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大唐扫把星 作者: 迪巴拉爵士 简介: 关于大唐扫把星:贾平安出生时李渊驾崩,重病时李世民驾崩。他穿越在即将被村民们活埋的那一刻,自爆……不,自救成功。李治继位、接着二圣临朝、武妹妹称帝、最后老李家再度翻身。这么多变的局面怎么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脚踩三只鸡蛋辗转腾挪。今日挖坑,明日忽悠…………书友群:624065836,群名:大唐扫把星。若是全订,进去后可联系群主,验证进全订群。 第1章 被活埋的穿越者   天空很蓝,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贾平安记得自己正在市图书馆里查找唐宋资料,眼前突然一黑,再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这片蓝天。   这天真蓝啊!   他偏头,左边俩大汉;再偏头,右边俩大汉,四个穿着唐代服饰的大汉举着他,就像是举着祭品。而在周围,数百穿着同样装束的男女老少都在看着他,神色竟然有些畏惧。   灰褐色的土布衣裳,开叉开到了胯骨那里,这是大唐区分百姓和官员贵族的标志之一:官员和贵族的外袍衣裳开叉低,而百姓的衣裳开叉很高。   这节奏不对啊!   贾平安是历史爱好者,研究的是唐宋历史,特别是唐宋科举,钻研颇深。身边的好友多是爱好者,最喜欢的就是穿着古装来骗人,说什么自己从某个朝代穿越而来。   可这里有几百号人!   那么逼真的服饰,以及这些看着和真的一样的群演……要花多少钱?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这时左边有人喊道:“平安!”   一个矮瘦的男子正在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边上一个大汉突然出拳。   呯!   矮瘦男子被一拳打了个满脸桃花开,扑街。   那血喷的真真的,贾平安敢用自己那双能精准分辨妹纸尺寸的眼睛发誓,这一拳打的货真价实。   卧槽!   穿越了?   那大汉回身,神色凝重的道:“今日召集了你等,是有要事要说。”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还在分辨着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个村子,周围有围墙,甚至还有哨楼。贾平安对唐宋历史颇多研究,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坞堡。   所谓坞堡,就是在晋代时,司马懿的灰孙子们窝里斗,结果把胡人给引来了,北方成为了炼狱。那些大家族就聚族而居,筑造坞堡来抵御侵袭。   这种坞堡一直延续到了唐代。   这坞堡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若是弄个民宿什么的,贾平安觉着定然会火,成为网红打卡的景点。   “贾平安。”   这具身体也叫做贾平安?   贾平安一怔。   大汉说道:“他出生时,高祖皇帝驾崩,时辰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贾平安忍不住出言辩驳,“高祖皇帝驾崩时,不止某一人出生吧?”   大汉点头,“那时我等都以为是巧合。”   好人呐!   发了一张好人卡之后,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对劲。   搞那么大的阵势,究竟是为了啥?难道是要拿我去祭天?   这等愚昧的行径万万不能啊!   “九年前,他五岁时,外祖一家都去了,就剩下个表兄杨德利……”   众人看向了那个先前被大汉打倒的瘦小男子。   “七年前,他祖父那一脉也去了,就剩下了他一家子。”   这个……还是巧合吧?   贾平安觉得原身大概是有些运气不好罢了。   “到了四年前,村里的糟心事就越来越多,贾家的邻居不时出些事,养狗狗死,养鸡……大半夜的,他邻居家里的公鸡跑屋顶上去打鸣,就和见鬼似的。家里人也轮番生病,到了后来……”   大汉痛心疾首的道:“到了后来,贾家就没邻居了。”   我去!   竟然把邻居都吓搬家了?   什么养狗狗死,养鸡鸡飞,贾平安觉得那就是水土不服。   是的,定然是水土不服。   贾平安有些心慌,觉得这事儿真的让人瘆的慌。   “贾平安读书把家里给读穷了,却毫无寸进,四年前,乡学的先生忍无可忍,让他莫要白白耗费家里的钱粮,别读了,回家种地去。”   原身竟然读书不成,被劝退了。   贾平安心中唏嘘,只是读书不行就不行吧,又不是吃你家的粮食,为啥要拿出来说事?   这个大汉有些嘴碎啊!   “可他前脚才出了乡学,后脚乡学的先生就喝多了……”大汉的眼神有些畏惧,“掉河里淹死了。”   一股凉气从贾平安的脊背处升起,让他不禁遍体生寒。   卧槽!   原身竟然这般……牛笔吗?   大汉叹息一声,“也是在四年前,他的父母就这么一场病去了。”   一个词在贾平安的脑海里转悠着,喷薄欲出。   天煞孤星!   不对!   不对!   贾平安在想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原身的遭遇……   “这四年来,杨家坞经常会发生些怪事,有女子的亵衣亵裤莫名丢失!”大汉的语气越发的严厉了。   那是内衣大盗啊!管我屁事?   贾平安想喊冤。   “这四年来,杨家坞经常有人走路摔跤,连嫁出去的女人都被休了两个!”大汉伸出两根手指头,怒不可遏!   可贾平安却翻个白眼,觉得这事儿真的和原身不搭干。   走路摔跤你怪我,特么嫁出去的女人被休了也怪我……这以后是不是吃饭噎着了也要怪我?   哥管天管地,还能管你吃饭放屁?   大汉用力的深呼吸几下,神色沉痛的道:“三日前,贾平安病倒了。”   呃!   贾平安觉得大汉的表情就像是死了爹一般,很是沉痛。   可原身和他没啥交情吧?   难道是……   贾平安不安的动了动屁股,没感觉到变成向日葵的趋势,心中不禁一松。   “今日才来了消息,三日前,陛下……陛下驾崩了。”   大汉跪下,痛哭流涕。   那些村民们纷纷跪下,嚎哭着,说着陛下的功绩:什么击败突厥人,什么让公主和亲吐蕃……一系列的举动让大伙儿安享盛世。   唐太宗驾崩了?   贾平安再淡定也没法淡定了。   他竟然穿越到了贞观末年,好死不死的,原身一病倒,李世民就驾崩了。   这是什么?   那个词在脑海里越发的清晰了。   “就是这个扫把星!是他克死了陛下!”   大汉一声大喝,村民们纷纷起身,杀气腾腾的逼了过来。   贾平安慌得一批,心中那个词也冒了出来。   扫把星!   原身活脱脱的就是个扫把星啊!   一个看着四十多的妇人喊道:“上次我家夫君就在路上撞了贾平安一下,第二日就寻了个荡妇厮混,被我捉奸在床……这个扫把星,弄死他!”   大汉喊道:“某杨忠顺身为杨家坞的村正,今日就为大家做主……丢他下去!”   前方,一个挖好的大坑边上,几个大汉杵着铲子在等待贾平安被丢下来,然后填土,完成大埋活人的程序。   贾平安不淡定了,喊道:“这还有没有律法了?”   他记得大唐的律法很严格的吧,私下活埋人,这事儿就没人管了?   一个老人喝道:“在这里,我等就是律法!”   所谓皇权不下乡,只要大伙儿都同意弄死贾平安,谁也别想知道。   卧槽!   贾平安一个哆嗦,说道:“陛下驾崩不关某的事!”   杨忠顺冷冷的道:“不关你的事?那高祖皇帝驾崩时,你恰好出生,这难道也是巧合?”   “对,就是巧合!”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了。   “巧合?”杨忠顺怒道:“你外祖,你祖父,你父母都被你克死了,你的先生也死了,你这等扫把星,再不弄死你,咱们都得被你克死!”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这是晴天霹雳啊!   杨忠顺指着天空,怒道:“看看,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你这等扫把星,就不该存于世间!”   “对!”村民们群情激昂。   “扔他下去!”杨忠顺喊了一声。   四个大汉一起发力,把贾平安丢进了坑里。   哎哟!   贾平安屁股着地,差点摔成四瓣。   他刚想站起来,一个铲子挥动,一波泥土迎面而来。   “呸呸呸!”   贾平安伸手去挡,可下来的泥土越来越多,没多久就到了膝盖。   “平安!”表兄杨德利醒来了,在呼号着,“某答应姑母要照看好你的,某对不起姑母啊!”   四年前老贾家除去贾平安之外,全被一场病带走了。临去前,杨氏死死的拉着贾平安的手,盯着杨德利,让他发誓一定要照看好表弟,否则浑身长烂疮而亡。   所以杨德利悲痛的就像是自己马上要被活埋了一样。   这特么是大埋活人啊!   贾平安的脑子飞快转动着,一个念头浮起,他不禁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咳咳咳!”   才将笑了起来,就有泥土进了他的嘴里,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泥土已经到了腰间了,再缓一会儿,他大概就要成为史上穿越最烂的一个了。   穿越就被活埋,谁这么倒霉过?   想到这里,贾平安喊道:“你等说某出生就克死了高祖皇帝,某病重就克死了当今陛下,那某若是死了呢?”   杨忠顺傻眼了。   “是啊!他若是死了,会克死谁?”   贾平安出生,李渊驾崩;贾平安病倒,李世民驾崩;若是今日大伙儿把他活埋了,会克死谁?   只是病倒就克死了当今陛下,若是死了,怕是会克死无数人吧?而弄死了贾平安的杨忠顺等人,怕是会被弄死了再鞭尸一万遍。   杨忠顺的腿有些发软,他觉得自己弄错了。   那几个大汉还在填土,杨忠顺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喊道:“住手!”   里面的泥土已经埋到了贾平安的胸口,他呼吸困难,仰头看着上面。   老子要归位了吗?   “快停住!”有个大汉还在填土,杨忠顺一脚踹开他,然后趴在坑边,喊道:“平安,平安!”   贾平安觉得脑子有些懵,他抬头,冲着杨忠顺笑了笑。   哥就问你们怕不怕!   坑口出现了杨德利的脸,他欢喜的道:“平安,别怕,回头就克死他们。”   这个表兄好像有些不对点啊!   贾平安满头黑线,说道:“赶紧把某弄出去!”   “哎哎哎……”   就在此时,杨德利的身体一滑,竟然就这么滑了下来,一起下来的还有泥土。   卧槽!   这个坑……塌了!   ……   新书发布,新嫩的爵士需要大家支持,推荐票投起来!打赏起来!   新书期每日两更六千字:12点,19点。 第2章 这个倒霉蛋   杨家坞的村民们先前慌张,是担心被贾平安这个扫把星克了;其二是担心长安城里的太子会不会派了府兵来,把贾平安乱刀砍死,顺带他们也跟着倒霉。   人一慌就六神无主,于是就偏激了,忘记了贾平安若是死去的后果。   “贾平安不能死啊!他若是死了,天知道会克死谁!”   数百人慌得一批,齐齐涌上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把贾平安扒拉了出来。   贾平安被送到了家里,歇息了半日,听着表兄杨德利嘀咕了许久,才知道了些情况。   那些村民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原身就是个倒霉蛋,从祖父到外祖,再到自家父母,全灭。   当年外祖家全灭,就剩下了杨德利,贾平安的母亲怜惜他,就接他来家里照拂。   可四年前老贾家也全灭了,就剩下了贾平安,于是这对表兄弟也算是相依为命。   贾平安叹息一声,说道:“可怜!可怜!”   年少时祖父、外祖灭,接着乡学的先生灭,再后来父母灭……   关键是连出生时的时辰都赶上了李渊驾崩,病倒的时辰都赶上了李世民驾崩,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杨德利看着他,眼中含泪的道:“平安,你小时候出门摔跤,走路撞树,吃饭噎着,五岁时骑牛,落下来差点被牛踩死……你读书时,乡学的先生几次来家里,说你什么都没学到。姑父和姑母担心你以后饿死,就让你学种地,可你一锄头差点砸断了自己的脚,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啊!   读书让先生绝望,种地让父母绝望。   自己出门就倒霉,不,在家也倒霉。   一句话,原来的那个贾平安,做什么都不成,都倒霉。外加村里也有不少倒霉事,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这些不算啥,关键是……老李家的两任帝王传闻都被他克死了。   这样的原身,竟然还活着,贾平安不禁表示深深的敬佩。   你真强大!   这等扫把星,哪家的妹纸敢嫁过来?   “咱们穷的……”杨德利看着周围,堪称是家徒四壁。   “剩下的米粮就只够三日了,三日后,咱们就得上山寻野菜打猎。”   杨德利见贾平安发呆,就问道:“平安,你莫不是被埋傻了?”   贾平安摇头,“某只是在想……咱们如今这个模样叫做什么。”   “叫做什么?”杨德利觉得表弟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穷的吃土!”   贾平安起身去了外面。   杨家坞在围墙的保护下很是静谧,坞堡里,屋宇交错,偶尔有炊烟升起,引得几只雀儿在叽叽喳喳的鸣叫。   两条狗在前面撕咬,贾平安觉得有趣,就靠近了些,结果两条狗呜咽一声,竟然夹着尾巴跑了。   竟然连狗都嫌弃我?   贾平安真心的无语。   再往前,几个少女背着背篓来了,背篓里全是些猪菜,回头要弄给家里喂养的肥猪吃。   少女纯真,虽然不怎么出色,但却让人感到了活力。   几个少女正在嘀咕着,其中一人抬头见到了贾平安,就惊呼道:“扫把星!”   瞬间几个少女就跑了。   那轻盈的身姿就像是小鹿,只是有些慌乱。   “真是轻盈呐!”贾平安赞美着。   “扫把星出来了!”惊惶的喊声中,前方挑着担子的几个村民跑的飞快,边跑边喊道:“娘子,快!快回家!”   十余个村妇本是在家门口带孩子,或是干些活计,听到喊声赶紧惶然起身,随即抱起孩子,拿起那些东西就冲进了家中。   呯呯呯!   无数关门的声音传来,刚才还很是热闹的坞堡里鸦雀无声。   贾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就成了个净街虎,鬼见愁。   哎!   他缓缓回身,一只鸭子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   贾平安露出了微笑,“终究还是有一只鸭子明白我不是扫把星,真好。”   话音未落,那只鸭子嘎嘎的叫唤着,扇动着翅膀,飞也似的跑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杨德利问道:“平安,村里的人可凶你了?”   “没,只是人嫌狗憎。”   贾平安问道:“表兄,家里可还有钱?”   杨德利摇头,“早就精穷了。”   果真是穷的吃土啊!   贾平安皱眉道:“旁的可能换钱?”   他现在只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不多,但老贾家穷的一批,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家里值钱的就你以前读书时置办的那几套书,当年可是把姑父和姑母都愁白了头发,卖了许多东西,才让你抄了来。”   呃!   这个时代印刷业很是不发达,读书人大多是靠着抄写的方式来获取书籍。   “当了。”贾平安很是豪迈,让杨德利心中一喜。   这年头你卖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卖书。可贾平安读书把先生都读绝望了,留着那些书作甚?你要说留给子孙……在杨德利的眼中,贾平安这等扫把星,绝对娶不到媳妇,孩子更是空中楼阁,没戏!   这里是华州,距离长安城一百八十里地。华州的治所在郑县,而杨家坞就在郑县城外五里地。   杨德利扛着书箱一溜烟出去,见到坞堡里人都看不到,不禁讶然。随后在坞堡外遇到了村民,村民问道:“杨德利,这不是贾平安的书箱吗?往日宝贝的和啥似的,你这是要干啥?”   杨德利不是扫把星,村民们没那个忌讳,所以他低声道:“平安不读书了,留着作甚?当了。”   见他欢喜,那村民也颔首道:“他原先读书把先生都读死了,耗费了家里的钱粮,半点用处也无,当了好,以后就安心种地吧。”   这村民想到贾平安以后安心种地的日子,不禁叹息道:“只是他这等扫把星种地……就怕地里的庄稼也不肯长啊!”   杨德利无语,但却莫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他去城里把书当了,等回到家里后,把钱交代清楚。   “平安,今年咱们的日子会好许多。”   有了这笔钱,加上地里的收获,今年算是个好年头了。   “表兄,买十斤豆子来。”贾平安很是平静的说出了要求。   他现在是扫把星,村里的人不可能会卖东西给他,只有让杨德利出马了。   “买豆子?”杨德利说道:“平安,咱们家可不种豆子。”   “某要弄些东西。”老贾家的这种日子贾平安一天都没法再过下去了,他必须要改善自己的生活,然后才能考虑其他的事儿。   杨德利欲言又止,觉得表弟从被活埋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买吧。   他去村里寻人,买了十斤豆子,村里的人问他买去作甚,他只是苦笑。   “那扫把星又在作妖了。”有人叹息着,然后说道:“他何时把自己作死了,村里就摆酒宴庆贺。”   消息传到了村正杨忠顺那里,他的娘子生病正在床上躺着,所以他没好气的道:“这是在作践自家的钱呢!莫管他。”   他的娘子赵氏喘息着说道:“夫君,妾身大概是病重了,听到那扫把星……妾身有些怕呢!”   杨忠顺说道:“你莫怕,他若是敢来,为夫就弄死他。只是让那些人别躲鬼似的,见到他出门就回家躲着。”   赵氏点头,“贾平安在村里十余年,若是要克死谁,早就克了。哪会等到如今。”   随后这话传了出去,村民们想想也是,但胆小的依旧说了,若是遇到贾平安出门,他一家子就不出门。   ……   豆子泡一夜,凌晨起床的贾平安打着哈欠,把杨德利当做是驴使唤。   杨德利一边推磨,一边看着表弟把浸泡后的豆子倒进磨眼里,白色的浆液从口子里流淌出来。   这就是哥的第一桶金啊!   贾平安不禁暗爽不已。   有人说豆腐是汉代的淮南王刘安发明的,但作为唐宋历史的研究者,贾平安却没在盛唐时期发现豆腐的记载。随后他隐晦的问了表兄杨德利,得知此时并无豆腐这个神器时,不禁就激动了。   这是合该我贾某人发财啊!   杨德利觉得表弟激动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却不好问。   把豆浆过滤,然后煮开,杨德利见他一脸的兴奋,就悄然退了出去,蹲在外面哭。   “姑母啊!平安还是傻了。”   里面的贾平安在点浆。   石膏在这个时代是药材,被他用于点浆,化开后倒进豆浆里。   看着豆花渐渐出现,贾平安不禁想仰天长啸一声。   前世他有个邻居阿姨就是做豆腐的,每日里在楼道压豆腐,一股子豆腥味很是浓郁。他也偶尔帮个手,谈笑间就学了做豆腐的手艺。   在事先准备好的木箱子里铺上一层布,随后把豆花弄进去,包裹起来,加木盖子,最后用石块压住。   这是压榨多余的水,让豆腐成型。   杨德利哭了一阵子,随后去做饭。   所谓的饭,就是两碗麦饭,加一样菜蔬。   贾平安只是吃了一口麦饭,就觉得难以下咽。   这麦饭是用麦粒连皮一起弄成小颗粒做的,粗糙的让贾平安觉得是砂砾。   杨德利吃的满头汗,很是酣畅淋漓,仿佛是在吃着什么美味。   贾平安吃不下去了,把剩下的放下,杨德利愕然道;“平安,你这是……往日你可是要吃两大碗的。”   贾平安干笑一下,“今日却没胃口。”   前世他虽然不算是大富大贵,可好歹也算是半个美食家,哪里愿意吃这等食物。   杨德利一拍脑袋,“忘记做汤了,你往日最喜爱的汤,你等等。”   他又进了厨房,晚些捧着一碗汤出来,一脸献宝的模样,“难怪你今日没胃口,就是没这个汤。”   这碗汤看着……灰黑色,没有半点油腥,里面有些杂七杂八的材料。   这是什么汤?   贾平安有些皱皱眉,杨德利笑道:“你以前没这个汤就不肯吃饭,某是鼻子被打的厉害,头晕忘记了,赶紧吃吧。”   原身竟然没这个汤就不想吃饭,可见味道极好吧。   汤勺是没有的,就是直接捧着碗喝。   只是一口,贾平安就差点吐了。   发酸也就罢了,可那股子馊味是几个意思?   他干呕了一下,杨德利关切的抬头道:“可是连这个都不想吃?那定然就是病了。”   “某没病。”贾平安欲言又止的看着这个怪味汤,不禁觉得这对表兄弟能活到现在真心不容易。   他艰难的把汤喝完,打个嗝,就觉得想飞升了。   杨德利得意的问道:“可好喝?”   贾平安忍着呕吐的欲望,强笑道:“美味。”   这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求推荐票,求打赏啊!   ……   感谢幸福妹纸、赵东平、聪林、爱吃小妞的牛胖子、溃雪o、迪巴拉爵土(是土,不是士)、老巨!感谢盟主大佬们。 第3章 大唐男儿,不吃白食(感谢‘Justin_yu’的白银大盟打赏)   吃完了早饭,贾平安在家里溜达了一圈。   这个家……房屋有七间,看来原先还是有些家底的。   “当初姑父和姑母送你去乡学读书,还置办了那些书,几年下来,家里就穷了。”   杨德利很是唏嘘的说着当年的事儿。   这年月读书真心的费钱,因为印刷业不发达,所以教科书大多是抄写的,于是书籍就成了平民子弟读书的一大障碍,加上读书的各种耗费,真不是老贾家这种农户所能承担的。   贾平安打个呵呵,走到厢房前,伸手去推门。   “别……”   杨德利刚想劝阻,可却晚了些。   房门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外面倒了下去,贾平安赶紧避开。   呯!   门板倒下去,溅起的尘土弄了贾平安一头一脸都是。   可门板却是紧紧地擦着杨德利的脸落了下去,他却怡然不惧。   贾平安觉得自己会被吓尿,可表兄怎地这般坚强?   “表兄……”   杨德利淡淡的道:“在姑母去了之后,某就经常遇到这等事,菜刀突然掉下来,出门屋顶掉瓦片……都是差点砸到某。事情多了,某就无所谓了。”   这是……命硬啊!   原来外祖家全灭了,而杨德利竟然能侥幸活着的原因是他的命硬。   贾平安呆呆的站在那里,觉得自己一定是得罪了老天爷,才会穿越到了这个地方来。   家徒四壁也就罢了,可特么还顶着个扫把星,外加学渣的名头,这日子怎么过?   他仰头看着屋檐,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   老天爷,你为啥不给我一个好地方啊!   农户的儿子,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是猥琐的表哥,外加一村子警惕的眼光,以及说不定何时从长安城赶来的百骑,一刀剁了他。   杨德利拿着钱袋,蹲在边上慢慢的数钱。   贾平安在等豆腐成型,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杨德利数了三十多次铜钱,一脸的紧张。   第三十六次数钱开始了,贾平安无奈的道:“表兄,就五文钱。”   五文钱有什么好数的?一眼就看清楚了,可杨德利却孜孜不倦的数着,这莫不是有强迫症?   强迫症比较麻烦,比如说会老是去看天然气灶关了没,老是去看大门关了没。   杨德利抬头,认真的道:“五文钱一斗米,这钱能买一斗米。。”   一斗米有十来斤,按照贾平安和杨德利的胃口,他们俩离饿死不远了。也就是说,老贾家离全灭不远了。   真是可怜啊!   贾平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开豆腐。   搬开石块,揭开木盖子,揭开布……   白嫩嫩的豆腐,水灵灵的豆腐……   他粗鲁的用手抓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仔细品味着。   兴许现在的豆子更好些,他觉得比自己前世吃的豆腐还香甜,更嫩滑。   “平安,这是什么?”杨德利也弄了一小块,试探着吃了。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哪怕没有经过烹调,可嫩豆腐那香甜嫩滑的口感,一下就击败了这位黑暗料理师。   “这是……”杨德利又弄了一块,这次他慢慢的品,“美味!喷香!某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菜,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食物,平安,这是哪来的?”   呃……   这个问题贾平安想过了,很是从容的道:“表兄,书中有万千好处,悟到了受用无穷呐!”   杨德利一怔,皱眉道:“当年先生说你读书……什么……读到牛piyan里去了,白费钱粮。某还和他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可那时你看着呆呆的,就和……某当初还担心你读书读傻了。”   贾平安很无语,按照他的推算,原身确实是读书读傻了,加之从小被看做是倒霉蛋,估摸着早就自闭了。   他淡淡的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表兄,当年都说某是倒霉蛋,若是某露出了聪明的模样,那会如何?”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否则一个学渣这么转变,早晚会被认为是妖孽一把火烧死。   这个村子很邪性啊!想到自己一来就差点被活埋,贾平安不禁有些淡痛。   杨德利突然就哭了起来,“某答应姑母要照看好你,可某却没发现那些人欺负你,某对不起姑母啊!”   贾平安只是想寻个借口,免得被人发现自己转变的事儿。没想到杨德利竟然这般会脑补,一下就把事儿给脑补齐全了。   杨德利哭了一阵子,突然愣住了。   “平安,这东西……值钱啊!”   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豆腐值钱,这位表兄怕也不是个机灵的。   不过,不机灵才好啊!   否则被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喊一嗓子:我家平安被鬼附身了,那老贾就可以洗白白归天了。   老贾心中得意,随后把豆腐切块,弄了家里最好的一个碟子带着。杨德利扛了一张歪腿的桌子,两兄弟就这么出发了。   “扫把星出来了。”村里依旧是鸡飞狗跳,不少人都回家躲着,剩下的人也离的远远的。一个孩子还不肯回家,被自家老娘在屁股上赏了一个五毛,嚎哭着往家跑。   剩下的的人见他们两兄弟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有人就问道:“杨德利,你们弄啥呢?”   杨德利很是得意,贾平安皱眉道:“别嘚瑟。”   杨德利马上就改口道:“我们去拉屎。”   谁家没有茅房?谁拉屎要带着家具?   贾平安看着手中的竹篮,再看看扛着桌子的杨德利,心想老贾家没全灭真心都是运气。   两人一路往官道去,杨德利的体力贼好,边走边说:“平安,等豆腐挣了钱,某就去寻媒人给你说个娘子,好歹要……姑母当年说你一定要有三个孩子,那就得寻屁股大的娘子,村里的那些未婚女子屁股都不大。”   贾平安很无语,觉得自己在杨德利的眼中就是老贾家的种马。   咿律律!   一声战马的长嘶传来,接着一小队骑兵在前方出现。官道上的人纷纷避开。   这群骑兵穿着甲衣,冲着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是明光铠!”贾平安欢喜的道:“这是府兵吧?”   他在后世见过复原的明光铠模样,很是目眩神迷。但此刻见到活生生的大唐府兵之后,那种人马如龙的视觉冲击感,让他不禁看呆了。   杨德利扛着桌子,身体歪斜着看过去,得意的道:“平安,这就是越骑。”   越骑,就是府兵里骑兵的称呼。   “咱们华州有二十府的府兵,这些越骑经常能看到。”   杨德利很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并且……贾平安看到了自豪。   “前些年突厥人得意,被先帝灭了,后来又打吐谷浑,一直到啊打,到现在,咱们再也不用担心有外敌来了。”   杨德利一边说着,一边把桌子摆好,贾平安把豆腐弄在碟子里,边上摆着个木勺子,然后冲着官道上的行人开口:“白玉豆腐,白玉豆腐喽!”   为啥要叫做白玉豆腐?因为华夏以玉为美,君子如玉,温润如玉……   比如说夸赞女人,一句:肌肤如玉,就能让人心向往之。   华州距离长安城一百八十里地,左边是潼关,右边是蓝田关,堪称是左青龙,右白虎的存在。   那些行人闻声看过来,贾平安用勺子舀了一勺子豆腐送进嘴里,一脸的陶醉。   “喷香!”   一个行人过来,问道:“是何食物?多少价钱?”   杨德利吸吸鼻子,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那里面有老贾家最后的家产五文钱。   “这是缘分。”贾平安一脸认真的道:“先尝尝。”   “不要钱?”行人皱眉,“大唐男儿,从不吃白食。”   这行人说的很是理所当然,贾平安笑道:“都说了是缘分,只管吃。”   他弄了一勺子豆腐过去,行人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口吃了。   “如何?”贾平安对豆腐有绝对的信心,杨德利却一脸纠结,觉得表弟又抽了,竟然不要钱。若非是在场有外人,估摸着又要嚎哭起来了,向姑母汇报表弟的不靠谱。   行人缓缓抬头,咽喉动了几下,赞道:“嫩滑,香甜……好吃!真好吃!”   夸赞美食的用词很多,可再多、再华丽的辞藻,也不如这等直截了当的话语。   边上的行人纷纷止步,贾平安喊道:“缘分,今日都是缘分,愿意尝尝的都来,某不收钱!”   有人说道:“若是你反悔如何?”   不是说大唐的人都豪爽吗,怎么多了个棒槌!   贾平安看了那个一脸精明的男子一眼,说道:“大唐男儿,言出必践!”   “好!”   众人纷纷涌来,就着一个木勺子品尝豆腐,都没啥意见。   贾平安有些心虚,心想大伙儿共用一个勺子,干净不干净另说,可别有什么传染病才好。   “好吃!”   “嫩滑,某从未吃过这般嫩滑的美食。”   “此物入口即化,嫩,香甜!”   “……”   两斤豆腐顷刻间就被吃光了,那些吃过的人意犹未尽,赞不绝口。而没吃过的人有些心痒难耐,更有人直接说道:“可还有?某出钱买就是了。”   贾平安笑了笑:“此物难做,代价颇高,今日就这些了。”   众人正在等待他的报价,见他径直走了,不禁有些懵。   杨德利扛着桌子追上去,低声道:“平安,为何不卖?”   他觉得表弟定然是被扫把星蒙蔽了心窍,所以糊涂了。   贾平安低声道:“要想卖高价,就得矜持些。”   后世那些商家为了给自己的产品抬身价,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比如说什么……精美的外包装,各种高大上的名字,随后就是各种造势,以及惜售等等。   而豆腐这玩意儿在大唐是第一次冒泡,难道要如同是烂大街般的卖出去?那贾平安能一头撞死。   记得后世超市里那些女人端着小份的食物,免费让你品尝,若是你喜欢,自然会购买。贾平安按照这种思路出手,先是免费尝尝,知道豆腐的美味,随后就是守株待兔,等待聪明的商人来上门收购。   “矜持些?”杨德利压根就不知道矜持是个什么玩意儿。   贾平安听到了脚步声在追来,就说道:“告诉他们,咱们在杨家坞,别说是某说的。”   这个装矜持还得要全套才行,千万别低头。   杨德利装作是累了,就放缓了脚步,落后了一截。   一个商人追上来问道:“敢问二位郎君,家在何处?”   前方的贾平安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那商人一怔,落在后面的杨德利说道:“我家在前面的杨家坞,一般人某不说。”。说完后,他扛着桌子飞也似的跑了,一路跑一路落泪,觉着表弟真心傻了,竟然不收钱。   几个男子面露微笑,然后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都笑吟吟的。   那个棒槌,竟然不收钱,可见是个蠢的,回头哄一哄,说不得能把配方给拿到手,到了那时……可不就发达了吗?   ……   肥肥的一章来了,新书期,兄弟姐妹们的支持就是爵士的动力,也是本书成长的养分。求推荐票,打赏。   感谢书友:Justin_yu,大佬轰隆一声,白银大盟,全站飘红。锻炼结束的爵士心颤了一下。感谢。   感谢书友:淼淼孩子、如假包换的东东包、九成新、看书玩呗、柳倒映如梦幻、风起叶落V,感谢盟主大佬们。 第4章 发达了   回到家中后,杨德利把桌子放下,蹲在那里嚎哭了起来,“姑母,平安又不肯收钱……变傻了。”   什么做生意要矜持,这等概念对于杨德利而言纯属多余,在他的世界里,做生意就该是很淳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贾平安解释了半晌,杨德利这是摇头,然后开始数钱。   五枚铜钱被他摩挲的光滑锃亮,泪水滴落在铜钱上,杨德利抬头,“平安,若是卖钱,少说能买几斤米呢!”   几斤米?   贾平安觉得杨德利去做生意的话,迟早是破产的结局。   他叹道:“那两斤豆腐若是没有给人尝尝,谁会买?谁肯出钱买?”   一个新东西出来时,必定是要有一个尝试阶段,后世就有了试用报告。而贾平安来个免费品尝,这也是一种推广手段。   杨德利一怔,“也是啊!”   这表兄蠢的让贾平安想飞升了,但想到原身的父母去的这几年都是他在照顾原身,这才多了耐心。   “表兄你安心好了,明日,明日保证有人来买豆腐。”   随后就是泡豆子,贾平安晚些去了村里转悠。   “扫把星出来了。”几个孩子在打闹,见到他出门,都惊呼的跑,然后又停下来,好奇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作势要冲过去,孩子们尖叫着跑远了,晚些见他只是装模作样,就又试探着回来。   有坞堡的保护,杨家坞的安全感大概是最强的,所以贾平安转了一圈后,不禁倍感安心。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做了豆腐,随后就是做早饭。   “平安,快喝了吧。”杨德利依旧做了表弟‘最爱’喝的汤,贾平安觉得不能再这样了,“表兄,这汤某不想喝。”   “咦!”杨德利诧异的看着他,“平安,你以前可是最爱喝这汤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扫把神让你没了胃口?”   “有,有胃口。”为了不被怀疑,贾平安屏息喝了那碗汤,堪称是一饮而尽,酣畅淋漓的一塌糊涂。   “可好喝?”杨德利很是自恋的问道。   “味道好极了。”贾平安有些生无可恋。   吃完早饭后,杨德利催促道;“咱们赶紧把豆腐给送过去。”   贾平安却摇头道:“等。”   “为何要等?”杨德利从小就穷怕了,恨不能插翅飞到官道那里去卖豆腐。   “豆腐刚出来,这等食材香滑美味,有钱人想不想吃?”贾平安很是自信的道:“定然想吃,可豆腐只有咱们这里有,咱们不卖,他们上哪买去?”   杨德利不解的道:“可那些有钱人哪里知晓豆腐之事?”   贾平安叹息一声,“昨日就有商人尝过了,他们会如何?定然会想着转手售卖。而这豆腐才将开始出来,当然要卖个高价。记住了,想卖高价就得矜持。”   “矜持?”杨德利端着脸,贾平安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   两人就在家里等候。   天色渐渐大亮了,外面有村民出去田间干活,谈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昨日某拉肚子了,估摸着就是被扫把星给克的。”   “多半是,你今日最好去拜拜佛。”   “一定去,家里也点几炷香,敬敬扫把神。”   扫把神?   贾平安满头黑线,想到自己被村民供奉着,那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膈应极了。   又过了一阵子,杨德利有些坐立不安,“平安,他们莫不是……不来了吧?”   “一定会来。”贾平安很是坚定。   又过了半个时辰,杨德利绝望了,“他们怕是不来了。”   那是钱啊!   杨德利不禁悲痛欲绝。   贾平安心中也在犯嘀咕,觉得自己怕是判断错误了。   这个自信满满被抽了一巴掌,很难受啊!   贾平安心中尴尬,正准备解释,就听外面有人喊道:“杨德利!”   杨德利应了一声,外面那人喊道:“有人寻……寻扫把星!”   瞬间,贾平安神色淡然,准备等杨德利纳头就拜。   “某去看看!”   可杨德利一溜烟就跑了,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一脸欢喜的道:“平安,是商人,商人来了。”   他欢喜的眼睛都亮了,佩服的道:“平安,你果然是扫把星,竟然能算准了他们会来。”   这个夸赞的方向让贾平安很是‘受用’,他起身道:“去看看。”   二人拎着豆腐一路出去,在坞堡门口见到了一个商人。   “见过贾郎君。”商人笑的很是得意,“某来此正是想买了豆腐去,贾郎君可出个价钱。”   杨德利紧张的看着贾平安,担心他报价太低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老实,“五文钱一块。”   商人瞪大眼睛,嘴唇哆嗦着,指着贾平安说道:“你……你疯了!五文钱,一斗米的价钱,你……多大的一块?”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是超级大的一块。   “表兄。”贾平安看着很是老实的模样。   杨德利已经傻眼了,他机械的拿起一块豆腐,也就是和他的手差不多大的一块。这是贾平安先前分割的,而且说了,以后的豆腐就按照这个尺寸切割。至于原因,不外乎就是前世的嫩豆腐就是这么大,所以他觉得这样很亲切。   那商人颤抖着,“这么小一块,你疯了?”   贾平安含笑道:“做出来很难,很费钱,一块白玉豆腐要花四文多的本钱。”   豆腐的本钱不过是豆子罢了,杨德利觉得表弟一定是疯了。但他的心跳在加速,心想要是能做成了,那……那就发财了呀!   老贾家穷了多年,说句难听的,从小到大,杨德利羊肉都没吃过几次,真的是穷的吃土。   商人怒了,“五文钱,你这贪婪的……心肝肚肺都是黑的,黑透了。今日某若是买了,某就是蠢货!”   杨德利心中惶然,看了贾平安一眼。他虽然很想劝表弟降价,但见表弟依旧是老实的模样,不知怎地,竟然就没说出来。   贾平安笑道:“是啊!太贵了,某准备明日就不做了。这里你既然不买,某就随后进城去卖了,好歹弄回些本钱来。”   呃!   那气势汹汹的商人突然平静了下来,然后说道:“五文钱实在是太贵了,不像话,少一些吧,啊!”   他觉得贾平安就是个傻子,本想哄便宜买些豆腐,可现在这个傻子却不准备做了,他不禁暗喜不已,接着说道:“要不,方子卖给某吧,一贯钱可好?”   昨日他吃过一口豆腐,觉得大有前途。华州靠近长安,有钱人不少,那些人不差钱,差的就是新奇的玩意儿,比如说食材。   这个豆腐拿了去,他并不是想挣大钱,而是用于维系和那些有钱人的关系,以后生意就能做进去。   这就是敲门砖,他迫切的需要这块砖头。   贾平安诧异的道:“方子?那方子是祖传的,传子不传女。”   呃!   商人很纠结,但却没怀疑。   这个年代有许多绝活,这些绝活基本上都是一线传承,贾平安的说法没啥问题。   祖传?   杨德利觉得表弟说谎说的和真的一样,连他都差点信了。   商人无奈,就说道:“这豆腐,你以后只管给某,不过少些钱,一文钱一块可好?”   答应他!   答应他!   豆腐的本钱多少?杨德利非常清楚,低的可怜。一文钱一块,赚大发了呀!   杨德利双拳紧握,恨不能代替贾平安答应了。   发达了!发达了!   就在杨德利心潮澎湃的时候,贾平安摇头,“四文多的本钱,少了五文钱……某进城去卖,咦!那是谁?”   马蹄声传来,商人回头看了一眼,将数骑正在加速而来,他下意识的道:“两文钱,可好?”   “呵呵!”贾平安就笑了笑,还是装老实。   等商人看到来人的模样后,惶急的道:“三文钱,只要你答应了只卖给某,三文钱一块,你做多少,某收多少。”   贾平安摇摇头,商人以为他是不懂这些,傻乎乎的,不禁绝望,然后哀求道:“四文,四文好不好?”   那几骑已经近前了,全都是商人。   “你竟然敢独吞!”   “贾郎君,多少钱?”   “五文钱。”贾平安很是平静。   “啥,五文钱?太高了。”   新来的商人们不满,贾平安指着前面来的商人说道:“那某就全卖给他。”   呃!   几个商人不禁愕然,那商人狂喜,“好,五文钱,某全要了。”   “放屁!”   “某在此,谁敢独吞!”   一番争执后,豆腐被几个商人一抢而空,篮子里多了一堆铜钱。   ……   感谢友“111119005548253”的盟主打赏。   求推荐票求支持。 第5章 不怕死的商人   一块豆腐五文钱,今日做的豆腐有三十块,三五十五……   一百五十文钱!   杨德利提着钱袋子,觉得无比沉重。   一斗米十多斤,五文钱就够了,这里的钱能买三十斗米。   某杨德利从未见过那么多钱呐!   几个商人分了三十块豆腐,一人笑着问道:“贾郎君,这白玉豆腐可能多做些?”   能挣钱的好东西,一天才弄三十块,还怎么挣钱?   “好说。”贾平安颔首,却不肯说每日能做多少。   豆腐怎么做,难不难,一天能做多少,这些都在贾平安的脑子里,他故意不说,就是蔫坏,让这些商人心痒痒难受。   至于这些商人是否会因为每日售卖的豆腐数量太少,觉得不挣钱而放弃,贾平安觉得不能。   有钱人想要啥?不就是新鲜事物吗?这些商人用豆腐去撬开那些有钱人的家门,好处多多啊!这里主要就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拉交情,拉关系。就和后世奢侈品卖的那么贵,依旧无数人蜂拥而去一样,有一部分人不是奔着商品本身去的,而是冲着奢侈品这个名头心甘情愿的掏腰包。   这时边上有孩子跑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喊道:“扫把星在这里,快跑!”   几个正在想着怎么用豆腐去打开高端市场的商人闻言缓缓看向贾平安。   扫把星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但具体什么情况,外界目前不是很清楚。   扫把星竟然就是这个做豆腐的贾平安?   顷刻间几个商人面色煞白,其中一人腿一软,竟然就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某今日死定了!”   呃……   几个在后面看热闹的村民不禁摇头唏嘘着,觉得贾平安这个扫把星当真是坑人,这几个商人不知道回去后会如何的倒霉。   贾平安知道扫把星的名头会慢慢传出去,最后一直传到长安城,所以很是淡定,说道:“明日依旧是这个时候售卖豆腐,愿者可来。”   他转身进去,几个村民赶紧避开,仿佛是在躲避瘟神。   杨德利提着提篮跟在后面,只觉得万念俱灰,低声道:“平安,他们怕是不会再来了?”   这豆腐生意才将开始,商人们若是畏惧不来了,这还怎么挣钱?   此刻杨德利最后悔的就是表弟竟然没卖配方,如今再想卖的话,定然不会有人出大价钱了。   想到老贾家的发财大计完蛋,他不禁心痛如绞。   “别担心这个。”贾平安的语气很笃定。   大唐的商业环境,说句实话,至少在此刻不算好,和宋朝没法比。   “何为商人?”贾平安本不想说,但想到在父母过世的这四年里,一直是表兄在照顾原身,他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要另眼相看。   “就是挣钱的。”杨德利一辈子在乡村,见识也就那么点。   “一笔生意的利钱若是有五成,商人就敢铤而走险,若是有十成的利钱,商人就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   扫把星会克人,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也没有一个标准来衡量。比如说老贾克谁,或是不克谁。   这等情况下,商人们若是退缩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他有千年的见识,远超杨德利和那些人,所以自信满满。   村正杨忠顺在照看媳妇,外面来了个邻居,激动的道:“扫把星,扫把星果然是扫把星啊!”   杨忠顺愕然,“他又如何了?”   邻居说道:“那贾平安不知道做了什么……豆腐,竟然引得数名商人来买,可那些商人听闻他是扫把星后都面色大变,看来这生意他怕是做不下去了。”   “哎!”杨忠顺叹息一声,起身出了房间,说道:“那一年某记得有个厉害的大儒路过咱们杨家坞,当时贾平安还准备去求见,大概是想寻个机缘,可他才将出家门,就被一条狗追的狼狈不堪,等他躲过了狗再出去时,大儒已经走了,可见这人不但能克人,也克自己。此事……正常。”   对于扫把星的倒霉,众人都觉得很是正常。   “只是他那个什么白玉豆腐……”   邻居遗憾的道:“他大概要卖方子了,前次有人出五贯钱,此次大概最多三贯,贾平安终究是没有发财的命啊!”   杨忠顺说道:“你看看他,从出生开始,就不住的倒霉,克了一路,自己也倒霉的做什么都不顺,这样的人,哪里能发财?”   ……   “表兄,买二十斤豆子来。”回到家,贾平安就交代了此事。   杨德利觉得表弟怕是烧了,不禁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那些商人怕是不敢来了?”   “你只管去。”贾平安想到了麦饭,顿时就来了兴趣,“表兄,顺带买些米回来,咱们做大米饭吃。”   想到大米饭,他不禁就忍不住了。   杨德利别看瘦小,可力气却不小,晚些把东西采买来了,贾平安亲自下厨,用类似于铜鼎的锅做了一道炒饭,顿时把杨德利吓坏了。   “平安你何时会做饭的?”   在姑父和姑母去了之后,一直是杨德利在照顾贾平安,贾平安何时做过饭?   可现在这份炒饭却吃的他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是啊!   这是个问题。   贾平安觉得自己疏忽了这个,但他马上就想到了借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里什么都有,某做饭就是天才。”   这年头读书人不多,糊弄一下,杨德利果然深以为然,又嚎哭了一通,给贾平安的老娘,也就是他的姑母汇报了贾平安现在的出息。   至于贾平安,脱离了每日一碗汤的‘美好’后,只觉得神清气爽。   ……   坞堡的村子,管理方式和城市里的坊差不多,每天到了时辰就关门,早上到了时辰才开门,而钥匙就掌握在村正的手中。   五更,天色微暗,东方的天际隐隐有些白。   杨忠顺有些腹痛,但身后有村民在聚集,就等着他开门,然后去地里干活。   “村正,今日开门可是晚了。”   杨忠顺点头,“拉肚子了,就晚了些时候。”   打开坞堡的大门后,杨忠顺打个哈欠,然后……眼珠子都瞪圆了。   大门外,此刻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的身体应该是靠在大门上,此刻随着大门的打开缓缓倒了下来。   呯!   “杀人了!”   杨忠顺先是一惊,不禁就往后退。   “竟然杀人丢在了咱们的大门外面,好大的胆子!”   “这是谁干的?赶紧报官吧!”   “报给里正。”   村民们也有些怕,但人多势众,就议论纷纷。   “哎哟……”   倒下的黑影突然哎哟一声,有村民被吓了一跳,“这是活人?”   又胆大的过去一看,却是认识的,“是刘架。”   刘架是个商人,昨日早上就来过,买了几块豆腐。   是活人就好啊!   杨忠顺心中一松,然后板着脸喝问道:“你在城中居住,为何能出城?”   大唐许多城市的格局就是坊。什么叫做坊?就是用围墙包围着的住宅区。后世人一听,定然觉得熟悉,然后就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小区吗?   是的,兄弟们,你们没看错,大唐的坊实际上就是封闭管理的小区。和坞堡一样,到了时辰就关闭坊门,没紧急事务别想出来。   可刘架是怎么出来的?   难道是……有什么情弊?作奸犯科?   杨忠顺心中一凛,伸手在背后摆动了几下,然后喝道:“为何在此?”   几个丁壮冷着脸逼过来,准备拿下刘架。   拿下这等犯禁的人,回头县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奖赏。   刘架摸摸摔痛的地方,说道:“某昨日下午就来了,一直在外面靠着打盹。”   这是有预谋的,是想干啥?   杨忠顺喝问道:“你想寻谁?”   在他看来,刘架多半是有情弊,若是胆敢撒谎,当场拿下就是了。   刘架在流鼻血,他仰着头道:“某要见贾平安。”   杨忠顺一怔,“你在外面蹲守了一夜,就是为了求见贾平安那个扫把星?”   他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刘架吸吸鼻子,很是难受,“是啊!若是方便,某这就进去。”   杨忠顺摇头,好心劝了一下:“那是……扫把星。”   刘架依旧点头,“是啊!某知道。”   “有人来了!”有丁壮指着前方喊道。   众人看去,就见数骑正在疾驰而来。   这里离县城有五里地,这些人定然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刘架,你这个无耻之徒,看看,看看他身上都被露水打湿了,可见是一夜蹲守,就想独吞白玉豆腐,无耻!”   “某今日带了许多铜钱,谁也别想一人把好处占了!”   “说那么多作甚?贾郎君呢?”   几个商人在叫嚣,杨忠顺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为了贾平安做出来的豆腐,那刘架竟然能蹲守在杨家坞外面一夜。要知道现在虽然是五月,可夜里的露水重,刘架这样的,弄不好回去就会大病一场。   而这些商人定然是早早守在郑县县城的城门里,就等城门打开,一路快马而来。   那么疯狂啊!   “你们不怕……扫把星?”他觉得自己是村正,好歹要尽到提醒的义务,免得到时候这几人被克了找麻烦。   商人这种生物,天生就会寻官府的关系,为自己的生意保驾护航。若是他们联手,说不得能让杨忠顺吃个大亏。   几个商人看着他,有些愕然,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怕什么?为何要怕?”   “贾郎君,我等来了!”   商人们的呼喊声是那么的深情,让人不禁感动。   “豆腐马上来。”杨德利的声音远远传来,商人们激动的不行,纷纷把钱袋子拿出来,然后彼此交换眼神。   杨德利是挑着两个大木桶来的,木桶里全是豆腐,等见到商人们时,他不禁欢喜的道:“平安就是平安,他说你等定然会来,果然啊!”   贾平安施施然在后面,打个哈欠后,就见那刘架满脸是血的扑过来,很是恐怖。   可扑到半途时,刘架担心碰撞到扫把星倒霉,就强行止步,一头扑倒在地上。   刘架扑街后,仰头伸手,喊道:“贾郎君,看在某从昨日下午就守在堡门外的份上,多给某几块豆腐吧。”   刘架有几个有钱人客户,昨日有人吃了豆腐说极好,其他几个就不乐意了,说你刘架不地道,凭啥不卖豆腐给我?   这种厚此薄彼的行径,若是没有改变,回头那几个有钱人就会丢弃他。所以别说是扫把星,就算是杨家坞有鬼,他也得来。至于蹲守,不过是想独吞罢了。   现在独吞的梦想破灭,他只想多要几块。   贾平安见状不禁暗爽,然后沉声道:“如此……今日多给你五块,不过明日这个优待却没了。”   那些商人本是不满,听到只是一天优待也就算了。   “多谢贾郎君!”刘架马上原地满血复活,拿出钱袋交割。   “我等只要豆腐,有多少?”   商人们一阵争执,晚些把豆腐抢了一空,地上丢下了好几个钱袋子。然后他们竟然开始一脸虔诚的祷告着。   “佛祖保佑,让某不被扫把星给克了,回头某多加香火。”   “福生无量天尊,道尊威武,请保佑某平安无事。”   “……”   杨德利把钱袋子收起来,放进木桶里,挑了起来,觉得有些沉。   发财了!发财了!   他满心欢喜的挑着担子回身,就见到了惊愕的村民们。   扫把星竟然发财了?   ……   感谢书友:8000banshee的盟主打赏。   求推荐票,求各种支持。支持越多,气运之子的祝福就越多。贾师傅很是惆怅的看着推荐票:怎地……那么少? 第6章 著名奸臣,一朵奇葩   “那扫把星从小到大都在倒霉,别说是挣钱,就算是种地也不成,若非是有杨德利在,他早就饿死了!这人……他竟然发财了?”   “看看那些钱袋,鼓鼓囊囊的,好多啊!”   那个倒霉蛋竟然发财了,村民们依旧觉得这是一场梦。   杨忠顺一路回到家中,他的娘子赵氏还躺在床上,见他回来就问道:“怎地回来晚了?”   “那扫把星……”杨忠顺想到先前那几个商人为了争夺豆腐差点大打出手的事儿,真心的觉得不可思议。   “那扫把星可是又倒霉了?”赵氏叹道:“那人啊,妾身不知是病久了还是什么,胆气弱,提到他就害怕。”   杨忠顺摇头,“他弄了那个什么豆腐,五文钱一块,先前卖了两大桶,挣了大钱了。”   李氏一怔,“他竟然挣大钱了?不能吧?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倒霉的,何时挣过钱?”   杨忠顺苦笑道:“为夫亲眼所见,那杨德利还说贾平安断定那些商人不怕什么扫把星,会来。你没看到,那个刘架,为了独占买豆腐的机会,从昨日下午就蹲在堡门外守着,浑身都被露水给湿透了。”   “那些商人疯了吗?”赵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牵扯到了身体,不禁痛呼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杨忠顺不禁愕然,第一个想法就是被克了。   “那个扫把星!”他急忙叫人去请郎中,然后默默念道:“福生无量天尊,保佑扫把星不克某的家人……”   ……   杨忠顺家乱作一团,而贾家却是欢天喜地。   杨德利在数钱。   “多少?”贾平安也是有些欢喜。   杨德利抬头,眼含热泪的嚎哭了起来,“姑母……”   “别哭了。”贾平安见他又要给原身过世的母亲汇报工作,就有些头痛,心想你汇报就汇报吧,嚎哭个什么。   “一百块豆腐,五百文!五百文呐!”杨德利双手捧起了铜钱,两眼全是星星,“平安,晚上某要睡在上面。”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随你!”   杨德利随后去买了羊肉来,中午时,贾家飘着一股子多年未曾嗅到过的羊肉味。   “平安吃饭呢?”众人见扫把星出行,赶紧退后保持距离。   就在先前,有商人说他去求了高僧,高僧说了,只要和扫把星没有夙怨,那么保持三步开外的距离就没事,于是大家纷纷效仿,只是离的有七八步的距离。   贾平安端着一个大碗,笑眯眯的见人就点头。他很忙,不但要做豆腐,还得要把前世的许多学识记录下来,所以要了解杨家坞,也只能借着吃饭的时间出来看看。   众人见他的大碗上面铺着一层羊肉片,那个馋啊!   美食无过肉类,而在大唐,肉类又以羊肉为首。   杨家坞这等乡下地方,一年到头能吃到羊肉的也就是那几家人,而且那几家人一年也吃不到几次。按照他们的说法,每次吃羊肉都要把肉啃干净,再把骨头使劲熬几遍,直至没有羊肉味为止。   谁家用羊肉片铺满了大碗?没有的事。   于是村里就多了些流口水的人,时值午饭时间,大伙儿看看自己碗里的麦饭和没有肉的菜,只觉得格外荒唐。   “那扫把星竟然能吃羊肉?”   ……   长安城中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   太极殿内,李治双目红肿,呆呆的跪在那里。   他的父亲去了。   那个被异族尊敬的称之为天可汗的帝王去了,把偌大的大唐留给了年轻的他。   他知道父亲还想多留些岁月,再教导他一些东西,把他的威信再提高一些,把一些臣子慢慢的转化为他的臣子……   比如说李勣,父亲的意思是因为他对李勣没有恩义,到时候不能重用。于是父亲就在身体觉得不妥当的时候,把李勣贬官出京。等他登基后,再把李勣召回来,这就是恩义。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是沉重。   “殿下。”   李治起身,露出了些许软弱之意,“舅舅。”   门内站着一个微胖的男子,他目光微眯,好似含笑,但一股子威严却随着目光转动着。   这便是大唐国舅,当朝宰相,以及先帝的首席托孤重臣长孙无忌。   “殿下身系天下,不可过于哀痛。”   “是。”李治低头。   长孙无忌微微昂首,对几个内侍说道:“殿下的身体要紧,你等不可不顾,当时常劝谏才是。”   内侍们低头应了,很是恭谨。   随即长孙无忌露出了微笑,近前说道:“殿下纯孝,先帝在天之灵若是有知,定然会欢喜。”   李治不过二十多岁,可一直担心父亲的病情,竟然都有了白头发。   “不过有人却毫无戚容,并垂臂。”   在帝王的丧礼上垂臂是无礼!   长孙无忌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外甥,直至他抬头问道:“谁?”时,才缓缓说道:“许敬宗!”   许敬宗是李治的人,人称东宫忠犬。此人的文采不错,当年深得先帝的喜爱。这人的经历有些有趣,在前隋时遭遇宇文化及叛乱,他的父亲嚎哭哀求,这才保下了他这条命。   随后他又去了瓦岗寨,结果扑街,最后归顺大唐。兴许是经历了生死,所以他很是那啥……有啥说啥,想干啥就干啥。   这样的性子按理要扑街吧?可老许不同,他会看老大的眼色,办事得力,于是一路就飞升了。   有啥说啥,想干啥就干啥,大伙儿会觉得不可能出现在高官的身上,错!且看看老许的奇葩表演……   当年大唐著名的丑男欧阳询出席了长孙皇后的葬礼,大伙儿都觉得此人真丑,于是难免指指点点的。   这说明群臣对于长孙皇后的离世并无悲痛之心,但许敬宗更过分,竟然指着欧阳询大笑。   MMP!朕的皇后,朕的结发妻子离去了,你们不悲痛也就罢了,竟然还大笑!   老李怒了啊!   于是许敬宗就被赶出了京城,可没几年就被重新招了回来,并得到了重用,成为李治这位太子的右庶子。   按理说得了一次教训,这位东宫忠犬该学乖了吧?   没有的事儿,这不,这位马上就在先帝的葬礼上来了个无礼的举动,堪称是大唐政坛上的一朵奇葩。   后续许敬宗还有许多奇葩事儿,让人笑喷,或是不屑。   这人虽然奇葩,可却架不住他的优点让帝王怦然心动啊!   ——老大说啥我干啥,老大说东我绝不往西,老大说撵狗我绝不捉鸡。   虽然是一朵奇葩,但好歹是绝对忠犬,头号打手……外加办事得力。   李治微微偏头,避开了舅舅的目光,然后赧然道:“许敬宗此人虽然有万般不好,但他行事率性,不作伪,我以为……”   舅舅,那是我的忠犬,你就放他一马吧。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目光依旧温润,“雉奴,你的心太软,不好!”。   他负手而立,淡淡的道:“先帝才将驾崩,你若是心软,群臣就会视你为无物。”   李治犹豫了一下,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那些内侍浑身轻颤,就怕被炮灰了。   即将登基的太子和国舅兼首席托孤重臣长孙无忌若是发生矛盾,朝堂就会地震。   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外甥,目光温和,“不过许敬宗毕竟是你的人……老臣刚得知一事,华州有一农夫,出生时高祖皇帝驾崩,随后事事倒霉。”   李治皱眉,“这应该是巧合。”   “是啊!老臣也以为是巧合。”   气氛马上就融洽了起来,一个内侍刚想上来奉茶,长孙无忌的脸一沉,吓得他赶紧退了下去。   “可就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刻,那个农夫正好病倒了。”   李治抬头,目光中多了厉色,“那是扫把星!”   每当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如同是扫把般的在遥远的天空中掠过时,人间就会慌作一团,说是有人要倒霉。   “是。”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厉色,“老臣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可他病倒就克死了陛下,若是弄死了他会如何?”   他看向李治的目光中多了慈爱,李治不禁觉得身上微冷。   “老臣担心动了他,殿下你会出现莫测之事,所以才压了下来。”   李治也想到了这一点,压住了杀意,淡淡的道:“如此,反而是投鼠忌器了。”   长孙无忌点头,也很郁闷。   一个即将登基的帝王,一个被先帝指定为托孤大臣的国舅,竟然拿一个华州的农户束手无策,真是操蛋啊!   可他们真心不敢动。   一旦贾平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说不得某些人就要跟着倒霉。至于谁会倒霉,无人知晓。但从高祖皇帝和先帝的驾崩来看,怕是身份越高的人越有可能倒霉。比如说李治或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华州刺史刚病倒,老臣以为许敬宗却是极好的继任者。”   他拱手告退,内侍们一脸懵逼。   华州有个扫把星,然后你建言把许敬宗弄过去,这是想让老许死在那里吧。   李治沉默了一瞬,赧然的姿态消散无踪。他淡淡的道:“让许敬宗来。”   他就站在那里,眉间渐渐皱了起来。   脚步声从远及近,一个皮肤白皙的官员来了。   此人就是许敬宗。   许敬宗一脸恭谨的进来,就在李治回身的一瞬,他正色道:“殿下看着越发的威严了,臣不胜惶恐。”   按照安排,李治将会在下个月登基。而作为首席忠犬,许敬宗觉得自己也要跟着飞升了,弄不好过几年就能混个宰相做做,到时候俯瞰群臣,何等的快意啊!   想到这里,许敬宗不禁就得意的笑了起来。   别人有情绪都会忍着,可这朵奇葩却是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想到他敢在长孙皇后的葬礼上放肆大笑,你就能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尿性。   随心所欲!   哎!   李治很头痛,若非老许忠心耿耿,加上办事得力,他绝对会把此人赶出京城,有多远走多远。   “有御史弹劾你无礼。”   “这是污蔑,可耻的污蔑!”许敬宗慌了,跪下道:“殿下,臣忠心耿耿,臣誓死效忠殿下!”   李治叹道:“去吧,去华州。”   “殿下!”   许敬宗一声大喊,然后大哭,边哭边说道:“臣对殿下忠心耿耿,臣此生就想在殿下的身边伺候,臣不去华州,臣……”   他竟然膝行上前,抱住了李治的大腿。仰头,泪眼朦胧的道:“殿下,臣对殿下别无二心呐!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殿下让臣自尽,臣……”   他目光转动,然后起身冲向了木柱子。   这是要撞柱自尽?   李治刚想叫住他,可许敬宗却越跑越慢,等到了木柱子前时,已经和散步没区别了。这样的速度,别说是撞死,就算是撞起包来都艰难。   这朵奇葩啊!真是让人无奈啊!   李治捂额,说道:“去吧,过一阵子我再把你弄回来。”   ……   奸臣许无辜的看着苍天:老夫冤呐!推荐票呢?支持呢? 第7章 吝啬,正气凛然   “殿下……”   许敬宗被架着出去,到了宫外时,两个内侍放下他,气喘吁吁的很是辛苦。   按理这等时候你老许得道声辛苦,好让他们回去帮你说好话。   “呸!”许敬宗冲着地上呸了一下,骂道:“定然是有奸佞在殿下那里进谗言,老夫与他不共戴天!”   两个内侍喘息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道:“殿下说了,华州有个农夫,出生时克死了高祖皇帝,前几日病倒,克死了先帝,让你去华州查探一番。”   “这不是扫把星吗?”许敬宗傻眼了,随后骂道:“是哪个蠢货的建言?谁撺掇的殿下?”   作为李治的人,他正等着走上人生巅峰,结果竟然就被一巴掌给拍去了华州。出主意的那人就是他的生死大仇,不弄死此人许敬宗不甘心。   那内侍叹道:“此人你不知道为好。”   “放屁!”老许是忠犬,所以无所忌讳。   内侍同情的道:“别想着报仇,是……国舅。”   许敬宗呆立原地。   那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而且还执掌朝政,你老许一条忠犬罢了,可敢去和长孙无忌哔哔一番?   内侍进去了,许敬宗冲着某个衙门的方向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老夫诅咒你不得好死!”   然后他整整衣冠,冲着皇宫拱手,朗声道:“老夫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他说完就走,身后,两个官员在低声说话:“做官做到了这等高位,竟然在宫门外对殿下表忠心,用词之谄媚,让人……恶心!”   “此人文采不错,可就是贪生怕死,外加贪图富贵,人称忠犬。忠犬嘛,自然要当众表忠心,越谄媚、越直白就越好。”   ……   做豆腐其实不难,泡豆子,磨豆浆,煮豆浆,过滤,点浆,压制……   其它活杨德利都抢了过来,不给贾平安做,这是等到了点浆的那道程序时,他会借口去茅厕避开。   没什么秘密啊!   终于有一次,贾平安一把拽住了他,然后拿出石膏说道:“把这东西弄碎,然后化开……”   杨德利傻眼了,“平安,这是宝贝,该是你的。”   谁家有什么宝贝方子不是藏着掖着的?贾平安大方的让杨德利眼中含泪,“姑母,平安又傻了。”   这厮老是提及原身的亡母,让贾平安有些纠结,他没好气的道:“让你做你就做。”   点浆实际上是非常简单的事儿,一点就通。   贾平安把剩下的事儿教给了杨德利,见他眼泪落在豆浆里,就觉得这个时代的人真实诚。   换做是以后,你要教挣钱的方法,弄个视频就火了。   可现在的人却想避开,为你保密,可见淳朴。   淳朴好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表兄安心,某最近读书读通透了,许多事都领悟了,以后会的更多。”   读书在此刻就是个奢侈的事儿,书籍的流通更是让人无语,主要的获取方式竟然是抄写,可见教化的艰难。   杨德利就是个文盲,却对读书人尊敬异常,闻言就信了,眼中多了些崇拜之色,“平安你只管去读书,咦,那书还抵押在当铺里,某回头去赎回来。”   “也好。”贾平安虽然觉得杨家坞的日子还行,但要想在村里的日子更惬意,最好就是有个读书人的身份来装比。   可装比得有工具啊!   贾平安准备以后每日无聊的时候就拉着一卷书出门溜达,慢慢的改变自己的地位。   晚些,当日的豆腐又被抢购一空,杨德利就带着钱和票据去了城里的质库。   所谓质库,原先起源于寺庙,可用不动产去抵押钱财。如今的质库依旧大多掌握在寺庙的手中,但华州这里的市场里,有一家私人的质库,杨德利就把贾平安的那几套书典当给了他们。   杨德利到了市场时还不到午时,所以不能交易。   按照大唐的规矩,每个地方的市场都必须要在午时才能开始交易,日落前关闭。   杨德利花了一文钱,买了几个蒸饼,自家蹲在市场门口吃了一个,然后念念不舍的看看剩下的蒸饼,最终掰了一块下来吃了,毅然决然的把剩下的收进了怀里。   虽然现在老贾家通过做豆腐渐渐的有钱了,但从小穷怕的杨德利依旧是抠门的作风。   咚咚咚……   市场里开始敲鼓了,按照规矩,正午时分,市场敲鼓三百下,然后开始交易。   可这里不是长安,没那么讲究,只是鼓声一响,众人就涌进了市场。   华州的市场里什么都有,你可以理解为后世的一个大型商场,基本是百姓想买的东西这里都有。   人头攒动中,杨德利寻到了那家质库,把票据拿出来,说道:“某来赎回那一箱子书。”   质库的伙计接过票据看了一眼,说道:“等着。”   杨德利回身,看着那些商人和顾客在大声说话,甚至还有一个胡商带着几个胡姬在卖胡饼。   这些胡姬大多是在胡人开设的酒肆里卖酒,卖胡饼的不多。她们穿着的又那个啥……杨德利看的目不转睛的,直至一个胡姬冲着他抛个媚眼,这才双手下意识的挡住了下身那里。   杨德利舔舔嘴唇,“真特娘的好看呐!”   老贾家太穷,杨家坞没有人家看得上他和贾平安,若是一切不变的话,大唐将会多两个光棍。   “哎哎哎!”   伙计回来了,说道:“你这个利钱算下来,有半文钱,某这里定然不能给半文钱出来,所以你得多给半文钱。”   就像是后世弄个五厘钱的利息来,可货币最低的面值是一分钱,这五厘钱怎么给?没法给!   这就是套路,当有人来当东西时,质库就会在利息上做文章,否则怎么可能弄出半文钱的利息来?   一般人也不会计较那半文钱,都给了。   伙计觉得没啥问题,就伸手要钱。   杨德利的眼珠子渐渐瞪圆了……   “凭什么?”   他怒道:“那可是半文钱,能买许多东西呢!”   大唐的物价目前还行,五文钱能买一斗米,半文钱确实是能买些东西。   可这是质库啊!   半文钱在质库这里就和白菜没啥区别,没有人会为了半文钱和质库较劲。   所以有人就笑道:“竟然这般吝啬。”   那伙计冷笑道:“那你给某半文钱可好?”   这就是质库的套路,有本事你把一文钱弄断,一边一半。可半边铜钱是残币,没法用啊!   这时候可没什么钱币收藏,除去那些喜欢把大量的铜钱带进坟墓里的家伙之外,铜钱唯一的作用就是花销。   伙计觉得杨德利会屈服。   杨德利却很是认真的点头,“行。你们把铜钱弄成两半吧。”   这厮竟然真的同意了,这思路让伙计想吐血。   人人都说质库是铁公鸡,一文钱都能给你掰成两半用。   可现在却来了个比铁公鸡更抠门的家伙,让人不禁愕然。   杨德利把钱袋拿出来,一文钱一文钱的拍在柜台上,然后数了一遍。   伙计讶然发现这厮看向铜钱的目光中满是深情款款,就如同是在看着一位绝世美女,就深知遇到了对手,于是回身冲着掌柜点头。   大佬,来了个比咱们还狠的家伙,咋办?   掌柜瞥了他一眼,从容的走过来,说道:“市场里就某一家质库,若是下次还想典当,就需知晓做人要厚道的道理。”   “做人要厚道?”杨德利琢磨了一下,说道:“你这是想说,若是某今日不给这半文钱,下次某就找不到典当的地方了?”   穷人典当东西是常事,你若是得罪了质库,那下次他们要么拒绝你的生意,要么就会压低你的典当价格。   半文钱看似不多,可架不住每一笔生意都有啊!   商人的本质是什么?颗粒归仓,有好处就要,蝗虫腿上都要刮一层油出来。   所以掌柜才不肯低头。   他觉得杨德利会低头,会后悔。   杨德利一怔,然后说道:“某以后就不当了!”   他觉得表弟自从被活埋之后就开窍了,显然,这是扫把神下凡的功效。有了扫把神在,老贾家还会缺钱?至少卖豆腐就能维持体面的日子。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见外面人多,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决断。他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担心破坏商誉,于是就冷笑道:“算你狠!不过某这里没法弄断铜钱。”   半文钱不算是什么,但现在围观的人多了,掌柜觉得丢人,不乐意。   “某能啊!”杨德利跑去借了锤子和凿子,就在质库的外面开始分割铜钱,甚至不小心一锤子敲打在手背上,受伤处马上就淤血了。   有人不忍的道:“半文钱罢了,再说了,弄断之后也没法用。”   杨德利摇头,“这可是铜呢!回头好歹能有些用。”   边上的人齐齐想捂额,心想这得多抠门,才能干出这等事来啊!   凿断铜钱后,杨德利把一半给了掌柜,一半自家收好。   掌柜拿着半枚铜钱发愣,想他纵横质库界多年,从未吃过亏,今日竟然输在了一个矮瘦的农夫手中,真是憋屈的想抓狂!   杨德利顺利拿到了那一箱子书籍,得意的准备回去,那伙计觉得今日质库丢脸了,就阴测测的道:“你家哪的?”   这是威胁,就像是街头打架打输了说狠话一样,实际上不可能会付诸实施。   杨德利觉得节省了半文钱,心情巨爽,随口道:“杨家坞的。”   伙计心中一颤,“杨家坞,那你可知晓有个扫把星?”   “那是某的表弟。”   竟然是那个扫把星的表兄,掌柜和伙计都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求求佛祖保佑某。”   “新刺史来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些嘈杂,原来是新刺史经过外面。   杨德利跟着去看热闹,见新刺史坐在马背上,不怒自威,不禁赞道:“看着正气什么?什么来着……果然是使君。”   边上有人说道:“正气凛然!”   “对对对,正气凛然。”杨德利艳羡的道:“若是某有一日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   气运之子杨德利眼泪汪汪的拱手,“读者老爷们,求支持。” 第8章 铁公鸡   太阳开始西斜,坞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现在地里的活不算多,家里的活也不多,少女们就有空出来玩耍。   阳光下,她们微黑的脸庞在闪光,笑的很是纯真。   “少女真好。”老贾穿越过来时正好和女友分手一年多了,单身狗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此刻他看着几个少女在树下嘀咕,不时看自己一眼,下意识的就笑了笑,还招个手。   前世这般做的话,女人们会白他一眼,然后不屑的昂着头,踩着高跟鞋远去。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还会骂一句渣渣!   可那几个少女却兴奋的看着他,有人问道:“他会不会克死我们?”   “不会,说是隔着三步就不怕了,咱们现在隔了七八步呢!”   有个少女大概是好奇,一步步的靠过来。   贾平安心中一乐,心想难道哥在大唐的第一次暧昧就要发生了吗?   “平安……”   烟尘滚滚中,杨德利扛着书箱飞奔而来。   那少女惊呼一声,赶紧退了回去。   曰!   贾平安悻悻的起身,见杨德利满头汗,却高兴的不行,就问道:“表兄可是遇到好事了?”   杨德利近前,先是看了那几个少女一眼,等她们呸了一下离开后,才遗憾的道:“平安,她们的屁股都不大,生孩子不行,这样的小娘子不适合你!”   屁股大……贾平安努力的想了想,好像东方女子里,未婚的屁股大的不多吧。   “那质库的掌柜还想骗某半文钱,他也不想想,某杨德利可是一把米能吃两天的人。就凭他,也想让某吃亏?某后来弄了锤子和凿子……这不,把半文钱带回来了。”   杨德利拿出那半文钱,很是得意。   贾平安无语,觉得这位表兄就是葛朗台重生,黄世仁再世,若是让他变成地主,那些佃农怕是都没法活了。   关键是一把米能吃两天,这个比较可怕。那熬出来的粥估摸着和水差不多。   “某还买了一只鸡。”书箱的后面挂着一只大公鸡,正在咯咯咯的叫着。   炊烟升起,大公鸡炖上,杨德利在灶台边上负责烧火,一边整理着炉膛里的柴火,一边说道:“这只鸡今日吃两条腿,剩下的用瓦罐装着,放在水井里,不会坏。肉吃三日,汤泡饭吃两日,如此一只鸡能吃五日……”   结果一顿饭下来,两兄弟把一只大公鸡吃的干干净净的,杨德利对此很内疚。   “表兄,咱们现在不差这个钱,该买的就买,该吃的就吃。”贾平安在后世虽然不算有钱人,可吃喝却是不差的。   杨德利看着他,认真的道:“平安,咱们家世代都是种地的,豆腐虽然能挣钱,可以后若是被别人自己琢磨会了,那咱们还能挣多少钱?如今不节省,以后你要成亲,还得生三个孩子。孩子长大了要成亲,要建房子,要吃喝,要花许多钱。   某虽然没读过书,可却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穷人有了钱不能得意,要看呢!若是三五年都能挣钱,那时候才能稍微花些钱。别的还得节省。”   杨德利看了那些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一眼,眼神中全是惋惜。   贾平安觉得不大妙,就问道:“你莫不是想用吃过的鸡骨头来熬汤吧?”   他觉得不会,再怎么说老贾家如今也不差这个钱了,别说是鸡,羊肉隔三差五来一顿也不是事。若是把豆腐的生产规模扩大些,那就是妥妥的小地主之家了。   杨德利一脸欣慰的道:“平安你也是这般想的吗?那正好……”   贾平安一脸懵逼……   鸡骨架最终还是没留下,杨德利心疼了许久,晚上睡觉都能听到他在对面唉声叹气。   贾平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杨德利说道:“平安,某去市场时听闻了一件事,咱们华州的公廨钱亏空了,说是捉钱户借贷出去还不回来了,亏了好大一笔钱。说是什么……沉了两艘船。”   大唐有许多奇葩的制度,比如说官员的俸禄来源就有几个渠道,其中一个渠道是放贷。华州州衙就有上面拨下来的一笔钱,州衙去寻了华州‘有路子’的有钱人,让他们拿着这笔钱去放贷,定期把利息送到州衙,这笔利息就是官员俸禄的一部分。   这笔钱就叫做公廨钱,而这些有路子的有钱人,就叫做捉钱户。   不对啊!   贾平安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这季节没风没浪的,沉船的话,沉一艘就好了,两艘一起沉,怎么像是那个啥……就像是前世骗贷的套路呢?   再想想这几日传来刺史梁波病重的消息,贾平安就觉得很是有趣。   不过这事儿和他没关系,所以他嗯了一声,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杨德利把贾平安赶了出去,“你以前喜欢在树下读书,从今日起,你只管读书就是了。”   这位表兄真的很能干啊!   贾平安拿起一本书,慢慢溜达到了树下,仔细看着。   他是历史爱好者,对唐宋历史颇有些研究,对科举这个动摇门阀世家根基的利器也颇有兴趣。   目前大唐的科举考试最要紧的是律诗,接着就是试策,这两样对于贾平安来说,都有作弊的空间。   可现在他压根就没有考科举的想法,就想在杨家坞这么过下去。   到时候娶个贤惠的媳妇,生几个孩子,教他们学识,看着他们成材……   吸溜!   贾平安想到欢喜的地方,不禁吸溜了一下口水,然后抬头,就看到了前面一张威严的脸。   此人胡须黝黑,肤色白皙,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那仪态不怒自威。   贾平安起身拱手,“见过老丈。”。拱手时他才发现这个男子身着官服,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男子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右手握紧,隐约能看到佛像,问道:“三步之外就无事?”   他带着两个大汉,身边是村正杨忠顺作陪。一行人距离贾平安起码有六步远了。   杨忠顺恭谨的道:“使君,这是一位高僧说的,那高僧在华州鼎鼎有名,最为灵验。他说只要不是夙怨,其实亲近也无事。”   使君?   贾平安一个激灵,马上就知道祸事来了。   在大唐,使君基本上就是刺史的称呼,而华州刺史梁波前几日据说病重,这难道就是新刺史?   新刺史才将来华州,就马上来了杨家坞,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看看新刺史身后的两个大汉,脚下有些发软,想跑路。   可坞堡有围墙啊!怎么跑?到时候喊一嗓子,他插翅难飞。   “夙怨?”男子负手而立,淡淡的道:“若说夙怨,老夫已然查清了他的踪迹,这十四年里,他大多在杨家坞里度日,在乡学读了几年书,把先生给克死了回家。谁与他有夙怨?”   男子说着就盯住了贾平安,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全是掩饰不住的警惕。   贾平安拱手,“见过使君。”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干掉,毕竟长安的贵人们担心扫把星死了之后会克死谁,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软禁起来,然后再请百八十个高僧道人来镇压他。   想想以后就住在寺庙里,每日外面无数人在念诵经文,贾平安不知怎地,竟然就想到了许仙。   可我的那条白蛇在哪?   男子眯眼道:“你可知晓自己的罪过?”   这个是过门,随后定然就是要上手段了。   贾平安有些慌,但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姿态,“学生不知。”   他是读书人,可以自称一声学生。   男子冷笑道:“老夫见你面带煞气,可见是天生的扫把星,如此,你可去高僧处修行,若是能不害人,兴许还能得个善终。”   所谓去高僧处修行,实则就是软禁,外加用佛法镇压。   这就是贾平安先前胡思乱想的一种可能,此刻他心中慌得一批,但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后,说道:“如此容学生整理家事后再去。”   杨忠顺叹道:“使君,此人在村里倒也老实。”   男子颔首,一脸冷冰冰的道:“老夫正好令人去高僧处问问,安排一番。如此,明日老夫再来。”   等他们走了之后,闻讯赶来的杨德利跪地嚎哭,“姑母,某没有看好平安,姑母,某罪该万死啊!”   他涕泪横流,双手捶打着地面。   那些村民在远处摇头叹息,但也有人面露喜色,大概是觉得扫把星要走了,自己也不必过得提心吊胆的。   贾平安觉得去寺庙里也不错,那位武妹妹不也在那个啥……感业寺里吗,说不定啥时候就出来了。   “那个奸臣,那个大奸臣,某要弄死他!”杨德利就记得自家姑母临终前的话,要照顾好表弟。现在表弟要去庙里软禁,这算是什么?所以他对新任刺史恨之入骨,连这等犯忌讳的话都说出来了。   “奸臣?”贾平安一怔。   大唐的奸臣不多吧,而且这里是华州,长安的门户之一,谁敢用奸臣来镇守?   杨德利抬头,泪眼模糊的道:“就是奸臣,那许敬宗当年跪地求饶,丢人。还在丧礼上大笑……”   许敬宗?   我去!   贾平安不禁一阵欢喜。   竟然是老许来了吗?   唐初名臣云集,当年李世民自己开府时,曾经召集了些文人,号称十八学士,老许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许敬宗此人太过奇葩,经常干些让老大欲哭无泪的事儿,而且还蠢,蠢萌蠢萌的。他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忠犬属性,外加办事得力。老大让干啥就干啥,为此得罪谁都无所谓。   这年头的臣子大多有自己的想法,忠犬是不可能忠犬的,所以才显得许敬宗这等人的奇葩。   他来了,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机会也来了,若是运作的好,扫把星的危机说不定就能过去。   ……   老许抚须微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诸位读者老爷,老夫有礼了。” 第9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许敬宗回到了州衙,先去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   “使君呢?”长史廖全来求见,可许敬宗的随从却拦住了他,“使君在写奏疏。”   房间里,此刻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神像,许敬宗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祷告:“……恳请神灵护佑信徒,不受扫把星的带累,回头信徒定然供奉丰厚……”   他良久才起身,把神像收好了。   “使君,廖长史求见。”有小吏来通禀。   许敬宗回身,干咳一声,威严重新回来了,“让他来。”。他微微眯眼,“老夫本在思索华州的将来,却被他这一下打断了。”   小吏敬佩的道:“使君为了华州废寝忘食,真是华州百姓之福啊!”   随后长史廖全进来,行礼后说道:“使君,公廨钱亏空的厉害,如今公厨连菜都买不起了,今日中午……大家怕是只能喝粥了。”   公廨钱放贷的利息除去支付官员们的一部分俸禄之外,还要负责衙门的食堂,也就是公厨的开支。   大唐的规矩,各级官衙都有自己的小食堂,大伙儿一起去吃饭,聊聊天,气氛融洽的就把事情办了。   现在连小食堂都办不下去了,可见那笔钱亏空的多厉害。   许敬宗看了廖全一眼,心中却在犯嘀咕。   他来华州就是贬职,顺带来看看那个扫把星,可谁曾想前任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想他堂堂太子殿下的心腹,竟然只能喝粥,这真是不能忍啊!   “那是梁波的亏空,对了,那些钱为何没能追回来?”   捉钱户都是有钱人,至少能承担借贷出去的钱,也就是说,若是他们放贷亏空了,官府只管让他们全部赔来,不赔就抄没家产。   廖全很是无奈的道:“那两个捉钱户放贷给了一个商人,商人运送货物的两艘船沉了,使君亲自审讯,最终却是天灾,就去抄没那两个捉钱户的家产,谁知道那二人竟然在外面欠债,家产早就被典当的差不多了,于是那笔钱就没了着落。”   捉钱户穷的一比,还在外面装有钱人,这不就坑了华州州衙。   “贱狗奴!”许敬宗骂骂咧咧的道:“此事与老夫何干?去借来,把公厨弄好,午饭老夫要吃羊肉。”   廖全无语,心想堂堂华州州衙,竟然要去借钱来维系公厨的开支,这传出去,怕是连长安城里的官吏们都会笑喷了。   “使君,这面子……”廖全觉得面子还是要要的。   “面子值钱?”许敬宗此刻把威严的嘴脸一收,活脱脱的就是个无赖,“那梁波老夫见过一次,一看就是个没本事的,就靠着谄媚才做到了华州刺史。如今他弄了个窟窿让老夫来填补,凭什么?”   众人不禁愕然。   想那梁波乃是有名的贤臣,可在许敬宗的口中,却变成了个奸臣。关键是许敬宗说梁波是靠着谄媚上位的,这让人不禁倍感荒谬。   这般尖酸刻薄,真的是太过分了。你老许才是靠着谄媚上位的吧?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廖全只能出去借钱,出了州衙后,他不禁呸了一口,骂道:“狗官!”   许敬宗的名声早就在数十年前就臭大街了,大唐著名的奸臣,贪生怕死,贪求权势的小人。得知是他来接任华州刺史后,廖全和不少人都觉得华州的劫难来了。   这样的奸臣和小人执掌华州,华州官吏的日子只怕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   晚些廖全去借了钱来,好歹中午弄了羊肉。   午饭时,有资格的人都出现在了饭堂里,旁人都自己去打饭,就许敬宗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是以前某位刺史留下的习惯,说是不管官职高低,都要自己去打饭,有点儿与民同乐的意思,也是放低身份,让大家在午饭时间里能畅所欲言的意思。   随后的每一任刺史都遵循了这个习惯,可老许却不屑一顾。他觉得自己既然是上官,那该有的威严为啥不享受?   一个小吏打了饭,恭恭敬敬的送过来,老许嗯了一声,然后开吃。   那些官吏不时看他的一眼,眼神中多是无奈。   有这么一位上官,咱们的日子怕是没指望了。   吃完饭,廖全跟着许敬宗回去。他看着这位著名奸臣,忍着不满的情绪问道:“使君,那扫把星的事……长安有人派来了使者,说是……”   他看看左右,这是暗示:派使者来的人,都是大佬。   “那个扫把星让他们慌了?老夫怎地就倍感欣慰呢?”许敬宗只觉得浑身舒爽,就像是那个啥……刚敦伦了一般。   所谓的大佬,多是那些世家门阀的人。这些人和皇室天然是对手。前隋时,就是这些人让隋炀帝如芒在背,随后玩了几次大动作,都有针对这些门阀世家的意思。   结果杨广针对门阀世家的大动作失败,导致处处烽烟,随后那些门阀世家把老李家顶出来造反,最后成功的改朝换代。   老李家造反成功,关陇的门阀世家出力不少。但成为皇族后,老李家的屁股就坐歪了,心中犯嘀咕,觉得这些门阀世家的势力太庞大了,很危险,要削弱一番才行。   于是两边就从队友隐隐成了对头,而作为皇室忠犬的老许,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   所以他们就算是传话,也只是让廖全来转达,而不是亲自去找许敬宗。   他们觉得老许应当会给力,可却不知道老许这个人就是那种恩怨分明的。   那些人以往没少给老许下绊子,所以此刻得知他们因为扫把星的事儿慌得一批,老许不禁暗爽不已。   廖全从未见过哪位上官这般尖酸刻薄,竟然直接说老夫很欣慰。他无奈的道:“是,那些人有些担心。”   许敬宗板着脸道:“他们担心他们的,他们死了与老夫何干?休要啰嗦,老夫自有道理。”   廖全无语望天,觉得那些门阀世家的大佬们若是听到许敬宗的话,估摸着想飞到华州来掐死他。   晚些老许就出门了,径直去了寺庙。   寺庙里听闻这等事,觉得就是对自家的莫大看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都说一定要用无边佛法镇压住那个扫把星,若是不行,就建造个那啥塔来镇压。   许敬宗再次来到了杨家坞,村正杨忠顺出迎,说道:“贾平安昨夜一直在家中,并未外出。”   从昨日许敬宗离去了开始,杨忠顺就让人盯住了贾平安,就怕他跑了。   “你很好。”老许颔首,然后径直去了贾家。   老贾家很醒目,中间是他家,两个邻居家被爬藤给爬满了,看着竟然有些出尘的味道。   “这两边……莫不是有隐士在?”一个随从觉得爬满青藤的意境很不错,不禁想着两边住的是什么人。   杨忠顺一脸便秘的神色,“中间是贾家,隔壁的两户人家,当年养狗狗死,养鸡,那鸡大半夜飞到屋顶上打鸣……”   卧槽!   众人想想大半夜听到公鸡打鸣的场景,不禁觉得格外的诡异。   “后来那两户人家就搬家了。”杨忠顺叹息一声。   许敬宗觉得脊背发寒,就干咳一声,然后握紧了手心里的佛像,说道:“叫他出来。”   杨忠顺喊道:“贾平安,出来!”   里面很安静,一个随从低声道:“莫不是……自尽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里面传来脚步声,众人纷纷看去。   贾平安穿着一袭白衣出来了。   所谓白衣胜雪,所谓白衣飘飘,看似潇洒,实则就是麻衣,下等人的衣裳罢了。   贾平安缓缓出来,行礼,然后目视许敬宗,说道:“使君可能屏开左右?学生有要紧话要说。”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许敬宗身后的几个小吏,心想这套方案若是不行,自己该怎么在寺庙里煎熬。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那些大佬通过廖全来给自己施压的事儿,鬼使神差的道:“都避开。”   在老许看来,若是扫把星能指定克人就好了,把那些门阀世家的人全给克成傻子。   众人避开后,许敬宗冷冷的道:“你有何话说?”   在老许看来,这个扫把星虽然读了几年书,可乡下地方就是乡下地方,能有什么见识?所谓有话要说,怕不是扫把星的一些内幕。   比如说他是怎么成为一个倒霉蛋,又是怎么克死两位帝王的。   人人都有八卦心,老许也不例外,甚至还有些小期待。   让八卦来的更猛烈些吧!   贾平安觉得老许的表情有些古怪,就像是期冀着什么,“学生虽然在乡间,可也曾听闻有人诽谤使君,那些人恨不能让使君一生都待在华州,不得跨入长安一步。”   后世对老许的研究不多,大多是承袭唐宋史家的态度,认为老许是个奸臣。   可贾平安却觉得老许这人是看得明白,站队站的彻底,帮着帝王削弱了门阀世家的影响力,所以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是大佬,自然要让他在各种记载中臭名远扬。   许敬宗微微皱眉,实际上心中却是暗爽之极。外面诸多人对他横眉怒目,都说他是奸臣,可在这里,却有个少年说那些都是诽谤。   但这等程度的话无法让老许停手,他淡淡的道:“寺里准备给你建个塔,去了好生修炼。”   卧槽!   贾平安瞬间想到的是雷峰塔。雷峰塔下面镇压着白娘子,那这个塔难道就镇压着我?   他忍着荒谬感说道:“使君若是想回长安,必然要在华州做出一番事业,否则……那些人就有理由压住使君。”   这话没错,许敬宗没想到一个少年竟然能有这番见识,就高看了贾平安一眼。   “可华州六山三田一分水,想要做出一番政绩来,在学生看来……难!”   贾平安在后世对所谓的政绩真心听的太多了,而大唐说句难听的就是个农业国家,官员想要政绩,除去教化和劝耕之外,毛都没有。   若论对政绩的了解,大唐的官员真心的差远了。   所以他就用这个试探了一番,若是老许再不动心,那他就只能去塔里蹲着了,变身为男版白蛇。   想着在暗无天日的塔里青灯古佛,每日吃的素净,关键是还清静,贾平安就想直接穿越回去。   他看似平静,可心中却已经把各路神仙的名号都念诵了一遍。   许敬宗看着他,突然笑道:“你一介少年,知道什么叫做政绩?”   贾平安先前的一番话正如同那些说客一见面就说道:“某特来凭吊公!”   主人家一听这话定然就怒了,啥?你把某当做是死人来凭吊?   这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许敬宗果然那个啥了,贾平安心中一喜,说道:“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学生这里倒是知道一事,可为使君解困。”   ……   新书发布三把火,第一把火:推荐票,第二把火:支持…… 第10章 一诺千金   许敬宗的经历颇为传奇,从前隋的官员到瓦岗寨的叛逆,再到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   他经历的够多,吃亏也多,最终觉得还是一根筋比较好,也就是抱紧老大的大腿,别的事不去琢磨,当忠臣、孤臣最好。   但当忠臣和孤臣,你最好要待在帝王的身边。否则你得罪人太多,出任外官的话,容易被仇家坑死。   所以被长孙无忌一巴掌拍到华州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无法返京,被那些仇家给收拾了。   回京需要什么?政绩!   没有政绩,李治想调他回京,那些人也会反对。目前李治的威权还不足以保住他这位忠臣,所以他只能自救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有何想说的?若是想糊弄老夫,逃脱责罚,那是痴心妄想!老夫为官多年,你这等狡黠的少年见过不少,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之辈,今日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手段能让老夫罢手!”   他虽然蠢萌,但一眼就能看出贾平安是在垂死挣扎,想逃脱去寺庙里软禁的命运。   太子让他来华州看看扫把星怎么样,作为忠犬,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为太子解除扫把星这个威胁。所以衡量利弊后,觉得把贾平安送进庙里去镇压最好。   现在他就是猫抓耗子的心态,想看看这个少年有什么可说的。若是一派胡言,那就送进庙里。若是言之有物,那么就再斟酌。   贾平安说道:“使君可知晓华州公廨钱借贷出的篓子吗?”   许敬宗点头,“那两个贱狗奴,竟然敢蒙蔽州衙。”   这事儿按理是前任梁波的锅,可梁波重病,他就成了背锅侠,还得去堵窟窿。   想他老许历来都只为老大背锅,这次竟然倒霉,为个刺史躺枪,这份憋屈啊!   贾平安说道:“两个捉钱户把钱借贷给了一个商人,那商人采买货物,用两艘船运送,结果两艘船都沉了。可最近却风平浪静。学生有个想法,既然风平浪静,那就算是沉船也只是一艘罢了。为何沉了两艘?”   许敬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是啊!为何沉了两艘?”许敬宗喃喃的道:“可梁波却查过了此事,说是遇到了风浪,沉了。”   梁波颇有些名气,就是名士的那种,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很好。名士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可贾平安却觉得不对,他从这件事里嗅到了骗贷的味道,加之对这等事儿见多识广,马上就形成了一条推理链。   梁波想调去京城的事儿几乎是路人皆知,他一旦有空就往长安跑,有人说是去求人帮忙。可求人帮忙要花钱啊!   缺钱,使人骗贷,随后把这笔钱弄去京城跑官。   而支撑这条推理链的最大动力就是梁波的病情,病倒前还在州衙正常理事的他,隔了一天就说是病重了。   可华州的郎中却说刺史的病情找不到病因,这个就让人费解了。而且重病了十余日,竟然还是那个模样。在郎中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竟然病情不加重,这事儿没鬼的话,贾平安就愿意被村民们绑在架子上烧死。   “使君,听闻梁使君一直想回京城任职,为此寻了些人帮忙,可学生却知道,求人不能空手啊!”   求官你得给好处,否则谁会帮你?   贾平安说完就退后一步,剩下的就等老许来衡量利弊了。   许敬宗猛地一惊,他虽然嘴里说梁波是个奸臣,但那只是口炮罢了,“是了,老夫一直以为梁波是个君子,可君子也得谋身呐!他在京城寻人帮衬,这些哪里少得了钱?他家境普通,哪来的那么多钱?而且老夫听闻此次调回长安的人里并没有他,嘶……”   这就是跑官失败了!   跑官失败,梁波就必须要堵住那个亏空的漏洞。   许敬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感激的对贾平安点点头。   不是老许太蠢,而是他压根就没这等见识。   骗贷,后世知道的人不少,可大唐有几个人知道?   贾平安这么一说,顿时所有的疑点都浮现了出来,许敬宗先是冷笑了一下,阴测测的道:“老梁,你竟然敢阴老夫?”   咦!   这个老许,怎么那么温柔呢?   贾平安觉得这种语气不符合老许的那个啥……节操,按照他的了解,老许就该是破口大骂。   “贱狗奴!”许敬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破口大骂道:“竟然给老夫留下了这些麻烦,老夫不弄死你就不姓许!”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才是著名奸臣许敬宗的本性。   许敬宗急匆匆的转身就走,随行的人喊道:“使君,扫把星该如何弄?”   许敬宗没回头的摆摆手,“跟老夫回去!”   一行人看了贾平安一眼,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可一个疑问却浮现脑海:为啥使君和贾平安说了一番话后,就放弃了把他弄去寺庙的谋划呢?   这事儿很是奇怪,村里人更是不解。   许敬宗急匆匆的回到了州衙,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去传唤了那两个捉钱户。   捉钱户一来,许敬宗就沉着脸道:“捉钱户的家产必须要保证能偿还手中的公廨钱,你二人说在外欠债,无法偿还那笔借贷,这便是行骗,为何?”   两个捉钱户跪下哭诉,大概就是心存侥幸的意思,请使君宽宥。   这等事儿抄没家产就是了,没必要再处罚,否则天下的捉钱户都会畏惧,不敢接手公廨钱放贷的事儿,那到时候怎么办?难道让官吏们自己去放贷?   所以这二人看着很悲伤,可却不见绝望。   “竟然行骗到了老夫这里!”许敬宗想到了贾平安的分析,觉得此事怕是有六成的可能,就咬牙道:“打!”   “使君饶命!”   廖全出来劝道:“使君,若是重责了他们,回头就怕华州无人敢接手公廨钱放贷之事了。此事关系到官吏的俸禄和公厨,不可不慎啊!”   这是稳重的态度,还带着些不满。   你许敬宗要查案子直接查就是了,用刑拷打是几个意思?   要知道这些捉钱户虽然不是官吏,但却是在为官吏们谋福利,大伙儿平日里对他们也颇为客气。你许敬宗上来就打,过分了吧。   这话旁人不敢说,作为刺史的副手,廖全却能说。   他的眼中多了不满之色,若是可以,真的想弹劾老许。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喝道:“打!”   他这个人做事不含糊,比如说站队,既然站在了李治的这边,哪怕是去对付那些世家门阀也毫不犹豫。   几个胥吏按住两个捉钱户就打。   惨叫声中,有个捉钱户喊冤,许敬宗冷笑道:“若是不肯说,打死,出了事,老夫担着!”   这很果敢,很有气魄,也很奸臣。   听到打死不论,两个捉钱户开始还坚持了一下,稍后有人开口喊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许敬宗其实也很紧张,若是他判断错误的话,回头长史廖全就能上书弹劾他。长孙无忌等人正想收拾他这条太子的忠犬,说不得会顺势出手,赶他去天涯海角。   他双拳紧握,暗中紧张的不行。听到有人知罪,不禁大笑了起来。   天不灭我老许,天不灭我老许呐!   “哈哈哈哈!”   廖全怕是屈打成招,就问道:“你有何罪?”   老许马上停住了大笑,盯着捉钱户。   “小人……那钱小人并未给那商人……”   廖全心中一惊,急忙追问道:“为何?”   捉钱户嚎哭道:“梁使君寻了小人二人,说是要挪用些公廨钱,让我二人和那商人联系,让他谎称沉船,随后那钱就给了梁使君……我二人就得了五贯钱的好处呐!”   廖全心中一惊,盯住了另一个捉钱户。   那人说道:“使君让我二人事先把家产转了出去,时候他让人来假装抄没。”   卧槽!   这是合伙来骗钱啊!   他不知道,这等事儿在后世有个词:骗贷!   “使君!”   廖全回身,就见许敬宗一脸肃然的坐在那里,不,是一脸的正气凛然,顿时就内疚的不行,觉着自己误会了老许。   可老许此刻正在感叹着,心想那个扫把星竟然有这般见识,可见是个聪慧的。关键此人竟然帮了我老许一把,让老夫一举在华州站稳了脚跟。   想到消息传到长安城后,殿下会如何的高兴,长孙无忌等人会如何的憋屈,许敬宗就暗爽不已。   可他这副模样在廖全的眼中却是胸有成竹的从容。   谁说老许是奸臣?   廖全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此刻不禁感慨万千,拱手道:“下官听从了那些谣言,想着使君到了华州,定然不是好事,于是心中不敬。今日下官才知晓,使君手段之高明……是了,使君让下官去借钱买羊肉,定然是在麻痹他们,这手段……下官拜服。”   许敬宗一怔。想他老许在各处为官,因为那些坏名声的作用,上官和下属都对他颇为不屑,只是不显露出来罢了。此刻华州长史竟然一脸敬佩的表达了那个啥……崇敬之情,这……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他马上就谦逊了几句,然后骂道:“梁波那个贱狗奴,竟然犯下这等事,还装病来坑老夫,老夫定然要弹劾他!”   廖全钦佩的道:“使君先前说梁波是个奸佞,下官还腹诽了许久,今日才知道使君是何等的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了梁波的本性。”   老许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可这事儿他真的没这么想过啊!   比如说吃羊肉,哪里来的为了麻痹梁波?不过是他喜欢吃罢了。至于说梁波是个奸佞,那只是他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而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可现在这些事儿竟然都变成了他老许的英明,给他增加了光环。   奏疏写好了,他令人快马送去长安。   随后有人来问,“使君,寺里有人来问话,说是他们准备了三十余名僧人,就准备镇压扫把星,问那扫把星何时能到。”   老许沉吟了一下,一拍案几,“那扫把星老夫见了觉着有些亲切之意,且等再看看。”   亲切之意?   扫把星可是个凶物,你说凶狠之意还差不多,亲切之意……哪来的亲切之意?   廖全不禁仔细看着许敬宗,一脸担心的道:“使君莫不是被扫把星给迷惑了心神?”   许敬宗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说道:“老夫无碍,那少年……老夫一诺千金,说了再看看,那便再看看。。”   想他许敬宗在外面名声扫地,可却是条好汉子,一诺千金。   当然,好汉子只是他的自吹自擂,但一诺千金却是真的。贾平安一番话让他在华州站稳了脚跟,这个和扫把星的属性不符。许敬宗觉得有必要再观察观察。   廖全的性子比较偏激,以前觉得老许是个大奸臣,结果被反转。从此他就觉得老许以前是在忍辱负重,很不容易。   所以此刻在他的目光中,老许的头顶上仿佛多了四个漂浮着的大字在金光闪闪。   ——一诺千金! 第11章 以己度人   长安城。   伟大的天可汗驾崩已经十日了,李治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国事不可一日停滞,他已经开始视事了。   殿内,长孙无忌在首位,接下来是褚遂良、高季辅、于志宁、张行成……   这便是目前李治的宰相班底。   “……罢辽东之役,停土木之功……”   长孙无忌朗声说着,李治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先帝驾崩后,大唐现在需要的是稳定,一切大动作都得停了。攻伐高丽停止了,大兴土木停止了……   长孙无忌见外甥神色从容,不禁目露欣慰之色,“殿下从容,老臣欣慰不已。先帝临去前嘱咐老臣,让殿下亲贤人,远小人。”   李治的第一反应就是许敬宗。   老许号称东宫忠犬,一直是外朝不少臣子的眼中钉。此次他被长孙无忌一巴掌拍到了华州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赞许长孙无忌。   老许去了华州,李治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担心。那个扫把星就在华州,老许别被他给克死了。   他是太子,下个月就将登基成为大唐帝王。帝王一言九鼎,威势笼罩朝堂……这是惯例,但他知道自己不成。   看看这些臣子吧,亲舅舅长孙无忌挺着肚腩站在最前面,笑容可掬;褚遂良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剩下的几个都是歪瓜裂枣,没法和前面的两位抗衡。   帝王需要帮手,需要忠心耿耿的臣子。高季辅和于志宁等人算是他的班底,可在那个啥……在忠心耿耿上,真心没法和许敬宗相提并论。   比如说现在,他若是喷长孙无忌,那么高季辅等人会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然后一脸‘咋回事?臣不知道啊!’的表情。   而老许不同,若是他在,只需李治一个眼色,就会和疯狗般的扑上去,用他那尖酸刻薄的性子去狂喷长孙无忌。   所以哪怕知道老许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毛病,但李治依旧很是倚重他。   他看着臣子们,心中无比怀念在华州的许敬宗。   稍后议事结束,长孙无忌等人告退,有人送上了奏疏,而且是密奏。   打开奏疏后,一看到忠犬那熟悉的字迹,李治不禁欣慰的笑了笑,等看到内容时,笑容渐渐凝固。   “……梁波贪腐了公廨钱?”   华州前刺史梁波告病,按照规矩,他这个太子就该让梁波安心养病。若是可以,甚至还需要派个御医去瞅瞅,表达一下来自于他的关切之意。   等看到梁波贪腐了公廨钱来跑官时,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左手捏住了衣袍。   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公帑来跑官,若非是顾忌外界的看法,此刻他就想把梁波弄回来,公开展示一番后,赶到岭南去。   “来人!”   内侍王忠良近前。   “去,把相公们叫来。”   大唐的宰相不少,统一的称呼都是相公。   王忠良看了李治一眼,见他微喜,就欢喜的道:“奴婢这就去。”   见他跑得飞快,李治不禁微微颔首。   李治继续往下看,当看到了最后时,不禁以手扶额。   “扫把星?”   许敬宗竟然在密奏里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当然,他也会给自己加分,就在奏疏里说自己慧眼如炬,竟然发现了贾平安是个人才。   “是个人才?”作为即将登基的太子,他有自己的渠道获取消息。而扫把星的消息他知道的比许敬宗还多。   祖父这一枝就贾平安在,其他全灭。   外祖这一枝除去杨德利之外,全灭。   乡学的先生,灭!   最后就是……大唐的高祖皇帝,灭!   大唐太宗皇帝(这个是准备好的庙号),灭!   “这样的扫把星,他竟然说是人才?”李治皱着眉,若非老许的忠犬属性根深蒂固,他真的要怀疑这厮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人才?   李治皱眉看着密奏,上面说贾平安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竟然猜测出那笔公廨钱的去向有问题,还说了一句什么……骗贷!   用公廨钱放贷,被骗了,可不就是骗贷吗?   “殿下,相公们来了。”   李治抬头,脸上瞬间就出现了那种谦逊的微笑。   ——我是个乖孩子!   长孙无忌当先急匆匆的进来,“殿下有何事?”   最近因为先帝驾崩的缘故,事情被积压了不少,长孙无忌等人很是忙碌,所以难免有些不耐烦。   李治的笑容更加的谦逊了,甚至多了些赧然,“刚接到华州的奏报,华州前刺史梁波贪腐,证据……确凿!”   长孙无忌皱眉道:“竟然如此吗?不过梁波历来都有贤名,此事谁查出来的?当是……”   他突然觉得不对,就抬头看着李治。   华州,许敬宗不是才将去的华州吗?   李治的笑容依旧赧然谦逊,“许敬宗。”   瞬间他就看到了长孙无忌脸上的愕然和难堪,顿时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在疯狂的呼吸着。   舒坦啊!   从先帝驾崩之后,长孙无忌以长辈和首席托孤大臣的身份,很自然而然的就掌控了朝政。他作为太子,做事都得看这位长辈的脸色,那种憋屈怎么了得啊!   可此刻华州的消息就像是一支援军,让他的积郁的心情一下就舒展来来。这一瞬,他不禁想起了贾平安。   据禀告,贾平安在乡学读书时很是平庸,不,是蠢。此人蠢的让先生都觉得再读下去就是耗费钱粮,就把他劝退了。   那他怎么变聪明了?   许敬宗的解释是贾平安从小就被乡人歧视,说他是倒霉蛋,在乡学里也经常被同窗欺负,所以要藏拙。   是啊!   李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在面临着以舅舅为首的老臣时,他何尝不是在藏拙呢?   长孙无忌的脸上有些发热,微笑道:“殿下,许敬宗此人……老臣从未听闻他善于破案,他才将到了华州没几日,怎地就查明了此事?老臣觉着此事怕是有些……不妥吧?”   老许哪里是能破案的人,而且他才将去了华州,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破案?换了长孙无忌也不能。   人最擅长的就是以己度人,我做不到的,你凭什么能做到?   “此事证据确凿。”李治微笑道:“梁波已然认罪,许敬宗正准备让人押解他进京。”   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否则等梁波回京后,一旦改口说冤枉,长孙无忌就敢一巴掌拍死许敬宗。   许敬宗竟然……那个奸臣竟然查出了梁波的贪腐案?   长孙无忌微笑道:“如此……老臣以为,许敬宗果真是长进了。”   长孙无忌等人随后告退。   出了大殿,褚遂良走过来和他并肩,低声道:“许敬宗只是一条忠犬,做事只知晓听从上意,上面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蠢。老夫以为,此事怕是有假。”   许敬宗这等人的本事就是揣摩上意,然后根据吩咐办事,也就是说,主观能动性不足,喊一声动一下,不喊就不动……   这等人在褚遂良的眼中自然是蠢货的代名词,可长孙无忌却唏嘘的道;“老夫多年前见许敬宗时,他笑的和一条狗似的,巴结老夫,可老夫哪里会搭理这等丧家犬?没想到啊!这条狗竟然……竟然咬了老夫一口。”   长孙无忌微笑道:“回头老夫自然会派人去查,若是有假,那……”   他的眼中闪过利芒,准备用许敬宗来开刀。   结果还没回到官衙,两人就接到了消息。   “华州长史廖全来了奏疏,极力为许敬宗说好话,说许敬宗目光锐利,一来华州就察觉到了梁波的不对劲,只是略施手段,就把此案查了出来。”   我去!   长孙无忌哪怕是久经考验的老狐狸,可此刻依旧是脸红了一瞬。   褚遂良一怔,然后笑道:“辅机,你我二人竟然猜错了此事,那许敬宗竟然是个能吏,那他在长安城为何不显山露水?”   长孙无忌皱眉,面色凝重的道:“他莫不是在藏拙?”   褚遂良摇头,“老夫却以为只是机缘巧合。”   长孙无忌失笑道:“是了,许敬宗蠢了多年,若是能藏拙数十年,那就是枭雄。他……”   大家都说老许是奸臣,但你要说他是枭雄,别说是李治,但凡和老许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捧腹大笑。   就老许的人缘,他连朋友都没有几个,怎么做枭雄?   两人相对一笑,都觉得有些郁闷。   “殿下有令,赏赐许敬宗。”   扬眉吐气的李治毫不犹豫的令人去了华州,带去了自己的赞赏和赏赐。   ……   ——高句丽的国名在何时改为高丽很难考证,但不管是大唐的记录还是别的记录,都显示此刻的国名叫做高丽,而不是高句丽。但此高丽非后来的那个高丽,两者不搭噶。   ……   小李见过诸位读者老爷,孤下月即将登基,还请诸位老爷多多支持。 第12章 老许,你就是俺的那口锅   许敬宗走了之后,村里的人依旧在等待着。他们觉着刺史不会放过扫把星。   杨德利很是悲伤,于是每日就疯狂的做豆腐,然后挣钱。   “平安,吃饭了。”   贾平安在看书,闻言出了房间。   天气有些热,院子里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霍然是一盆羊肉。   热气腾腾的羊肉散发着让贾平安心动的味道,他好奇的问道:“表兄,这日子不过了?”   号称一把米能吃两日的杨德利抬头道:“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呃……”   贾平安这才知道,原来表兄是觉着自己迟早要去寺里蹲着,所以才忍痛改善了伙食,就和人犯在上路前吃断头饭一个道理。   可这事儿犯不着啊!   贾平安也不说破,一顿羊肉吃下来,美滋滋的在门口坐着消食。   杨德利在给自家姑母上香,在说着自己的错误。   “梁波被抓走了。”外面有人在喊。   杨德利眨巴了一下眼睛。   “梁使君被抓了。”   外面又有人喊了一嗓子,杨德利冲了出去,就见杨忠顺正指着一个村民喝道:“过来说清楚。”   这村民刚去了县城里回来,一脸八卦的兴奋,“村正,某先前看到了,梁使君被两个胥吏带了出来,许使君在州衙外面喝骂,说梁使君……说梁波乃是个贱狗奴,竟然贪了公廨钱……”   华州的刺史因为贪腐倒下了,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能多吃一碗饭的八卦。   贾平安坐在门外,眯眼看着蓝天,突然就微笑了起来。   老许得分了。   著名奸臣许敬宗甫一到华州,不,是被下放到了华州,就在大伙儿不看好的情况下,他逆袭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刚接手华州的许敬宗竟然查获了前任的贪腐大案,光芒四射啊!   “许使君来了。”   外面一声高喊,杨忠顺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带着人去迎接。   杨德利紧张的浑身颤抖,“平安,某该再买一只鸡给你吃的,某……姑母,某错了,某不该抠门,该再买只鸡给平安吃的,让他好去寺里能多熬一阵子……”   许敬宗来了,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村民们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所谓父母官的威严,就是能掌控你的生死。在这个威严之下,谁敢不低头?   “贾平安!”威严的父母官目光扫过来,贾平安拱手:“见过使君。”   他神色从容,甚至和老许对视了一眼。   许敬宗板着脸道:“听闻你读书不错?”   呃!   杨德利和村民们都失态的抬头看着许敬宗,觉得这位使君怕不是失心疯了。   贾平安可是有名的学渣,把先生都教的无可奈何的存在,你竟然说他读书不错?   “使君谬赞了。”贾平安心中大定,知道老许此人值得结交,说不得还能弄来当个挡箭牌。   传闻中的扫把星无所不克,有高僧说若是没有夙怨则无碍,亲近都无事。这话出来之后,村民们对贾平安的忌惮少了些。但权贵们不同啊!   官位越高越怕死,拥有的东西越多越怕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长安城里的权贵们大概巴不得贾平安无疾而终,这样皆大欢喜。   所以贾平安现在就是个高瓦数的大灯泡,锃亮锃亮的,引人注目不说,不小心就会被人一锤子锤碎了。   长孙无忌是个阴人,武妹妹也不是善茬,贾平安觉得自己顶着个扫把星的名头,弄不好就会被这些大佬给灭了。   他看着老许,目光热切,就像是和分别多年的老友刚重逢一般。   老许,你就是俺的那口锅啊!   背锅侠老许此刻踌躇满志,见贾平安谦逊,很是满意的道:“老夫知晓你在乡学时是在藏拙。”   在老许看来,能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察觉到梁波不妥的贾平安,绝对不是个蠢货。可他在乡学时为何蠢?老许以为贾平安从小就被人说成是倒霉蛋,到了乡学里被同窗欺负狠了。   被欺负了怎么办?有人是以牙还牙,可双拳难敌四手啊!于是贾平安只能选择隐忍,藏拙。   这个少年不容易啊!   许敬宗心中感慨,想到了自己多年来的经历,不禁觉得贾平安就是自己年少的模样,“老夫身为华州刺史,有老夫在,华州治下的年轻俊彦只管大展才华,若是有出色的,老夫向朝中举荐。”   才说完老许就后悔了。   他若是举荐了贾平安,弄不好太子就会觉得他是想谋害自己。   他真心想反悔,可想到自己的人设是一诺千金,就心痛如绞。罢了,老夫……老夫……老夫大不了在殿下那里嚎哭一番,想来殿下不会和老夫计较。   “多谢使君。”贾平安没想到老许竟然这般耿直,顿时就觉得那口锅越发的黑了。他一脸正色的道:“学生此生只愿在杨家坞耕读为生。”   长安城里的长孙无忌此刻正拎着大刀虎视眈眈,准备把对手们全给干掉。用不了几年,房遗爱同学就主动送死,被长孙无忌连带拖出来李恪等人。啧啧!真是一个大案啊!把长孙无忌的对头都干掉了,也把李治的对头干掉了。   武妹妹正在感业寺里青灯古佛,翘首以盼李治能想起自己来,然后双剑合璧,横扫大唐。   这时候的朝中就像是个大漩涡,但凡不小心陷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所以贾平安觉得自己蹲在杨家坞也不错。但想有安稳日子过的话,他还需要一个挡箭牌。而许敬宗此劫一过之后,仕途顺畅的就和拉肚子一样,一路飞升,最后八十多岁才寿终正寝,李治为此辍朝三日,算是文官的巅峰了。   许敬宗一怔,颔首道:“你竟然能这般淡泊名利,殊为难得。”   既然如此,他许敬宗一诺千金的人设依旧存在,皆大欢喜啊!   老许笑了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人设。   一诺千金很好,但贾平安对自己帮助不小,不给点好处,那是什么?   忘恩负义!   嘶!   许敬宗暗呼一声好险,然后说道:“回头老夫让人送些绸布来,你且好生在家读书。”   耕读耕读,不读书叫做什么耕读?   贾平安拱手道谢,许敬宗觉得这个少年知进退,关键是极为有灵气,不禁赞道:“老夫当年如你这般大时,却不如你。”   呀!   怎么又说实话了?   许敬宗赶紧带着人走了。   老许前脚一走,杨德利就仰天嚎哭,“姑母……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平安没事了!”   许敬宗虽然没明说,但态度谁都感受到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但从此之后,贾平安就算是在许敬宗这里挂上号的人了。   贾平安冲着杨忠顺拱拱手,然后说道:“表兄,回家了。”   杨德利喜滋滋的擦去泪水,突然一拍脑门,懊恼的道:“哎呀!某定了一只羊腿……太奢侈了,太奢侈了,不妥不妥,某这便去和屠夫说不要了。”   贾平安不禁愣住了,然后问道:“那晚饭咱们吃什么?”   杨德利边跑边喊道:“中午剩下的羊汤,煮菜能吃两日呢!”   想到中午剩下的一大碗羊汤,贾平安赶紧回去一看,竟然连肉丝都没有一条……   他不禁仰天长叹:“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而在外面,杨忠顺面色凝重的和几个村老在说话。   “使君为何突然对扫把星和颜悦色了?还说要赏他绸布。”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杨忠顺虽然是村正,但当遇到麻烦事时,村老们的作用也不小。   村老虽然那个啥……活的够久,但这事儿也没思路啊!所以想了想后,就说道:“那贾平安从小就倒霉,还克死了两位帝王,这般凶狠的扫把星……按理使君就该弄他到寺庙里去镇压着。为何赏了他绸布呢?老夫觉着……咦!老夫想到一事,使君才将来了华州,就查了梁波的贪腐案,这是好事啊!福星高照的好事!”   几个村老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难道使君觉着……你等忘记了?那高僧都说了,贾平安克人乃是夙怨,和他没有夙怨之人就无需担忧。后来更是说了什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杨忠顺眨眨眼睛,“这话好像是……某好像听到道人念过?”   那村老瞪了他一眼,“这道理都是一样的,那高僧的说法就是贾平安能克死人,却也能让人享福呢!你们想想,这使君本是太子的身边人,都说……”   村老看了一眼边上,然后放低了声音,“都说使君是奸臣,这不就被赶到了华州来做刺史。可才将到了华州,使君就立功了,这是福气呀!”   众人不禁点头,杨忠顺纠结的道:“贾平安竟然给使君带来了福气,那咱们呢?咱们和他住在村里十四年,为何没有?”   “是啊!为何咱们没有?”   村老和杨忠顺都觉得很不满,仿佛贾平安就是个神灵,有求必应。   ……   黑锅许笑容可掬的拱手:“诸位读者老爷,晚上好。无人关注,老夫苦啊!求个推荐票行不行?求个评论章评可否?”   众读者老爷矜持的颔首:可! 第13章 某死定了   天还黑着,杨德利就早早起来了,他得去做豆腐。   他的卧室和贾平安的相对,就是两间厢房,出来后就喊道:“平安,起来读书了。”   贾平安正在睡觉,这具身体才十四岁,瞌睡多啊!   “某在背书。”贾平安应了一声,随后沉睡。   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贾平安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出了房间去洗漱。   吃了早饭,杨德利去送豆腐,贾平安拿着一本书在村里转悠。   许敬宗的谢礼还没来,但村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几个少女的目光中多了些不明之色,其中一人甚至还大胆的盯着贾平安看。   十四岁的少年看着格外的稚嫩。大唐的成人标准是二十一岁,但这只是官方的规定,在实际操作中,十余岁的少年就是劳动力了。   贾平安摸摸脸颊,觉得自己长得还挺帅的。   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几条狗懒洋洋的在周围转悠,一群不知道谁家养的鸡在刨土……   清晨的阳光晒的人微微热,很是舒坦。   贾平安一路溜达出了堡门,伸个懒腰。   阳光明媚的日子,没有任何目标,贾平安的脑子完全放空了,觉得这样真不错。   在后世他需要面临着各种压力,而在这里,他只需要好好的活着就是。等以后扫把星的事儿渐渐没人提起了,他就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   他一路溜达着,就在身后不远处,两个男子正在悄然接近。   一人低声道:“确定就是扫把星?”   “就是他,烧成灰某都认得!”   这声音大了些,被前面的贾平安听到了。他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两个大汉,就毫不犹豫的往杨家坞跑去。   “贾郎君!”   后面的两个大汉在喊,一边喊一边追。   竟然敢小看哥的速度吗?   贾平安前世在吃宵夜时曾经遇到过打群架,打红眼的双方见到人就动手,正在看热闹的他殃及池鱼,一溜烟就跑,后面俩醉汉连背影都看不到。   “贾郎君!”   直至回到了家中后,贾平安仿佛还能听到呼喊声。   “这是想绑架?”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这个大唐很危险呐!某得要有自保之力才是,那就操练起来!”   他寻摸到了一把柴刀,然后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力劈华山!”柴刀劈砍,贾平安差点闪到腰。   “举火烧天!”   “横扫千军!”   “平安,某回来了。”杨德利回来了。他先把担子放下,然后从里面提起一小块羊肉,“那屠夫非得和某讨价还价,某磨了他半个时辰,直把他说的无言以对,这不就多送了些……”   贾平安见他得意的拈起大约食指大小的一溜肉,不禁愕然:“就这么点?”   半个时辰的砍价成果就这么点?   杨德利叹道:“你莫要小看了这一溜肉,一锅菜里放上这么一溜肉,那就是羊汤煮菜,美滋滋啊!”   贾平安无语,但杨德利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他只能违心的道:“表兄厉害。”   “那是。”杨德利颇为得意,然后说道:“先前某在坞堡外面遇到了两个商人,说是追你没追上。他们想拿了白玉豆腐去长安卖,只是这白玉豆腐弄到了长安都臭了,所以想多拿些,用冰块冰着弄到长安去。咦!平安你拎着柴刀作甚?莫不是要砍柴?罢了,某昨日已经砍了一堆,却是不用了。”   贾平安拎着柴刀很是无语,然后干笑道:“是啊!某准备砍柴。虽说不少,可多砍些总是好的。”   他拎着柴刀去砍柴,只是他从小就是倒霉蛋,没怎么干过活。后来去学种地,一锄头差点把自己的脚背给砸断了,由此就成了个闲人。   但前世的贾平安却不是闲人,会做的事儿多了去。   他干脆去弄了根木棍,再去弄来了两块分量都差不多的大石头绑在两头,然后开始操练。   一套器械操练下来,贾平安浑身是汗,就去洗了个澡。   他的身体有些抽条,胳膊上的肉都很单薄。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恢复能力太强大了,只是半个时辰后,身体里又满是精力。   “平安。”杨德利挑水回来了,一边把水倒进水缸里,一边说道:“某倒是忘记了,先前早上买豆腐的时候,有个叫做刘架的商人说什么……说这白玉豆腐就是凉拌了好吃,其它的不好吃,这不价钱就卖不起来。其他几个商人也跟着起哄,说是让咱们把白玉豆腐的价钱降一些。”   “刘架,就是上次蹲在堡门外的那个商人吧。”贾平安一怔,然后说道:“这倒也不是大事,不过表兄你可答应了?”   “怎么可能!”杨德利瞪大了眼睛说道:“某可是一把米能吃两日的人,就凭他们?某恨不能涨价,降价……想都别想!”   贾平安想想也是,但这个问题得解决啊,“某不是说白玉豆腐还能炒吗?”   杨德利一脸无奈的道:“那些有钱人……他们说不知道何为炒菜。你上次弄的那个什么炒饭,真好吃,某就不会。”,他忧心忡忡的道:“这般下去,咱们的白玉豆腐怕是越发的不好卖了。”   若是只能凉拌,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这等食材自然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个稀奇罢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杨德利心中一冷,“怎地?不成?”   “安心。”贾平安想了想,干脆自己出门去采买。   他一路去了县城的市场,刚进去,就遇到了一个隔壁村认识自己的男子。   男子眼珠子都瞪圆了,面色煞白,“扫把星来了!”   市场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然后人流一下就散了。   “快跑啊!”   顷刻间,市场里就少了大半人,剩下的也是紧张不已,离着贾平安老远。   那么怕我?贾平安无奈的道:“某只是想买些东西。”   扫把星也得要吃饭的吧,你们不卖东西,那哥可就自己去拿了!   众人没回应,良久,一个衣裳破旧的男子说道:“你想买什么,给某五文钱,某为你买来。”   众人不禁大赞,有人懊恼的道:“那扫把星才将做白玉豆腐挣了不少钱,他不差钱呀!为何某刚才没想到帮他代买东西呢?”   连出门买东西都得找个胆大的来代买,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刺激了。   晚些他带着东西回家,让杨德利去把那几个买豆腐的商人叫来。   “看好了!”贾平安亲自下厨,几个商人离了三步的距离,依旧有些害怕。   铜锅看着像是三足鼎,贾平安很别扭,真心不乐意做饭。   起油锅,下羊肉。   “羊肉鸡肉都行啊!”   随后放入酱料、豆豉、蒜末、姜末……   晚些加点水煮开,把切成小方块的豆腐放下去一起煮,最后起锅,放花椒面,外加葱花……   “试试。”   贾平安负手出去,站在外面想着啥时候弄口铁锅来用用。   “美味!”   “咦……麻,还有些辣,啧啧!香!”   “这……”   “可有饼?米饭也成!”几个商人已经是忍不住了。   杨德利迟疑了一下,苦着脸道:“贾家穷的揭不开锅了。”   可边上的一个大碗里全是米饭。   有人看了米饭一眼,再看看杨德利,不禁觉得此人抠门的有经商的天赋,“一并算钱。”   杨德利这才给他们盛饭,于是几个商人就蹲在厨房里,用米饭配着这份豆腐,吃的唏哩呼噜的。   “好!爽快!”   几个商人出来了,冲着贾平安郑重拱手:“多谢贾郎君指点,有此法子,这白玉豆腐想来能更好卖些。”   “蒸煮也成啊!”贾平安觉得那些有钱人家的厨子都比较保守,“告诉他们,要多尝试,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作为厨子,也得要与时俱进才好。”   商人们拱手,“谨受教。”   那个刘架上次从下午动手到第二天早上,就是想独占白玉豆腐的销售。此刻吃了贾平安做的豆腐,只觉得美味无比,就想问问贾平可还有别的菜式。他刚举步,却踩到了一片菜叶,脚下一滑,绝望的往贾平安那边扑去……   他看到了几个同行惊愕的神色,其中一个却是窃喜,此人叫做彭大书,和他都是做酒肆生意的,算是死对头。   呯!   刘架就这么扑倒了贾平安。   贾平安觉得脊背都摔麻木了,被扶起来后,正准备发火,却见刘架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某死定了……死定了。”   连杨德利都没这么和贾平安亲近过,所以他也很懵。   那个彭大书窃喜,然后正色道:“无事无事,最多倒霉罢了。”   倒霉?就怕被克死了!   大家看向刘架的目光中多了怜悯之色,随后告辞。   有人临走前问道:“贾郎君,这道菜何名?”   贾平安揉揉摔痛的腰,眉间多了惆怅之色,“麻婆豆腐。”   后世的麻婆豆腐啊!加上一个鱼香肉丝,还有回锅肉和炒肥肠,都是下饭的利器。   杨德利等他们走后,纠结了半晌刘架多久会被克,随后用大饼把铜锅里残留的汤汁用饼给擦得干干净净的,吃的很香。   “喷香!”杨德利赞道:“平安,那书里真是如你所说的……有什么黄金屋,还有小娘子?”   “有。”贾平安说道:“表兄要不你也学学?”   虽然他不赞同把读书和金钱美女官位挂钩,可架不住这个时代读书的成本太高了,没有诱惑,谁乐意去读书?   你要说读书能明理……这年头活着就是幸福,至于什么道理,祖辈口口相传的道理就足够那些百姓用了。   杨德利点头,贾平安就教他识字……   ……   值此高考之际,贾师傅携气运之王杨德利,祝学子们蟾宫折桂,一举成功。 第14章 河东狮   刘架回到家中,径直去了房间里躺下。   妻子王氏进来,见他面色煞白,双目无神的躺着,就把一双眉毛皱成了一个八字,然后怒吼道:“生意不做了?不吃饭了?”   往常她这么一吼,刘架绝对会蹦起来,然后赔笑着说些好话,赶紧回市场里去。   可今日的刘架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不动一下。   王氏心中一个咯噔,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啊!这是怎么了?”   “某没事。”刘架才将安慰妻子,泪水却忍不住从脸颊滑落,一路顺着耳畔流淌下去。   “怎么了?”王氏见他不肯说话,就一把把他揪起来,焦躁的道:“亏你还是男儿,有话就说!”   刘架哽咽道:“为夫先前撞到了……撞到了扫把星。”   “那个贾平安?”王氏一惊,缓缓松开手,茫然道:“你……你如何撞到了他?”   扫把星的名声现在越传越响亮,华州的百姓堪称是闻风丧胆。   刘架双手捂脸,哽咽道:“为夫吃了他弄的美食,想追问……脚下却踩到了菜叶,就撞到了他。”   恐惧在这对夫妇之间涌起,王氏无力的坐下,“难怪……先前妾身遇到彭大书,他笑的那般得意,还说咱们家的酒肆何时售卖,原先的价钱不给了,得再低三成。他这是笃定你会被扫把星给克死了。”   刘架深吸一口气,恨恨的道:“咱们家的酒肆地段好,生意也好,彭大书一直垂涎。只是为夫哪里会理他?这两年为何经常有恶少来酒肆闹事?就是彭大书在使坏。”   所谓恶少,就是以后的混混泼皮。   “刘架……刘架!”   外面传来了喊声,刘架起身,骂道:“是彭大书,他这是想趁火打劫!反正某也没好结果,弄死他!”   王氏更快,一下冲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中拎着一把菜刀,径直出门。   大唐的街道两边都是围墙,围墙里是坊。你说街道两侧都是店铺,那是不可能的。刘家就住在坊内,里面照样有街道和小巷。   彭大书就站在大门边上,见王氏出来就肃然道:“见过王娘子。”   王氏举起菜刀,喝问道:“你来我家作甚?若是趁火打劫,我今日砍死你!”   彭大书从袖子里摸出个佛像,说道:“某今日亲眼看到刘架扑倒了贾平安,就怕他熬不过去,这不就去庙里给他求了个佛像。王娘子只管拿去,若是管用,某不胜欢喜。”   这姿态,闻讯出来的邻居们不禁微微点头,有人说道:“是个有情有义的!”   刘架出来了,他扶着门框,冷笑道:“你觊觎我家酒肆多年,为此不择手段,若非是某一一化解了,此刻市场里的酒肆就是你一家独大了。某告诉你,痴心妄想!”   众人这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恩怨在,看向彭大书的目光中都带着鄙夷。   “哎!”彭大书叹息一声,“那些恩怨某不会辩驳,不过那贾平安乃是扫把星,今日你扑倒了他,怕是沾上了。回头若是被克了……你才将借钱修了宅子,到时候生意不好,你再出点事……那钱怎么还?难道你想让自家娘子去做生意?”   嘶!   刘架不禁倒下一口凉气,“你好毒!”   他才将从捉钱户的手中借钱把自家的宅子近乎于重建般的修整了一遍,那可是公廨钱,一旦捉钱户得知他要倒霉了,定然会提前上门要债,到时候把酒肆给没收卖了,他找谁哭去?   这便是釜底抽薪,让你刘架毫无还手之力。   彭大书叹道:“你误解了,某只是想着,如今给你个好价钱,也算是帮你一把。若是等你被扫把星给克了,那时候,你的妻儿孤苦无依,何苦呢!”   “好手段!”刘架咬牙切齿的指着彭大书道:“最多低一成。”   “三成!”彭大书正色道:“扫把星触霉头,你倒霉了,说不得酒肆的生意也会跟着不好,那些都是钱呐!”   刘架心中犹豫,他想硬气一把,可一旦出事,妻儿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就痛苦的闭上眼睛,“也……”   好字未曾出口,边上就传来一声厉喝。   “贱狗奴!”   彭大书正在得意,就见王氏冲了出来,那高举的菜刀寒光闪闪,不禁就乐了,谑笑道:“怎地,你这举刀想吓唬谁呢?来,有胆子冲着某来!”   刘架已经傻眼了,喊道:“娘子,别啊!”   王氏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冲到了彭大书的身前,毫不犹豫的挥刀。   彭大书本觉得王氏是在虚张声势,他和那些恶少有些交情,见惯了那些虚张声势的斗勇好狠,哪里会怕这个,所以只是笑着。   等他看到王氏眼中的疯狂之色时,菜刀也来了。   彭大书下意识的低头,菜刀从他的头顶上掠过。他只觉得头顶一凉,接着一团乌黑的长发就落了下来。   我曰!   这个疯女人竟然来真的?   “我砍死你!”王氏再度举刀。   彭大书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刘架,你特么的在市场里吹嘘自己的娘子和猫一般的柔顺,对你百依百顺,你……你缺大德了你!救命啊!”   王氏已经追来了,彭大书赶紧狂奔,两人一前一后就跑不见了。   街坊们都面面相觑,有人试探着问道:“那是……王氏?”   “是啊!”   “那往日刘家有女人在咆哮……”   众人看着呆滞的刘架,有人说道:“刘架说什么……是婢女有躁狂的毛病在嘶吼,原来不是呀!”   往日大伙儿经常听到刘家有女人在吼叫,难免就怀疑一番,可刘架却说是婢女得了病发狂……   如今看来,什么婢女发狂,分明就是王氏发飙,刘架低头。   可这人却在街坊和市场里吹牛,说自家娘子温柔的和猫似的,叫东不往西。现在真相大白……   “这刘架说的那人莫不是他自己?”   “是啊!说东不往西,柔顺的和猫似的,这说的怕是他自己吧!”   刘架苦笑着,若是往日,他定然要为自己辩驳一番,可现在的他却对世间的一切都麻木了。   晚些王氏回来了,面对街坊们的惊讶眼神,坚定的道:“刘家就算是活不下去了,也不会把酒肆卖给那等小人。”   “可你和孩子怎么办?”刘架想到妻儿,不禁心如刀绞。   那可是连帝王都能克死的扫把星,自家的一家子,外祖父一家子都被克死光了,这样的人,谁敢去扑倒他?   王氏淡淡的道:“若是你真被扫把星给克了,我就带着孩子去市场给他们做饭去,堂堂正正的养活孩子,不会给你丢人!”   旁边的街坊们闻言不禁肃然起敬,拱手道:“好一个烈性的女子!”   随后市场里就有了传言,说是刘架扑倒了扫把星,要倒霉了。消息渐渐传开了,刘架不禁大怒,既担心捉钱户来提前要债,又担心酒肆的生意变差了,一夜之间嘴角就长了几个火泡。   而就在此时,长安的嘉奖也到了州衙。   许敬宗带着廖全等人恭谨的站着,一个内侍在念着太子的交代。   “……许卿一到华州,就破了此案,我颇为欢喜。往日卿寡言,世人多有猜测,此案一出,谣言不攻自破……”   这是说:老许你这事儿干的太漂亮了,我高兴的不行。你往日话不多,外面都说你是个奸臣,这个案子一破,你的名声又好了些……   许敬宗不禁感激的拱手道:“臣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是大唐,臣子这般赤果果表忠心的少见,但许敬宗神色真挚,廖全不禁频频点头,觉得老许这是纯忠心,并无杂质,不愧是自己的典范。他又想起自己对先帝和太子的忠心,好像很少啊!不禁大为惭愧,觉得要和老许学学。   内侍满意的点点头,问道:“那个扫把星如何?”   许敬宗正色道:“请转告殿下,那扫把星只是听闻凶狠,可老夫见过他数次,很有灵气,老夫以为,既然不能弄死他,那何不善待他?到时候多看看就是了。”   内侍一听就明白了,说道:“也是,此事要谨慎才好。许使君高见。”   你既然不敢弄死扫把星,那又何必搞得这般紧张呢?该被克的自然会倒霉,不该被克的你别管就是。   “呵呵!”许敬宗见他知趣,下意识的就想给点好处,可想到自己的崇拜者廖全就在身边,却不好弄这等手段,就一脸正气凛然的说道:“使者难得来一次,公厨那边有些羊肉,可吃了再回去。”   内侍不禁一惊,认真的看了许敬宗一眼,觉得自己怕是看错人了。   以往老许喜欢给那些有头有脸的内侍一些好处,想让他们在先帝的面前给自己说些好话。可现在呢?他竟然不给了?   内侍迷惑不解,等他走后,许敬宗沉声道:“不管是对谁,都要恪守本分,莫要行贿去要好处,更不能去跑官,那等人,老夫不齿!”   廖全不禁感动了,“外官都喜欢给天使好处,想让他们回长安帮自己说话,使君正气凛然,下官不禁肃然起敬呐!”   老许眨巴了一下眼睛,想到自己怕是得罪了这个内侍,不禁有些心痛。但看到廖全那崇敬的模样,心中又不禁暗爽。   不过这内侍显然不是那等小气的,晚些走的时候还给许敬宗说了些京城的情况,让他欢喜不胜。   装比成功了呀!   老许心情一高兴,就说道:“老夫来了华州也没说去市场看看,且等明日都去,老夫请你等饮酒。” 第15章 扫把神贾平安之位   大唐的商业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市场里,长安有东西市,而各地也有自己的市场,集中交易。   华州的市场里,当许敬宗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时,刘架正在酒肆的后厨试验贾平安的那道麻婆豆腐,边上就是王氏,他准备把这道菜教给妻子,以后也算是个本事。   昨日他在家里就做了好几次,今早他叫人去弄了豆腐来,又炒了好几次,这不,看着有模有样的,味道也不错。   王氏在边上认真的学,不时低头回想揣摩。   外面,许敬宗在市令和市丞等人的陪同下,一路视察着过来了。   那些商贩都出来看热闹,有人胆大吆喝道:“使君可来某这里饮酒吗?”   许敬宗看了看那人,微微摇头。   边上的市令说道:“使君,那家酒肆的菜却是不错。”   这是官方推荐,按道理老许就该去了。   可许敬宗却淡淡的道:“那人脸上有大痣,大痣上有三根黑毛,老夫见了没胃口。”   这是实话实说,却把市令给梗了一下。   一般的官员在视察时都会很亲切,什么大痣,就算是丑男也会含笑答应了。可老许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让人无语。   继续往前走,当看到了一家酒肆时,市令说道:“使君,这家的人触碰了扫把星,可不好进去。”   他觉得自己是好言相劝,应当能得分。   可老许眼睛一亮,说道:“进去看看。”   贾平安于别人而言是扫把星,可对于老许来说却是福星呐。   进去之后,伙计慌了一下,赶紧上前伺候。   大家坐下,许敬宗微微颔首,廖全说道:“你家有何好酒菜,只管弄来。”   伙计跑去了后面,刘架两口子还在研究麻婆豆腐。   “郎君,使君来了,要酒菜。”   刘架一怔,可看看边上吧,都是他们两口子一路试出来的麻婆豆腐七八碟,其它的菜一样也无。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那是刺史啊!岂能糊弄?   厨子过来准备接手,外面却来了小吏,进来冷冷的道:“使君腹饥,赶紧先弄些菜去。”   按理现在就该上些凉菜什么的,可今日却特殊,边上摆放着的都是麻婆豆腐。   刘架知道不能得罪这些小吏,就赔笑道:“这里有些白玉豆腐……”   “白玉豆腐?”小吏只是听闻这个好东西,却吃不起,闻言说道:“弄去前面。”   伙计用木盘子把麻婆豆腐弄去了前面,一人的案几上摆放了一盘。   “这是何物?”许敬宗见这道菜很是古怪,就不大敢吃。   刘架出来伺候,闻言赔笑道:“使君,这是白玉豆腐。”   许敬宗闻言看了一眼,皱眉道:“老夫听过此物,是贾平安弄出来的。只是你这个做法……”   廖全觉得不能让自己的老大冒险,就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仔细品尝着。   众人都在看着他,只见他的眉间渐渐舒展,咀嚼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拍案几,喝道:“速速取了饼来!”   许敬宗问道:“味道如何?”   白玉豆腐他也只是闻其名,一直忙碌着,也忘记了去弄来尝尝。   廖全放下筷子,说道:“这道菜麻辣,麻的是花椒,辣的却是姜末,加了酱料和肉糜,这豆腐……使君,此物却不能单独吃,须得就着米饭或是饼才好,否则就觉着辜负了这道菜。”   “这般好?”许敬宗吃了一口,顿时就被征服了,一迭声的道:“弄了饼来。”   伙计赶紧去弄了饼来,随即酒肆里全是吃东西的声音,酒水摆在边上,竟然无人取用。   市令在边上看的不解,想去尝尝,可老许在,他只有边上站着的份。   众人一顿好吃,最后停下时,大多肚子滚圆。   廖全放下筷子,赞道:“某也算是爱吃的,听闻何处有美食,定然是要去大快朵颐。某自诩华州再无某没吃过的好东西。可今日这白玉豆腐却让某惭愧呐!”   他忍住了一个饱嗝,说道:“这道菜,却是某这些年吃过最美味的。”   这是来自于华州二把手的夸赞和肯定。   刘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觉得酒肆的生意定然差不了。   可还没完。   许敬宗喝了一口温水,眯眼说道:“老夫在长安多年,却从未吃过这等美味,好!”   刺史的一声好,关键是他说了在长安都未曾吃过这等美味,这就是金字招牌啊!   发了!   发财了!   刘架觉得自己此刻就算是被克死了也值得了。   这是来自于大唐著名奸臣,也是大唐著名的美食家许敬宗的评价,老刘家的酒肆要发达了呀!   付钱的时候,许敬宗一摆手,谁都不能抢。   “某……这顿算是某请客。”刘架觉得老许的广告做的太好了,这顿饭请的心甘情愿。   许敬宗冷哼一声,“老夫爱民如子,岂会贪了你这个便宜?拿着!”   付钱之后,许敬宗看到刘架眼中的崇敬之色,不禁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沸腾了。   许敬宗等人前脚才走,无数客人就涌了进来。   “使君说的麻婆豆腐是何物?快快上来。”   火了!   火了!   刘家的酒肆生意火爆的不行,可豆腐做完后,却没了。   几个从贾家买豆腐的商人,就只有刘架和彭大书是做餐饮的,彭大书得了消息,就自家在厨房动手,准备也把麻婆豆腐弄出来。   他家的厨房不小,彭大书却不会做饭,就给厨子说了,让他做。   可照着口述做菜,这特么太难了呀!   厨子连续做了好几次,味道和彭大书记忆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禁大怒,说道:“闪开,某来!”   他不断回忆着贾平安当时做这道菜的程序,先放油……   好滴,某放油。   油在铜锅里滋滋作响,然后冒烟。   接着贾平安是怎么弄的?   厨子在边上干咳一声,“郎君,差不多了。”   “你懂什么?”彭大书在回忆,被打扰了之后很是恼怒。   青烟渺渺啊!越来越浓了。   “咳咳!”彭大书被油烟呛到了,见状就随手弄了肉糜进去。   轰!   火头一下就从锅里窜了起来,从未做过饭的彭大书慌得一批,手忙脚乱的去拖铜锅,结果把铜锅弄翻了。   火焰就在灶台上蔓延,随后引燃了不少东西。   “着火了!”   厨子跑了出去呼喊,才发现彭大书没出来。   里面火头越发的大了,关键是烟雾很大。   救还是不救?   这是个问题!   等他鼓起勇气冲进去,把彭大书拖出来时,这厮已经晕了过去。   “快,送医馆去!”   ……   刘架回到家中,见到一家子在等自己吃饭,很是欣慰,也有些对未来的惶然。   那个扫把星会不会克死某?   吃完饭后,街坊传了个消息来。   “那个和你有恩怨的彭大书,先前在家里弄什么东西,把厨房都烧了,自己被弄去了医馆,说是被烟雾给呛晕了,醒来后有些懵。”   我去!   一个念头在刘架的脑海里转悠着。   他回到了家里,找到了妻子王氏。   “娘子,某觉着……这扫把星怕不是克人,是福星呢!”   王氏却根深蒂固的觉得扫把星就是凶物,“夫君,那贾平安克死了两任帝王,还克死了家里的许多亲人,哪里是福星。”   “可你想想。”刘架说道:“今日有长史和使君夸赞咱们家的菜好吃,这生意好的不得了,这是不是喜事?”   “还有,那彭大书和咱们家是对头,今日一把火烧了自家厨房,自己差点被烧死,这是不是喜事?”   王氏想了想,“是有些啊!不过扫把星就是扫把星,夫君你可不能糊涂。”   这等迷信的认知对于许多人而言根深蒂固,刘架的话虽然很有说服力,但却没法让王氏扭转对扫把星的观点。   晚间两口子上床,老夫老妻了,自然没啥激情,顺利的敦伦了一回后,王氏沉沉睡去。   刘架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看着透过门缝投射进来的月光,慢慢的起身出了卧室。   刘家有返修宅子时剩下的木料,刘架寻了一块板子,认真的书写着。   他识字,但水平有限,几个字写得歪歪斜斜的。   月光从外面映照在了木板的上面,冷冷清清的白光,把那些黑字照的格外的清晰。   ——扫把神贾平安之位!   他把板子供奉在杂物间里,然后点香,跪下,虔诚的祷告道:“今日信众刘架感激不尽,恳请扫把神看在信众虔诚的份上,再让信众多挣些钱吧。顺带……让那彭大书再倒霉一次……” 第16章 械斗   许敬宗吃了麻婆豆腐后,回来一直念念不忘,就派人去买。   廖全很是诧异的道:“使君为何不让人去贾平安那里买呢?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此刻的官就是官,天生和百姓就有阶层的差别,所以廖全的想法就是大家的共识。   让个小吏去杨家坞,那贾平安还不得屁颠屁颠的把最好的白玉豆腐拿出来?   许敬宗当然也想这么做,但他却担心直接从贾平安那里拿豆腐会引发些莫测的变化,比如说来自于扫把星的诅咒什么的。   你要说老许先前认为贾平安就是自己的福星,可福星是福星,不代表老许敢和贾平安太过亲近。   从商人的手上买,那么有什么诅咒就冲着商人们去,老许觉得自己肯定就安全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许敬宗一脸正气凛然的道:“老夫是刺史,若是老夫张口去要白玉豆腐,那贾平安定然惶然,不敢收钱。可百姓不易呐!从商人那里买,这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伤民生。”   廖全觉得老许的形象越发的高大了,不禁赞道:“使君慈善,华州百姓有使君为父母,果然是福缘深厚。”   父母官父母官,说的就是地方长官。所以廖全说父母也过得去。   许敬宗心中暗爽,却谦逊的道:“老夫没这么多的想法,就一个,不扰民。”   廖全拱手,肃然道:“不扰民,任民休息,这便是无为之治啊!那些人说使君只知道写文章诗赋,旁的都不懂,某看大谬!”   他心潮澎湃的道:“使君的治理之道让下官佩服之至,下官愿意追随使君,为大唐效力。”   呃!   这就是彻底的舔狗了?不,是彻底的崇拜者?   许敬宗只是标榜一下自己,实际上他哪里会什么无为之治,只是懒罢了。可廖全却觉得这便是无上大道,学会了就是贤臣。   看看他目光中的崇敬之色吧,货真价实啊!   许敬宗只觉得身体发飘,想他老许在长安城中的名声臭不可闻,可在这里却收获了崇拜者一枚,这就是福分呐。   随后有人去买了几块豆腐来,许敬宗想吃,可却接到了急报,说是下面出了大事,有两个村子械斗,要打死人了。   这等事儿不小,一旦发酵,地方官就会被追责,所以许敬宗赶紧带着人去处理。   等他赶到时,两个村子的人已经被隔开了,但能看到地上有血迹。   此时的大唐民风彪悍,那些百姓觉得种地没前途,都愿意从军去争取功勋,这便是开国初期的彪悍民风,但在民间就容易引发矛盾。   郑县县令赵聪一夜未眠,眼泡老大,说道:“下官处置不当,劳烦使君了。”   他说的客气,可却有些疏离。   他和山东士族的人有些关系,对老许这个门阀世家的对头自然没好感。加上老许奸臣的名声……特别是前几日长安城有人来,和他说了老许在宫门外公然对太子表忠心的那几句话后,赵聪就更加的看不起许敬宗这个上官了。   这年头讲究的是风骨,帝王是帝王,可帝王也只是个屁罢了。没见当年修氏族志时,皇族老李家都只能往后靠吗?   可见在天下人的眼中,那些门阀世家才是最强大的,皇帝也只能屈居后面。   于是官员们对皇帝的态度很是微妙,一方面是帝王之尊要维持着尊重,一方面觉得也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谄媚是要不得的,大伙儿要把腰杆挺直了,这才是名臣。   许敬宗看着两边虎视眈眈的村民,沉声道:“说说。”   赵聪说道:“左边的是旺林村,右边的是下埔村,两边昨夜为了争夺田地打了起来……”   许敬宗皱眉,“田地不是都分好了吗?争什么?”   大唐目前实行的是均田制,百姓成年了,官府就会授田,而不是百姓自己去谋田地。   赵聪越发的不屑了,“华州地少啊!”   这个棒槌,你来华州,难道就不知道华州没多少田地?   “田地少了?”许敬宗皱眉道:“那就给他们分清楚。谁是谁的地,分清楚。”   赵聪看了他一眼,“使君,这等纷争,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不清的。”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用在这等纷争上也没错。地方官府压根就没法给这些人说道理。   许敬宗缓缓走了过去,站在中间,说道:“老夫许敬宗!”   两边数百村民躁动了一下,然后安静了下来。   这是个好兆头,许敬宗满意的道:“都安分些,回头让地方重新检校两个村的田地,老夫在此保证不偏不倚,若是错了……”   他指着赵聪说道:“若是错了,老夫让他悔不当初!”   这等许诺对百姓而言不错,只是负责的却是赵聪,一旦出错,老许只需拿他来开刀,就能平息民愤。   可这不就是甩锅吗?   老许一口黑漆漆的锅隔空飞来,正好扣在了赵聪的头上,   赵聪面色微白,刚想说话,老许已经上马了,“州里事多,老夫先回去了,后续有事禀告。”   他刚走,百姓们就躁动了起来。   “赵明府,咱们下埔村可是少了五亩地,这个怎么说?”   “放屁,那五亩地是我们村的!”   两边村子的火气重燃,赵聪赶紧过去劝阻。   咻!   不知道是谁开始扔东西,顷刻间赵聪就被杂物给淹没了。   “明府!”   那些小吏和杂役都傻眼了,赶紧去救赵聪。   没走多远的许敬宗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暗自一乐,心想老夫果然是英明,这不就避开了。   可这事儿得解决啊!   回到州衙后,许敬宗一直在琢磨此事。   有小吏进来,“使君,那白玉豆腐可还吃?”   许敬宗点点头,小吏去交代厨子做豆腐。   厨子准备把豆腐和馎饦一起煮,做个别有风味的美食。   馎饦就是汤饼,也就是面条,面片。   他拿起白玉豆腐,嗅了嗅,皱眉道:“怎地味道怪怪的?”   大伙儿都是第一次见到白玉豆腐,于是以为就是这这个味。   可这是五月天啊!已经热了。   这豆腐……变味了,若是贾平安在的话,一定说赶紧扔掉。当然,有人会问,臭豆腐也变味呀?可臭豆腐不是这种变味法,压根就不搭干。   晚些馎饦送了过去,许敬宗吃了,大概是有吃臭豆腐的天分,赞道:“这股味就是有趣,说不出……和那个什么麻婆豆腐截然不同,有趣,有趣,赏厨子。”   睡到半夜时,他突然觉得腹痛如绞,就去了茅厕。   拉啊!   这一下拉的许敬宗头晕目眩,等拉到第三次时,他觉得不对,就赶紧让人去寻了郎中来。   大唐有夜禁,可对于老许来说这不事。晚些郎中来了,一诊断,就说他大概是吃错了东西。   煎药吃了之后,肚子里依旧很难受,可更难受的是虚弱感。   “使君!”   天色还没亮,有官员来了,带来了个坏消息。   “下埔村和旺林村又打起来了。”   卧槽!   许敬宗怒了,虚弱的问道:“赵聪呢?他死女人的肚皮上了?”   这话刻薄,来人呆了一下,“明府已经去了,额头上被石块砸了一下,此刻正晕着呢!”   这是来求援的!   “现在如何了?”许敬宗虚弱的厉害,都没法动弹了。   “如今两个村子的人见砸晕了明府,都回去了,不过说是这两日还得要打起来,不打死人不作数。”   “一群畜生!”许敬宗觉得这些就是刁民,可不处置好了,回头长安城里的那些对头就会趁势弄他。   咋办?   他想起来,可身体软弱的不行。   瞬间他就想到了贾平安。那个有灵气的少年。   “去,去杨家坞把扫把星,不,把贾平安请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智囊,而最出色的就是贾平安。   他昏昏沉沉的靠着睡觉,等被叫醒时,发现天色大亮了,贾平安就在外面,周围没人。   扫把星的威力依旧无敌!   可许敬宗却觉得不妥。   “人呢?”他喊了一嗓子,声音依旧虚弱。   半晌才来了两个白直,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畏惧。   ——白直就是出京为官后,官方给的随从。   许敬宗冷笑道:“幸而来的是贾平安,若是旁人,杀了老夫你等也不知。如此,老夫要你等作甚?滚!”   两个白直面色惨白,跪下不住求饶。   “赶出去!”许敬宗摆摆手,等他们被赶走后,这才舒坦的道:“幸而及时发现,否则哪日被人给害了都不知道。”   说完,他缓缓看向贾平安,问道:“他们都怕你,你可觉着难受?”   “还行。”贾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没人敢来盘问他,如此他这个假货就彻底的安全了。   这个少年怎么就没半点害怕畏惧老夫的模样呢?   许敬宗有些郁闷,就想来个学习时间,可贾平安却在琢磨着武妹妹多久能从感业寺里出来。   良久,许敬宗见贾平安依旧从容,不禁叹道:“果然是个出色的。老夫今日叫你来,是有个事,城西有两个村子为了田地械斗……可华州少田,如何才能压下他们的纷争?”   贾平安问了两个村子的名字,不禁就乐了。   这事儿杨德利给他八卦过几次,那两个村子为了五亩地的事儿争斗多年了,可一直找不到解决方法。   贾平安不想管这事,可老许放弃了把他镇压在庙里的打算,而且还为他说了好话,这个挡箭牌很给力啊!否则长安的手段早就下来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决定帮衬老许一把,“使君,可否去现场看看?”   “老夫却是动弹不得了。”许敬宗摇头。 第17章 果然是个奸贼   许敬宗努力想爬起来,可身体却异常虚弱,站在地上都有些摇晃,骑马就更别想了。   “腹泻?”贾平安问清了缘由,得知腹泻已经止住了之后,说道:“简单。”   简单?   许敬宗狐疑的道:“先前郎中说了静养,明日就会好些,你说简单,为何?”   贾平安说道:“叫人弄些糖和盐,煮开水化开,随后喝了。”   前世他拉过肚子,脱水的反应很厉害,最后就是喝了盐糖水,半个小时后就能去上班了。   许敬宗不解,“这有何用?”   “腹泻会让人身体里的水大量流失,这时候就得补水。”贾平安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   可老许一听就乐了,说道:“弄温水来,老夫饮一升下去,想来马上就好了。”   一升……这是牛吗?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使君却不知,这等水不是普通的水,这么说吧,那拉出来的……罢了,若是信得过某,还是喝糖盐水吧。”   许敬宗皱眉想了想,“是了,拉出来的虽然都是稀的,温水却是至稀之物,定然补不回去。”   这个道理太强大了,贾平安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糖在此时是稀罕物,但这里不会缺。晚些老许喝了两大碗糖盐水,躺在床上喘息。   渐渐的,他觉得力气和精神都回来了,再次下床后,他欢喜的道:“老夫还以为腹泻是被你给克了,没想到却是你救了老夫,好!”   贾平安早就猜测出是过期豆腐惹的祸,决定回去后告诫那些商人,保质期之外的豆腐留不得。否则今日把老许弄的腹泻脱水,明日若是把李治给弄死了咋办?   随后老许叫人弄了一辆马车带上贾平安,一行人上马出发,一个多时辰后就到了两个村子的中间地带。   地面上依旧能看得到几块发黑的污渍,那便是血液凝固后的模样。   赵聪的额头上顶着个包出现了,一见面就落泪,“那些村民彪悍,下官带着人去丈量田地,当场就发作了。打啊!两边打的厉害。下官就去拦阻,却被一个孩子用石头砸在这里……”   他指指额头上的包,却碰到了,嘶嘶呼疼。   他一脸痛苦之色,觉得自己也算是尽职尽力了,你许敬宗总得要嘉奖一番吧?   许敬宗看着他,眉心渐渐皱起,“无能!”   啥?   赵聪抬头,不敢相信的问道:“使君说啥?”   “无能!”许敬宗淡淡的道。   赵聪本就不服他,被这么一批评,顿时就炸了,“下官为此多次周旋,就说去他们两个村的次数,都有上百次了,这是无能?”   奸贼!   赵聪咬牙切齿的,但毕竟得顾忌着老许是上官,所以才强行忍着。   许敬宗冷笑道:“你说自己多次周旋,来了上百次,可有用?”   赵聪愕然,“这……这里民风彪悍,此事艰难,谁能解决了?谁?”   他觉得老许欺人太甚了,所以梗着脖子道:“两个村为那五亩地争执七年了,华州多少人知晓此事,可谁解决了此事?”   几任刺史和知县对此都束手无策,你许敬宗拿大帽子来扣我,那你来试试!   想到这里,他就压着怒火说道:“使君为官多年,见过的事比下官多多了,下官恳请使君为地方解决了这个隐患,如此,郑县百姓感激不尽。”   这是激将法。   许敬宗愕然,这事儿他想了许久,也没办法啊!   赵聪觉得这样激将估摸着还不够,就长揖不起,“恳请使君出手,郑县官吏百姓感激不尽。”   那些官吏觉得气氛不对,但此刻却只能跟着行礼。   这是逼宫啊!   老许这个奸臣怕不是要抓狂了。   “此事……”许敬宗觉得自己坐蜡了,他冷冷的看着赵聪,想说你竟然敢阴老夫?   可这话他不能说,一旦说了就是承认自己解决不了此事,威望何在?   想到自己的超级粉丝廖全就在身后,许敬宗就强行压下了骂人的冲动,说道:“此事……郑县要抓紧。”   这是打哈哈,准备抹过去。   可今日的赵聪大概是被砸晕了,外加火气十足,竟然说道:“此事郑县却难以解决,请使君见谅。”   这是不给脸了啊!   许敬宗知道赵聪的意思,这厮是觉得刺史耍流氓打哈哈不管事,还要压榨他这个县令,所以觉得委屈了。   可老许早就习惯了为上官、为自己的老大背锅,所以习惯性的觉得下属也该有为自己背锅的觉悟,于是赵聪在他的眼中就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   “此言大谬!”就在此时,边上的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使君胸有成竹,只是想看看郑县上下的本事罢了。可惜!”   嗯?   赵聪看着贾平安,“这是谁家少年?”   一般人谁敢给老许出头说话?   关键这是许诺啊!   胸有成竹,也就是说,老许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只是想看看你赵聪的本事罢了。   赵聪本就是被许敬宗气得想吐血,所以才直挺挺的让他下不来台,可老许却不接茬,直接打哈哈准备混过去,让他很是郁闷。现在听到这话,他只觉得……真特么太解气了。   老许怕是会不承认吧?   看看贾平安的衣裳,不过是平头百姓的灰黑色,边上开衩很高,这就是普通人的身份象征。   他看了许敬宗一眼,觉得老许还是会打呵呵,然后回去收拾这个少年。   可许敬宗却怒了。   马丹!   老夫来华州做刺史就是受罪,可这里逼一下,那里鄙夷一下,真当我许某人没脾气?   他骂道:“贱狗奴!老夫为官时,你尚是黄口小儿,今日竟然咄咄逼人,真当老夫无能?呸!此事老夫便应承了,回头解决了此事,老夫定然要弹劾你!”   他竟然答应了?   赵聪心中一喜,觉得这事儿弄不好自己就能在山东士族那边博一个好感,有了这棵大树乘凉,以后升官不要太容易。   廖全拱手,肃然道:“使君威武!”   他习惯性的觉得老许这是要为民做主,至于喝骂……那只是使君的脾气不大好罢了。   这人吧,就没有完人,所以还是不能太苛求了。   他这边自行脑补,把许敬宗的形象又弄的高大了些,可许敬宗的怒火一去,只觉得浑身发凉。   老夫怎么又冲动了呢?   此事他当众答应了,到时候解决不了,他就会成为华州的笑柄。随后消息传到长安,长安城里,他许某人的形象怕没法看了。   老夫的命好苦啊!   他不禁看向了贾平安,觉得这是来自于扫把星的蛊惑,否则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般的答应了呢?   虎死不倒威,老许不肯自坠威风,就板着脸道:“老夫先回去,回头再来。”   他上马的时候有些慢,看来是慌了。   一路回到州衙,许敬宗撇开所有人,和贾平安单独在值房里说话。   “你今日越俎代庖,让老夫坐蜡了。”许敬宗痛心疾首的道:“若是此事不能解决,老夫就会成为天下笑柄,此后休想再为高官。高官呐!”   谁不想做宰相?想到自己无法做高管,许敬宗就心如刀绞,恨不能时光倒转,把贾平安的嘴堵住。   “以后老夫要升官时,自然有对头把今日的事说出来,羞煞人了!”   许敬宗竟然会害羞?   贾平安觉得每个人都是一个宝藏,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特性。   比如说……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他平静的道:“使君可知晓在两个村子的边上,就有大片荒地?”   这事儿他早就听杨德利说过,只是那片荒地就靠着华州几位很有力量的豪绅的田地,谁也不敢去触碰。   许敬宗一怔,“那片荒地老夫也知晓,那几个豪绅和关陇那些人有些关系,就等着殿下登基时会大肆封赏,大赦天下,到时候直接占了那片荒地,如此就算是有人上告,殿下多半也是无可奈何。”   所谓关陇那些人,指的就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贵族,也是从龙功臣。   除非是经过官府,否则荒地不是你想占就占的。但新帝登基,不是大事一般不会发作,否则容易站不稳。所以那些人就瞄准了这个时机,等着把那块地拿到手里。   老许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可贾平安却近前一步,说道:“使君,你可怕得罪那些人?”   “老夫哪里会怕!”许敬宗冷笑道:“老夫就是不肯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才被诬陷为奸臣。”   老许走的是忠犬路线,那些门阀世家却隐隐和帝王是对头,所以两边没有回旋的余地,自然是敌人。   那边说老许是奸臣,老许也经常骂他们是贱狗奴,很是好玩。   贾平安说道:“既然如此,使君怕什么呢?”   许敬宗一怔,“你……你想说什么?”   贾平安笑道:“使君,华州地少,有不少农户的田地都分少了,若是把那片荒地全部开垦出来,两个村子的械斗算什么事?咱们造册量地,谁分少了只管补足,如此谁再敢闹事,那就是居心叵测,直接拿下,谁敢置喙?!”   轰隆!   许敬宗只觉得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不禁脱口而出道:“好手段!”   这是一箭多雕啊!   许敬宗起身,欢喜的道:“此事老夫也想过,可总是觉着和自家没关系。你这么一点,老夫却想明白了,给那些门阀世家的人添堵,老夫一想就来劲,就欢喜啊!”   贾平安不禁一愣,这才知道老许的想法。   老许是不是奸臣?有点,但不是彻底的奸臣。但他更不可能是贤臣,所以在知道那一片空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关老夫屁事?   也就是说,你用什么为民做主的由头去劝他,多半是没用的,唯有用收拾对头,或是要政绩的理由才能说动他。   许敬宗的眼神炽热的让贾平安有些害怕,他想伸手去拍拍贾平安的肩膀,最后却缩了回去。   “好一个贾平安,果然和老夫想的一样,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呀!安心,老夫会给你好处。”   这个无耻的老许,夸赞人还不忘赞美自己,果然是个奸贼!   贾平安很是无语。   许敬宗迫不及待的就要动手,贾平安想回家,却被他叫住了。   “老夫既然答应给你好处,自然不会忘记。你要知晓老夫的人品。”许敬宗目视贾平安,认真的道:“老夫一诺千金,回头给长安的奏疏里,定然会有你的名字!”   这货一诺千金?   贾平安深深的表示怀疑,随后就被热情的老许给带走了。   ……   一诺千金的老许打滚求支持…… 第18章 百姓欢呼   廖全一直在看着贾平安。   作为著名的倒霉蛋和扫把星,一般人压根就不敢接近此人,可许敬宗却非常亲切的策马在马车边上,不时和里面的贾平安说几句话。   廖全深深的担忧着老许的安危,就靠近了些,想听听那个扫把星在说些什么。   “……使君放心,那些百姓只要有了田地,有使君出头,他们哪里会管什么豪绅。至于两个村子的夙怨,学生以为简单……”   廖全不禁皱眉,觉得贾平安这个话有些拿大了。   那两个村子争斗数年,各自重伤的都有几个,这几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能和好如初?   小子大言不惭!   廖全再靠拢了些,准备干咳。   “只要平息了此事,让两个村子联姻即可,只要有一对,那大局就定了。”   又没打死人,这等事儿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许敬宗叹道:“这等恩怨哪里一时就能消除了,你在杨家坞难道就不知晓那些村老的顽固?这等事,没个十年二十年的,想都别想。”   廖全听到这里,不禁目光钦佩之色,觉得老大就是见多识广。   许多村子之间因为一件小事百年不相往来的都有,何况旺林村和下埔村械斗多次,怎么可能短时间就能消弭了隔阂?   无知小儿!   廖全不禁腹诽着。   贾平安却没再解释。   等到了地方后,许敬宗把两边人都叫来,让他们带上农具,说道:“老夫知晓你等的心思,就是不肯低头。”   这话在理,否则为了五亩地打的这般惨烈为何?一是这五亩地的好处;二就是不肯低头。   马丹,打死了算逑,就是不能低头。   数百村民都默然,只是黑压压的阵势,看着有些慑人。   大唐府兵就是兵农结合,忙时种地,闲时地方折冲府召唤他们去操练,或是去京城上番戍守。   目前大唐的府兵制正在鼎盛时期,许多百姓都想从军,好歹拼杀出一个功劳来。   这便是此刻的大环境,在这个大环境之下,大唐的百姓性格彪悍,堪称是最好的兵源。   许敬宗大声的道:“老夫知晓田地数目有差,可华州的田地就这么多?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田地补给你们,怎么办?这是基础,也是这个问题没法解决的根源。   数百村民默然。   这是个死结。   县令赵聪站在侧面,目光复杂的看着许敬宗,觉得这位今日来此,怕是要自取其辱了。   想到前几日来的友人提及许敬宗在长安的丑事,他不禁低声叹息,觉得这样的臣子竟然能被重用,果真是……人心不古。   但他知道帝王要养忠犬的道理,所以心中鄙夷。   许敬宗已经进入了状态,想到先前贾平安让自己要感情外露,最好是落泪的话,就觉得很是正确。   可……   可老许何许人也?能在帝王丧礼上失礼,能在皇后的葬礼上大笑的奇葩,你指望他能对百姓落泪,那就是天方夜谭。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为难的情绪从双眸中透露了出来。   廖全心中一紧,知道这个难题终究是让许敬宗纠结了。   他马上就脑补了一下,觉得许敬宗主动担责,这份担当罕有,所以就算是力有未逮,也情有可原。   这等脑补的心态在后世叫做啥?狂粉丝。   贾平安看到了老许为难的眼神,心中一怔,随即想到老许各种奇葩事儿,就知道他没法动感情。   那你假哭会不会?   贾平安想了想,近前,低声道:“使君,把百姓……会想象、会幻想吗?”   老许点头,他当然会,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下面的那些重臣们都对着自己谄笑。   这种事儿他幻想了无数次,每一次获得的爽感都很足。   贾平安看了廖全一眼,“使君可以把那些百姓幻想成为……自家兄弟。”   老许摇头,贾平安没法,再问道:“那使君最舍不得什么?”   许敬宗想了想,却不好意思说。   贾平安说道:“使君只管把那些百姓想成自己最不舍的东西,想着那东西马上就要离去了……”   瞬间,许敬宗热泪盈眶。   这演技,这速度……就算是影帝来了也得跪了吧!   贾平安心中惊讶,就听到许敬宗在低声说着:“阿耶……”   当年宇文化及造反,许家父子被捉住,许敬宗的父亲拼命哀求,请宇文化及放儿子许敬宗一马。最后他死在许敬宗的眼前,许敬宗却逃过一劫。   许敬宗缓缓走了过去,说道:“老夫知晓你等地少的苦楚。地少,收的粮食就少,一家子嚼用不够。大人苦也就罢了,可孩子……哪家父亲愿意看着孩子受苦?没有!”   他眼中含泪,有百姓眼尖看到了,震惊不已,“使君落泪了!”   这年头有几个官员愿为百姓落泪?   老许就是华州百姓见到的第一人!   “使君!”   百姓在某些时候是淳朴的,当你用心对他们时,他们就会用心对待你。   礼尚往来,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这便是百姓最淳朴的处世原则。   许敬宗吸吸鼻子,“北面有千亩荒地。老夫查过了,你等两个村子差了百余亩地,如此,可随老夫来,去开垦荒地,差多少就开垦多少,来!”   他转身向北方走去。   那些百姓楞了一下,有人说道:“那是……那是华州豪绅订下的地呢!不能占啊!”   这年头对权贵的畏惧根深蒂固,大伙儿都担心被收拾了。   你要说帝王,不好意思,现在最厉害的是门阀世家,是豪绅。   “可使君……”   众人看着许敬宗,只见他微微昂着头,脚步稳健。   廖全感动了,“这是你出的主意?”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却喊道:“使君都不怕得罪那些人,不,使君愿意为你等去得罪那些人,你等却不动,使君的好心都变成了驴肝肺,不值!不值啊!什么大唐男儿,在哪?某却看不见!”   他这番话一出口,数百村民都羞红了脸,一个村老喊道:“老夫羞于见人了,走!跟着使君!”   数百村民扛着锄头就跟在了后面。   这群人气势汹汹的到了那片荒地,许敬宗刚想指挥,贾平安说道:“使君,动手!”   许敬宗一怔,看看左右,问道:“和谁动手?”   这个不懂百姓心思的奇葩啊!   贾平安想死的心都有了,说道:“使君不必管什么,只管开荒,只管挖土就是了。”   许敬宗想到贾平安这一路的分析都没错,于是毫不犹豫的就开始挖土。   一群人沉默的在挖土,农户们没问题,都是老手,可老许却不成,多年的官宦生涯让他的手很是娇嫩,没多久竟然就起了泡。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见这厮坐在边上,嘴里咬着草根,很是逍遥,就过去踢了他一下,然后把手心的泡展示了出来。   “好事啊!”贾平安两眼放光,“继续挖,多些水泡才好。”   许敬宗觉得手心剧痛,刚想发怒,贾平安说道:“政绩……”   是啊!政绩!   老夫要回长安!   许敬宗神色坚毅,继续挥舞着锄头。   廖全在后面,渐渐的有些明悟。   这位贾平安,俨然就是使君的智囊。那么他们俩是从何时开始的?   去杨家坞之时?   廖全觉得使君的高大形象矮小了些,但马上就自行脑补了一番。   人无完人,那些伟大的重臣,他们的身边也不乏智囊啊!   但这个贾平安竟然这般机智,倒是让廖全觉得很是不简单。   难怪使君要护着他,原来如此啊!   一直干到了午时,众人歇息,许敬宗缓缓松开锄头,边上有人惊呼道:“使君的手!”   众人闻言看去,就看到了一双血糊糊的手。   这……   一个老人走过来,颤声道:“使君的手为陛下握笔,何等的尊贵,可今日却为了我等的生计而挥动锄头,使君……”   瞬间荒地上就跪了一片。   没种过地的人不知晓这个活计的艰辛,刚上手时,起泡只是寻常。   可这是一州的刺史啊!   关键是老许的手心血糊糊的,一看就是早就起泡了,他却不吭声,继续干,直至水泡全被磨破了。   这是为何?   不就是为了我们吗?   两个村子的人感动了,真心实意的感动了。   “使君高义!”   “以后谁说使君是奸臣,某就弄死他!”   “……”   老许楞在那里,双手的剧痛都被遗忘了。   他也曾几度在地方为官,可和百姓接触有限,觉得百姓和自己离的太远,所以不在意。   可今日看到这跪下后乌压压的一片百姓,他感动了,“起来,都起来!”   感动之余,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不禁狂喜。   这是百姓真心实意的感激,这便是活生生的政绩啊!   回头禀告给长安,谁还敢说我老许是个奸臣?   他忍笑忍的很辛苦,贾平安却想到了两个村子的事儿,就对廖全说道:“告诉使君,如今他们心神激荡,使君出言相劝最好,让他们联姻呀!”   联姻在这个时代是最好的和解方式,所以廖全就想过去,可百姓们却一拥而上,围住了许敬宗,各种感激!   啧啧!   现场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呐!   廖全一怔,“没法说啊!”   老许被围住了,难道大喊大叫?那也太明显了。   贾平安见边上有个送饭来的妇人,就走过去,冲着老许喊道:“使君!”   就在许敬宗抬头看来的一瞬,贾平安伸手虚揽妇人,然后挤眉弄眼了一下。   呯!   妇人下意识的就是一巴掌拍去,拍在了贾平安的后脑勺上。等见到是个少年郎,而且还眉清目秀的,就呸了一口,“谁教你的这些?定然是……”   她看了廖全一眼,然后过去和几个妇人说了,都对廖全指指点点的。   廖全不禁想吐血,心想这可不是某的教唆,全是那扫把星自己的主意。   可华州长史廖全是个喜欢调戏妇人的奸贼,这个谣言还是被散播了出去。   而那边的许敬宗已经被贾平安的动作带起了回忆,然后笑道:“如此,你等两个村子,可愿意联姻?”   ……   上传本章时,爵士不禁深深怀念着书友们,想着那些帅哥美女哪去了?他们可在投票?可在支持着爵士…… 第19章 少年,一起干吧   “联姻?”   两个村子的村老商议了一阵,许敬宗含笑看着,可双手却痛的颤抖。   想他许敬宗此生吃过的苦头屈指可数,若是论痛楚,都比不过今日。   可想到政绩,许敬宗的心中美滋滋的,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没多久,两边就商议好了,“使君这般为我等着想,我等若是不答应,那便是狼心狗肺。如此,两个村子就寻几对适龄的出来配了。”   这就是配婚,男女之间连意见都不能提的那种,和包办婚姻一个样,堪称是盲婚哑嫁。   卧槽!   贾平安不禁觉得自己造大孽了,可转念一想,这两个村子紧挨着,如今关系也好了,回娘家也方便,就释然了不少。   关键是,此刻的婚姻依旧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这个配婚也没啥区别吧!   赵聪呆立在那里,从开始开荒时他就在发呆,此刻见到两个村子的人在商议联姻的事儿后,他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许敬宗的目光扫过来,陡然锐利,然后冷笑道:“你说此事七年不能解决,也无从解决,老夫说你无能,你却顾左右而言他,更是狡黠逼迫老夫。这等行径,如何能为官?你且回去等着老夫的弹劾吧。”   赵聪面色惨白,刚转身,却又想起了什么,就回身拱手,问道:“某听闻使君乃是奸佞,为何这般勤勉,这般手段高明?”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的道:“许多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呐!”   “竟然都是诽谤吗?”赵聪不禁落泪了,“某却被那些谣言给误了,误了呀!”   贾平安不禁想笑,但却看到了边上来了十余骑马的男子。   廖全低声道:“就是那些豪绅。”   大唐地方豪绅的力量不小,所以廖全也有些紧张。   双方见礼,许敬宗含笑道:“老夫许敬宗。”   那十余人拱手,默然离去。   既然是许敬宗这个奸臣来了,那还有啥好说的,回吧,这事儿就算是泡汤了。   至于对许敬宗的恨意加倍,不好意思,老许就是滚刀肉,债多不愁,随便你们恨,只要有宫中帝王的信任,他怕个屁!   “多谢使君!”   “……”   百姓躬身相送许敬宗,那感情真挚的……老许见不少人的眼中含泪,有个少年甚至都吹出了鼻涕泡,不禁感动不已。   他策马到了马车边上,说道:“今日老夫才知道为何要做好官。”   “为何?”贾平安很是好奇老许的奇葩观点。   许敬宗默然片刻,看看手心里刚结疤的伤口,说道:“先前百姓对老夫落泪,老夫觉着……就如同是升官了一般,浑身舒坦,更有许多感动,哎!”   这就是成就感。   若是老许迷恋这种感觉,说不得就会幡然醒悟,改头换面。   马车里的贾平安不禁大喜,心想自己竟然把一个奸臣引导成了一个贤臣,功德无量啊!   他欢喜的道:“使君竟然感悟到了为官的真谛,想来以后会爱民如子。不知使君此刻想到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老许就该想到如何为百姓谋福利,随后一步步的转变思想。   “爱民如子?”老许看着前方,憧憬的道:“老夫此刻就想回到长安,长安……富贵之地啊!唯有在那里,老夫才觉着自己是活着。而在华州,老夫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说了半晌,老许的终极目标还是富贵,还是高官厚禄,活脱脱的就是个俗人。   尼玛!   这个老贼!   贾平安气得脸色发红,许敬宗心想老夫怎么又说实话了?他有些尴尬,掩面道:“你放心,老夫一诺千金,你对老夫好,老夫自然会护着你。”   一种莫名其妙而来的温暖让贾平安有些不适应。   从穿越而来后,他实际上一直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生怕哪一日有人冲进杨家坞,把他带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软禁一生。   于是他只能蹲在杨家坞里,最大的动作不过是做个豆腐来改善生活罢了。   许敬宗这个奸臣的出现,让他生出了寻个挡箭牌的想法,然后一步步的出手相助,到现在看来,果然是成功了。   一路回到州衙,许敬宗和贾平安在值房里说话。   “你的目光深远,和老夫差不多。”   许敬宗看似有些漫不经心,可贾平安却真想喷他一脸盐汽水。   他自后世而来,耳闻目染之下,那见识不是吹的,真心能碾压了当世所有人。老许说他目光深远,这便是来自于后世的金手指。   可老许接着来了个和老夫差不多,这个就真的很不要脸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梁波贪腐的案子,你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不妥,老夫本以为只是巧合。可此次两个村子的争斗,你却另辟蹊径,更是想出了让他们联姻解除夙怨的法子,这……万万不能是巧合,所以老夫知晓,你这等人,便是那等天才。”   这个天才之说,贾平安坦然受了,并无愧意。   他满脑子后世的知识,若是倾囊而出,许敬宗估摸着要拎着长刀想砍死他,觉得这货就是个妖孽。   “老夫的对头不少。”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关陇那些人,以长孙无忌为首的,都是老夫的对头。还有山东士族的那帮子人,他们也看不惯老夫……”   “使君……豪迈。”贾平安的眼角抽搐着,觉得这位颇有些举世皆敌的傻缺。   后来老许投靠了武妹妹,就化身为疯狗,四处撕咬,为李治和武妹妹打击对手立下了汗马功劳。   “老夫……只是不得已罢了。”许敬宗突然身体一松,骂道:“那些贱狗奴,就喜欢讥讽人,老夫的性子却是嫉恶如仇,见不惯他们讥讽,于是就出言反驳,叫骂,这不就成了另类。呸!一群野狗,老夫宁可一生无友,也要和他们斗下去!”   老许……这不是忠犬,而是斗牛犬啊!   贾平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斗牛犬,在冲着四处咆哮的画面,拱手道:“使君豪迈。”   许敬宗突然微笑道:“你可愿来老夫这里?老夫一诺千金,每月与你两贯钱,吃住老夫也管了,你只需和老夫闲聊罢了。如何?”   操蛋的许敬宗!   贾平安看看桌子上的茶杯,再看看老许那张白皙的脸,真想给他一茶杯。   这是想招募他为幕僚的意思,两贯钱是月薪,包吃住,这便是后世流水线工人的待遇。至于什么只需闲聊,老许这是脸都不要了。   ——你只管给老夫出主意!   这便是幕僚,也是智囊!   京城的人若是得知许敬宗想寻扫把星做幕僚,估摸着一脸懵逼,两眼茫然,三生有幸,四脚朝天……   两贯钱!   贾平安现在做豆腐,一月收入就能有数十贯,两贯钱,你这是想羞辱谁呢?   “告辞了。”贾平安起身拱手,随即闪人。   “好商量!好商量!”许敬宗追出去,可贾平安早一溜烟跑了。   他站在屋檐下,笑骂道:“果然是个狡黠的,不过你给老夫出主意,那些人自然会以为你是老夫的人,如此你还想撇清?做梦,哈哈哈哈!”   他觉得贾平安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禁洋洋自得。   可几份书信却急匆匆的去了长安。   随后朝中接到了弹劾许敬宗的奏疏。   “许敬宗与那扫把星亲密,竟然出行都一起。”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在他的眼中,许敬宗只是一条狗罢了,若是可以,他随时都能打死的一条野狗。   李治抬眼,眼中多了惊讶。   “他疯了?”   那扫把星克人,许敬宗竟然是不忌讳,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长孙无忌沉声道:“就怕他是被扫把星给迷惑了,或是有了……不轨之心!”   这话说的很是无稽,李治摇头,“许敬宗并无交好之人,说他有不轨之心,他难道一人能谋逆?”   他看了于志宁等人一眼,想着他们该出来和舅舅辩驳一番,好歹让自己有个帮手。   可于志宁等人却默然。   果然都是渣渣啊!   李治越发的怀念忠犬老许了。   长孙无忌老脸一红,“可那扫把星终究让人忌惮呐!老臣旁的都不担心,就担心那扫把星克了殿下……老臣……”   他的眼睛有些红,李治叹息一声,说道:“去个御史看看,告诫他一番。”   长孙无忌补充道:“若是不妥,御史可当机立断出手!”   这是为御史要临机处断的权利。   李治犹豫了一下,想到忠犬的好处,可随即又想到了扫把星的邪门,就微微点头。   长孙无忌见他答应了,不禁倍感欣慰,就再建言道:“百骑乃是跟着高祖皇帝起兵的元从禁卫,煞气充盈,老臣以为可派些去,镇压那扫把星的邪气。”   李渊当年起兵造反成功,那些最早跟随的将士们不想归乡,就安置在长安护卫皇宫,号:元从禁卫。其中的佼佼者被挑选出来,为帝王贴身护卫,号:百骑。   御史李默接到了命令,和十余名百骑会和,一路疾驰,往华州去了。   三日后的中午,李默等人到了华州州衙。   李默面色微黑,胡须散乱,沉声道:“去通禀,御史李默到了!”   等许敬宗得了消息时,不禁叫苦道:“那李默刚正不阿,他来了,这是要收拾老夫吗?”   不得不说,老许的感觉很敏锐。   可他说李默刚正不阿,那就映衬着自己就是个奸臣,这味道不对啊!   边上的小吏愕然,许敬宗见了赶紧干咳道:“老夫一身正气,怕什么?去见见。”   差点露馅啊!   许敬宗深深的觉得好官不好当,得时时刻刻的保持言行一致,忒难了。   可随即他就陷入了忐忑之中,想着李默这厮的来意。   ……   这一章修改了几遍,晚了些。 第20章 某的神啊   许敬宗和李默在正堂相见,见礼后,许敬宗微笑道:“李御史来此,可一观华州景致,华山定然要去看看。”   这是客套话,可李默冷冷的道:“老夫奉命而来,许使君,可令那扫把星来此。”   这是要对老夫的智囊出手了吗?   许敬宗只觉得心痛如绞,“此事怕是有些误会了。”   不得不说,老许的一诺千金真不是吹嘘的,答应了要护着贾平安,就不会退缩。   “某此行前,殿下给了临机专断之权。”   李默把脸一板,许敬宗心中叫苦,两腿发软,却不能再阻拦了。   临机专断之权,若是他再阻拦,李默就敢令人拿下他。   贾平安正在家里‘教书’,教授表兄识字。   百骑的人跟着州衙的胥吏一到,贾平安就懵了。   百骑的人看着和府兵截然不同,那股子冷漠的味道,显得格外的高大上。就有点儿像是什么……后世的宪兵。   “使君召唤!”   使君你个大头鬼!   贾平安知道,这些人绝壁来自于长安。   用老许召唤的借口,这是想把某骗出去杀了?   他心中忐忑,等一路进了县城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到李默时,贾平安露出了微笑,觉得是可以去哄少女看金鱼的那种人畜无害。   可李默却冷冷的道:“老夫李默,你便是那扫把星?”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敢问李御史,可有证据说某是扫把星?”   李默眯眼看着他,“你从小倒霉……”   “世间倒霉的人太多了。”   在见到李默后,贾平安就知道事儿闹大发了,若是再沉默不语,就等着被镇压吧。   想到被镇压在某个阴暗的地方,他就慌得一批。   李默一怔,是啊!这世间倒霉的人何其多,比贾平安倒霉的人多了去,拿这个指责他站不住脚。   “你克死了自家的父祖。”   贾平安诚恳的道,“大唐就某一个孤儿吗?”   呃!   李默再次被噎着了。   是啊!   大唐的孤儿何其多,你要拿这个来指责贾平安,也没道理。   李默号称御史台头号打手,也就是魏征的名气大,否则铁定要取而代之的彪悍御史,刚正不阿。   所以他讲道理,不会胡搅蛮缠。   “可你克死了两位帝王,作何解?”他盯着贾平安,语气森然。   这个时代的封建迷信就是一种生活态度,你觉得他们蒙昧,可他们却觉得你撒比。这就是时代的认知差异。   贾平安无奈的道:“这个世间巧合之事多了去,就在某人离去的一瞬,世间的某个角落里,定然有人出生。生老病死,日升日落,这便是世间的大道至理,无人能超脱。那么某想……”   他看着众人,缓缓说道:“高祖皇帝七十高龄驾崩,先帝五十一仙去,历代帝王中,可算长寿?”   这个反问一出,顿时四座皆惊。   是啊!   高祖皇帝堪称是长寿,先帝……先帝也不算短命,这么说来……   “可你依旧是扫把星。”李默摇头冷笑道:“你说倒霉的人多,是多,可有谁如你这般巧合?没有。你且寻到一个如你这般倒霉巧合的,某就在宫门前为你喊冤!”   贾平安想说定然有,可却没有证据。   李默冷哼一声,“某来华州,就是要查许敬宗与你之间的勾结,你且归家,从即日起,不得出家门。”   这是软禁。   哥要凉了?   贾平安一想不对,有扫把星的名头顶着,没谁敢弄死他。可老许呢?   老许为他背锅,这次若是不妙的话,大概率就要扑街了。   这个挡箭牌多好啊!就不能留下?   贾平安心中惋惜,随后回家。   许敬宗怒道:“那老夫呢?难道你还敢软禁老夫?”   李默回身负手看着他,“你尽可出来试试!”   几个百骑盯住了许敬宗,许敬宗想反抗一下,但想到李默那刚正不阿的性子,生怕被收拾了,就强行装作淡定的模样,可双腿却有些发软,心中慌得一批,“老夫从未做过亏心事,怕什么?”   廖全见了他淡定的模样,不禁叹息一声,“从容不迫,果然是使君。”   许敬宗也被软禁在了州衙里,两个百骑在盯着他,连上茅厕都寸步不离。   老夫危矣!   许敬宗悲愤莫名,但还得端着从容不迫的架子,否则一旦低头,粉丝会掉。   ……   第二天的午后。   “求求扫把神保佑某发财,顺带让彭大书倒霉。”   酒肆里,刘架开辟了一个小单间,专门用来供奉扫把神贾平安。   牌位上,那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在香火的缭绕下,显得没精打采的。   ——扫把神贾平安之位。   因为许敬宗带着州衙的官员们来吃了一次,说了一声好,随后酒肆的生意好的不行。刘架也颇有些厨子的天赋,靠着贾平安传授的那点厨艺,竟然开发出了不少菜式,已经是华州餐饮界的顶流了。此刻午后,依旧生意不错。   “郎君!”   外面有伙计在喊。   “何事?”刘架看了牌位一眼,拱拱手表示歉意。   扫把神莫怪。   外面的伙计说道:“郎君,先前有个人点了咱们所有的菜,随后说是要和咱们开什么,去长安开大酒肆!”   啥?   把酒肆开到长安去可是刘架的终极梦想,他迫不及待的出去,一个微笑着的中年男子已经在等着了。   “某韩进,长安人,此来是想寻刘郎君去长安开酒楼。某出七成,占五成股,刘郎君出三成,占五成股,可否?”   他看了自己刚才吃的那些菜一眼,觉得这是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长安城的权贵们若是尝到了,那会引发一次消费狂欢。   要发达了呀!   不过首要的事儿就是把这位刘架给绑在一起。   刘架一听,顿时就欢喜了,可却摇头道:“韩郎君可是为了那些菜?”   韩进也不隐瞒,“是。某以为,这些菜到了长安之后,定然能广受欢迎。而刘郎君想去长安怕是没门路吧?某有。”   这年头并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比如说出个远门,你就得向县里申请,县里都没资格批复,要转送到州里,最后得了手续,你才能出门。   “七成?”刘架觉得有些晕。   韩金矜持的道:“你的手艺值得某多出那两成。”   也就是说,他刘架只凭着手艺,就得了长安户口。再投些钱进去,就能得了一个大酒楼……   额滴神啊!   刘架下意识的道:“可这个手艺却是贾平安的,你为何不去寻他?”   韩进干笑了一下,“某却有些不便。”   扫把星的威力太大了,他担心自己去了扑街。   两人随即签订契约,只等韩进把刘架一家子的户籍解决了之后,刘架就把酒肆卖了,然后举家搬迁过去。   韩进拱手告辞,他前脚才走,刘架就捂着胸口,面红耳赤的道:“发达了!发达了!”   呯!   刘架倒地。   市场被惊动了,大伙儿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禁羡慕不已。随后有人去寻郎中,酒肆也有人去刘家报信。   “只是欢喜狠了,且待老夫施针!”   晚些时候,伙计请来的郎中自信满满的拿出了银针,就听外面一声喊:“刘架的娘子来了,大家闪开!”   有人说道:“就是那个和猫一般温顺的女子?”   刘架在市场里经常吹嘘,说自己在家里说一不二,妻子温顺的和猫一般。   谁不想有个温柔的妻子?可在实际操作中却一言难尽。   众人让开一条路,王氏缓步行来。   “娘子,郎君这是欢喜狠了!”去叫她来的伙计一脸苦笑,觉得刘架才将前途无限,可接着竟然就晕了过去,真是运气不好啊!   王氏走过去,郎中刚准备下针,就听到一个宛如雷霆般的女人声音。   “该死的!你欢喜什么?!”   郎中想捂耳朵,可市场里的人都懵逼了。   这个咆哮的女人就是刘架整日吹嘘的温柔娘子?   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刘架竟然睁开眼睛,随即就蹦了起来,一脸赔笑的道:“娘子,为夫只是高兴啊!”   郎中无奈,“这……这竟然无需下针就醒了?”   王氏怒吼道:“挣了多少?值当你发狂!”   刘架说道:“娘子,咱们一家子要去长安了,长安呐!”   此时去长安定居,大概就和后世去一线城市定居一样,有过之而不及。   “啥?”王氏眼睛都亮了,“去长安?”   “是啊!”刘架含泪道:“还有人出钱建酒楼,让咱们入股子,他们多给两成呢!”   卧槽!   王氏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发达了!”   就在边上,彭大书在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扑倒了扫把星,竟然没有被克,反而两次发财,某却放火烧了厨房……这老天爷为何不开眼?为何?”   他也大笑了起来,“老天不公!”   众人见到是他,不禁都为之叹息。   “这没扑倒扫把星的人反而倒霉了,这……”   彭大书脚步踉跄的往外走,恰好一辆马车过来,车夫见他挡路,就喊道:“闪开!吁……吁……”   可彭大书却失魂落魄的,压根没听到。   呯!   马车在停住之前,把彭大书撞倒在地。   车夫下车,茫然看着周围,“诸位郎君,还请为某作证,不是某的错啊!”   众人都点头,然后觉得不对劲。   “刘架,你扑倒了扫把星之后,发财两次了吧?”   刘架点头,脑海里只有那个牌位。   ——扫把神贾平安之位。   某的神仙啊!   他幸福的想哭出来。   “彭大书是你的对头,一次失火,一次被撞倒……也是两次了。”   众人觉得毛骨悚然,可刘架却再也忍不住了,欢喜的道:“是扫把神!是扫把神呀!”   “扫把神?”王氏想起刘架前阵子给自己说过的事儿,可她当时不相信。   现在呢?   “某扑倒了贾平安,可却连连走运,那哪是扫把星,分明就是福星。”刘架喊道:“这便是福星呐!”   他太过兴奋和激动,以至于喊出了破音,可却没人嘲笑他。   市场里沸腾了。   ……   求推荐票,求支持啊! 第21章 没脸了   御史本是监察的职责,当拿到了临机专断权利的御史出现时,那几乎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李默出了州衙,叫来了长史廖全,面色凝重的道:“某知晓此行并不简单,有人想把许敬宗弄垮了,于是就希望某下狠手。可某却从不是他人手中的刀,某的心中只有大唐。”   他看着廖全,森然道:“你是长史,本就有监察刺史之责,某问你,许敬宗可有不妥之处?你需小心答话,否则某第一个就拿下你!”   长史是二把手,一旦刺史不在,就是天然的接替者。而许敬宗到华州的时日很短,在李默看来,不足以影响廖全,所以他觉得廖全的话可信。   廖全认真的想了想,“许使君刚到华州时,下官就认为他是个奸臣……”   李默微微颔首,在他的眼中,老许就是个奸臣。   “让下官觉着疑惑的是前任刺史梁波一案,使君刚到华州几日,就突然动作,一举查明了梁波贪腐公廨钱之事,堪称是雷厉风行,手段高超。”   呃!   李默微微皱眉,这事儿他也知道,但觉得怕是有些巧合。   这个真心不是偏见,按照老许在长安为官多年的尿性来看,他就没这个本事。所以不但是李默,许多人都觉得老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廖全叹道:“就在前几日,下面有两个村子为了田地械斗,数人重伤。地方官吏束手无策,来寻使君……”   李默抬眸,眼中有些凝重之色,“地方百姓械斗,某在御史台也时有听闻。大唐民风彪悍,此等事死伤只是寻常……”   这种村子之间的械斗,不打死人才是稀奇事。   “可使君却两度亲赴事发地,第一次劝阻,第二次径直带着人去开荒。”廖全诚恳的道:“李御史,那片荒地可是华州豪绅的囊中物,就等着殿下登基时全数收了,谁敢去触碰?可使君去了。他扛着锄头当先去了……他亲自下地开荒,双手血泡尽数磨破,血糊糊的呀!”   李默心头巨震,见廖全眼中含泪,就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廖全举手,肃然道:“李御史可去走访那两个村的村民,若是有假,某马上辞官!”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李默已经信了九成。   那个奸臣竟然这般……这堪称是贤臣呐!   著名奸臣许敬宗竟然是个贤臣?   廖全想到以往外界对许敬宗的看法,不禁就怒了,“李御史,使君来了华州半月不到,某见到的却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可就这么一个好官,却被人诬陷为奸佞。使君忍辱负重至今,难……难呐!”   廖全落泪了,难过的哽咽了起来。   这……   李默查过廖全,是个好人,就是性子有些刻板。可刻板好啊!刻板不会被收买,说话直……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可信度很高啊!   那么也就是说,著名奸臣许敬宗,在华州彰显出来的,却是一个贤臣的模样。   “老夫有些晕。”李默觉得脑子里有些乱,就再问道:“那扫把星如何?”   “扫把星?”廖全说道:“那少年颇有灵气,见识不凡,李御史,此人在华州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啊!”李默皱眉,“那扫把星动不得,动了就怕牵累殿下。”   廖全欲言又止,李默见了就说道:“某在此,你有话只管说。”   廖全苦笑道:“那贾平安某也和他说过话,可并未倒霉。”   李默无语,良久开口:“某来之前去过寺庙里,寻了高僧说话。高僧说……这等扫把星乃是异数,说不准何时就会害人,说不准啊!”   远方有些嘈杂,一个官员飞也似的跑来,廖全说道:“是市令。”   市场有官吏管理,为首的就是市令。   市令喘息着跑来,对廖全和李默行礼:“见过长史,见过上官。”   “何事?”廖全正在想着怎么解救许敬宗,所以问话也有些漫不经心。   市令说道:“先前市场里有个刘架,长史可还记得?”   廖全点头,市令说道:“那刘架前几日在杨家坞扑倒了贾平安,众人都说他要倒霉。”   李默心中一紧,急忙盯住了市令,喝道:“老夫御史李默,那刘架可是倒霉了?”   在他看来,和扫把星亲密接触,那就是找死。   竟然是御史?市令一个哆嗦,说道,“并未倒霉。那刘架是开酒肆的,扑倒了贾平安之后,没多久,酒肆的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这是走运了?   一定是巧合!   李默有些头痛。   “接着他的对头彭大书在家把厨房给点燃了,差点把自己烧死。”   李默捂着胸口,觉得很闷。   “这是第一次。”人人爱八卦,这个观点在市令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欢喜的道:“就在今日,长安豪商韩进到了市场里,说是愿意出七成本钱,只要五成股子,和刘观一起在长安开酒楼,并答应解决了刘架一家子迁居长安之事……”   李默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了,“这……那韩进,某却知晓,这……这难道是福气来了?”   市令仰头叹息,就是那种惊叹,然后说道:“这还没完,就在先前,那个彭大书一头撞到了马车,如今还在医馆里医治。”   “这是福星!”廖全毫不犹豫的为贾平安打call。   李默本想说怕是有假,可那个韩进他却知道,在长安餐饮界也算是有些名气。他才到华州,许敬宗就算是要作假也来不及把韩进从长安弄来。   “这是扫把星?”李默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廖全点头,“这便是福星。李御史,使君无罪!”   他目光炯炯,“那些诽谤还不够吗?如今还要对他下毒手,这不公!某在此,若是有人动使君一根汗毛,某就和他拼了!”   这一刻的廖全浑身都是那个啥……无所畏惧。   李默叹息一声,然后摆摆手。   “某为御史多年,自诩刚正不阿,可今日……今日真是……”   今日真是曰了狗了啊!   “使君!”   廖全转身就跑了进去,李默神色黯然,随从劝解道:“此事咱们只是奉命行事,那许敬宗既然是贤臣,想来也该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要怪也只能去怪始作俑者……”   这事儿就是长孙无忌等人的手笔,李默只是一把刀而已。   “贱狗奴!”里面传来了许敬宗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老夫对殿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你等贱狗奴就眼红,就想弄倒老夫,如此你等就可主宰朝政。可老夫在此,要想欺凌殿下,就先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李默想捂脸。   这事儿如今真相大白,他就像是一个奸臣,来华州陷害许敬宗这位贤臣,特么的!这脸……没地方搁了呀!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长孙无忌等人,觉得这些人一天没事做,闲得蛋疼,非要整治许敬宗,这下好了,把他也带累了进来。   “李御史。”一个便衣百骑来了,低声道:“某等去查探过了,那刘架之事……确实。那扫把星,好像也能让人沾染福气。”   李默觉得此行就是来受辱的,他说道:“回长安。”   那百骑低声道:“那刘架在家里弄了个牌位……”   李默抬头,“谁的牌位?”   百骑很是纠结的道:“扫把神……贾平安。”   “长安城里都说扫把星克人,可华州却有人供奉了扫把星的牌位,竟然得了福气。这是扫把星?这分明就是福星!”李默想骂人,“走,马上回长安。”   华州这个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了!   出城五里外时,有百骑指着左边说道:“李御史,那边就是杨家坞。”   李默想了想,“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拨转马头往左边去了。   ……   感谢书友:“du书消得泼茶香”成为新书盟主。   新书不易,书友们的一条评论,一张推荐票,一个赞许……都是新书茁壮成长的养分。求支持。 第22章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呐   李默到了杨家坞,还没报上身份,村正杨忠顺就盯着那十余百骑问道:“可是京城的宿卫?”   一个百骑眯眼看着他,单手握着刀柄,问道:“你如何得知?”   百骑就是帝王的贴身侍卫,最为倚重,所以自然眼高于顶。   杨忠顺被这煞气一激,赶紧行礼,“某曾在县城里见过百骑,就和你等一般。”   百骑颔首,“回头自己去县城里寻人说清楚,否则……”   这是要杨忠顺自己去县城里自首,把问题交代清楚,若是没事就算,一旦发现问题……   他竟然自信到认为杨忠顺不敢不去的地步,可见自然有手段掌控这一切。   杨忠顺冷汗都出来了,赶紧答应,然后问了来意。   “让扫把星来。”李默的随从看了村里一样,见少人,不禁就微微摇头,觉得果然是扫把星住的地方,看着邪性。   杨忠顺皱眉:“先前不是有人传话,不许贾平安出家门吗?”   李默说道:“某御史李默,就是某下的令,让他来。”   杨忠顺吓了一跳,赶紧行礼,“见过李御史。”。可作为村正,他却有职责过问此事,“敢问李御史,贾平安之事……”   前脚才说禁足,后面你亲自来说撤销,这事儿怎么像是玩笑呢?李默不说清楚,他也怕背锅啊!   回头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他就是待宰羔羊,想想就心慌。   李默脸色微青,“那贾平安……”   朝令夕改是大忌,所有李默很尴尬,但他的性子就是刚直,所以哪怕是难堪,依旧照实说了,“有个刘架,你可知晓?”   杨忠顺点头,“某知晓,那人还扑倒过贾平安。”   哎!   那就没错了啊!   李默说道:“那刘架自从扑倒了贾平安之后,就发了财,自家的对头也倒了霉……”   杨忠顺眼珠子都瞪圆了,“这……上次不是说巧合吗?”。上次刘架的事儿他也知道,彭大书点火烧了厨房的事儿也知道。   李默微微昂首,很难受,随从说道:“叫你去就去,磨蹭什么?”   另一个随从微笑道:“那刘架后来又走运了,那彭大书直接撞车进了医馆。”   我去,这不是扫把星吧!   杨忠顺看看那些百骑,想问问他们是否喝多了,可却不敢。   李默叹息,“速去。”   杨忠顺一溜烟跑去了贾家,喊道:“贾平安,平安,出来。”   贾平安正在家里看书,看似很稳健,可若是书本不拿倒就好了。   他在神游物外,而杨德利正跪在姑母的牌位前嘀咕。   “姑母,平安怕是过不去了,回头某就多做豆腐,给他买个女人送去,好歹给贾家传宗接代……”   他始终牢记着姑母临去前的交代,一定要让表弟生三个孩子。   “贾平安,平安,出来!”   杨忠顺的声音传来,贾平安依旧在想着前世关于李治和武妹妹的记载,没注意。   杨德利猛地起身,拎起长刀说道,“平安,你从后面走!”   这一刻的杨德利面容狰狞,瘦小的身材里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贾平安眨巴了一下眼睛,走出了出神的状态,不知道先前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擦了一下嘴角。   “啥?”   “平安,出来!”杨忠顺的声音传来,贾平安第一反应就是,“不是坏事,看看去。”   “为何?”杨德利依旧很是谨慎。   “他叫了平安,少了个贾字。”   少了贾字就带着些许亲切之意,只是少了个贾字……   贾平安,假平安。   贾平安觉得这个姓真心让人无语,还好现在只是挂了个平安,若是挂一个‘有钱’、‘发财’;还有‘宝玉’、‘正经’什么的,前面加上个贾字,真心没法听。   杨德利开门,左手扶着门框,右手持刀在身后,盯着杨忠顺问道:“敢问村正,可是来拿人的吗?”   “拿人?”杨忠顺踮脚看向里面,可贾平安在侧面,他看不到,就激动的道:“朝中的御史来了,要见平安,快去!”   “不是拿人?”   杨德利眨巴着眼睛,心中一松。等杨忠顺点头后,他转身就跑。、   “姑母……”   杨忠顺也知道他喜欢寻过世的姑母汇报工作,可贾平安人呢?他满头黑线的喊道,“平安呢?”   贾平安从侧面出来,拱手道:“见过村正。”   杨忠顺死死地盯着他,“你……平安,你可是有让人走运的本事?”   啥意思?   贾平安有些懵,“走运?”   “是。”杨忠顺的眼神灼热,“你可知晓,刘架已经发财了?眼瞅着就要去长安城了?他的对头更是数次倒霉,如今还在医馆里。”   杨忠顺的身体一抖一抖的,就像是想扑过来的模样。   自从那天被刘架扑倒之后,贾平安的脊背处就有些疼痛,至今未好,所以印象深刻。   “他走运了?”   卧槽!   贾平安有些不淡定了。   扑倒了哥之后,刘架竟然发财了?而且他的对头还倒霉了。   这个……难道我就是善财童子?   贾平安把五指并拢,仔细看着手指头之间的缝隙……   传闻指缝大的人就留不住财,他的指缝……大的让人绝望。   贾平安出来了,村里人已经得了消息,此刻都默默走出家门,盯着他看。   “村正,他们的眼神怎么和狼似的?”贾平安有些怕。   杨忠顺看着他,“他们都想扑倒你,某也想扑倒你试试。”   贾平安一个哆嗦,赶紧往前一些。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唐僧肉,就怕哪天被人给分了。   李默见到他,不禁眯眼仔细打量着。   眉清目秀一少年。   “见过李御史。”眉清目秀的贾平安好奇的看着那些百骑,作为业余历史研究者,他对百骑也琢磨过许久。   这些看似冷漠的骑士,就来自于老李家的起家军队,最是忠心不过。   而且看看他们的站位,左右两人,李默的身后两人,这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意思。   有趣!   李默也在观察着贾平安,见他目露欣赏之色,却是对着百骑,就有些好奇。   “你……读书不成,归家。种地不成,无所事事。那么,你能有何为?”   这话的意思就是问:你干啥啥不行,祸害第一名,混吃等死有意思不?   贾平安一听就乐了,“李御史说的对,学生就想混吃等死。”   李默满头黑线,觉得这少年果然是惫懒,“你……那刘架之事,你可有些……嗯?”   “学生不解。”贾平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就是在装傻。   他至今也没弄明白刘架怎么就发财了,至于彭大书倒霉,这更是让人无语。   李默叹息一声,觉得这个少年还是很单纯的,“听闻你和许敬宗走的近,为何?”   这是他此行的首要任务,弄清楚许敬宗和贾平安之间的关系,看看是否有什么猫腻。   “学生和许使君只是惺惺相惜罢了。”贾平安的眉间多了黯然之色,努力装出唏嘘的模样。   他不和老许走近,谁给他当挡箭牌?没有挡箭牌,说不定啥时候他就得去庙里蹲着,和那个啥……和白素贞一般的被镇压。   “许敬宗被天下人骂为奸佞,而你却是扫把星。”李默觉得自己懂了这二人的关系,“许敬宗在华州堪称是能吏,而你……某并未看到你克人,只看到了有人因你而走运,所以……你们觉着自己委屈?”   是啊!   贾平安别过脸去,看似很难过,可他忍笑却忍的很辛苦,肚子里转筋的感觉。   李默觉得这事儿真的很操蛋,他习惯性的拍拍贾平安的肩膀。   “李御史!”身后的百骑急促提醒,示意他别去触碰扫把星。   李默笑道:“怕什么?某拍这么一下,弄不好回头就会走运,哈哈哈哈!”   他是开玩笑,所以笑声爽朗。   “贾平安在哪……”   前方传来一声喊,百骑们纷纷回身,就见数十男女正狂奔而来。   “扑倒他!”   卧槽!   贾平安面无人色的喊道:“表兄!表兄!”   “平安别慌!”杨德利提着刀来了,双眼几欲喷火,“谁敢扑某的表弟?谁?”   那些人都是得了刘架走运的消息后赶来的,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扑倒贾平安。   “荒谬!”李默骂道:“告诉许使君,此事得管管,否则某弹劾他!”   一个百骑低声道:“某也想扑倒他试试。”   李默大怒,回身看着百骑们,却见到的都是意动。   扑倒贾平安,试试能否走运。   连百骑们都想试试运气,贾平安危矣……   李默看着贾平安,摇头道:“你好自为之。”   他上马离去,没多远回头,就看到一个妇人从身后扑倒了贾平安……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呐!”李默痛心疾首。 第23章 刀神附体   铜镜里,眉清目秀的那张脸,不,是英俊潇洒的那张脸上,竟然多了几处淤青。   “不能忍啊!”贾平安穿越过来后,最得意的就是这张脸,堪称是原生态的帅哥,可现在看着格外的好笑。   “平安。”杨德利也来了,在先前的疯狂中,他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被那些男女弄的狼狈不堪。   “某去买米,你在家小心些。”   杨德利出去了,贾平安蹲家里看书。   晚些的时候,他出门试探了一下。   “平安!”   几个少女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一个妇人在喊:“大女,赶紧去扑倒扫把星,回头能保佑你找个好夫婿!”   一个少女犹豫了一下,刚想迈步,嗖的一下,贾平安就消失了。   嘭!   大门关上,贾平安在里面喊道:“都死了这条心吧!”   他靠在门后面,骂道:“某不是唐僧肉!”   连出门都不能,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咳咳!”   外面两声干咳后,都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心来错了地方,好歹托生在长安城里也行啊!至少长安城里的人不会垂涎自己。   “小贾……平安。”   尼玛!   听到这个道貌岸然的声音,贾平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说怎么能从声音里听出道貌岸然来,因为那是许敬宗啊!   这货来了,多半是有手段。   贾平安决定不搭理这厮。   “可想老夫为你解围呐?”老许的声音听着充满了诱惑,就像是来哄骗孩子看金鱼的怪蜀黍。   贾平安瞬间就想到了许敬宗的法子,他无语的靠在门板上。   “三个数。”老许得意洋洋的开始数数,“一……二……”   “好!”贾平安艰难的答应了,“你想要某做什么?”   “不着急,不着急。”许敬宗心情大快,“晚些再说。”   “若是不妥,某宁死不屈!”贾平安打开大门,老许站在外面,含笑道:“从明日起,你三日去一趟城里的州衙,陪老夫喝喝茶。”   这个无耻之徒!   什么喝喝茶,铁定是去当智囊。   贾平安衡量了一下利弊,看看远处的村民,就说道:“罢了。”   这次李默下来,亏得老许挡在前面,贾平安才能逃脱一劫,所以这个挡箭牌当真是尽职尽责,贾平安投桃报李,当然要出手相助。   人就是怎么回事,别人帮助你,给你好处,你不能坦然受之,否则必然不长久。所谓礼尚往来就是这个道理,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   “哈哈哈哈!”许敬宗抚须大笑,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他摆摆手,“明日啊!明日老夫在州衙等你,有好茶!”   老许平日里板着脸,一脸正气凛然。可在这个时候却让人联想到奸臣,上电视不用化妆,本色演出即可的那种。   杨德利回来得知情况后,就嘀咕道:“平安,那许使君……怎么觉着像是奸臣呢?”   “大胆些!”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把怎么觉着像五个字去掉。”   杨德利抬头,“那就是……那许使君是奸臣呢?”   咳咳!   贾平安觉得和表兄没有共同语言,杨德利却悚然而惊,“他是奸臣?”   “假的。”贾平安很坦然的道:“所谓奸臣,必然是要做坏事,危害大唐,或是危害人,可许敬宗被那些人诟病的只是一点:帝王的忠犬!”   杨德利有些不解,“对陛下忠心耿耿不对吗?”   他觉得这事儿真心的是理所当然,可贾平安却摇头,“那些门阀世家的人觉着不对。”   世家门阀和皇室是隐隐的对手,老许这条忠犬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时,贾平安起来了。   一把长刀在他的手中舞动的虎虎生威,没一会就觉得自己刀神附体了。   杨德利在厨房做饭,贾平安喊了一声,“表兄,你看某的刀法如何?”   杨德利往外面看了一眼,眼皮子抽搐了一下,“好刀法!堪称是鸡犬不留的上等刀法。”   杨德利当年一家子全灭了之后,姑母接他来贾家,但心他以后没出路,就让他学习操练,好歹也练过刀法。此刻一看贾平安的……   “杀鸡刀法。”杨德利低声嘟囔着,然后抽了一根柴火,起身揭开锅盖。   锅里的菜粥已经差不多了,杨德利拿了小油罐来,用手指头挡在边缘倒麻油。倒了一点后他就想收了,可想到表弟在操练,就心痛的又倒了些,然后把手指头上残留的油给舔了个干净。   最后就是鸡蛋,按照贾平安的安排,他们两兄弟每日早上就该吃两个鸡蛋,煮来吃,煎来吃都行。   菜粥的话,自然是要打散进去。   杨德利打了一个鸡蛋进去搅散了,一脸陶醉的嗅着香味,然后打第二个蛋,却只把蛋白弄进去,蛋黄留在蛋壳里,放在边上。   “中午又是一顿呐!”杨德利摇头叹息。   大唐目前的主流还是一日两餐,可贾平安却熬不住,说是长身体,每日三餐才行。   所谓两餐,分为早上和下午两餐。其中早上的一餐也叫做朝食。所谓灭此朝食,就是说,灭了对手,我们再吃早饭!   吃了早饭后,贾平安准备进城了。   杨德利拎着长刀陪着他出去,见外面有十余男女在,就说道:“敢扑上来的,杀了。”   那些人见他带着刀,就有些悻悻然,有人说道:“杨德利,扑倒一下罢了,又不会害了他,有啥不能的?”   “滚!”杨德利怒目圆瞪,拔刀出来指着那人。   出了杨家坞后,杨德利看看外面,说道:“某就担心会有人绑了你,到时候许多人来扑倒你。要不某陪你去?”   听到许多人来扑倒自己,贾平安不禁恶寒,“表兄放心,许敬宗那边有手段。”   他缓缓而去,一路就当是游逛。   五里地对于这具身体而言不是事,可等看到几个大汉堵在前面时,贾平安不禁后退几步,看看左右。   “贾平安,你且乖乖的站在那,等着某来扑倒你,否则……嘿嘿!”   几个大汉狞笑着走过来,贾平安骂道:“老许,许敬宗,你的人呢?”   许敬宗的人没看到,几个大汉倒是越来越逼近了。   贾平安暗骂许敬宗的不靠谱,刚想跑,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马蹄声急促,接着一队越骑出现了。   ——越骑,折冲府的骑兵。   “是越骑!”几个大汉赶紧装作无辜的模样。   这队骑兵轰然而至,在侧面停住。   战马打着响鼻,显然是没跑过瘾。   马背上的骑兵穿着甲衣,手中的长刀反转,竟然是刀背在前。   为首的军士喝道:“跪下!”   几个大汉懵逼,“为啥?”   一刀背就这么砍了过去,那问话的大汉被刀背砸在背上,龇牙咧嘴的赶紧跪下。   “带走。”   骑兵下马,用绳子把他们捆成一串,随后有人说道:“你是贾平安吧,跟着我等走。”   得,贾平安知道这必然是老许的手笔,很是不屑。   一路进城,那些百姓见了好奇,有人就问了缘由,军士说道:“这些人想扑贾平安,使君吩咐,一概拿下,有生意的闭门,种地的加税。”   这就是老许的招数。   你们只管去扑,能不能扑倒两说,但凡被抓到了,一律把你本业废掉。你可以看看是贾平安能让你发财,还是老夫能让你倒霉。   贾平安试探了一下,就走近了些,那些百姓纷纷后退。   成了!   他冲着那些人笑了笑,“某今日起床时觉着有人会走运,试试?”   尼玛!   这是活生生的挑逗啊!   那些人恨不能一把掐死他,可看看那些骑兵,只能憋着。   等见到许敬宗时,他正坐在大堂上面,很是威严。见到贾平安后,他干咳一声,“等老夫处置完了事情再饮茶。”   接着他对下面的官员们微笑道:“老夫在长安喜饮茶,只是却要有人一起品茶才美……”   一个官员觉得这是个投机的好机会,就兴奋的道:“使君,下官也喜饮茶呀!”   陪老许喝茶,一喝二喝的,说不得就喝出个官职来。   许敬宗斜睨着他,“看你笑的虚假,半点灵气也无。老夫与你饮茶,只怕会吐。”   老许的刻薄本性发作,那官员羞红了脸,起身告退。   ……   求推荐票。 第24章 你竟然还玩兼职   喝茶是一件很雅致的事儿,许敬宗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茶水泡好后,他举杯示意,自己用茶杯沾唇,看似不经意的看着贾平安。   喝茶不是问题,但高雅的品茶却是个品味问题。许敬宗想让贾平安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高雅,所以没给他那份茶水里加各种作料。   贾平安端起茶杯,老许没有给他的这份加葱姜橘皮盐等作料,这让他倍感欣慰。但嗅了一下后,依旧觉得无法和后世的茶相比。   轻啜一口,惬意的眯眼消化着茶水带给自己的宁神感觉,贾平安轻松的叹息一声。   没有加葱姜橘皮大枣盐的茶水你竟然也喝的津津有味?许敬宗不禁摇头叹息,憋住了土包子这句话。   他喝了一口加了许多调料的重口味茶水,就像是喝高度酒那样的龇牙一下,爽的直抽抽,问道:“华州离长安近,你对朝中如何看?”   这个话题大而化之,许敬宗只是想看看贾平安的格局罢了,若是可以,就把这个少年收在身边,慢慢磨砺,以后定然能成材。   可他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个千年老鬼,对大唐的走向了如指掌。一句话,只有贾平安磨砺他的,他去磨砺贾平安,那就是个笑话。   “朝中……殿下登基,国舅掌舵。”贾平安对这个太清楚了,当世谁都没他更清楚。   以后就是长孙无忌的天下了,这厮随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清洗活动,渐渐巩固了自己的权势。   但武妹妹在啊!   想到武妹妹的手段,贾平安就不淡定了。   未来的女皇会是啥样的?   他不禁有些期待。   但这些和他没关系,他就准备蹲在华州,看着长安城中风起云涌。   等武妹妹站稳脚跟,长安城中的那些人就再也没精力来关注什么扫把星了吧。   到时候他多挣些钱,寻个美女成亲,那日子,不提了。   想到滋润的地方,他不禁就装了个比,“富贵于我如浮云……”   “咳咳!”许敬宗在边上阴测测的道:“你这是想遁世?”   所谓遁世,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蹲在华州一辈子不动窝。   他点点头,“自该如此。”   他觉得老许的语气不对,就问道:“这不对?”   老许怎么笑的有些鸡贼呢?   “老夫对殿下忠心耿耿,奏疏里自然就把你的事都说了。”   卧槽尼玛!   贾平安瞬间想到的是长孙无忌那个阴人记住了自己,随后就是武妹妹那个狠人。   他怒了啊!   但此刻却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忍住气说道:“某是扫把星,进不得长安城。”   许敬宗得意的道:“老夫知道,但你让刘架走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这个扫把星能让人走运呐!这不是纯粹的扫把星,而是……”   他想了想,“这是混种的扫把星!”   这还能这么解释?   贾平安无语。   许敬宗见他无奈,不禁暗喜,觉得自己手段高超到了一个境界,大抵是比长孙无忌还强些。只是想到自己被长孙无忌一巴掌拍出了长安城,他就默念了几句‘贱狗奴’来泄愤。   但他却还有些话要说,“你要知晓,遁世无用,帝王的身边多是有心人,他们一旦随口提一句扫把星,或是哪年扫把星来一次,你就会被人给盯住。遁世……那就是百姓。那些人整治一个百姓……譬如说把你镇压在寺庙里,你可有办法?”   他冷笑道:“遁世,老夫当年视名利如粪土,也想过遁世,可惜……可叹呐!”   呵呵!   贾平安只想笑,觉得老许真心的不要脸。   别人说遁世他都信,就老许这个贪恋富贵的老贼不可能。   “哎!”许敬宗长叹一声,又看了贾平安一眼。   廖全成为他的舔狗,这是个意外的惊喜。每日里来到州衙,身边有一条舔狗在,那滋味,让他难以忘怀。   贾平安当然不可能是舔狗,但若是能收为己用,对自己忠心耿耿,那也不错啊!   正如同三国里曹操逃命时期待着麾下有人问一句‘丞相为何发笑’一样,许敬宗就在等贾平安问一句:使君为何叹息?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   可贾平安端着茶杯,竟然在出神。出神就出神吧,这小子竟然还一脸陶醉的模样。   小狐狸!   许敬宗无奈,只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这等扫把星,必须要避祸,否则大祸临头也不远了。而遁世只是无稽之谈。唯一的法子就是……”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有智慧之光在闪烁,就等着贾平安躬身求教,然后才矜持的说出来,告诉他,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   “出名!”贾平安说出了他憋着的智慧结晶。   许敬宗张开嘴想骂人,可却憋了回去。   特么的!憋屈啊!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这才总结出了要想避祸,唯有出名的结论,这个少年竟然一想就知道了,羞煞老夫了呀!   他擅长的是一根筋做事,也就是有些呆萌,所以只能走忠犬路线。事情复杂一点的话,他就要头痛了。所以这才费心思把贾平安弄在身边参赞事务。   今日就是面试的日子,他连续出手,被贾平安一一堵了回来。这竟然不像是面试,而是请贾平安来显摆……   他压住想吐血的郁闷,摆摆手,示意贾平安赶紧闪人。   贾平安巴不得如此,出了州衙后,就站在门外发呆。   出名,这事儿对于他而言不是事,可出名之后呢?众星拱月,很让人惆怅呐!   “扫把神。”   一个很是恭谨的声音传来,刘架出现了。   “呃!”贾平安很纠结的道:“某不是什么扫把神。”   刘架的眼中有光,“你就是某的扫把神,某一生都会供奉你的牌位,一定能发财。”   贾平安无语,想着这个事儿会不会引发长安某些人的不安,但想想就觉得无稽。   他顶着个扫把星的名头,谁敢说他谋逆?   这就是最大的挡箭牌。   至于扫把神,这特么就是个笑话啊!扫把神和倒霉神有何区别?说出去就是一嘴笑话。   只是要想不被镇压,唯有出名呐!   许敬宗不知何时踱步出来,淡淡的道:“老夫在想……你该如何出名?”   贾平安回身,“使君也想出名。”   老许就是个俗人,喜欢富贵,喜欢出名。   贾平安是个扫把星,需要出名来自保。   两个人相对而视,然后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边上有人在叹息:“一个奸臣,一个扫把星,某怎么觉着瘆的慌呢?”   这时一骑远来,近前后说道:“使君,李御史在回京途中落马摔伤。”   许敬宗说道:“快去打探消息,带郎中去。”   廖全路过,闻言不禁赞道:“使君果然是仁厚君子。”   舔狗的夸赞老许很是受用,但随即两人就想到了一件事。   他们齐齐看向了贾平安,目光炯炯。   “那李默临走前去了杨家坞……你对他做了什么?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许敬宗觉得自己危险了,不禁低头看看全身上下,可一想到贾平安带给自己的都是好事,不禁惬意的道:“老夫真是幸运呐!”   贾平安无语望天。   哥才将挽回的名声,又要跌落了吗?   ……   李默是被马车拉着进的长安城。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正在议事,有人来禀告道:“二位相公,李默回来了,说是落马摔的骨裂。”   “骨裂?为何?”长孙无忌的眼中闪过一缕精光,放下了手中的文书。   褚遂良抚须眯眼,神色沉凝。   来人说道:“李默一路去了华州,说是没查到许敬宗的问题,后来……就回来了。”   “嗯?”褚遂良伸手止住来人的话头,想了想,说道:“这不对,他和扫把星可有接触?”   “不知。”来人摇头,褚遂良说道:“去打听。”   等来人走后,长孙无忌又拿起文书,淡淡的道:“你以为和扫把星有关系?老夫却觉得没那么巧吧。”   “老夫只是问问罢了。”   两人随即沉寂。   噗噗噗!   脚步声飞快,很是沉重。   去打探消息的官员回来了,一脸骇然,“二位相公,李默去了一趟杨家坞,还拍了扫把星的肩膀。”   长孙无忌霍然起身,“这是被克了!某要见殿下。”   “老夫也去。”   稍后许多人都聚在了太极殿内。   李治刚得了李默的奏疏,正在看,还没开始禀告的百骑站在一边,群臣就来了。   “那是扫把星!”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厉色,“殿下,该镇压住他!若是不妥,那就弄到长安来,寻个……老臣在想,玄奘在长安城中不安心,总是想去少林寺,不如把扫把星弄到长安来,玄奘既然佛法高深,自然能镇压他。”   玄奘取经回来之后,一直被逼着还俗,可他却不同意,屡次想乞骸骨回少林寺养老,被李世民多次拒绝。据说最近那位高僧又要准备上书李治,恳请放自己去少林寺。但按照老李家和这些重臣们的尿性,这事儿依旧是没戏。   褚遂良赞道:“是啊!玄奘能行万里至西方取经,其人果敢,若是放归少林寺,就怕有些不妥。若是能让他镇压扫把星,如此算是两全其美。”   玄奘这人的名气太大了,而且竟然敢西行万里,这样的人,朝中怎么可能会放他回去?只能放在长安城中,就近控制。若是朝中对西域有想法,还能把他拉来当参赞,各种好处不少。   李治有些出神,良久幽幽说道:“李默有奏疏,说许敬宗乃是贤臣。”   嘭!   殿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下,众人有些不安。   许敬宗是贤臣?   若非说这话的是刚正不阿的李默,长孙无忌就想出手了。   李治见到众人的反应,心中不禁暗爽,“那贾平安颇有才干,数次给许敬宗出了主意。”   瞬间长孙无忌等人都明白了,合着老许还是那个老许,只是多了个贾平安在,于是他就变了,从一个奸臣变成了一个贤臣。   长孙无忌心中苦笑,“殿下,难道许敬宗就没被克过?”   李治摇头,“不但没被克,还雄心勃勃,说是要把华州治理的更好。另外……”   他有些纠结的道:“华州有商家,和贾平安亲密接触,随后发财,对手倒霉。”   长孙无忌不敢相信的抬头,“这……扫把星竟然还能如此?”   既然是扫把星,那就好好的克人,你贾平安竟然还玩兼职?   ……   求推荐票,求支持…… 第25章 谢谢了老铁   登基的日子已经定下了,李治就在等待着,但在此之前,他需要看看群臣的站队情况。   谁是忠于自己的,谁是……   在门阀世家蓬勃发展的当今,皇室显得格外的式微,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帮手。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对这个舅舅有些不满。   先帝驾崩后,长孙无忌一系列手段固然稳定了朝政,但也有些大权独揽的意思。   他现在就希望舅舅能自己觉悟,随后收敛些。   而在这个时候,许敬宗就显得格外的重要,是他倾力打造的一个金字招牌。   看看,谁说大唐没有忠臣?老许就是。   褚遂良出班道:“殿下,那贾平安乃是扫把星,竟然能帮许敬宗行了正道?臣以为怕是值得商榷。”   这话有些过分,一巴掌把贾平安和老许拍在了扫把星和奸臣的沙滩上。   李治嘴角抽搐了一下,恨不能忠犬早日回归,然后和这些人大战一场。   “此事……让他说。”李治指指那个百骑,想象了一下老许站在朝堂之上,和这些人撕咬的场景,不禁倍感憧憬。   边上那个百骑先前才刚开始汇报,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华州后,那扫把星差点被村里的人活埋,后来自救,说他若真是扫把星,那他死了之后,会克死谁……”   臣子们觉得浑身发痒,恨不能挠一下。   是啊!   扫把星若是死了,天知道会克死谁,首先帝王危险。   所以若是谁敢对贾平安喊打喊杀,李治收拾他就天然带着正义。   你这是想让我死呢!   “贾家穷,他就弄了白玉豆腐,如今每月也能有数十贯收益。”   “许使君到了华州,随即就去了杨家坞查探,本想把贾平安弄到寺庙里去,可贾平安就献计,帮助许使君查清了梁波贪腐公廨钱之事。”   长孙无忌心中一震,原先对贾平安的轻视收了些。   原先他觉得那个扫把星一巴掌就能拍死了,只是顾忌着李治在,这才容忍了下来。如今看来,那个扫把星却意外的有些才华。   “……两个村子为了争夺田地械斗了七年,地方束手无策,许使君带着那些村民去开荒,为此和地方豪绅交恶。”   这……   这活脱脱的就是个果断的忠臣呐!   百骑继续说道:“许使君亲自开荒,一个上午下来,双手血肉模糊,百姓感佩,跪地嚎哭。”   李治不禁暗喜不已。   以前许敬宗在长安时,就是个打手级别的臣子,也就是那么回事。   以往的许敬宗哪里会弯腰去种地?哪里知道什么民生疾苦?可如今他竟然能把手都磨破了,可见转变之大。   “够了!”   一声厉喝后,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你等才去了几日,哪里就能查清楚了?道听途说不可信,只会误了殿下!”   李治微笑,“舅舅说的是。”   长孙无忌面色稍霁,说道:“老臣无礼,不过李默此次却孟浪了。不过是去了华州两日,哪里能查清楚……再说了,他自家拍了扫把星的肩膀,随后就摔断了腿,可见荒谬!”   褚遂良笑道:“是啊!身为御史,要稳重才是,去拍扫把星的肩膀,这……太让人意外了。”   李治有意无意的看了那个百骑一眼。百骑是他的人,谁都无法撼动。所以接到眼神指示后,那人继续说道:“华州有商人扑倒了贾平安,随后在家等死,没想到竟然发了财,对头还倒霉了。”   长孙无忌脸色柔和了些,只是握着笏板的手青筋毕露。   这事儿先前李治说过,但他却觉得不可思议,并百思不得其解……这扫把星难道还兼着福星的活计?   褚遂良干笑道:“此事怕不是道听途说吧。”   那百骑正色道:“此事确凿,咱们的人在市场里打探的清清楚楚。其中涉及京城富商一人,那人已经回京。”   这话的意思是:你褚遂良若是不信,尽可去问那商人。   褚遂良面色微变,然后微笑道:“老夫哪里会不信,只是此等事不好宣扬罢了。”   李治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说道:“如此就好。”。他瞥了长孙无忌一眼,舅甥俩相对一视,李治羞赧的一笑,但眉毛一挑,却把信息送了过去。   ——舅舅,我不需要人扶。   长孙无忌慈祥的看着他:雉奴,你还年轻,舅舅要护着你才行啊!   其他臣子目睹了一场交锋,不禁暗自咂舌。他们知道,太子是想把自己的忠犬许敬宗抬起来,挡在前方来护住自己,就像是前锋大将一样。   而扫把星贾平安却意外引爆了朝堂舆论。   一个扫把星,克死了两任帝王的存在,在大家看来定然是浑身邪气。可按照许敬宗的说法,那贾平安眉清目秀,颇有灵气。   关于扫把星,大伙儿的印象就是会带来倒霉事。可这个扫把星带来倒霉事之余,竟然也给别人带来了幸运。   比如说那个商人,竟然扑倒了贾平安之后,不但没倒霉,反而处处走大运。   更离谱的就是许敬宗,这位呆萌的奸臣和贾平安‘狼狈为奸’,竟然在华州蜕变成了一个问民疾苦的贤臣。   李治看着群臣的反应,心中知道,这些臣子大多没啥立场,他也指望不上,所以他现在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能多些忠臣。   可数来数去,他的心腹也就是那么小猫几只,能上得了台面的就更少了。   但老许却给了他一个惊喜,那就是此人具有可塑性,也就是可以被打磨。   想到此事里那个扫把星的作用,李治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些。   他才二十多岁,就算是扫把星真能克帝王,躲也躲不掉,至于以后,天知道是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他微笑道:“华州最近大治,许敬宗功不可没,可那贾平安也有些功劳,我虽然还未登基,可也得让世人知晓我的想法……”   他起身,群臣恭谨站好,知道这位太子是要发表登基前的政治宣言。   李治说道:“一国之治何为先?我以为当是赏罚分明。有功赏,有过罚。赏罚分明,则国大治。赏罚不明,臣下怨望,百姓不安……   一国风气从何而来?先帝对我说过,垂范!帝王当率先垂范,上行下效,这才是长治久安的法子。”   李治的声音清越,眉间多了些威严,“许敬宗到了华州后,多有建树,我很欢喜。那贾平安对此颇有些功劳,怎能不赏?来人!”   有臣子出班,却是李义府。   “赏贾平安绸布百匹。”   群臣无异议,但都多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国舅,你这次可是被太子给弄的有些没脸啊!   长孙无忌看向李治的目光中多了欣慰,“殿下英明。”   这个对于长孙无忌来说不算什么,只是那个扫把星竟然得了嘉奖,让他觉得有些荒谬。   而许敬宗那个奸佞看样子越发的得意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再度回到京城,到时候在朝堂上和他叫板。   想到许敬宗撒泼的往事,他不禁觉得有些头痛。   那个不要脸的老贼,真希望他死在华州!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出班道:“殿下,许敬宗当年乃是先帝潜邸时的十八学士之一,堪称是德高望重。如今他去了华州,天下翘首以盼呐!先前殿下说到了垂范,老臣觉着该让许敬宗给天下官吏做个示范。”   他抬头看向了李治,微笑道:“让天下官员看看许敬宗如何把华州治理成一个让人向往之地。”   这就是要政绩,没政绩,老许你就在华州待着吧。   李治一怔,知道自己还是嫩了些。   ……   “扫把神。”   早上,贾平安在村里转悠读书,身边跟着一个刘架。   “扫把神,某想着,要不那个酒楼给你些份子?不然某心中不安呐!”刘架说的很是虔诚,贾平安眼角抽搐了一下,“某不差钱。”   扫把神这个称呼实在是让他瘆的慌,若非可以,他此刻就想一拳打晕刘架。   想到此人不久将会去长安,贾平安才舒坦了些。   刘架却含泪道:“长安那边在买地了,可某一想到要离开华州,离开扫把神,这心中就难受。若非签了契约,某就想一辈子待在华州,跟在扫把神的身边,日日焚香祷告……”   “滚!”贾平安终于忍无可忍了,一脚踹去。   什么焚香祷告,这分明就是把他当做是财神爷供奉。   刘架揉揉屁股,拱手道:“扫把神,某明日再来。”   “走了?”杨德利正好出来,见刘架准备回去,就摆手,“好走啊!”   刘架却想着是不是再和扫把神亲近些,就说道“要不某叨扰一顿早饭?”   杨德利面色一变,说道:“今日早饭吃过了。”   刘架看看天色,“真是吃得早啊!”   等他走后,杨德利才说道:“平安,吃早饭了。”   想在他杨德利的手中讨得便宜,做梦!   早饭才将吃到一半时,刘架再度来了,大门没关,他不敲门就冲了冲了进来,一脸震惊。   “你想作甚?”杨德利下意识的护住了饭碗,怒道:“某就剩下了半碗……”,他低头从指缝里看了一眼,“小半碗菜粥,还不够某果腹!”   “有使者来了,长安来的使者!”   使者来的很急,匆匆的把绸布给了贾平安后,又匆匆的走了,全程就是麻木的念了几句夸赞的话,随后含糊说了什么扫把星,还有什么奸佞。   等他走后,贾平安问道:“表兄,他刚才说了什么?奸佞?”   “姑母……”杨德利跪在绸布之前嚎哭,双手拍打着绸布,“平安有出息了,这可是太子赏赐的绸布。姑母,你看一眼啊!”   这和叫魂差不多的嚎哭让贾平安有些恶寒,若是贾母真的在天有灵,估摸着第一件事就是掐死贾平安这个雀占鸠巢的冒牌货。   他看着这些绸布,想起了刚才内侍的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连内侍都对他这个扫把星有畏惧之心,别人就可想而知了。至于奸佞,自然说明这个内侍不算是李治的心腹,否则他就该站在许敬宗的立场,不会把贾平安说成是奸佞。   不过奸佞也不错啊!   武妹妹明年就回宫了吧,随后就是波澜壮阔的逆袭,上下千年,谁都没这个妹纸牛笔。   啧啧!在这个时候被称为奸佞,那几乎就代表着老贾家以后稳如泰山了。他真想冲着李治诚恳的说一声:“谢谢了老铁。”   ……   又是大章,良心的爵士求支持。 第26章 老许,你是大唐最靓的崽   杨德利的嚎哭声在村里回荡着,那一声声姑母喊的贾平安头痛欲裂,村里的人却很受感触。   李治的赏赐就像是一个信号,让村民们知道,原来扫把星不但能克人,还能让人走运,更是能立功。   这样的人,让村里的少女们重新燃起了那个啥……对爱情的希望。   “平安哥……”   少女的娇呼最让人心颤,但贾平安现在有的只是肝颤,他看看几个少女的眼神,有些怯,就担心被她们扑倒。   几个少女在前方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没低头揉捏衣角。这是个好习惯,说明大唐女子落落大方,只是不敢靠近是几个意思?   有本事过来表白啊!   贾平安呵呵一笑,回身就见到了那些村民。   “平安,出来转圈呢!”   杨忠顺很尴尬的拱拱手,然后看了那堆绸布一眼,“可要帮忙?”   贾平安摇头,“表兄不许的。”   果然,杨德利嚎哭完毕,就开始搬运绸布。有人大概觉得老贾家以后有前途,杨德利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就上前说帮忙。   “不用。”杨德利看向绸布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老情人般的深情,哪里会给别人碰一下。   村里人看老贾家两兄弟的目光不同了,虽然还有忌惮,但也多了羡慕。   杨德利把绸布搬运完毕,在大门外畅快的来了个仰天长啸。   “啊……咳咳咳……”   百匹绸布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对于此刻刚起步的老贾家来说,就是一个意外之财。   “表兄,中午吃羊肉吧。”这年头的猪没阉割过,所以味道重,最好的还是羊肉。   杨德利想了想,“这些绢布值不少钱,不过平安,过日子……它就是要省呐!”   看着杨德利一脸的唏嘘,贾平安说道:“哪日某弄了几千上万贯钱财来,看你还抠不抠。”   这年头有家产上万贯,那就是有钱人了,吃香喝辣自不在话下,女人都能养一群。   杨德利毫不犹豫的道:“钱多钱少不要紧。”   “那要紧的是什么?”贾平安觉得让这位表兄执掌家里真的有些让人痛苦。   “要紧的是要节省。”杨德利很认真的道:“平安,你以后还得有孩子呢!”   呃!   贾平安想吐血,“那若是五万贯呢?”   他从未觉得挣钱是个问题,问题在于他的身份太敏感。若非是有老许在前面做挡箭牌,他连白玉豆腐都不敢扩大规模。   现在情况又好了些,他自然要想想怎么改善生活状态。   杨德利又很认真的想了想,竟然扳着手指头在算,让贾平安心情大好。   这表兄虽然抠门,但那只是打小穷怕了的缘故,不是毛病。   杨德利算清楚了,“某答应姑母,一定要看着你有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一人有三个孩子,那就是有……九个孩子,九个孩子一人三个孩子……平安,某答应姑母要看好你,就定然不能让你乱花钱,要多存着。”   这就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某总不能把重孙的钱都攒下来吧?罢了,某出去转转。”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憋死。   杨德利说道:“某晚些去买只鸡来,弄一锅鸡汤,中午就用鸡汤泡饭,热乎乎的,好吃。”   贾平安觉得心都凉了半截,刚想问中午有没有鸡腿,就见外面来了一人,却是老许的随从。   “使君来了。”   老许是便衣来到了杨家坞,作为村正,杨忠顺照例要来巡查一番,等见到是老许时,刚想行礼,老许就不耐烦的摆摆手,“就当老夫没来过。”   他径直去了贾家,杨德利见了赶紧行礼,客套的问道:“使君可是来吃饭的吗?”   许敬宗满头黑线,想他堂堂前大佬,竟然被看成是来混饭吃的……   不能忍啊!   贾平安恰好出现,许敬宗改口道:“也好,就叨扰一顿。”   杨德利恨自己多嘴,心如刀绞的去买鸡,贾平安弄了两张墩子去了外面。   院子里有树,上午的阳光清朗的照射下来,地面全是光影斑斓,透过打开的大门,能看到坞堡一角。   两人坐下,许敬宗说道:“长安的嘉奖来了,殿下说老夫行事有古君子之风,能与百姓同甘共苦,殊为难得……”   这是口头嘉奖,可贾平安知道,老许一心就想回长安城。   许敬宗突然叹息道;“老夫若是去了长安城,你在华州就是待宰的羔羊。老夫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知晓避祸的第二个法子吗?”   他抚须微笑,一脸矜持。   上次他说的那个出名的避祸方法只是浅显的,这个才是他心窝子里的手段,一般人都不告诉。   他觉得贾平安此次该要低头了。   “假死。”贾平安见许敬宗的得意笑容凝固,就很无奈的道:“假死之后再请使君帮忙弄个新的户籍,从此某兄弟二人自然能逍遥快活。”   这等手段他还有许多啊!只是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施展罢了。   许敬宗准备的得意又被憋住了,郁闷的厉害,干咳一声后,起身准备回去。   “使君慢走啊!”贾平安觉得老许短时间不可能回长安,那么挡箭牌依旧在,他怕个毛线。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见过许多少年,就没有你这等心思透亮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从小就被视为倒霉蛋,被人欺负都不敢说话,后来更是被视为扫把星,若是心思不透亮,此刻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许敬宗回身,“这倒也是,不过……”   他又坐了下来,突然骂道:“那些贱狗奴,竟然说老夫乃是当年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非同一般,如此到了华州任职,自然要做出一番非同一般的政绩来,当为天下表率……”   我去!这是谁在阴老许?   贾平安为老许默哀一瞬,“这是要把你陷在华州呀!”   老许,你是大唐最靓的崽,没有超人一等的政绩,你好意思回长安吗?就在华州蹲着吧。   许敬宗阴测测的道:“老夫却是不怕,都想好了,所谓政绩,不就是耕种和户口,外加教化吗?老夫准备让下面的官吏们都去下面盯着种地……”   贾平安觉得他太乐观了,“今年都快收成了,来不及了,如此就只能再等一年。”   许敬宗看着他,很是恼怒,“老夫还有一个法子,回头就在华州兴办学堂。”   教化也是政绩,许敬宗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可他也不想想,自己一直在中枢厮混,偶尔下去为官也是混日子的,就这样的能力,玩政绩能把自己玩死。   “没那么多人愿意读书,再有,使君,建造学堂的钱从何处来?”贾平安依旧是平静。   许敬宗捂额,“找那些有钱人募集。”   他狞笑道:“不给?老夫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哭!”   贾平安忧郁的看着许敬宗,心想这么傻萌的老许,竟然有些猪队友的模样,和他厮混是不是错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这个老贼调教出来,“他们会去信长安,随后那些人就会弹劾你,说你在地方胡乱收什么……苛捐杂税,回头太子就把你给……”   他横掌在脖颈前拉了一下,许敬宗怒道:“总是你有理,那你且说说该如何做?”   呵呵!   老许这等激将法贾平安却不会上当,他优哉游哉的坐在那里,看着寂静的坞堡,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许敬宗心痒难耐,可贾平安却不肯张口,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后,许敬宗终究是开口了,“说吧,要如何你才肯帮忙?”   老许上钩了。   贾平安说道:“某想要的是……长安的户籍!”   许敬宗叹息,“你不是想在华州一辈子吗?”   贾平安平静的道:“使君你说的对,他们都认为某是扫把星。某一厢情愿的在华州待着,可等哪日有人提及扫把星,或是哪年扫把星过境,某就会被那些人想起来,随后不是进寺庙里被关着,就是被送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既然如此,那某何不如去长安看看。”   扫把星过境的记录在史书里络绎不绝,一旦来了,若是贾平安还在杨家坞的话,多半没好结果。那时候许敬宗不在,谁能帮他挡住那些?   “果断!”许敬宗很是赞赏贾平安的判断力,“去长安看什么?”   “看大唐!”贾平安的眼睛很亮,仿佛有火光,“某总是要去看看的。”   许敬宗颔首道:“老夫一诺千金,说了护着你,自然不会反悔。”   “那就拭目以待吧。”贾平安做出了决定,心中一松,然后就生出了许多豪情来。   “长安?”杨德利回来后,得知这个决定,第一反应就让贾平安后悔现在告诉他这个消息。   “那边的东西很贵,咱们还得存钱呢!”   中午许敬宗在贾家就吃了一顿鸡汤泡饭,他看着清汤寡水的汤饭,很是无语。贾平安吃的时候,发现下面有撕成细丝的鸡肉。他吃了一口,然后看看许敬宗那边的汤饭,心情美滋滋啊!   杨德利笑了笑,很是得意。   想在他杨德利这里占便宜,门都没有。他刨了一口饭,眯眼,缓缓咀嚼咽下……   “真香!” 第27章 狂拽吊炸天   吃完鸡汤泡饭,许敬宗和贾平安在村里散步。   许敬宗看着村里那些懒洋洋的鸡狗,不禁感慨道:“若是能归家养老,也是一件幸事。”   贾平安觉得这是人性的偶尔闪光,老许若是愿意丢弃荣华富贵回家养老,他就愿意去吐蕃劝说禄东赞成为和平使者。果然,接着许敬宗就冷冷的道:“阻拦老夫回长安,这是长孙无忌的主意,老夫想到殿下在长安被这奸贼欺凌,就恨不能插翅飞回去,和他决一生死!”   长孙无忌目前操控朝政,好不快活。他要弄许敬宗,不外乎就是想把老许这根搅屎棍给弄出去。   至于老许说要和长孙无忌决一生死,在目前的局势下,贾平安觉得老许一定会被狂殴,压根就不是对手。   贾平安这几日向许敬宗了解了不少目前的朝局,结合后世的研究,他基本上判断出了局势。   “朝中辅政的是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有他们二人在,于志宁等人只能干看着。”贾平安觉得李世民给儿子留下的这个辅政阵容有些奇葩。   长孙无忌是他的舅子,褚遂良和长孙是一伙儿的,有这两个大佬站在朝堂上,李世民凭什么觉得李治能出头?   难道他是想磨砺儿子?   贾平安觉得不可能。   这年头世家门阀可是会吃人的,老李家就是世家门阀造反成功的典范,所以李世民为啥这么放心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呢?   贾平安不解,觉得是蜜汁自信。   李治后来把武妹妹弄回宫中,并非只是旧情复燃那么简单,还有寻个帮手的意思。   老李啊老李,你把自己的儿子逼得要寻个女人来帮衬,有意思吗?   满朝大佬,最终能给李治提供决定性帮助的竟然是个女人,堪称是奇葩中的奇葩。   不过武妹妹确实是厉害,从进宫后就开始了开挂之路,直至成为女皇。   “是啊!于志宁他们压根就无用。”许敬宗颇为踌躇满志的道:“殿下在长安翘首以盼,某当尽早谋划回去,平安,你这少年有灵气,连出个主意都是这般的与众不同。老夫与你携手为殿下效力,此后定然一同名垂青史……哈哈哈哈!”   许敬宗想到高兴处,不禁大笑了起来。   但,他太乐观了。   历史上他是李治和武妹妹的头号忠犬,但掌控舆论的却是那些世家门阀,于是他的名声臭不可闻。   名垂青史,你做梦呢!   不过想到自己和老许已经被外界绑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贾平安不禁有些忧郁。   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难道以后顶着个奸佞的名头出现在史册里能好受?   退?没法退,一退不但名声全完蛋,连老许这个挡箭牌都不见了,那是作死。   那么就只能一步步的顶上去,把那个啥……把舆论控制在手中,在史册里成为大唐著名的正面人物……   后世一看盛唐历史,许敬宗这个老奸臣幸亏遇到了贾平安这个扫把星,否则早就名声扫地了。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多看了许敬宗一眼,倍感不值得,“使君,咱们要努力呀!”   许敬宗不知道他在琢磨这些,就欣慰的道:“好,老夫定然要一路逆袭回到长安城!”   远处有村民见老许器宇轩昂,不禁赞道:“使君果然是一表……一表什么?”   边上的村民说道:“一表才人。”   “才人不是宫中的名号吗?是皇帝的女人呢!”   “咦!也是哈!皇帝的女人说是好漂亮哦。”   “是哦,还说一天没事就等着皇帝去睡她们……”   两个村民的话题迅速跑偏,许敬宗却问了贾平安,“小贾,何以教老夫?”   这是诚恳的请教,贾平安思忖了一下,说道:“华州山多地少,若是想要让百姓的日子好起来,就不能走寻常路。”   “那该走什么路?”许敬宗在大方向上不错,但在这等时候还是个传统的官员,只是想着教化。   为何?   因为教化是自古以来官员政绩的一个重要指标,不但是朝中,民间也是这般认为的。只要你在任上多关注教育这一块,回头卸任时,保证能得一个贤臣的名号。   可在贾平安的眼中,华州目前最紧要的却是让百姓富裕起来。   许敬宗见贾平安在思索,就觉得年轻人还是不够稳妥,说道:“如此你与老夫到州衙去慢慢琢磨,老夫多年为政,你少年机灵,你我合谋,定然能想出办法来。”   “某想去各处看看。”贾平安来自于后世,深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道理。   于是许敬宗就给了他一辆马车,一个车夫,顺带让人教他和杨德利骑马。   老贾家一个月做豆腐挣到的钱,基本上能买一匹马还多些,所以未来买马也是必然的事儿。   过了一日,贾平安就出发了。   他时而骑马,时而上马车,在华州境内四处游荡,每到一处必然看看地方特产,访民疾苦。   许敬宗得了消息后,不禁很是欣慰,“那少年在老夫的磨砺之下,也算是有些长进了。”   廖全听到这话,不禁觉得有些违和,但习惯性的在心中为老许辩护:是了,使君定然在私下教导了贾平安。只是使君谦逊,不肯说出来。   外面来了个小吏,“使君,长安派人来了,说是新任司马。”   许敬宗一怔,旋即不满的道:“华州已经有了长史,还要司马作甚?”   长史和司马都属于那个啥……没有具体职务的官员,辅佐刺史,合称为‘上佐’。许敬宗有个崇拜者长史就够了,来个司马啥意思?   晚些新任司马来了,三十余岁,看着很是谦逊的模样,“余文见过使君,见过廖长史。”   许敬宗颔首道:“华州的事不多,你无事就别来了。”   这话是说:你没事就自己玩自己去吧,别来碍老夫的眼。   为啥老许说话这般不客气?   因为华州靠近长安,那些在帝王的心目中有些地位的官员被贬官多半来这里,或是在边上的同州,这样想调回去也方便。长孙无忌为啥把老许弄到华州来,而不是不弄远些?就是因为这个潜规则。弄太远的话,就是直接抽李治的耳光。   现在来了个司马,不消说,多半是哪家的关系。   余文微微抬头,谦逊的道:“使君客气了,下官新到华州,定然是要每日来向使君学习……”   咦!   这人怎么那么谦逊呢?   许敬宗不禁暗爽,但看了廖全一眼后,竟然生出了些那等移情别恋的愧疚来,就板着脸道:“去吧。”   他美滋滋的觉得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定然能俘获许多崇拜者。   为官要帮手,这个道理老许是懂的,只是他选择了忠犬这条路,自然就被主流官场给排斥了。   以前他一直就这么形单影只,就东宫的李义府不时来和他切磋一番忠犬之道。在廖全成为他的崇拜者之后,他就彻底的觉醒了。   主流官场拒绝老夫不打紧啊!老夫能发展自己的人手,到时候抱团过日子,谁怕谁呀!   “扫把星……贾郎君来了。”   外面有人叫了一嗓子,不等老许点头,贾平安就进来了。   廖全注意到他的双腿是撇开的,这多半是学骑马的代价。   “水!”贾平安脸都黑了不少,嘴唇有些干裂,一进来就径直寻到了水壶,提起来就喝……   许敬宗见他形容憔悴,不禁感动的道:“辛苦了,平安。”   贾平安喝光了壶里的水,呼出一口气,说道:“热啊!”   他目光转动,看到了站在边上的余文,就目视老许。   许敬宗干咳一声,“新任司马余文,这是……贾平安。”   余文的脸上多了谦逊的笑意,“贾郎君看着颇有气度……”   咦!   这人竟然知道我是扫把星依旧面不改色,这胆气不错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就走过去。   他速度越来越快,那余文开始还能维持着那等谦逊的笑意,等他逼近后,也扛不住扫把星的压力,一边退一边说道:“你且住!止步!”   可贾平安却茫然道:“为何,某一见余司马就觉着亲切,不禁想亲近一番,余司马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我们一起嗨起来吧!   余文脸上的谦逊笑意消散了大半,怒道:“还不退下!”   他觉得一个农户定然不敢和自己哔哔,可却忘记了老许。   老许自诩一诺千金,说了要护着贾平安,那就不含糊。见贾平安被余文呵斥,就骂道:“贱狗奴,滚!”   呃!   贾平安止步,余文愕然看着许敬宗,“使君,这扫把星咄咄逼人,下官只是情急罢了。”   他说着又开始了那种谦逊的微笑。   可许敬宗何许人也?   著名奸臣。   “滚!”   什么叫做直接?   这就是了?   什么叫做蠢萌?   这就是了。   换了旁人,绝对会出言抚慰余文,好歹不能让这个下属和自己离心。可老许却是直接开骂,什么下属离心,老夫只要心情爽,别说是离心,就算是离婚都行。   贾平安有些懵,然后有些小感动。   余文面色微变,“下官告退,明日再来。”   等他走后,许敬宗不屑的道:“老夫在此为刺史,他要么低头,要么就滚!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啧啧!   这等跋扈嚣张的表态,廖全不该是要劝谏,甚至是驳斥的吗?   贾平安看了一眼,却见到廖全一脸崇拜的看着老许……   这是……   狂粉丝?   看到偶像老许这般狂拽吊炸天,廖全嗨了。   ……   贾师傅刷鸡蛋,书友们也该刷刷他,用推荐票来刷。 第28章 悲伤   贾平安把自己此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至于想法,目前还在琢磨中。   “你且回家歇息,殿下就要登基了,老夫上书请去长安观礼。”   帝王登基,那仪式自然非同凡响,后世的电影电视也没法原汁原味的呈现出来。贾平安不禁有些羡慕,“使君有福。”   “老夫当然有福。”许敬宗很是得意的道:“到时老夫定然是排在前列。”。   作为李治的心腹,老李自然要在前面露个脸才行。   贾平安真心羡慕啊!许敬宗见了,不禁取笑道:“这等事,一人一生大概就只能亲自见到一次,此次你不能去也别沮丧,回头老夫回来给你仔细说说……长安繁华,你想要什么,老夫一诺千金,保证给你带回来。”   贾平安想了想,说道:“某想要几个美人来做饭,再要几个突厥人来喂马,若是有新罗婢也来几十个……”   “……”   许敬宗想一把掐死他。   ……   回到家中,杨德利已经等许久了。   “平安,你回来就好,某羊肉才将下锅。”   杨德利的脸上有些淤青,贾平安蓦地一下就怒了,问道:“谁打的?”   杨德利摸摸脸上的淤青,“是村里的王老六,都好几日了,罢了。再说了,某也踢了他一脚。”   “为何?”贾平安再问道。   杨德利是谁?   从穿越而来开始,就是杨德利在照顾他,什么活都不让他干,做饭做豆腐卖豆腐全包了,。这样的表兄,谁欺负了他,贾平安能坐得住?   杨德利有些纠结的道:“那王老六偷看某做白玉豆腐,被某发现了,就厮打了起来……”   MMP!   贾平安怒了,随手提着一根棍子就出了家门。   “平安!”杨德利追了出来,“罢了,罢了。”   “罢个屁!”贾平安怒道:“被人欺负了就要还回去,否则别人会接着欺负你!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杨德利呆立远离,喃喃的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好有道理。平安的学问看来又精进了。姑母……平安越发的有出息了。”   贾平安冲到了王家到外面,喊道:“王老六,滚出来!”   王家的院子很是破旧,随着一阵喧哗,王老六出来了,随后是他的父亲王三儿。   王老六有些一瘸一拐的,出来后就低着头。   贾平安举着棍子说道:“你想偷学白玉豆腐,被发现竟然还敢动手,今日某不弄你,真当贾家是窝囊废!?”   在这等地方,你若是被欺负了一直忍气吞声,别人就会视你为窝囊废。   王三儿的面色一变,喝问道:“你竟然去偷学白玉豆腐?”   王老六嗯了一声,王三儿一脚就踹倒了他,随即喝道:“拿棍子来!”   家里出来了王老五,拿了木棍子过来,然后缩缩脖颈。   王三儿接过棍子就开始了毒打儿子。   砰砰砰砰砰砰……   王老六在地上翻滚惨叫着,贾平安无语,赶来的杨德利却一脸的理所当然,“某就是不想让他被家里毒打,所以才没说出来。否则……大唐男儿,没出息就种地,有出息就去从军,去厮杀,为自家挣个功勋回来。偷鸡摸狗的,自家人都看不起!”   “王家的子孙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偷鸡摸狗!”王三儿毒打了儿子一顿,丢下木棍,斩钉截铁的道:“下次再有此等事,某打折你的手!”   说完他冲着贾平安拱手,目光炯炯的道:“此事老夫无理,平安你若是还想打他一顿,只管上手。”   贾平安看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王老六是幺儿,头上还有五个哥哥,一家子六个儿子,这家人活的真的艰难。   贾平安摇摇头,然后转身回去。   王老五这才出来,说道:“阿耶,先前贾平安看着想杀人似的,孩儿从未见他这般过,看来他以往是装傻呢!”   王三儿一脚把王老六踹起来,然后叹息道:“他从小就被人说是倒霉蛋,没人搭理他。读书不成,种地也不成,这等少年,要么是无赖,要么就和狼一般的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王老五吸吸鼻子,说道:“阿耶,当年贾平安他娘临去前,喊的惨呐,就喊着让杨德利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贾平安,全村人都听到了。当夜某就做了噩梦,梦到贾平安他娘说某欺负了她的儿子,要掐死某……”   “父母哪有不顾着自家孩子的?哪怕是要死了,想着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孩子。”王三儿回身,见王老六站在那里龇牙咧嘴的,就皱眉道:“可痛?”   王老六缩缩脖颈,“痛……不痛。”   王三儿骂道:“见别人家的日子好过,你就下狠心种地挣钱就是了,去偷,去抢,那是畜生呢!”   王老六低头认错,最后说了一句,“阿耶,可……可咱们家真的穷呢!”   华州穷的不只是王老六一家子,是很多人家。   贾平安回到家中,杨德利坐在院子里发呆。   “表兄,晚饭吃啥?”贾平安这段时日吃的最多的就是干粮,嘴里淡出鸟来了,恨不能来一大锅羊肉。   “羊肉炖着呢!”杨德利抬头,然后又低头盯着自己的麻鞋看,“平安,你……你以前怕事,姑母让某练刀,某知晓……是要某护着你。”   贾平安缓缓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原身的具体情况,也不好问,此刻杨德利愿意说就再好不过了。   “姑母在世时,经常看着你读书,那时候姑母最是得意,说以后你定然能有出息,弄不好还能让她得个夫人的名号呢!”   所谓夫人的名号,指的是贾平安若是能为官有出息,到时候能给他的母亲加封号。   贾平安努力想着一个慈祥的农妇,但终究没法把感情代入进去。   他点头,认真的道:“某会的。”   想要追封,只有他做了高官,或是立下大功才有可能。   杨德利吸吸鼻子,“以前某护着你,可如今却是你护着某。平安,若是不行,某就分家出去过吧。”   他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于自家表弟的崭露头角,他觉得自己是拖累,没出息,不该享受这一切。   贾平安皱眉道:“可这几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某。你想让某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杨德利不知所措,贾平安叹道:“这个世间可信之人这般少,你若是不在,某的钱财怕是要被人哄骗走了。”   果然,一听到这个,杨德利马上就来劲了,双目炯炯的道:“谁敢?”   呵呵!   贾平安觉得自己一番话就让杨德利振作了精神,果然是帅极了。   “羊肉可好了吗?”他有些饿了。   “糟了。”杨德利起身就往厨房跑,稍后羊肉来了,贾平安数了数,不过十余片。   杨德利一边喝汤,一边说着安排,“先前某买了菜,明早用羊汤煮菜,加些豆腐进去,美滋滋啊!”   贾平安:“……”   杨德利美滋滋的吃了一片羊肉,仔细咀嚼着,然后咽下去,一脸满足的道:“回头那骨头多熬几次,你不是说长身体要吃好的吗?晚上临睡前来一碗羊汤,躺床上,肚子里的羊汤来回动,咕咚咕咚的,听着听着的就睡着了……”   ……   因为老许要去长安参加李治的登基大典,所以贾平安准备在家里多休息几日,等他回来后再商议怎么让华州百姓脱贫致富的事儿。   按照时间来算,今天老许就该出发了,所以贾平安很是悠闲的在村里的大树下坐着看书。   大树下,晨风轻拂,贾平安倍感惬意,不禁觉得诗兴大发,就搜肠刮肚的想些应景的诗词。   想了半晌,他想到了一首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这首李白的诗念诵出来很有排面,贾平安只觉得如春风拂面,心中颇为自得……就差个人来给自己捧个场了。   想到自己在此念诵着这等千古名篇,却无人问津,贾平安不禁有些小小的惆怅。   好像气氛不对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气氛有些那个啥……郁郁,不禁很是奇怪。   他是乐天派的性子,前世最喜欢和朋友开玩笑,恶作剧什么的,乐的不行,怎么会郁郁呢?   想了半晌没结果,贾平安纳闷的道:“难道某每月也有那么几天?”   传闻男人每个月也有几天情绪会不对劲,过了就好了。   想通了这个,他不禁赞了自己的博学多才,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木然的脸。   “使君?”贾平安被吓了一跳,蹦起来就想一书卷拍去,幸好及时收住了。   老许站在那里,木然道:“说说吧,你此次在华州转悠了一圈,有何收获啊?”   不对!   老许的情绪不对!   贾平安此刻才知道,原来先前自己察觉到的郁郁情绪来源于许敬宗。   “使君你此刻不该是出发去长安了吗?”贾平安有些感动,“临行前竟然还来探望某一番,使君……高义!”   老许真是够义气啊!回头让杨德利多给几片羊肉。   许敬宗木然依旧,“说说你的主意。”   呃!   不妙啊!   这等去参加登基大典的事儿谁敢耽误时辰?何况老许号称李治的头号忠犬,更是不可能。   那他在这里干啥?   这是被拒绝了吧?   贾平安不厚道的想笑,然后一脸担忧的道:“使君,再不走,就怕到长安晚了呀!”   许敬宗摇头,贾平安叹道:“此事不急于这几日,使君只管去,回来再说。”   许敬宗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没啊!”贾平安一脸无辜的道:“使君难道是……病了?”   许敬宗突然骂道:“那些贱狗奴,竟然说动了殿下,不许某去长安呐!”   泪水从老许的眼眶滑落,可见他是真的伤心了。   不,是悲伤逆流成河。 第29章 哭穷   新帝登基,能去观礼的才是真大佬。而不能去的,只能算是小虾米。这个就是当下的共识。   许敬宗作为李治的头号忠犬,在前阵子就上书长安,表达了自己想参加登基大典的殷切希望,甚至还露骨的说,能亲眼看到殿下登上御座的那一刻,臣死也瞑目了。   这就是忠心耿耿呐!   李治不发昏的话,定然会把他弄回长安去观礼,可这次他却失败了。   “有御史说老夫在华州和你厮混,就怕沾染了扫把星的习性,到时候克了帝王,所以最好别来。殿下呵斥,说若是扫把星真能克了帝王,在华州和在长安都是一个样,可群臣却不肯答应……”   许敬宗很是伤感,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贾平安又坐回了树下,盘膝打坐,一脸得道高僧的模样。等老许说完后,他叹道:“使君,这是好事!”   “好事?”许敬宗怒了,“殿下被臣子逼迫,竟然不能做主,这是好事?”   这等事儿……在门阀世家牛笔的此刻很是正常,只是打了老李的脸罢了。   “先帝留下的托孤重臣里,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一伙儿的,先帝指望他们尽心辅佐,可人……”贾平安看了许敬宗一眼,那眼神……咋说呢,特别出尘,真心有些出家人的味道。   “可人是善变的。”贾平安想到了某种不可描述的生物,“殿下根基不稳,长孙无忌他们势力已成,在这等时候,谁能舍弃手中的权势?你?还是他?”   许敬宗不禁摇头,“老夫若是权倾一时,怕是也舍不得丢弃权势。”   “这就是人。”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心灵导师,在给许敬宗指明道路,“在这等时候,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使君,你被重用的日子不远了。”   在后世的记载中,许敬宗被重用,就是在登基之后。   许敬宗两眼放光,“是啊!老夫对殿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只是要想回长安城,想来要做些功绩才是,平安,你来说说……”   贾平安微微一笑,“某已经有了些腹案,使君可敢一试?”   这是考验,老许若是犹豫,贾平安就会远离他,另外寻个办法来避祸。比如说……感业寺里的武妹妹……   想到武妹妹,他不禁一脸憧憬。   那是女皇啊!   千年来就这么一个猛女,若是能抱住武妹妹的大腿,那简直就是无敌了啊!   许敬宗是想犹豫一下,可一见贾平安那憧憬的模样,不知怎地,一下就脱口而出,“你只管说来,老夫定然做了。”   孺子可教也!   不,是老汉可教也!   贾平安说道:“使君可知华州?”   许敬宗点头,“华州老夫还是知道些的,人口,教化,耕地……”   “可使君知道的这些并无帮助。”贾平安从容的道:“某此次在华州各处游走,看到了百姓的艰难,也看到了华州的底蕴,使君,华州……大有作为呀!”   许敬宗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住了,“你速速说来!”   “使君可知晓华州竹子之多?”   “知晓。”许敬宗颔首道:“华州山多,地形便于竹子生长。”   “竹子多,可却长在哪里无人去管,真是暴殄天物!”贾平安痛心疾首的道:“某看到那一片片的竹海时,真是心痛!”   呃!   许敬宗不知贾平安发什么疯,就说道:“竹子多了去,你心痛什么?”   “华州没多少耕地,教化也没钱,想要功绩就只能不走寻常路,这是某说的。”贾平安觉得老许真的没眼光,“可竹子呢?”   许敬宗纳闷,“竹子能用来作甚?烧竹炭?”   “哎!”这个棒槌,贾平安说道:“某此次在农家中,见到不少人在用竹片编制竹器,使君,这就是功绩呀!”   “这……”许敬宗不解,“竹编老夫知晓,各处都有呢!”   “别处可有华州那么多竹子?”贾平安觉得要把一个奸臣调教成贤臣真是太难了,“华州的竹子做竹编比别处的都好,而且最要紧的是,华州会竹编的百姓多,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有此优势在还穷,这刺史就是猪!”   他说的酣畅淋漓,说完后,发现许敬宗在边上一脸便秘的模样,就干笑道:“某说的是前任刺史。”   当着老许的面说刺史是猪,这和当着猪的面说它黑没啥区别。   许敬宗嘟囔道:“什么猪,那是豕。”   他学问高深,自然习惯性的要纠正贾平安话里的错误,可纠正完就发现自己给自己弄了个豕的头衔。   “老夫不是豕。”   “是,使君不是。”   “老夫真不是。”   “是,使君不是。”   “你……”   许敬宗气得想打人,贾平安不安的往里面靠了些,就怕老许发飙。   可老许却叹息一声,“老夫要知耻而后勇,只是竹编并无大用,你此行只是弄了这个?那老夫……罢了,老夫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老许这人真的不错,特别是对自己人。   贾平安微笑道:“使君,一人做竹编自然无用,可若是百人、千人呢?”   许敬宗一怔,“是啊!若是那么多人做,每家都能挣钱……”   “此事还需发动百姓。”贾平安拱手道:“就落在使君的身上了。”   他既然要调教老许这个奸臣,自然不能事事代办,得让老许有主观能动性才是。   老许想到那个美景,不禁赞道:“好一个贾平安,果然是老夫的智囊!”   智囊?   呵呵!   贾平安觉得老许真的自视太高了。   不过这样也好,老许幻想着把他当做是智囊,他把老许当做是挡箭牌,等以后各自的造化不同,但依旧能成为盟友。   你要说还有门阀世家的人,也能去结交一番,那就错了。门阀世家的人不是说不好,而是太好了。但在他们的眼中,贾平安这个扫把星自然是恶心人的存在,还是个农夫,所以两边大概没啥机会成朋友了。   贾平安腹诽了门阀世家的那些人,然后心情大快。   而许敬宗就径直去了州衙,吩咐道:“令各处百姓学了竹编,都要做起来!”   官员们一脸懵逼……觉着老许又抽抽了。   刺史是一州长官这没错,刺史施政也没错,可这等突兀的政令却让人很懵逼。   一个官员说道:“使君,此等事该是让百姓自己去弄的吧?”   这时候所谓的无为而治,就是少骚扰百姓,这等一家伙把一个州的百姓都卷进去的政令,当真是骇然听闻。   “是啊!使君,若是做出来卖不掉怎么办?”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许敬宗踌躇满志的道:“长安城多少人口?还担心卖不掉?只管去!”   廖全说道:“使君高瞻远瞩,定然能造福华州。”   许敬宗目光扫过下属,见有几个官员面色微冷,就冷笑一声,等看到新任司马余文依旧是谦逊的微笑时,就觉得此人倒也知趣。   于是政令下达了。   但没几天,反馈的消息气得老许想吐血。   “使君,各处的百姓说了,除非州里能担保出钱收,否则他们不敢做。”   许敬宗怒了,但转念一想,却觉得这等想法无可厚非。   百姓穷,你让他们做竹编要耗费时日,还得采买竹编的工具,以及学习竹编的耗费,若是见不到好处,谁敢做?   许敬宗急匆匆去寻了贾平安。   “不愿意?”贾平安很是欣慰,觉得至少百姓不蠢。   “百姓不愿意,老夫也无可奈何!”许敬宗觉得这条路大概是要断掉了。   “使君可敢破釜沉舟吗?”贾平安再度诱惑道。   “什么意思?”许敬宗双目炯炯。   “去寻钱来。”贾平安坚定的道:“想做大事,就不能惜身!”   老许低声道:“可有把握?”   他的眼中多了血丝,可见压力很大。   “有!”贾平安做事怎么可能浪?“华州的市场里有许多木制的用具,价钱不便宜,而且沉重。若是用竹器代替,价钱便宜不说,还轻便。另外……许多东西都能用竹片编出来,从达官贵人到平头百姓都爱用,使君,这是多大的生意?而大唐目前却没有人去关注这个,时不我待呀!”   许敬宗的眼睛红了,鼻息咻咻,显然是被贾平安给忽悠的激动了。   激动了好啊!   贾平安出了个主意,“殿下那边可以去求求,另外,使君可知晓怎么才能出名吗?”   许敬宗摇头,他是出名了,却是恶名,天下人都说他是奸臣。   “使君若是想出个好名,那此事就是个机会……”   “你且说来。”许敬宗觉得自己好像一步步走向辉煌,又像是一步步走向大坑。   “使君若是能变卖家产……那名气。”   ……   许敬宗回京了,就在登基大典过了没几天,他求见李治。   “许卿辛苦了。”李治觉得委屈了他,所以柔声抚慰。   “陛下。”许敬宗行礼,抬头,欣慰的道:“陛下比臣上次所见多了精神,更多了……说不出的气韵,臣觉着,这便是龙气。臣只是靠近了些,就觉着精神抖擞,连疲惫都消散了。”   哎!还是忠犬的马屁舒坦啊!   李治觉得很是惬意,“你在华州好生做,有难处只管对朕说。”   这是皇帝对臣子的套话,没谁会当真。   “陛下……”   可许敬宗却跪了,声泪俱下的道:“臣穷啊!”   ……   老许声泪俱下的喊道:“读者老爷们,我老许……穷啊!看看那推荐票,惨的没法看。那些书友都不知道哪去了,悲伤……辣么大!” 第30章 脸为何红了   李治想过许敬宗见到自己时的反应,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到他会嚎哭。   “你……”许敬宗嚎哭也就罢了,可他还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穷?”李治觉得不可能吧。大唐虽然不算是太富裕,可对于刺史这个阶层的官员来说,穷是不可能的。何况许敬宗在朝中任职多年,家中也颇有些钱财,怎么就哭穷呢?   “许卿,这是为何?”李治见他哭的伤心,就有些难受。   许敬宗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陛下,华州的百姓苦啊!华州山多地少……”   随后就是许敬宗的表演,一番话把华州差点说成是人间地狱,不过也差不多了,因为李治已经幻想出了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每天都在华州发生。   “咳咳!”幻想是一回事,实情是一回事,李治满头黑线的道:“朕每日召见各处刺史探问民情,说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华州这般惨的,你……难道你在华州倒行逆施,弄的民不聊生?若是如此,朕当重惩!”   许敬宗心中一个咯噔,才想起这位可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昏君,就干笑道:“臣见到华州百姓贫困,心急如焚,这不,臣就想了个法子,让百姓做竹编……”   嗯?   李治沉吟了一下,看看周围,边上的王忠良摆摆手,除去他之外,那些内侍都出去了。   是个忠心的。   李治满意的道:“想做竹器卖?”   许敬宗点头,李治叹道:“小打小闹罢了,到时候卖不出去,麻烦不小……”   这年头的商业……说句难听的,连长安这等国际大都市都是限定在东西市交易,商业手段哪里能和后世的相提并论?   所以李治觉得这个策划不怎么地。   可许敬宗却不同,贾平安给他出了几次主意,一次比一次有效果,所以他渐渐的深信不疑。   “陛下,臣……这是贾平安的主意。”许敬宗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事儿说了。   “扫把星?”李治沉吟了一下,“你以为如何?”   这话问的是人,也可能是这件事,许敬宗却觉得是人,“此人臣以为不是祸害,而且恋家。”   “为何?”李治的眸色平静,仿佛是在问晚膳吃些什么。   “他那个表兄没什么本事,可贾平安却把挣到的钱都交给他掌管,这等胸襟……臣就是看到了这等胸襟,才放过了他。”   李治笑了笑,“一个人能不爱财,若非是胸有大志,就是胸襟宽阔,视钱财如粪土,你以为他是哪一类?”   帝王看问题的角度和普通人自然不同,许敬宗低下头来,“臣以为是胸襟宽阔。那少年从小被人欺负,可却没有一丝戾气。”。   他抬起头来,神色认真的道:“陛下,臣当年经历颇多,哪怕多年过后,心中依旧有戾气。可那少年却没有。若非如此,臣定然会果断镇压了他。”   当年许敬宗和父亲被造反的宇文化及拿下,准备干掉,父亲许善心苦苦哀求,最后许敬宗逃过一劫,但许善心却惨死在他的眼前。那一段经历是他一生的梦魇。许敬宗的性格这般蠢萌,这般直接,也和那一段经历有关系。   这便是环境塑造人。   “整个华州都弄竹编,朕不看好。”李治转换话题的速度快的惊人,“若是亏了该如何?”   许敬宗说道:“臣……兜底!”   “咳咳!”李治觉得这不是那条贪财的忠犬,“你想要什么?”   “臣想要一万贯。”许敬宗说道:“这钱臣会用于收购那些百姓的竹编,贩卖了之后,臣自然会还回来。”   竟然学会了借贷。   李治觉得老许长进了许多,可……   “朕也穷呐!”李治唏嘘着,“宫中的钱财并不多,一万贯,你想让朕明日吸风饮露吗?后宫那么些人吃什么?喝什么?”   “那就八千贯?”许敬宗一脸纠结。   别人来借钱,一文钱都没有,可这是忠犬,必须要给些支持。   李治叹息一声,“多了没有,就一千贯。”   “臣……”许敬宗悲痛欲绝的道:“两千贯吧,陛下!臣真是太难了!”   李治从未遇到有人和自己这般讨价还价,不禁觉得有些荒谬,“一千五,再多……什么都没了。”   “多谢陛下。”许敬宗笑的很是得意,李治就随口问道:“你开始是想要多少?”   “八百贯。”许敬宗脱口而出,然后跪下请罪,“臣罪该万死。”   哎!   李治很头痛的道:“你可知晓朕最头疼你什么?”   许敬宗低下头,“臣欺骗了陛下。”   “错了。”李治淡淡的道:“你这个有话就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哪日你若是当朝说想弄死谁,你说说,回头你想怎么死?”   他最担心的就是把许敬宗弄回来后,这厮当朝指着长孙无忌等人叫骂,说出些让他都没法收场的话来。   许敬宗默然。   他不蠢,以前也是说话有分寸,行事有分寸,只是经历了生死大劫,目睹父亲死在自己的眼前后,他的性子就有些扭曲了。开始他还想改,后来发现有话就说竟然深得帝王的喜欢,就懒得改了。   至今这个毛病已然根深蒂固,他也没法扭转,索性就随性而为。   “去吧。”   李治觉得让许敬宗折腾一下也好,等他走后,就笑道:“一千五百贯,随便他折腾,到时候还不了,就让他变卖家产……许敬宗的家产足够抵偿吧?”   王忠良说道:“许使君多年为官,家产差不多有两三万贯。”   李治含笑道:“如此就随便他折腾。”   他在看奏疏,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就怒火上涌。   “看看,竟然说先帝驾崩,大唐应当与吐蕃再和睦些,还献策送些好东西去吐蕃,让吐蕃赞普放松戒备,如此可得太平。”   李治一拍案几,冷笑道:“此人说吐蕃赞普对大唐多有觊觎,当年先帝让公主下嫁给他,送了许多东西,这才换来了太平。   此等人愚不可及!他不知晓大唐不可求和的道理。一旦求和就是自露破绽,让人以为大唐软弱。若是吐蕃要来,那便来,大唐诸多百战勇士,早已非昔日窘境,朕就盼着吐蕃来!”   他的眉间多了英气,王忠良不禁赞道:“陛下英气勃发,那赞普哪是陛下的对手。”   “莫要小看了他。”李治眯眼抬头,“此人算是个枭雄,大唐当年若是不能快速击败了突厥,吐蕃就会倾国来攻,和突厥一起灭了大唐。所以什么是和亲换来了太平,这是蠢话!你看看史书,真正的太平,从来都只能是用刀枪杀出来的,用敌人的尸骸堆积出来的,舍此都是梦呓!”   “陛下,长孙相公来了。”   有内侍在门口禀告,李治颔首,然后脸上露出了那等和煦的微笑,近乎于赧然。   长孙无忌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看着疲惫了些,要多歇息才是。”   “让舅舅担心了。”李治赧然道:“朕刚登基,每日召唤了刺史来问话,自家还得多看看奏疏,如此才能知晓大唐之事。”   新帝勤政,这是个好苗头。   “陛下勤政,老臣不胜欢喜,只是还要多注意身子才好!”   两人寒暄了一番后,长孙无忌说道:“老臣听闻那许敬宗在华州多有荒诞之事,近日他竟然让华州百姓都去做竹编,此等事闻所未闻。老臣在想,若是做出了竹器卖不了会如何?那些百姓怕是会怒不可遏。华州离长安太近了,百姓鼓噪,天下就会震动呀!”   华州就是长安的门户,若是百姓造反,长安城也得一夕三惊。   不过长孙无忌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李治还不知道的事儿,他这里就已经了如指掌了。   李治笑道:“那许敬宗虽然不算是聪明,不过做事却很踏实,深得低头做事的道理,舅舅可安心。”   长孙无忌笑了笑,“如此老臣倒是放心了些。”   两人随后就说了些近期的朝政,气氛渐渐温和。   “陛下。”   外面来了人,王忠良过去问了,然后带了那人进来。   “何事?”李治笑的很是放松。   来人说道:“陛下,那……那许使君竟然把自家给典当了。”   李治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渐渐僵硬,“你说什么?什么把自家给典当了?”   长孙无忌退后一步,微微眯眼,看着很是和气。   “陛下,许使君刚从宫中出去,就找了质库的人去了家中,说是当……当了两万贯,除去家里的人口之外,都是质库的了,据闻连家中娘子最喜欢的一条狗都给典当了。若是到期无法赎回,一家子都没了居所……”   李治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那是怒火。   长孙无忌说道:“许敬宗也算是老臣子,多年的恩宠,这怎地把家产都典当了。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所谓卖啥都别卖自己的窝,一旦卖了,别人也就觉着你家败了。   李治猛地想起了许敬宗找自己借钱的事儿,不禁愕然。   那个老许,不会是想拿这笔钱去收购竹器吧?   “去问问。”李治生怕出错,就叫人去打探消息。   “陛下,此人怕是无法在华州为官了,老臣以为,不如让他去鄂州吧。”长孙无忌盯着李治,神色慈祥。   鄂州离长安超远,许敬宗一旦去了,再想回来就难了。少了这条忠犬,长孙无忌觉得外甥定然能一心向学,一心走正道,慢慢的在自己的辅佐之下成材。   李治温声说道:“舅舅,许敬宗此举怕是有些用意。”   长孙无忌目光微动,“哦,他若是有别的用意,老臣倒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不过此人言行荒诞,多有放肆,老臣就担心他丢了朝中的体面。”   老许的黑材料太多了,奇葩的事儿也不少,若非是忠犬属性,早就别拿下了。   没多久,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陛下,那许使君典当了家产,说是要把这钱弄到华州去,去收购百姓的竹器。好些人都说他疯了。”   长孙无忌的脸猛地一热,觉得自己竟然看错了许敬宗,有些难堪。   外甥好像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还好还好……舅舅的威严还能维系下去。   “舅舅的脸……为何红了?” 第31章 薅老许的羊毛   杨家坞里,村民们渐渐的适应了和扫把星做邻居的境遇。有人不敢靠近贾平安,有人却跃跃欲试的想扑倒贾平安,试试自己能否会走运。只是慑于许敬宗的流氓手段,所以不敢下手。   许敬宗的手段很是简单粗暴:但凡扑倒贾平安的,你本来是干啥的,直接废掉,让你丢掉自己谋生的手段,看看是否还能走运。   陆陆续续的被抓了七个人,时至今日,一个都没走运,所以贾平安才敢出门溜达。   那些妇人见到他,大多两眼放光,都在琢磨着自家的闺女是不是有戏。   但她们都有些忌惮贾平安的扫把星命数,竟然把祖父和外祖父两边都克光了,自家父母也不例外,就剩下了个表兄杨德利。   若是把闺女嫁给他,会不会反手就把自家给灭了?   想到这个可能,那些心动的人家都打了退堂鼓。   “平安。”杨忠顺来寻贾平安,面色凝重的道:“使君上次说了让咱们做竹器,你觉着可能行?”   “还行吧。”贾平安心中已经有了腹案,只是为了调教老许,这才让他来回折腾。   “此事某却是信你,不信使君。”杨忠顺的话让边上的几个村民都纷纷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老许来杨家坞太过频繁了些,让村民们觉得贾平安已经掺和了进去。   而就信任而言,村民们自然信任贾平安,所以忐忑之下,就来相问。   目前整个华州的情况不容乐观,提及做竹器,百姓都说老许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觉得州里强令百姓做竹器,多半是要坑人。   所以这事儿就被百姓强烈顶了回去,老许刚起来的名声也下去了些,对此痛心疾首。   贾平安知晓这事儿的好处,原先他没想过和村里私下交代些什么,可那天听到了杨德利说的事儿,知晓贾母对他的期望,心中难免感动。   贾母希望自己能有封号,目前这个愿望没法实现,但可以让贾家在村里的名声变好些。   想到这个,贾平安说道:“若是信得过某,如今就可以先做起来。”   杨忠顺去寻了几个村老商议,最后来寻贾平安。   “做什么?”   “村正可知道,长安城里喝茶的人有多少?”贾平安从容的道:“喝茶是件雅致之事,可茶杯滚烫,若是有个竹制的茶杯垫,那上面还有青色,竹子的清香混合着茶香……谁不肯买?”   杨忠顺心动不已,“可他们有手段褪青,如此茶杯垫能多用些时日,也不会生虫子。”   贾平安叹息一声,“竹制的茶杯垫不贵,那些人不差这个钱。某问一句,你也喝茶,可愿意买茶杯垫?”   杨忠顺摇头,“某吃饱撑的才买,舍不得钱!”   “这就是了。”贾平安为了给老贾家刷名声,耐心很足,“舍得买茶杯垫的人,他压根就不在意一年买两三个。如此咱们的茶杯垫源源不断的就有人买……”   杨忠顺一脸憧憬,边上一个比贾平安大几岁的年轻男子突然说道:“明明能用几年的东西,如今只能用半年,这不是哄人吗?”   “大人说话有你多嘴的余地?”杨忠顺上去就是拳脚交加,年轻人被打的叫唤。他的父亲闻声而来,听到是这事后就骂道:“狠狠地打!”   “平安这是为了全村寻好处,却被你给说成了奸商,该不该打?”   “该!”   “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眼瞅着一个好青年被镇压了,贾平安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那纯洁的心灵,就说道:“在商言商,若是要处理竹子的话,成本就上了一截,对于售卖颇为不利。而且茶杯垫这等小东西,你弄的再精致,被茶水浸泡些时日,那茶杯垫就没法看了。所以,弄的那么麻烦,实则一点用处也无。平白耗费!”   那年轻人一脸崇敬的拱手,“原来如此,平安一说某就明白了,就是村正不说道理,上来就动手……”   杨忠顺气得还想动手。   咳咳!   贾平安觉得崇拜者就是麻烦,说道:“此事要做就要抓紧。”   杨家坞随即就忙碌了起来,当他们做出了第一个茶杯垫时,悲壮的许敬宗的回来了。   “老夫把家产都变卖一空,得了两万贯,告诉华州的百姓,能做的都做起来,就算是亏了,亏的也是老夫的钱,亏完了两万贯,该干嘛干嘛去,在此之前,谁不听招呼,打!”   沸腾了。   州衙沸腾了。   余文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觉得老许是疯了。   绝壁疯了!   廖全却依旧是崇拜者,“使君竟然破家为民,谁若是还不尽心,那就是狼心狗肺!”   许敬宗想起了上次开荒时的情景,就说道:“召集了百姓来。”   稍后州衙前围满了百姓,许敬宗让余文喊话。   余文站在前面,心中不知怎地,就有些那个啥……膈应。   他是关陇贵族圈的人,此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华州,目标就是老许和扫把星。至今为止,他觉得自己隐藏的挺成功,眼瞅着就要打入‘敌人内部’,成为老许的心腹。   这是一次考验呐!   余文深吸一口气,喊道:“许使君为了华州百姓,把家产都典当了,所得两万贯……”   许敬宗站在边上,突然说道:“声音太小。”   这是他的光辉时刻,先前他想亲自和百姓们说出来,可廖全却拼死拦住了他,说是当事人亲自去说,有些膈应人,还是让他去说。   你做了好事,还要亲口告诉大家,这事儿实际上没错,可老许是刺史啊!得矜持。   许敬宗一想也是,但觉得余文最近频繁向自己靠拢,有成为第二个舔狗的希望,所以就扔个事儿给他做,也算是考验一番。   可余文的嗓门有些小,老许真的不满意。   余文就提高了嗓门,“许使君为了华州百姓……”   许敬宗摇头,廖全提醒道:“再大声些。”   百姓越来越多了,声音不够大,怎么能让所有人知道许敬宗的壮举?   “许使君为了……”   “再大声些。”   “许使君为了……为了……”   破了!   余文的破音格外刺耳,许敬宗叹息一声,“廖全,你去。”   廖全上去,余文下来,难掩失望。   “许使君为了华州百姓,把家产典当一空,换了两万贯,全数收购竹器……”   那些百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未有人这般为百姓着想过,为百姓破家更是不能。而老许顶着个奸臣的名头来到了华州,却接二连三的带给了大家好处。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过来,许敬宗赶紧迎过去。   老人含泪道:“使君破家为民,可以往我等还以为使君是个奸臣……”   许敬宗不自在的摸摸胡须。   “可使君查清了梁波的贪腐,为咱们去和豪绅争夺荒地,这次更是舍家为了咱们……老夫……”   老人老泪纵横的就想下跪,许敬宗赶紧拉住他,“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他想起了上次开荒时自己落泪后百姓的感动,就再次使出了幻想的绝招,泪水滑落下来。   “使君落泪了。”   百姓感动了,以至于不舍离去,最后许敬宗再度落泪,这才送走了他们。   老夫又得分了呀!   许敬宗颇为满意,回身对余文说道:“要练练嗓门,这样,从明日起,你每日早起来州衙,冲着外面高喊某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喊十遍。”   瞬间余文就想死。   可许敬宗在看着他,所以他只能谦逊的道:“下官怕是……”   “怎地?陛下这般仁慈,你不愿意?”许敬宗把脸一板,余文赶紧笑道:“哪里,下官明日就开始喊。”   于是等第二天早上贾平安来州衙时,就看到了余文站在大门外叫喊。   “某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贾平安听出了羞耻的味道,也就是说,余文是不乐意喊这些话的。于是他就走近了些。   被人盯着喊口号,余文的脸都红了,越发的羞耻,就瞪了贾平安一眼。可贾平安恍若未觉,嬉笑着盯住了他。   “某对陛下忠心耿耿……”   除去老许这个奇葩之外,没人愿意当众对李治表忠心,很羞耻的好不好。   贾平安听了九遍,若非有事,他真心想继续听下去。   进去寻到了许敬宗,老贼正惬意的在喝茶。   “使君可知晓昨日那番话坏事了?”贾平安一来就翻脸。   “坏什么事?”许敬宗依旧沉浸在成功之中。   “本来百姓信心十足,可使君却落泪了,杨家坞有人说使君怕是没啥信心,落泪也是担心那两万贯会打水漂。这下都没精打采的。”   许敬宗一惊,“这……昨日老夫只是想感动百姓,竟然如此吗?”   “这和厮杀是一个道理。”贾平安觉得调教老许的重任很艰难,“厮杀之前,要给他们信心,而不是让大家惶然。”   “百姓都无精打采吗?”许敬宗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不,大部分很精神。”贾平安神色古怪的道。   “为何?”许敬宗不解的问道。   “大家都想从那两万贯里分一杯羹,多做多得,这不都疯了。”   这是在薅羊毛,大部分百姓在争先恐后的薅老许的毛。   “那该怎么办?”成为肥羊的许敬宗很郁闷,觉得有些冷。   “使君,你也做起来吧。”   “做什么?”   “做竹器。”   “可老夫不会。”   “寻个工匠就是了。”   ……   华州就是今天华山周边那一大坨,历来都是关中要地。关于华州的竹器,这个并非是爵士杜撰,那地方后世,也就是今天,就是国内著名的竹器之乡,书里只是把这个时间点提前了些。 第32章 长安   “使君,竹片要从这里穿。”   一个工匠在教授许敬宗竹编,很是认真,因为贾平安说了,若是教不会,回头就扣工钱。   每日一百文的工钱呐!   这工钱传出去,许使君大方的名气也有了,只是有人背地里说老许怕不是傻了。   许敬宗的手指头被削薄的竹片给割破了不少地方,看着到处是伤口的手指头,他拿起编织了一半的箩筐就想砸。   “咳咳!”   改造‘奸臣’总指挥贾平安出现了,“使君,名声!名声!”   许敬宗把箩筐放下,深吸一口气,“老夫要名声,老夫要名声!”   为了名声,老许愿意吃苦,这让贾平安很敬佩。他本想陪着老许一起做,但目前的事儿很多,都是老许丢下的漏洞。   “华州各处自行其是,箩筐实在是太多了,不妥,某以为当引导。”   “什么意思?”许敬宗用那书写奏疏和旨意的白皙双手,渐渐熟练的在编织箩筐。   “华州是一盘棋,不能各行其是,否则商人怎么收购?全是箩筐,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什么技术含量?”许敬宗抬头,“那你说该如何做?”   “统一筹划,几个村做一种,随时根据外面的需求改变,如此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敬宗哦了一声,“让廖全陪你去做。”   老许神色平静,贾平安有些诧异,心想这等后世的统筹规划你也不惊讶一下?看来老许真的是脱胎换骨了。这都是某的功劳啊!   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的调教老许,贾平安成就感爆棚,决定晚上一定要让表兄弄羊排来烤。   做些美味的酱料,烤的外焦里嫩的羊排……不行了,口水。   等他走后,许敬宗才叹道:“这少年,聪慧的让老夫头疼,许多时候只能装傻,否则丢人。”   “不许说出去!”许敬宗看了边上的工匠一眼。   工匠赶紧答应了,许敬宗这才满意。   “咳咳!”   门外有人咳嗽,许敬宗抬头,就见到了一脸无辜的贾平安:“某回来只是想问问……商人可联系好了吗?”   “先前的话你听到了?”许敬宗不禁老脸一红,心想自己明明被贾平安给震住了,却装作平静的模样,等他走后才惊讶,真的很丢人啊!   “没。”贾平安一开口就知道错了。   若是没听见,他的反应该是反问一句:什么话。   他转身就跑,“商人的事,使君抓紧了!”   卧槽!   许敬宗也反应过来了,骂道:“滚!”   羞煞老夫了呀!   动起来了,整个华州,上千人在做竹器,一时间山上挖竹子的,处理竹子的,做竹编的……整个华州都在躁动。   就在这个躁动中,几个小吏飞快的冲进了州衙。   “使君!”   许敬宗正在编制着一个箩筐,他觉得自己的心彻底的安静了下来,眼中只有竹片,脑子里只有那些纵横的构造……   “何事?”许敬宗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般宁静过,太安逸了。   “使君,那些商人说了,华州的竹编不买!”   “某那边也是一样。”   “……”   死一般的寂静。   许敬宗摆摆手,众人见他神色平静,不禁暗赞使君大气。   等人都出去了,许敬宗猛地一砸,手中的茶杯就落地粉碎。   “两万贯呐!两万贯呐!”   老许慌得一批,骂道:“那些贱狗奴,这是有预谋的!长孙无忌,你这条老狗,老夫要弄死你!”   正在各处协调竹编产业的贾平安回来了。   “有人出手,不许商人收购华州的竹编,平安,完了!咱们完了!”许敬宗拍打着桌子,“定然是关陇的那群畜生,此事要抓紧,要不……让各处的竹编都停下来?不妥!”   “为官者最忌朝令夕改,若是如此,老夫的威信荡然无存,名声也没了。名声啊!”   许敬宗就像是一头困兽般的在室内游走,一说到名声,他那脸上的挣扎表情让人不禁想笑。   “两万贯呐!难道全给花光?那老夫一家子住哪去?难道就在坊中寻个破茅屋住下?”   “老夫为何这般耿直呢?”许敬宗很痛苦,等看到贾平安在边上很是悠闲的喝茶时,就怒道:“你竟然在幸灾乐祸?”   “使君,某不是这等人。”贾平安正色道:“某行事正直,感同身受。”   许敬宗狐疑的看着他,“老夫怎么觉着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狡猾的劲头呢?”   老许多年为官,不说多的,这等看人的眼光不会差。   所以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觉得是不是哪里暴露了自己‘正直’的人设,就打个哈哈道:“这是聪慧。使君,聪慧和狡猾可没关系。”   许敬宗没精神纠结这个,他眼睛都红了,“两万贯呐!若是没了,老夫有何面目回家见人?”   这厮一边说,一边瞥着贾平安,可贾平安喝茶依旧。   调教一个奸臣是很难的,贾平安觉得自己心力交瘁,没有两个美人来捶肩就起不来的那种。   “小贾……”许敬宗见自己卖惨半晌,贾平安依旧无动于衷,不禁恨得牙痒痒,心中已经把贾平安骂成了猪头。但事情要解决啊!   “平安!”老许的眼中已经多了杀气。   好了,摆谱到此为止。   贾平安放下茶杯,看了老许一眼,觉得他的耐心已经比原先好多了,不禁暗自欣慰,但旋即就觉得不对劲。   耐心好多了,难道我是想把老许改造成乌龟?   罪过罪过!   “商人逐利,他们竟然不来,定然是有人施压,不消说,那些都是使君的对头。”   这个是必须要厘淸的概念,许敬宗点点头,承认是自己的锅。   这个承认的速度很快呀!   贾平安又多了些欣慰,“他们以为阻拦了商人,就能让华州的竹器无处可卖,可他们想错了!”   许敬宗目光炯炯,就差喊一声小祖宗了,“快说!”   “首先得造势。”贾平安想到了余文那人,他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向老许靠拢的太快了,“那些人既然为难使君,为难华州,那咱们就得让人知晓使君的忠心耿耿。如何做?明着来不行,那咱们就喊……”   “喊?”许敬宗一脸怀疑。   “对,就是喊,每日早上,使君让余文带着他们喊话,剩下的事,交给某了。”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恶趣味……不,是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好!”   许敬宗见贾平安愿意大包大揽,就答应了。至于余文,那厮最近有些舔狗的迹象,老许正好考验一番。   于是第二天早上,州衙的外面站在一群官吏,为首的就是余文。   “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   羞耻啊!   余文想死的心都有了。   百姓路过都要停留一会儿看热闹,有人嘀咕道:“怕不是有病吧。”   “就是有病。”   “……”   这些话让余文心中难受,可更难受的是,老许让他主动承认,喊话是他自己的主意,这个就很膈应了。   新任司马竟然是陛下的舔狗,这个……   余文咬牙答应了,心中全是忍辱负重的人物,比如说胯下之辱的韩信……   他带着人在喊,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专门和自己联系的信使吗?   信使此刻一脸的懵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余文竟然带着人向陛下表忠心?   余文想借势,可这里众目睽睽。他悲愤莫名,想咆哮,可最后喊出来的却是:“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就在此时,贾平安带着刘架寻到了廖全。   “去长安?”廖全不禁愕然。   这年头你若是想远行,必须要由村里的村正向县里提出申请,多少人,带有什么东西,可有大牲口等等,都会记录下来。县里审核无误后,送交州里批准。   那些什么兴致一起,就骑着马出门撒欢的事儿是不可能的,至少在这个时代不可能。   若是不申请就出门,各处的关卡会直接拿下你,随后拷打讯问来历,最后就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你说哥有武功,能横行。   不好意思,这里是大唐,各地都有折冲府,折冲府的府兵一旦出动,你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对。”贾平安说道:“没商人来采买竹器,那咱们就自己卖。”   呃!   这个想法就像是一道闪电从许敬宗的身体里路过,让他浑身颤栗了一下。   “啥?自己卖?”许敬宗只觉得脑子瓦特了,“老夫怎地就没想到呢?蠢啊!”   廖全站在下面,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老大,觉得他憔悴了。   老夫怎么又说实话了呢?   许敬宗很是尴尬,然后板着脸道:“只是那么多竹器,怎么卖得了?聊胜于无罢了。还有,他让谁去?”   “刘架。”   “两人!”许敬宗颔首,“他是扫把星,若是去长安,必然会引发关注,告诉他,不得在长安城中游荡,只可在东西市和住所……可懂?”   廖全点头,“下官陪着他们一起去。”   许敬宗见他知机,不禁赞道:“果然还是你最贴心,此行……若是能卖出五成就是大功,剩下的五成,老夫兜底。”   他痛苦的握紧双拳,面色却依旧从容,让廖全不禁暗赞不已。   州衙亲自出手弄通关文牒,也就是过所,那速度快的吓人。   第二日,贾平安、廖全、刘架,外加几个乡村代表就出发了。   几天后,贾平安就看到了长安城。   宏大!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宽敞的不像话的笔直街道后,就傻眼了。   这……一百多米的街道宽度,这是街道?是广场吧?   “这就是长安?”贾平安只觉得心跳加速,一种见证历史的热血澎湃让他面红耳赤。   “是。”廖全自豪的道:“这便是长安!”   ……   大丈夫写的操切了些,新书爵士就决定沉下心来讲故事,不急不躁,请诸位书友慢慢品尝。   贾师傅离开了华州,进了长安城,故事就那么……开始了。撒花,投票,支持……吆喝起来。 第33章 千年等一肥   贾平安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长安的模样,但当他看到长安时,依旧被镇住了。   高大的城墙,宽敞的不像话的街道,街道两旁全是坊墙……没有店铺!   这是格外怪异的一幕。   但华州也是这个模样。   长安的街道宽敞,周围全是坊墙割开的一个个‘大型小区’,这种小区叫做‘坊’。   槐树在街道两侧比比皆是,黄白色的槐花一串串的坠在树枝上,微风吹过,那股子特殊的香味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一行人去安顿了下来,贾平安寻了文房四宝,把一些口号写了出来。   “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这些才是他自信的源泉,有了这些东西,他才敢打包票华州竹器不愁销路。   ……   宫中。   “陛下,长孙相公说了,李勣才将出外为官,骤然调回来,有朝令夕改之嫌。陛下刚登基,海内欢呼,可这等时候要越发的谨慎才好,且等等……”   王忠良刚去传话,长孙无忌那边反馈的消息很糟糕。   皇帝刚登基没多久就想把李勣弄回来,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想给自己寻个帮手。   可长孙无忌却悍然拒绝……   怎么办?   王忠良忧心忡忡,觉得皇帝的威信受损了。   李治幽幽的道:“舅舅这是为了朕考虑,朕很是欢喜。”   他笑了起来,看着就是发自内心的欣慰。   陛下真可怜。   王忠良抹了一下并没有眼泪的眼睛,然后……   “呯!”   奏疏落地,李治伏在案上,右手弹动了几下,然后沉寂。   “陛下病倒了!”   新帝病倒,长孙无忌等人急忙来探视。   御医诊治了一番,说道:“陛下是焦虑过甚了些,并无大碍。”   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   长孙无忌心中一松,和宰相们出去。   褚遂良低声道:“辅机,咱们前面挡住了陛下调李勣回京的意图,接着陛下病倒,你觉着……”   “这是个麻烦。”长孙无忌捂额,目光平静。   “是个麻烦。”褚遂良叹道:“陛下还年轻,这是在耍孩子脾气呢!可咱们是臣子,难道还能直接揭穿了不成?可若是不揭穿,陛下一直躺着……辅机,新帝登基就病倒,天下会震动,百姓们会觉着惶然不安,吐蕃人和突厥人会蠢蠢欲动,这个天下就会……乱了。”   宰相们都在看着长孙无忌。   这便是一言九鼎的大佬,当然,在某些人的眼中,这便是权臣。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老夫听闻扫把星来了长安城。”   褚遂良心中一喜,“妙啊!陛下病倒,定然是那扫把星克的,如此……”   宰相们都面露轻松之色。   对于他们而言,新帝和长孙无忌之间的暗流涌动是个麻烦,但他们避不开。   现在找到解决方案,大伙儿都算是解脱了。   至于扫把星……不弄死他就行。   “让百骑扣住贾平安。”   长孙无忌做出了决定,随后飘然而去。   众人呆立原地。   褚遂良第一个反应过来,笑道:“百骑是陛下的,如此把扫把星交给陛下处置,这便是长孙相公的良苦用心,妙啊!”   说这病是扫把星克的,这便是给了皇帝台阶下,而且把事情交给皇帝来处置……   你想啥时候醒,就让人把扫把星弄一下。   这样的手段,堪称是面面俱到,关键是带着一股子正气,让皇帝无法拒绝。   ……   贾平安等人此刻已经在东市里租赁到了店铺,正在带着人铺设货物。   廖全走出来,见贾平安站在外面,手托下巴,就问道:“如何?”   “廖长史放心,让华州的父老乡亲们等着喜讯吧。”   后世各种销售手段,他但凡弄几种出来,还担心什么销售问题……   那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廖全点点头,就让人回华州传话,只说一切顺利,就等着收钱吧。   “廖长史觉着使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贾平安觉得老许的这条舔狗很有趣。   廖全肃然道:“使君忍辱负重,只为大唐。”   啧!   这个评价能让老许在深夜里痛哭流涕,然后欣喜若狂。   果然是忠犬一号,有前途!   贾师傅心情愉悦,决定给老许的逆袭事业添砖加瓦:“朝中的臣子抱团,使君若是和他们一般和光同尘,陛下去哪寻帮手?所以,使君的言行都是故意的,用心良苦啊!”   廖全脑补了一下许敬宗故意把自己弄的人嫌狗憎的场景,眼睛都红了。   贾平安心中暗乐。   “谁是贾平安?”   后面有人问话。   “某!”贾平安很是淡定的回身,然后……   十余百骑站在后面,都披甲带刀,杀气腾腾。   我……   贾平安的第一反应难道是李治驾崩了?   那没啥说的,他赶紧一头撞死,希望再次穿越时,能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为首的百骑说道:“我等奉命而来,跟我等走吧。”   完蛋了!   完蛋了!   贾平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和超级计算机般的沸腾了,各种分析和应对手段一一浮现。   李治驾崩了?   不可能!   若是如此,这些百骑不会这般客气,会直接动手,先把他捶个半死,然后再拖走,最后活埋。   那么就是谁病了?   大哥!   你生个病难道也要请人算个命?   这个皇帝当得累不累啊!   贾平安笑道:“还请各位大哥稍待,某这里有些话要交代给他们。”   那百骑说道:“莫要啰嗦,赶紧走。”   这是不给面子了?   贾平安指着店铺说道:“这里寄托着华州父老乡亲的希望,若是卖不好,华州的百姓能冲进长安城来弄死你们!”   尼玛的!   和你们好好说话不听是吧?   那就撕破脸皮,有本事就来弄死我!   身为扫把星,我怕你个毛线!   百骑们面面相觑。   那百骑面红耳赤的道:“快一些。”   贾平安摸出那张纸递给了廖全,“廖长史,这东西交给刘架,就让他照着办。”   廖全接过纸,刚看了一眼,就被镇住了。   贾平安急促的道:“稳住,别浪。”   “走了!”   百骑在催促,贾平安伸出双手。   呃!   银镯子呢?   几个百骑看着他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不禁哄然大笑。   “就你这样的还用得着咱们上枷锁?”   贾平安赶紧收回双手,后怕不已。   传说中的枷锁很重,一旦架在脖子上,堪称是生不如死。   “贾郎君!”   几个华州的百姓代表出来了,纷纷挥手,就像是和他告别。   竟然都不冲上来为了我和他们厮打?好歹也要落几滴泪吧!   ……   一路到了百骑的驻地,贾平安见到了百骑的统领,昭武校尉唐旭。   唐旭身材魁梧,脸也很是‘魁梧’,全是横肉,看着就吓人。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看着被押解进来的贾平安,沉声道:“你乃是扫把星,可莫要想着能在百骑克了谁。”   他坐在案几后,案几下面是空的,贾平安看到他的脚在微微颤抖。   你不怕,那脚抖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气抖冷?   贾平安感受了一下炎热的气温,说道:“扫把星之说只是传言。”   这话很苍白,但做人就得有节操,哪怕是李治当场被他克死了,也得说和自己没关系。   唐旭摆摆手,“寻个房间关着他,屋前屋后都得有人看着,屋顶也安排兄弟轮班值守。”   这般谨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被送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房门关上,只有门缝透了几丝光线,以及头顶泄露了些微光。   他寻摸了一下,里面有一张床,不过床上一股子霉味。   这一路从华州到长安很辛苦,他身心俱疲,接着就被弄来了这里,堪称是晴天霹雳。   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睡觉。   一觉睡下去,再醒来时,浑身发痒。   脱开衣裳后,看着小腹的十多个小疙瘩,贾平安骂道:“就算某真是扫把星,好歹也是个神吧,尊重呢?就弄了一张有虱子和跳蚤的床给扫把星住?你们特么的也不怕被克死了!”   外面有人说道:“住口,再说话某就……”   “你就什么?弄死某?”贾平安在甩衣裳,希望把虱子和跳蚤甩出去。   外面的看守沉默了。   这是扫把星,除非皇帝被他克死了,否则你动他试试。   贾平安沉默了。   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突然一脚踹翻了案几。   呯!   房门马上就被打开了,有人喊道:“扫把星自尽……”   自尼玛!   贾平安就坐在地上,抬头,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然后笑容凝滞……   一个和尚站在门外,眉间全是平和,“贫僧玄奘。”   “唐长老!”   唐僧竟然来了?   贾平安仔细看去,看到的全是平和。   那双眸子里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无法让他心动。   “何为唐长老?贫僧不知。”玄奘说道:“檀越可安坐,法会马上开始。”   啥意思?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一群和尚站在外面,手中拿着各种法器。   “这是要超度某吗?”   玄奘颔首,“祛恶扬善,祛邪扬正,檀越安坐……”   “唐长老……大师!”   唐长老不是白白嫩嫩的,也没有白龙马,更没有一个叫做孙悟空的弟子……   贾平安招手,可玄奘恍若未见,转身出去。看守把腰间的连鞘长刀摆了摆,示意贾平安老实些。   随后就是法会。   和尚们不断念诵经文,各种手段都上了。   唐旭蹲在边上,对手下说道:“玄奘大师厉害,那扫把星此次怕是要浑身冒黑烟吧。”   众人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高亢的歌声传来:   “铁门啊铁窗啊铁的锁链,我坐在牢中想外面……”   这是啥歌?   那些和尚的节奏一乱,经文就念诵的有些不顺畅。   呃!   玄奘皱眉:“静心。”   众和尚赶紧默念静心咒,然后重新开始念诵经文。   “千年等一肥,我无悔哎哎……”   乱了!   法会彻底的乱了!!!   ……   求推荐票。 第34章 碾压   李治已经‘醒来’了。   御医才将诊治完毕,给他留下了汤药。   “陛下,喝了这碗药吧。”   王忠良端着碗来了。   “处理掉。”   李治摇摇头,王忠良心领神会的仰头。   吨吨吨……   他打个嗝,一股子药味冲了出来。   “好药!”   李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陛下,唐旭求见。”   稍后满脸横肉的唐旭被带了进来。   “何事?”李治此刻看着和平常无异。   唐旭低下头,“陛下,玄奘带人做了法事,可那扫把星却没被感化。”   李治皱眉,“扫把星如何?”   “他在唱歌,唱些很吵的歌。”   “嗯?”李治抬头,“玄奘怎么说?”   帝王的注视让唐旭觉得脊背有些热,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玄奘说……他想回嵩阳,去少林寺清修养老。”   李治默然。   玄奘从西域回来后,就一直在请求回嵩阳老家,可先帝一直不允。   “他还说……这个扫把星他也有所耳闻,不过世间诸多荒谬之人事,不可一言断其未来,当观其言,察其行。”   “他这是说……要看看这个扫把星的言行?”李治突然笑了笑,“如此,且看看。”   ……   唐长老来了没好事,唯一的好处就是贾平安借机要了一套全新的被褥,顺带叫人弄了开水来冲洗木床。   虱子和跳蚤的尸骸密布,但好歹算是清静了些。   躺在床上,贾平安在想着此事。   玄奘都来做法事了,可见不是什么大事,否则朝中直接让人修建一座塔,然后他就只能高唱一曲:西湖美景三月天哎!在梦里见到两条巨蛇……以及一个叫做法海的和尚,最终水漫金山。   新帝登基,长孙无忌作为舅舅兼首席辅政大臣,自然权倾一时。别人都以为李治是个软弱的,可贾平安却知晓这位皇帝的心狠手辣。   难道我成了他们之间争斗的炮灰?   这个念头一起,贾平安就睡不着了。   若是如此,他要怎么脱困?   老许……这事儿老许也只能徒呼奈何,他插不进去。   那么就只能自救了。   如何自救?   贾平安知道两条道:一是竹器大卖,华州百姓沸腾,造成舆论。在这个时代,舆论就是民意,谁也不敢忽视。   可这样的力度却差了些,若是长孙无忌坚持,他还得倒霉。   “……校尉,公主……”   “和尚……房遗直……谋反……”   外面飘了零零散散的几句话,贾平安心中一动,“哎!大哥!大哥!”   外面安静了下来,接着两个百骑开门进来,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你听到了什么?”   这是要杀人灭口?   可那是羔羊公主和房遗直啊!   贾平安笑的很是自信,“某刚才听到了高阳公主的名字,还有什么和尚私通……”   呛啷!   长刀出鞘,两个百骑的眼中多了杀机。   但贾师傅很淡定。   “某不忍心看着你二人去送死,所以才出言相劝,否则……明年的今日,你二人的坟头草怕是要有三尺高了。”   他叹息一声,眼中全是慈悲之色,比先前那些高僧的还多。   “那是公主。”他说了一半,然后闭嘴不言。   那两个百骑缓缓走进来,其中一人说道:“你知道些什么?”   另一人的脸上多了残忍之色,把长刀收了,悄然抬腿。   这是准备下狠手,至少得断根骨头。   贾平安再说了一句:“谁去谁死!”   说完他闭眼,唱了一首歌:“青青草原……”   有本事就下手。   两个百骑低声说话。   “这是扫把星!”   “此人邪性!”   “说吧。”短暂交谈后,二人取得了共识,“若是真,某将会禀告给校尉。你可知晓百骑?我等乃是陛下的元从禁军,你若是立功,校尉会直接禀告给陛下。”   “忘了告诉你,校尉可随时求见陛下。”   贾平安抬头,“这是陛下的家事,只要不是谋反,百骑掺和进去……在这个时候就是死罪。”   “为何?”   “陛下刚登基,朝中有几个心腹?有的是人想让陛下灰头土脸。这时候去查皇室的丑事,你等是想把陛下的把柄亲手递给那些人吗?”   两个百骑默然,随后出去。   晚些他们找到了唐旭,把事情说了。   唐旭沉吟了一下,“有人禀告,说高阳公主喝骂房遗直,并有谋反之言。百骑有护卫陛下和皇宫之责,既然得知,岂有不查之理?某亲自去!”   晚些,得了高阳公主出门的消息后,唐旭带着一群百骑出发了。   他们一路跟着马车,在经过一个寺庙时,一个带着羃䍦的……人上了马车。   “那人雌雄难辨!”   “屁股好翘!”   “……”   唐旭咬牙瞪了一眼,麾下马上噤声。   “跟上!”   他们悄然跟在后面。   “校尉,马车在震!”   唐旭骂道:“驴曰的!”   他们一路缓缓跟着,有麾下突然低声道:“校尉,有人也在跟着。”   唐旭心中一紧,不动声色的道:“留下两人,其余的……去盯着那帮子人,撤!”   他悄然退了出去,一直往后,直至看到了几个男子骑马而来。   “校尉,拖后的兄弟发现他们一直在盯着马车。”   “哪的人?”唐旭怒了。   晚些消息来了。   “校尉,其中一人好像是那些人!”   那些人,在百骑的内部就是个专属称呼,代表着老李家最初的支持者,关陇小圈子。   那些人为何盯上了高阳公主?   唐旭觉得不妙,“他们来这里作甚?不对!他们盯着公主,这是……”   瞬间,贾师傅的话回荡在耳边。   ——陛下刚登基,朝中有几个心腹?有的是人想让陛下灰头土脸。这时候去查皇室的丑事,你等是想把陛下的把柄亲手递给那些人吗?   他额头见汗,低声道:“留下些兄弟盯着他们,撤!”   随后他出现在了宫中。   “陛下,臣听闻高阳公主有谋反之言,就带人跟踪……”   唐旭抬头,看到了一抹不满。   他心中一紧,低头道:“臣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他们也在盯着公主。臣发现……”   “你发现了什么?”李治的声音有些飘忽。   “臣发现……”唐旭汗流浃背,“臣发现是那伙人在盯着公主,臣当即回转,臣……万死!”   李治的眸色冰冷,“为何去盯着高阳?”   “公主……臣有罪。”   贾平安的话不断在他的耳边回响。   李治冷笑道:“你竟然主动撤了回来,为何?”   “臣……臣不敢妄言,是那扫把星说了一番话,说是……陛下刚登基,有些人恨不能让陛下灰头土脸,而忠心之臣却少。若是在这等时候皇室爆出丑事,对陛下的威望就是一次打击,他劝臣别去,臣……万死!”   他跪在地上,把肠子都悔青了。   “扫把星?”李治突然厉声道:“说清楚!”   “是,有两个百骑无意间说话被他听到了些……”   “说了什么?”   “说公主喝骂房遗直,并有谋反之言。”   李治沉吟着。   “可有谎言?”李治冷冷的道:“仅凭着这个,他就判断出了此事,难道他真是扫把星转世?”   “臣不敢虚言。”唐旭抬头。   李治惊讶了一下,“果真如此?”   他摆摆手“去吧,下次……记得请示。”   “是。”能逃过一劫,唐旭决定回去就烧香拜佛。   但本能驱使他问道:“陛下,那些人……可要臣出手弄掉?”   有人跟踪公主,按理该出手拿下。但关陇小圈子的势力太庞大,拿下就是撕破脸,最好是干掉。   他觉得应当是如此。   李治眯眼,淡淡的道:“朕累了。”   唐旭心中一紧,急忙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放下了笔,嗤笑一声,“许敬宗说贾平安聪慧,是自家的智囊,可朕却不信。如今他只是凭着几句话就断定此事对朕不利,确实是聪慧。这个扫把星……少年聪慧,难道是天授?”   “是啊!扫把星自然与众不同。”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那扫把星若是知道忠心,倒也难得。”   “忠心难得,可此人却不知会给朕带来些什么。若是带来灾祸,朕必不留他。”   ……   “换床!”   “换被褥!”   “闪开,浴桶来了!”   “酒菜来了。”   贾平安的待遇骤然就好了,他心知肚明的享受着这些,但却等不到被放出去的消息。   难道皇帝觉着这个功劳还不够?   “校尉来了。”   在屋里折腾的几个百骑行礼,唐旭走了进来。   “你等先出去。”唐旭摆摆手,等人出去后,就盯着贾平安问道:“你为何知晓此事不能查?许敬宗告诉你的?”   “不,许使君从不和某说这些。”   奸臣许最喜欢说的是什么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恶心肉麻到了极点,但听多了之后,连贾平安都觉得这货是个奸臣。   唐旭笑了笑,“那你为何知晓?”   我也不知道啊!   贾平安也笑了笑,“因为某聪慧。”   高阳的‘事迹’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了,而后她的下场也很复杂。在这个时候,百骑出动有些犯忌讳。   唐旭冷笑了一下,然后出去寻了个查探许敬宗消息的百骑。   “许敬宗对贾平安的评价是什么?”   “聪慧!极为聪慧!”   百骑发现自家校尉在发呆。   “校尉,可是不妥?”   “妥。”唐旭苦笑着。   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迎面撞击了一下,很郁闷,也很无奈。   ……   求支持。 第35章 贾平安套路了长安   许敬宗得了消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长安城。   竹器店已经整修完毕,准备开张,但廖全没心思管这个,和许敬宗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提到了贾平安。   “说是陛下病了,所以百骑来人拿了他,至今没有音讯。”   百骑是皇帝的人,廖全不敢去窥探消息。   许敬宗风尘仆仆的,脸上也被晒的有些发黑。他看看店铺,见刘架一脸忧色的在那里背诵着什么,就骂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做什么生意?”   刘架哭丧着脸道:“贾郎君临去前说了,稳住,别浪。”   许敬宗一怔,“稳住老夫知晓,这是让生意照做。别浪是何意?浪……浪……”   刘架说道:“怕是他担心谁去青楼嫖,所以说别浪。”   “做吧。”许敬宗先前是火气上来了,此刻清醒了些,说道:“做好了,华州百姓会挂念着平安的好处,如此老夫也能在陛下那里为他多说些好话。”   回过头,许敬宗就准备进宫求见,为贾师傅求情。   他站在宫门外的时候,刑部尚书马原悄然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侧。   马原有一口好胡须,人称美髯公。说话前,他的嘴角一撇,流露出些不屑的意思,“老夫一直在等你。”   “等老夫给你送终?”许敬宗开启了毒舌。   论损人,他老许怕过谁来?   马原笑了笑,嘴角又撇了一下,“贾平安来长安城必须有过所,而过所必须要州衙批复。他到了长安城之后,陛下随即病了,这便是你的罪责。老夫一直想弹劾你,可却寻不到机会。此次老夫就是要等你坐不住了,来了长安求情才出手。不如此……不如此,老夫怎能洗刷当年的羞辱!”   ——过所:大唐百姓要想走出州县去办事,必须得向村正或是坊正提出申请,随后村正或是坊正查验无误,就报上县里;县里审核无误,再上报州里批复,若是无误,就发下过所,持有人凭着过所出行……一句话,这个年头想出个远门,真的超级麻烦。   当年老许一张嘴谁都敢说,有一次他和马原当朝争执,就骂了马原,说他整日就知道吹捧长孙无忌等人,这才得了高官做……   当时马原的脸就红的和猴屁股似的,那关键是许敬宗竟然还说了出来:“你的脸就和猴屁股似的。”   奇耻大辱啊!   他就是靠着小圈子一路顺利升官,但那又如何?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老许倒霉了。   老对头出现了,让许敬宗的心冷了大半截。   马原出手,随即就会有许多对头出手,老夫危矣!   稍后二人进宫。   君臣都在,看着他们二人,神色都很平静。   马原行礼,“陛下,臣弹劾华州刺史许敬宗。许敬宗明知扫把星的厉害,却故意许他来了长安,致使陛下病倒。许敬宗此举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长孙无忌木然。   褚遂良微微笑着。   已经‘恢复’了的大半的李治神色平静。   “陛下……”   许敬宗悲愤的道:“贾平安不是扫把星,他在华州和臣交往,臣深知此子秉性敦厚……”   秉性敦厚?   李治皱眉。   “臣与他交往许久,可却不曾倒霉,华州更是有商人刘架扑倒了贾平安,最终对头倒霉,还发了大财,此事陛下尽知。臣……”   许敬宗跪下,垂首道:“此次贾平安来长安城,乃是为了华州百姓的福祉……竹器。”   “陛下,那事臣知晓。”马原得了机会收拾许敬宗,当然是做够了准备,他出班说道:“那贾平安蛊惑许敬宗,让整个华州都在做竹器。陛下,若是那些竹器卖不掉……华州一地将要沸腾了。那些百姓白白耗费了钱粮,怎会甘心?臣不敢想那等后果……”   长孙无忌坐观麾下弹劾许敬宗,颇为惬意,但听到这话后,就忍不住出班道:“果真如此?”   一州的事儿还轮不到他这个大佬去管,但这事儿的后果去不轻。特别是华州距离长安不远,堪称是长安的门户,若是华州有变,长安也不安宁。   马原点头,“长孙相公,此事确凿,许敬宗听信了贾平安的谗言,此刻华州竹器大举进入长安,就在东市准备开业,下官担心……一旦无人问津,华州将会生变。”   许敬宗咬牙切齿的道:“这批竹器都是老夫变卖了家产收购的,就算是亏了,也是老夫亏,马原,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马原笑了笑,自信的道:“可老夫却得知华州如今还在做竹器,难道那些也是被你许敬宗收购了?”   许敬宗无语。   后续他本想叫停,可贾平安让他放心,说若是卖不掉,他全吃掉。   可现在……贾平安吃不掉了,他老许就算是变身为食铁兽,也吃不了那么多竹器。   ——食铁兽就是后来的熊猫,此刻的秦岭一代有分布。而且秦岭的大熊猫可不是关在园子里靠着卖萌为生的萌物,那是能追杀狼豹几个山头的狠角色。   他咬牙道:“若是出了纰漏,臣……臣……”   马原叹息一声,“你的家产都变卖了,你还能如何?”   难道你许敬宗还能去卖身?   许敬宗:“……”   李治沉默。   长孙无忌皱眉,“去看看吧。”   李治点头,王忠良飞也似的去了。   他一路去了东市。   “好热闹啊!”   今日的东市人全部往一个方向去,王忠良很艰难的一步步往前挤。   当到了竹器店时,他看到刘架站在一个案几上,手中拎着个竹椅,在疯狂的叫喊着。   “竹椅十五文一把,二十九文两把,四十二文三把……”   呃!   还能这样卖东西?   纯良的大唐人,此刻觉得这个价格颇有诱惑力。   买两把椅子能便宜一文钱,三把甚至能便宜三文钱。   这个不错啊!   刘架拿出一张纸看了一眼,继续喊道:“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噗!   周围好多人都笑了起来。   “这边看,这边瞧,华州的竹器就是牢。”   已经有人涌过去了,在询问价钱,然后出手购买。   疯了!   王忠良不禁微微摇头,觉得那些人定力太差。   “水在流,鱼在游,一根华州鱼竿在手不用愁。”   一根鱼竿在刘架的手中被弯曲的厉害,却没折断。   “某买一根!”   长安城别的没有,沟渠多,外面的护城河里鱼也不少。   “某买两根!”   王忠良被现场的火热气氛引导着,心中蠢蠢欲动。   “看一看你不吃亏,试一试你不上当,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华州竹器,天下第一!”   刘观又看了一眼那张纸,吆喝的很是顺畅。   沸腾了。   长安百姓哪里见识过这等销售手段,被套路的晕晕乎乎的,顷刻间就淹没了店铺。   ……   宫中,许敬宗跪在哪里,马原神色淡然的站在边上。   李治在沉吟着。   刚才马原提出把老许丢到南方去,这是刨根。   很大胆呐!   但马原后一个建议更凶,他建言在长安城里修建一座塔,让玄奘驻守,一边翻译经文,一边镇压贾平安。   前一个是要弄老许,后一个就是讨好李治。   随后一阵争执,老许没有资本,败下阵来,只能等待李治的决断。   李治沉吟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   “陛下!”   王忠良回来了。   众人回头,齐齐愕然。   这人回来就回来吧,可他手中拎着竹扫帚,肩上背着两个竹箩筐,脖子上还挂着几个竹器……   这是出去采买了?   “陛下,奴婢去了东市,看到那竹器店售卖……”   王忠良觉得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脑子里依旧还残留着兴奋。   “那刘架在喊,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君臣都呆住了。   噗!   不知道谁先笑了出来,接着群臣狂笑。   “后来又喊了什么……这边看,这边瞧,华州的竹器就是牢。”   君臣的笑容渐渐凝固。   “看一看你不吃亏,试一试你不上当,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华州竹器,天下第一!”   “奴婢听到这里时就忍不住了,不知怎地就跟着人挤了进去,买了一堆东西……奴婢出来时,店里的东西已然售卖一空……”   马原面色发红,心跳加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陛下……”   许敬宗一声悲呼,叩首道:“陛下,这些都是贾平安苦心孤诣想出来的手段,他为了什么?他一文不取,只是为了陛下,为了华州的百姓。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进长安城就被人给拿了,天呐!臣……臣……”   众人骇然发现许敬宗竟然泪流满面。   以往老许为官数十年,大伙儿何曾见他落过泪?   这是真的伤心了?   “陛下……”   李治不禁动容。   “许卿请起。”   许敬宗觉得自己不能起,“陛下,臣为贾平安觉着冤呐!”   马原心跳的飞快,噗噗噗的,让他想起了自己见到美人时的感觉。   现在就要看皇帝的决断。   李治沉吟了一下,“那贾平安此举于华州百姓颇有裨益,朕不是吝啬的帝王……”   如此就好啊!   马原心中一松,知晓这事儿还不足以让许敬宗反击自己。   老许,你要出气不要?   呵呵!   他隐蔽的冲着许敬宗笑了笑。   他得了可靠消息,自己最近将会升官,以后将俯瞰许敬宗。   咱们下次再战!   李治突然赧然一笑,很是稚嫩的模样,“那贾平安前几日竟然出手帮了朕一个忙。”   长孙无忌皱眉,“陛下,此等事要慎重。”   他觉得李治是在忽悠人。   李治微微眯眼,显得更加的羞赧了,“朕的身子,御医说了,乃是心力耗费过甚导致,却不是被克。另外……前几日百骑遇到了些人,那些人跟了不该跟的人,却被贾平安发现了。”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然后拱手道:“那这确实是功劳。”   这次的所谓被克,君臣都知道,是皇帝想把李勣弄回来,失败后的一种表态。   小圈子里最近有些躁动,有人在盯着几位对小圈子有威胁的权贵,准备拿人来杀鸡儆猴。   这事儿竟然被皇帝知道了,而且和贾平安有关……   长孙无忌知道此事不可为,就退了回去。   “散了吧。”   李治颔首,群臣行礼告退时,他就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事,看了马原一眼,说道:“马原……有些轻浮,不好。”   马原呆立原地。   因为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神色木然。   升官的事儿……完了。   我的心好痛。   许敬宗起身……   “老夫就知道邪不胜正,哈哈哈哈!”   瞬间所有人的脸都黑了! 第36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竹器被售卖一空,众人都在欢喜,唯有刘架不同,他看着空荡荡的店铺,眼睛就红了。   “某出去一趟。”   他去买了几个胡饼,想了想,又多带了些铜钱,这才出了东市。   东市距离皇城不远,刘架急匆匆的赶到时,就见几个和尚在那里和军士交涉。   “……那扫把星对陛下不利,贫僧等回去钻研经文,又寻到了个法子,保证能超度了他。”   军士却只是摇头,“此事你等去寻别的地方,咱们管不着。”   “寻谁?这等祸害,玄奘大师回去后就病了一场,可见是被这妖孽给克了。再不动手,就怕他会白日显形……”   刘架的脑海里不禁出现了一个画面:青天白日的,贾平安突然长啸一声,随后身体膨胀,把衣裳撑破,几条触手从躯干里生长出来。那张脸也渐渐拉长……   呃!   扫把神,某不是故意的。   刘架听到这些话,心中已经凉了半截。   “贾郎君不是扫把星!”   几个和尚回头,神色古怪,微微摇头,大概是觉得遇到个疯子。   “某和贾郎君亲近,可某倒霉了吗?”刘架用力拍着胸脯,只是几下,就觉得胸口里发痒,想咳嗽。   “某……某的运气好得很!一路对头倒霉,生意顺畅……咳咳咳!”   和尚们都笑了起来。   “邵中官!”几个军士突然站好,随后里面出现个内侍。   内侍出来,细声细气的说道:“扫把星之事,朝中已然有了决断,方外人……别闹。”   呃!   这话就像是大人哄孩子:别闹了。   几个和尚面红耳赤的,其中一人问道:“敢问中官,是何决断?”   邵中官提高了些嗓门,声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是何决断,与方外无关,你等六根不净,可去看看玄奘,和他学学与世无争。”   他转身回去。   几个和尚默然。   这时百骑的驻地,贾平安已经被提了出来。   唐旭坐在上首,身边是两个百骑。   贾平安坐下,唐旭沉声道:“你此次来长安城,导致陛下病倒,按理……该杀!”   这个威胁比女人的威胁都不如,女人还能说什么……你若是不洗澡,今夜就不让你上床。   唐旭却只能用这个虚无缥缈的理由来威胁。   按理二字一出,贾平安心中大定,知晓自己的生路来了。   他露出了惶然之色,害怕的微微颤抖。   唐旭很满意自己威胁的效果,“但陛下仁慈!所以赦免了你的大罪。”   贾平安露出了狂喜之色,冲着皇宫方向拱手,“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咳咳!   这时候还没那么多礼,唐旭觉得这样的扫把星很跌份。   但他不知不觉的就放松了戒备和警惕,看着贾师傅越发的顺眼了。   “你上次一番话,让百骑立功了。”   他不能说是少犯错,只能含糊用立功来解释。   但……   贾师傅何许人也?   唐旭这么一说,他就断定此事自己立功了。   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恋,结果被太宗皇帝打断了。从辩机被处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女人就变成了半个疯子。   这样的疯子说什么要造反,估摸着李治都没兴趣去管。他只是在旁观。   皇帝在看戏,百骑去搅合,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笑了笑,很是感激的那种。   唐旭又满意了一分,“某听闻你在华州无人敢靠近?”   这个有些扯淡!   在竹器大卖之后,贾平安若是回到华州,保证会成为福星,人人欢迎。   但唐旭既然这般说……   他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微笑拱手,“是啊!某苦了多年,就在百骑的这几日能得了清静。”   这个年轻人……很识趣。   唐旭终于露出了笑容,“你在长安也无亲无故,可有住所?”   这货想干啥?   贾平安不解,但作为老司机,他选择了顺着说,“是啊!长安居,大不易,逆旅太贵了些。”   “如此,百骑为你提供住所……”   贾平安心中一震,抬头看了唐旭一眼。   唐旭脸上的横肉绷着,似笑非笑。   百骑提供住所,那不就是……从军?   大唐府兵的规矩,二十从军,六十而出。   他才十四岁,不合规矩。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先是诚恳的道:“多谢校尉好意,只是某却没有长安户籍,不能长久住在这里。”   长安户籍可不是大路货,没有关系你拿不到。   贾平安就抛出了户籍来试探,若是唐旭拒绝,那么事情就简单了。随后他把竹器店的事儿弄清楚就回华州,特么最少两三年内远离长安城。   长安,请将我遗忘。   唐旭突然打个哈哈,满脸的横肉都抖动了一下,“此乃小事。如此,你且在长安住下……”   我……   贾平安维持着微笑,可心中一万句MMP已经出口了。   在长安城住下,在皇帝和重臣们的眼皮子底下住下,回过头哪天有人想起了有个扫把星的存在……   他就可以洗白白飞升了。   大佬,你这啥意思?   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敢问校尉,某真能在长安住下?只是某以何为生?”   坐吃山空总是不行的吧,难道你百骑还能给哥发俸禄?   “呵呵!”唐旭的身体微微一松,“百骑缺一个文书,你且做着。”   贾平安瞬间全明白了。   他被弄进来之后,为了自救,给唐旭提了个醒,让他们避免踩雷一次。这事儿多半是被李治知道了。   李治一看这少年还算是聪慧,又想到任由这个扫把星在华州逍遥不妥,若是哪日被人利用了怎么办?   最后他一合计,干脆把贾平安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有什么变化他也好做出应对。   啧啧!   小李的手段。   贾平安想到了一件事……   他到了长安城,李治就病了,这事儿是真是假?   多半为假。   这事儿就是个坑。   贾师傅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被人给坑了。   谁说小李软弱无能?   贾平安起身,拱手,“见过校尉。”   他一脸的欢喜之色,让唐旭都跟着心情大好。   “如此你就先去把竹器那边交代好了,回头某这里给你寻个地方住下。”   唐都起身,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好。”   贾平安就像是新入职的菜鸟见到了公司董事长,笑的很是谦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   当看到皇城外的天空时,贾平安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扫把神……”   那个让人头痛的声音传来。   “这里是皇城!”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个狂信徒连累。   “扫把神……”刘架涕泪横流,哽咽道:“先前有和尚说要超度你,某以为你要……谁知来了个邵中官,说朝中自有处置,某怕你被关着,就去买了胡饼。”   他背着个大包袱,看着很重。   “这里还有些铜钱,某准备给那些看守的人。”   贾平安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铁窗泪,觉得老刘这人还不错。   贾平安欣慰的道:“此事已经妥了,对了,竹器那边如何?”   “妥了?”刘架大喜,“某按照你说的去喊,售卖一空啊!”   贾平安楞了一下。   “扫把神,咱们回华州吧。”刘架连在长安开酒楼的心思都淡了,觉得不如在华州小地方待着,小日子多舒畅。   “回不去了。”贾平安很是惆怅。   “为何?”   “从今日起,某就是百骑的文书。”   呃……   瞬间刘架的眼睛就亮了,“百骑的文书?我滴神啊!百骑可是陛下的心腹,百骑的文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他的眼中多了崇拜之色,只觉得自己的扫把神当真是无所不能。   “平安!哈哈哈哈!”   奸臣许的笑声回荡在皇城前。   “你可算是出来了,你没看到老夫先前大战马原,那贱狗奴还弹劾老夫,说什么老夫让你来长安城,是居心叵测,可陛下却说自己的病乃是思虑过甚。哈哈哈哈!”   随后许敬宗说了先前朝堂之上的事儿,贾平安才知道竹器的大卖也是自己能脱罪的原因之一。   “你就是华州百姓的福星!”许敬宗得意的道:“回头跟着老夫回去,华州百姓将会为你欢呼雀跃。”   老许得意的像是个孩子,见贾平安神色黯然,就诧异的道:“这是怎么了?”   “百骑招募某为文书。”   许敬宗:“……”   老许这是在为了我担心吗?   贾平安有些小感动。   “哈哈哈哈……”   奸臣许那著名的笑声再度响起。   他笑够了,压低了嗓门,却压不住得意的情绪,“平安呐!百骑可是陛下的心腹,你进了百骑……以后老夫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就……啊!”,他压压手,得意的挑挑眉。暗示到时候贾师傅给自己开后门,徇私。   这个老贼!   贾平安气的脸红,心想调教了那么久,这个老贼怎么还是奸臣的做派?   许敬宗也觉得失言了,就端着脸,干咳一声,不要脸的道:“老夫一身正气,忠心耿耿,哪里需要你来压事。”   “不要脸!”贾平安很欣慰老许的转变。   只要他往好的方向去,去做好事,那么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都行。   这时失魂落魄的马原也出来了。   他出了皇城,见许敬宗和一个少年在说话,很是亲热,就问道:“那少年是谁?”   军士说道:“扫把星。”   马原喃喃的道:“就是他让老夫颜面扫地?”   他今日准备痛打落水狗,把老仇人许敬宗给收拾了,可最终被收拾的却是自己。随后皇帝一句轻浮就葬送了他升官的机会……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个少年。   “某被扫把星克了!”   马原泪如涌泉……   ……   老许反身翻腾两周半,屈体,落地拱手:“老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一生所念不过是推荐票罢了。” 第37章 熬夜准备明天的更新   有人说存稿,爵士现在没存稿,有一章更新一章。   晚上出去了一趟,此刻回来,刚洗澡洗衣服完毕,想困觉,但……   更新第一,码字,把明天中午的那一章码出来再说。   奥利给。 第38章 好汉兄   东市今日最亮眼的就是华州竹器店。   那全新的营销口号和方式,不但蛊惑了长安百姓,也亮瞎了东市商户们的钛合金狗眼。   “生意还能这般做?”   “某从未见识过这等手段,是谁?”   “那人叫做刘架,来自于华州。”   “小地方的商人,竟然这般机巧,啧啧!”   一群商人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些华州人在收拾店铺,还有人在得意的大声说话。   “哎!让让啊!”   众人闪开,就见贾平安和刘架一前一后进来。   “那是刘架。”   “边上那个……那少年是跟着一起来的。”   “不对,那少年……那日是在边上帮衬,后来百骑的人来带走了他,好像是姓贾。”   “从百骑竟然能出来?”   众人用那种仰望的眼神看着贾平安。   百骑在许多时候就代表着帝王的意志,一般人你想进都进不去,能进去的……九成九都别想再出来了。   这少年牛笔了!   “贾郎君来了!”   那些华州人见了贾平安就欢喜的迎了上来。左右还有人挽着他的手臂,就差热泪盈眶了。   老贾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   “我等都以为你死了。”   “那百骑就是个魔窟,他们说进去就活不了。”   “……”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无碍无碍!”   “陛下亲口说贾郎君乃是有功之人,所以无罪。”刘架得意洋洋,就像自己是杨德利般的与有荣焉。   众人不禁欢喜,一个村民代表说道:“贾郎君此次算是为了咱们华州吃了大亏,某看要不这样,竹器都卖完了,各村都挣钱不少,可咱们吃水不忘打井人,吃屎不忘……”   边上一个村民代表捂着他的嘴,“老杨,你喝多了。”   那村民代表干笑着点头,等同伴松手后,先郑重行礼道歉,然后建议道:“贾郎君也快十五岁了,好歹……某的意思,咱们凑个钱,请他去尝尝女人的滋味……如何?”   “咦!这个主意好。”   一群人在嘀咕,然后行礼感谢贾师傅。   “贾郎君只管待着不动,我等安排。”   “某知晓你等是好意,可此事万万不可。”贾平安没想到他们口中的感谢竟然是这个。   他是童子鸡,在可以预见的几年内,并不想用腰子。   否则,现在嘚瑟,以后流泪。   贾平文交代道:“华州的竹器要抓紧做出来,不过不可一拥而上,否则积压货物。另外,若是有外面的商人来讯问价钱,记得要统一。”   他看着这些代表,硬邦邦的道:“谁若是只顾着自己的小碗,不顾华州的大碗,回头就砸了他的碗,让他吃不成这碗饭!”   在这个时候你别想着说什么道理,一旦发现有人私下砸饭碗,严惩不贷!   那些代表赶紧应了。   那些商人在边上看着这一幕,有些傻眼。   “这少年……怎么像是主心骨呢?”   贾平安冲着众人拱手,“某在华州承蒙诸位乡亲的看顾,多谢了。”   他躬身。   众人惊讶。   刘架与有荣焉的说道:“贾郎君从今日起……就算是长安人了。”   “长安户籍?”   和后世的京城户籍一样,长安户籍也是个抢手货,有关系还不行,你还得有正当理由。   众人惊讶,有人问道:“这是……”   “贾郎君去了百骑!”   刘架欢喜的和自己做官一样。   众人愕然。   贾平安再度躬身,“告辞。”   他这一躬身,就是和华州的过去道别。   众人躬身。   贾平安颔首,转身而去。   “这不是扫把星!”一个代表喃喃的道:“他带给华州的是福气!”   “对,是福气!”   那些商人见他来了,赶紧闪开。   少年远去,有商人过去请教刘架,“刘郎君,敢问那等手段……我等可能学了去?”   他们也想学了那些什么……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这些口号的蛊惑性对于现在的百姓而言几乎是不可抵御的。   刘架正在唏嘘于自己的扫把神的际遇,闻言说道:“那是贾郎君的手笔,你等却是问错了人。”   那些商人缓缓回身,贾平安早已消失了。   ……   “贾文书来了。”   百骑的驻地在皇城内,方便就近保护。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了一阵子,这些人都变得亲热了起来。   这变脸变的和女妓一样。   贾平安笑眯眯的点头,就像是领导般的进去。   唐旭依旧是满脸横肉,只是看着有些发红。   “你的住所安排在了道德坊,晚些让人带你去。”   “多谢校尉。”   贾平安是真心欢喜,但下意识的问道:“每月多少钱?”   “这是百骑自己的产业,你只管住。”唐旭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啧啧!   竟然还有免费宿舍?   百骑的待遇不错啊!   等他走后,后面进来一人,却是那位内侍,邵中官。   “见过邵中官。”   这位邵中官乃是皇帝的心腹,虽然职务是在宫中,但却不干活,唯一干的就是不时来百骑视察。若是百骑有事,也会第一时间禀告给他。   邵鹏面白,坐下后,细声细气的问道:“此人你如何看?”   唐旭看了一眼门外的百骑,摆摆手,等人走后,才说道:“这少年聪慧,只是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能猜测出背后之事……扫把星之说以前某不信,可在见到这等少年之后,某却信了。”   “扫把星……”邵鹏沉吟道:“某哪日去问问太史令,是否有这等古怪的东西,不过……有人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以为如何?”   ——太史令,李淳风。   要想掌管百骑,目不识丁不可能,不管是邵鹏还是唐旭,都属于半个读书人。   唐旭摇头,“某觉着……他来了百骑数日,并未克了谁,但此事要谨慎。”   邵鹏点头,眉间多了轻松之色,“他只是出了个主意,陛下却要让他在百骑厮混,你可知为何?”   唐旭马上坐直了身体,“还请邵中官示下。”   邵鹏提高了些嗓门,声音尖利了起来,“他若是留在华州,说不得就会被人利用,你要知道,许多人希望陛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好是不管事。在这等时候,任何意外都不能出。”   唐旭点头。   “所以陛下把他弄在了百骑,就是弄在了眼皮子底下,而你我……就是陛下的眼睛,明白吗?”   唐旭起身,“是,某知晓了。某定然盯住贾平安,不让旁人利用他。”   邵鹏满意的起身道:“如此,有事就禀告。”   唐旭随后准备出去一趟。   他一路出了皇城,正在朱雀门外,觉得分外的轻松。   他仰头深呼吸。   深呼吸,闭上你的眼睛……   “闪开!”   前方一阵慌乱,几个恶少正在追打,其中一人竟然手持弓箭……   而就在唐旭的身前五步开外,一个矮瘦的男子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正在前行。   “这是皇城!”   “你竟然敢弄弓箭,这是死罪!”   边上有人在惊呼。   大唐民风是很彪悍,你打架斗殴没问题,甚至是提刀砍人也行,但玩弓箭是大忌。   弓箭就意味着不可控。   可现在两股恶少正在追打,其中一人竟然带来了弓箭。   这是作死!   可此刻你说什么都晚了。   张弓搭箭……   咻!   箭矢飞来。   矮瘦男子见箭矢冲着自己而来,依旧往前走,仿佛那只是幻觉。   “闪开!”   周围一阵惊呼。   但男子依旧无动于衷。   而在他的身后,唐旭刚抬头……   男子依旧如故。   箭矢飞来,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然后,箭矢从他的头顶飞过,甚至切断了两根头发……   而在他的身后,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唐旭。   咻……   唐旭比男子高出大半个头,箭矢飞来……   他下意识的低头,箭矢却穿过了他的头顶……   头皮剧痛!   可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前方的男子为何面对箭矢而丝毫不乱?   他难道真能漠视生死?   好汉兄……   ……   推荐票,求支持! 第39章 嘤嘤怪   箭矢飞过,一缕长发飘飘荡荡的从唐旭的眼前落了下来。   “抓刺客!”   一队军士冲了出来,那几个恶少掉头就跑。   你要说束手就擒,那不是恶少,是小偷小摸。   长安城的恶少和游侠儿都喜欢标榜自己不惧律法和官府,所以今日才大胆的把弓箭弄了出来,少不得晚些长安县和万年县要清理一番。   唐旭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画面:他拍了贾平安的肩膀,很淡定的觉得自己不会被克。   然后他才出皇城就挨了一箭。   在皇城周围放箭,除去老李家几兄弟内讧之外,这是第一次。   而这个第一次就被唐旭遇到了。   第一次……   难道真有扫把星?   拍一下就会被克?   自·唐旭·信此刻脊梁骨发寒,可前方那个矮瘦男子却恍然未觉自己先前遭遇的危险,而是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些军士在追击。   “表兄!”   左前方来了贾平安,他的身后跟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有不少生活用品。   矮瘦男子欢喜的冲了过去,先是嚎哭了一声,然后拍着贾平安的肩膀说话。   这厮就是贾平安的表兄杨德利?   “平安,某听到他们说你被百骑抓了,就带着姑母的牌位来了。”   杨德利激动的说了半晌,然后解开巨大的包袱,“这是给你带的油饼,某嗅嗅……好像还没臭,晚上咱们就吃这个。这是姑母的牌位,这是……”   唐旭眨巴着眼睛,觉得看不懂这对表兄弟。   看看杨德利,激动的想升天,压根就没什么被克的担忧。   不过不对啊!   前面那一箭可是奔着杨德利的脑袋来的,他竟然不动。   是被吓傻了?   不像。   唐旭不知道气运之子杨德利的厉害,经历的危险太多,以至于麻木了。   那是什么意思?   可某为何会被克呢?   对了,有人说过……缘分。   扫把星克人也得讲个缘分。   想到这里,唐旭一个激灵,然后反省了自己最近的一言一行,决定回头就减少去青楼的次数,谨言慎行。   “表兄,咱们去道德坊。”   杨德利比许敬宗晚到,是因为他需要一层层的申请过所手续。此刻到了长安城后,他又开始惦记着家里的东西,担心小偷进家偷了他的那些宝贝。   在一个百骑的带领下,两兄弟去了道德坊。   “这是道德坊?”   贾平安站在道德坊内,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花了。   我特么这是来到了长安城外吧?   眼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地里的庄稼欣欣向荣。   “这就是……道德坊?”杨德利也傻眼了。   带路的百骑干笑道:“对,这里就是道德坊,你们别看道德坊里多有田地,这里还算是好的,若是去了升道坊,那才叫做吓人。”   杨德利好奇的问道:“如何吓人?”   边上陪同的坊正姜融笑道:“那升道坊里全是坟墓,没人敢住。”   这……难道我来到了洪荒?   随后他们寻到了一个小院,一个男子出迎,和百骑低声说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姜融也不过问,开始登记贾平安两兄弟的情况。   和村正一样,坊正也担负着治安和人口管理的责任,登记是必须的。   稍后百骑和男子一起出来,交代道:“这里面各等事物都有,米粮也有一些,只管安住。”   “多谢。”贾平安拱手道谢。   男子的东西不多,两个大包袱就全部带走了。   只是……   一个小小的东西被男子拎了出来,随手扔在了门边。   “告辞!”男子拱手。   “呃……慢走。”不要随手乱扔垃圾……贾师傅的目光一直在那个小东西的身上。   等他们走后,贾平安过去把小东西拎了起来。   四目相对。   一个是黝黑的大眼睛。   一个是大大的黑眼圈……   卧槽!   国宝?   贾平安冲着男子喊道:“你的食铁兽掉了。”   男子摆摆手,“某不要了。”   擦!   贾平安无语。   他手中的熊猫在挣扎着,嘴里发出类似于孩子的声音,嘤嘤嘤。   贾平安的第一想法是放归山野。   可他才将生出这个想法,手中的熊猫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襟,顺着往上爬。爬呀爬,最后爬在他的肩上趴着。   “这是什么?”杨德利仔细看看,“这不是食铁兽吗?平安,这东西长大很凶。”   这不是后世那些卖萌为生的家伙,贾平安笑着把它抱进去,“表兄,它这般幼小,放归山林也活不了,要不……咱们养着它吧。”   “那么小,随便弄些稀粥就能养活。”对于杨德利而言,只要花钱不多,养个东西不是问题。   一进去就嗅到了些腥味,地上还有几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粪便。   “这里还有笼子。”   原先那人看来在这里饲养了不少动物,这只熊猫就是某只大熊猫的崽。   可小熊猫吃什么?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觉得最通用的就是奶。   他去寻到了坊正姜融,正好坊里有人家养了几头产奶的牛。   挤奶的人没在,小熊猫饿的直叫唤,杨德利见状就自告奋勇的道:“某以前见他们挤过奶,某来试试。”   主人家笑道:“莫要被牛踢了。”   杨德利洗手,然后用毛巾擦擦奶,开工……他一边挤奶,还有闲工夫扯淡,“平安,这挤奶就是做人,你得先擦擦奶,再给它揉揉,它舒服了,自然就有奶。”   “最后挤完了,你别和那些上青楼的男人一般,提上裤子就走人。”杨德利伸手安抚着奶牛,“看看,它叫唤了,这便是舒坦了。”   “这就是做人,别只想着索取,也得回报。否则谁也不是傻子,你说是不是?”杨德利一边说一边摸牛。   呃!   贾平安觉得表兄有变身话唠的倾向。   牛奶弄回家煮沸,随后慢慢的喂了熊猫。   两兄弟第一次饲养宠物,都有些小激动。   “平安,取个名字吧。”   “要不叫做……”贾平安一边给熊猫拍打背部,一边看了一眼不可描述之处,是个小哥哥,“要不叫做……阿福?”   杨德利看着他。   贾师傅有些心虚。   但他真的是取名废。   “好名字!”杨德利却大声叫好。   “阿福!”贾平安在给熊猫拍奶,手法越来越熟悉。   嘤嘤嘤……   阿福叫唤了一阵子,就在贾平安的怀里睡着了。   为了把它弄下来,贾平安是软硬兼施,可等到了晚上,阿福不知怎么弄的,竟然爬到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是被胸闷弄醒的。   阿福正趴在他的胸口上,两只前爪抓着他的中衣。   他动了一下,阿福不动。   他坐起来,阿福挂在他的身上……   “阿福!”   阿福睁开眼睛,然后嘤嘤嘤……   “我得去为你弄奶啊!”   嘤嘤嘤!   这特么就是个嘤嘤怪。   贾平安硬起心肠把它弄下来,然后拎着瓦罐往奶牛家跑。   回来后,煮奶,阿福就趴在他的膝盖上,嘤嘤嘤……   喂完奶,贾平安要出发了。   阿福挂在他的身上就是不下来。   咚咚咚……   外面开始打鼓了,随后坊门开,众人该干啥干啥去。   贾师傅现在是百骑的文书,但不算是正式编制,所以得积极些。   把嘤嘤怪弄下来递给表兄,贾平安上马离去。   杨德利会在家里做豆腐去卖,贾平安有俸禄,只是不知道多少。   坊里炊烟渐渐消散了,一股子柴火味,夹杂着田地的味道。   去掉被关押的那些时日,这就是贾平安在长安的第一天。   一路到了皇城前,验证身份,也就是鱼符。   作为文书按理没资格弄到这等高大上的东西,但因为他每日都要进皇城,所以唐旭就给他弄了一个。   一路到了百骑的地方,守门的百骑下意识的行礼。   “辛苦了。”贾师傅也下意识的来了个首长慰问。   进了里面,有人带着他去值房。   路过院子时,先到的唐旭正在练刀……   刀光闪闪啊!   边上一个文书叫做孟亮,正在吹捧……   “这刀光四射,让人叹为观止,脊背发寒,汗毛倒立……”   他见贾平安来了,就故意提高嗓门,“贾平安你可看得懂校尉的刀法?”   所谓同行相忌,原先他在百骑的日子很是滋润,可现在来了个竞争者,这个不能忍啊!   正好唐旭练刀结束,贾平安赞道:“校尉的刀法,某有了……”   “你有了什么?”唐旭浑身发热,把长刀入鞘。   “校尉的刀法让人忍不住击节叫好,某有了几句诗……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贾平安拱手,然后去了自己的值房。   身后,唐旭喜上眉梢,“好诗!好诗!”   孟亮只觉得心中冰冷,“他竟然还会作诗?”   “可这诗……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孟亮喃喃的道:“这等气势……某可能做得出来?”   他低下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作出这等诗句来。   可贾师傅只是看了唐旭练刀,随口就出来了,这份才华直接碾压了他。   ……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码字码的头晕,读者老爷们的推荐票和支持就是最好的良药。 第40章 战略判断   所谓文书,在贾平安看来就是整理各种消息。   可当他看到孟亮进了值房,和几个文书嘀咕一阵子,然后关门时,就知晓,自己只是个假文书。   百骑打探的消息涉及权贵高官,他这等扫把星,还是个外人,在没有取得信任之前,不可能接触到这些。   但不接触也好啊!   白拿工资不干活,这小日子……   贾平安打个盹,稍后开门伸懒腰……   孟亮几人正好出来,见到他懒散的模样,羡慕嫉妒恨之余,也有些恼火。   “他为何一人一间值房?”   这几个文书共用一间值房,真的很挤。   有人说道:“谁敢去和他待在一间值房里?”   众人:“……”   臣妾不敢!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看去,却是一个百骑。   百骑兴奋的道;“刚到的消息,右骁卫高郎将率军攻打车鼻可汗,一路所过,无不请降……”   贾平安一怔……   车鼻可汗此人他知道,颉利可汗被大唐收拾了之后,他被推举为可汗。这货很有些枭雄之姿,先是臣服于薛延陀,随后不断袭扰薛延陀……   薛延陀后来被太宗皇帝被灭了,车鼻可汗就顺势膨胀,随后假装顺从于大唐,甚至说自己准备去长安拜见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一听就乐,,就派了两个使者去迎接他。   结果两个使者到了车鼻可汗部,发现他压根就没有去长安的准备,心中知晓被骗了。   一般人发现这种情况,多半是找个借口把消息带回去。   可那两个使者……大唐的牛逼不但在于军队强大,更在于那些臣子们的彪悍。   两个使者商议了一番,竟然准备效仿前辈,直接绑架车鼻可汗回长安。   这是什么?   在虎穴里偷老虎崽子,和眼镜蛇调情……   最终事情泄露,两个使者被干掉。   太宗皇帝勃然大怒,旋即令右骁卫郎将高侃领军出击。   这次出击的战果这个时候才传回来,算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万胜!”   一阵欢呼声中,唐旭出来了,他骂道:“耶耶也不愿意蹲在长安城里看门。高郎将此次出击,以府兵为根基,征召回纥、仆骨军队,一路望风而降……特么的!为何不是耶耶?为何不是?!”   那些百骑面色涨红,有人拔刀喊道:“我辈当持刀杀敌,为子孙赢取功勋!”   连那几个文书都在振臂高呼。   这个大唐……   贾平安只觉得浑身发热,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他想高呼出声。   可是有些羞耻啊!   “高郎将威武!”   “活捉车鼻可汗!”   “让他跳舞!”   贾平安喊了出来,开始觉得羞耻,可渐渐就抛弃了这个顾虑。   喊吧,大声的喊。   一阵呼喊后,他觉得遍体舒泰,心想难道哥是个虚伪的人?   “中午多弄好菜!”唐旭的决定又引来了一阵欢呼。   随后捷报更详细了些,众人都当了一回军师,对着战局指手画脚。   “高郎将一路进军,那些部族纷纷请降,车鼻可汗会如何决断?”   唐旭是武人,这等时候召集了麾下议事,也想显摆一番自己的见识。   显摆之前先提问,这是一种策略。   几个小头目说了自己的答案,唐旭微微摇头,显得心情极好。   领导故意抛出来的题目,回答不上来就对了。   贾平安站在最边远,想着此事的后续。   毫无疑问,高侃会继续进军,而那个倒霉催的车鼻可汗,他觉着自己很强大,能够和大唐掰掰手腕。   可在这个阶段和唐帝国开战的,几乎都没好下场。   唯一能和大唐掰手腕的也就是吐蕃,以及后续出现的大食人。   这两个强敌一直伴随着大唐,直至彼此衰亡。   “……高郎将将会一直打下去,某以为,车鼻可汗定然会请降。”   唐旭很是笃定。   可贾平安记得车鼻可汗是被俘的吧?   他下意识的道:“校尉,那车鼻可汗毕竟是枭雄,除非山穷水尽,刀枪临身,否则怕是不会请降。”   他说完就后悔了。   没事我逞什么能啊!   唐旭愕然看着他,“你这看法……如何想的?”   贾平安干笑道:“下官乱猜的。”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贾平安拱手,“下官内急,告退。”   他尿遁而去,孟亮觉得这是一个打击他的机会,就说道:“贾平安出于华州乡间,哪里知晓军国之事?”   另一个文书也来帮衬,“我等每年耳闻目睹许多军国之事,大唐兵锋鼎盛,那车鼻可汗如今怕是悔也悔死了,哪里还敢抵抗。”   唐旭微微点头,几个文书不禁大喜。   这不是轻敌,而是误判。   车鼻可汗从开始就在装孙子,给薛延陀人装孙子,给大唐装孙子……所以大家的判断都很乐观。   “邵中官来了。”   邵鹏来了,见众人都在,就问了原因,得知是在分析战局后,难得的笑了起来,细声细气的道:“此事刚进宫,陛下和相公们都很是欢喜,陛下令英国公当朝分说战局,英国公说……那车鼻可汗怕是会负隅顽抗,不过高侃乃名将,车鼻可汗非死即俘。”   李靖之后,大唐名将不少,但佼佼者就是那么多,其中英国公李勣隐隐有些名将之首的意思。他的分析,自然带着权威性。   邵鹏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陛下说了,既然如此,百骑要注意近期的使者,若是发现有岔子,要及时报上去。”   这是百骑的任务。   他有些怒了。   咱交代事情,你们怎么一脸死了爹娘的模样?啥意思?   “你等这是何意?”邵鹏是内侍,少了家伙事之后,心态和普通人不同,特别记仇。   孟亮面红耳赤,几个文书都是如此。   那个扫把星竟然一眼就看透了此事,显得咱们这些老前辈都在混日子,目光短浅。   唐旭也很是惊讶:“邵中官有所不知,方才得了消息,我等都说车鼻可汗怕是会畏惧大军而归降,有人却说那车鼻可汗乃是枭雄,怕是不肯降。”   这等战略判断价值重大,若是错误,将会对后续用兵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所以邵鹏惊讶的问道:“百骑的人竟然有这等本事?谁?”   你这话说的,把俺们都当成是粗汉了……唐旭想到贾平安现在也算是百骑的人,心中不禁暗爽不已,说道:“贾平安。”   邵鹏尖利的道:“那个少年竟然有这等眼力?他可是以前琢磨过此事?”   唐旭摇头,“他一直在华州乡间,怕也得不到这些消息。”   邵鹏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少年……先前朝中商议时,有人说先帝驾崩未久,不好动刀兵,干脆让人去招降车鼻可汗,竟然有数人支持,那等老臣竟然还不如一个少年,这……”   孟亮等人想到原来还有上官也判断错了,不禁少了些难受,但一想到贾平安先前尿遁时的神色,那种淡然,仿佛这件事必然就是这样,自信的让人生气。   果然,事实就是这样。   那些小头目们在低声说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唐旭笑道:“那贾平安竟然有这等眼光,可惜没去从军。邵中官,此事要不嘉奖一番?好歹也鼓舞一下弟兄们的士气。”   邵鹏点头,“赏贾平安五贯钱,其他人,中午给一顿羊肉。”   稍后有人送了五贯钱去,贾平安准备回头去买一条羊腿,回家炖了吃。   ……   唐旭的值房里。   邵鹏的声音更尖锐了些,“高阳公主怒了,说是咱们百骑的人跟踪她,有人在害她。为此她昨日进宫哭诉,陛下……哎!”   唐旭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若是旁人也罢,可那位公主……邵中官,没有陛下的授意,咱们真不能惹。”   那个疯女人,连皇帝都要头痛不已,百骑上次贸然跟踪了她,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这下麻烦了。   唐旭想了想,觉得不行就用自己的男色去牺牲一下,但传闻公主只喜欢方外人,他目前还没有出家的打算。   “此事陛下作难,那咱们自然得出力。”邵鹏见唐旭皱眉,就不满的道:“事情既然因百骑而起,自然由百骑来消弭公主的怒火,此事你准备让谁去?”   唐旭纠结的道:“公主的性子你也知道,谁去了怕是都免不了那一顿鞭子,若是被打个半死……谁给咱们抱屈?”   邵鹏也觉得牙痛,“可此事却不能不办,否则公主频频去陛下那里闹腾……让陛下为难就是咱们的失职,要不……咱去?”   唐旭仔细看着他,“邵中官你肌肤细嫩,眉清目秀……”   他想干呕一下,但只能继续违心的夸赞,“你这等去了,公主怕是……”   邵鹏的脸一下就红了,唐旭这才反应过来……让邵鹏去,他没这个功能啊!只能用别的法子。   “下官孟浪了。”唐旭起身请罪。   “当年咱也是许多女人暗自爱慕的好男儿,若非……”邵鹏傲娇了一下:“此事咱就交给你了,办不好……两罪并罚。”   唐旭心中叫苦,却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   邵鹏分明就很头痛此事,可却找不到解决办法,这才来寻他商议。   而他不小心羞辱了邵鹏,这下被他抓到了错处,顺势就把此事丢了过来。   “下官……”唐旭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冒起一个人。   “让贾平安去,如何?”唐旭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扫把星呐!”   邵鹏的眼前一亮,指着唐旭阴笑道:“天才,老唐你特娘的就是个天才。想想,公主再跋扈,可她得顾忌扫把星,怎么说也得收敛一二,好歹不敢打死他,否则陛下也会忍不住出手。”   “是啊!谁都能死,就是贾平安不能死,否则陛下怎会让他来百骑,让咱们盯着。”唐旭心中一松,然后低笑道:“只是某听闻公主的口味古怪,若是她喜欢……”   邵鹏淡淡的道:“听闻你十三岁就碰了女人?”   唐旭干咳一声,“那时年少,被一个妇人勾搭了一下,就没把持住。”   “贾平安快十五了,不小了吧。”邵鹏淡淡的道:“告诉他,磨也好,哭也罢,总之一句话,让高阳公主消停了。”   ……   没有存稿的日子很煎熬,一旦卡文,倍感痛苦。 第41章 掐死你的温柔   “曾经年少啊!”   唐旭把贾平安叫来,见少年唇红齿白,不禁遥想了一下自己当年。   贾平安却不知道他把自己叫来干啥,正在琢磨着怎么给家里的阿福弄一头食物回去。   “平安呐!”   唐旭一开口,贾平安就是一个激灵。   这口气不对啊!   “平安呐,陛下在宫中……苦不苦?”   呃!   这个问题很玄妙,你要说苦,就代表着李治在宫中的日子水深火热,比如说每日被王氏和萧氏皮鞭蜡烛一起上。   但你若是说不苦,那就有拍马屁之嫌……   “宫中……不苦吧。”贾平安选择了中立。   唐旭脸上的横肉颤动了一下,眼中凶光一闪,“高阳公主最近老是去宫中闹,陛下头痛万分。我百骑乃是陛下的心腹,当为陛下分忧,你……”   卧槽!   竟然是这事?   贾平安刚想拒绝,唐旭先说道:“你做事妥当,某一直看在眼里,觉着你以后的前程定然能远超某。可万事开头难……”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丧,干脆就直接说了,“此事本来某和邵中官都准备亲自出马,可……邵中官是内侍,某是……看看某须发浓密。”   羔羊喜欢方外人,最好是秃头。   贾平安幻想着羔羊抚摸着秃头,然后笑吟吟的道:“御弟哥哥,我美不美?”   他打个寒颤,“此事……”   他想拒绝,可唐旭把他们的打算都说出来了:以男色诱人。   “某还年少啊!”   事情既然不可避免,那么就多争取好处。   唐旭见他松口了,就笑道:“你表兄还不是长安户籍吧……”   啧!   若是能把杨德利的户籍弄过来,这个值当了!   而且把此事办妥之后,也算是在百骑立足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来吧。   他一脸难色,“校尉……”   唐旭一咬牙,“罢了,把某的那把刀带去。”   随后贾平安就得了一把好刀。   他拔刀看了一眼,不禁暗爽。   等他走后,唐旭交代道:“去弄些上好的伤药,再弄些……问问郎中,少年伤了腰子该吃什么。”   ……   公主府。   天气有些热,高阳身穿薄裙,懒洋洋的躺在榻上。   一双明媚的眼,一双白嫩的手臂露在外面,胸脯更是拉的近乎于没有下限的低。   两个侍女在边上忙碌,一个打扇子,一个捶腿。   小几上摆着一壶冰冻的葡萄酿,还有一碟子这个时候罕见的牛肉。   “百骑跟踪我,那是皇帝的意思。”   高阳喝了一口葡萄酿,恨恨的道:“此事也多亏了他们相告,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吃了大亏。”   边上捶腿的侍女欲言又止,高阳骂道:“有话就说。”   侍女一边捶打着丰腴的大腿,一边说道:“公主,那些人……他们都是一伙儿的,长孙无忌是他们的头领。他们突然告诉你此事,奴婢就怕……”   高阳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酒,突然就喷了出来。   噗!   侍女被喷的满脸都是,却不敢去擦,而是跪下,浑身颤抖着。   “奴婢有罪。”   高阳一脚就踢翻了她,喝道:“取了我的鞭子来!”   外面进来一个侍女,送上了皮鞭。   啪!   啪!   啪!   侍女跪在那里惨叫着,衣裳被皮鞭抽裂,一道道鞭痕渐渐红肿起来。   “公主,有人求见。”   高阳涨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回身,“谁?”   门外的侍女低头,浑身颤抖,“是百骑的文书,他说得知公主有大难,特来营救。”   高阳一怔,“贱狗奴,莫不是骗子?”   侍女心中一松,“那要不……奴婢让他们赶出去?”   高阳坐了回来,“让他来,若是骗子,回头就打个半死,随后丢在街上,让百骑的来领人。”   她坐在那里,眸色不断变化。   百骑的人来……是皇帝的意思?   想我堂堂先帝的女儿,何等的尊贵?可皇帝竟然不肯把爵位给了房遗爱……却是给了房遗直。   房遗直就是个蠢的,房遗爱更蠢,但蠢归蠢,却听话,让他在门外把风就把风,给两个侍女他就笑的和傻子似的。   这样的驸马……原先她看不上,看不起,可自从房遗爱第一次为她和辩机把风之后,她就渐渐转变了看法,觉得这驸马有用,还是留着吧。   既然要和房遗爱维系着关系,那么房家的爵位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否则以后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但皇帝一直不肯答应,这显然就是在敷衍我高阳。   当年信誓旦旦的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现在做了皇帝之后,却只知道敷衍我,一看就是个没信用的。   没信用……   高阳的眼神渐渐冰冷。   那个皇帝,真以为我是蠢的?   看看,连长孙无忌一伙儿都知道给我传递百骑跟踪的消息,否则我还真被蒙在鼓里,皇帝,你很好啊!   “公主,百骑的人来了。”   门外,贾平安突然抬头,然后低下。   屋里坐着一个明媚的女人,若非眼神太过凶狠,算得上是个美人。   “百骑文书贾平安,见过公主。”   高阳看着这个少年,“抬起头来。”   贾平安抬头。   这个少年竟然没有惧色?   一般人见到她后,官职高的会皱眉,不敢惹她,但却也不怯。   而官职低的见到她,大多是害怕。   这个少年有趣。   高阳笑了笑,“你就是扫把星?”   “是。”贾平安没有否认。   但这个娘们竟然不怕被扫把星给克了吗?   “百骑为何跟着我?”   高阳手中拎着皮鞭……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心里正得意……一首歌在贾平安的心头飘过,“公主可知自己危在旦夕了吗?”   高阳冷笑道:“大言不惭,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我今日……”   她甩了一下皮鞭,竟然甩出了声响。   这就是一匹野马,谁家有青青草原就能领了去。   结果房家的门楣都变成了绿色。   咳咳!   贾平安在等着高阳的反应。   高阳面色微变,挥鞭……   啪!   哎呀!   贾平安肩头挨了一鞭,他抬头,脑海里闪过了苏武的不屈,以及吃软饭的艰辛,“公主可知晓有人在利用你吗?”   这娘们,再特么动手动脚的,老子就把老底给你揭了。   高阳沉声道:“说。”   这种女人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后,觉得自己能秒天秒地秒空气,但凡一点儿不如意就要原地爆炸。   这样的女儿该寻个什么样的驸马?太宗皇帝选择了房遗爱,他觉得小房性格弱,如此以后就是女儿当家做主,没人欺负,多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最后却落空了。   高阳就属于那种需要硬汉才能压服的性格,也就是说,房遗爱的小受性格她不喜欢。她需要的是能硬扛的汉子。   硬扛的汉子唷,你威武雄壮。   瞬间贾平安想到了某部电影里,达叔忽悠女上司,最后女上司臣服的事儿。   “你可知晓房玄龄当年的对头?”   高阳一挑眉,刚想说话,贾平安喝道:“某和公主有事要说,都出去!”   他怕泄密,更想试探一下高阳的性子。   若是她不肯,那么就算是失败了,再寻找试探的办法。   若是她肯了……   啪!   哎呀,小娘皮!   又挨了一鞭的贾平安刚想换个话题,冷着脸的高阳喝道:“都出去!”   啧啧!   这个娘们,果然是不走寻常路啊!   贾平安等人都出去后,忍着肩头火辣辣的剧痛,说道:“房玄龄当年深得先帝的信重,为此压住了某些人,公主可知晓?”   对于公公的往事,高阳还是知道些的,“不就是长孙无忌吗?”   长孙无忌自诩是先帝的首席重臣,可却被房玄龄压制多年,不管是从才干还是威信,房玄龄都完全碾压了他,让他无话可说。   两人之间还有许多矛盾,比如说站队,房玄龄在选择未来的太子时,就站在了长孙无忌的对立面。结果他站错了队……长孙无忌大获全胜。   关键是房玄龄也站在了李治的对立面,这作死作的他自己大概都想吐血。所以高阳还想在房家折腾,在老贾看来就是自寻死路。   “公主……”贾平安的脑海里飞快的转过一些念头,决定不当渣男,实话实说,“此次百骑跟踪公主,乃是因为得了消息,说公主私下对陛下有怨言,并说了些要造反的话……”   高阳怒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但凡是皇帝,最看重的就是权力。什么亲情,不好意思,那玩意儿只是附带的。先帝当年和几个兄弟争斗,最后刀兵相见,杀的血淋淋的,什么兄弟情义,在那等时候都让位给了权力。   你一个公主也敢说什么那又如何,不是自己寻死是什么?   这个娘们蠢出了天际啊!   贾平安真的觉得这个娘们死得其所,但为了自己的谋划,还是出个手吧。   “为政者若是想对付自己的对头,要的是斩草除根,公主跋扈,每每让陛下难堪,若是有人要对公主出手……公主以为陛下可会阻拦?”   高阳不屑的道:“皇帝从小就是个软弱的性子,他当然会阻拦,否则心中不安。”   李治从小给这些兄弟姐妹们的印象非常的软弱,好欺负。   这个娘们……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今朝政,谁做主?”   “长孙无忌啊!这有什么?咦……”高阳猛地一惊,霍然起身道:“皇兄也怕他?”   你总算是知道了啊!   贾平安站在那里,肩头有鞭痕,但他却板着脸,脑海里全是那些硬汉的模板。   哥是硬汉!   可高阳呢?   你是不是个抖m?   高阳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把鞭子一扔,走了过来。   你要干啥?   贾平安昂首,眼神坚定,就算是斧钺加身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那种。   高阳的眸色渐渐变化了,她伸手去触摸那两道鞭痕。   “疼吗?”   “不疼!”贾平安痛的一批,真想一拳撂倒这个娘们。   “我给你上药。”   这声音……   怎地那么温柔?   ……   求推荐票。 第42章 硬汉贾师傅   从高阳公主进宫去闹腾开始,许多人都在等着看百骑的笑话。   其中一个就是刑部尚书马原。   他今日再度和许敬宗交锋一场,惨败,随后许敬宗得意洋洋的准备回华州了。   “马尚书,百骑那边去了个文书。”有小吏来报信。   “是那个扫把星。”   本来没兴趣的马原,瞬间就上头了。   “那扫把星和许敬宗狼狈为奸,此次进了百骑,也是陛下不放心的意思。让他去劝说公主,那就等着被打个半死吧。”   马原微微一笑,“许敬宗就是个蠢的,这个少年却是个邪性的,两人混在一起,许敬宗竟然在华州风生水起。如今他们被隔开,这便是天助我也!”   许敬宗正在宫中辞行。   “回去华州后要安心。”李治也舍不得这个头号忠犬,但局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你要谨慎些,有前面的政绩在,回头朕再琢磨一番,就让你回来。”   长安!   老夫梦寐以求的长安啊!   许敬宗不禁跪下,含泪道:“臣此刻不想走,就想留在陛下的身边。”   “哎!”李治也动了些感情,“去吧,好生做。”   君臣难分难舍,情真意切……   “陛下。”外面来了内侍,王忠良去问了,回来时面色古怪的道:“陛下,百骑那边让贾平安去劝说公主……他先前已经进了公主府。”   卧槽!   老许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惶然道:“陛下,求陛下派人去公主府,把贾平安抢出来。”   在许多人的眼中,公主府和龙潭虎穴也差不多,贾平安这等少年进去,再出来时,不是半死就是瘦骨嶙峋。   李治却没怎么着急,他知道高阳再怎么着也不敢下死手,但若是被狠抽一顿呢?朕会不会被克一下?   他叹息一声,“朕本想……罢了,许卿你既然这般着紧他,来人!”   “王忠良你去,告诉高阳,不得胡闹。”李治板着脸,仿佛很生气。   随后有内侍去了百骑。   “陛下说了,唐旭是做什么的?为何让贾平安去!”   呃!   唐旭此刻才记起了一件事:谁都能死,贾平安不能!   贾平安若是被高阳公主弄死了……但应该不会。   哪怕是跋扈如高阳公主,若是弄死了人,御史们也不会放过她。   但皇帝显然不想有任何意外,或是皇帝对自己那位姐姐了解的更多,知晓贾平安此去的风险很高。   “走,跟某来。”   唐旭一狠心,知道自己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去营救贾平安。   邵鹏也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咱没事,只是累了。”   没事?   这分明就是被呵斥了。   二人集结了数十百骑,浩浩荡荡的出去了。   路上他们遇到了许敬宗,老许腰间带剑,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愕然。   一路到了公主府前,许敬宗叫道:“让贾平安出来说话!”   没人应。   许敬宗的眼眶都红了,“小贾!平安!你可还好?”   他握住剑柄,准备要狂化了。   邵鹏眯眼,“唐校尉……”   他是内侍,也就是皇室家奴,高阳弄死了他,只要皇帝不吭气,这事儿也大不到哪去。   所以,老唐,你去扛一波。   唐旭看了他一眼,邵鹏微微一笑,看似很洒脱。可你的腿抖什么?气抖冷?   但此刻他别无他路,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准备敲门。   贾平安若是出事,他就准备找根绳子在公主府门外吊死,如此省得连累家人。   吱呀!   就在此时,侧门开了。   先是门子探头看了外面一眼,见到不少人在也不惊,而是回头堆笑道:“贾文书这边请。”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来,此刻他已经换了一件新衣裳。   许敬宗欢喜的不行,就招手。   “平安!”   贾平安见他来了,心中不禁感动。   老许虽然有各种毛病,但人真是不错。   “许公。”   “等等!”   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声音,许敬宗打个寒颤。   “平安快出来!”   作为李治的心腹,他非常清楚高阳的秉性,若是高阳此刻拎着皮鞭出来追打贾平安他也不会意外。   可贾平安一旦被高阳在外鞭打,外面的各种传言就会兴起,这对于一个没有根基的少年来说,就是一个致命打击。   “快出来!”   可贾平安却止步回身,许敬宗按住剑柄,大步过去。   老夫……老夫豁出去了!   唐旭和邵鹏面色难看,两人相对一视:“把人抢出来再说。”   “上!”   邵鹏一挥手,百骑们冲了过去,准备把贾师傅从公主的魔掌里抢回来。   贾平安回身,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侍女急匆匆的走来,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有些懵,心想高阳不会想老牛吃嫩草吧?   侍女近前,喘息了一下,福身道:“公主说劳烦文书跑一趟,却不能白跑,这里有些……”   她把包袱放在地上,打开……   太阳很猛烈,所以反射也来的很猛烈。   卧槽!   黄金?   包袱里是六坨金锭,此刻金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着全是暴发户的气息。   高阳……这个娘们果真是大方呐!   “呀!”   身后一阵惊呼,却是许敬宗和邵鹏他们。   高阳那么火爆脾气,竟然送黄金给贾师傅?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到底是做了啥?让高阳这般大方。   三人懵逼。   顺带有些小羡慕。   六块金锭值老鼻子钱了,可更值钱的是高阳送的。   传出去倍有面子。   难道是……贾师傅安慰了她?   许敬宗觉得不像,贾平安早在华州就说过,自己在目前并未有男女之念,也就是说,他准备把童子鸡保持下去。   那是为啥?   而唐旭和邵鹏也在面面相觑。   “公主从不对外人假以辞色,送黄金……邵中官,上次听闻公主送东西,好像是送了十贯钱吧。这那么多黄金,她为何送给了贾平安?”   邵鹏比他更了解高阳,所以一脸诧异,“怕不是……安慰了?”   大唐皇室的作风……咳咳,一言难尽,反正他们也不怎么爱惜名声,我得意了就行,随便你们说。   唐旭摇头,“不像。”   “为何不像?”邵鹏不解。   唐旭矜持的道:“男人若是安慰了女人,一眼就能看出些端倪来,这是眼力。”   眼力?   邵鹏的眼中多了火焰。   你这是欺负咱没安慰过女人吗?   唐旭见状干笑道:“其实……去青楼观摩一番也能知晓许多。”   你特么!   邵鹏更怒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你这不是在羞辱咱吗?   “回头百骑要好生操练。”   太监报复从早到晚,这不马上就来了。   唐旭苦着脸,想道歉,可前面的贾平安却负手而立,忍着心头滴血的不舍,淡淡的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男儿大丈夫,想要功名利禄……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他竟然拒绝了?   外面的唐旭和邵鹏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许敬宗恨不能一巴掌扇醒贾平安。   不论钱财多少,高阳赏赐你金银,你只管拿着,随后在皇帝那里就是一份功劳。   你竟然拒绝了?   刚赶来的王忠良也是为之一惊。   ……   六块黄金啊!就那么舍弃了,求推荐票安慰。 第43章 失而复得,渣男   高阳就站在前院的侧面厢房边上,静静的看着贾平安。   你喜欢钱吗?   她在宫中肆无忌惮的生长着,因为她是女儿,所以无需涉及什么争斗,于是也没人坑她。   而且太宗皇帝对女儿们都还不错,对她更是尤为宠爱,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人生赢家。   及至嫁人后,梦想破灭,那个呆傻的纨绔房遗爱她看不上。   我不想要那么懦弱的驸马!   高阳很不满,后来和辩机邂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察觉到异常的太宗皇帝震怒,出手弄死了辩机,打散了这对野鸳鸯。   她恨啊!   她真的恨。   那种人生不圆满,还被人破坏掉自己乐子的痛苦,让她张牙舞爪的去寻找刺激。   时日长了之后,长安城的权贵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位跋扈公主,有些人刻意接近,伏低做小,但在她的眼中,这等不是男人。   她觉得人不该这般活着,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是轰轰烈烈的,可没人能带着她飞。   房遗爱不行,辩机也不行。   这些人见到她就是一脸谨小慎微,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拎着鞭子抽打他们。   一群没有男儿气的懦夫!   高阳想到这里,不禁叹息一声,然后昂首。   然后,她看到贾平安拒绝了自己的黄金。   他竟然拒绝了?   高阳的身体亢奋了起来,那种感觉从腰侧一路爬升到了脖颈后方。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竟然不要?   高阳深吸一口气……他这是要面子吗?   是了,先前自己给他敷药的时候,他一脸嫌弃的把药抢过来,面不改色的给自己肩头的鞭痕上药,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伤口。   这般硬邦邦的少年,怎会低头去拿她给的黄金?   他会不屑一顾,甚至会以为是羞辱。   那边的贾平安在皱眉,显然是不耐烦了。   高阳的身体颤栗了一下……是了,他果然是觉得受到了羞辱。   这样的男人啊!   这才是男人!   她低声道:“去,让他们别纠缠了。”   她不忍心看到这样硬扎的男儿被黄白之物羞辱。   身边的侍女过去,说道:“既然贾郎君不肯收取,那便罢了。”   送黄金的侍女这才敢收起包袱。   侍女福身,“贾郎君慢走。”   其实不想走……老子不想走!   六块黄金啊!   贾师傅的心口在滴血。   为嘛要装比?   有了六块黄金,他就能在长安城中过上舒坦的小日子。   可现在为了维系硬汉形象,他只能咬牙拒绝。   他拱手转身,无意间见到了水绿色的裙摆在右前方闪过。   高阳先前不就是穿着水绿色的长裙吗?   这是……高阳从头到尾都在看着这一幕?   这娘们果然是个抖m!   值了!   贾平安知道高阳在李治的心中地位有些复杂,她是李治的姐姐,但却嫁给了李治的对头房家。在皇帝的眼中,唯有权力才是永恒不变的,所以这个姐姐越闹腾,他的耐心就会越少。   当李治的耐心少到了一个程度后,他会坐在皇宫中,漠然看着这个姐姐被弄死。   现在他安抚住了高阳,而且表现出了视钱财如粪土的一面,这便是名声。在李治的眼中,这便是功劳。   这个年头,有黄金万两,不如有个好名声。   所以他心中平衡了,而且收获感满满。   他走出了公主府,见外面站满了人。   唐旭拱手,“辛苦了。”   他亲眼看到贾平安昂首走出了公主府,更是亲眼看到了他视钱财如粪土的从容。   这个少年,牛笔!   邵鹏和王忠良在说话,见他出来,王忠良说道:“陛下还担心出事,如此就好,咱这便回去复命。”   “平安,你为何舍弃了那些黄金?”许敬宗痛心疾首的道:“高阳的黄金,不拿白不拿,你莫不是想和她那个吧?老夫告诉你,不想死就别上她的床……”   贾平安一直等他说完了,才问道:“许公何时回去?”   “马上。”许敬宗很惆怅,“老夫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很快了。”贾平安低声说了一番话,许敬宗频频点头,然后两人分手。   王忠良晚些也回了宫中。   “如何?”李治看着有些疲惫。   “陛下,那贾平安出来了,看着平安无事,公主更是令人送了六块金锭给他……”   李治抬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听岔了。   高阳这个姐姐从小就跋扈,蹦跶的过分了些,但太宗皇帝反而喜欢这种性子,很是宠爱。所以高阳不差钱,但却很抠门,六块黄金的赏赐……你想吃屁呢?   先帝但凡在,听到这个消息,怕是也会惊讶非常。   “高阳给了他黄金?”   高阳有钱,以前太宗皇帝最宠爱这个女儿,给了不少赏赐。而且她还有封地,出嫁前有八百户实封,出嫁后太宗皇帝担心她没钱花,给了两千户的实封。而李治自己也时常赏赐她些财物,所以高阳就是个能让人不想努力的富婆。   李治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些纠结,“她莫不是……”   高阳莫不是老牛吃嫩草了?   想到贾平安这般嫩,李治心中不禁有些不忍。   “奴婢去问问。”   急皇帝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这便是一个合格内侍的修养。   晚些王忠良回来了,禀告道:“那贾平安说一直在与公主说话,公主很是善解人意,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公主就幡然醒悟了。”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李治额头上的青筋蹦跳了一下,“朕今年就被她闹了数次,每一次朕都苦口婆心的给她说道理,可有何用?”   朕的道理她不停,这贾平安的道理她竟然言听计从……   李治本能的怀疑着这一切。   “去查。”   晚些百骑送来消息。   “陛下,贾平安进了公主府,劝说了许久,期间被公主鞭挞两次,贾平安没有叫唤。后来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公主竟然亲自给他上药……”   特么的!   李治忍不住想骂人。   他的那个姐姐性子就那个尿性,哎!   想到贾师傅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模样,李治不禁叹息一声,觉得定然如此。   “贾平安婉拒了公主的好意,公主也并未挽留,只是后来送了黄金。”   呃!   老李家……怎么说呢!老李家的人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看的比较随意,压根没当回事,想啥就干。   所以高阳玩面首,李治知道了也没有愤怒。   但高阳竟然这般温柔的要给贾平安上药,这是李治从未想到过的,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摔伤,高阳当时就在边上,也未曾给自己上过药。   这分明就是动心了。   可高阳最后竟然放弃了,而不是马上把少年拉拽进去,然后……把自己变成一头老牛。   在老李家这个大酱缸里,高阳此举就像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李治龙心大悦,越发的觉得那个少年不错。   “来人,赏贾平安黄金六锭。”   大唐的货币是铜钱和布匹,金银多半是用于压箱底的,若是想流通,最好是去兑换铜钱。   王忠良带着黄金去了百骑。   唐旭和邵鹏正在夸赞他,见了就叹息。   “他多半还会拒绝。”   “这个少年,硬是要得。”   “……”   众人觉得自己会看到贾文书第二次拒绝赏赐。   “臣谢恩!”   呃!   众目睽睽之下,贾师傅就这么接过了黄金,肃然行礼。若说先前他拒绝高阳公主的黄金是个烈男,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个渣男。   回过身,他解释道:“百骑是陛下的人,陛下赏赐,某自然要。”   高阳公主的赏赐我不要,因为我是皇帝的人!   这个理由太强大,而且他神色真挚,无懈可击,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王忠良闻言不禁赞道:“果然是个有心的贾文书。”   唐旭等人也是赞许不已。   据闻晚些皇帝也颇为喜悦,准备晚上让两个美人侍寝。   老贾带着黄金进了值房,把门一关,压着嗓门欢呼道:“老子发财了!” 第44章 月半弯,不浪漫   黄金一堆,这个没法用,贾平安准备拿一部分换了铜钱,剩下的在家里藏着。   但目前他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去给家里的阿福买一头食物。   “小贾……”   唐旭的笑声很荡漾,让贾平安不禁想起了老许的笑声。   “见过校尉。”贾平安不动声色的把黄金放进盒子里,飞快的盖好。   财不露白不只是为了安全,还得提防嫉妒心。   就像是以后买彩票中了几百万一样,一旦广而告之,那人估摸着会焦头烂额。   唐旭笑眯眯的进来,看了木盒子一眼,“今日你立下功劳,某准备过一阵子请了大家去青楼喝酒,你说……要请邵中官去吗?”   大哥……   贾平安觉得这货是在作死。   “某不知。”   请太监上青楼,你确定自己不是在怼人?   唐旭兴致勃勃的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某去寻邵鹏说。”   贾平安堆笑着把他送出去,然后站在门外装作欣赏天色,实际上是旁观唐旭作死。   “唐旭,耶耶要弄死你!”   邵鹏的声音变得尖利异常。   “某一片好心呐!”   “你等着,你等着。”   贾平安不知道唐旭为啥要去怼邵鹏,但随后邵鹏的反击就来了。   “有人从宫中偷了一只鸟,会说话的鸟,丢了,给你半个月寻回来,否则……重惩。”   唐旭笑呵呵的出来了,走到了贾平安的身边,目光深邃的道:“百骑太嘚瑟,要经常敲打。”   贾平安:“……”   假人之手来刺激百骑没问题,可你用这种方式来敲打,你确定不是在自虐?   贾平安觉得老唐不是个正常人。   但这些和他没关系。   晚些他请了个假,提前出来,去东市买了一头奶羊,牵着回家。   道德坊炊烟渺渺,长安城里独一无二的田园风光啊!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房地产,只是有一小块草皮罢了,万恶的房开商竟然就敢吹嘘,说是都市田园。   而在这里,田地就在身边,农人,耕牛,炊烟,还有……啪叽。   “卧槽!”   贾平安觉得踩到了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好大一坨牛屎,还很新鲜。   “咦!”他嫌弃的把脚拔出来,看着被牛屎淹没的鞋子,欲哭无泪。   “咩……”奶羊在叫唤,还带着颤音,见他没动静,就低头吃草。   贾平安把鞋子脱了,就这么牵着羊回家。   “平安!你总算是回来了。”杨德利一脸的生无可恋。   “阿福呢?”贾平安把奶羊牵过来,绳子系上。   杨德利指指边上……   阿福此刻就直挺挺的躺在门边,目光忧郁……贾平安不知怎地,竟然看出了忧郁来。而且这厮四仰八叉的躺着,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阿福!”   贾平安喊了一声。   “嘤嘤嘤!”   阿福艰难的翻过身体,然后缓缓往外爬……   这是要干啥?   “它要离家出走?”   杨德利点头,“从你走了之后,它就不乐意呆在屋里,一直往外爬。爬就爬吧,每次一开门,它就叫唤,老是往外跑。”   说话间,阿福已经爬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真宽阔啊!   阿福茫然看着……然后脖颈那里微痛,就腾空而起。   熊也是要脸的呀!   为啥要抓我!   愤怒!   阿福怒吼着。   “嘤嘤嘤!”   贾平安把门关上,再放了阿福。   阿福依旧往门边爬。   爬啊爬!   咦!   什么味?   阿福吸吸鼻子。   好香呀!   它缓缓回身,就见贾平安在小炉子边上忙碌。   一口小锅,锅里的是羊奶,母羊正在边上咩咩咩的叫唤,大概是对杨德利挤奶的手法很不满意,于是一低头……   呯!   没有防备的杨德利被羊角撞了一下,嘶嘶呼疼。   “表兄别踢它。”   “某不踢它。”杨德利蹲下来,仔细琢磨……   “难道刚才手法重了?还是位置不对?”   咳咳!   贾平安觉得研究这个挺羞耻的。   “阿福快来。”   他招招手,就像是喊小狗一般。   阿福在犹豫。   羊奶渐渐沸腾。   香味四溢啊!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阿福磨蹭了一下,然后爬了过来。   它越爬越快……   兽人永不为奴,但……这是包吃包住啊!   啊……   “嘤嘤嘤!”   吃饱的阿福很乖,贾平安把它弄进自己的小窝里,杨德利悄然过来。   “平安……”   这声音,怎么有些惴惴不安呢?   “啥事?”   “平安,他们说……”杨德利搓着手,“他们说你去吃软饭。”   “谁说的?”贾平安怒了,“某从不吃软饭。”   杨德利有些为难的道:“要不……平安呀!”   “啥?”   “若是能吃……就吃一下吧。”杨德利兴奋的道:“那可是公主,想想你睡了公主……不行,某要去告诉姑母,让姑母也高兴高兴。”   “姑母……”   贾平安:“……”   他想到待会儿杨德利还得哭一次,就干脆合并了。   “表兄!”   刚酝酿了情绪的杨德利回来。   贾平安打开木盒子……   金光四射,亮瞎了杨德利的钛合金熊猫眼。   “啊……”   “姑母!”   ……   夜深人静。   贾平安已经睡的人事不省了。   阿福趴在他的胸前,两只爪子抓住他的衣襟,睡的憨态可掬。   母羊侧卧着,突然睁开眼睛。   两个黑影悄然翻了进来。   母羊看了一眼,然后退后几步。   两个黑影先是在家里寻摸了一阵子,晚些聚首,低声说了几句话,一人去了贾平安的卧室,一人去了杨德利的卧室。   这是要包饺子的意思。   他们轻松的弄开了门,其中一人进了杨德利的房间。   月半弯,不浪漫……   黑影举起木棍……   他信心十足,觉得这一棍绝对能敲晕杨德利,随后……   木棍挥击!   他莫名其妙的脚下一滑,人就扑了过去。   呯!   他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床沿。   杨德利缓缓睁开眼睛。   “啊……”   去了另一个屋的黑影刚举起木棍,被这声惊呼吓到了。   而贾平安也恰在此时醒来,借着月光,他看到了举起木棍的黑影,顿时被吓得浑身冷汗。   人在危险的时候反应不同,有人会呆若木鸡,有人会爆发潜力。   贾师傅就是爆发潜力的真汉子!   他双手乱抓,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用力扔了出去。   黑影已经放弃了打算,刚想逃跑,软绵绵的东西就飞了过来。   咻……   黑夜中,被弄醒的阿福很生气,熊猫的本能让它张开爪子……   它想要个抱抱!   黑影的脸被阿福挠了一爪子,不禁捂脸惨叫:“啊……”   这边的叫喊声更为惨烈,压过了杨德利的尖叫。   贾平安拎起瓷枕,奋力挥击。   呯!   世界安静了。   一个东西爬啊爬,爬上了贾平安的大腿……   贾平安抱起阿福,欢喜的道:“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啊!”   阿福趴在他的肩膀上,怒了,就用爪子拍了贾师傅的肩膀一下。   打搅我睡觉,啊……   “嘤嘤嘤!”   这不是后世蜀地那些靠卖萌为生的国宝,而是在秦岭之中和虎狼为伴的凶悍食铁兽。成年的食铁兽若是被激怒,那狂奔的速度能吓死你,连那些凶悍的野兽也得退避三舍。   ……   感谢书友:“5LG”打赏盟主。上架后加更。   阿福打个哈欠:啊啊啊!求推荐票啊!嘤嘤嘤! 第45章 大长腿妹纸   起床,洗漱,吃早饭……   李治喜欢美人,也喜欢美食,早上这一餐他喜欢慢条斯理的吃。   一边吃,一边感受着这个庞大的帝国在渐渐苏醒,李治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神灵。   天色还在暗着,邵鹏来了。   “陛下,昨夜有人进了贾平安家。”   李治在吃一块羊肉,神色不变,只是咀嚼的速度放慢了些。   “贾家兄弟拿下了两个贼人,据说是要偷食铁兽。”   此刻没几个人见到过食铁兽,只是听闻很凶,所以为啥要偷那个东西?邵鹏觉得不可思议之极。   李治的咀嚼速度恢复了,稍后缓缓说道:“食铁兽乃是凶物,贾平安养来作甚?”   帝王的疑心无处不在,邵鹏对此深知,他低头道:“陛下,那食铁兽是百骑的人留下的。”   李治也不问为何,算是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那人为何要偷?”   “那两个贼人目前正在拷问,还未知。”   “此事……偷食铁兽,无稽之谈。”李治的眸色微冷,“所谓扫把星,无论真假,都不可轻视。”   邵鹏脊背发寒,“是,陛下的安危要紧。”   皇帝不管这个扫把星是真是假,你说九成九是假的,但只要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存在,就不能轻视。   这便是帝王。   李治放下筷子,身边有内侍递上了手帕,他擦擦嘴,淡淡的道:“让人去看看。”   王忠良上前道:“陛下,一般人怕是不敢去,只有……那个命硬的。”   李治想了想,“就是上次太史令说的那个女人?”   “是。”   “如此,让她去。”   ……   后宫的清晨是慵懒的。   未来的皇后王氏起床,身边有女官在说话。   “萧氏昨夜侍寝,如今尚未醒来,不过奴却发现有人送了早饭进去,可见是假的。”   因为先帝的驾崩,今年后宫之中不会封赏,大伙儿还维持着原先太子宫中的名分。   王氏冷冷的道:“那女人仗着姿色在找死,可色衰而爱驰,我倒要等着看看她的下场。”   这时有人来禀告,“前面说要让那个命硬的出去办事。”   王氏捂额笑道:“命硬的……可是那个卫无双?”   身边人笑道:“是啊!上次两人夜里遇到了阴物,一人病重而死,她却只是小病了一场就好了。太史令看了,说是命硬。这等人能去办什么事?莫不是去挖坟吗?”   哎呀!大清早的说挖坟……王氏的脸一变,说话的女官赶紧跪下请罪。   “让她去。”王氏点点头。   晚些宫中出来一人,戴着遮蔽大半个身体的羃䍦,一路去了百骑。   百骑里,惨叫声很激烈。   贾平安和唐旭在旁听拷打。   “贾文书,宫中有人找。”   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宫中……”贾平安心中一颤,想着会不会是高阳对皇帝说了些什么,比如说……那个贾文书对我无礼,然后皇帝大怒,准备一刀把自己剁了。   他一路去了前面,惨叫声渐渐被抛在了身后。   羃䍦笼罩着的女官站在那里,第一眼贾平安就……   大长腿……   大长腿……   羃䍦能遮住容颜,可身材轮廓却挡不住。   贾平安敢用自己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发誓,这双腿长的……让人流口水。   但大唐此刻并不欣赏长腿美女,所以贾平安在发楞,那女子竟然也没发现异常。   “卫无双。”女子随意福身。   “贾平安。”贾平安一脸正色。   女子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声,问道:“可是还没有问出来?”   “是。”贾平安不知这个女人的来历,所以很谨慎。   “你把事情说说。”女子的声音很冷漠,大概就是那种冷的没有人气的味道。   “昨夜寅时,有二人闯入贾家,手持木棍准备动手,却有一人脚滑惊动了我们,随后被打晕……”   事情很简单,但贾平安当然不会把自家老哥气运无双的事儿说出来,否则李治怕是会把他们兄弟给解剖了。   “就这么些?”卫无双突然捞起了羃䍦,整个面纱全都被捞到了身后,看着就像是婚纱一般……   呀!   竟然是一个美人。   粉嫩的嘴唇微微撅着,鹅蛋脸上全是狐疑。   “就这些。”贾平安只觉得一股子美人的气息袭来,作为正人君子,他前进了一步,然后飞快的说道:“此事吧,某看和扫把星之事无关。”   皇宫中来人,这关注点绝对是扫把星的属性。按照贾平安的推算,李治大概是得到了昨夜贾家被夜袭的消息,就有些不安,担心扫把星倒霉了,他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为何派了这个长腿美人来呢?   卫无双皱眉,“为何?”   哎!   这个妹纸看来在深宫之中待久了,对这些不敏感啊!   贾平安分析道:“他们带着的是木棍,也就是说……他们不想杀人。那么不想杀人,就和阴谋无关。”   卫无双再问道:“可他们为何要偷食铁兽?”   “因为食铁兽有趣。”   “有趣?”   “是啊!”贾平安又近前一步,当然,这并不是为了调戏妹纸,而是……他想和妹纸比比身高。   近前了,贾平安评估了一下,自己竟然要矮一些。   不过不要紧,他还会再长几年。   “你在调戏我?”卫无双突然瞪眼。   “没啊!”贾平安心想哥真要调戏女人,多的是人选,用得着来调戏你吗?   唰!   不知何时,卫无双的手中多了一柄短剑。   短剑闪电般的刺来。   从拔剑到出剑,卫无双的动作快的让贾平安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她的眼中全是杀机。   老子要归天了!   贾平安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的道:“老子是扫把星!”   这是免死金牌!   短剑在贾平安的咽喉处停下,卫无双不屑的道:“懦夫!”   啥?   贾平安怒了。   我可是硬汉人设!   他淡淡的道:“拭目以待罢了。”   他转身回去,什么长腿美女,不伺候了。   “我奉皇命而来。”卫无双冷冷的道。   得!   还得继续陪着。   两人各站一边,同屋异梦。   里面的惨叫声突然结束,没多久,一个百骑急匆匆的出来,先是冲着贾平安拱手,一脸钦佩的道:“贾文书,此事果真和你想的一样,那二人就是受人所托来偷食铁兽。”   贾平安淡淡的道:“果然如此。”   那么萌的阿福,那些权贵们见了都喜欢。   百骑看了卫无双一眼,贾平安说道:“是宫中的人,奉命来过问此事。”   百骑拱手,卫无双只是颔首。   “咱们有个百骑原先时用野兽贩子为名,去接近一些人。那只食铁兽本是那家人订下的,谁知道那个百骑转职了……”   “咱们的人本来还想接手,可去接手的百骑被一只狼咬断了半只手……就放弃了。可那买主念念不忘,就派人来打探,发现了那只幼兽,就决定动手。”   和野兽打交道是一门学问,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卫无双问道:“那他为何不去别处买?”   贾平安忍着笑意,“食铁兽很难遇到。”   秦岭那么宽阔,没有运气的话,想活捉一只熊猫,难度不低。至于活捉一只熊猫幼崽,难度更高。   卫无双面色微红,贾平安诚恳的道:“你在宫中,外间的事难得知晓,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   可你就是孤陋寡闻!   这等隐藏着的嘲讽卫无双并未品味到。   “是我冲动了。”   卫无双行礼道歉,那双大长腿微微弯曲,煞是好看。   贾师傅一脸正色的道:“无需如此。”   那百骑说道:“咱们准备去那家对质。”   “罢了。”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自己就是无妄之灾,关键是卫无双在这里,稍后回宫后,她会转述自己的一言一行。   我老贾是个什么样的人?   宽厚君子啊!   想到这里,贾平安淡淡的道:“陛下英明,某断定那人会自己来道歉。”   你……   卫无双觉得这人大概是想多了。   “有人来了。”外面急匆匆来了门子,见到贾平安就欢喜的道:“贾文书,有人来寻你,说是道歉。”   卫无双的眼中全是震惊:“……”   贾平安云淡风轻的道,“告诉他,此事某不计较。”   夜袭扫把星,若是成功了好说,不成功,皇帝的猜疑……   这事儿必须要提到李治这个人。   整个大唐,从重臣们到百姓,他们都觉得李治是个软弱的人,而且还特别仁慈。   你看,朝堂上李治那羞赧的微笑,谦恭的姿态,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朕会考虑……谁会怕这样的帝王?   只有贾平安从后世的历史记载中知道,李治这人有多厉害。   有关陇小团体支持的王皇后被废,牛逼哄哄的长孙无忌小团体完蛋了。   那些冲着大唐叫嚣的异族,他们的首领后来在大殿里载歌载舞,给大唐君臣佐酒取乐……   这样的皇帝,谁敢说他软弱?   在此刻李治的心中大概是这个想法:那扫把星已经克死了两任帝王,你去弄他,这是想弄死朕呢?   聪明人在失败后就会第一时间来道歉,觉得谦恭的李治会难言之隐,一笑了之。   但贾师傅不能接受这个道歉。   因为这事儿已经被李治盯上了。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敬意,她觉得自己看错了这个少年。   这件事从开始就被这个少年给看的清清楚楚的,若非是要口供,早就可以出结论了。   现在证明了他的判断无误,按理这个少年该得意了吧。   没有。   他还是这般的谦逊。   卫无双心中愧疚,再度福身,“我错怪了贾文书。”   贾平安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笑道:“小事……”   双手接触,卫无双愣住了。   这是大唐,可你也不能随意去触碰女子的手啊!   但看着少年那纯净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还是个单纯的少年!   单纯的少年正在感慨……   手很嫩啊!   ……   以长腿妹子的名义求推荐票。 第46章 贾平安的道德底线   卫无双进宫,寻到了自己的上官王大娘,把事情说了。   王大娘沉吟片刻,“此事让你去,你可能觉着委屈……”   “没有。”卫无双去之前觉得委屈,所以脾气才那么火爆。可现在那些委屈都没了,她觉得很轻松,甚至还有一些怀念。   “有就是有。”王大娘摸摸她的脸蛋,“年轻真好,这脸蛋真嫩,真滑。太史令为何说你的命硬呢?所以今日才让你去见扫把星,以后估摸着还是你去见他。所以,委屈就说出来,我不怪你。”   “真没有。”卫无双认真的道:“那个少年很好,很谦逊,很聪慧,笑的让人放心。”   王大娘叹道:“你啊你,就是嘴硬。罢了,我去禀告给陛下,你便歇息吧,记住不许饮酒。”   “是。”   等王大娘走后,卫无双熟练的从柜子里弄到了酒,然后跪坐下去,仰头……   吨吨吨……   良久,她抹去嘴角的酒渍,喃喃的道:“我没说谎,那少年真的很有趣!”   她看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了贾师傅握住这双手时的神色。   很真诚,很认真。   ……   今日百骑无事,不,是贾师傅无事。   他在值房里想事。   进了百骑之后,他的人生目标就变了。   原先他的目标是混吃等死,最后谁都忘记了自己是那个所谓的扫把星。   可李治突然出手,把他弄到了百骑,这就打乱了他的人生规划。   有人遇到这等境遇会慌得一批,可贾师傅却觉得还行。   到哪匹山唱哪首歌,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扫把星这个身份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一旦被人利用,说不得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有见到天日的机会了。   所以他要积极自救。   而怎么自救,他也总结了一下。   大唐的势力目前分为几股,第一厉害的是关陇小圈子。   皇室李家也是这个小圈子的人,只是后来被大家推举为造反的首领,不成功就代表大家扑街,成功就独自成了皇帝。   可成为皇帝之后,老李家发现关陇小圈子的力量太大的,在朝中,在下面,在军中……他们的势力无处不在。   这样的小圈子……他们能掀翻隋朝,天知道啥时候想把老李家给弄死。   所以皇室看似和小圈子关系密切,实则非常忌惮这个势力。而先帝驾崩前让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辅佐李治,也是想让小圈子辅佐儿子的意思。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个儿子满脑子都是把这个小圈子给拆散了的念头。   所以这是两股势力,皇室、关陇小圈子。   第三股势力就是山东士族。   这是个历史悠久的势力,人才辈出,影响很大。   这三股势力在大唐的历史上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   贾平安要想真平安,要想寿终正寝,就得让这其中的两股势力把他当做是自己人。   皇室,山东士族……   关陇小圈子就算了吧,这个小圈子太狠,而且是武妹妹的头号大敌。   罢了罢了。   贾平安伸个懒腰,决定以后的目标就是刷好感。   ——皇室,包括武妹妹。第二就是山东士族。   让这两股势力认为他是自己人,如此可保安宁。   至于小圈子,他敬而远之。   想通了这个,贾平安心情大好。   “贾文书,有人找。”   贾平安应了一声。   出去后,却是个脸熟的男子,好像是高阳那边的人。   “咱是公主的人,公主让咱来问问贾文书,如今可能出去吗?”   高阳最近几天很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贾平安诧异的道:“公主出门……问某作甚?”   男子纠结的道:“公主说……请贾文书指点。”   贾平安淡淡的道:“出门就出门,无碍。”   男子点头,然后说道:“公主还说,贾文书何时有空,可去府里坐坐。”   这是想吃掉哥?   贾平安心肝打颤,正色道:“某是何等人,公主错爱了。”   羔羊,让咱们江湖再会吧。   男子笑道:“公主说,你若是不去,她自来。”   呵呵!   你在吹牛笔!   贾平安笑着拱手,“百骑里事多,某不敢擅离职守,就先回去了。”   他闲着无事,就在里面瞎转悠。   刑房去看了一眼,太臭,没意思。   “哎!此事麻烦了,找不到证据。”   “你等看看。”   “是很麻烦,一只鸟飞走了,怎么找?”   这是邵鹏丢过来的事儿,算是对唐旭的报复。   孟亮和几个文书在整理各处送来的线索,然后汇总,把有价值的送上去。   可目前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若是逾期办不好,咱们都得受罚。”孟亮很忧郁。这事儿唐旭交给了他,但他顺手把几个文书拖来分析,若是没结果……他觉得自己的屁股会被打肿。   “大家都要努力,否则……”他很认真的道:“咱们几个文书谁都跑不了。”   门外出现一个人,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和某没关系。”   “贾平安!”   恨意一下就升腾了起来,孟亮额头上青筋直冒,怒道:“你可是来看我等的笑话?”   大家都是文书,凭什么贾平安就能逍遥?   这事儿还真的没贾平安什么事,但他却笑眯眯的道:“此事某倒是有个主意……”   孟亮斩钉截铁的道:“你若是能找到那只鸟,某答应你一件事。”   呵呵!   贾师傅笑的很和气,“男儿大丈夫……”   他伸手。   孟亮伸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啪!   击掌后,贾平安分析道:“那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他们说那鸟是个话唠,如此,它被弄出宫,多半是有人觉着这鸟能值钱,但偷鸟的人却是个蠢货……”   孟亮皱眉:“说重点!”   “某那日听到过你等议事,说那鸟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阿莫,你在哪。”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悬赏十贯钱,就用这句话,找不到鸟……某赔二十贯!”   擦!   这话自信的让人无语。   孟亮不是没想过利用这句话来查找那只鸟,可他没想过的是悬赏。他起身道:“好,某这便去传话。”   贾平安回去继续琢磨自己的人生目标。   第二天早上,唐旭来上班时,遇到了邵鹏。   “邵中官,某准备这两日就请客,可要一起去?”唐旭依旧在刺激着邵鹏。   “贱人!”邵鹏怒了,“下次你犯了错,咱拼命也得让你进宫去伺候陛下。”   呵呵!   唐旭一笑了之。   进了百骑后,两人坐下,邵鹏皱眉道:“那只鸟还没找到?”   唐旭不解的道:“那不是你和某玩笑的吗?”   两人互相怼有几年了,虽然不时怄气,可没谁当真啊!   邵鹏干咳一声,有些难为情。   唐旭怒道:“你不是坑了某吧!”   “那鸟……是太子妃的爱宠,喜欢的不得了。”邵鹏有些难为情,“昨日太子妃又催促了。”   尼玛!   唐旭起身道:“某以为你是玩笑,就把事情丢给了一个文书,那人蠢笨,怎么能找到那只鸟?”   “叫孟亮来。”唐旭很是头痛。   等孟亮来后,唐旭问了情况。   那只鸟竟然是太子妃的?   孟亮心说糟糕了,然后想到了贾师傅的主意,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说道:“此事贾平安出了主意,下官照着做了。”   邵鹏阴着脸道:“让你做就做,为何交给贾平安。”   贾平安若是做错了,他难道敢令人打他的板子?   孟亮低头,“贾平安和下官打赌,说若是照此做找到了鸟,就让下官答应他一件事……下官答应了。”   邵鹏黑着脸,“唐旭,看看你的手下,把公事拿来打赌,不像话!”   唐旭干咳道:“回头某收拾他们。”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进来,“校尉,外面有人来要钱。”   唐旭骂道:“谁去青楼白嫖了?”   来人忍笑,“说是昨日咱们百骑悬赏一只鸟,他知道。”   唐旭愕然。   “让他来。”   晚些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有些拘束的道:“昨日听闻百骑悬赏一句话,某恰好知道。”   唐旭点头,“你说。”   “某的邻居家这几日总是有人在自言自语,声音古怪,说什么……阿莫,你在哪。”   唐旭的眼睛一亮,“速去!”   百骑的人跟着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中多了鸟笼,也多了一个人犯。   随后宫中有两个内侍被抓。   “说是那只鸟经常骂人,他们忍无可忍,就把鸟弄了出去。”   唐旭觉得这事儿真是奇葩。   “那个扫把星!”邵鹏叹息道:“是个有才华的。”   “某也觉着是。”唐旭抚须得意的道:“这是在某的教导之下取得的成功,邵中官,和某相比,你培养出了几个人才?”   “你也配!”邵鹏不屑的道:“那贾平安少年就知道在乡学里藏拙,你少年时……只会被妇人勾引。”   唐旭的脸红了,骂道:“邵鹏,骂人不揭短!”   “某就揭短了怎地?贱人!”   “……”   ……   值房里,孟亮来了。   “此事你是对的,某答应你一件事。”孟亮很痛苦。   付出了答应贾平安一件事的代价后,本来这件事儿算是他的功劳,可他想甩锅,竟然说了实话,现在这份功劳全算是贾平安的了。   我的命好苦!   贾平安矜持的道:“好说好说。”   孟亮警惕的道:“不过那件事不可触及道德底线。”   “保证不会。”   外面有人来了,“贾文书,有人找,还是个戴着羃䍦的女人。”   这年头你不是有身份的女人,还真没必要戴着羃䍦出门。   卧槽!   高阳那个疯女人竟然亲自来了。   贾师傅有些肝颤,正好孟亮在,他就笑眯眯的道:“孟文书,某从未想过为难你,真的,此次就是想借机和你结交一番罢了。可男儿一诺千金,你既然答应了某要做一件事,那……不做也不好,这样,就劳烦你去见见这个女人,告诉他某不在,可好?”   只是去传个话?   耿直!   仗义!   孟亮默然拱手出去。   啥也不用说了,贾平安这般仗义,某也不差。   他走到门口,坚定的道:“某请你去青楼喝酒。”   贾平安确定他在见了高阳后不会再有这个心情,“改日吧。”   ……   感谢书友:“流云不改”的盟主打赏。大佬很帅。   求推荐票。   羃䍦(mi.li,一种可笼罩大半个身体的纱巾),原先吐谷浑人用于遮挡风沙,传到中原后迅速变成贵女们出门用于遮挡容颜和身体的工具。 第47章 这等硬汉,怀疑就是羞辱啊   孟亮喜滋滋的出去,就见皇城的外面停着一辆看似很普通的马车。   一个女人站在边上,羃䍦罩住了她的容颜。   “见过娘子。”孟亮拱手。   女子问道:“贾文书何在?”   “贾文书不在百骑。”孟亮很感激贾师傅的仗义,所以也决定仗义一把,“有事只管说,若是某能帮的一定帮。”   “他不在?”   “对。”   “可我却知道他在里面!”女子的脸色一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小皮鞭。   啪!   哎呀!   孟亮中鞭,惨叫一声后,刚想呵斥,却见女子把羃䍦掀开了一下。   “公主?”   孟亮身体一颤,转身就跑。   这是高阳啊!   真被她狠抽一顿,孟亮找谁说理去。   他一路跑回去,气势汹汹的寻到了贾平安,“你在坑某?”   “啥?”贾师傅一脸无辜。   “外面的女人是高阳公主!”孟亮觉得自己就是被坑了。   “竟然是她?”贾平安‘震惊’了,“某以为是仰慕某的女人。”   你特么想吃屁呢!   孟亮心中冷笑,可等贾平安一站起来,他不禁愣住了。   唇红齿白的少年,看着就是那么的赏心悦目,至少比他更受女人的喜欢。   曰!   英俊了不起吗?   孟亮骂骂咧咧的走了。   贾平安知晓拦不住高阳,让孟亮去,不过是想锉锉高阳的火爆脾气。   他一路小跑着到了皇城外面,额头已经见汗了。   “失礼失礼!”贾平安并未解释自己为何没出来,只是拱手道歉。   见他狼狈,高阳不禁感动了。   “那个人可是你的对头?所以得了我来寻你的消息,就出来骗我,可恨。”高阳恨恨的道:“可惜我只抽了他一鞭。”   这……我还没解释,你竟然就替我找到了借口,太体贴了吧。   贾平安叹道:“罢了罢了。”   他依旧是不解释,但一脸疲惫的模样,多半先前是在做事。   高阳错过话题,犹豫了一下,“有人请我去赴宴,说是有好歌舞……”   “那就去吧。”贾平安觉得高阳这是被自己上次吓坏了,连出个门都得来寻他出个主意。   真是造孽啊!   高阳看了他一眼,目光狐疑。   你不关心我了!   贾平安是在敷衍她,所以见她目光不善,就干笑道:“去那些公主家中,自然无碍。”   老李家的公主嫁出去的不少,在长安的也有几个,去赴宴吧。   “是褚遂良家。”高阳显得有些踌躇,“他家现在很得意,除去长孙无忌之外,就是他了。”   小圈子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长孙无忌带着一票大佬掌控朝政,连皇帝都得低头喊一声舅舅。褚遂良是长孙无忌的战友,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是这位大书法家啊!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   他真的是在犹豫。   这位大书法家在政治上的建树有多少他不大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位和长孙无忌联手封杀了李治想废后的提议,也封杀了武妹妹上位的通道,最后被报复。   而在如今的朝堂上,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也是亲密战友。   这位国舅的亲密战友,在李治的眼中大概也就是个对头。   去对头家赴宴……旁人可以,高阳这等皇室成员,去了不好。   但我要提醒高阳吗?   贾平安在冥思苦想。   他的这副模样落在高阳的眼中,不禁感动了。   小贾这是在为了我的事儿绞尽脑汁的操劳着,果然是硬汉。   当一个人的人设在你的心中定型了之后,就很难再改变。   而贾师傅在高阳心中的人设就是硬汉。   贾师傅想了许久,“此事某以为……最好别去。”   他决定还是拉高阳一把,至于原因,也是为了刷皇室的好感。   高阳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个麻烦制造者,在家里和房遗爱互相比赛给对方戴绿帽,为了夺取大伯子的爵位,就污蔑房遗直调戏自己……   她甚至觉得皇帝没给自己做主,就生气说要造反。   这样的女人……若是把她拉回来,李治会如何?   啧!   铁定在皇室那边刷一个火箭。   高阳问道:“为何?”   贾平安瞬间冷漠,“没有为何!”   你爱听不听!   他拱手道:“告辞了。”   回身之后他才懊恼,觉得该是说慢走。   等他走了之后,高阳上了马车,一路缓行。   随行的护卫低声问道:“公主,前面就是褚家。”   该去赴宴了。   高阳在车里发愣。   随行的女官说道:“公主,褚遂良德高望重,对你大有裨益。”   这话很含蓄,但高阳能听懂。   ——大佬,和褚遂良家交好,对你的名声有好处,而且是大好处。   高阳沉默着。   距离褚遂良家越来越近了。   他家的门子见到了这辆马车,不认识,但没事,他认识随行的女官,于是就笑着走出来,准备迎接。   两边越来越近了,门子拱手开口,“公主驾临,某马上去禀告。”   车里突然传来高阳的声音,“走!”   门子一愣,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   车夫也是如此,以至于要回身问问。   “公主……”   “走!”   这一次高阳的声音更坚定了些。   门子懵逼。   这是褚家的宴请啊!   你高阳虽然是公主,可声名狼藉。而褚家却是宰相家,你竟然拒绝。   关键高阳是在褚家的门口拒绝,这就是当众打脸褚家。   门子面色煞白,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时来的几个客人也有些懵。   这高阳是怎么了?   车里的高阳浑身虚弱的瘫坐着,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错,但有些空虚。   她是公主,可名声不好。与方外人厮混,脾气暴躁,动辄鞭挞人……   若是得罪了褚家,那些宰相们估摸着不会给她好脸色。   “我错了吗?”   高阳深吸一口气。   晚些,高阳在褚家门口掉头回家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圈子。   长孙无忌拿这个消息来取笑褚遂良,褚遂良只是苦笑罢了,但眸色冰冷。   京城的不少人家都为此告诫家人,要远离高阳。   一个皇帝不爱、宰相不喜欢的公主,注定是个悲剧。   “高阳!你疯了!”   房遗爱急匆匆的来了。   “出去!”高阳坐在榻上,就像是个得道女尼。   房遗爱不敢和她较劲,灰溜溜的走了。   高阳坐在那里,神色茫然。   日出日落……   又是一个凌晨。   李治精准的出现在餐桌边上。   “陛下,昨日褚家邀请高阳公主赴宴,公主的马车都到了褚家门口,却突然回转。”   邵鹏看了餐桌上的菜一眼,有他喜欢的菜。   李治掩嘴打个哈欠,目光中多了复杂,“为何?”   “不知。”在上次被李治呵斥之后,百骑已经不再跟踪高阳。   李治开吃。   邵鹏在边上说着昨日的事。   “……昨日百骑的唐旭进了青楼,寻了相熟的女妓,不过却只是泡脚,说是舒坦……”   李治突然抬头,邵鹏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个消息李治不喜欢。   “高阳那边……最近如何?”李治放下筷子,缓缓问道。   邵鹏说道:“公主这几日都在府里,很是安静。”   李治想到了褚遂良这个人。   此人是长孙无忌的助手,两人堪称是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李治微微一笑,“王忠良。”   “奴婢在。”   李治没有迟疑,“高阳这几日很是乖巧,朕心甚慰,赏黄金三百两。”   “……”   众人一脸懵逼。   而高阳此刻依旧没起床。   在家里她最大,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可这样的日子却分外的无聊,也只有做梦能有些意思。   “公主,吃早饭了。”   高阳没动。   一层薄被遮住了丰腴的身体,只有一头乌发露在外面。   “公主没醒,罢了,让厨子收回去,晚些重新做。”   外面两个侍女在低声说话。   “宫中来人了。”   外面来了人,一脸惊惶的模样。   高阳猛地坐起来,神色慌张。   从她和辩机私通之后开始,宫中就许久未曾有人来过了,仿佛她是个假公主。   而她也会寻事闹腾,觉着这样能吸引宫中的注意,可每次都是热闹,事后毛用没有。   所以听到宫中来人,她面色一变,旋即就冷漠了下来。   “有本事就杀了我!”   她就这么穿着薄纱坐在床榻上,怒不可遏。   “公主,来的是王忠良。”   高阳一怔,她的智商不高,但王忠良来此的象征意义还是知道的。   王忠良来了,就代表着李治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两个侍女大胆的帮她穿衣,然后扶着她出去。   天可怜见,彪悍的高阳哪里需要人扶。   王忠良站在前院,等高阳出来后,他笑眯眯的道:“见过公主。”   这不对!   高阳知道王忠良的尿性,这就是个小人,但凡被皇帝漠视的人,他都是给冷脸。只有皇帝,也就是她那个小老弟李治喜欢的人,他才会给笑脸。   他,为啥笑了?   “公主看着很是精神,咱回去禀告给陛下,陛下定然欢喜。”   王忠良的话让高阳的心在突突突的跳。   我的小心肝啊!   高阳面色微红。   “陛下听闻公主最近很是娴静,不禁欢喜,就令咱带来了赏赐,来人,把东西抬进来。”   外面出现了内侍,他们挑着盒子,一个个接着进来。   一般赏赐臣子大东西,都是开门让马车进来,但这次却是抬进来。   怎么有些公开送嫁妆的意思呢?   高阳的心跳越发的快了。   脑海里,那个少年的影子越来越深刻。   盒子放下,王忠良亲自打开一盒,“黄金三百两。”   他抬头微笑,却看到了高阳眼中的泪水。   公主这是被陛下感动了!?   一定是!   他对此很满意,准备回去禀告给皇帝。   高阳等他走了之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公主府的人都面色凄然。   大家都知道公主在哭什么。   从辩机被一刀两断之后,公主就成了霉星,没人愿意和她亲近,连皇室都对她敬而远之。   可今日皇帝却派人送来了赏赐,采取的还是大摇大摆的送进来的方式,这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个姐姐,朕觉得不错。   公主府……又看到了希望!   欢声雷动啊!   可高阳却蹲在那里嚎哭着。   她是为贾平安那个硬汉而哭。   她后悔了。   贾平安让她(劝她)别去,她却还问了个为什么。   当时贾平安很冷漠的说:“没有为什么。”   我不该怀疑他!   这等硬汉,怀疑就是羞辱啊!   高阳哭的伤心欲绝。   ……   硬汉贾师傅拱手求支持。 第48章 让公主跪求吃软饭的男人   褚遂良很忙。   早上议事结束,他和长孙无忌并肩回值房,边走边说话。   “陛下突然提出让李靖回长安城,我等拦截,陛下很是从善如流,就让他为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辅机,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褚遂良神色轻松,长孙无忌却笑了起来,“你啊你!那李勣是先帝留给陛下用的,当初赶他出京,只是先帝的手段。先帝打压他,此刻陛下提拔他,这便是恩义,没有恩义……李勣那等人谁敢用?”   褚遂良一惊,这等机密事先帝时他没资格知晓,此刻得知,不禁暗自赞叹先帝的手段。   “李勣此人不但善于厮杀,更善于谋身,城府深沉,趋利避害的本事炉火纯青,那么陛下这是戏弄了我们一次?”   长孙无忌点头,“陛下也渐渐学会了用手段,这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老夫很是欣慰啊!”   褚遂良没好气的道:“山东士族的人虽然看不起李勣,可如今他们式微,老夫就担心他们会和李勣联手。”   长孙无忌微微抬头,含笑道:“老夫怕吗?咱们……怕吗?”   阳光灿烂,正如此刻小圈子的势头,不可阻挡。   褚遂良一怔,只觉得精神振奋,“当然不怕。”   两人一路到了值房,有小吏来解说今日的新鲜事。   一边听,一边琢磨着今日的事,这是一种休闲,晚些就要开始理事了。   “……陛下赏赐高阳公主黄金三百两……”   褚遂良一愣,笑容僵硬,眼中多了不解之色。   长孙无忌抬头,眸色深沉,“登善,你要知晓一件事,帝王就是帝王。”   褚遂良摆摆手,皱眉,“你是说……陛下觉着公主不去褚家是好事?”   长孙无忌颔首道:“高阳冲动,不足为惧,但重臣和她交往,却会让帝王为之担忧。”   褚遂良明白了,心中的顾虑消散,笑道:“那老夫家中邀请了她,却是错了。”   小吏继续说道:“高阳公主扬言,要送一百两黄金给这个百骑文书……贾平安。”   长孙无忌一怔,“贾平安……那个扫把星?”   宰相日理万机,脑子里大多是国事,所以能记得一个扫把星的名字真的不错了。   “为何?”褚遂良觉得事情很古怪。   小吏摇头,长孙无忌失去了兴趣,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他沉吟道:“此事……高阳的性子老夫却知道些,冲动无谋,陛下赏赐她三百两黄金,她转手给了扫把星一百两,这便是……此事有贾平安的功劳。”   褚遂良愕然,“你是说,高阳不来我家,有扫把星的作用?”   长孙无忌点头,然后失笑:“不能!高阳的性子你不知道,对男人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天下的男人大概就没有让她能入眼的。说句犯忌讳的,在她的眼中,连先帝这等英武男子都不入眼。”   褚遂良不禁摇头叹息。   “要小心李勣。”长孙无忌沉声道:“李勣此人就像是一条毒蛇,蛰伏在草丛之中,不知道何时会探出头来咬咱们一口。”   褚遂良点头,想到了一人,“还有许敬宗,此人无耻,老夫以为,要把他拦截在长安之外。”   长孙无忌想到许敬宗那股子不要脸的劲头,也有些头痛,“也好,拦住他。”   ……   贾平安也不轻松,老许来了书信,说是华州当地的竹编事业如火如荼,扫把星就是福星的呼声甚嚣尘上,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但政绩啊!   老许现在就像是饥渴了许久的老家伙,看见母猪都觉得是政绩。   该动动了。   贾平安觉得老许在华州不能太久,否则容易被遗忘。   他开始写信。   晚些他把信委托出去,刚想回来,就见高阳那边的管事疾步而来,手中还提着个木匣子。   啥意思?   贾平安很纳闷。   那娘们真是想攻略我?   管事近前,放下木匣子拱手,“见过贾文书,我家公主说了,贾文书辛苦,本想送一群羊,可想着不好养,就请贾文书自己采买。”   木匣子打开,路过的人……   “黄金!”   一百两黄金看着不多,但财帛动人心,惊呼声不断啊!   那个娘们真的疯了!   难道哥已经帅到了让她无法自拔的地步?   贾平安无语。   管事近前,低声道:“先前陛下令人赏赐了公主三百两黄金。”   瞬间贾师傅全明白了。   合着是他的主意奏效了,高阳感激,就送了黄金。   收还是不收。   管事见他犹豫,就跪下,苦笑道:“公主说了,贾文书若是不收,就让某跪在这里。一直不收就一直跪,跪死完事。”   那些围观的人不禁暗自咂舌。   “高阳公主性情暴躁,这是转性子了?”   “这贾平安对她有何情义?竟然出手这般大方。”   “关键是,高阳公主这般骄傲,她的人何曾这般低三下四过?这贾平安难道是收服了她?不能吧。”   “怕不是……吃软饭?”   “……”   瞬间,贾平安在大家的眼中就成了吃软饭的家伙。   吃软饭的历史悠久,但能让公主跪着求他吃软饭的人,真心稀罕。   晚些百骑里就流传着他吃软饭吃到惊天动地的消息。   “贾文书。”   “小贾。”   不时有同僚来‘亲切看望他’,实际上就是看稀奇。   他们想看看贾师傅有啥资本能让高阳低头。   也就是唇红齿白一少年呀!   众人不解,于是纷纷回去照镜子。   等到了中午时,有钱的就去给自己弄些吃的。月光族就干饿着,美名其曰每日两餐,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宫中的宰相自然不会每日两餐,但今日中午传闻褚遂良没吃饭。   接着,邵鹏就接到了一个任务。   “相公们说,新罗使团来了,高丽使团也来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这是其一。其二,这两家是如何想的,对大唐是什么一个姿态,要查。”   百骑就是干这活的。   可……   邵鹏不解,“查高丽自然应当,可新罗对大唐忠心耿耿,为何要查?”   传话的官员冷冷的道:“相公们的决断,陛下点头了,勿要多问。”   曰!   了不起吗?   邵鹏郁闷,回到百骑就寻了唐旭来说了此事。   唐旭讶然,“从前隋开始,中原就在攻伐高丽,前隋的败亡,就有攻伐高丽失败的缘故。先帝也曾攻伐高丽……可并未深入,这样的高丽,自然是对头。可新罗却是大唐牵制高丽和百济的盟友,为何要查?”   邵鹏忧心忡忡的道:“查自然能查,可咱担心的是新罗会离心。”   怕的就是这个,一旦出错,百骑罪不可赦。   “召集人议事。”   晚些小头目和文书们被召集了来。   “让咱们去查探两国使团的消息,此事有些麻烦。”   孟亮抢先发表了看法,“高丽无所谓,新罗却不好办。”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但抢先说出来就会得分。   贾平安低头在思索……   高丽被先帝胖揍了一顿,后来更是让北方的军队不停的袭扰,让他们不得安宁,为此高丽还派遣使者来请罪……   这个阶段的高丽是不服气的,但面对大唐的雄师,依旧只能憋着。   这支使团大概是来请求大唐停止袭扰高丽,可在路上得知先帝驾崩,那种狂喜啊!   朝中让百骑去查探……可在贾平安看来有些假。   这是大唐,不是大宋。按照大唐的尿性,对付对头就是一个字:打。   果然,唐旭目光炯炯的道:“打探消息,那就是打!打到他们怕了,自然是什么姿态就会主动说出来。只是新罗却是盟友,下手不能太狠。”   尼玛!   太霸道了,不过我就是喜欢啊!   贾平安心情极为愉悦,被唐旭看到了,就说道:“那个……小贾,你来说说。”   众人回身看着角落里的贾平安,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让公主跪着求他吃软饭的男人啊!   贾平安干咳一声,想说哥可不是吃软饭,而是给高阳出了个主意……   可这等事儿越描越黑,罢了,随他们去想。   但他要在百骑崭露头角,让李治渐渐的觉得这个少年不错,把他镇压了是一大损失。   所以装孙子不靠谱,那就装老子吧。   贾平安想通了这个,就自信的道:“两国使团不是在互殴吗?咱们……”   良久,贾平安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众人面面相觑。   孟亮觉得贾师傅的主意真特么好,比自己的好了许多。   可怎么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味道呢?   他抬眼一看,众人都是一个表情。   邵鹏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这个主意真是好,比咱的都好,可就是有些……那个怎么说?”   唐旭也是如此,“这个……都散了吧。”   众人一哄而散,等他们走了之后,唐旭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主意,骚!”   邵鹏恍然大悟,“是了,咱就觉着是骚。”   “可你就没想到。”唐旭鄙视了他。   “贱人!”邵鹏被怼的脸红,“你有本事就想个这等好主意,没本事才说那少年骚。”   唐旭破天荒的没有怼他,而是赞道:“这个小贾……果然是厉害。百骑一直少个出主意的,某看小贾有前途。”   ……   求推荐票。 第49章 火神拆迁,兼职灭虫   四方馆。   高丽使团和新罗使团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每天早饭后,他们都会出来溜达。   两边的人溜达就会碰面,然后……在门外相遇了。   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恰似干柴烈火的巧遇。   “高丽人吃屎!”   “新罗婢,来伺候耶耶!”   新罗婢,这是新罗的痛。   大唐权贵最喜新罗婢,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走私新罗女人的买卖很猖獗,屡禁不止。   新罗使者金香玉面白无须,看着笑嘻嘻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高丽使者王德眼睛狭长,微微一笑,“打!”   一边派出两人,一番扭打后,新罗败。   高丽人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   “你怎么看?”在远处观战的唐旭问了身边的贾平安。   “高丽看似赢了,可校尉,民间有句话,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被耕坏的地。”   几个跟着来查探的百骑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很是猥琐。   邵鹏不懂,就问道:“什么意思?”   唐旭解释道:“牛是男人,地就是女人。”   邵鹏一愣,低声骂道:“唐旭你这个贱人。”   尼玛!   唐旭怒了,“这是贾平安说的。”   邵鹏看了一眼贾平安,“这少年一看就没经历过女人,如何知晓这些?定然就是你的胡诌。”   曰!   唐旭看看唇红齿白、一脸单纯模样的贾师傅,觉得自己被坑了。   “高丽再厉害,可有大唐在,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他们。”这是贾平安的判断。   唐旭点头,然后说道:“此事……要不就开始吧。”   邵鹏附议,不忘说一句,“这个主意,真骚。”   贾平安一脸纯洁。   唐旭看了他一眼,想到刚才自己被他坑了一把,就说道:“小贾,你去寻金香玉说说此事,他若是不配合……”   唐旭狞笑了一下,贾平安拱手,“校尉放心。”   他要立功,还得要好名声,如此人人都记得他这个扫把星带来的全是好处,谁特么还敢对付他?   我真是太有才了。   等两边打完后,贾平安悄然和四方馆官员去寻到了新罗使者金香玉。   “贵使……”   一脸纯洁的贾师傅拱手,边上的四方馆官员介绍道:“这位是大唐军中的文书贾平安。”   金香玉见这个少年比自己还白,不禁嫉妒的腹诽了一句‘小白脸’,但对大唐的依赖让他下意识的忘记了年龄和职位的差距,拱手认真的道:“见过贾文书。”   很上道啊!   贾平安对四方馆官员点点头。   这是要干啥?   金香玉心中激动,心想难道是大唐爸爸要出手了吗?   等四方馆官员走了之后,贾平安亲切的和使者寒暄了一阵子,才随意的道:“高丽跋扈不臣,大唐深厌之。奈何北方苦寒,粮草转运不便,所以无法一战灭国。”   这是基调。   大唐爸爸不是灭不了高丽,而是那边太特么冷了,粮草也不好运送。   金香玉心中有些小失落,但知晓这是事实,“是。”   看来这货很上路啊!   贾平安笑了笑,“可高丽的嚣张气焰却不能不打压!如此……”   交代完后,他问道:“可有问题?”   大唐爸爸的吩咐,你觉着如何?   金香玉一脸激动……   爸爸!   晚些,金香玉兴奋的寻了使团的人来。   “晚饭后接着打。”   打什么?   鼻青脸肿的使团人员面面相觑。   晚饭后,使团人员惯例出去溜达。   四方馆的外面就是皇城和皇宫的中间地带,很是空旷。   此刻黄昏,两帮子人装作是饭后溜达的模样出来了。   四方馆的大门外,金香玉冲着高丽使者王德妩媚一笑。   马丹!   王德干呕了一下,怒道:“贱人!”   “你敢骂我?”金香玉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高丽狗!”   二人开始对骂。   侧面旁观的唐旭等人都有些焦急。   “怎么还不动手?”   “淡定。”贾平安说道:“金香玉不敢不动手。”   话音未落,就见金香玉张口……   He……tui   “他竟然吐唾沫?”唐旭捂额。   被吐了一脸唾沫的王德怒了,劈手一巴掌,就把金香玉扇倒在地,然后冲上去狂踩。   “打!”   两边不再按照规矩出两个人来对殴,而是混战。   唐旭深吸一口气,“上!”   一队穿着新罗使团衣裳的百骑悄然顺着墙根摸进了四方馆里。   天色已经昏暗了。   两边混战不久,新罗人就挺不住了,率先崩溃。   高丽人在追杀,冲进了四方馆后,天色完全黑了。   “杀回去!”金香玉看到了那伙人,知道是贾平安许诺的援军,不禁狂喜,就率先返身。   王德骂道:“弄死他们!”   黑暗中,两边又开始了混战。   可这次新罗人却很硬挺,不但扛住了高丽人的冲击,还开始了反击。   双方彻底的打乱了。   唐旭想出手了。   “校尉,慢一些!”贾平安摇头,“此刻新罗人尚有余力,要等高丽人恼羞成怒了再说。”   晚些,高丽人发狂了,贾平安挥手,外面有人点起了灯笼。高丽人看到了,王德喊道:“去做火把来。”   对于使团群殴,大唐的态度是不管,随便你们,打死活该。   乔装参战、出工不出力的十余百骑悄然退去。   “点火!”   挑灯夜战在这个时代不算常见,也就是高丽人有着丰富的经验。   噗噗噗!   有高丽人去弄了火把来点燃,随即骤然少了十余人的新罗人开始败退。   “打断他们的手脚!”王德兴高采烈的喊道。   金香玉很是懵逼,心想大唐的军队都出手了,怎地还打不过高丽人?   就在此时,站在四方馆大堂前举着火把照明的几个高丽人惊呼一声,众人回身一看……   卧槽!   四方馆……被点燃了。   金香玉傻眼了。   王德也傻眼了。   两国使团打归打,可高丽人竟然点燃了四方馆……   金香玉狂喜之余,不禁懵逼。   边上传来喊声,“救火!”   许多人都冲了进来,而那几个举着火把的高丽人活脱脱的就是纵火犯形象。   此刻,四方馆的大堂里,两个刚弄灭了火种的百骑悄然出去。   “点燃了咱们的地方,亏了吧?”   “四方馆的屋子都被虫蛀了,早就报请了重建……亏个屁!”   被虫蛀的木屋,要么拆掉房子撒石灰,要么点把火烧死那些虫子。   远方,邵鹏叹息道:“这个主意……真骚。”   高丽人纵火点燃了四方馆,而四方馆的隔壁邻居就是右千牛卫,他们闻讯而动。   “端水来!”   为首的将领满头大汗的在呼喊着。   那些将士端着水在冲,还有人拉着水车在赶来……   火势很猛。   真的很猛!   “后面也点着了!”   擦!   将领抬头,见火焰顺着往后面在蔓延,不禁焦急的道:“快!”   四方馆的邻居除去右千牛卫之外,还有中书省。   中书省若是被点燃了,这事儿……   将领带着人往左边跑,跑到围墙边上时,发现火势竟然小了。   什么意思?   这特么在玩弄我呢!   他怒了,回身,就见到一个少年。   “百骑文书贾平安。”   百骑就是一群地老鼠……将领心中嘀咕着,问道:“耶耶就知晓没好事,说吧。”   “安心,另外,控制外面,不许外人进来,四方馆在重建好之前,任何外藩人不得进入。”   将领一个激灵,死死的盯着贾平安,“耶耶就说这火烧的不对劲,怎地突然就小了。”   “这是右千牛卫的将士们奋不顾身的结果!”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若是消息泄露……”   那个房间里可是有助燃物,若是没烧干净被发现了痕迹……那大唐爸爸就只能耍流氓了。   将领骂道:“你们也不怕把皇城给点燃了,果然是丧尽天良!”   “燃不了。”贾平安笑了笑,今日没风,这个是确定了的。而且就算是有风,他们也请示了皇帝,调动了军队和水车在准备,一旦火大,马上全部赶来。   四方馆这里比较特殊,里面住的全是外藩使者,隔壁却是中书省的一部分,以及右千牛卫。为了保密,中间的空地很宽阔,那火若是能跨越过去才是奇葩。   种种这些,就是贾平安敢出这个主意的根由。   将领看看空地,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   但百骑竟然干出这等事来,真的是丧心病狂。   ……   “陛下!”   不用喊,李治就站在最高处,看着四方馆那边的火头在渐渐变小。   王忠良连滚带爬的冲了来,满头大汗的样子,仿佛在说:“奴婢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可他的神色没有老许的诚恳,没有老许的狂放不羁。   “如何?”李治面色如常。   “右千牛卫出手,火势小了,说是就剩下些残垣断壁在烧,不必管就能灭了。”   “高丽……贱人!”李治的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点头,“睡觉。”   ——贱人,此刻并非是骂女人的专用词,而是男女通吃。   ……   今夜长安城无眠。   外面许多人都在讨论宫中起火的事儿,忧心忡忡。   第二天,臣子们都比往常来得早。   可皇帝却不见了。   等了许久,王忠良才来,板着脸道:“昨夜皇城起火,陛下很是生气,身体不适。相公们跟着咱来,其他的自便。”   一路到了两仪殿,李治已经到了。   “陛下,皇城起火,此事不可姑息,老臣以为当严惩!”长孙无忌胡须都气抖了起来。   李治很平静的道:“这把火是故意点的。”   长孙无忌抬头盯着外甥……喝多了?大清早没人喝酒吧!要不然就是昨夜睡女人睡狠了。   “雉奴,身体要紧啊!”   女人虽好,但要有节制才行。   李治没搭理这个,淡淡的道:“百骑建言,点燃四方馆。”   瞬间长孙无忌的脑海里有一条线被搭上了,身体抽搐了一下。   “老臣让百骑去查探高丽人和新罗人的意思,顺带镇压一番高丽人的气焰,他们竟然点火……不对,没人那么蠢。”   李治点点头,边上的王忠良说道:“是高丽人点的火。”   “高丽人若是有这等胆子,老臣马上辞官归家。”长孙无忌斩钉截铁的说道。   “臣也是如此。”   “臣附议!”   李治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真想把这些臣子全给赶回家去。   可朕是个好孩子啊!   他羞赧的一笑,“此事确实。”   长孙无忌下意识的道:“那这就是百骑的谋划,这个主意……老臣记得四方馆有虫子,说是想重建。这是拆迁加灭虫。嫁祸高丽人让他们赔钱,重建的钱有了,顺带还能看看高丽人的姿态……嘶!这主意……好……”   一个骚字在君臣的心头盘旋着。   ……   新罗在高丽和百济的挤压下危若累卵,唯一的出路就是求大唐出手。而大唐此刻因为先帝的驾崩停了北方的攻伐,高丽人得到了喘息之机,想缓和局势,休养生息。 第50章 许敬宗   老许这个人,历来都说他是奸臣,爵士非史家,自然不敢、也不能篡改历史。   但老许做了什么让人诟病的事儿?   当年宇文化及谋逆,许敬宗求饶逃得一命,封德彝以此为由,多次讥讽他贪生怕死,这便是老许的罪状之一。至于封德彝此人就不说了,大伙儿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再有说老许贪财,嫁女儿就是谋财。可老许不差钱,真心不差钱。其次,看看老许的女婿:冯盎之子,这是大佬的儿子,嫁的好不好?   另一个女婿钱九陇,算是大唐新贵,嫁的好不好?   而他的儿子娶的是尉迟恭的孙女,娶的好不好?   ……   老许的一项罪名是瞎几把乱编历史,贬低老仇人封德彝,抬高自己的姻亲尉迟恭等等。可不是他一人在编写,还有房玄龄在呢,事后还得审核……   老许最大的罪名,实际上后续司马光等人认为老许的罪名就一个:谋害忠良!   他们说的忠良是谁?   长孙无忌、褚遂良……   这里就必须要提到当时的背景:关陇小圈子权倾一时,帝王心中忌惮之极,两边的矛盾渐渐不可协调。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治引入了武媚,二人联手,老许就是先锋大将,和小圈子开战,最后灭了长孙无忌等人。   而后李治和武媚持以恒的打击世家门阀,老许依旧是先锋大将。可笔杆子掌握在谁的手里?士大夫的手里!   若非武媚登基为帝……在那个时代,女人称帝对士大夫们而言就是奇耻大辱!所谓牝鸡司晨就是这个意思。   一只母鸡你也敢打鸣?士大夫们怒不可遏,武媚陷入了口诛笔伐之中,她的心腹许敬宗自然无法幸免……   武媚被一路黑到了后世,许敬宗也是如此……   ……   还有许多想写出来,但要忙着码字。有争论也是好事,等爵士有了存稿再和大家聊聊。   泪流满面……求支持啊! 第51章 少年人的腰子   两仪殿内焚了香,烟雾弥漫,把大唐君臣弄的和神仙差不多。   “……从谋划到动手,堪称是无懈可击,这等人……陛下,老臣记得百骑是邵鹏在盯着吧,掌管的是昭武校尉唐旭,此二人老臣以为当赏。”   长孙无忌欣慰的笑着,“看着这些年轻人渐渐成长,老臣不胜欣慰,就算是此刻致仕也心甘情愿。”   那你倒是赶紧走啊……李治笑了笑,“此事乃是一个文书的谋划。”   长孙无忌哦了一声,“小吏竟然有这般谋划,可见不凡。陛下,这等年轻俊彦当好生栽培才是。”   “是啊!”李治缓缓说道:“那个文书是不错,就是有些……是贾平安。”   “扫把星。”长孙无忌双拳紧握,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对,就是他。”见到舅舅皱眉,李治心中倍感舒坦,含笑道:“朕得知了消息之后,先是迟疑了一下,就担心扫把星出的主意会导致莫测的后果,谁知道竟然这般顺利。”   长孙无忌默然。   褚遂良默然。   做人要尽职,要有职业道德,你贾平安作为扫把星就该去克人,把本职工作做好。可你却出了个那么骚的主意,一举解决了四方馆重建的问题,还让高丽人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这特么是哪门子的扫把星?   “高丽人此刻左右为难,若是赔偿四方馆重建的损失,那就说明他们怯了,害怕大唐。若是不肯,那就是强硬。”   这就是大唐版的打探消息,手法强硬的一塌糊涂。   小朋友不听话,那就要打屁股了。   于志宁突然冒了一句话,“陛下,虽然他是扫把星,可有功也得赏。”   李治点头,“本来朕想赏他,可高阳才将赏赐了他一百两黄金,就算是朕给的吧。”   皇帝不差这点钱,这是个姿态。   ——高阳不错。   ——扫把星该赏。   一个操作就完成了两件事,也很骚。   ……   “公主!”   高阳正在家里看歌舞,外面冲进来一个内侍,狂喜道:“公主,陛下令人来了,说是嘉奖。”   我去!   我干了啥?   高阳以手托晒想了许久,发现自己这两天啥都没干,就顾着当米虫了。   那为啥嘉奖我?   雉奴那娃糊涂了?   高阳想起了自己在李治小时候欺负他的场景,不禁有些心虚。   “来人呐!扶着我出去。”   一路出去,这次来的内侍不是王忠良,但依旧是笑眯眯的。   “陛下有话,说公主近来很是顾全大局,陛下很是欢喜,这不……来人,把黄金拿进来。”   一百两黄金。   这个数目不算什么,但这是皇帝的态度。   ——高阳你这个疯女人,最近算是不错,老弟我很是欣慰。   高阳傻眼了。   这是……   内侍也不解释,把黄金放下,然后笑眯眯的告辞了。   “公主,万喜之事啊!”   众人一阵吹捧,把高阳弄的晕晕乎乎的。   我的小老弟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   还是玩女人玩大了。   不得不说,老李家的男人都是这个调调,以至于长孙无忌和高阳都是一个想法。   突然有人惊讶的道:“咱们家才将给了贾文书一百两黄金。”   电光火石间,高阳浑身颤栗,面色绯红。   “这是……这是我给贾平安的那些黄金,皇帝又补给了我。”   她的小老弟这是啥意思?   “去打听消息!”   高阳没在意那些黄金,只是焦急的等待着。   晚些消息传来了。   “陛下同时嘉奖了百骑。”   高阳心中一动,“难道是……”   再晚些又传来消息,“百骑的唐旭出来了,带着贾平安,说是要去青楼。”   “唐旭就是个贱狗奴!”高阳骂了一句,然后欢喜不已,“这是他立功了,对,定然是他立功了。可雉奴觉着直接赏赐不好,对了,小时候雉奴就喜欢这样,惹恼了我,他总是把赔罪的东西让别人转给我……”   众人一脸无语,心想皇帝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人?果然软弱。   “去青楼?”高阳怒道:“少年人去什么青楼?腰子不要了?”   边上有内侍干笑道:“公主,以前十三岁就成婚了的比比皆是。”   不知何时,小皮鞭在手,高阳骂道:“胡说八道!”   啪!   内侍挨了一鞭,赶紧退了回去。   高阳站在那里发呆,喃喃的道:“他定然是立功了,这等好男儿……才将进了百骑,就能立下让皇帝赏赐的大功,羞煞了长安城的多少年轻俊彦。”   那个硬汉,果然是走到哪都光芒四射!   ……   唐旭的兴致很高,在被嘉奖后,就兑现了承诺,带着贾师傅等人去青楼。   一行十余人,孟亮也在。   明日可以休沐,所以今日大伙儿都准备放浪形骸一番。   “青楼最多的是平康坊,某喜欢新罗婢。”   “某喜欢胡女。”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等到了平康坊后,唐旭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们去了五香楼。   “五香楼?”贾平安看着门匾发呆。   “是啊!五香,这个名字据闻是大儒取的。你难道有更好的名字?”唐旭来到这里,明显的放松了许多。   贾平安说道:“十三香也不错。”   “咦!那人有些有眼熟啊!”唐旭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在跟着自己一行人,就暗示了大家,稍后一个回头。   身后那人来不及低头……   “邵中官?”   邵鹏一身便服,看着就像是来嫖的富商。   尼玛!   太监逛青楼!   “咱来看个稀奇。”邵鹏的脸红了一下,但却嘴硬。   老邵你竟然来观战?唐旭笑道:“也罢,今日某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女人。”   众人进了五香楼,老鸨见到了唐旭就甩手,“哎哟!唐郎来了呀!”   螳螂?   贾平安看看唐旭的手脚,觉得不像是有锯齿的那种。   唐旭摸了老鸨一把,在她娇嗔时,熟稔的道:“今日某带来了十余个兄弟,晚些一人安排一个漂亮的。”   老鸨在见到十余人时就已经喜翻了,就主动凑上去用身体挤了唐旭一下,喊道:“来人呐!”   孟亮也凑过去,“某的巧云呢?”   老鸨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巧云,孟郎来了。”   一个身材爆炸的女妓笑吟吟的下楼来了。   贾师傅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女子的眼神有些发飘。他抬头,看到一个男子在楼上俯身看着巧云,一边把手送到鼻端,猥琐的嗅着。   这女人……   孟亮已经揽住了女妓,笑着介绍道:“某以往也是青楼的常客……只是后来遇到了巧云,此后就包了她……以后某定然为她赎身,娶了她。”   不就是嫖客吗?   贾平安见孟亮的眼中多了柔情,就觉得他迟早会一无所有。   至于巧云,此刻笑吟吟的,仿佛刚才在楼上只是梳头。   “见过各位郎君。”她福身,众人拱手回礼,贾平安也拱手。   这等女人,手段要四海,为人要看着大气,但你看看那笑意,压根不达眼底,老师傅一看就知道是绿茶。   “五香楼的头牌雅香歇息了数日,今日要出场,各位郎君若是有才,可送了文章诗赋去,说不得能赢得美人青睐,做了入幕之宾呢!”   巧云掩嘴而笑,孟亮一脸柔情……   巧云回了一个温柔的眼波,然后说道:“那雅香每次闭关数日,再出来定然做了几首诗,谁想和她亲近,最好是以诗唱和。”   什么闭关数日,不就是大姨妈来了,要暂时避避吗?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他不喝酒,可今日唐旭下了血本,点了不少好菜,于是他低头苦干。一时间众人都在看美女,就一人埋头,反而引得人瞩目。   “孟郎,那个少年是谁?”巧云觉得唐旭的麾下不该这般粗鲁。   孟亮摸着她的小手,只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是个新人。”   他总算没昏头,把百骑内部的事儿说出去。   贾平安觉得这人还是能挽救一下的。   “雅香出来了。”   一阵喧哗后,只见一女子盛装而出。   “这便是雅香。”唐旭笑道:“看看,多小的嘴,那脸也小,怕是某一巴掌就能包住……”   巧云嘤嘤嘤了一下,孟亮马上低头解释。   舔狗啊!   贾平安看了看,这个雅香确实是有些意思,美自然很美,但还有特点,那就是小脸蛋。   小脸蛋能让男人觉得弱小,然后产生一些豪迈的气息,荷尔蒙剧烈分泌。   关键是……这个女人好像是个大屁股。若是被表兄看到,定然会让他抓紧把她赎回家去。   贾平安继续低头猛吃。   他如今也算是有钱人了,可唐旭请客,不吃个够本,怎么对得起自己出的主意?   “开始了。”   众人都兴奋的放下筷子,贾平安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随后,那雅香就唱了几首自己的诗,听着还行。   这个女人的嗓子也不错,贾平安觉得若是开个演唱会,这等真唱功也能吸引不少人。   “这首诗真是不错,说相思,道相思,这千年来,多少诗赋都在说着这个,可雅香的这首诗写的是男子去从军,阐述了女子的相思之情,果然不错。”   “这女子傲气,今日谁去折了她这朵娇花?”   “某来。”   一个男子起身,吟诵了一首自己的诗。   “多谢郎君。”雅香淡淡的道:“却是不行。”   这语气很傲慢啊!有些哄抬物价的意思。   贾平安笑了笑,继续吃。   孟亮觉得该在巧云的面前出个风头,正好有了一首,就起身道:“某有了一首。”   这货……太激动了。   他一首诗吟诵下来,贾平安捂额……你是什么水平的,自己没点那个数吗?出来丢人现眼很有趣?   雅香更是连话都不说。   有人认出了孟亮,笑吟吟的道:“这不是百骑的孟亮吗?”   这边的气氛难堪了。   邵鹏正在体验别样的生活,觉得情绪很是复杂,闻言怒道:“丢了百骑的脸!唐旭,去作诗。”   唐旭:“……”   老子哪里会作什么诗!   邵鹏目光转动,众人一一低头。   若是说厮杀,这里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可这是作诗。   百骑的武夫们毫无胜机。   那边一阵哄堂大笑。   邵鹏怒了,“谁能作诗压倒他们,咱答应他一事!”   第一次上青楼的邵鹏……热血沸腾了。只是晚些回去不知道这些热血怎么消散。   一人搁了筷子,眼中的欢喜不加掩饰。   还有这等好事?   “某来!” 第52章 如玉君子   大唐重诗,这个重在科举考试里得到了体现。每年的科举中,律诗的比重不小,也就是说,你作不好诗,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的大唐正在崛起的路上,从上到下朝气蓬勃。   而后,无数璀璨的诗篇给这个大唐留下了最华美的标签,无数后世耳熟能详的诗人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咳咳!   不扯这个。   因为以后的名篇太多了些,贾师傅比较犯愁。   他不知道该用哪一首。   从他放下筷子开始,邵鹏就在盯着他。   “诗呢?”   不是邵鹏小气,而是对手太讨厌。   那边起哄架秧子的是千牛卫的人。   千牛卫里许多都是勋戚子弟,天生就高人一等。   可这次千牛卫被百骑一把火弄的狼狈不堪,被上官严厉的呵斥了。所以今日他们来五香楼就是解闷的。   其中起哄最给力的就是千牛备身蒋巍。   唐旭冲着那边挥了一下拳头,说道:“千牛卫是陛下的侍卫,可咱们百骑更是侍卫中的侍卫,他们不服气,经常在外面围堵咱们的兄弟,两边隔几日就要打一架。”   原来是吃醋了。   孟亮见贾平安在思索,就催促道:“有了就快些。”   这时候大伙儿都是同仇敌忾,若是贾师傅弄一首好诗,顷刻间就是好兄弟。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   顿时周围一阵叹息。   邵鹏说道:“没把握就算了!”   孟亮难掩失望之色,搂着巧云的手用力了些,引得一阵嘤嘤嘤,赶紧低头道歉。   贾平安叹道:“某有了好几首,不知哪一首合适。”   众人:“……”   邵鹏骂道:“唐旭你这个蠢货,就是你把百骑带的这般不要脸。”   唐旭抹了一把脸,“不行耶耶上,作一首……耶耶睡巧云,床榻动不停……”   噗!   巧云双拳捶打着孟亮的胸脯,一脸娇嗔。   这种荤笑话在军中盛行,百骑里也免不了。   众人本来心情难过,听到这两句诗不禁都笑了。   贾平安起身。   众人还在笑。   对面的千牛卫诸人也在笑。   “哎!”千牛备身蒋巍举杯笑道:“来了个扫把星,看看啊!扫把星能作出什么诗来。”   贾平安的脑海里,关于相思的几首诗缓缓流动着,都是名篇。   但!   对付这些人,贾平安觉得用最朴素的就能让他们扑街。   “某有一友,去岁去了南方,念及此,某有了一首诗。红豆生南国……”   这句太特么朴素了。   笑声继续。   “春来发几枝。”   笑声停了一半。   众人看着少年,见他神色淡然,仿佛是在吟诵着自己在茅厕随便一想就想到的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少年吟诵完毕,大堂里鸦雀无声。   他举杯,今夜第一次喝酒。   一饮而尽,丢下酒杯,回身拱手:“某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他扬长而去,走到门边时,两个伙计情不自禁的侧身相送。   他走到了门外,里面这才轰然出声。   “好诗!”   这声音就像是浪潮般的冲了出来。   路人不禁愕然,随后停步。   里面已经翻天了。   大唐重诗,人间重情,于是相思这个题目不知道被多少诗人提及。   邵鹏一拍案几,先是尖利的笑了几声,和夜枭似的,然后骂道:“贱狗奴,听听!这便是我百骑的诗,你等可能比吗?”   对面的千牛卫呆若木鸡。   唐旭仰天大笑,连喝了几碗酒,然后说道:“卧槽!这诗真特么的好!耶耶听着就是舒坦,哈哈哈哈!”   这便是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粗汉们都觉得这首诗好,但好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便秘,又像是心爱的女人站在身前,伸手就远离,于是你进退两难,心痒难耐……   其实一堆比喻都不及一个词:隔靴搔痒!   可在场有文化的却不少。   此刻古琴仙翁的响了一下,众人看去,却是雅香。   那张小脸上全是欢喜,“红豆生南国,红豆本是南国之物,传闻以前有男子死于外,其妻哭于树下而亡,化为红豆,南方据此说此物乃是相思子。”   “这一句就是说了红豆与相思的关系,让人遐思。”   雅香再弹琴一下,“第二句,春来发几枝……郎君的友人远在南方,他思念不已,这便是问友人,春天来了,你那边的红豆树可发了新芽吗?发了几枝……”   她的眼中多了神彩和憧憬,“你可思念我吗?若是思念,可去看看那相思树发了几枝,这等情义,让人悠然神往。”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两句乃是点题,你看到红豆,就能想起我,多,乃是情义之多,借红豆来诉说自己的情义浓厚,自然而然。   而最后一句提到了相思,这便是和首句的红豆遥相呼应,红豆相思,我相思。”   雅香突然伏在琴上,然后抬首,“这首诗看似句句不离红豆,可却是句句不离相思,自然而然,把相思之情刻画的入木三分,奴也算是读过许多诗,最爱这等相思句,但看了许多前人诗句,再无一首能与此相提并论。”   她起身,冲着邵鹏这边福身,“敢问诸位郎君,那位少年是谁?”   邵鹏没答话,他虽然读过书,但在诗这一块上却没什么造诣,此刻听到雅香解读了全诗,知道百骑彻底压住了千牛卫,不禁畅快之极。   至于回答……   某没有蛋,女人……那只是浮云。   而且他都格叽格叽了,来青楼就是一句话:无稽之谈。   于是他觉得自己超脱了男女之别,不禁大笑起来。   “嗬嗬嗬……”   尖利的笑声中,唐旭得意的道:“先前就说过了……咦!你这是要郑重请教?那也好,那少年乃是我百骑的文书,贾平安。”   先前千牛卫那边已经爆出了贾平安的身份,可雅香此刻却郑重请教,这便是重视之意。   可人呢?   雅香再问道:“敢问贾郎君可是去了……”   老贾去哪了?   邵鹏一拍大腿,“那少年跑了。”   众人愕然。   “跑了?”   雅香坐下,喃喃的道:“难道我不足以让他回顾吗?”   她自负多才多艺,而且美貌非常,被许多人追捧,求亲近而不得。   可此刻一个少年却视她若无物,就像是丢弃了一个树桩子般的随意,这……   难道他看不上我?   不。   能作出这等绝妙相思句的少年,不会是那等浅薄之人。   那么我愿意自荐枕席,他为何不肯?   难道?   雅香摸摸脸蛋,这个动作诱人之极,许多男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可贾师傅却看不到,也没兴趣。   “蒋巍,来一首?”百骑这边在叫嚣。   蒋巍怒,可他不懂诗啊!就回头给同僚打气:“谁能压贾平安一头,十次五香楼,某请客。”   众人:“……”   “说话!”蒋巍怒了。   一个有些文化的男子说道:“这首诗堪称是名篇,蒋巍你可知晓名篇之意?”   蒋巍摇头,男子叹道:“也就是说,他贾平安能凭借此诗名留青史。”   竟然这样牛笔?   粗汉们愕然,然后沮丧。   蒋巍不死心的问道:“难道就没有能超过他的?”   那人摇头,“相思之情,一诗尽之。”   蒋巍:“……”   “哎哎哎!雅香出来了。”   原先在大堂正面的雅香起身走向了百骑那边。   邵鹏看着她,突然觉得……当年自己格叽格叽是不是错了。   做男人挺好的啊!为啥要割呢?   雅香福身,“请转告贾郎君,雅香扫榻以待。”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巧云讶然,“雅香你……那是扫把星,你没见我先前就离了他三步开外吗?”   雅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贾郎君乃是如玉君子。”   她微微颔首,转身回去。   “如玉君子!”   在雅香的脑海里,吟诵了一首红豆就洒脱而去的贾平安就是个如玉君子。   他不肯借此来睡我,这一定是怜惜我吧。   马上就要夜禁了,在长安城中的某个角落里放水的贾师傅打个寒颤。   “大河向东流啊……”   他唱着歌,一路回了道德坊。 第53章 小贾,你这个骗子   高阳在吃晚饭。   “公主。”   有侍女急匆匆的跑进来。   “公主公主。”   高阳瞪了她一眼,最近刚开发出来的某种爱好就开始萌芽了。   侍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兴奋的道:“先前贾郎君去了五香楼……”   “睡了谁?”高阳把筷子一放,以手托晒,叹息一声,觉得少年不养腰子很不好。   侍女摇头,“那个雅香也出来了,还作了诗。”   高阳眯眼,脑海里的少年浮现,“他看似和气,可骨子里却是孤傲,这等女妓,他不会搭理。”   侍女觉得公主疯了,“在场的还有千牛卫的一些人,他们起哄百骑这边作诗不好,贾郎君就站了出来。”   高阳的呼吸急促,觉得有东西从腰侧攀升,让她不禁颤栗起来,“他……他作诗了?快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侍女也不怎么懂这些,可依旧觉得齿颊留香。   而高阳已经脸红了。   “红豆生南国……相思子。春来发几枝,少年……那个少年。”   高阳又颤栗了起来,“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仿佛看到他站在树下,伸手去采摘相思子,随后送给了我……”   侍女低头,觉得公主一定是疯了。   “后来呢?他可是去采摘了雅香?”高阳的呼吸渐渐平静。觉得贾平安去睡几个庸俗的女人不是事。   “没。”侍女一脸钦佩的道:“贾郎君吟诵了这首诗后就走了,说是不胜酒力。”   “他喝了多少?”   “就是吟诵诗结束时喝了一杯,随后就说不胜酒力。”   “这是借口。”高阳的眼睛很亮,“他是不屑于用这等手段去睡了雅香那个女人。”   这等硬汉……   高阳面颊绯红,拍拍手,“拿酒来。”   “歌舞!”   “要有男儿气的歌舞!”   ……   褚遂良吃了晚饭后,就去了书房。   蜡烛点起,文房四宝准备。   他的字很好,深得先帝的喜爱。而要想字好,天分是一个,关键是要勤奋。   练字要静心。   他刚调整好心态,外面就有人说道:“阿郎,长安城出了一首好诗。”   褚遂良哦了一声,“正好老夫想写一幅字,说来。”   外面的仆役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褚遂良提笔就写,觉得很是顺畅。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好诗!好诗!好诗!”   褚遂良写完后,觉得这是自己近几年写的最好的一幅字,不禁执笔大笑。   “好字还得好诗配,这首诗情义自然,堪称是近些年来难得的名篇,是谁写的?”褚遂良准备休沐就去寻了此人饮酒畅谈,想来应当会很是快意。   门外的仆役觉得自己得分了,不禁得意一笑,“阿郎,是那个扫把星。”   里面安静了。   “阿郎?”仆役不知道高阳在褚家门口掉头的事儿有贾师傅的功劳,所以还在想着能否得些赏赐。   不行的话,夸赞也行啊!   作为一个上进心很强烈的仆役,他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滚!”   ……   “阿福!”   贾家,阿福在大门那里倔强的爬着。   可大门关着,它只能刨门。   贾平安用木勺子搅动了一下羊奶,阿福的动作就停了一下。   “阿福!再不来某就喝了。”   阿福缓缓回身,一双熊眼里全是茫然。   为什么要诱惑我……   伟大的熊猫……冲啊!   阿福吃了晚饭后,杨德利忧愁的道:“平安,阿福吃的越来越多了。”   这可是个吃货啊!贾平安淡定的道:“表兄放心,再多也多不到哪去。”   熊猫吃的东西很麻烦,竹子必须要它喜欢的那种,每天吃一大堆。贾平安觉得表兄就和温水煮青蛙般的,渐渐会适应这个家里多一个大肚汉。   第二日休沐,贾平安在家里逗弄阿福,杨德利挑着担子去卖豆腐。   老贾家一堆黄金放着,也兑换了不少铜钱,可杨德利就是闲不住,每日没收入就要惶然不安。   夏日炎炎,贾平安在屋里躺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   阿福就趴在他的肚皮上酣睡,一双爪子……   抓老子的胸!   阿福动了一下,抓的贾师傅的胸痛,他悄然把爪子挪开。   “嘤嘤嘤!”   阿福叫唤了一下,继续睡。   “平安!”   杨德利回来了,一听就是心情不好的那种。   他把空桶放下,急匆匆的进来,“平安,他们说你昨夜作诗一首,好厉害。”   “小事。”贾平安真心没在意这个,因为太在意的话,以后他‘作出’更多的名篇怎么办?   你们要适应某这个注定要旷古烁今的著名诗人才行啊!   “这些都好,可你为何没睡了雅香?”   杨德利脸都红了,激动的道:“那雅香他们说美若天仙,别说是睡,就算是能摸一下小手,就能魂飞魄散。”   “是色授魂与。”贾平安想到了那张小巧的脸,以及大屁股。   “别管这些,快去睡了她。回头某弄个羊骨架给你熬汤补补。”杨德利觉得自家表弟真的是天才一流的人物,随便一首诗就震动了长安城,这样的少年,怎么说也得生十几个孩子吧?   某不是种马……贾平安:“……”   ……   要上班了。   大清早贾平安起来,杨德利已经做好了豆腐和早饭。   阿福四仰八叉,毫无羞耻心的躺在边上,杨德利一边给它喂奶,一边说道:“那女人既然貌美,就睡了她,又耗费不了多少时辰,就一点点。再说家里不差钱,就算是赎身也行,到时候给你做个小妾,生几个孩子……对了,她的屁股大不大?”   正在吃豆腐脑的贾平安点头,杨德利兴奋了,“大屁股最好,姑母当年就说了,要给你寻大屁股的女人。”   阿福被停止投喂,不满的抓了杨德利一下。   “某去上衙了。”贾平安吃了豆腐脑,外面已经开始打鼓了。   六街鼓动,公卿上朝。   这便是长安城的一景。   贾平安走了之后,一直装老实的阿福就开始不安分了。   “嘤嘤嘤!”   阿福翻滚下来,爬到了堆积着数十根木料的地方,开始爬啊爬。   杨德利一边收拾,一边喊道:“阿福,小心摔下来。”   呯!   阿福落地。   然后接着爬。   杨德利笑着过去,准备把它抓下来。   阿福奋力攀爬,一堆木料在晃动……   哗啦!   数十根木料一起倒下。   阿福落在侧面,安然无恙。   杨德利……   呯!   杨德利额头挨了一棍,只觉得眼前全是金星。   我在哪?我是谁……   我怎么会受伤呢?   阿福躺在那里,也很茫然。   爸爸呢?   走了。   剩下个很蠢的人类陪我玩。   ……   贾平安到了百骑的时候,朝中的君臣已经开始议事了。   “许敬宗上了奏疏。”   李治拿着一份奏疏说道:“他说上次来了长安,见白渠和郑国渠上碾硙林立,到处都是堤坝拦水,一旦发大水,两岸的百姓堪忧。另外,那些堤坝蓄水,不许百姓引水灌溉,此等害民之举,要申饬。”   ——碾硙(nian,wei),就是水力石磨,还能舂米。   “是。”   臣子们点头应了。   但没人当回事。   当即李治令人去沿着河渠告诫那些私自修筑堤坝,蓄水驱使碾硙的权贵。   第三天……   “无动于衷!”   年轻的皇帝愤怒了,真的当朕是个摆设?太过分了!   众人木然。   这个……真不是大伙儿不搭理皇帝,而是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   舂米、磨麦粉……   历来粮食加工大多是人力畜力,代价颇大,成本不低。而碾硙用水力驱使,只需拦截河流,架设碾硙,以后源源不断的加工粮食,那成本低的让人感动。   所以从前汉开始,碾硙就成为了粮食加工的利器。   挣钱的事儿,权贵们自然趋之若鹜,不提前朝,本朝的权贵们就在长安周边拥有不少碾硙,借此大发其财。   “他们发财,可百姓却嗷嗷待哺,想浇灌田地,可权贵们不肯放水出来,担心水少了无法驱动碾硙……”李治的眼中全是怒火,“是他们挣钱要紧,还是百姓活命要紧?”   无人回答。   历史上李治呵斥了那些权贵,下旨拆除遍布长安周边的碾硙,可没多久又被恢复了,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这一次李治却改弦易辙了。   “雍州刺史卢承庆……”李治的眸色平静,仿佛不知道卢承庆出身于范阳卢氏,此刻算是自己的隐形战友。   下面的臣子们大多心中微喜,心想你这是要用七伤拳吗?   皇帝,弄掉卢承庆吧。   “卢承庆朕另有任用,可雍州管辖长安等地,接任之人不可轻忽,朕决意用许敬宗!”   他身体前俯,第一次用认真的姿态说道:“长安周边,定然要清理一次!”   这是新皇帝的第一次认真表态。   长孙无忌等人都应了,“臣等并无异议。”   皇帝想让许敬宗回长安,可被他们拦截了几次。这次皇帝干脆抛出了大招:许敬宗自告奋勇,要回来清理长安周边的碾硙。   老许在作死。   既然他要作死,那就旁观吧。   ……   当风尘仆仆的许敬宗看到长安城时,不禁哽咽了。那些委屈,以及为了回长安而付出的代价,让他泪眼模糊。   “许公!”   城门外的贾平安看到了他,笑吟吟的走来。   “小贾。”许敬宗一脸感慨的道:“老夫为官多年,可此次回归长安,来迎接老夫的却只有你一人,哎!那些得了老夫恩情的,那个谁……李义府就得了老夫不少好处,却是个薄情的……”   “许公!”   话音未落,后面来了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小李!”许敬宗笑吟吟的招手,低声道:“这就是中书舍人李义府,手段狠毒,是个老阴人,你离他远些。”   李义府看着颇为英俊,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当年啊!   “见过李舍人。”李义府竟然来迎接老许,贾平安觉得老许欠李义府一个道歉。   “你就是扫把星?”李义府退后一步,微微皱眉,拱手:“得知李公归来,某很是欢喜,只是朝中事多,某这便去了。”   许敬宗见他忽视了贾平安,就有些怒了,“虚情假意的作甚?老夫无需你来迎接!”   某不是来迎接你啊!李义府看了他一眼,微笑拱手告辞,然后不进城,继续往城外去了。   人家这是出城办事,顺带遇到了你,你老许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这个才是阴人。   贾平安笑了笑,在历史上,老许得了善终,而李义府却成了丧家犬,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贾,此事可有把握?”李义府走后,许敬宗露出了本来面目,语气惶然。   “那些碾硙都是权贵把持着,老夫动了他们的生财之道,就怕被他们弄死。”   他一脸期冀的看着贾平安,就希望他能想出个好主意来。   贾平安:“某也觉得危险。”   许敬宗老脸发白,心头一万句mmp快速飘过,“老夫休矣!”   ……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老许归来,看了数据,不禁两眼噙泪,“为何支持那么少?推荐票呢?打赏呢?老夫痛彻心扉呐!” 第54章 百姓都是老夫的父母   许敬宗怒了,脸色微红,“连陛下都对那些碾硙无可奈何,你让老夫进言……可若是老夫不能,那些人会说老夫欺骗了陛下,这是大罪,你以后再见老夫就只能去岭南了。”   “岭南好,能吃荔枝。”贾平安想到了以后李隆基的宠妻日常,其中一件就是从南方快马运送新鲜的荔枝给爱妃享用。   后世那些空运和这个相比都差远了。   许敬宗瞪着他,真想一刀剁了这个坑货,“就算是成了,那些权贵也要弄死老夫!”   成败都是死啊!   老许想掩面而泣,可这里是长安城,他不能哭,否则名声会掉。   老许进步了。   贾平安很是欣慰,“许公,此事某已经有了谋划……”   ……   晚些许敬宗去陛见,贾平安回到百骑,请见了邵鹏。   “小贾!”从一首红豆为百骑争光之后,贾平安在百骑的地位就有了显著提升,这不,连称呼都变了。   “邵中官。”   贾平安笑嘻嘻的道:“某这里有个事,想请邵中官相助……”   ……   邵鹏听完,神色骤然一变,冷冰冰的道:“此事风险太大。”   狗太监,你答应的一件事呢?   贾平安依旧是笑眯眯的,“邵中官……”   “不能!”原则就是邵鹏的生命。   这是给脸不要?   老许回长安之后,贾平安也算是有了一个靠山,他认真的道:“那一日在五香楼,你说过,为某做一事……”   他看着邵鹏。   老许回来了啊!那老东西是陛下的心腹,若是他在陛下的面前给咱进个谗言……邵鹏低头,隐住些许心虚,“咱一诺千金……”   呵!老许才是一诺千金,你这个算逑!   贾平安挤出微笑,“多谢邵中官。”   邵鹏冷着脸,食指轻扣案几,“若是失败,咱也会跟着倒霉。”   “不会失败。”贾平安自信满满。   ……   ——雍州,前隋时为京兆郡,大唐改为雍州,下辖长安各县。以后李隆基那个败家仔又改名为京兆府。   他来了!   许敬宗进了州府,身后跟着几个百骑,这是李治担心他会被人干掉,特地派来保护他的人,其中当然少不了老许的老搭档贾师傅。   他步伐坚定(实则腿有些发软),神色坚毅(实则小心肝从今早起床后就没停止颤抖过。)   “叫人来。”老许的声音很平静。   少顷,雍州但凡有些脸面的官吏都出现了。   冒险开始了……许敬宗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坚定的道:“碾硙害民,更是有水患之忧,如今老夫执掌雍州,定然要为百姓除此大害!”   官吏们已经知晓新任刺史的豪言壮语了,都以为他会徐徐图之。   可在上任的第一日,老许就开炮了。   贾平安在侧面看着老许,觉得他有一种‘弄死我’的悲壮。   “老夫已经调集了千余将士,州府的人手尽出,把长安周边的碾硙全数拆除了。”   卧槽!   官吏们都瞪大了眼睛,觉得老许莫不是疯了?那么多权贵啊!你得罪得起吗?   “全拆除了?”   大哥,拆一些应付差事就是了,你全拆除了,这是要和那些权贵们为敌吗?   这是大家的心声,希望老许能听取一二。   许敬宗看着这人,冷冷的道:“老夫做事需要你教?”   呃!   这脸打的清脆。   “谁敢不尽力,谁敢通风报信,谁敢阳奉阴违,老夫就剁了他!”   呛啷!   老许今日可是佩刀来的。   长刀出鞘,许敬宗怒吼道:“出发!”   一群人出了州府,就见外面站着千余将士。   贾平安低声道:“许公,该弄些高调的话了。”   会做事,还得要会宣传,否则那不是白干了吗。   许敬宗心中了然,走上前去说道:“今日老夫带着你等去拆除碾硙,若是有万般罪过,都归于老夫,与你等无关。”   那些私设碾硙的权贵里,军方的大佬也不少,所以将士们都有些心虚,老许一下就大包大揽了,让人不禁暗自赞叹。   好汉子!   十余路过的吃瓜众也惊叹不已,“这是许敬宗?”   “他们说是奸臣许,可你看看,为了百姓他竟然敢去拆除那些碾硙。”   “啧啧!怕是要被弄死吧。”   “出发!”   千余将士在雍州官吏的带领下出发了。   宫中,李治在等待着。   长孙无忌等人也在等待着。   “陛下,许使君带着人马出发了。”   老许此举堪称是自爆,胆略惊人,不,无人可比。   许卿是个好人呐!李治有些感伤,良久说道:“许卿……忠心耿耿!”   ……   值房里,长孙无忌苦笑道:“许敬宗疯了,这样的疯子,罢了。此事老夫不管了。”   褚遂良也叹道:“老夫从未想过许敬宗竟然有此担当!”   谁不知道碾硙害民,顺带还祸害长安城,可谁敢去拆除那些碾硙?   大伙儿装疯卖傻,最后却是被他们称为奸臣的许敬宗站了出来。   朝中百官闻讯都沉默了。   许敬宗此人,第一次让他们认真的思索着,什么是为官之道。   宫中同样得了消息,据闻王氏讶然,萧氏说许敬宗是重臣……   躲在屋子里的卫无双仰头,吨吨吨……   ……   郑国渠,春秋战国时著名的坑爹计划,最终成全了秦国霸主事业的工程,此刻依旧在为大唐发挥作用。   水流……很缓慢。   而且还浅。   一只脚踩在岸边,随后无数双脚跟着前进。   前方就是个堤坝,有碾硙正在运转。   渠水就被拦截在了上面。   “去看看!”许敬宗带着人去了左边的田地。   “使君!”   那些百姓已经得知了老许要自爆的消息,此刻都聚集在一起。   有老农带着许敬宗去看了庄稼。   “使君,你看看我等的麦子……都没水了呀!”   许敬宗蹲下来,认真的看着。   贾平安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要诚恳,要把百姓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看待。   他当时说做不到,若是把百姓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他担心自己入戏太深,会动手打人。   贾师傅当时一脸便秘,然后说道:若是做不到,那就幻想,把百姓当做是你的父母。   小贾就喜欢坑老夫!许敬宗伸手捏了一把麦子,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些贱狗奴!”   他起身问道:“可去问过那些人?”   老农点头,“问过,可那些豪奴在,我等若是去放水就会被打回来。”   民风彪悍是一回事,权贵凶狠是另一回事。你人再多,权贵一声吆喝,官吏就会如狼似虎的来收拾你。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而老许就是来给他们的心升级的,升到熔点更高的不锈钢这个级别。   老许已经入戏了,骂道:“都是畜生,你等无需前去,只等老夫拆除了碾硙,你等再去放水!”   这是担心百姓去了被豪奴报复。   多好的许使君呐!   老农不禁老泪纵横,跪下嚎哭道:“从未有人为我等做主,我等以为这是老天的惩罚,谁知今日来了个许使君,我等……感激不尽。”   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   这些都是老夫的父母啊!入戏太深的许敬宗面色铁青,赶紧跪下还礼,然后点头道:“老夫知晓了。”   他带着人冲了过去。   “哪来的?”   有豪奴拎着棍子出来,见数百人冲了过来,不禁傻眼了,喊道:“来人呐!”   几个豪奴拎着棍子冲出来,见到官吏和将士后也傻眼了。   许敬宗说要拆除碾硙,可谁能想到他才接任就动手。   这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许敬宗犹豫了一瞬。   贾平安的话浮现脑海:许公,若是要动手就得果断,不可有丝毫犹豫。   许敬宗拔出长刀喝到道:“今日谁敢阻拦老夫拆除碾硙,杀了无罪!”   “动手!”贾平安觉得老许真是帅呆了,就吆喝了一声。   众人蜂拥而上,那几个豪奴马上丢弃了棍子,跪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拆了!都拆了!”许敬宗挥舞着长刀,气喘吁吁的喊道。   沿着郑国渠,一行人见到碾硙就拆,顺带摧毁堤坝,直至两边再无田地。   这个行动延续了十余日。   轰动了。   老许带着人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都自发带着饮水食物来慰劳。   这节奏不对吧?   贾平安见老许一脸正气,就知道他此刻心中在嘚瑟。   可这是食箪浆壶啊!   在这个时候,只有迎战外敌时,才会出现这等场景。   可那些权贵是外敌吗?   老许,莫要嘚瑟。   兴许是感受到了贾平安的目光,老许淡淡的道:“百姓不易,咱们带了干粮饮水,一概不取!”   可一概不取,这是啥意思?   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尼玛!   贾平安觉得麻爪了。   他没想到百姓竟然会这般热情。   一行人功德圆满了,转身打道回府。   郑国渠边绿水悠悠,一行人走到了道路狭窄处,左边是流水,右边是山体。许敬宗当先缓缓而行,身边就是贾平安,后面有几名百骑。再远些就是那些将士和官吏。   “到了没?”老许看着正经,可一双眼睛却在四处乱瞟,紧张的一塌糊涂。   “还没到,别担心,淡定!淡定!”贾平安在安慰着他,目光却在右边的山体上转悠。   当看到一颗‘消息树’缓缓倒下时,贾平安退后了些,把左边的许敬宗暴露出来,然后低声道:“许公……”   许敬宗侧身对着贾平安,也就是对着山体,笑道:“老夫哪里会担心这个,老夫豪气……只是小贾,你莫要再坑老夫了……”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飞来,正中许敬宗的胸膛。   瞬间,贾平安就扑倒了许敬宗。   “有人行刺。”   贾平安握住没头箭,几个百骑挡住后方的视线,飞快的把一支箭矢递过去,和他交换。   许敬宗躺在地上,刚才被贾平安推倒时摔到了背好痛。他忍着疼痛,有些紧张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贾平安举起那支完整的箭矢,捅进了他的胸口里。   噗!   一股血缓缓流淌出来。   “使君中箭了!”   许敬宗颤抖了几下,然后寂然不动。   “许公!”   悲怆的呼喊声回荡在山水之间……   ……   老许躺下了,眼睛睁开一条缝,“没有推荐票,老夫起不来……” 第55章 坑人的扫把星   长安城的某个权贵家中,数十人正在沉默。   炽热的阳光照在庭院里,反射进来,正堂里靠近外面的地方亮堂堂的,而里面些的地方显得有些阴暗。   上首的男子就隐在阴暗中,突然拍了一下案几,说道:“那些碾硙每年让咱们挣了许多钱,如今那奸臣蛊惑陛下,带着人捣毁了碾硙和堤坝,这一切都荡然无存,老夫的心呐!疼!”   下首一老人跺脚骂道:“那个畜生,老夫家中的五副碾硙都被他摧毁一空,这等大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上首的男子冷笑道:“正该如此。诸位,该想想如何让那个奸臣付出代价了。”   气氛活跃了起来,一屋子死了爹娘模样的权贵们转动脑子,各等阴毒的手段喷薄而出。   “……”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狂喜之色的冲了进来。   “诸位!诸位!听某一言!”   他压压手,众人齐齐看着他。   上首的男子不满的道:“是何消息?”   有人骂道:“蠢货,我等正在想办法弄死那奸臣,听你一言,难道你一言就能弄死他?若是如此,某送你十个新罗婢!”   “一言为定!”中年男子盯着他,喜悦的道:“那奸臣在回来的路上遇刺,说是重伤,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   众人默然……   一个男子突然把双手举在身前,颤抖着说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老天爷,收了那个奸臣吧。”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中,上首的男子说道:“这不是老天有眼!”,他看着众人,含笑道:“是哪位仗义出手了?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说出来,让我等也好景仰一番。”   “是啊!这等手段堪称是霹雳雷电,某想都未曾想过。”   “是谁?某认他做大哥。”   “……”   无人应答。   上首的男子起身,只觉得浑身无处不舒坦:“那人大概今日没来,可……诸位。”,他认真的道:“这是天谴,切记,这是天谴!”   众人先是一怔,有人说道:“是了,此事和咱们没关系,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收拾了那个奸臣。”   “天谴!就是天谴!”   “哈哈哈哈!”   “老天有眼!”   那个来报信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叹息一声,那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让他不禁想远离这群人。   “一群没脑子的。”   众人大怒。   “说风凉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若是没有……”有人眼神阴狠的看着他。   中年男子叹道:“扫把星就跟在许敬宗的身边。”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被扫把星给克了。难怪我等都没动手,那许敬宗就被刺杀了。”   “啧啧!那扫把星果真是厉害啊!”   有人提议道:“那扫把星这般厉害,某看……要不感谢一番?”   众人怪笑了起来,“也是也是,都感谢一番。”   “到时候那扫把星还欠了咱们的人情,只求他放过咱们吧。”一个男子夸张的拱手。   众人不禁又大笑了起来。   但,权贵的人情却不是那么好欠的。   ……   作为新帝,李治很忙碌,他需要多接触朝政才能迅速的成熟起来。   奏疏一堆,他一本本的看,不时停下思索,然后记录一些东西。   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是这个道理。   他欣慰的看着那些笔记,觉得可以传给子孙,当做是帝王的学习资料。   学习使人愉悦啊!   这个愉悦的心情在看到邵鹏后就消散了一半。   没事此人不会来,来了多半没好事。   咦!怎么那么像是霉星呢?   “且等等。”李治把手中的奏疏看完,然后才问道:“何事?”   邵鹏低头,先在心中狂骂了贾平安的祖上三代,然后才说道:“陛下,许使君在城外遇刺,中箭……”   李治觉得心脏那里紧了一下,然后呼吸有些困难。   那种堵心的感觉啊!   朕的心腹。   “朕说过此事不能急切,他却非要从此入手,碾硙捣毁了,他却……朕,心疼啊!”   李治的眼眶红了一瞬,“来人,让御医去看看。”   他的萌宠……不,他的忠臣啊!就这么被那些权贵给暗算了。   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李治此刻就有些这种感触,不禁落泪了。   邵鹏一直想说话,可李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不敢叨扰,加上此事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妙,就犹豫了一下。   “还不快去?”李治抬头,有些怒了。   他的心腹为了大唐去拆除碾硙,他也在旁观,想看看那些权贵能有什么作为。可没想到那些权贵打脸打的那么快,老许才将拆除了碾硙,就被暗算了。   “扫把星,这是扫把星克的!”李治想到了那个少年,不禁后悔了,“早知道朕就该把他镇压在华州,不,该把他镇压在少林寺。”   此刻他看着邵鹏就显得格外的刺眼,“百骑的人跟着,为何没能护住许敬宗?失职!”   邵鹏毫不犹豫的跪下,“陛下,奴婢有罪。”   “你是有罪!”李治走了下来,抬脚想踹,想想又忍住了。气咻咻的转了几圈,“许敬宗但凡不治,朕饶不了你!”   邵鹏叩首有声,“陛下,此事……是假的。”   嗯?   正沉浸在悲痛的心态中不能自拔的李治愣住了,随后冷笑道:“有趣!朕的奴婢竟然瞒着朕做了些有趣的事,朕却一无所知,果然有趣!”   邵鹏在心中扎了个贾平安的小人,然后用钢针来回的戳……   咱戳你苦胆。   咱戳你大肠……   咱戳死你这个小狐狸!   他这是苦中作乐,最后还得要面对现实。   “陛下,那日贾平安来寻了奴婢,说许敬宗此次拆除碾硙风险极大,会被报复,他就想了个主意,让咱们百骑的人在归途伏击,用无头箭刺杀许敬宗,随后装作重伤的模样,如此那些人自然解了气,此事也就没了后患。”   一个字在李治的心头盘旋着。   玩假刺杀。   “那些权贵正在家中恨得牙痒痒,听到许敬宗遇刺的消息,怕是会额手相庆。若是他们得知这是假的,多少人会吐血?”   这个主意……真是好啊!   李治不禁扼手暗赞。   “那个扫把星……人人都说能克人,可华州百姓得了他的福气,如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许敬宗和他亲近,如今名声好的让朕都不敢相信。”   李治觉得这个扫把星真的……让人无语。克人就克人吧,竟然还兼职播撒福气。   “你等瞒着朕,这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你害死咱了!邵鹏心中一凉,“陛下,臣……臣答应了贾平安一事,所以只能……臣万死。”   一首红豆让百骑压制住了千牛卫,可也让当晚热血沸腾的邵鹏昏了头,答应了这个条件。   “你倒是一诺千金。”   李治的语气听着很是平缓,邵鹏不禁暗喜。   这是逃过一劫了?   李治转身,“来人。”   邵鹏觉得不妙,茫然抬头。   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进来,李治淡淡的道:“二十棍!”   “陛下……”   外面啪啪啪,李治在里面突然笑了起来。   “朕就看热闹好了。”   ……   许敬宗回来了,在悲壮的气氛中,被不知是路上哪弄来的门板抬回了家中。   许家嚎哭声震天响,让人觉着老许怕不是嗝屁了。   而老许就躺在门板上奄奄一息。   贾平安就在门板边上,说着老许此行的英勇无畏。   “……许公在昏迷之前说了……”贾平安擦去并不存在的泪水,哽咽道:“许公说……为了大唐,为了陛下,他死而无悔,只可惜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他说,若是不幸离世,家产……家产变卖,捐九成出去。”   老许的家眷一怔,有人想说此事不知真假,却被拉住了。   在这个时候,任何关于老许负面的话都不能说。   “阿耶……”   老许的儿子嚎哭了起来。   你把家产捐了,让我们咋过日子?   那些亲戚也在哭。   老许,你莫不是智障了?   可外人却肃然起敬。   而门板上的许敬宗显然没有异议,若非是手掌没有快速的变成鹰爪,抓了贾师傅的小腿一下的话,贾平安会更加的欣慰。   老许,你太抠门了。   “御医来了。”   御医来了,看着神色严肃。   老许的家眷迎上去,悲痛欲绝,“一定要救活家父啊!”   这悲痛……御医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真心没见过这般情真意切的家眷。   许公……果然教子有方。   贾平安迎过来,给了御医一个眼色。   兄弟,可知道此事的底细?   御医回个眼神。   了解!   御医把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开始装模作样的诊治。   老许睁开眼睛,御医正在琢磨‘伤情’。   “弄点水喝。”   御医也不奇怪,弄了个水囊出来。   老许喝了水,美滋滋的躺下,“安逸啊!”   渐渐的,他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啥意思?   御医的脸越来越模糊。   “许使君,安心的……”   安心什么?   安心的去?   老夫还没死啊!老夫……许敬宗陷入了昏迷之中。   稍后御医出去,神色沉重的道:“许使君的箭伤很严重,伤到了心脉,若是不好……某会尽力。”   医院给病人家属也是这般说的:我们会尽力。   嚎哭声再起。   就和BGM一样。   贾平安随后告辞,老许家大半人冲着他发狠。   MMP,老许说的话,你当他放屁不行?   捐献九成家产,你咋不去死?   带着一身仇恨,贾平安飘然回到了道德坊。   还没到家,他就看到家门外围拢了一大群人。   啥意思?   莫不是表兄去调戏了女子,被人抓到了现场?   贾平安心中一紧,赶紧跑了过去。   “干啥呢?”   众人见到他后,都默然让开一条路。   表兄!   想到表兄的勤劳和对自己的关心,贾平安不禁红了眼眶。   然后他就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礼物,以及在边上流口水的杨德利。   ……   求推荐票。 第56章 绞肠痧?我有药   贾家的大门前,堆积了起码几百斤礼物,各种东西都有,堪称是大杂烩。   杨德利茫然,见贾平安来了,恍如见到了救星,“平安,先前来了好些人,赶着马车来送礼,说什么……谢谢你。某问了为何,他们笑而不语……想拒绝也不成。”   杨德利虽然抠门,可今日却有些忧心忡忡。   “那些人看着都是豪奴,盛气凌人呢!”   贾平安的脑海里飞快转动着各种念头……   这是见到老许倒下了,那些权贵应当是狂喜,可他们发现自己没动手,老许竟然就遇刺了,于是觉着某这个扫把星功劳大大滴。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啧啧!   然后他们送了礼物,就是间接和皇帝表态:大佬,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都是扫把星克的。   收了?   收了的话,这便是一个人情。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天上不会掉林妹妹,床上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个美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这东西不能收。   但不能收你怎么处置?   一家家的还回去?   这个办法好。   可老贾家不是世家门阀,连个门子都没有,更是没有这等大规模接受礼物的经历。看看杨德利吧,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现在都麻爪了。   关键是没有名册,谁送的都不知道。   而且最恶毒的是,这几百斤礼物是在告诉李治:大佬,你的忠犬被扫把星给克死了。   若此事是真的,李治会不会恼火?   贾平安抬头看看周围,见到有几个衣着整齐的男子在游荡,就笑了笑。   还派人来盯着,想看看他是怎么处置礼物的。   还是没法还了。   那些坊民都在羡慕的看着那些礼物,有孩子看到了羊腿,不禁流着口水,仰头央求父亲吃肉。   可这年头平民吃肉哪有那么容易,所以父亲也只能哄他。   贾平安突然拱手,诚恳的道:“我兄弟二人搬来道德坊没多久,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承蒙坊里的各位多有看顾,若非如此,哪有咱们的安稳日子过?不说旁的,姜坊正一身正气,为人公道。我家的邻居王学友,一家子极为友善,让我兄弟二人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姜融就在人群中,闻言微微点头,颇为惬意。   而邻居……老贾家目前就一家邻居。   王学友两口子也在人群里,他的娘子赵贤惠低声道:“贾平安要发达了,郎君,大娘都十五了,嫁给他正好。”   王学友黝黑的脸上全是纠结,“他有出息呢!还会作诗,看不上咱们家大娘。”   赵贤惠咬牙切齿的道:“咱们家就住在隔壁,每日让大娘去遇见他,这不是……当年你为了娶我,不是每天跑我家门外转悠吗!为何大娘不行?”   王学友不悦的道:“大娘长得这般齐整漂亮,还怕嫁不出去?”   “大娘!”赵贤惠吆喝了一声,和小姐妹在另一处看热闹的大娘跑了过来。   黝黑的脸和王学友如出一辙,关键是五官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更是让人一见就忘。   “阿耶!阿娘!”王大娘蹦跳着,“贾家发财了。”   王学友怜惜的道:“大娘,以后为父给你多准备些嫁妆,让你嫁个好人家。”   赵贤惠撇开他,对女儿说道:“大娘啊!看看贾平安,可喜欢?”   王大娘看了在那里侃侃而谈的贾平安一眼,黝黑的脸上多了羞涩,然后沮丧的道:“阿娘,我长得丑,还比他大一些,他看不上我呢!”   赵贤惠拧了她一把,“这男人喜欢女人就没有说法,说喜欢就喜欢上了。从明日开始,贾平安但凡出门,你就假装巧遇,听到没有?”   王大娘又被拧了一下,眼泪汪汪的答应了。   “你这女人!”王学友不高兴了,刚想发怒,前方的贾平安提高了嗓门。   “这些礼物太多,我家就两兄弟,外加一只食铁兽,哪里用得了,为了酬谢各位街坊的深情厚谊,表兄……”   杨德利应了,贾平安微笑道:“这些东西你都数过了,就交给姜坊正,全数分给街坊。”   杨德利楞了一下,贾平安低声道:“这是祸端。”   想坑哥?对不住,这等手段拙劣了些。   “怎么好意思?”   “这样可不行,某不要!”   众人纷纷拒绝。   贾平安笑道:“不要……这是看不起我贾平安?某可是百骑的!”   百骑凶名赫赫,可用这个来威胁大伙儿收礼物……   一阵大笑之后,姜融来接手礼物,贾平安笑眯眯的在边上看着。   那几个在周围游荡的男子面色一变,飞也似的跑了。   ……   宫中的李治也得知了贾平安家收到了一堆礼物的消息,正在想着此事。   “那贾平安怕是连那些人都不认识,怎么还回去?”   李治觉得这事儿很麻烦。   王忠良眼睛一亮,“陛下,若是他聪明些,就直接交公好了。”   李治颔首,“这是万全之策。”   所谓交公就是交给他这个皇帝,让他来处置。   有趣!   李治觉得自己应当会小发一笔。   “那些人是存心来恶心人,那贾平安应当会茫然无措吧。不过他有个吝啬的表兄,若是他经不住念叨,说不得就会收了。”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这个扫把星,先前一首诗就让邵鹏栽了跟斗,却无人能治,朕出手,磋磨他一番。”   王忠良谄笑道:“陛下出手磋磨他,这是他好大的福气。”   李治点头,有些忌惮的道:“只是不能太过了,否则……”   扫把星的威力,说不准啊!   外面来了人,却是邵鹏。   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行礼,“陛下,刚来的消息,那些礼物总计是二十五家人送的……”   搬来宫中吧,朕正好恶心那些权贵一下。   李治嘴角噙笑,很是愉悦,“他是如何处置的礼物?”   邵鹏因为贾平安而挨了二十棍,心中的恨啊!   此刻他郁闷的道:“贾平安把礼物全都分给了道德坊的百姓,自己一件未收。”   李治愕然:“这……”   上交是最好的解脱方式,李治不觉得贾平安还有别的选择。   可他却不知道贾师傅还有一招,送人!   “他把礼物送给了街坊,如此那些人就算是要纠缠,他只需说不知晓谁家送了礼物。而此举更是让道德坊的人对他好感倍增,嘶……”   邵鹏苦笑道:“只是那些送礼的人,怕是要郁闷难当了。”   李治思忖了片刻,突然问道:“贾平安当时可有不舍之色?”   当时有百骑的人在人群中,邵鹏对此尽知。   他很想说那少年当时痛哭流涕的不舍,但实话实说才是他的本分,否则李治能把他挂在皇宫大门外风干。   “陛下,贾平安没有任何犹豫。”   李治微微皱眉,“大气倒是大气了,可少年人不贪财,这怕是有些不对吧。”   邵鹏也觉得有些假,但事实如此啊!   “陛下,当时那些坊民不肯收,贾平安还口出威胁,说自己是百骑的,不收就收拾他们,那些坊民就笑了起来,这才收了。”   啧啧!   这下连李治都有些惊讶了。   “这世间竟然有不贪财的人?那贾平安家贫,和表兄相依为命,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按理……朕见识过这等人,一朝有了发财的机会,恨不能把每一文钱都弄进自己的钱袋里,他却弃之如敝履……”   人品!   殿内的人同时想到了这个。   王忠良想起了一件事,“陛下,当初高阳公主赏赐他六锭黄金,他却拒绝了……”   啧啧!   这是视钱财如粪土啊!   李治颔首,“能视钱财如粪土,此等人倒也有些忠心的根子。许敬宗此事险之又险,他在其中作用不小,有功,如此……邵鹏。”   邵鹏应了。   李治吩咐道:“他既然有功,百骑那边也让重用一番,好歹磨砺一番少年人。”   邵鹏先是一怔,觉得贾平安的年龄不合适,但想到磨砺一番……不禁倍感期待。   “是。”   ……   第二日,贾平安早早起来,阿福挂在他的身上,嘤嘤嘤的陪着他去洗漱。   贾家的早饭永远都有豆制品,不是豆腐就是豆腐脑,或是豆浆。   吃了早饭,阿福就躺在角落里,四脚朝天的动弹着,就像是想玩仰卧起坐。   “平安,记得去看看那个雅香,摸摸她的屁股大不大,大就睡了她。”   杨德利一边说,一边把阿福拎起来。   嘤嘤嘤!   贾平安趁机牵着马出去。   身后,阿福的叫声很是悲惨,那种不舍之情,让贾平安想起了自己前世养的狗。   晨光熹微,真是个好天气啊!   鼓声中,贾平安准备上马。   “平安哥。”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却是邻居王大娘。   “大娘啊!”贾平安笑道“这么早,是要去地里?”   道德坊里的不少百姓都是靠着种地为生,就和后世的小区里大部分都是田地一样的奇葩。   王大娘低下头,羞涩的道:“平安哥慢走。”   呃!   这含羞带怯的……啥意思?   贾平安上马,出去一段路后,突然回头,就看到赵贤惠在数落王大娘。   这是来堵我?   一路到了百骑,邵鹏今日竟然来得到,此刻正在练刀。   一把刀被他挥舞的……惨不忍睹。   老贾觉得真是惨不忍睹,但绝不会承认比自己的刀法好。   一套刀法耍下来,邵鹏大汗淋漓。   他冲着贾平安笑了笑,“咱的刀法如何?”   贾平安赞道:“比校尉的好。”   无耻!   刚准备进值房的唐旭怒了,“小贾,廉耻呢?”   廉耻拿来有屁用!   邵鹏在百骑说一不二,他当然要讨好一番。   邵鹏显得很是受用,贾平安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就补充道:“就是看着邵中官的步伐有些不稳,像是喝多了似的。”   这就是贾平安看不上邵鹏刀法的缘故。   邵鹏嗬嗬嗬的笑了笑,“咱才将被责罚了二十棍。”   “为啥?”贾平安随口问道,然后双手捂着肚子,“肚子疼,怕是绞肠痧发作了,来人!来人!”   邵鹏最近唯一犯的错就是为贾平安出手,帮老许玩遇刺。   那么那二十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太监的报复心最重,所以贾平安只想跑路。   “嗬嗬嗬……”   尖利的笑声中,唐旭幸灾乐祸的道:“绞肠痧,某有秘方,打二十棍就好。” 第57章 贾文书高见   值房里,邵鹏在喝茶。   他的凳子上搁着一层厚厚的垫子,可坐下去时,他依旧倒吸一口凉气。   屁股好痛!   贾师傅造孽造大发了呀!   贾平安干笑道:“邵中官,此事……”   “此事什么?”邵鹏咬牙坐下去,然后哦了一声,屁股那里酸爽的想升天,“你想诽谤陛下?”   “没有的事。”贾师傅尴尬的道:“某知晓一个郎中,于跌打有神效。”   呵!   被他坑到烂屁股的邵鹏阴测测的道:“陛下亲口说你立了功,让百骑多多重用。”   重用?   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妙。   那批礼物本来他是想送进宫中去的,可转念一想,李治不差这点钱,不如废物利用,用来搞好和街坊们的关系。   可看样子皇帝有些小气巴巴的!   他急忙堆笑道:“陛下谬赞了,下官哪有什么功劳?都是在邵中官的带领下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就,这点成绩哪里值当夸赞和重用?下官觉着自己还得继续努力……”   你编,你继续编……邵鹏盯着他,“说,继续说……”   贾平安:“……”   他的脸皮堪称是城墙般的厚,可这事真的没法说了。既然忽悠不成,那就光棍些。   邵鹏见他一脸慷慨激昂的模样,不禁被气笑了,“咱被你坑了二十棍,屁股至今坐着都是受罪,你倒好,还一脸委屈。”   二十棍……   贾平安内疚了,拱手道:“邵中官是条好汉子。”   他觉得自己若是挨了二十棍,怕是要去半条命,可邵鹏却很是硬扎,让人佩服。   邵鹏目露回忆之色,“当年咱血气方刚,经常惹事,没少被打。这挨棍子也有法子,棍子下来时,屁股的肉要挪动,换着地方打。若是十棍,那就是舒筋活血,二十棍却是稍多了些,不过……咱和你说这些作甚?”   贾平安已经听呆了。   合着邵鹏竟然挨打挨出了经验,还顺带教授了自己几招。   他拱手,真心实意的道:“多谢邵中官。”   邵鹏唏嘘道:“谢咱作甚?陛下又不打外官。若是外官犯错,该贬谪就贬谪,该坐牢就坐牢,却是不会挨棍子。”   他叹息一声,“你这少年聪慧,说是扫把星,可偏生给人带来的是福气。咱挨了一顿,你可知晓……陛下说了,这便是被扫把星克的。”   贾平安无语。   “蓝田县出了一件事,县令崔建和有夫之妇搅合在了一起,道德败坏,陛下震怒,让咱们百骑去查探……”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这是玩小三?贾平安一怔,“邵中官,这崔建……姓崔。”   “就是那家人,清河崔。”邵鹏面色凝重的道:“你要知晓,山东那些人家的要紧之处。”   “是。”贾平安怎么不知晓。从根子上来说,皇帝恨不能把山东士族给灭了。但有小圈子在,压得皇帝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希望山东士族能成为自己的帮手。所以最近难免和那些势力有些眉来眼去的,恨不能勾搭成奸,从此双宿双飞,压死关陇那些世家。   “此事不小心就会弄砸了,咱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等手段灵活的去才放心。”邵鹏语重心长的道:“要小心,莫要被坑了。”   这是一个信号,代表着此事不简单的意思。   但,贾师傅最喜欢的就是坑人啊!   关键是此事能让他和崔氏勾搭一番,若是弄好了,说不得能给山东士族一个好印象。   他的人生规划就是两个:让皇族,特别是让武妹妹觉着他是自己人;让山东士族觉着他是自己人。   当然,要想如此,他就必须得体现价值,否则你一个小喽啰,谁搭理你?   “还有,许敬宗那边也该醒来了,御医为他遮掩很辛苦。”邵鹏神色古怪的道:“他吃得多,拉的多。吃倒是好说,可拉了许多,御医还得专门带了药浴的木桶去,用药味遮掩了屎尿味。味道也罢了,可太重,御医叫苦不迭。陛下说了,他该醒了。”   老许这个吃货!不,是造粪机器。   等他走后,唐旭进来了。   两人相对默然,良久,唐旭说道:“此事怕是不简单,让小贾去,若是办砸了,那就是大错。可此事与他无关,他却是被无辜卷了进来。”   “此事本该某去。”邵鹏撑着起身,“可某的屁股……别说是骑马,就算是多坐一会,就难受的不行。”   唐旭瞠目结舌:“这……这还算是小贾自己坑了自己?”   邵鹏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   贾平安去招呼了一声,结果愿意跟着自己去蓝田县的就两人。   包东,百骑里著名的抠脚大汉,也就是烂脚丫。   雷洪,这个名字真心好感,只是那张脸全被茂盛的胡须给遮蔽了,仅剩下五官露在外面。小孩每每害怕他这个造型,可雷洪却说这是男儿的气息。   临走之前贾平安代表百骑去亲切看望了老许,路上顺手买了两斤橘子。   老许依旧‘昏迷不醒’。   御医守着他,家眷在边上,见他来了都冷漠以对。   捐献九成家产,这等事儿哪怕老许说了,你贾平安也不该说出来,这是想让我一家子喝西北风的节奏啊!   “某要外出公干,临行前想和许公单独呆呆。”   贾平安把橘子放下,觉得也该差不多了,老许再装下去的话,绝对会露馅。可许家人只是不理。   “某先前心血来潮,觉着许公怕是要醒了,这才赶来探望。”   老许的儿子拱手,淡淡的道:“不牢贾郎君操心,家父该醒时自然会醒来。”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然后摸了摸老许的手臂,隐隐用力一掐,说道:“某看许公面上带着福气。”   这一把他下了狠手,老许忍痛忍的很辛苦,可信号也传递过去了:老许,该醒了。   他拱手告辞。   老许一家子冷笑着,目送他离开。   “此人满口胡言!”   “就是,御医都说了,阿耶此次生死在天,他难道还懂医术?”   “哎……”   一声叹息传来,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一家子都蹦到了门外去。扒拉着门框往里看。   “谁?”   “哎……”   老许缓缓睁开眼睛,“老夫……这是在哪?”   “阿耶?”   老许的儿子已经傻眼了。   “阿耶醒来了!”   许家沸腾了。   几乎人人喜极而泣。   老许不禁暗自感慨,觉得自己持家有道,把家人教导的如此的孝顺。   “终于不用担心家产被捐出去了。”   老许的儿子感动之余,想到了贾平安的预言,就吩咐道:“赶紧准备些上好的礼物,送去贾家,感谢贾郎君。”   我感谢你个肺啊!   许敬宗:“……”   老许的儿子懊恼的道:“那贾平安竟然能看面相,说阿耶面带福气,阿耶果然就醒来了。可惜没让他看看某的面相,哎!”   那就是个骗子!许敬宗觉得被贾平安掐了一把的地方疼的厉害,就悄然捞起袖子看了一眼。不禁怒了。   都肿了啊!   ……   贾平安一路疾驰,当天下午赶到了蓝田县城。   县令崔建一脸黯然之色,见面时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崔明府说说吧。”贾平安作为百骑此行的小头目,坐在侧面,身后站着烂脚丫包东,以及满脸乱糟糟胡须的雷洪。   崔建三十多岁,看着一表人才,这是脸上多了些被殴打的青紫,“五日前……那日中午某在酒楼饮了一杯酒,随后就莫名其妙的昏昏欲睡,就弄了个房间歇息,谁知有女子来纠缠,某……”   他抬头,眼中有泪,“某发誓,那女子的衣裳是自己脱的,某……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脱的赤条条的扑了过来。某刚想喝止,谁知道外面竟然冲进来一群人,痛打了某一顿,说什么是女子的夫君……”   中午喝酒真不好,还有可能被下药了。   贾平安问道:“崔明府当时穿了几件衣裳?”   崔建有些难为情。   “天气太热,某就……”   哎!   果睡这个习惯不好啊!   都赤果相见了,那还有啥好说的?   稍后贾平安三人就安置了下来。   晚饭后,包东和雷洪来了他的房间。   “贾文书,此事也就是他的一面之词,那梁氏乃是有夫之妇,在外面名声不错,据她说,她是在三月前和崔建在街上相遇,后来二人勾搭成奸……如今那梁氏的夫君已经在准备休妻了。”   勾搭成奸?   贾平安笑了笑,“你等可听说过仙人跳吗?”   二人懵逼。   雷洪说道:“贾文书,那崔建孤身一人在蓝田为官,男人嘛……骚动一下总是有的。”   哎!没经历过后世的社会毒打,你们怎么知道社会的复杂!   贾平安知道百骑的职责是保护皇帝的安全,其二就是监视一些人,但要说到破案,那真还不如长安城中的不良人。   包东的脚钻心的痒,他一边用力活动着脚指头,让脚指头之间互相搓动,爽的直抽抽,一边说道:“此等事也不少,不过那些官员多是和娼妓往来,泻火之后,还能吟诗作画,若是作的好,那娼妓还有可能不要钱。”   这就是白嫖!   “也有人玩良家女子,不过都是未婚的,玩出了情义,就纳妾完事。”   “崔建此事吧……贾文书。”包东认真的道:“某也喜欢良家,有夫之妇更是……让人心痒痒的。所以某觉着此事怕是真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屋里,包东张开嘴……   雷洪满脸胡须抖动着,“好诗!好诗!”   包东叹道:“这不是诗。而是……我辈男儿的心声。贾文书随口一言,竟然就道破了我等的想法,这等心思,难怪邵中官和校尉看重他。”   “妻不如妾。”包东想了想,“某没妾,但想想就觉着刺激。妾不如偷,就是崔建这等人,偷良家,更是刺激。贾文书……高见!”   ……   贾师傅啥都不想偷,就想偷书友们的心……求支持。 第58章 横扫……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吃了早饭,然后就去了县衙。身边却空无一人,包东和雷洪都不在。   蓝田县尉乔榛走进了县衙,他神色凝重,在见到贾平安后楞了一下,大概是惊讶于他的年轻,然后行礼。   双方寒暄几句,随后坐下。   乔榛在揣测着贾平安此人,想到扫把星的名头,就笑道:“他们说贾文书克人,可这阵子却并未耳闻,可见传闻为虚。”   皇室觉着高祖皇帝和先帝很有可能就是被贾平安克死的,可这等事儿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否则天下人都要怀疑你帝位的合法性。   扫把星为啥专门克你皇室?莫不是你老李家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扫把星的事儿是遮遮掩掩的,皇家对外不承认此事,但身体却很诚实,这不就把贾师傅弄进了百骑里,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呵呵!   贾平安笑呵呵的,“乔少府看着器宇轩昂,自然不惧这些流言。”   乔榛又说了几句好话,贾平安才转入正题,“某有话相问,乔少府不得有一句谎话,否则不管对错,一律拿下。”   少府:县尉的别称。王勃的那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少府指的就是县尉。   “某知无不言。”乔榛一脸正色。   “崔明府和那梁氏是什么情况?”贾平安看似循例问话,于是气氛好了一些。   “……某当时得了消息赶到酒楼,就见房间被人堵的水泄不通,明府在里面分说,可那女子……就披着一件被单,明府更是赤果果的。”   乔榛低头,有些难过。   “某想见见梁氏夫妇。”   晚些赵金和妻子梁氏就来了,夫妻俩看着泾渭分明。   赵金一脸怒色,梁氏有些怯,厚实的嘴唇蠕动几下,却不敢和赵金说话。   “你何时与崔建相识?”   “三月前。”梁氏低头,羞愧难当。   “那一日谁让你去酒楼寻崔建?”   “是崔明府三日前和奴约定的。”梁氏落泪了,“他说那一日在酒楼用饭,让奴午时来寻他。”   “女子单独进了酒楼,你不担心被人看到?”   梁氏摇头,“奴……崔明府说会想办法让奴和离,随后会娶了奴,所以奴……不顾廉耻,愧对夫君。”   “贱人!”赵金扑了过去,有衙役拦住了他,双方纠缠了一阵,贾平安却没吭气。   “崔建给你留了门?”   “是。”   “酒楼的人见到你,就没人问话?”   “有,问奴来作甚。”梁氏低头,“奴不要脸……说和人有约。”   “不要脸,一开口你就用这句话堵住了所有的问话,可你却不知一句话……”贾平安看到了外面的包东,见他点头,就起身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招招手,包东进来,随行的还有个男子。   “贾文书,这便是酒楼的掌柜。”   贾平安问道:“梁氏去的时候,你可知情?”   掌柜点头,“知道。”   贾平安笑了笑,“赵金带着许多人上去,为何无人叫喊?”   就像是那些不可描述的场所一样,当被官府突袭时,店员都会惊呼,以此来提醒那些狗男女赶紧收拾战局。要翻窗户就赶紧,要跳楼也别迟疑,若是能躲床底也行,就是别赤果果的躺在床上。   掌柜毫不迟疑的道:“当时赵金带着长刀,某怕他伤人。”   “犯禁!”贾平安微笑道:“记上。”   包东点头。   贾平安接着问道:“你可知说谎的后果?”   掌柜苦笑道:“某不敢。”   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喊道:“贾文书,抓到了,抓到那个换门栓的伙计了。”   贾平安对乔榛笑道:“乔少府,赵金前脚带人堵住了崔建,你马上就带着手下的人去围观,坐实了此事。可某却知道你这人喜欢钻营。喜欢钻营之人,在上官遇到此事时,首先想到的是为他遮掩。   这可是清河崔啊!这等世家门阀的上官,就算是被拿下了,只要你伸过手,他的家里也有多种手段来感谢你。可你却一身正气……让人佩服。”   乔榛叹道:“某却是见不得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外面进来了雷洪,他一手抓住个年轻男子,一手拎着个门栓,兴奋的道:“贾文书果然料事如神,某在酒楼里仔细查看了,崔建当日所住的房间里的门栓是新的。”   老子就是聪明!   贾平安目光转冷,自信的道,“此事从开始某就觉着不对劲,那崔建乃是清河崔氏出身,崔氏家教严谨,崔建就算是色迷心窍也不敢公然在酒楼和有夫之妇纠缠,难道去个人少的地方不更好吗?这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崔建说那日他绝对上了门栓,那么房门是怎么打开的?”   某部电视剧的某个镜头……   一个贼人在夜里摸到了房间前,用短刀插进去,一点点把门栓拨开……然后摸进去,阴笑道:“宝贝,小心肝……”   “而且崔建那日只是喝了一杯酒,竟然就昏昏沉沉,他酒量不错,为何如此?至为可笑!”   乔榛还在微笑,贾平安过去,劈手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上,冷笑道:“用短刀插进去,一点点的拨开门栓,被下药的崔建自然无法察觉。可门栓上却留下了痕迹,须得更换才行。可主事之人是个蠢货,竟然没想到用其它房间的旧门栓来替换。”   乔榛的身体微微颤抖。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梁氏在颤抖,面色惨白,心中大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先说,某担保他的罪责少三成!”   瞬间赵金和梁氏一起跪下,争先恐后的……   “奴是被他们逼的!”   “小人鬼迷心窍,不该赌钱,被他们逼着去做了此事。”   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晚些,崔建被请了过来,见到这个场景也有些懵。   包东很有眼力见的说道:“贾文书从开始就觉着此事不对劲……”   一番话说的贾平安对他崔建的人品了解的入木三分,知晓他干不出这等事来。   贾师傅看了包东一眼,觉得这人有培养前途。   崔建眼含热泪,疾步过来握住了贾平安的双手。   恩人呐!   “贾文书……”   死玻璃,放开我的手啊!   妹纸的小手软绵绵的多好,大老爷们的握什么手?   贾平安淡淡的道:“崔氏的门风某是知道的。”   山东世家靠什么来维系自己门楣不倒?靠的就是门风。   “贾文书……”   这件事一旦无法查清楚,清河崔氏会为了门风而出手,最好的结果就是把他赶出家门,逐出崔氏门墙。   所以对于崔建而言,贾平安查清此事,堪称是救命恩人的情义。   他哽咽了。   可你别握着我的手啊!   贾平安真的膈应这个。   “贾文书……”   复读机崔建心情激荡之下,脱口而出道:“你这哪里是扫把星?分明就是某的福星呐!”   “啊……”那边的乔榛被上刑,马上招供,果然和推算出来的情况一样。   可让他交代背后是谁时,他却咬死就是自己想弄倒崔建,借机升官。   “贾平安,咱们走着瞧!”乔榛有恃无恐的姿态,让贾平安心中一动。   “带走!”崔建心情大好,握着贾平安的手就不放。   这个时代有这个习惯?   贾平安很膈应。   两个衙役带着乔榛出去,刚走到大门外时,就听头顶上一声响,三人不禁抬头看去……   一块瓦片正在滑落下来,而在后面,更多的瓦片在滑落……   呯呯呯……   两个衙役跑得快,所以逃过一劫,但乔榛却被一溜瓦片直接砸趴下了。   呯!   最后一块瓦片落地,崔建触电般的松开了贾平安的手,连退几步。   这……   乔榛刚威胁了贾平安,随后在门口被砸晕了。   某刚才握着他的手许久,这……   这不会吧?贾平安心中犯嘀咕,却正色道:“这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崔建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就过去重新握住贾平安的手,拉着他一起出去。   一个男人拉着另一个男人,脚步款款,这画风太魔幻了。   “某先前只是手麻了。”崔建真的内疚了。   “小事。”贾平安恨不能一刀把他的手腕剁掉,可却知道牵着手是极为亲切的举动。   还没到大门,就见一个老人举着拐杖冲了进来,“三郎何在?”   “二叔!”崔建欢喜的迎过去,贾平安赶紧把手在背后擦了一下。   “你竟然和有夫之妇勾搭……畜生!”老人举起拐杖,劈头就是一下。   呯!   崔建挨了一下,身体摇摇晃晃的,却坚持着回头,“贾文书,你……你……”   呯!   崔建倒下了。   贾平安:“……”   众人:“……”   ……   忙碌半天,码字到现在,一桶方便面,边吃边修改错别字。幸而没晚,能及时在七点发出来,奥利给! 第59章 某立功了   崔建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老人叫做崔鑫,在长安为官,见他醒来,就柔声道:“老夫在长安听闻你的事之后,忧心如焚,就急匆匆的赶来。此事关陇那些人都在传,取笑崔氏的子弟无耻,老夫心急,就一棍子……”   无辜挨了一棍子的崔建躺在床上,额头上一个包在隐隐作痛,目光有些涣散,“二叔,这是个圈套。”   “是。”崔鑫苦笑着,眼中却有精光闪过,“那些人构陷你,此事崔氏不会忘记。”   “所有人都以为是真的。”崔建的泪水从眼旁滑落,哽咽了起来。   “是。”崔鑫有些羞愧,“连老夫都以为你确实是做下了这等丑事。”   “二叔!”崔建抹去泪水,“当时某真是绝望了,觉着自己再无翻身的机会。可那贾平安却从一开始就觉着此事不对。”   “老夫惭愧!”崔鑫老脸一红,“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崔氏的门风不至于此。”   崔鑫默然。崔氏的人不信自家人,反而是一个外人力挺崔氏的门风,丢人啊!   “所有人都不信某,就他……”全世界都觉得你是坏人,唯有一人坚定的说你是好人的感觉,让崔建心中感动之极,真想再度握住贾平安的手,和他亲近一番。   崔鑫叹息道,“老夫在长安听闻扫把星能克人,心想以后见到他定然要敬而远之,可没想到此人竟然这般目光敏锐,对三郎你这般信任,哎!”   “此事定然是关陇那伙人的手笔。”崔建眼中多了恨意,“可他们再多的谋划,都被那少年一眼看穿,这便是天意!那不是扫把星,而是某的,不,是崔氏的福星!”   崔鑫点头,淡淡的道:“此事家里会感谢他,不过要提防他借此来要好处,提要求。老夫见识过许多这等人,一听是崔氏,满脑子都是算计……”   外面来了个小吏,“明府,那贾文书等人要走了。”   崔建看了二叔一眼,眼中有不满的情绪,猛地一下坐起来,然后下床,“快!快!拦住他!拦住他!”   崔鑫老脸一红,也吩咐道:“拦住他,老夫去准备些谢礼,马上就到。”   可等他们带着礼物出来时,贾平安已经走了。   “贾文书说江湖不远,若是有缘自然能再聚。”小吏一脸崇敬之色,老鼠须一翘一翘的,“他真是亲切,还给了某一串钱,说什么跑路费。”   崔鑫叹息一声,“老夫却看错了他。”   “他这般高风亮节,某心中过意不去。”崔健上马,一路疾驰。   他一路追着,当追到一处险地时,下面是水,边上是山,一条路就从山水之间蜿蜒而上,很是险峻。   他仰头,看到了山路上的三骑。   “贾文书,一路顺风。”崔健拱手。   山上的贾平安拱手,长笑一声。   “多谢崔明府相送。”   下面的崔建叹道:“不居功,不得意,这等少年,某当诚恳和他结交。”   山上,包东弯腰隔靴抠了几下脚丫,又爽又痛,“贾文书,咱们明明可以晚些再回去的,急什么?”   贾平安当然可以晚些再走,可他既然想让崔氏对自己生出好感来,最好的办法却是保持距离。   就像是追求女人一样,若是她不讨厌你,许多时候你和她保持距离反而不失为一种吸引她关注的方式。   而猛烈的追求固然好,但容易被视为舔狗。舔狗……一无所有,被人看低。   贾师傅把前世追求女人的招数用在了崔氏的身上,果然奏效。   看看崔建,这般急匆匆的追赶而来,分明就是被感动了,觉得贾师傅可交。   哈哈哈!   贾平安笑了几声,随后正色道:“做事要麻利,既然事情结束了,那就该及时回去。你偷懒,他偷懒,我偷懒,最后百骑的事谁去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做事,要讲良心!”   包东肃然拱手,“某错了。”   雷洪也羞愧的道:“某就是想偷懒,贾文书一番话让某羞愧难当,某以后定然努力做事。”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等贾平安打马前行时,包东低声道:“这贾文书随口就是一首诗,某虽然不大懂,但……就觉着厉害。”   “是啊!”雷洪看了前方的贾平安一眼,扒拉了一下嘴唇上的浓密抚须,“长安城那些人作诗都要等许久,可贾文书是想作就作,说来就来……这等大才竟然是我等的同僚,真是做梦一般。”   ……   长安。   李治刚和一位刺史谈完话,记录了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施政的手段和反馈,觉得收获不小。   他不是先帝,没有那等见识。但他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召集下面的刺史们来询问下面的情况,连他们施政的手法都问,包括效果。   如此再三的琢磨,整个大唐就会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个轮廓,渐渐的就会越发的熟悉了。   这就是他的学习手段。   “陛下。”王忠良来了,“李义府来了。”   “让他进来。”李治把自己整理的资料收拢,在上面写清楚是哪个州的,刺史何人……然后收起来。   李义府进来,行礼,然后恭谨的道:“陛下,有人弹劾崔义玄。”   “为何?”李治眸色微冷,手中的卷宗被卷了起来,“崔义玄乃是韩王府长史,弹劾他就是在弹劾韩王。”   李义府抬头,崇敬的道:“陛下英明。”   这条狗!连奉迎都没老许的自然。   王忠良在边上旁观着,把李义府和许敬宗二人作了个比较,觉得老许是个好人,李义府是个奸人。   李治显然也觉得李义府的马屁没老许的自然,沉声问道:“为何弹劾?”   李义府的主观能动性不够啊!   王忠良觉得此人做事不够主动,若是老许在,早就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了。   “说他举荐过蓝田县令崔建,当初说崔建人品高洁,可崔建却毫无廉耻,公然与有夫之妇厮混,道德败坏……”   李治的眼中看不到一点温度,“这是想借着崔建之事让崔氏灰头土脸,谁能做出这等事来?”   李义府颤抖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陛下,唯有……那些人。”   所谓那些人,指的就是目前如日中天的关陇小圈子。   李治最近夸赞了几个山东士族的官员,其中有崔氏二人,没想到才将过了没几日,崔建的事就发作了。   “他们接着就弹劾崔义玄,这是要给崔氏,给山东世家一巴掌……”李治有些恼火,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发作,否则舅舅和褚遂良等人联手就能让他深陷泥沼。   小圈子不只是控制了朝堂,在军中他们同样实力强大。这是从多年前就形成的格局,在帮助杨坚称帝时,这些军中的力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帮助老李家造反时,这些力量同样是举足轻重。   但现在天下承平,这样庞大的势力让帝王如芒在背,不能安枕。   “拖!”李治淡淡的道:“先拖住再说。”   他才将向山东世家投以友好的一瞥,若是马上就被小圈子抽一巴掌,他这个帝王的脸面真的挂不住了。   山东世家的人会觉得他靠不住,随后就会抛弃他,另外寻找合作的伙伴。   这做皇帝,真是难啊!   王忠良抢在李义府的前面说道:“百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   李治沉吟了一下,“让太史令来旁观。”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禀告。   “陛下,长孙相公求见。”   李治的身体先是一紧,接着放松,含笑道:“快让舅舅来。”   他手中的卷宗已经被捏成了一团,然后松开手,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个羞涩的年轻人就出现了。   长孙无忌进来,行礼后,关切的问道:“陛下的身体可还好?”   “有劳舅舅挂念,还好。”李治目光温润,笑道:“舅舅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回头朕让御医去府上看看,若是可以,让御医轮流在舅舅家中看着,朕才放心。”   “这不合规矩!”长孙无忌很是欣慰的婉拒了这个好意,然后肃然道:“陛下,那崔建与有夫之妇有染,长安各处议论纷纷,老臣以为当及早出手惩治,要严惩才是!”   李治笑的很是腼腆,“舅舅说的是,只是那崔建如何……朕派了人去查,且等人回来了再说。”   他的责任就是拖延一阵子,剩下的就是崔氏自己的事儿了。崔氏若是保不住崔建,那也不能怪他坐视不管。   长孙无忌看着他,突然走近一步,那有些肥胖的身躯看着就像是一座小山般的,让人觉得压抑。   李治微笑,甚至还搓了一下手,有些难为情,但压力随之而散。   长孙无忌止步,叹息一声,“雉奴……崔氏靠不住!这等世家的眼中只有自己,并无旁的。不管天下如何变幻,他们永远不变,所以……老臣以为,当马上动手,拿下崔建。崔义玄当年举荐崔建,同样有错,当贬谪!”   他目光炯炯,志在必得!   王忠良握紧双拳,真想冲上去给长孙无忌一拳。   舅舅,你真当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你们觉着山东士族是个大对头,不断的想削弱他们罢了。   李治依旧在微笑,如同邻家少年一般,“舅舅此言甚是……容朕细细想来,可好?”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刚想再说话,外面有人来了,禀告道:“陛下,百骑的人从蓝田回来了,正在宫外请见。”   李治想拖延,可百骑的人却来了,他们必然带来了崔建的消息。   长孙无忌想笑外甥的幼稚,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让他们来。”   晚些,贾平安三人出现在了殿外。   “跟着咱来。”王忠良面色凝重,带着他们进去。   长孙无忌含笑站在边上,看着格外的稳重。   李治同样是含笑,很是亲切。   “说吧。”他语气平静。   “臣领命之后去了蓝田,随后查证了多处地方,也询问了多个人证……陛下。”贾平安知晓这个消息对于李治的作用,所以他的语气就激动了些,“这是一起构陷!”   “什么?”李治猛地一惊,身体坐直了,甚至还前俯了些,仿佛想一把抓住贾师傅问话。   长孙无忌微微皱眉,“此事可有证据?”   “当然。”贾平安看着有些惧怕长孙无忌,“臣令人查探了那个房间,发现门栓被换成了新的。”   李治的眼睛一亮,好奇的问道:“为何要换门栓?”   “那日崔建就喝了一杯酒,随后昏昏沉沉的,酒楼说有空房间,就带着他去歇息。他确定自己上了门栓,那么要进去,只能用小刀拨弄,但如此门栓上就会留下痕迹。   他们以为此事万无一失,所以大大咧咧的就换了个新的门栓。随后臣令人拿下了当事的那对夫妇,并未用刑,他们就交代了此事的根源,最后……”   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最后查出,此事乃是蓝田县尉乔榛构陷上官。”   李治的身体又坐了回去,含笑道:“你这个少年,做事这般有灵气,倒是不错。”   他想笑,但舅舅在,只能忍着。但那股子情绪啊!怎么都压不住,于是就用力的叹息了一声。   “舅舅……”他含笑看着长孙无忌,忍着怼他一把的念头。   长孙无忌低头拱手,“老臣失察了。”   李治笑道:“舅舅何必说这个,朕也想不到会是如此。若非是这个小小的文书,朕和舅舅一般,也会被蒙在鼓里。”   目光顿时全部集中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看我做啥?   贾师傅一脸茫然,心中却很是欢喜。   某挫败了关陇小圈子的一次谋划,皇帝的好感+1,山东士族的好感+1.   收获满满……   再这样下去,他有信心能逆转扫把星的负面作用,一路逆袭!   ……   昨晚差点发布晚了,今日发个大章。求支持。 第60章 走在时代前沿的高阳   一个小小的文书,自然无法入了皇帝和长孙无忌的眼。   但此人却还有另一个兼职,扫把星。   从贾平安进了长安开始,不少人都在关注着他,李治也想见见此人,今日算是得偿所愿了。   年少。   唇红齿白。   看着很诚恳。   这样的少年……做个女婿也不错!   “此事朝中上下都以为崔建道德败坏,朕也不例外。”李治看了舅舅一眼,继续说道:“你能查清此事,算是有功,去吧。”   他还是有些忌惮贾平安的扫把星属性,所以见了一面后就让他离去。   这是新人娶进房,媒人抛过墙!   贾平安告退,想着的却是感业寺里的武妹妹。   “你二人留下。”王忠良站在门外,目送贾平安离去,却留住了包东二人。   里面的李治笑道:“都说此人乃是扫把星,可他进了长安城之后,做了几件事,却都是好事。倒也是福气。”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   难道这个扫把星还有些别的属性?   “此人凶吉未知,老臣以为要慎重,若是……老臣以为,可让他去北方,那里杀伐之气浓郁,应当能压住这个扫把星。”   舅舅,你想多了!   李治笑道:“此人并未犯错,朕却无法惩治他。”   这个外甥绵里藏针的本事不错啊!长孙无忌叹道:“少年人做事不稳靠,让他去北方磨砺一番也好。”   小圈子一直在酝酿一些大动作,任何意外因素都要排除掉。   那个贾平安就像是一股泥石流,把他们对付崔氏的一个手段给破坏了,可见是个意外。   包东抬头,欲言又止。   “大胆!”王忠良喝道:“殿内抬头看陛下,你好大的胆子!邵鹏和唐旭就没教过你规矩?”   这等军士小吏,在面圣时都得低着头,抬头看皇帝,这是无礼。   李治皱眉,“罢了。”   “陛下仁慈。”包东跪下,“臣有话想说。”   他浑身颤抖,可见是害怕极了。   这是畏惧皇权。   李治心中满意,含笑道:“你且说来。”   包东抬头,然后又想起无礼,赶紧垂首,“陛下,先前臣等在蓝田县查清了此事后,本可明日再回来。可贾文书说……做事要麻利,你偷懒、他偷懒、我偷懒,那百骑的事谁来做?”   瞬间一个勤奋上进的年轻人形象就鲜活了起来。   长孙无忌笑道:“所谓好话人人会说,这等话,老臣在中枢听到不少。”   ——这种口炮无用!   包东有些害怕,他怕长孙无忌,但不知怎地,一股热血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辩驳道:“贾文书还口占一首诗!”   “哦!说来听听。”李治在看着自家舅舅,想着若是扫把星把他给克了会如何?   这等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抑制了。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静!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所谓诗由心声,这诗却让朕精神一振,可为座右铭。”   这是极高的评价,包东兴奋的道:“陛下,臣当时听了,就觉着要努力做事,不可蹉跎了年华。”   李治点头,“朝中的臣子多,但有这等精气神的却一个也无,此事……让邵鹏赏他。”   “是。”   皇帝此次不赏,是因为贾平安的地位太低,这等功劳够不着。   王忠良赞道:“陛下,奴婢不懂这些,但这首诗那等催人上进的意思却让奴婢精神一振,可见确实是好诗。”   殿内的几个内侍都在点头,虽然不敢说话,但依旧用这种方式给这首诗点赞。   这确实是好诗啊!   长孙无忌想着自己前面揣测贾平安除去扫把星之外还有什么属性,目前看来至少是个不错的诗人。   这等诗老夫可能作出来?   长孙无忌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作出同等水准的诗。   那少年,果真是有些神异。   “舅舅。”李治看着长孙无忌,羞赧的一笑,“这少年倒也有趣……”   先前想把贾平安这个变数弄出长安的长孙无忌淡淡的道:“是啊!有趣!陛下,老臣告退。”   转过身,他走出大殿,眸色微冷。   而在他的身后,李治的眸色冷的和冰块似的。   但旋即二人的眼神都变得和气起来。   “太史令,此人如何?”   不知何时,一个神色从容,看着很是洒脱的清瘦官员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肤色白皙,一双浓眉显得格外的乌黑醒目。   “陛下,所谓扫把星之说,臣以前未曾听闻,但此子聪慧,看着就有一股子灵气,关键是……此子沉稳。”   李治心中一松,“如此就好,你自去吧。”   李淳风拱手洒脱告退,出了大殿后,他想起了那个少年给自己的印象。   看似诚恳,可目光却让他想到了曾经见到的一个人。   ——虬髯客!   和虬髯客流露在外的桀骜相比,那少年肆无忌惮的气息看似隐藏着,可却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是第一次面圣,竟然没有生出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古怪!   ……   “赏贾平安五十贯!”   邵鹏拍着贾平安的肩膀,红光满面的道:“你此次为咱们百骑争光,干得好!”   众人都喊道:“好!”   一时间士气如虹。   邵鹏放低了声音,“那些人掌控了朝政,旁人不敢和他们如何,可咱们百骑乃是陛下的贴心人,怕什么?你此次坏了他们的谋划,咱心中欢喜……”   那就赏个美人吧,大屁股的那种,我好回去和表兄交差,否则他整日就在道德坊里寻摸大屁股女人,迟早会被人打成猪头。   邵鹏再拍拍他的肩膀,嗓门高了些,显得格外的尖利,“陛下说要重用你,如此,咱当着大家的面说说,此后百骑里,不许把贾平安当做是外人。”   “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   孟亮的眼中多了羡慕之色。   百骑内部都是军籍,可文书却不是,那么按理就该属于文官系统。但很尴尬的是,百骑自成系统,内部的文书出去外面不认账。   而且文书在百骑内部也显得很尴尬,因为不是军籍,所以始终无法融入。   邵鹏开口,贾平安以后就算是自己人了,而孟亮他们几个文书还是涛声依旧。   贾平安拱手谢了,邵鹏笑眯眯的道:“今日你只管回家歇息。”   这是特许早退。   五十贯铜钱太重,贾平安放在值房里,准备明日请人挑回去。   刚出了皇城,就见外面停着一辆不打眼的马车,还在微微颤动着。   这不是高阳的马车吗?   车夫站在边上,侍卫站在远处……守着另一辆马车。   这是……跑皇城外面来震了?   这女人胆子真大,生活真糜烂。   车夫见他出来,就堆笑道:“贾文书稍待。”   待你妹!   贾平安没兴趣和一个糜烂的女人纠缠,他刚刷了一波李治的好感,正是心情极好的时候,觉得可以无视一次高阳。   “哎……”   马车里一声叹息,随后传来高阳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下去。”   车帘掀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下了马车,途中差点摔倒。   高阳竟然有这等爱好?   难怪上次他们跟踪高阳的马车时,发现上车的那个人屁股很翘。   女人满面桃红,看了贾平安一眼,后面的侍卫招手,等她上了另一辆马车后,就有一人护着马车离去。   车帘再度掀开,露出了高阳那张俏脸,脸蛋上多了绯红。   “贾郎君。”   “叫贾文书。”贾平安一本正经的拱手,“见过公主。”   “上车!”高阳招手。   贾平安有些……不想上。   “快些!”高阳举起右手,可小皮鞭却不在,衣袖下滑,露出了一截白嫩的手臂,然后瞪眼,“我等了你许久。”   贾平安一边上车一边腹诽着……你等我?顺带还泡了个女人,这是来开趴体的吧。   马车外面看着朴素,可里面却装饰精美,甚至还有一盆冰块,让这个炎炎夏日多了些凉意。   高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铺设,然后拉拉已经没有下限的胸襟,说道:“他们说你去了蓝田,那事我知道,崔建名声好,可……”   她放低了声音,微微皱眉,“他们和山东世家之间的闹腾,你别掺和进去……”   “已经解决了。”贾平安觉得马车里的味道有些怪,想到高阳竟然能来提醒自己,觉得这人还算是有些用处。   高阳一怔,然后吃吃笑着,身体前俯,更没有了下线,“崔建果然是睡了那个有夫之妇?”   睡……这个粗鲁的女人!   贾平安屁股挪动,退后了些,说道:“某查清了,此事是有人构陷,崔建无事。”   瞬间高阳的眼中就迸发出了异彩,“长安城中好些人都说崔建是独自在外久了,憋不住……说他道德败坏。没想到你竟然能查出了真相……”   这个女人的眼中有光,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老虎这等生物,觉得自己就和小白兔般的岌岌可危。   “某还得回家有事,告辞了。”   贾平安拱手,刚掀开车帘就被拉住了手臂。   高阳皱眉,看着很是不满,“你讨厌我!”   这是要上鞭子?   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的硬汉人设,就淡淡的道:“某做事还要你来教?”   别发飙啊!   发飙就代表硬汉人设不好使。   贾平安心中忐忑,随时准备跳车。   高阳的脸颊本来渐渐白皙,突然就多了绯红。   “我只是……我送你回去。”   果然!   这女人还真是喜欢硬汉人设。   贾平安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那只小手,淡淡的道:“松手。”   高阳松开手,别过脸去,“那些男人见到我,都是垂涎,你却不屑一顾……”   因为我怕被你牵连啊!   这个女人一旦故态复萌,贾平安绝对会敬而远之,免得被小圈子连带弄死。   想想李恪,想想薛万彻……小圈子利用高阳犯的错,一举拉出了一长串对头来干掉,堪称是大丰收。   贾平安不想变成刀下之鬼,所以态度很是坚定。   “我寻的是女人。”高阳抬头,然后恼怒,猛地抬腿,裙子高扬。   呯!   贾平安被一脚踹倒……   高阳昂首道:“你不可疑我!” 第61章 这一波,值了   马车一路到了道德坊外面停下,贾平安婉拒了送进去的好意,和高阳告别。   “哪日我去你家看看食铁兽。”高阳握住他的手臂。   我怕你不是去看食铁兽,而是去吃人!   贾平安挣脱她的手,正色道:“我家狭窄,接待不了贵人。”   高阳的眼中多了怒色,“你就是……罢了。”   马车回转,贾平安摇摇头,不准备和这个女人有深入的关系。   “见过贾郎君!”   进了道德坊,往日那些和他保持距离的街坊邻居,今日却异常的亲切。   在接受了贾家的礼物之后,这态度转变的毫无痕迹。   所谓拿人手短就是这个意思。   姜融也在附近转悠,身后还跟着两个坊卒,笑着拱手道:“贾文书今日倒是回来的早,正好某这里有个难事……”   “何事?”贾平安知道和地头蛇保持关系的好处,所以也很是亲切。   姜融和他并肩,走出十余步,身边无人后,才说道:“咱们坊里的杨松被抓了……”   这是请托?   杨松是谁贾平安不知道,问道:“为何?”   “和人斗殴,他被打的最惨,动手的那人却当即被放走了,只是抓走了他。”   “此事确实?”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自家表兄,此刻他正在田间转悠,不时贼兮兮的看一眼那几个少女,目光就是奔着背后去的。   大屁股的执念啊!   “那人认识州府的人。”姜融苦笑道:“于是就把他弄了进去,他家里的老母挂念儿子,家里的妻儿也等着他去挣钱养家……哎!若非如此,某也无颜来求贾文书。”   “你跟某来。”   贾平安径直回家,晚些拿着一份书信出来,“你可送至许敬宗许公家,就说是贾平安的书信。”   姜融应了,然后小跑着出去。   在坊内,坊正就是天,可这个天现在却欢天喜地的往外跑,和孩子似的。   而贾平安刚想回身,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平安哥……”   “大娘啊!”身后就是大娘,黝黑的脸上全是羞赧,还福身行礼。   “别弄这个。”贾平安笑道:“咱们是邻居,没得弄了一堆礼节,生分。”   里面传来了一声得意的低笑。   接着一个年轻人冲了出来,却是王大娘的兄长王大锤。   依旧是黝黑的脸,可见王学友遗传基因的强大。   王大锤纠结的看了妹妹一眼,然后就跑了。   ——这是要给妹妹创造机会?   可贾平安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告诫……   别欺负我妹妹!   这小伙不错,至少知道心疼妹妹。   至于里面得意低笑的那人,多半就是‘卖女求荣’的赵贤惠。   贾平安进家,站在门内等了一下。   “看看我说了什么?我就说贾平安就怕这等堵他,看看,这不就说别生分了。”赵贤惠得意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王学友不满的嘀咕声。   哎!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枯燥无趣啊!   “平安!”   表兄回来了,身上还挂着阿福。   嘤嘤嘤!   见到爸爸后,阿福就爬了下来。   贾平安抱起它,“阿福又重了些。”   “平安,某看到一个屁股大的,只是她穿着裙子,看不真切,明日某寻机摸摸……”   杨德利一脸的得意,贾平安觉得自己不出声的话,这位表兄迟早会被那些少女的父兄打死。   “女人的屁股和老虎屁股一样,摸不得!”   “大不了被毒打一顿。不弄清楚某心中不安,若那屁股是假的,某对不住姑母。”杨德利信誓旦旦的说道。   这年头难道还有丰臀术?表兄的智商堪忧啊!贾平安:“……”   阿福抓住贾平安的肩膀,身体一阵摇晃。   荡秋千啊荡秋千……   ……   姜融一路飞奔,到了许家外面时,发现心跳的厉害。   这可是皇帝的心腹家,而且老许最近的名声很好,他一个坊正,哪里有资格来求见?   想到了这些,他敲门的手都在颤抖。   雍州刺史,就相当于首都的长官。这等职务,一个普通的小坊正,当真不堪威压。但来过一次之后,以后他也能吹嘘自己和许使君有交情,这样上官也会对他好些。   “谁?”   门子开门,神色漠然。宰相的门子三品官,老许家的门子却是在装比。   老许以前名声极臭,没啥客人上门。这不随着老许不断逆袭,客人渐渐多了,门子也跟着膨胀了。   姜融拿出书信,“某是道德坊的坊正姜融……”   “说重点!”门子显然对什么坊正没兴趣,继续膨胀。   自作多情的姜融吸吸鼻子,“这是贾文书托某送给许使君的书信。”   “贾文书……”门子的面色微变,神色有些古怪。   卧槽!   被贾平安骗了!   姜融见状心中凉了半截,担心会被赶出去。   门子皱眉:“等着。”   一路进去,遇到老许的儿子时,门子说了此事。   “去吧。”   贾师傅上次转述了老许的话,让老许的家眷准备捐献九成家产,弄的一家子把他恨惨了。   门子也是后遗症,所以神色才有些古怪,却让姜融误会了。   老许躺在床上,屋子里摆放着两盆冰,奢侈的一塌糊涂。   “啊……水。”他‘虚弱的’的抬起手,专门来伺候他、知晓此事底细的御医木然送上冰水。   从那日开始,他就是老许的贴身特护,吃喝拉撒都是他一人收拾,还得保密。   “阿郎,贾文书送了书信来。”外面来了门子。   “拿来。”老许一个小激动,就敏捷的坐了起来。   “咳咳!”御医干咳提醒他别浪,可老许压根不理。   他的小智囊来信,这多半是好事。   接过书信,许敬宗先看了封口,那里有一条细微的墨痕,不仔细看压根没法发现。这是贾平安和他的约定,一旦信被拆开,就代表来人不可靠,当即拿下。   那条线依旧笔直,许敬宗知道没问题。   信里贾平安分析了目前的局势,一句话,老许最好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把住雍州刺史这个职位。否则一旦被别人拿走了,皇帝会有些被动。而他主动‘带伤上班’,‘重伤不下火线’的行径,自然能加分不少。   老许眯眼,“老夫觉着有些精神了,想着……要不回去视事?”   御医想死,觉得他是在羞辱自己的专业能力。   “这等伤,没有一两个月好不了。”你见过谁的心脉受伤后,没多久就活蹦乱跳去上班的?   “那就用门板抬着去。”老许很坚定,他迫不及待的想去刷分了,顺带还能刷刷皇帝的好感。   至于书信后面贾平安随口提及的杨松斗殴之事,老许压根没当回事,“告诉来人,此事老夫知晓了,自然会秉公处置。”   门子出去回话,把姜融激动的……   回到道德坊后,姜融去了贾家,把事情说了,最后激动的道:“某竟然能和许使君说话,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年头百姓遇到大官还能残留些平常心,因为大官对他们没用。而姜融这等低阶官吏面对大佬时,节操反而没有下限。   “小事。”   贾平安没当回事,姜融去给杨松家里传话,杨松的老母非得要来磕头,贾平安哪里能受,板着脸说道:“再这般,某就不管了。”   第二天贾平安特地起早,阿福挂在他的身上嘤嘤嘤,两个爪子习惯性的抓住了他的胸前两点。   “某要去上衙挣钱,给你买竹子吃!”贾平安把阿福丢给表兄,一溜烟就跑了。   鼓声起,坊门开。   贾平安骑马第一个冲了出去,两个性子急的坊民就骂道:“急着去投胎呢?”   啪啪!   这二人一人挨了一巴掌,刚想发怒,却看到动手的是姜融。   “祸出口出,滚蛋!”   二人跑出去,纳闷的道:“这坊正怎么开始维护贾平安了?”   贾师傅也听到了那话,若是往日他定然要回头收拾人,可今日却没工夫。   他一路往老许家去,半路上就看到了一扇门板。   卧槽!   为啥不是马车?   一扇门板上,许敬宗静静的躺着,四个仆役轮换抬着,缓步前行。   周围的行人默默看着。   “这是谁?”   “许使君。”   “他上次为百姓请命,拆除了那些碾硙,被刺杀。如今他伤还没好就出来了,还穿了官服,多半是要去上衙。”   “他不要命了?”   “许公……哎!好人呐!”   “不,是清官!”   许敬宗就这么被抬着去了州府,官吏们见了也大吃一惊。   “老夫……”老许‘虚弱的’道:“食君之禄,就得做事,每日……每日在家歇着,老夫心中不安,就来了。”   有人感动的落泪,有人茫然……   这是奸臣许?   今年的敬业福就是老许的了!   “提了杨松来问话。”   一诺千金四个大字在老许的头顶上荡漾着。   他就斜靠在座位上,身后两个小吏含泪扶着他,仿佛他下一刻就会倒下,永不醒来。   老许看看周围的反应,知道自己这一波算是圆满了,此后州府的官吏大多会视他为忠臣。   这一波……值了!   ……   贾平安知道老许这一波铁定成功,就放心的回了百骑。   “见过贾文书。”   守门的百骑竟然拱手行礼,以往他们对这些文书都是爱理不理的,这是给贾平安的待遇升级了!   贾平安觉得有趣,就转身回去。   这是要早退?   两个百骑有些好奇。   稍后贾平安又来了,二人拱手:“见过贾文书。”   贾平安颔首示意,缓缓进去。   他体验了一番做官的味道,觉得确实过瘾,就再来一次。   这季节热,也就是早上凉爽些。   包东就坐在值房外面的石板台阶上,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张胡饼。   他翘着二郎腿,左脚丫赤果,双手在指缝间来回的搓动着,嘴里还嘶嘶有声,一脸销魂模样。   “哦……”   “大清早就搓!”贾平安真心受不了他这个。   包东用力搓了几次,然后嗅嗅手指头,这才穿上袜子,拿起胡饼吃。   这厮竟然不洗手……   唐旭来了,大概是来得及,没吃早饭,就说道:“给某一张饼。”   这话说的颇有些‘老子当年在城里吃瓜都不要钱’的气概。   但凡胃口大的人都有个习惯,那就是护食。   包东不舍的翻着几张饼,找了一张最小的给唐旭。   “吝啬的没出息!”唐旭接过,大口的吃着。   “喷香!”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   “贾文书!”   外面有人喊,贾平安出去,却是个小吏。   “某是州府的,许使君令某前来,有要事请贾文书去一趟。”   ……   感谢书友“聚宝山千户所千户”的盟主打赏。   求推荐票。 第62章 这妹纸……飒啊   贾平安赶到州府时,许敬宗依旧是半躺着。   “小……小贾!”老许看着很虚弱,伸个手都在颤抖。   这老东西演技精湛,不弱于影帝。   对于老许的转变,贾平安颇有些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的得意。   “见过许公。”   “坐。”   两个老熟人一本正经的说话,随后许敬宗摆摆手,“老夫和小贾说话,你等先出去。”   身后的小吏为难的道:“使君,你身体……”   “某来扶着。”贾平安适时伸手。   等小吏出去后,贾平安松手,许敬宗坐直了身体,不满的道:“斜靠着开始还好,后面就难受。”   “除去和女人之外,任何姿势维持长了都难受。”   许敬宗点头,“你倒是知道这些。”   “说吧,啥事?”贾平安准备早退,借口都想好了,州府这边有事要他协助,来不及回去禀告。   许敬宗的神色多了些古怪,“杨松说,那人邀他去禁苑,说是禁苑里有美人,杨松却怕,说禁苑是皇家的地方,弄不好会死人……就打了起来。”   “禁苑……美人。”贾平安喃喃而语。   许敬宗说道:“禁苑里有美人的地方就一处……”   “感业寺!”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装病比玩女人还累。”许敬宗揉揉腰,唏嘘不已:“此事老夫本可直接禀告给陛下,但……小贾你也得立功啊!”   “许公仗义!”贾平安诚恳的夸赞着。   “那是!老夫当年……”老许开始自吹自擂。   “人呢?”他吹的口生白沫,可回过头却发现贾平安溜了,“过河拆桥之辈!”   “使君……”   两个专属小吏来了,许敬宗马上斜靠着,“哎……难受。”   ……   百骑在贾平安看来,有些缩小版的国安局的意思,但职责更多的偏向了保护皇室。   感业寺里全是先帝的无子嫔妃,堪称是美人成群,可这些美人谁敢触动?   进去寻美人……   连杨松这等干苦力的都知道此事不妥,那人却胆大如斯,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回到百骑,去寻了邵鹏和唐旭。   “此事重大,咱马上进宫禀告给陛下。”   邵鹏拍拍贾平安的肩膀,赞赏的道:“小贾你果然不错。”   等李治得了消息时,第一反应竟然是默然,随后让邵鹏滚蛋。   皇帝疯了?   邵鹏不解。   李治沉默着。   “王忠良。”   王忠良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总觉得一股子怒火在郁积。   皇帝这是要发飙了吧。   “蓝天县尉遇到贾平安被瓦片砸晕,崔建握着贾平安的手,随后被自家二叔一棍打晕,朕没记错吧。”   王忠良听到是这个,就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呢!那扫把星果真是厉害。不过却无法影响到陛下。”   李治淡淡的道:“感业寺乃是先帝嫔妃的清修地,怎可让人袭扰?此事是贾平安发现的……”   他的眼中多了忌惮之色,“让卫无双去寻他,你可知晓该如何交代?”   王忠良一个激灵,他真心不知道皇帝为啥那么重视感业寺,心想就算是要护着感业寺也简单,随便抽调数百人,把外围守住就是了。   既然皇帝不肯,那就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   他低头道:“奴婢交代卫无双,让她盯着百骑和贾平安行事……”   不对!   王忠良猛地想起了不对的地方。   这件事用百骑即可,为何非得让贾平安这个扫把星管事?   想来想去,贾平安的优点就是主意骚,外加能克人,最后就是少年一枚。   少年……感业寺里多美人,成年男人会亵渎了那些嫔妃,少年没熟,则好了许多。   陛下这是……王忠良只觉得脊背发寒,“此事让贾平安出主意,让卫无双盯着他,另外,感业寺里多先帝的嫔妃,百骑的人要避讳。”   本来阴沉着的脸渐渐放松,李治淡淡的道:“速去。”   王忠良觉得自己犯错了,也不吩咐人,亲自去交代。   “卫无双何在?”王忠良在皇帝那里老实的和鹌鹑似的,但在别的地方也是一方大佬,牛逼的不行,言行举止都带着矜持的劲头。   几个女官赶紧引着他去寻到了卫无双。   “你等且去。”王忠良摆摆手,等人走了之后,交代道:“你去百骑寻贾平安,令他带人护着感业寺,不可让外人袭扰。”   长腿美女心中一怔,然后应了。   王忠良见她木然,就觉得这个人选不靠谱,但宫中被李淳风批为命硬的人就这么一个,不是她也是她。   卫无双腿长,比王忠良还高,他说话还得微微仰着头,格外的不自在。   “记住了,盯着他们,若是有不妥,马上来报。”   是!   长腿美女的眼中多了一丝生气。   这个宫中看似繁华,可在她的眼中不过是枯井而已。每日做事,每日做事,吃喝拉撒……人就这么渐渐消磨了。   她一路去了百骑。   羃䍦遮体行走于皇城之中,这是宫中女人的标配。   “寻贾文书?”门子回头喊道:“贾文书,有人找。”   贾平安正在收拾昨日的五十贯铜钱,先是弄成两筐,顺带寻了根扁担,准备晚些去请个苦力扛回家去。   “谁啊!”   听到喊声他就出来。   熟悉的羃䍦,不,是熟悉的大长腿……   这女人出宫干啥?   贾平安拱手:“见过卫女史。”   长腿美女福身,“见过贾文书。”   上次这美女福身随意的让人无语,这次却很是正经,而且大长腿福身,格外的好看。   看来经过上次的接触之后,这个女人对贾师傅多了些尊敬。   “无关的退开。”可一抬头,卫无双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虽然隔着羃䍦,却让那些看热闹的百骑心中一凛,各自散去。   “这是小贾的相好?”包东一边跺脚一边取笑。   雷洪拉开些挡住鼻孔的胡须,猥琐的道:“上次就见过,比贾文书要高一些。以后贾文书若是立下大功,说不得能求了陛下赏赐女人……啧啧!就是这女人个子太高,不美。”   包东也觉得如此,“腿太长无趣。”   ……   “此事陛下让我和你一起办,要紧的是护着感业寺,不许旁人袭扰。百骑的那些人也不能进去。”   卫无双简单交代了事情,贾平安觉得这是早退的好机会,“要不咱们先去禁苑看看?”   “不好吧?”长腿美女目光坦然。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贾师傅一脸的语重心长。   卫无双想到上次贾师傅的算计无双,就点头道:“如此你跟我来。”   这个妹纸很好哄!   就是冷冰冰的有些不适应。   禁苑就在皇宫的边上,卫无双带着牌子,二人从芳林门进去。   禁苑里植被茂盛。夏日炎炎,二人行走在树荫下,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贾平安看看前面的卫无双,悄然接近。   刚靠近卫无双的背后,也不见她怎么动作的,人就转身,右手在袖子里好似握着什么东西。   鹅蛋脸上多了微怒,粉嫩的嘴唇微抿,“你要做什么?”   上次卫无双直接拔剑,这次却只是质问,进步很大。   “某想看看可长高了些。”不要脸的贾平安伸手在自己的头顶上,随后平平向前。   卫无双的身体动了一下,最后却忍住了。   贾平安的手在卫无双的眉上一点停住。   “还差一些,明年就该超过了。”贾平安很有自信。   卫无双屏住呼吸,想发怒,但看到贾平安那纯净的眼神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就是感业寺。”   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找到了感业寺。   很普通的一座寺庙,外面看着冷冷清清的。   二人进去寻了主持明德。   “袭扰?”明德有些不解,“这里是禁苑。”   “这里是禁苑,可禁苑有多大?除非调来大军,否则拦不住存心想潜入的贼人。”   明德心中一紧,“那要如何是好?”   这是个没主见的!   贾平安目光越过明德,看向了后面。   武妹妹在哪呢?   他无视了明德。   “此事陛下交给了百骑,那与感业寺无关,此处都是先帝的嫔妃,外人不好进出,请便吧。”明德的眼中多了冷厉,让贾平安想到了容嬷嬷。   先帝的嫔妃之前锦衣玉食,高人一等,如今在感业寺里清修,实际上就是被监控着熬日子,比普通的女尼都不如。而明德看似主持,实则就是掌控这些嫔妃荣辱的大佬。   不管你什么贵妃才人,进了这里就是明德的菜,是龙你得盘着,是蛇你得趴着。   武妹妹是否被她打压过?   贾平安低头,目光冷冽,“陛下亲口交代此事由某来带头,某进出感业寺有何问题?”   “感业寺男人不许进!”明德很强硬。   可后来李治怎么进来的?还和武妹妹鹊桥相会……   在这里明德就是老大,贾平安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被挡在外面。   一直沉默着的卫无双突然上前,“陛下说了他能进。”   正在得意的明德一怔,“他是男人!”   是啊!   哥就是男人。   卫无双:“……他是少年。”   我特么!   贾师傅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难道哥没有那个功能?   明德梗着脖子道:“少年也是男人!”   卫无双上前一步,“你再执拗,我痛打你一顿如何?”   “陛下饶不了你!”明德依旧不退。   “太史令说我命硬,陛下特许我出宫能带兵器,你可要试试?”卫无双猛地掀开羃䍦,冷若冰霜的鹅蛋脸上多了些不屑。   明德退后一步,“你……你就是那个命硬的女人?可你为何要为他出头?”   “我愿意!”短剑出鞘,卫无双冷冷的道:“他可能进?”   这妹纸……飒啊!   瞬间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吃软饭的潜质。   ……   长腿妹纸求票。 第63章 李治心头的朱砂痣   明德目光闪烁,最后在那柄短剑的逼迫下退开,但她兀自嘴硬,“稍后我自然会向陛下禀告。”   “你没有机会见到陛下。”贾平安化身为毒舌,喷的明德老脸一红。   一个监控先帝嫔妃的老尼罢了,说什么向陛下禀告,李治哪里会见她。   但打人不打脸……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   “说的好!”   这妹纸果然是飒!   二人跟在明德的后面进去,一路上可见些女尼在洒扫。   而在边上的殿内,能看到青烟渺渺,蒲团上跪着些木然的女尼。   “这些女人多有罪孽,她们前半生享尽了荣华富贵,可那些荣华富贵却来自于先帝。先帝仙去,她们失去了依靠,那些荣华富贵如今都该还了。”   明德看着卫无双,笑的森然,“这便是轮回。”   这话颇有些哲理,但贾平安却见不得老尼得意,“所谓的罪孽谁来定?”   “佛祖。”明德的眼中多了嘲弄之色。   “佛祖没工夫管这些。”贾平安目光转动,看到的全是女尼,仿佛都是一个模样。   找不到武妹妹,那就赶紧撤吧。   他刚想说回去,就见一个女尼挑着水,脚步艰难的从侧门进来。   太阳渐渐炙热,知了的叫声渐渐密集,四十余岁的女尼看着没有一点生气。   哐当!   女尼腿一软,就跌倒在地上,两个木桶跌落一个,水泼了她半身。一个年轻女尼冲上去呵斥,语言刻薄。   卫无双低声道:“那是先帝的嫔妃,年老色衰,家人无能。”   这就是没有后台的妖怪,被人肆意揉搓。若是家人还有权势的话,在这里……估摸着也没啥优待。   进了感业寺的女人,就算是和俗世隔绝了。   那女尼瘫坐在那里,突然双手捂脸嚎哭了起来。   “哭哭哭!”年轻的女尼踹了她一脚,眼神中多了兴奋之色,骂道:“快些重新去打水,还有,你弄湿了石板,擦干净。”   侧门进来就是石板路,被刚才泼洒的水淋湿了些,但现在温度高,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掉。   那年长女尼哽咽着想爬起来,可刚站稳又倒下了。   她抱着脚腕,痛苦的道:“脚扭了。”   年轻女尼眼中的兴奋更多了些,骂道:“废物,赶紧起来,否则没有你的晚饭。”。   贾平安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神色:嗨了。   有的人能在虐待中寻到乐子,这个年轻的女尼已经起飞了。   那个年长女尼痛苦的挣扎着起来,用扁担支撑着身体。   年轻女尼眼中的兴奋之色越发的多,她伸脚去踢扁担的下方,一旦被踢中,老女尼马上就会扑倒。   一只脚突然伸了过来,挡在了前方。   年轻女尼踢在了这只脚上。   “男人!”她惊呼一声,贾平安笑的很是腼腆,脚下却使了个绊子。   “啊!”年轻女尼重重的摔在地上。   贾平安退后两步,无辜的道:“她自己摔倒的。”   “够了!”明德怒不可遏,“这里是感业寺,此事我定然会禀告给陛下……”   这话她说的很是自然,那个年长女尼神色惶然,单脚跳着去捡水桶。   “我帮你。”贾平安过去帮忙,年长女尼推了他一把,连连后退,“不!不!”   贾平安看着她单脚跳着跑了,无语。   明德冷笑道:“你惊扰了先帝的嫔妃,且等着被责罚吧。”   贾平安笑了笑,路过她的身边时,突然沉肩撞去。   明德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几步,恰好退到了卫无双的身边,她伸手去抓卫无双,想借此平衡身体。   可卫无双却轻松避开,目视着她摔倒在身前。   “走。”贾平安对这个长腿妹子多了几分好感,觉得是个耿直的女汉子。   出了禁苑,贾平安肚子饿了,“午时了,你可饿了吗?某请客。”   “饿了。”卫无双看着这个少年,觉得有些迷雾挡住了自己的目光。   上次有贼子来老贾家偷东西,宫中担心是谁要对贾平安下毒手,让她出来查探。谁知道贾平安笃定的说没这回事。   事情果然如他所说,只是个简单的偷盗案。   那时候的贾平安胸有成竹,行事沉稳。可今日他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老尼出手,为此得罪了感业寺上下,却不见丝毫后悔或是担心。   可是我想这些做什么?   卫无双摇摇头,迈开大长腿,轻松跟在贾平安的身边。   二人一路寻了家酒楼,掌柜见到卫无双戴着羃䍦,懂事的安排了单间。   “可有酒。”卫无双掀开羃䍦,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还能喝酒?”贾平有些好奇。   “为何不能喝?”   晚些酒菜上来,卫无双仰头……   吨吨吨……   贾平安坐在对面,一杯酒喝了许久才喝了一半。   而对面的卫无双已经喝了两大壶。   孤男寡女啊!要是她晚些喝醉了,我可能坐怀不乱?贾平安脑海里想到了女人喝醉后的各种遭遇,觉得这个妹纸对自己太放心了。但作为男人而言,在这等时候要禽兽不如、“饮酒进宫,你不怕被查?”   “不怕。”卫无双很笃定,一双大长腿跪着,赏心悦目。   “为何?”贾平安觉得这个妹纸真有些特立独行的意思。   卫无双的眼睛越发的亮了,鹅蛋脸上只是多了一抹红晕,“那年我和同伴夜里在宫中行走,遇到了阴物,同伴中邪而死,我只是小病一场,宫中请了太史令来查探,他说我的命硬。”   阴物?也就是鬼魂。   贾平安笑了笑,没见过那等东西,他不好妄言。   卫无双喝完第三壶酒,这才觉得舒坦了。   “感业寺里的那些女人都是可怜虫,可为何从未有人可怜她们?”   贾平安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卫无双觉得自己喝了贾师傅的一顿酒,有必要偿还一下,而这个消息就是她的酒钱。   “那些女人有的家中平凡,有的家中权势滔天,可在她们家人的眼中,从先帝驾崩之后,他们宫中的亲人就是死人,所以感业寺的女尼才敢虐待她们。”   卫无双起身,“此事你出手是基于义愤,但却犯了忌讳,那些尼姑的亲人得知也不会感激你。明德会马上进宫告状,此事大概会是王忠良处置,你……小心些。”   她福身,然后拉门出去,“我用这个消息来换你的酒钱!”   这个女人倒也恩怨分明。   贾平安看着大长腿一闪而没,不禁哑然失笑。   ……   明德从未被人这般打脸过,所以急匆匆的进宫去求见王忠良。   “告诉他,那百骑的贾平安在感业寺肆无忌惮的乱闯……撞到了先帝的嫔妃之后还去轻薄……”   王忠良正在李治的身边服侍。   外面有人进来,低声道:“感业寺来人了。”   王忠良出去,来传话的内侍说道:“来的是明德,她说今日有百骑的文书贾平安在感业寺里乱闯,还轻薄了先帝的嫔妃,殴打了寺里的女尼,谁都挡不住。”   王忠良一怔,“卫无双呢?”   那个命硬的女人为何没管?   “卫无双就看着。”   这事儿王忠良可以一言而决,把态度转到百骑,让邵鹏来处置。   他刚想张口说话,就听里面的皇帝问道:“朕恍惚听到了感业寺?”   王忠良进去,笑道:“陛下听的没差,刚才感业寺的明德来了,说贾平安在寺里轻薄先帝的嫔妃,还动手打人。”   李治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轻薄了谁?”   “没问。”   “去问问。”   王忠良亲自出去,明德见了不胜欢喜,就加油添醋的说了一番贾平安的坏话。   “那些都是先帝的嫔妃呐!”最后她抹泪叹息着。   王忠良回去禀告道:“贾平安轻薄的是先帝的一个老才人蒋氏。”   老才人蒋氏……   李治的眸色微冷,“问卫无双。”   稍后卫无双来了,把今日的事儿说的明明白白的。   说完后,她退后,在心中为贾平安默哀一瞬。   这个少年不错,就是有些运气不好。   这次他怕是难逃一劫了。   “不是轻薄?”李治的语气有些平静。   卫无双点头,“陛下,那贾平安年少,见到这等事就忍不住上去帮衬。”   她说出这话有些冒险,一旦李治要收拾贾平安,她也会被连带。   但,做人要讲义气,吃了贾平安的一顿酒,她就不能无动于衷。   她低下头来,等着李治的决断。   按照皇室的规矩,但凡是男人,就不该和先帝的嫔妃有身体接触,一旦接触就是大罪。   李治看了她一眼,脑海里却浮起了一个女人的倩影,“方外人当以慈悲为怀,先帝的嫔妃服侍先帝辛苦,就算是清修,也当善待。”   卫无双心中大震,失礼的抬头看了一眼。   李治神色平静,并无老爹的女人被男人触碰后的恼怒,“明德统御感业寺无方,责打二十棍。贾平安……少年热血,卫无双……”   “臣在。”作为女官,她有自称臣的权利。   但此刻她脑子里懵了。   贾平安触碰了先帝的女人是事实,感业寺苛待那些女人也是事实,但这是惯例,用这种苛待来消磨那些女人的繁华心,让她们学会面对现实,成为木头人。   这是大伙儿都知晓的事儿,可皇帝为何对明德下了狠手?   她不解,然后想到了贾平安的匪号扫把星。   难道这扫把星还能逢凶化吉?   李治吩咐道:“你去呵斥贾平安。”   呵斥……明德挨了二十棍,贾平安只是呵斥。这个呵斥怎么就像是敷衍了事,掩人耳目呢?   王忠良同样是不解,但他没敢问,一路急匆匆的去了外面。   明德正在翘首以盼,见他来了就欢喜的道:“可是要收拾那个扫把星?”   王忠良站定,板着脸道:“来人。”   他带来的内侍上前。   “拿下明德,痛打二十棍!”   明德:“……”   “为何?”明德奋力挣扎着。   老子也想知道!   王忠良喝道:“打!”   啪啪啪……   明德惨叫着,卫无双恰好出来,明德抬头,两人双目相对…… 第64章 卫无双认错   百骑,贾平安正在打盹。   “贾文书!”   外面包东的喊声很高亢。   “喊魂呢!”   贾平安和这群**熟了之后,说话也比较随和。   “是那个女官来寻你。”   卫无双?   贾平安擦去嘴角的口水,打个哈欠,缓缓出去。   长腿妹子看着依旧冷漠,见他出来后福身。   贾平安拱手。   卫无双一双大眼睛透过羃䍦看着他,“陛下刚干涉了此事,明德被杖责二十。”   该!   武妹妹就在感业寺里,明德还敢虐待那些女人,贾平安就算是抽了她一巴掌也是有功无过。   贾平安心中大快。   这人怎么就那么自信呢?卫无双觉得真的看不透这个少年,“而你……站好。”   挨打要立正……这妹纸要动手?   先下手为强就是贾师傅的座右铭!   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卫无双的双手……   呃!   “你们……”唐旭刚好路过,见状虎躯一震,心想你竟然敢调戏宫中的女官,真是色胆包天啊!   双手被握的紧紧的卫无双愕然。   贾平安松手,说道:“某手滑了。”   你手滑了就去摸妹纸的小手?   唐旭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晚些来某那里。”   贾平安知道少不得要被呵斥,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这个长腿妹子消火。   “某以为你要动手。”   我现在很想动手!   卫无双怒了,板着脸道:“陛下令我来呵斥你,站好!”   早说啊!   贾平安站直了身体。   “你此次行事孟浪……”   卫无双的呵斥来的快,也去得快。   “好了。”   贾平安心中一松。   唰!   大长腿一动,一脚就踢来。   贾平安没有半点的反应,呆呆的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鞋底……   脚不大。   卫无双收脚,冷冷的道,“下次再摸我的手,撅断!”   大长腿迈动,转眼消失。   那下次摸脚行不行?贾平安进去偷懒,稍晚被唐旭叫了过去。   “对宫中的女人要保持尊重。”唐旭苦口婆心说了许多,见贾平安无动于衷,就骂道:“小心割了你的家伙事,让你进宫去和她作伴。”   贾平安干笑道:“有校尉在,某哪里会犯错。”   这个无耻之徒!   唐旭指着他,被气笑了,“按你的说法,若是你犯下大错,还得连带某?”   领导责任不是你的吗?   贾平安觉得老唐的责任心有些薄弱,需要加强一下。   唐旭没好气的道:“某刚才看到有人在边上窥探,此事你还得小心,一旦被宫中知道了……看着某!”   他语气严厉,贾平安抬头,一脸无辜。   唐旭再指指他,“你握了那个女官的手,被人看到了就是大错,回头那女官估摸着在宫中会被磋磨,你以后也别想再见到此人……你这个扫把星,活生生的就害了人。”   “校尉。”   外面来了包东。   唐旭心情正在不爽的时候,闻言就骂道:“有屁就放!”   “没屁。”包东用刚抠脚的手摸摸鼻子,“那女官又来了。”   某的脸好痛,唐旭:“……”。   他刚说了贾平安再也见不到卫无双,可转眼就被活生生的打脸。憋屈的不行啊!   先前他正在煮茶,此刻水沸了。   “包东去煮茶。”   包东苦着脸坐下。   贾平安起身,“校尉,某出去看看。”   出去后,卫无双已经换了一身紧凑的衣裳,看着英姿飒爽。特别是一双大长腿……   “感业寺有人来报,说是发现有人窥探。”   贾平安问道:“雍州那边还没抓到和杨松斗殴的那人?”   卫无双:“……”   问错人了。   贾平安进去寻了唐旭。   “那人四处乱跑,没抓到。”唐旭端着一杯茶,边上的包东正在收拾煮茶的工具。   干呕了一下后,贾平安说道:“校尉,感业寺发现有人窥探,某想带些兄弟去看看。”   唐旭心中一紧,“速去。”   贾平安刚转身,唐旭又补充了一句,“那里面都是先帝的女人,你要目不斜视。”   贾平安苦笑道:“某还是少年!”   唐旭想到了自己当年被妇人勾搭的惨痛经历,叹道:“某当年也是少年……少年经不住勾搭呀!”   贾平安:“……”   唐旭起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可知晓宫中净身的风险?”   贾平安摇头,“不就是去势吗?”   唐旭语重心长的道:“去势是去势,可这么一刀割下去,生死难料。这么说吧,某经常看到有死人下半身赤果果的被抬出来。”   贾平安不禁双腿并拢,“其实……男人没了家伙事,生不如死!”   “谁说不是呢!”唐旭再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少年,莫要对女人好奇,她们都是老虎。。”   ……   贾平安叫了二十余人,随后出了百骑。   卫无双跟着,但贾平安他们是骑马。   “你可会骑马?”   贾平安的神色看着有些紧张。   他担心的是武妹妹。   卫无双摇头。   白瞎了一双大长腿!   贾平安伸手……   卫无双犹豫了一下。   “快些!”   这个女人号称命硬,在宫中同样是少人亲近的天煞孤星,压根就没人把她当做是女人看待,所以贾平安才笃定摸了她的小手后屁事没有。   关键是她的腿长,长的让大唐男儿觉得丑。这么丑的女人,谁会去调戏她?   咳咳!   真是个交错时空的审美错误啊!   “江湖儿女,何必在乎这些。”贾平安急了。   卫无双伸手,贾平安拉了她一把,妹纸就坐在了身前。   “出发!”   让我们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有人去禀告给了王忠良。   “那个命硬的女人别管。”王忠良的态度就是李治的态度。   等人走了之后,他负手看着蓝天,叹道:“扫把星和命硬的女人相遇,会是什么结果?若是能抵消了,那便是大功德。”   但有个问题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驱之不散……   “陛下为何对感业寺如此看重呢?”   ……   这个问题唯一知道答案的就两人,一个是李治,一个是贾平安。   马蹄声哒哒,一路进了禁苑。   长腿妹子竭力想远离贾平安,可马背就那么点地方,随着马儿的颠簸,反而一步步滑回去。   当看到感业寺时,卫无双急促的道:“停住。”   贾平安勒住马儿,卫无双跳下马背,顺手把羃䍦翻到了身后,看着就像是一个披着婚纱的现代女子。   明德被两个女尼架着出来了,神色惨淡。   她先是怨毒的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一个时辰前,有两个贼子出现在感业寺左近,遇到了运送粮食的大车队,当即逃窜。”   贾平安靠近卫无双,附耳低声道:“禁苑太大,没法防御,只能靠着皇家的威严来震慑那些贼子。”   卫无双点头。   就是这个小子害我被打了二十棍啊!   明德带着众人过去查探现场,一路走一路咬牙切齿,恨不能咬贾平安一口。   众人查探了一番现场,除去看到几个脚印之外,毛都没找到一根。   “他们为何而来?”包东目光锐利的盯着明德问道。   明德淡淡的道:“感业寺第一次有男子进入,随后就来了贼人。”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众人都知晓她话里的意思,这是暗指贾平安这个扫把星带来的灾祸。   贾平安没搭理她,而是眯眼看着阳光下的感业寺。   那些人是来干啥的?   若说是为了美人,那绝对是谎言。   感业寺里除去那些监督的女尼之外,全是先帝的女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袭扰那些女人?   一旦发生这等事,不论是李治还是长孙无忌,不管是为了先帝的名声还是为了上位者的尊严,他们将会和这帮子人不死不休。   连干苦力的杨松都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不肯来。   那些人会不知道?   感业寺就是个死地,能驱使那些人来的目的……不会是为了女人,若是如此,他们去青楼白嫖都好过来感业寺送死。   那些女人的恩怨?   这个也不可能。   多年的深宫生活早就隔开了那些人情往来,什么恩怨都消散在了岁月之中,以及皇宫的那堵墙之内。   也就是说,这事儿和那些女人们没关系。   那么……感业寺!   贾平安走到了明德的身前,“感业寺最近发生了些什么?”   明德昂首,尖声喊道:“什么都没发生!我会看着你倒霉,随后建言宫中把你镇压在感业寺里,每日让你和畜生为伍!”   这一刻容嬷嬷附身。   这个女人刻薄到了极点,狠辣到了极点,到了此刻还在端着架子。   贾平安指着她,“拿下!讯问!”   明德一下就蹦了起来,随后屁股的痛处让她尖叫了起来。   这是在冒险啊!包东看了贾平安一眼。   “动手!”   贾平安没有丝毫犹豫。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包东一咬牙就冲了过去,一下就扑倒了明德,随后控制住了她。   “问什么?”   “感业寺最近涉及财物之事。”   贾平安坐在草地上,看着金乌西落。   “你不怕?”卫无双劝道:“明德不只是方外人,和皇家关系密切。”   贾平安摇头,并不解释。   和武妹妹的安危比起来,李治哪里会关心明德的死活。   他信心十足!   但众人都在沉默。   明德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拷打明德,这事儿不会简单结束,若是要追究,贾平安是首犯,他们也会多多少少被牵连。   惨叫声戛然而止,“我说……我说……”   “说!”作为动手的人,包东也是在冒险,但他选择了信任贾平安。   “……最近……最近就是有人进献了一尊金佛……”   唰!   所有目光都盯住了贾平安。   这人竟然能算到这个?   贾平安起身过去,喝问道:“何时送进来的?谁送的?”   明德喘息道:“五日前,就在五日前。是几个嫔妃的家人……他们联手供奉了一尊金佛,说是让自家人安心礼佛……”   艹!   无耻!   这是用进献金佛的手法来向李治示好:陛下,我家的女人一旦进了深宫,就当她死了。   李治若是想拉拢这几家人,接下来就会从他们家中挑选女子进宫陪侍,随后就是荣华富贵。   卖女求荣的无耻之辈!   卫无双握紧双拳,恨恨的道:“无耻!”   我有齿啊!   贾平安回首,露齿一笑,牙齿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让卫无双楞了一下,然后握拳。   “怎么弄进来的?”   这才是大问题。   “是弄了马车拉进来的。”   “沿途可曾被人看到?”   明德的额头上不断流汗,目光绝望……   “想撒谎?”   贾平安冷笑道:“包东,动手。”   “我说!我说!”   明德跪在那里,浑身颤抖,“那几家人私下和我联络……并未禀告宫中,所以我让人抬着进了禁苑……”   马车没有正当理由进不了禁苑,而金佛不轻,怎么弄进来就是个问题。   抬进来……   “当时有风,吹起了些遮盖的东西,被人看到了金佛的一角。”   “谋财!”   “竟然是为了这个!”   众人震惊,旋即目光转向了贾平安。   一群人惶然不安,不知所措之际,竟然被他找到了此事的根源!   包东更是笑的忘记了脚痒。   他选择信任贾平安,在众人看来就是在冒险,随时有被拿下重惩的可能。可谁曾想贾平安竟然目光如电,一下就揭穿了此事。动手的包东转瞬就立下了功劳。   “某先前也扑了过去,就比你慢了些,不然功劳就是某的了。”雷洪绝不会承认自己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有听从贾平安的指令。现在这个犹豫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贾平安站在那里,长腿美女微微低头,爽快的道:“你是对的,我错了。” 第65章 妹纸,保护我   明德被拿下,就地控制在感业寺里。   贾平安安排人在周围布控,自己坐在大树下歇息。   他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他的心静了下来,四处的虫鸣,远处的鸟鸣,风吹动枝叶的声音……   “你……”   长腿美女走到了他的身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   贾平安嗅到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说温馨不是,说体香也不是,但就是觉得……好闻。   他不禁想到了高阳身上的味道,还做了个比较。   难道我有做渣男的潜质?   “此事我想着应当和先帝的嫔妃无关,但却没想到是钱财……你为何能猜到?”   “不是猜。”贾平安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大长腿。   “这叫做推理。”   “推理?”   “对。”   贾平安把目光从大长腿上移开,却看到了腰。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   都摸不得。   “推理就是……就像是算术,已知一个或是几个条件,随后求证某个结果。”   卫无双:“算术我知道,太史令就是算术高人。”   呵呵!   贾平安打个哈哈,心中却涌起了些不安。   后世传闻李淳风和袁天罡弄了个什么推背图,推出了千年后的变局,堪称是大预言家。   要是被老李看穿自己的身份……   那会不会被吊起来各种姿势研究?   但论及算术,贾平安却丝毫不怵。   “推理只是一种思维的方式……”   随后一番讲解后,长腿美女情不自禁的身体前倾。   贾平安讲了一个推理破案的小故事……   因为怕惊动那些贼人,他故意把声音放低。   长腿妹子哪里听过这等紧张精彩的故事,身体随着他声音的降低而不断前倾……   “……韩琦说,你用冰锥刺入了李谅祚的头顶,随后冰锥化为水,于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凶器是什么,如此也无法怀疑你,可却忘记了……那屋檐下少了一根冰柱……   梁氏在边上跪着,仰头喊道:“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审案子的韩琦冷笑,“你杀的?你当时在外面应付客人,哪有功夫?而沈安当时就在附近,他还路过了少了一根冰柱的屋檐下!”   韩琦一拍案几,喝道:“此案本官断了,乃是沈安与梁氏偷情,为了长久霸占梁氏,就用了冰柱锥杀了李谅祚,沈安按律当斩……”   沈安心中绝望,突然暴起……”   暴起……   暴起怎么了?   长腿美女的身体再度前倾,然后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她伸手按住了贾平安的肩膀,稳住了身体,随后挥拳……   拳头在贾平安的眉心前停住,那双大眼睛里全是恼怒。   贾平安猛地后仰,后背撞到了树干,痛的厉害。   “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贾平安觉得女人都有不讲道理的天赋。   “贾文书!”   雷洪来了。   “如何?”贾平安站了起来,卫无双悄然隐在他的身后。   “来了。十五人。”雷洪冲着他竖起大拇指,“此次咱们能立功,多亏了你。”   “准备!”   贾平安一声令下,那些百骑藏在了大树后,静静的等待着。   “你不杀敌?”卫无双见贾平安连刀都不带,不禁有些好奇。   “呵呵!某是智将。”某个武力值卑微到了极致的少年,厚颜无耻的在拔高自己。   卫无双一想也是,觉得有这等人出谋划策,真是惬意之极。   惬意?   我为何要觉着惬意?   她有些懵。   贾平安见她准备去另一处,就干咳一声,“你过来。”   “为何?”   还用说吗?   贾平安厚颜道:“军中大将的身边岂能少了保护?”   也是啊!   卫无双就和他躲在一棵树后,脑海里全是那个推理小故事。越想越觉得缜密和吓人。   难怪他能看穿了此事的真相。   她还在胡思乱想,脚下发出了些声音。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正在想着那个惊悚破案小故事的卫无双差点惊呼出声。   “噤声!”贾平安细微的声音传来,接着那只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这是个纯净的少年。   卫无双心中稍安。   脚步声细微而来。   此刻夕阳已经落下,天际只有微黄的一抹光芒在渐渐消散。   视线内有些模糊,不过贾平安却信心十足。   十余人鬼鬼祟祟的出现了,他们的手中或是拿着短刀,或是拎着木棍,甚至还有一个拿着不知道干啥用的叉子。   当他们走进了包围圈时,贾平安喊道:“动手!”   噗噗噗!   火把被点燃,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圈子,那群惶然准备逃窜的贼人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包东陪着贾平安上前,“这些都是亡命徒,要小心。”   卫无双摸出短剑,粉唇微抿。   “跪下不杀!”   包围圈在不断缩小。   那些贼人看穿着都是百姓,其中一人撕掉衣裳,露出了胸口的两排刺青。   左边是:生不怕不良人,右边是:死不怕阎罗王。   不良人专管治安刑侦,而阎罗王专管死人。   这人喊道:“左右都是个死,冲出去!”   众人看着贾平安,等待他的决断。   这是个考验。   若是贾平安没见过这等厮杀的场面,被吓坏了,那么包东他们自然会接手行动。   而后贾平安的评价会被调低几级。   “弄死他!”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发出了指令。   弓弦响,箭矢飞出去,那个刺青贼人被一箭射中了胸膛,当即扑倒。   那些贼人进退两难。   “此事惊动了陛下!”贾平安知道抓活口越多,功劳就越大,所以一开口就直指人心。   “你等但凡死了,你等的家人就会被视为同谋。而这是哪里?感业寺!”贾平安的身姿挺拔,语气铿锵有力,“这里是先帝嫔妃的清修之地,你等想一死了之,那是痴心妄想!”   他一把抢过长腿妹子手中的短剑,喝道:“胆大的来!”   长腿妹子:“你竟然要去厮杀吗?好,我为你助威!”   贾平安笑道:“几个贼人,哪里值当某出手!”   长腿妹子的眼中多了些凝重之色,她想到了上次自己出腿踢贾平安的事。按照她当年接受的规矩来说,出腿不能过高,否则容易被拿住。   可她就是喜欢出高腿啊!   贾平安见她面色凝重,不禁懵。   我只是想装个比罢了,你这是要干啥?逼上梁山?   那些贼人:“……”   他们抱着要么发财,要么必死的心态而来,可却不想带累家人。   一个贼人喘息着,恍如困兽,“放了我等,我等保证下次再也不来了。”   这是把禁地当做是自家的后院了,精神可嘉。   “十个数!”   贾平安深知困兽犹斗的心态,这等时候就要果断。   长刀指向贼人,弓弦渐渐拉开……   天边的最后一抹黄色消散,就在消散的一瞬,最前方的贼人大吼一声,闪电般的冲向了贾平安。   他自信自己的速度能在百骑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贾平安这个少年,随后要么挟持此人离去,要么挟持此人多活一会儿。   这些贼人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能多活一阵子就是老天爷赐福。   卧槽!   贾平安第一想法就是躲,可身边是长腿妹纸,右边是包东,他躲哪去?   他觉得包东会主动挡在自己的身前。   可包东只是想动手。   那贼人举起短刀,刀锋在周围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芒。   近了!   包东的挥刀有些慢,贼人觉得自己有戏。   然后长腿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   呯!   长腿轻松的踢在了贼人的胸上,随后连环腿……   再连环……   卫无双的身体飞快的转动着,直至最后一腿踢出,这才拍拍手,回身走来,“你很厉害吗?”   而那个贼人……   贾平安的眼中全是刚才的大长腿……不,是连环腿的凶悍。   “某……也不知道啊!”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心虚的不敢自称高手,就怕被暴揍一顿。   这等好身手的妹纸,为啥要在宫中蹲着呢?   “你不会喜欢动手动脚吧?”贾平安觉得这等暴力美女很危险,若是不妥,他以后不敢单独和她呆在一起。   卫无双仔细想了想。   贾平安心中凉了半截,心想这竟然真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妹纸,哥两次差点被暴打,真心不冤。   卫无双见他面色惨白,就说道:“我对你动手动脚了吗?”   “动了,一拳,一脚。”贾平安比划着。   “可……宫中有人欺负我,所以我要厉害些才行。”卫无双说的淡然,贾平安却释然了,有些同情这个命硬的妹纸。   这时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感业寺里的尼姑也出来不少看热闹,有人指着贾平安说道:“就是那个少年,把主持都收拾了,还顺带抓了这么多贼人。”   “呀!他看着好年少啊!”   “唇红齿白的,好有趣。”   一个尼姑伤感的道:“我出家前,青梅竹马的少年就是这般模样!”   有女尼同情的道:“可怜,这般白白嫩嫩的少年,竟然变成了别人的夫君。”   尼姑想起了那个黝黑的少年,不禁唏嘘不已,“他的肌肤很黑……让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   ……   “许使君来了!”   雍州下辖长安等地,也就是以后的京兆府。而老许这个雍州刺史就相当于以后的京兆尹。   有人赞道:“这边才出事,许使君竟然能及时赶到,可见是尽忠职守。”   可在贾师傅的眼中,贼人被擒住,随后警察赶到,这个节奏很熟悉。   许敬宗躺在门板上被扛着进来,一脸不怒自威。   “使君,有贼人进了禁苑,想入寺偷窃。”贾平安一本正经的禀告着。   许敬宗颔首,“可有异常?”   “没有。”   许敬宗看了那些贼人一眼,“老夫刚准备下衙,想着上午有人说禁苑进了贼人,就不放心来看看,幸好无事。”   啧啧!   这份责任心,真的是无人能及啊!   转过头,许敬宗和贾平安在嘀咕。   “某不是让你尽快赶到吗?贼人都被拿住了你才来,哪来的功劳?”   “你派人去告知老夫去晚了。”   “都提前了一个多时辰,是你磨蹭。”   “老夫得躺在门板上一路缓行,怎么能快得起来?”   “你就不会让他们做个担架?”   “担架是什么?”老许一脸懵逼。他多年高官厚禄,早就忘记了那些艰难岁月。   贾平安气抖冷:“两个……呸!两根棍子夹一块厚布。” 第66章 狗内侍   卫无双一路进宫。   “那边事了了?”王忠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命硬的女人。   “是。”卫无双面无表情,也就是面瘫脸,“奴求见陛下。”   王忠良摇头,“陛下刚用饭,正在打盹,有话你只管对某说。”   他就是皇帝身边的一道堤坝,把那些琐事按照轻重缓急分类,随后禀告上去。   感业寺的事儿既然解决了,那就不是要紧事,明日再禀告也一样。   “让她进来。”   皇帝的声音听着很清醒,不像是打盹的模样。   王忠良:“……”   卫无双依旧是面瘫脸。   随后她走了进去。   烛光中,李治已经恢复了清醒。   “细细说来。”   “臣跟着百骑到了感业寺,贾平安突然令人拿下明德拷打……”   卫无双飞快的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面无表情。   这是对明德被拷打无所谓?   无所谓……   卫无双心中一松,觉得贾平安真的是走了狗屎运,否则皇帝大怒之下,说不得就能镇压了他。   “明德招认,五日前有几户先帝嫔妃的家人筹钱进献了一尊金佛,在运送进感业寺时被人发现了。”   “这是谋财!”李治的眉间多了轻松,“此事可禀告了?”   金佛这等事自然无法传到到李治这里,在王忠良这里就会被拦截。若是王忠良说金佛之事禀告了,那么明德就会脱罪,若是相反,那就是大罪。   可那是感业寺的事儿,再说了,私下进献金佛虽然违规,可用心却是好的,明德说不定只会被轻微出发,而那几家权贵屁事没有,到时候他还能卖个好……   他在做选择题,所以犹豫了一下。   卫无双却依旧面瘫脸,“后来去查探,发现那尊金佛已经被明德调换了。拷打之后,她招认是自己寻人来把金佛给弄成几块,一块块的偷运出去。”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此等狡黠之辈,乱了感业寺的规矩,重惩。”   王忠良的选择题已经不用做了,赶紧应了。   “你去吧。”   卫无双告退。   王忠良把她送出去,觉得自己今日连续两次犯错真不该,幸而不是大错。   “王忠良。”   “奴婢在。”他回身进去。   皇帝神色淡然,“跪边上去。”   王忠良:“???”   皇帝从未责罚过他,所以这话听着有些……   咱莫不是幻听了?   他想掏掏耳朵。   “跪边上去!”李治的脸上多了阴郁。   王忠良一个滑跪就滑了过去,吓得浑身冷汗。   咱是哪错了?   李治起身往外走。   夜风吹拂,吹来的却是热风。   “此事百骑无能,若非是贾平安查出了明德藏奸,朕如何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   “是。”王忠良觉得皇帝是真孝顺,爱屋及乌,对先帝留下的那些嫔妃才多了关注。   “明德得罪了佛祖。”   王忠良低头,“是,想来她会被天谴,活不了几日了。”   李治默然,负手看着夜空。   ……   禁苑今夜动静很大,几百个火把燃烧着,照亮了一小片天空。   第二日,唐旭在上衙的路上得知了消息,急匆匆的赶去百骑。   包东已经到了,坐在台阶上抠脚,那龇牙咧嘴的模样,让人以为他是哪抽了。   “校尉来的好早。”外面传来了门子的声音,包东飞快的穿好袜子和鞋子,然后起身,拔刀操练。   昨晚他们弄完已经很晚了,贾平安请了百骑的人喝酒,席间给包东说了一番话。   ——要想升官,首要是让上官知道你勤勉听话。   咱不一定听话,但勤勉总是可以装一装的。   唐旭急匆匆的进来,见他在操练不禁很是满意,“某正想寻人问昨夜之事,说说。”   包东把油纸包打开,翻找了一张最大的胡饼递过去,“校尉先吃个饼。”   老子想吃瓜!   唐旭接过胡饼咬了一口,“快说。”   “昨夜……”   包东一番话说下来,让唐旭也傻了眼。   “他竟然敢拷打明德?”   邵鹏来了,唐旭给他使个眼色,二人去了值房。   到了值房时,唐旭也吃完了胡饼,“有些咸腥,就像是……豆豉的味道,不过却更好吃了。”   他关上房门,回身,邵鹏已经迫不及待了,“昨夜之事咱只是知道了个大概,详细如何?”   “贾平安拷打了明德,查出有人进献金佛,被明德换了……运送金佛时被那些贼人发现了,于是一群恶少亡命徒就聚集在一起来抢。”   “拷打明德?”邵鹏白皙的脸上多了红晕,“那贾平安好大的胆子,不,他好大的气魄!老唐咱问你,就算是你知晓明德有嫌疑,可敢拷打她吗?”   唐旭想都不用想,“某不敢。只能让你去和宫中交涉。”   邵鹏苦笑道:“某也没这个胆子。可贾平安……那个少年就敢。昨夜若是没有他的果断,此事百骑更麻烦了。”   “什么意思?”唐旭心中一紧,“难道宫中不满了?”   百骑作为帝王的心腹力量,荣辱都来自于帝王一言。   邵鹏点头,眼中多了些不满,“咱出宫时遇到了王忠良,他呵斥咱,说百骑无能,竟然不能及时查出明德之事。”   “放特么的屁!”唐旭涨红着脸,怒道:“那是感业寺,先帝嫔妃的清修地,咱们哪里能干涉?”   “可差点就出了大事!”邵鹏冷冷的道:“宫中的那些人不会管咱们的死活,只要结果。而且以后感业寺那边百骑要多看顾,这是王忠良的原话。”   “这是丢锅!”唐旭怒不可遏,“这是欺咱们百骑无人能在陛下那里说话。”   “说了。”邵鹏的眼中多了些兴奋之色,“咱打听到了消息,昨夜和贾平安同骑的那个女官卫无双,她给陛下禀告了实情,随后王忠良被罚跪……你要知晓,这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罚人,王忠良心中不安,这才冲着咱们百骑使劲。可他却不敢冲着贾平安去,你可知为何?”   “那是扫把星,他是陛下的身边人,哪里敢冲着小贾动手?”唐旭一大腿,“昨夜若非是贾平安,感业寺内里的脏事会一直被瞒着。这般说来,咱们还是托了他的福,这才避免了被罚。”   他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心情大好,“也不知昨夜贾平安做出决断时是如何的煎熬,说来倒是辛苦了他。”   “问问。”邵鹏叫来了包东。   “昨夜贾平安令你等拿下明德时,可是多番考量?”   唐旭和邵鹏是在琢磨贾平安的资质,若是可以,以后自然要慢慢的培养他。   包东提起这个就来劲,“没有,他突然就令某拿下了明德,随后果断让某拷打,没有一丝犹豫。”   “嘶……”唐旭觉得有些牙痛,“这少年是莽撞还是果断?”   “莽撞?莽撞他能看出明德藏奸?”邵鹏冷笑道:“你老唐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吃喝嫖赌,再这般下去,那少年迟早会做了你的上官,到时候咱看你羞不羞。”   唐旭一拍案几,“邵鹏你这是看不起某吗?”   “对。”邵鹏骂道:“百骑在你的统领之下,越发的没了规矩,某先前进来时,说是有一人还没来,贱人!看看你做的好事。”   “狗内侍!”唐旭也火了,“点名!”   随后点名……   “校尉,是贾平安没来。”   唐旭看了邵鹏一眼,狗内侍,就是你哔哔,非得要查谁没来。现在好了,贾平安没来,你去重惩他吧。   邵鹏站在那里,面色微变,尖声喊道:“昨日贾平安去禁苑辛苦,咱特许了他今日休沐!”   他看了唐旭一眼,眼神轻蔑:“散了吧。”   唐旭过来,邵鹏冷笑道:“这等手段某信手拈来,你可能?”   这是说唐旭是蠢货。   不能忍啊!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   邵鹏面色一变,唐旭冷笑:“六次五香楼。”   邵鹏气的发抖,“最多三次!”   唐旭冲了出去,随即传来他爽朗的声音,“你这个小贾,邵中官昨日不是许了你今日休沐,你还来作甚?”   呃……   贾平安今天没起晚,可阿福却抓住他的胸口不放,一扯胸前就痛的不行,这不就迟到了。   他一脸懵逼,“这……”   邵鹏啥时候说过这话?   老唐莫不是昨晚在五香楼嫖多了?   唐旭低声道:“快走。”   得!   既然有免费的假期,不要白不要。 第67章 肠子悔青了   贾平安先去东市转悠了一圈,在华州竹器店那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他视察了一番,问了如今竹器的销售情况,很是满意。   现在华州上下都形成了一股研究竹器的风气,各种新颖的竹器不断上市,引得商人们闻风而动。   “贾郎君,当初你说的要与时俱进,不可故步自封,所以华州上下都以出新为荣。”   掌柜带着他看了一番那些新式竹器。   “这个是何物?”贾平安拿起一个圆润小巧的竹片问道。   “这便是听了贾郎君的教诲之后,咱们华州最新弄出来的宝贝。”掌柜得意的道:“长安城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这个,供不应求啊!那些有钱人家,权贵人家都趋之若鹜……”   你特娘的说重点!   贾平安觉得掌柜是个话唠。   “这东西……”掌柜一脸猥琐,“就是厕筹。”   我去。   贾平安看着手中的小东西,不禁无语。   做工真的很精致,每一个地方都有倒角,只管刮,不必担心刮破菊花,简直就是精加工的典范。   “开始只是做给女人用的,后来那些贵人也喜欢,这不,就越卖越好了。”   果然是人才。   边上一个伙计刚忙完,凑趣道:“其实一个土坷垃也行,在野外随便抓一把野草也能擦。”   掌柜皱眉:“你懂什么。贵人吃的好,擦屁股的东西自然也要好。”   这两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被恶心到的贾平安丢下这个东西,拍拍手,“西方有一国,皇宫中的茅厕里没有厕筹。”   “那他们用什么擦屁股?”   “他们弄一根绳子,直接拉,皇帝拉完了皇后拉,皇后拉完了大臣拉……”   呕!   贾平安绝壁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报复,见掌柜和伙计在干呕,这才心满意足。   “扫把神……”   贾平安虎躯一震……   这个称呼久违了啊!   刘架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脸欢喜。   “扫把神,某总算是寻到你了。”   “你寻某作甚?还有,这里是长安,别什么神啊鬼的,小心被抓进去。”   “是,扫把神。”刘架和他走出去,“某的酒楼正要开张,那韩进请了几个人来吃饭,说是给酒楼取个名。某心中不安,就想请扫把神出手……”   “为何不安?”   贾平安这是明知故问。   “虽然某占股五成,可韩进认识不少人,还是地主,若是某被他压住,用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回华州。”   就如同是后世一样,你入股一家公司,若是你没啥背景,对方背景深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边缘化。   “扫把神,咱们都是华州出来的,某若是灰溜溜的回去不打紧……可丢的却是咱们华州的人呐!”   你丢人关我屁事?   贾平安对此没兴趣。   刘架突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卧槽!   这里是东市,这货是想让他老贾出名呢?   贾平安一把拽起他,骂道:“想作死呢!”   刘架泪眼模糊的道:“扫把神,他们欺负人啊!”   想到刘架对自己的崇敬,贾平安叹道:“说来听听。”   “某做炒菜时,韩进的人就在边上看着,这看了一阵子,也能像模像样的做了出来,某……”   “他想过河拆桥?”贾平安神色平静,这等事儿后世多见。   刘架点头,“虽然没明说,可他对某越发的冷淡了。”   这怎么像是两口子之间的情况呢?   但韩进胆儿挺肥的啊!   “去看看。”   稍后二人去了平康坊,新建的酒楼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剩下些洒扫的事儿。   大堂里,身材魁梧的韩进在陪着两个男子喝酒。   “你来了。”他对刘架的态度果然是有些冷淡。   刘架点头,令人弄了两张案几出来,上酒菜。   贾平安对酒楼还是有些兴趣,不时看看周围。   来了个乡巴佬。   韩进等人嘴角噙笑,继续说话。   “某这个酒楼……”   “不是你一人的。”贾平安拿起酒杯,心中希望韩进能暴起,这样他就有理由出手。   韩进:“……”   贾平安举杯嗅了一下酒,觉得味道不咋滴。   韩进强笑了一下,“这便是刘架,这酒楼也有他的份子。”   刘架木然。   从贾平安答应出手开始,他就决定听扫把神的,扫把神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韩进指着两个男子说道:“黄靖,常硕。”   黄靖看着温文尔雅,拱手问好。   常硕脸上有肥肉,闪闪发光,一看就是油腻男。   贾平安拱手,然后开始吃菜。   尝了一下之后,他放下筷子。   那边的韩进正在请黄靖和常硕为酒楼取名。   “某看闻香来不错。”黄靖抚须微笑,“香乃酒菜香,闻香而来,这便是极好的寓意。”   韩进赞道:“黄兄大才,某只是听了这个名字就觉着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黄靖笑了笑,举杯邀饮。   常硕打个呵呵,“闻香来是不错,某这里也有个名字。”   “哦!”韩进放下酒杯,“某洗耳恭听。”   常硕沉吟了一下,肥脸上油光闪闪,“金乌每日从东边升起,紫气东来,紫气楼,如何?”   “好名字!”韩进眼中多了欢喜之色,“紫气阁,这名字一听就……怎么说……”   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贾平安笑了笑。   三人一阵切磋,最后觉得紫气楼这个名字极好。   刘架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扫把……”   扫你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迟早有一日会被这货连累进大牢里去。   但刘架把姿态摆的极低,这是臣服的意思。   韩进在长安认识些官员和权贵,所以自诩不凡,和刘架合伙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套出炒菜的绝活。   过分了。   贾平安把筷子一丢。   声音很清脆。   三人看过来,韩进拱手,“还未请教客人名讳。”   这人确实是嘚瑟过头了。   刘架说道:“这是某请来的大才,为咱们酒楼取个名字。”   韩进不禁笑了,心想一个少年也来取名字……过家家吗?   黄靖微笑,但却有些不以为然。   常硕大笑道:“那某洗耳恭听。”   “取了纸笔来。”贾平安最近练字不辍,觉得大有进步,至少不会出丑。   这年头纸张贵,要想练字,要么你玩沙盘,要么在桌子上书写……   刘架脆生生的应了,亲自跑去弄文房四宝。   就在这个时间里,韩进好奇的问道:“少年为何不肯说姓名?”   贾平安笑眯眯的看着他,“只因你不配!”   呯!   韩进大怒,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刚想发飙,刘架回来了。   摊开纸,磨墨,送上毛笔……   刘架的神色近乎于虔诚,让想发飙的韩进止住了冲动。   贾平安提笔,一挥而就。   刘架拿起纸张,他的文化水平也仅仅是识字。   “什么名字?”韩进冷笑道:“可有紫气楼好?”   “说这个作甚?”常硕含笑,云淡风轻的姿态保持的不错。   刘架的眼睛一亮,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一眼里带着崇敬,让贾平安有些心虚。   这货不会回头又去供奉我的牌位吧?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肝颤。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温文尔雅,正在抚须的黄靖脱口而出道:“好诗!好诗!好诗!”   常硕正在喝酒,听到这两句后,神色一滞。   “这……”   而韩进已经是彻底的懵了。   刘架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一种逆袭过电的感觉让他颤栗了起来。   某的扫把神啊!   “名字叫做,天然居!”   刘架目光炯炯,“如何?比之紫气楼如何?”   常硕放下酒杯,以袖遮脸,“某不如,某不如!”   黄靖喃喃的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这是回文体,妙到巅毫,加上天然居的名字,这便是绝妙的回文体。”   他起身拱手,肃然道:“黄靖见过郎君,谨受教。”   他躬身。   常硕也起身,“常硕见过郎君,谨受教。”   文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当你表现出能碾压他们的实力后,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都会低头臣服。   贾平安拱手,起身道:“酒不好,菜也普通,告辞了。”   他扬长而去,到了门口时,韩琦这才反应过来,“敢问郎君名讳。”   “贾平安。”   韩进猛地站起来,“扫把星……百骑之虎?”   最近贾平安在百骑里颇为得意,昨日拿获了那些贼人后,百骑免于责罚,内部就有人在嘀咕,说这是百骑之虎。韩进消息灵通,也得知了此事。   刘架起身相送。   韩进也赶紧追上来,躬身相送。   他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低声道:“贾郎君如此大才,刘郎君,以后咱们要多亲近才是。”   他怕了。   背后有人的刘架,不是他想撇开就能撇开的。   刘架的心情极为舒畅,说道:“炒菜本就是贾郎君弄出来的。”   “韩郎君……”   “韩郎君?”   韩进呆滞站在那里。   炒菜就是酒楼最大的倚仗,也是他未来的发财核心。可现在炒菜的发明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他:你不配!   “某见真神而弃之如敝履,愚不可及……”   他拔足就追。   “贾郎君!”   ……   求支持啊! 第68章 少年,可愿做贫道的座下童子   “贾郎君……”   韩进的呼喊声仿佛还在身后,贾平安已经进了道德坊。   他下马后松开马缰,马儿温顺的跟在后面,不时低头啃草。   十余男子在田边坐着歇息,他们戴着斗笠,赤果着上半身,兴高采烈的说着八卦。   一个男子看到了贾平安,突然就扑了过来。   我去!   贾平安第一反应就是小圈子派人来刺杀自己,于是下意识的一脚踹开男子。   男子扑倒,不是说再度厮打,而是跪地喊道:“贾郎君踢的好,贾郎君踢得好。”   这货疯了?   贾平安退后一步,准备召唤表兄来救驾。   男子叩首,“若非是贾郎君,某怕是要死在雍州大牢里了,杨家上下感激不尽,某叩首了。”   他用力磕头,把地面都磕出了个小坑。   “是杨松?”贾平安有些尴尬,赶紧过去扶起他。   杨松挣脱,“还有我儿的一个头没磕,贾郎君稍待。”   这个实诚人竟然代表全家人磕头,一人一个。   但他却忘记了自己。   贾平安脸颊抽搐着,“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如此。”   杨松爬起来,“进了大牢,就算是无罪也别想出来,少说劳役半年,为官府白做半年。可某家中穷,若是如此,家人怕是要饿死了。”   贾平安走在前面,没多远就看到了表兄猥琐的‘英姿’。   十余少女正在田间玩耍打闹,笑声洒满一地。   而杨德利就在十步开外,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可等少女们背对着他时,那两只眼睛就和探照灯似的,飞快扫过少女们的下三路。   大屁股啊!   他的眼前一亮,然后往前几步,却是盯住了一个看着盘子大的少女。   这是要上手?   “其实,女人屁股大也不好看吧。”贾平安无法理解贾母的想法,更无法理解表兄的执念。   “是啊!贾郎君高见。”杨松指着左前方说道:“贾郎君,那是什么?你家的食铁兽出来了。”   就在杨德利的后面,一只圆滚滚的东西在滚。   “阿福!”贾平安喊了一嗓子,顺带把处于冲动状态的表兄挽救回来。   阿福抬头,欢喜的开始加速。   嘤嘤嘤!   贾平安抱起阿福,觉得又重了些。   “嘤嘤嘤!”阿福习惯性的扒拉着他的胸,准备荡秋千。   “老子没胸!”贾平安把它扛在肩上,悻悻然的杨德利过来了。   “那个女人的屁股大,某刚想试试你就来了。”   可你若是摸了她的屁股,你觉着她还能嫁给我?   贾平安的眼前浮现了一幕:杨德利去摸少女的屁股,有人高喊非礼,一群男人蜂拥而至,一顿暴打,随后逼着杨德利娶了少女,仇人变亲戚。   回到家,贾平安寻了几本书,坐在院子里慢慢翻看。   杨德利在厨房里不知道干啥,菜刀剁的震天响。   阿福不知何时跑了。   “啊……”   厨房里突然一声惊呼,贾平安丢下书冲了进去,就见杨德利左手举着,食指上血糊糊的,血不停往下流……   杨德利呆滞了。   贾平安也呆滞了。   气运之子呢?   气运呢?   杨德利喃喃的道:“除去上次被村正打了一拳之外,某从未受过伤啊!”   厨房的角落里,阿福缓缓滚动出去。   杨德利悲从心来,“某被神灵抛弃了。”   “表兄,男人每个月都会有几天。”   “真的?”杨德利半信半疑。   他无意间碰到了案板上的菜刀,菜刀滑落下来,就擦着杨德利的小腿扎进了地面。   “姑母……”狂喜的杨德利觉得自己的气运又回来了,急忙去给姑母汇报。   “姑母,某从来了贾家运气就好,没了这运气,某担心会被平安给克死……呜呜呜……”   哭声很悲惨,贾平安无语。   出了厨房,四仰八叉躺在屋檐下的阿福叫唤着。   阿福,国宝的羞耻心呢?   “主人家可在?”   外面有人在叫门。   “嘤嘤嘤!”   阿福努力翻身,然后飞快的往大门爬。   到了大门后,它直立着身体,拍打着门。   呃!   这是熊猫?   国宝的矜持哪去了?节操,矜持!别和看门犬似的。   外面的人顺势一推,房门就开了。   一袭青衫,身材清瘦,脸也清瘦,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双乌黑的浓眉。浓眉下的眼中全是平静。   “多……”   男子拱手感谢开门的人,可人呢?   嘤嘤嘤!   男子低头,阿福已经抓住了他的裤腿,在拼命往上爬。   “好有趣的食铁兽。”男子把阿福抱起来,笑道:“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小东西,竟然对老夫这般亲近……”   阿福扬起爪子,看似在打招呼。   “阿福!”   贾平安赶到了,见到阿福的动作差点被吓尿。   这一爪子下去,男子的脸怕是要毁容了。   然后……赔钱,弄不好还得去坐牢。   阿福的爪子最终拍在了男子的肩头,然后嘤嘤嘤回身。   爸爸……   男子还不知道自己刚逃过一劫,放下阿福后,拱手道:“老夫李淳风。”   李半仙?   贾平安有些尿意。   “见过太史令。”贾平安看似镇定的迎了李淳风进家,阿福又去了屋檐下,四仰八叉的,没有羞耻心的躺着。   “屋里热,就在外面坐吧。”贾平安亲自去弄了茶水来,两人在屋檐下安坐。   李淳风一直在看着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后,皱眉道:“姜放少了些,盐也没放……这口味……古怪。”   你这是要喝茶还是喝汤?   贾平安无语。   李淳风再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看样子极为不满意。   浓眉微微挑起,李淳风问道:“这些年你夜里可曾做了什么古怪的梦?”   他今日正在太史局研究自己的事儿,接到了宫中的通知,让他去贾平安家看看。   皇帝看来对这个扫把星也有些发憷啊!   “梦?”贾平安摇头又点头,让李淳风心中微动。   难道是真有扫把星下凡一说?   “几年前某做了个古怪的梦,梦见了天上有巨大的飞鸟,带着人在飞行。大海之上有巨大的船只,带着许多货物在航行……就和神仙一样。”   呃!   这种梦真的很古怪啊!   “对了。”贾平安突然叹息一声,“某前阵子还经常梦到女人。”   李淳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可曾遇到过道人或是相士?”   我去……这不是那些套路吗?   在史书和野史里描述的最多的套路。   某某名人或是帝王,出生时有道人或是相士恰好路过,惊讶的道:“你家谁生孩子了?这屋顶全是红光,多半是个不得了的仙人下凡。”   或是见到主角坐在屋前玩耍,就惊讶的道:“咦!这个小孩看着不凡,某觉着以后怕是贵不可言。”   没想到李淳风竟然也玩套路。   这不是李半仙的水平吧?   贾平安抬头,李淳风嘴角含笑,看似平静。   这位半仙难道是在试探我?   而李淳风却在想:这个少年也就是长的唇红齿白一些,没什么特长啊!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某从小就在杨家坞,从未见过道士和相士。”   李淳风起身,“如此就好,老夫告辞了。”   这……   这位半仙是来干啥的?   李淳风一阵指东打西,让贾平安有些晕。   “听闻太史令喜欢算术?”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也算是结个善缘。   李淳风急匆匆的进宫求见。   李治在看奏疏,李淳风不禁腹诽,觉得皇帝真心没什么好的,不是奏疏就是议事。   “如何?”李治揉揉发胀的眉心。   “臣去了贾家,仔细看了贾平安,也问了话,臣觉着这个少年比上次见到时又多了些平和之气……”   李治一愣,“难道是长安压住了扫把星,让他越发的平常了?”   咳咳!老夫也不知道啊!   李淳风点头,“大致如此,不过以后还得要看,说不得又会发作了。”   这番话堪称是进可攻,退可守,若是贾师傅在,定然要拱手,说一声,“大佬是哪一派的风水大师?”   李治沉吟了一下,“上次你说什么见乡间老人晒太阳精神,让朕也多晒太阳,可御医却说……这是妖言惑众。”   这年头每逢盛夏,贵人们都会躲在屋里享受冰块带来的凉爽,什么日光浴,你怕不是喝多了。   李淳风默然。   李半仙究竟灵不灵?李治的眼中多了狐疑,“此事你再看看。”   稍后李淳风告退,边走边嘀咕:“人晒太阳为何会精神……”   王忠良在他的后面,听到这话也很是无语。   “太史令。”   “何事?”李淳风是一个纯粹的人,目光也很纯净。   王忠良说道:“上次你去太医署和那些御医说什么晒太阳能让陛下的身体康健,有御医进言,说你妖言惑众。陛下压下去了,但太史令,除非是孙思邈在,否则那些御医不会服你。”   李淳风平静的道:“老夫曾说先帝能活六十岁,可先帝五十一驾崩。当今陛下……老夫发誓一定能让陛下活到六十岁……所以,老夫定然要想尽办法让陛下身体康健。”   可你一个道人去抢御医的饭碗,难怪那些御医要在背后捅你的腰子。   王忠良拱手,“旁人都说陛下万岁,太史令……罢了,晚些若是御医再进言,咱帮你顶着。”   这是卖人情。   李淳风淡定的道:“多谢。”   刚出了皇宫,李淳风一脚就踩空,人也扑倒在地。   边上几个躲太阳的军士脸都被吓白了,赶紧过去把他拉起来。   这里刚有大车驶过,恰好有个地方空鼓,就被弄了个小坑,上官令他们填坑,可他们偷懒,想等太阳不那么毒辣时再干活……   李淳风一瘸一拐的走了。   “老夫真是倒霉。”   “太史令,有人求见。”   李淳风扶墙而立,“谁?”   “说是姓贾。”   扫把星?   李淳风摸摸还在疼痛的膝盖,点头,“让他来。”   晚些二人在李淳风的值房相见。   “听闻太史令喜欢算术,某正好自学了些,还请太史令指正。”   李淳风微微皱眉。   他不只是修道,更是于算术、天文等方面造诣颇深。   就算是官学那些教授见到他也得恭谨请教,贾平安一个少年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学成才……   他脑子里想着的是晒太阳为何能让人精神,于是扔出一张纸去打发贾平安。   太阳为啥能让人精神呢?   热?   他摇摇头,为了验证,他昨夜在家里最热的房间里睡觉,被褥都被汗水湿透了,早上醒来精神萎靡不振,罪过罪过……   那么是为了啥?   想了许久他不得要领,就吩咐道:“弄了茶水来……咦,你还没走?”   贾平安放下笔,笑吟吟的道:“请太史令指点。”   扫把星要好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亲近的人不断得好处;另一个办法就是请高人来辟谣,比如说大唐鼎鼎大名的李半仙。   李淳风随手把那张纸拿起来看了一眼。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一眼……他完全沉迷了进去。   “牟合方盖?开立圆术……”   他抬起头来,目光炽热的让贾师傅想跑路。   “少年,老夫见你相貌清奇,可愿做贫道座下的童子?”   这一刻,他的身份自动转变为道人。 第69章   座下童子……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好吧。   贾平安不禁思绪纷飞。   弟子还行,若是老李愿意收他为弟子,扫把星的谣言就会渐渐消散。   所以……坐下童子就坐下童子吧。   “见过恩师。”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准备跪下。   嗖的一下,李淳风就冲过来架住了他,“老夫当不得你的恩师,当不得!”   做扫把星的老师风险太大了,若是以后皇帝重病说是扫把星克的,李淳风觉得自己能寿终正寝就是老天开眼。   “恩师……”贾平安目光坚定。   大佬,把大腿借给我抱一下吧。   “断然不能。”李淳风坚定的道:“老夫看你算术了得,不过……”   贾平安心中大喜。   “你若是愿意修道,老夫可与你一起同参大道。”   李淳风是认真脸。少年,来吧,做贫道的坐下童子,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也能共赴无上大道。   贾平安一脸正色道:“家母去时交代过,某此生最少要有三个孩子。”   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   李淳风叹息道:“你不知道士可成亲生子吗?出家……你看看老夫,老夫还在朝为官。”   别以为道士不能成亲生子,更别以为道士就得在道观里修炼。   在这个时候,道士该干啥就干啥,比如说李淳风。   可贾平安却觉得这是个圈套。   一旦做了道士,皇帝或是那些权贵就能给李淳风施压,让他带着老贾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修炼,一辈子别回中原了。   若是师徒关系还好,有危险按照老李的节操,应当能拉他一把。可老李显然也想到了收他为弟子的风险,所以只想要个座下童子。   想通了这个,他认真的道:“修道要虔诚,某却不是修道之人。”   李淳风赞赏的道:“果然是老夫想收为童子的少年,宁可少了庇护之地,也不肯亵渎道家,好。”   意外得了夸赞的贾平安决定以后远离李半仙。   而李淳风随后就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管辖官学,祭酒肖博看着也颇为儒雅,见李淳风来了就笑道:“太史令可是打上门来了?”   李淳风是太史令,按理你弄些历法,观察一下天象,发现扫把星就赶紧禀告……   可老李不同,他博学的让人无语,特别是在算术这一门学问上,他堪称是大唐最顶尖的存在。   有学问是好事,可一旦有了新发现,李淳风就会上门来和国子监的教授们交流。因为国子监才是正经做学问的地方,老李这个太史令属于兼职。兼职上门来指点国子监学问,这等行径被视为上青楼。   国子监是青楼,老李就是嫖客。每次来踢馆爽了,留下国子监的一干人满头黑线。   “有些发现。”李淳风寻来纸笔,肖博笑道:“看你的架势,这是算术吧。罢了,老夫不懂这个,且等等。”   晚些,几个国子监的算术高手被召了来,见到是李淳风,他们眼前一亮,其中一人说道:“正好,某这里有了新发现,太史令,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还请太史令雅正!”   国子监被老李经常打上门来,这几个算术高手是最憋屈的。但集体的智慧无穷,他们卧薪尝胆,废寝忘食……终于攻破了一个难题,就等着李淳风上门。   李淳风笑了笑,“哦,那老夫先来还是你等先来。”   几个教授笑了,“还是太史令先来。”   “也好。”   李淳风开始写写画画。   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图形,“九章算术有牟合方盖之算计,刘徽直指其中错谬,可也给不出答案。后来祖冲之父子解决了这个难题,可国子监却不明其理,上次老夫就觉着你等教授的有问题……”   果然是来拆台的吗?   肖博的脸黑了。   几个教授很是好奇,但也觉得古怪。   这事儿都过去许久了,李淳风怎么今日又提了出来,难道他成功注释了牟合方盖的各种解法?   几人都凑了过去,看着李淳风在写写画画,在图形的旁边展开计算。   肖博开始还在微笑,但作为国子监祭酒,他自然希望手下的教授们能把上门踢馆的李淳风击败。   但那几个教授的面色却越来越……兴奋。   学问人,特别是算术这等学科的学问人,在看到一道让自己纠结的题目被别人一步步的解开时,那种豁然开朗的快乐真的很爽。   老李是嫖客,把他们弄安逸了,就是这种感觉。   肖博就像是老鸨,看到姑娘们安逸了,却担心她们的心也跟着老李跑了。   “竟然是这样?”   “呀!某怎么没想到呢!”   几个教授围着李淳风惊呼,那崇拜的神色让肖博相信,若是李淳风现在要挖墙脚,这几人将会毫不犹豫的打包跟着他去太史局。   这不是幻想。   而是现实。   李淳风一直想挖几个算术好手去太史局,作为自己的助手。   肖博的心中冷了半截。   “原来如此!”   李淳风写完了,一个教授拿起这张纸,兴奋的道:“祖冲之父子的解答遗失了些,我等一直在琢磨,没想到竟然被太史令给解开了。”   “太史令果然是算术无双。”   几个教授齐齐行礼,很是恭谨。   “此后我等当以太史令为师长。”   这是拜师之意。   肖博捂着胸口,觉得这几个教授怕是保不住了。   当然他可以强留,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教授,值得吗?就像是青楼里一心想从良的女妓,只会应付差事。   现在他只能指望李淳风手下留情,好歹给国子监留个种子。   李淳风突然叹息道:“某一直在琢磨牟合方盖,可却卡住了。这不是某的智慧。”   他想到了那个少年。   “谁?我大唐竟然还有这等算术高人?还请太史令引荐,某甘愿拜师。”   “是啊!大唐算术后继无人,我等心急如焚,如今出了个高才,吾道不孤也!哈哈哈哈!”   几个教授笑了起来。   “那人叫做贾平安。”   “扫把星?”   “百骑之虎?”   教授们愕然。   他们虽然是教授,但对八卦的热爱却和普通人没啥区别。   “竟然是他?”   “那少年据闻和高阳公主交往密切。”   “感业寺大变好像也和他有关。”   一个教授拍着案几,涨红着脸说道:“诸位,什么扫把星……咱们是做什么?算术!某是不信什么扫把星,你等如何?”   几个教授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点头。   “这是要干啥?”肖博心跳加快,就担心这几人弄什么幺蛾子。   “这等大才竟然在百骑,这是国子监之耻!”   “没错,这等大才就该请到国子监来授课,我等也能日日与他切磋。”   “那还等什么?”   一个教授振臂喊道:“去寻扫把星!”   “同去同去!”   肖博眨巴着眼睛,李淳风同样如此。   他想挖墙脚,可还没开口,这几个教授却寻到了更好的办法。   咱们去太史局没用,不如把那个少年从百骑解救出来,到时候大家成了同僚,什么问题不好请教探讨?   几人飞快去了,李淳风叹道:“老夫却是错了。”   挖人计划失败,他很难过。   肖博矜持的道:“国子监乃是净土,那贾平安定然愿意进来,如此,他就是我国子监的人了。太史令……下次可还来国子监?”   以后有扫把星坐镇国子监,李淳风这位算术高手怕是要敬而远之。   让你来嫖!想到这个,肖博不禁心情大快。   李淳风心中懊恼,却淡淡的道:“国子监管辖的官学里大多是官宦子弟,那些人忌惮扫把星,你若是把他弄进国子监,那些宦官子弟怕是能把国子监给掀翻了。”   人越是富贵越怕死,越是富贵忌讳的事儿就越多。   肖博得意的道:“我国子监职位多,老夫让他每日琢磨探究算术即可,得了成果,只管传授给那些教授,如此一举两得,老夫的算计果然是无双啊!哈哈哈哈!”   李淳风的脸,一下就变了。   ……   贾平安此刻已经到家了。   今日出门不利,李淳风好感—1,让他有些郁闷。   不过感业寺一役却让他在那些尼姑们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来武妹妹也会知晓。现在百骑还担负着护卫感业寺的职责,这便是给他机会。   只要抱紧武妹妹的大腿,不,抱一根腿毛就足够他一生平安了。   想到这个,他的心情美滋滋的。   “平安哥。”   贾平安刚到家门口,王大娘准确的堵住了他。   黝黑的脸上全是无奈,显然王大娘也觉得贾师傅不是自己的菜,但赵贤惠却非要逼着她来堵截。   “是大娘啊!”   贾平安觉得赵贤惠有逼良为娼的潜力,幸亏她不懂下药,否则多半能把自家女儿药翻了,送到贾平安的床上去。   王大娘无言福身。   贾家大门开了,杨德利探出头来,目光越过表弟,却盯住了王大娘。   “大娘出来了?”   杨德利的眼中多了些贾平安熟悉的东西,狗男女们经常有的那种眼神。   表兄难道对王大娘有意思?   贾平安心中一惊,就退后观察。   “见过杨郎君。”王大娘福身。   杨德利结结巴巴的道:“见过……见过大娘。”   贾平安心中一冷,当然不是被人撬墙角的那种愤怒,而是担心表兄的爱情之路会一路坎坷。   那赵贤惠嫌穷爱富不说,还尖酸刻薄,表兄怕不是对手。   “大娘!”   赵贤惠出来了,见到贾平安后眼中多了欢喜,等看到杨德利时,眼中有不屑闪过。   “贾文书!”   身后有人在呼喊,贾平安回身,是几个不认识的男子。 第70章 老娘和你没完   赵贤惠拉过女儿,低声嗔道:“让你和贾平安说话,你搭理杨德利做什么?他又矮又丑,不是良配。”   王大娘羞红了脸,“阿娘……”   “叫阿耶都没用!”赵贤惠冷着脸道:“娘就想着让你嫁个好人家,莫要和娘这般受苦,怎地?你还不乐意?”   王大娘难受,那边的几个男子也走了过来。   “国子监教授韩玮见过贾文书。”   几人纷纷自我介绍,贾平安一愣,“敢问诸位……”   韩玮目光炯炯的道:“贾文书,那牟合方盖可是你注释的?某特来请教!”   呃!   竟然是为了这个?   是谁泄露出去的?   定然是李半仙。   李半仙……国子监,这是去国子监显摆了。   然后这些教授来踢馆?   可贾平安的算术水准若是一下表现的太高,会不会引发猜疑?   若是露馅了……风险很高啊!   想到这里,贾平安心中有了计较,拱手道:“某原先的先生喜欢算术,某也学了几年,后来自学,算是略有所得。可若是没有太史令的指点,某哪里能懂牟合方盖?某只是协助,太史令才是算术大家。”   他毫不犹豫的把锅甩给了在水里泡妞泡到死的乡学先生和李淳风。   众人一怔,韩玮想到了李淳风当时的言行,就觉得这话不对。   不,不是不对,而是贾平安太谦虚了。   “贾文书,某诚恳请教。”韩玮感动了。   这么谦逊的人,他真心从未见过。   堪称是高风亮节。   呵呵!我不如此,难道等着被你们踢馆?   贾平安一脸正色,“此事正是如此。某虽然年少,却也知道尊敬师长。”   老李不肯收他为弟子,但师长不同啊!   所谓师长,可以是老师,也可以是志同道合的前辈。   贾平安就想着先把李半仙的牌子打起来再说,别人要想用鬼神的说法来收拾他,也得掂量一番。   “贾文书!”韩玮拱手,几个教授也是如此。   这个时代为人师表第一看重的不是学问,而是德行。   德行不好,再高的学问别人也看不起你,没人愿意把孩子送到你的门下接受教育。   这就是读书先学德,无德多才是祸害。而要想让孩子有德,父母的垂范是一回事,老师的教导也必不可少。   所以这个时代德行高深的人最受崇敬。   而贾平安明明独立弄出了牟合方盖的注释,却因为李淳风掺和了一脚,就谦逊的退避三舍。这等德行……让人不禁感动。   “贾郎君高义!”韩玮躬身。   卧槽!   你们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想逼我和你们探讨算术?   “不敢不敢。”   贾平安躬身还礼。   “贾郎君高义!”   二鞠躬。   贾平安再还礼。   “贾郎君高义!”   三鞠躬,亲属还礼……   贾平安觉得这个气氛不对,就愣住了,第三个鞠躬怎么都无法继续下去。   韩玮等人躬身没看到,直立身体后,颔首道:“贾文书这等德行,我等敬服,晚些自有道理。”   贾平安满头雾水,却也不好问。   韩玮等人拱手告辞,贾平安和他们‘依依惜别’,回来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送走了这些瘟神。   “平安呀!”   赵贤惠刚刚全程目睹了贾平安和韩玮等人的交谈,心中不禁喜翻了,觉得这个女婿人选果真交游广阔。   “咳咳。”贾平安拱手,“见过赵娘子。”   赵贤惠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那些是你的友人?”   “都是些学问人。”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然后往外踱步。   果然,赵贤惠跟了过来。   “某对大娘并无那等心思。”若非是杨德利看上了王大娘,贾平安也不会管这事。   赵贤惠一愣,“我家大娘如何不好?会持家,做饭洒扫都是好手,还贤惠,长安城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比我家大娘更好的小娘子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双眼,“某的眼神很好,不过你却差了些。”   “什么意思?”赵贤惠懵逼。   “自己琢磨。”贾平安回家了,赵贤惠在那里发蒙,然后慢慢进家。   晚些王学友和王大锤父子回来,见她发呆,就问了。   “那贾平安没看上大娘。”赵贤惠眼睛一红,“他还说什么,他的眼神很好,我的却不好。”   王学友坐在台阶上无语望天。   “郎君你说说。”赵贤惠逼着夫君解释。   王学友纠结的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琢磨这些作甚?去做饭!”   “为何就不能琢磨?”赵贤惠怒了,“我这是为大娘着想呢!你做爹的也不知道帮衬一把,难道大娘不是你生的?”   王学友起身,“妇道人家,某不和你啰嗦。”   “大锤!”赵贤惠拉住了儿子,看着他黝黑的脸,欢喜的道:“我儿这般英俊,以后定然有许多小娘子看中你。男儿就该自己争气,娘不担心你,只是你妹妹长得这般美丽,那贾平安却看不上她,娘这心里就难受。”   王大锤看看同样黝黑的妹妹:“……”   娘啊!你对美丽和英俊的定义能和主流接轨吗?   “你不知道吧,当年你爹爹可是抢手货。有个小娘子看上了你爹爹,后来你爹爹却看不上她,她就出家做了尼姑。”   王学友从里面出来,皱眉道:“她那时候还年少,再说了,她出家为尼是因为家里没人了。”   赵贤惠看着丈夫,“郎君就是英俊。”   王学友摸摸自己的黑脸,觉得人生又重新多了目标。   让妻子坚持认为自己英俊!   “那贾平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被女人的柔情蜜意击中之后,心软腿软,容易答应一些过分的事儿。   可王学友却摇摇头,再次进去。   “大锤你说!”赵贤惠拉着儿子不放。   王大锤瓮声瓮气的道:“阿娘,你真要听?”   “当然要听!”赵贤惠昂首道:“那少年就嘚瑟,等以后成了他的丈母,你看我收拾他。”   王大锤看了妹妹一眼,“阿娘,贾平安是说你……眼瞎了。”   瞬间赵贤惠就蹦了起来,“他怎么敢这般说?”   王大锤趁机挣脱了她的手,一溜烟进去了。   赵贤惠越想越气,冲着隔壁喊道:“贾平安,老娘和你没完。”   对面的墙头有棵树,上面慢慢探出一个脑袋来,憨态可掬的看看这边。   嘤嘤嘤……   “丑!”   赵贤惠不屑的看着阿福,但眼中的星星却越来越多。   萌物啊!有几个女人能抵御阿福卖萌?   嘤嘤嘤!   阿福觉得这个女人好凶,想找爸爸。   可树上很好玩啊!   那个女人去干啥?   她竟然去弄了什么……稀粥?   “丑鬼,吃不吃?”赵贤惠踩着凳子上来了,手中端着个碗,里面有些稀粥。   嘤嘤嘤!   我是骄傲的阿福。   但……   吧唧吧唧……   真香! 第71章 他的拳头好大   自从接手了感业寺的守护之职后,唐旭的脾气就非常糟糕。   “知不知道赌钱对于百骑来说是大忌?”   几个百骑站在那里,唐旭手中拎着棍子在骂人:“今日输钱,明日输钱,把家里的娘子输了,是不是要去用陛下的消息换钱?是不是要出卖大唐去换钱?”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后,唐旭的心情愉悦了。   “从下月开始,你等的钱粮尽数给了家中的娘子,谁敢再去赌钱,某打断他的腿!”   男人手中没钱,那不就是舔狗吗?   几个被狠抽了一顿的百骑绝望的抬头,“校尉……”   去吧,去当你们娘子的舔狗吧!   唐旭的愤怒得到了慰藉,不禁倍感欣慰,“都滚!”   “校尉!”门子来了,一脸不解,“校尉,国子监祭酒肖博来了。”   咦!   唐旭不禁愕然。   现在不存在什么看不起武人,但国子监是正经的教育衙门,和百骑没有半文钱关系。   “他来做什么?”唐旭不解,有个百骑谄笑道:“校尉,怕不是肖博知道你学问了得,所以来拜访。”   “你确定是在夸某呢?”唐旭的眉间多了不善。   老唐别的都行,但提及学问,他也就是半瓶水。   和国子监的祭酒比学问,这是要打脸呢!   他起身迎出去,和肖博见礼。   “肖祭酒难得来我百骑,蓬荜生辉啊!”对于肖博的来访,唐旭很是欢喜。   “去煮茶来!”   包东来了,一脸荣幸的拱手,然后开始烹茶。   “上好的点心弄来。”   两个胡饼被放在碟子里端上来,唐旭的脸颊抽搐一下,肖博无语。   这胡饼还是冷的,外面的油看着腻歪,这也算是好点心?   “咳咳!”生怕唐旭再给自己弄什么项目,肖博赶紧说了来意,“百骑护卫陛下,护卫宫城,堪称是劳苦功高。”   唐旭微笑着,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竟然有些狰狞。   “肖祭酒过誉了,过誉了,哈哈哈哈!”   果然粗鄙!   肖博微笑道:“听闻那扫把星就在百骑,百骑重任在肩,那扫把星凶吉莫测,老夫在想,国子监有无数先贤的学问在,定然能让他凶气全消,如何?”   唐旭的笑意僵住了,他看着肖博,“肖祭酒是说……想让贾平安去国子监?”   “唐校尉高见。”为了达成目的,老肖也把面皮放下了,拍了一下老唐的马屁。   小贾这是干了什么好事,让国子监想挖墙脚……难道是睡了某个公主?   呯!   唐旭一拍案几,喝道:“去问问小贾先前弄了什么动静,要快。”   呃!   这个是粗鄙的唐旭?   肖博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这等事儿……以其让别人揭穿,不如自己说出来,也是保住脸面的法子。   这时包东奉茶,恭谨的道:“肖祭酒请喝茶。”   尊敬学问人,这是华夏多年的传统。   肖博喝了一口,品味了一下,赞道:“好茶。”   包东喜滋滋的道:“多谢肖祭酒夸赞。”   肖博放下茶杯,“先前贾平安在太史令处解答了一个算术难题,老夫觉着人才难得,就想着把他弄到国子监去。唐校尉,贾平安于百骑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可在国子监,他却是一个让人惊叹的算术高人,这是一举两得啊!”   呵呵!   唐旭突然笑了,“小贾竟然还是个算术好手?我百骑竟然也能出一个国子监想要的大才?”   “是啊!”肖博很是诚恳。   “可小贾于百骑而言也不只是文书,他主意多,手段……好,百骑也离不得他。”   一个骚字被唐旭隐住了,他起身道:“此事……万万不可!”   肖博起身,“没有商议的余地?”   想挖墙脚……你想得美!   唐旭冷冷的道:“不可能!某在百骑一日,就断无可能!”   那你前面和老夫扯淡转圈子呢!   肖博怒了,“粗鄙!”   呵呵!   唐旭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击道:“措大!”   措大是骂读书人是穷酸。   肖博站定,握拳。   这时候的读书人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文武双全的也不少。   唐旭握拳……   尼玛!   他的……拳头好大!   肖博冷冷的道:“告辞。”   他一路去了太史局,见到了还在琢磨那个题目的李淳风。   “那少年可答应了?”李淳风觉得贾平安去国子监也不错,至少不惹人注目。   “唐旭不答应。”肖博自信的道:“不过老夫随后进宫,就不信官家不同意。”   李淳风点头,“国子监有先贤学问,他去了也好。”   “太史令,有国子监的教授求见。”   咦!   肖博起身道:“这是来寻老夫的。”   说话间,韩玮等人已经进来了。   “如何?”肖博欢喜的道:“贾平安可愿意来我国子监?”   韩玮摇头,“祭酒,我等去了道德坊,提及牟合方盖时,贾平安却说是太史令为主导,他只是辅佐……”   这……   肖博讶然:“太史令?”   李淳风惊呀的道:“这全是他解开的,你等看看,他解开的答案。”   一张纸被摊开,韩玮等人一看,心中再无疑问。   “谦谦君子!”肖博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少年。   李淳风捂额,“他想托身于老夫,老夫害怕麻烦婉拒,可他却不以为意,依旧对老夫这般……老夫无颜见人了。”   肖博拿着那张纸,赞道:“这少年有大才,却谦逊。走,老夫亲自去请他,想来他无法拒绝。”   李淳风点头,“要帮忙只管说。”   他内疚了。   那个谦逊的少年竟然把解题的荣誉让给了他,这是何等的心胸,映衬着他格外的市侩。   肖博一路去了道德坊。   “国子监?”   我去,我这是走了什么运道?   贾平安心中欢喜,但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妥。   他若是去了国子监,虽然看似安全了,可实则却是进了牢笼。一旦李治重病,那些人第一个怕是会想起所谓的扫把星。   所以,他不能去。   “多谢肖祭酒,只是某却不忍祸害了国子监。”   “老夫压得住!”肖博爱才,愿意冒险。   贾平安苦笑,“国子监乃是大唐培育人才的地方,某去了倒是能避开风浪,可肖祭酒……某在百骑,这是……”   他指指天上。   肖博悚然而惊,“竟然是……”   是了,把贾平安放在百骑,也就是放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最安全。   贾平安本可不说出来,随后肖博去求皇帝,多半要被视为居心叵测。   这个少年真是个讲究人,不坑人,谦逊……   瞬间无数夸赞人的词汇在肖博的脑海里闪过。   他郑重拱手:“多谢。”   贾平安心中欢喜,知道自己成功刷了国子监的好感+1.   晚上,躺在床上时,贾平安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表兄的声音。   “大娘,某稀罕你……”   完蛋,表兄被迷住了。   贾平安动了一下,趴在胸口的阿福呢喃着,然后伸爪向两点……   “嗷!”   ……   早睡早起精神好,贾平安到了百骑时,刚好不迟到。   邵鹏语重心长的道:“少年人莫要学了那些老东西,做事就是扣着规矩,那不好。”   贾平安虚心接受批评,但想起自己前世的工作经历,不禁觉得老油条的日子真爽。   “老邵!”唐旭来了,招手把邵鹏叫过去。   “小贾是算术大才,昨日国子监来抢人,被某给打回去了。”   唐旭洋洋得意,邵鹏却讶然道:“果真?”   唐旭点头,邵鹏冷笑道:“你以为咱不知道?昨日肖博离了百骑就去了道德坊,亲自劝说小贾去国子监,小贾婉拒了。你这个冒功的贱人!”   “狗内侍!”唐旭没想到还有这等后续,怒了,“竟然想挖咱们百骑的墙角,回头让兄弟去查查肖博,看看可在外面养了女人,可曾贪腐。”   二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欢喜。   “这少年既然对百骑这般有情义,老唐,以后多照拂他。”   邵鹏接着回宫,唐旭开始理事。   “校尉,你看这个……”   包东拿了一张纸,皱眉递过来。   “什么?”唐旭接过一看,却是鸿胪寺主簿张翔贪腐的事儿,“查贪腐和百骑无关,为何送到了这里?”   包东摇头,“宫中送来的。”   唐旭的面色凝重了起来,“此事……绝非贪腐,否则御史弹劾即可。陛下的心思……召集人手,议事。”   晚些几个头目聚集,唐旭说道:“小贾的主意好,让他也来。”   贾平安被叫来了,一脸瞌睡的模样。   昨晚他被阿福的爪子抓到了两点,差点被抓烂,表兄找了香油来抹上,信誓旦旦的说一日就好。   “年轻人,晚上莫要在被子里磋磨。”昭武副尉程达暧昧的笑了笑。   哥十指干净,半身清白……贾平安拱手坐下。   唐旭说道:“宫中传话,鸿胪寺主簿张翔贪腐,着百骑去查探。老程。”   程达起身,唐旭吩咐道:“你带一队人去查探。”   程达颔首,“此事可有忌惮?”   百骑作为帝王的力量,做事之前得弄清楚此事的底细。   唐旭沉吟了一下,“要小心,莫要轻举妄动。”   “明白了。”程达神色严肃。   唐旭看向贾平安,“程达去查探,可此事有些诡异,小贾,你带着几个兄弟在周围转转,让那些人盯着你,可明白?”   贾平安点头,“某明修栈道,程副尉暗度陈仓。”   唐旭一愣,指着他笑道:“还懂兵法,好小子,回头某教你。” 第72章 给某洗脚   邵鹏来了,得知此事后就和唐旭单独说话。   “可是宫中有消息?”唐旭问道。   邵鹏坐下,白皙的脸上多了凝重,“鸿胪寺掌外藩使者接待和在京官员权贵丧事,那张翔掌管的就是丧葬之事,按理这等小官贪腐无需动用百骑,可陛下却无意间说……人死为大。”   嘶!   唐旭倒吸一口凉气,“陛下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个,在某看来,那些高官权贵死了,除去有数的几人,陛下只会高兴,所以某觉着此事怕是不简单。”   “程达狡猾,你让他去很好。”邵鹏眯眼看着外面,“若是事有不妥,程达自然会回来请示。”   “某还让小贾带着人去转悠,装作是查探。若是此事有鬼,那些人自然会盯着小贾,而程达正好行事。”   邵鹏露出了微笑,“这几年你就聪明了这么一次,可喜可贺!”   某是傻子?   唐旭一拍案几,“狗内侍,真当某无能吗?”   “贱人,你不是无能,而是无用!”邵鹏冷笑。   唐旭握拳。   邵鹏拎起凳子……   “包东,叫上雷洪,咱们走了。”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唐旭坐下,邵鹏放下凳子。   “咱们来说说你欠了某十次五香楼的事……”   “贱人,只是两次。”   ……   鸿胪寺很好找,一进朱雀门的左边就是。   张翔看着很是镇定。   他的头发一丝不乱,保养的很好的双手放在案几上,显得很是坦然。   程达在问话。   贾平安带着包东和雷洪在鸿胪寺里转悠,晚些程达那边问完话后,包东去打探消息,回来说道:“那张翔认了自己贪腐三百余贯之事,说是大多花在了青楼里。”   “青楼……”贾平安有些不解,“青楼花三百多贯,这得多大的脸面。”   这不是哄抬物价是什么?   雷洪拉拉挡住嘴巴的胡须,猥琐的道:“贾文书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那上云楼的冬至,号称无敌……这等尤物,谁不想做她的入幕之宾?”   原来是个高手啊!   贾平安问道:“那程副尉是个什么意思?”   “程副尉看着笑嘻嘻的,可在此等事上很谨慎,说是要回去请示。”   “张翔呢?”   “等待陛下处置。”   “戴罪之身……”贾平安总觉得这事儿不对。   若是简单的贪腐,李治吃饱撑的让百骑来查探。   那么此事里面还有什么?   “张翔……他是谁的人?”   “他明着和山东那些门阀有关系,可咱们百骑却知晓他是国舅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所以他认罪之后,很是淡定。”雷洪显得有些羡慕,“无需国舅出手,张翔就能从轻处置。”   原来是个二五仔!   “小圈子就牛逼吗?”贾平安看似惊讶,可在心中却为长孙无忌默哀三秒钟。心想就这么嘚瑟的劲头,李治不弄你们弄谁?   包东和雷洪齐齐点头,“就是牛逼!”   贾平安带着包东二人回去,唐旭和邵鹏都在,正在听程达汇报。   “张翔认罪,那笔钱确实是用在了青楼里。”   邵鹏垂眸,冷冷的道:“咱说句本不该说的话,此事宫中干涉,乃是因为有人得了消息,说是那些人准备为张翔谋划要职,事关科举。”   唐旭心中一惊,“这是要把持科举?难怪陛下要咱们出手去查。如今也算是妥当了。”   邵鹏点头,“不管如何,拿下张翔,此事就算是平息了,随后那边若是再出手,打掉就是。”   众人点头,气氛轻松了下来。   贾平安却觉得不对劲,“邵中官,校尉,某觉着此事太过容易了些,那张翔好似在等着咱们动手……为何?”   程达点头,“是,某也有这等感觉,不过此事既然拿下了,某以为不必多事。”   邵鹏点头,“那些人厉害,若是再顺着揭开,陛下会为难。”   皇帝太难了啊!   贾平安摇摇头,唐旭说道:“拿下张翔,咱们也算是立功了,回头某请客,去五香楼。”   这货又想嫖。   众人都笑着应了,唐旭看着邵鹏,“老邵,上次你说欠某五次五香楼,先来一次。”   贱人!   邵鹏拂袖而去。   贾平安和包东出了百骑,一路在长安城里转悠。   “去上云楼。”   “为啥?”包东觉得脚痒,就想寻个地方坐下搓一把。   “某请客。”   包东的脚不痒了,屁颠屁颠的带路。   到上云楼时午时刚过,里面没几个人。   贾平安给了茶水钱,和包东进去。   “客人可有相熟的娘子?”伙计很热情的介绍着。   “某看着你眼熟。”贾平安笑吟吟的摸出了一串铜钱。   伙计眼睛一亮,“客人喜欢……那某先去洗洗。”   这伙计当真是能屈能伸!   贾平安低声道:“某想打探个消息。”   伙计的眼神转冷,“某虽是打杂的,却有良心。”   保守客人的秘密,这是青楼从业者的良心。   伙计看来比较有良心。   贾平安摸出了一小块银子……   伙计迟疑了一下,良心在打颤。   贾平安心痛的把缝在衣角里的一小坨黄金扯出来,“还有良心吗?”   “良心是什么东西?”伙计的眼睛一亮,“客人请说。”   贾平安把黄金在手心里掂量着,“鸿胪寺的张翔你可认识?”   伙计点头,“他是常客。”   “他是一人来,还是和谁一起?”   贾平安一直觉得张翔这个案子有些诡异。一个准备被小圈子提拔的官员,竟然不自爱的用公帑嫖妓,这得多蠢啊!   等升官发财了再来不行?   伙计皱眉:“某也不知。”   黄金没了。   一串铜钱丢过去,伙计接了,不满的道:“客人答应给某的金子。”   包东摸摸刀柄,伙计缩缩脖子就走了。   “贾文书无需搭理这等小人。”   “让冬至出来。”贾平安起身,在角落里打盹的老鸨猛地一惊,然后掩嘴打个哈欠。   这是想说我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贾平安沉声道:“长安欢场以诗赋为尊,某听闻冬至娘子美艳无双,特来一会。”   老鸨抹了一下眼泪,走过来问道:“敢问客人身份。”   百骑之虎贾文书……   贾平安知道目前这个身份不能说,就冷冷的道:“难道冬至还得要皇亲国戚才能睡?”   “哈哈哈哈!”   几个大白天就来青楼的猥琐男大笑起来。   “对,让冬至出来。”   “我等既然来了,自然不差钱,冬至想要什么?”   “奴要才。”一个女子从后面缓步进来,行走间,腰肢扭动如蛇……   瓜子脸,肌肤嫩白,脸颊还有天然腮红,让人想摸一把。最要紧的是一双眼睛,竟然是……桃花眼。   桃花脸加桃花眼,外加水蛇腰……贾平安听到了那几个男子急促的呼吸声。   这样的女子,确实是男人的恩物。   “奴冬至,哪位郎君有才。”冬至坐下,左手撑在身后的席子上,身体自然倾斜,让人想去扶她一把。   “某。”贾平安在脑海里飞速想着关于桃花的诗。   冬至伸手在身前的案几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慵懒的道:“可说来听听,若是好,奴请你饮酒。”   老鸨说道:“你且听了就回去养精蓄锐,等晚间再出来。”   这个词有些古怪,贾平安抬头,老鸨和冬至的轻视无法动摇他的心。   “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   嗯?   冬至坐直了身体,抬头看着贾平安。   “非因斜日无由见,不是闲人岂得知。”   “好诗!”冬至的身体不禁前倾。   几个男子愕然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怕是能上了冬至的床。”   贾平安盯着冬至,“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   “下面呢?”冬至见他迟迟不把最后两句作出来,不禁急了。   “下面……”贾平安淡淡的道:“下面没了。”   冬至起身,竟然走了过来。   那水蛇腰摇摆着,包东有些躁动,脚丫子更痒了,低声道:“贾文书,睡了她,减寿十年都行。”   “你要何物?”冬至走近,桃花面微微一笑,呵气如兰。   我想要你给哥洗脚……   贾平安想着有这么一个美人给自己洗脚,那简直了。   但,正事要紧,他只能忍痛割爱,“某只有一个问题,若是娘子能说,某就把这首诗送给娘子。”   冬至再进一步,眼中有些迷醉之色,“郎君竟然不肯怜惜奴吗?”   我很粗暴!   贾平安眼神清醒,“就一个问题,这首诗,完整的送与你。”   所谓名妓,不只是要专业技能了得,在大唐,你还得有才。   而有才的女妓就有才子专门为她写诗,随后唱响大江南北,从此成为流量女星,走上人生巅峰,嫁给老实人……   冬至嫣然一笑,恍如桃花盛开,“郎君只管说来。”   贾平安放低声音,“鸿胪寺的张翔你可认识?”   冬至的眼中多了鄙夷之色,点头道:“认识,不过他没能近身。”   来了!   来了!   来了!   贾平安心中激动,知道自己抓到了此事的尾巴。   三百余贯,按照大唐现在的物价,别说是冬至,元旦都能睡了。   “为何?”贾平安伸手摸了一下冬至的桃花脸,努力装出前世和女友分手时的那种神色。   不是悲怆。   男人在那等时候要面子,只是把情义从容的表达出来,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冬至把脸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柔声道:“他只是陪着另一人而来。”   “那人是谁?”贾平安的手下滑了些,老鸨干咳一声,示意他别揩油。   可冬至却不满的看了老鸨一眼。   你个没文化的女人,不知道能作出这等桃花诗的少年有多珍贵吗?别说摸,就算是……那也不是事啊!   她嫣然一笑,“黄盛。”   贾平安对京城官场并不了解,就笑道:“那黄盛可是富商?否则怎么有钱来捧场?”   冬至娇笑道:“那是礼部郎中呢!也算是高官,还管着科举……”   贾平安收手,把手指头送到鼻端嗅了一下,“春深欲落谁怜惜,贾文书来折一枝。”   他长笑而去,冬至呆滞……   这等大才……他竟然是百骑之虎贾平安?   “贾文书,奴是娇花,难道你不愿折一枝吗?”   “没空!下次来洗脚。” 第73章 这熟悉的味道   鸿胪寺,张翔在值房里发呆。   百骑的人来了又走。他们没有处置权,所以只能禀告上去,等待皇帝的处置意见。在此之前,程达安排了一个百骑在门外看守。   张翔很安静,所以当隔壁传来了敲击声时,声音很清晰。他缓缓看过去,目光中多了兴奋。   是三声。   门外的百骑厉喝道:“谁?”   呯!   隔壁的值房大门被百骑踢开,长刀出鞘挡在身前,可屋里却空荡荡的,只有后面打开的窗户在摇晃。   百骑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犯错了。   “某要检举!某要见御史!”   张翔癫狂的呼喊声传来……   ……   “黄盛是谁的人?”   贾平安一边控制着狂奔的马儿,一边问道。   朱雀街很宽阔,两名百骑在打马疾驰,一看就是有紧急事务,路人只需避开些就是。   “黄盛……”包东张开嘴,被灌了一嘴的风,他呸了一口,“那是陛下的人。”   “快!”   贾平安打马到了朱雀门,下马验证身份,随后进了皇城。   “贾文书,慢些!”   贾平安在奔跑,包东紧随其后。   进了礼部后,有小吏来迎,“你二人找谁?”   “礼部郎中……黄盛!”贾平安喘息着。   小吏慢条斯理的道:“黄郎中正在议事,你二人可等等……呃!”   长刀出鞘,搁在了小吏的脖颈上,贾平安森然道:“百骑办事,带路!”   小吏颤抖着,身体后仰,声音也在打颤,“你的手要稳……要稳……”   “某的手很稳,只是你再慢腾腾的,那就说不清了。”   小吏加快脚步,带着他们到了一间值房外,喊道:“黄郎中,百骑……百骑来了。”   里面哐当一声,接着几个官吏出来。   贾平安已经收了长刀,问道:“谁是黄盛!”   一个中年男子从容出来,“某就是,你等何事?”   “值房说话!”贾平安进去,黄盛愕然看向包东。   包东神色肃然,“生死大事。”   “诸位各自去吧,回头再商议。”黄盛遣散了几个同僚,随后进了值房。   包东在他的身后关上值房的门。   黄盛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心中一颤。   光线从门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值房里有些昏暗。贾平安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目光炯炯。   “黄郎中,张翔你可认识?”   黄盛听到这个名字,心就凉了半截,“他……他怎么了?”   “张翔被抓了。”贾平安知道这等高官不舍荣华富贵,想让他承认受贿很难,就开门见山的道:“他是关陇的人,蠢货,你可知晓自己犯下了何等大错?”   “不可能!”黄盛嘶声道:“他和山东士族有关系。”   “蠢!”贾平安心急如焚,却只能装作淡定的模样,“他贪腐公帑三百余贯,只是为了让你去青楼嫖女人,可女人没嫖上,张翔却因此被抓,随后要抓的就是你!”   黄盛退后一步,面无人色:“他只是想谋求礼部员外郎的职务,某……某……”   张翔被抓,说出了贪腐请客的事儿,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翔这是个牺牲的棋子罢了。”贾平安见他方寸大乱,就沉声道:“关陇那边的人只是想弄掉你,随后安置自己人来掌控科举,这等事陛下能忍?你犯下了大错,某问你,想死想活?”   黄盛哽咽道:“某对不住陛下,某……想活!”   “包东!”   “在!”门外的包东已经被贾平安的一番操作给弄的敬佩不已,惊为天人。   “你去百骑寻校尉和邵鹏,要四百贯,要快,告诉校尉,抢也得抢来。再有,注意御史,在黄盛进宫之前,想办法拦截那些御史。”   “某去了。”   包东一路跑到百骑,正好唐旭和邵鹏都在。   “校尉,邵中官。”   “何事?”唐旭正在和邵鹏喝茶,“这茶还是你包东煮出来的才好喝。”   邵鹏也点点头。   “紧急事务。”   一句话,把唐旭和邵鹏的闲情雅致都打散了。   “说。”   “贾文书紧急请求百骑出四百贯钱,要快,越快越好,不行就去抢!”   唐旭下意识的道:“可是玩女人被抓了?”   邵鹏骂道:“贱人,整日就想着青楼,速去!”   唐旭出去喊了一声,“把咱们的私房钱弄出来!”   百骑们蜂拥而出,都是笑嘻嘻的。   “快!紧急事务!”唐旭的神色严肃,众人这才进了各自的房间,随后一阵拆家的声音传来。   百骑作为皇帝的心腹,经常有些外水,但男人嘛,古今中外的都一样,藏私房钱近乎于本能。而相比家里,再也没有比百骑更安全的地方了,所以大家各显神通,这里埋一些,那里伪装一下。   包东在解释,“贾文书觉着张翔此事有鬼,就去了上云楼,寻了那个冬至,冬至说张翔花钱并非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礼部郎中黄盛。”   唐旭还没反应,邵鹏面色一变,“不好!这是要搞掉黄盛,张翔只是个幌子!”   唐旭一拍脑门,“这是要用张翔来撞掉黄盛。不对,那冬至某也知晓,最是爱摆架子的一个尤物,小贾如何能让她开口?”   包东说道:“贾文书顷刻间作诗一首,冬至如痴如醉,春意大发,主动送到他的身前,他却坐怀不乱,只是问了张翔和黄盛之事。”   唐旭不禁赞道:“小贾有大才,不愧是我百骑之虎。就是腰子不好。”   邵鹏面色铁青,“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某要进宫去告知陛下。”   “这四百贯是何用?”有人问道。   邵鹏跺脚,“黄盛受贿,小贾是想让他退赃……如此能减轻罪责,可这还不够……”   没多久,四百贯新旧不等的铜钱就收拢了,邵鹏叫人带着,准备进宫求见。身后,包东和唐旭嘀咕着贾平安的另一个要求。   “嘶……真骚!”唐旭觉得小贾真不愧是骚年,“照他的说的做,让兄弟们去拦截。”   ……   “李御史来了。”   正在进宫路上的邵鹏止步回身,就看到了杵着拐杖而来的御史李默。   “糟糕,被撞上了,这四百贯退回去也无用。”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身影从侧面冲出来,径直撞到了李默。   呯!   李默的断腿本就没好,被这一下撞倒在地,当即惨叫起来。   “那是谁?”邵鹏觉得真是老天有眼。   那人转身就跑,那猥琐的英姿怎地……有些眼熟?   “竟然是雷洪?”   邵鹏觉得这个举动太骚了。   那股子熟悉的味道让他想到了贾师傅。   ……   贾师傅求票。 第74章 情不自禁的夸赞   “龟兹破,大军已经在回返的路上,阿史那杜尔得知先帝驾崩,悲痛欲绝,上了血书。”   殿内,长孙无忌拿出了一封书信。   李治动容,“阿史那杜尔忠心耿耿,朕尽知,且等他回朝,朕再好言抚慰。”   晚些议事结束,长孙无忌等人告退。   出去时他们遇到了邵鹏。   邵鹏行礼,站在道边。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百骑最近有些不安分,要管好才是。”   这是隐晦的敲打,当然,这话他不敢对李治说,否则李治的脾气再好,也得当场喷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但他知道邵鹏会转告给李治。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对邵鹏说,这是敲打,由邵鹏转告李治后,变成了建言。   邵鹏抬头,漠然道:“咱只听陛下之令。”   百骑是陛下的人,你褚遂良算哪根葱,也敢冲着百骑指手画脚!   褚遂良的脸青了一下,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笑道:“倒是老夫多事了。”   若是旁人说了这话,他随后有多种办法来收拾此人。   可这是邵鹏,除非长孙无忌愿意出手,否则李治不会买他的账。   长孙无忌默然。   这是皇帝的人,若是他们把持朝政之余再对邵鹏下手,皇帝会怎么想?   邵鹏拱手,随即进了殿内。   “陛下,鸿胪寺主簿张翔贪腐之事有了眉目……”   李治抬头,伸手揉揉眉心,“科举举步维艰,但却大有可为。朕听闻有人想让张翔进礼部,随后主持明年的礼部试,这是在试探朕的底线!”   他的眉间多了冷意,邵鹏说道:“陛下,不止如此!那张翔竟然私下和礼部郎中黄盛交好,贪的那些钱都用于请黄盛去青楼……”   “嗯!”李治霍然起身,“不对!若说主持吏部试,黄盛更有可能,他这是……”   怒火瞬间就淹没了李治,他的脸红的吓人,觉得头晕,就以手扶额,喘息道:“张翔的贪腐……这是故意的!他们这是想用张翔弄掉黄盛,随后举荐自己的人上来,好!好!好!”   这是自爆一个张翔,引爆一个黄盛,舅舅做买卖的本事不差啊!   “陛下!”王忠良赶紧过去扶着李治,却被他一把甩开。   李治在深呼吸,情绪渐渐平息,“朕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张翔如今就该检举黄盛了。如此,不用旁人弹劾,百骑去拿了黄盛,不!”   李治的眸色一冷,“天气热,黄盛的身子不好……”   弄掉黄盛,张翔的检举就是无根之木,站不住脚!   邵鹏颤栗了一下,“陛下,百骑已经发现了此事,奴婢在百骑内收集了四百贯铜钱,已经带来了。”   “这可以当做是黄盛的退赃……”李治眸色中的杀意少了些,“但却不够,那些人定然把消息传给了御史,若是不能在御史之前赶到,此事依旧不可为。”   “陛下。”外面进来一个内侍,“礼部郎中黄盛在宫城外求见,说是请罪。”   李治一怔,“竟然能赶在御史之前,是谁?”   他的眉间多了轻松之色,“是谁发现了问题,并让黄盛及时请罪。”   邵鹏低头,“陛下,是……贾平安。”   “扫把星?”李治呆滞了一瞬,“此人说是克帝王,可进长安以来,却立功不少,这……”   这是扫把星?   怎么像是朕的福星呢?   ……   长孙无忌等人缓步在宫城中行走。   “咦!那不是黄盛吗?”褚遂良讶然。   长孙无忌皱眉道:“他……为何还没弄下去?”   褚遂良放低了声音,“好像说是今日就动手,这是来……不对,御史呢?御史何在?”   按照剧本,不该先是御史弹劾,黄盛才后知后觉吗?   “他来此作甚?”长孙无忌直指问题的核心。   褚遂良亲自过去。   “黄盛,你来作甚?”   黄盛跟在内侍的身后,闻言抬头,眼中有恨意闪过,“下官来请罪。”   铛铛铛!   瞬间褚遂良就觉得无数钟声在耳畔响起。   错了!   剧本错了!   他回身过去,低声道:“黄盛来请罪,此事不对。”   长孙无忌面色一黑,“这是事泄了,谁主持的,回头……”   褚遂良心中不安,“还是陛见才好,压一压。”   他们在场的话,就能影响此事。   长孙无忌看了和自己等人错身而过的黄盛一眼,“如此也好。”   于是宰相们转身回去。   一行人进了殿内,李治看着笑吟吟的,和往日并无差异。   黄盛跪地,免冠,“陛下,臣特来请罪。”   他双手捧着奏疏,看着很长。   ——别空手去请罪,那显得仓促,赶紧写一份请罪奏疏,某再做旧……   贾师傅让他写了一份请罪奏疏,然后上了几种手段,那奏疏看着起码得有好几日了。   “那张翔经常请臣去上云楼,臣迷惑于他好意,但想着不是大事。可张翔在五日前对臣说……”黄盛抬头,泪眼朦胧。   ——贾师傅的要求之二:必须要落泪!   “他说那些钱都是他贪腐的公帑,臣闻言如五雷轰顶,内疚不安。臣冥思苦想,想答应他的要求……”   “他什么要求?”李治已经看完了奏疏,觉得不是新写的,就有些犯嘀咕。   随时准备转行去做文物贩子的贾师傅此刻正在长安城中转悠,心情极好!   “他说……想让臣主动请辞,如此可保臣平安。可臣受陛下看重,岂可一走了之?”黄盛抹去泪水,“臣心中天人交战,今日终于忍不住前来请罪,恳请陛下严惩,但万万不能让礼部郎中之职落入张翔等人的手中!”   他伏地哭泣,心中却在暗赞着贾师傅的安排之精妙。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这就是你们的布置?   黄盛都特么天人交战五天了,你们竟然还在等。   等什么?   褚遂良微微摇头,示意事先的安排绝不是这样的。   李治叹息一声,“张翔狼子野心,拿下严惩。至于你……虽然是无心之失,你也退了四百贯,可终究德行有差,如此可先戴罪就职,等明年礼部试之后,朕再处置你。”   这个处置轻飘飘的就过去了。   可长孙无忌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不能说。   你说什么?   张翔请客的时候难道说了这是贪腐而来的钱?   当然不会,那么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黄盛就没错。   但若是张翔先检举,御史先弹劾,那么黄盛就是裤裆里掉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褚遂良的脸上有些红。   李治含笑道:“诸卿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处置无差。”   转过身,回到值房后,长孙无忌就发了脾气。   “谁主持的?”   晚些有人来请罪。   “说话!”长孙无忌一边看着文书,一边想杀人。   男子低头,“此事我等处置并无差错,可中间却有人作梗。”   “谁?”长孙无忌在文书上批注。   “我等先露出破绽,让张翔贪腐之事暴露于人前。今日百骑去讯问张翔,某得了消息就令人去传递信号,让张翔马上检举黄盛……”   长孙无忌低头处置政务,不屑的道:“愚蠢!既然都开了头,那就顺着走,还要什么信号?”   这个小团体……怎么有些暮气沉沉的呢?   男子低头,“是。后来咱们才得知,当时去鸿胪寺的还有那个贾平安。”   “扫把星?”长孙无忌第一次抬头。   “那人被称为百骑之虎。”   “百骑之虎……可笑。”长孙无忌真的笑了起来。   男子觉得自己真是嘴贱,“后来贾平安就去了张翔勾搭黄盛的青楼,让那女妓说出了随行之人是谁……”   “无需说了。”长孙无忌抬手,“贾平安得知此事后,就推算出张翔想坑黄盛,于是急匆匆的去了礼部,让黄盛写了请罪奏疏,同时百骑出手,弄了四百贯来退赃……好手段,可御史呢?”   褚遂良也觉得奇怪,“这么多功夫,御史哪去了?”   男子说道:“我等安排把消息给了李默,想着他刚正不阿,连陛下那里都能捅几下,可没想到李默在进宫途中被人撞了一下,他的腿在华州时被扫把星给克断了,至今未好,所以……就被送去了医馆。”   李默无辜躺枪中……   一群驴!   “这是被人暗算了!”长孙无忌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他一脚就踹翻了男子,沉声道:“一败涂地!一败涂地!老夫要你等作甚?”   褚遂良叹道:“此事老夫想过陛下的各等应对手段,可就是没想到竟然被一个百骑的文书给破了,老夫……”   他用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老夫记得青楼大多都标榜为客人守密,那女妓为何说了出来?”   男子爬起来禀告道:“那女妓本来没搭理贾平安,谁知道他口占一首诗,让那女妓恨不能投怀送抱……”   老夫……   长孙无忌想杀人,“口占一首诗就能打动的女妓,那黄盛怎会为她痴迷?”   “什么诗让那女妓如此癫狂?”褚遂良也陷入了阴谋论中,“难道是山东那些门阀出手了?”   “这个某带来了。”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非因斜日无由见,不是闲人岂得知。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春深欲落谁怜惜,贾文书来折一枝”   值房内安静了一瞬。   “好诗!”褚遂良最擅长的是书法,但于诗赋也颇有造诣,“桃花诗至此之后便不好作了。”   长孙无忌看着他:“……”   褚遂良老脸一红。   做人最难受的就是夸赞对头,而且还是那等情不自禁的夸赞。 第75章 贾神医   上云楼里,乐声悠悠。   冬至站在大堂中间,一袭青色紧身裙,把水蛇般的腰肢展露无疑。   琴师眯眼抚琴,勾勒出一个高音。冬至微微昂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张口……   “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   歌声婉转,让客人们不禁陶然。   “非因斜日无由见,不是闲人岂得知。”   冬至的嘴角微微翘起。   什么叫做名妓?   在这个文风鼎盛的时代,有人为你作出一首名篇,这才是名妓,否则你只是个玩物而已。   冬至的长处在于哪里她自己知晓,但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坏种,哪日她人老色衰,自然就成了尘埃。   但有了一首名篇就不同了,人们在提及这首诗时,就会提及作者,以及她这个受益者。   “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   客人们摇头晃脑的发出了低叹。   “好诗!”   “这首诗让某想到了春日,那桃花开遍山野,灼灼……灼灼啊!”   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某想起了那年桃花下的女人,某错过了她!”   “住口!”这人大哭打扰了众人听歌,有人就瞪了他一眼。   “冬至哭了。”有人惊讶的发现冬至哽咽了,以至于不能往下唱。   那个先前嚎啕大哭的男子抹去泪水,叹道:“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冬至是寒门出身,家贫难嫁女,以至于为妓。这首诗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而作,你让她如何不哭。”   众人点头,“那人大才!”   “据闻是随口就作了出来,长安城中有这等捷才的某却不知是谁。”   “是谁作的?”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转悠着。   冬至吸吸鼻子,深吸一口气,唱道:“春深欲落谁怜惜,贾文书来折一枝。”   她福身,众人呆滞了一瞬。   “贾文书……谁?”有人茫然。   那个大哭的男子怔了一下,一拍大腿,“贾文书,可是百骑的那个扫把星?”   有了这首诗之后,冬至的身价就不同了。她再福身,“正是贾郎君,不过奴不知他是什么扫把星,只知他是奴的福星和恩人,人称百骑之虎。”   众人愕然。   “那贾平安竟然有这等诗才?”   “红豆就是他作的,那雅香凭着这首诗名气大增。”   大哭的男子再拍大腿,“这等大才,为何不与某同嫖?某与他联床夜话,何等的快哉!”   坐在身边的同伴指指自己的大腿,“拍你自己的可好?”   大哭男愕然,第三次就拍了自己的大腿,“嗷……”   ……   五香楼,雅香躺在床榻上,听着侍女在念诵着……   “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春深欲落谁怜惜,贾文书来折一枝”   雅香听到这里,只觉得胸口那里酸的发烫。   “贾文书来折一枝,我千肯万肯,他却不肯折了我这朵花。”   雅香翻身过去,高涨的臀儿颤颤巍巍的。   她双手托腮,眼中的愁绪越发的多了。   侍女也很忧愁,“那冬至听说很骚呢!男人都喜欢。娘子,不是我说你,女人不骚,男人兴致不高……他们都说要骚起来才好。”   “骚……”雅香趴在锦被上,呜呜呜的发泄了一下,然后抬头,“可我只想对他发骚……”   ……   贾平安在长安城里转悠,并非是闲的蛋疼,而是担心自己被报复。   他转悠了小半个长安城,一路上买了些杂物,因为不是高官,所以路上遇到了几个金吾卫的人也当做是没看到。   “做高官有啥意思?出门买东西不行,路上吃东西不行,看到就弹劾。”   贾平安真的不理解这个规矩的出发点,你说是歧视商人吧,那在路上吃东西和商人有屁关系?   你若是高官,早上要迟到了,急着赶去单位,可肚皮饿咋办?对不起,除非你从家里带了食物来,否则你就饿到中午吧。但凡敢在路上买东西,敢在路上吃东西,一律弹劾不解释。   一路溜达,贾平安没发现跟踪者,心中不禁暗爽。   当看到朱雀门时,贾平安也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嚣张的停在大门侧面,只是这次没有震动。   高阳那个疯女人来干啥?   贾平安目不斜视,心中念着额米豆腐往里去。   “贾郎……君。”   这个婉转的声音差点把贾平安吓尿了。   这是高阳?   他决定不搭理。   噗!   有人从车里跳下来了,接着疾步而来。   大姐,这里是皇城外,要脸的好不好?   贾平安担心她拉扯难看,就止步转身,微笑……   “咦……”   我去。   追来的竟然是个男人,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就是女扮男装的高阳。   大哥,别过来。   贾平安一脸纠结的迎过去。   “见过公主。”   高阳止步,胸脯因为喘息颤颤巍巍的,她拍了拍,就更颤颤巍巍了,怒道:“房遗爱说要和我和离,你说那个狗东西可是想死?”   我去!   房二这是怒发冲冠凭栏处了?   还是觉着青青草原顶在头上不爽,要掀翻高阳这匹野马。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大笑。   高阳看着他,渐渐平静。   “哈哈哈哈……”   高阳依旧。   笑声渐渐停息。   高阳这才淡淡的道:“他不是我的良人。”   哥也不是。   所以你别打哥的主意。   高阳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情绪高涨,胸脯也在高涨,“那个贱人看到我就软骨头,低三下四的,这等男人岂能入了我的眼?”   不但没法入了你的眼,也没法……   “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公主,随缘罢了,阿弥陀佛。”   贾平安双手合十,转身进了朱雀门。   高阳一怔,然后呸了一口,“宝相庄严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要做了和尚。不过,若他是和尚……”   高阳霞飞双颊,眼睛里仿佛能滴出水来,“要不,把他剃度了?怕是不行,他是硬汉,只是吃软,不吃硬。”   特殊的癖好啊!   她回到马车上,随行的侍女靠近马车说道:“公主,驸马是喝多了说胡话。”   “我知道他喝多了。”高阳坐在马车里,傲娇的道:“不过他既然说了,我便成全他,去告诉他,和离吧。”   侍女苦笑:“公主,皇家哪有和离的公主。”   “若是没有,那便从我开始。”   傲娇的高阳冷冷的道:“他但凡有贾平安的半点硬气,不喝酒时敢和我说和离,我也不会这般待他。”   侍女想了想贾平安对高阳的强硬态度,不禁赞道:“那贾文书……果然硬气。”   车里的高阳呸了一下,面带红晕,“这等昏话对谁都好说,莫要说他。”   侍女心中讶然,觉得公主怕不是痴了。   ……   贾平安进了百骑,觉得有些奇怪。   “人呢?”   卧槽!   百骑里静悄悄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怕不是又穿越了。   “校尉!”   贾平安有些心慌。   “包东!雷洪!”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从百骑各处涌出了数十人来,为首的就是唐旭。   “某说想给你个惊喜,怎地,竟然害怕了?”   唐旭大笑着。   “兄弟们,说话!”他拍拍手,众人站好,拱手,齐声说道:“百骑之虎!”   贾平安拱手,心中大安,“什么百骑之虎,说笑的,说笑的。”   唐旭瞪眼,“什么说笑的?此次若非是你,咱们百骑就把事情办砸了。某说的,此后你就是咱们百骑之虎,谁不同意?”   众人振臂高喊,“百骑之虎。”   “过誉了,过誉了。”贾师傅觉得这个名号真心不好,百骑之虎……百思不得骑虎,还是什么?   “今日为了庆祝小贾成名,某请客去五香楼,老邵付钱。”   贱人!   本来在含笑看着这一幕的邵鹏怒了。   “咱说的请客,只是请一人。”   特么的,所谓百骑,就是上百人。这里有数十人,若是全部请……   老子的私房钱可还有?   邵鹏真的怒了。   “回头咱弄你的俸禄!”作为监控百骑的内侍,邵鹏有打小报告的权利,到时候他就盯着唐旭打,打打打……把他的俸禄全打没了。   唐旭面色一变,“罢了,某出三成。”   “贱人,最少五成。”   “狗内侍,那你别去。”唐旭觉得少一人就少一份开销。   嗯……   邵鹏想起了青楼的有趣,不禁踌躇了。   出发!   时辰一到,百骑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进了皇城。   “吐蕃得知先帝驾崩,派了使团来吊唁,说是让咱们去迎接。”   ……   五香楼,雅香恹恹的躺在床上,老鸨就在边上苦口婆心的劝说,“去唱几首诗就好了,那些客人丢钱如尿崩,爽快的很,到时候你挣钱,我也挣钱,不香吗?”   雅香摇头,懒洋洋的道:“今日我身子不好,就算是宰相们来了我也不去。”   “你的月信也不是这几日……”见她态度坚决,老鸨也不想得罪这棵摇钱树,就叹道:“罢了罢了,你好生歇息,明日……”   “娘子,来了好些人,说是百骑的。”   老鸨心中一喜,“快快快,让她们都打扮起来。”   她急匆匆的出去,才到门口,就听到了蹦跶的声音。   回过头,老鸨惊讶的道:“你不是身子不适吗?”   雅香已经蹦了起来,正在飞快的梳妆。   她嘴唇抿着胭脂纸,元气满满。   木啊……   她双手在弄头发,张开嘴,胭脂纸落下,这才说话,“我又好了。”   贾师傅这个神医来了,她怎能不好?   ……   这次谁求票?贾师傅?还是贾神医。 第76章 你不是我的菜   数十人涌进了五香楼,喜得老鸨在贾平安的身边磨蹭。   “那个……热。”贾师傅少年宝贵,所以对老鸨这等行径很是不屑。   唐旭眼红他的待遇,“那你的手别搁她的后面啊!”   贾平安正色道:“她的衣裳后面打皱了,某帮她拉伸。”   “哟……”老鸨一脸嫌弃的道:“奴可不是那样的人。”   唐旭转怒为喜,“你果然还是最喜欢某!”   “再下去些。”老鸨拉着贾平安的手,开始耍流氓了。   “某不是那样的人。”贾平安把手收了回来。   老鸨得意的道:“看看,一个少年竟敢和老娘比不要脸,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众人不禁大笑,贾平安平静的道:“你的亵衣掉了。”   老鸨双手摸上去,随即呆滞。   “啊……”   老鸨跑了,唐旭眼睛发亮的寻过来,“小贾,这等手段教教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贾平安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前世练就的手段。   “小贾……”唐旭不死心。   孟亮在翘首以盼,“巧云!”   从楼上下来的巧云目光转动,看到他后就笑了笑,然后轻轻提着裙子,缓步而来,看着格外的淑女。   贾平安习惯性的抬头。   楼上有两个男子在看着巧云。   “孟郎。”巧云扑进了孟亮的怀里嘤嘤嘤。   孟亮一脸内疚,“某错了,某该每日都来看你。”   嘤嘤嘤!   巧云只是哭,就让孟亮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舔狗的日子……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至少此刻的孟亮觉得自己很幸福。   雅香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不禁跟随着她,巧云的眼中多了些嫉妒。   雅香一路过来,乐师们都在准备,她刚站定,乐声起。   这有点开演唱会的派头了。   贾平安依旧不喝酒。   百骑们开始举杯狠吃。   邵鹏就在边上,心痛如绞的看着大伙儿在狂吃海喝,就小贾不动筷子,果然是个好人。   但老邵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可有上好的羊肉。”   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羊肉温补一下。   伙计喊道:“一贯钱一斤的上好羊肉……”   他在看着贾平安。   大佬,要几斤?   一贯钱一斤的羊肉……   这是喝奶吃补药,每日听着音乐,有专人按摩养出来的羊?   贾平安虎躯一震,伙计觉得有戏。   “来半两。”   噗!   伙计笑喷了。   邵鹏觉得这些小崽子都是坏种,就小贾不错,他阴测测的道:“可要人来查查那是什么羊肉?”   哄抬物价,百骑也能管一管。   伙计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一阵欢呼。他回身,不禁讶然。   乐声悠然,雅香缓行而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这个女人的眼睛水汪汪的,定定的看着贾师傅。   卧槽!   这个女人怎么像老虎似的。   贾平安想动,唐旭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你若是能睡了她,某许你五日假期。”   巧云伏在孟亮的怀里说道:“雅香眼光高,必然不肯。”   孟亮依旧是舔狗,“是啊是啊!”   这个……   少年腰子的损耗和五日假期比起来,孰轻孰重?   贾平安还在天人交战之际,雅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俯身,红唇微启,“贾郎为何不肯眷顾奴呢?”   “呜……”   数十百骑都在怪叫,巧云坐直了身体,惊讶不已。   这是千肯万肯的姿态,主动送上门来的美人,还等什么?   你在馋我的身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一首诗,不值当。”   他还不到开斋的年龄,少年人,要精益求精才行。   众人不禁哄然。   “他竟然不愿意?”   “这少年……莫不是有疾?”这话说的太过分了,百骑众人大怒,抬头看去,却发现是老对头千牛卫的蒋巍。   双方开始叫骂。   蒋维得意洋洋的道:“若非有疾,为何不睡了雅香?”   众人哑口无言。   贾平安一拉,雅香就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后笑眯眯的道:“这么好看的背,不去拔火罐可惜了。”   雅香心跳加速,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贾平安抬头,“某想睡就睡,不想睡就把玩,你有意见?”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哄然大笑。   唐旭骂道:“自家的女人,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关你屁事!”   蒋巍面红耳赤的被同袍拉坐了下去,兀自不肯服输,“是男儿就睡了她!”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百骑,径直找到了唐旭,低声说了几句话。   唐旭面色一变,“兄弟们,有事做了。”   众人轰然起身,孟亮念念不舍的拉着巧云的手,说自己明日就来。   巧云抬头看了一眼,两个男子只剩下另一个,就笑吟吟的答应了。   舔狗!   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的贾师傅摇摇头,怀里的雅香动了动。   这女人发烧了?   贾平安摸摸她的额头,“某不是你的菜。”   “什么菜?”脸蛋绯红的雅香抬头问道。   “就是……某的腰子还没长利索,你等不了!”   雅香的脸更红了,“奴不是那等不要脸的女子……”   贾平安笑了笑,“某还年少。”   贾平安跟着大队出去。   “贾郎。”   雅香的声音挺好听的,贾平安回头。   雅香福身,“奴等你。”   “呜……”   起哄的声音中,贾平安无语。   邵鹏在心痛的结账,“都没好生玩就给钱,冤不冤?”   回到百骑,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陛下令你二人进宫。”   唐旭和邵鹏进宫,见到皇帝时,长孙无忌等人也在。   “快马来报,吐蕃得知先帝驾崩,派了使团来吊唁。可他们说礼尚往来,让咱们的人去接一接。”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此事老臣以为并非善意。”   褚遂良点头,“臣附议。”   于志宁沉吟道:“那吐蕃赞普乃是先帝的女婿,他这是何意?”   李治温和的道:“等先帝安寝之后,朕自然会加封他。”   这话,众人都知道不大靠谱。   吐蕃是和大唐近乎于平起平坐的存在,算是一方霸主。大唐的封赏在先帝时还行,此刻的吐蕃经过赞普的治理,实力蒸蒸日上,什么封赏,那只是个笑话。   但皇帝说这等话就是基调,决定了此刻的大唐不想和吐蕃翻脸。   李治看着舅舅,目光中带着那种‘你快夸我’的味道。   长孙无忌老怀大慰,不禁觉得自己一力撑起大唐的半边天,真是值了,“陛下所言甚是。”   褚遂良:“陛下所言甚是。”   李治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道:“这夜禁就要开始了,舅舅还在为政事操劳,晚些朕让医官跟着去家里看看。”   这是来自于外甥的孝顺,长孙无忌微笑应了。   “只是此事朕却觉得有些不安。”李治神色转为肃然,“那赞普说是大唐女婿,可朕却觉着……但凡是一方之主,就没有甘愿俯首称臣的。赞普低头,乃是因为大唐当初击败了突厥。”   长孙无忌点头,“此言不差。当年侯君集统军出击吐蕃,大军主力未动,仅仅是前方牛进达部夜袭就击败了吐蕃大军,令其伤亡颇大。赞普畏惧,这才退兵,随后称臣。不过吐蕃人狼子野心,居高临下时刻想着侵袭党项、吐谷浑诸部,窥视大唐,此次使团前来,太快了。”   众人都点头。   唐初那一帮子骄兵悍将,当真是杀的四邻都怕了。   于志宁说道:“这说明吐蕃人一直在盯着大唐,得了消息就飞速禀告,随即飞速传信,说是使团要来吊唁,可见赞普一直在觊觎着大唐。”   李治点头,“赞普不敢和大唐动手,这一点朕确信无疑。不过下面的人野心勃勃,要提防。此次去迎,诸卿以为谁能胜任?”   众人提了几个人选,李治微微摇头,“朕觉着这等事要机灵的,许敬宗如何?”   呃!   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奸臣许?   长孙无忌皱眉:“就怕他丢人。”   李治笑道:“朕想着吐蕃那边怕是不肯老实。”   啧!   这话说的没错。   “先帝驾崩,吐蕃那边怕是觉着大唐会软弱,如此……让许敬宗去也好。”长孙无忌觉得让奸臣许去胡搅蛮缠一番,实话实说一番,说不得能压住吐蕃使团的气焰。   李治看着唐旭,“百骑此次要派人跟着去,要有手段的人。”   这话意味深长,连长孙无忌都别过脸去,心中不自在。   有手段,这话说的……谁没有手段?   只是没有那个扫把星的骚罢了。   褚遂良出班道:“陛下,若是他扫把星的身份被人得知,怕是会引发哗然。”   李治胸有成竹的道:“无需担心,有命硬之人跟着去,自然能压住他。”   众人点头,于是此事就成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校尉,这等出差可有补贴?”   “什么补贴?”唐旭看着很不爽。   “一千多里地,那么辛苦,还得和吐蕃人斗智斗勇,没有补贴能说得过去?”   唐旭看着他,顺手握住刀柄,“要不要某把自己的俸禄给你?”   贾平安干笑道:“不敢不敢。”   回到家,正好看到表兄站在围墙下。   “你做梦,我家大娘眼瞎了也不嫁你。再敢偷看大娘,老娘弄死你……”   对面的赵贤惠中气十足的喝骂着,然后能听到她捡东西的动静,接着就是扬声吐气……哈!扔……   呯!   东西没扔过来,对面却传来了人倒地的声音。   “阿娘,你怎么了?阿娘!”   我去!   贾平安两兄弟相对一视,都觉得很是欣慰。   气运之子杨德利又回来了,无视所有攻击,甚至能反噬。   “嘤嘤嘤……”   看到爸爸的阿福爬了过来,熟练的爬上了爸爸的身上,伸开双爪……抓向两点。   “嗷……” 第77章 慨然赴险   “去西边?”   许敬宗得了消息,才将被他弄回来的舔狗廖全也在。   “陛下有令,令你领头去西边,迎接吐蕃使者。”   来的是礼部官员,随后还有些人事安排,最终由老许牵头,组成一个团队前去。   “吐……吐蕃使者?”许敬宗闻言大喜,心想这不是给老夫送功劳吗?   他随即昂首,一脸的慷慨激昂,“请陛下放心,臣此去,定然为大唐扬威!”   廖全在边上看着自己的偶像,不禁暗赞:果然是为国为民不辞辛劳的使君。   礼部官员点头,“朝中的相公们说了,此时的吐蕃怕是会有些别的心思,要小心行事。”   老许的心肝齐齐颤了一下,“什么心思?”   官员说道:“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去,吐蕃那边定然会觊觎大唐,此行弄不好会见血。”   老许浑身一震,刚想拒绝这个任务,但廖全却嗨了。   “使君正气凛然,手段高超,那些吐蕃人算的了什么!”   呃!   可是老夫心慌啊!   老许强笑了一下,“此事……”   “同行的还有百骑的人。”   瞬间老许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跑到朱雀门也不喘气了。   有老夫的智囊在,老夫担心什么?   他淡淡的道:“老夫义不容辞!无所畏惧!”   礼部官员回去后,有人问他:“那奸臣许如何?”   官员正色道:“莫要叫他奸臣,据某所看,此人一身正气,忠心耿耿。”   ……   团队飞快组建了起来,临行前,贾平安去百骑辞别。   唐旭在,邵鹏也在。   见贾平安带着长刀,邵鹏尖声道:“你可会杀敌?”   贾平安不知这话何意,但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会。”   邵鹏的声音更尖利了些,“在长安,在大唐,你是百骑贾文书。在大唐之外,你是大唐武人,遇敌当如何?”   贾平安昂首,“杀敌!”   “不可给大唐丢人!”   “不可对异族低头!”   瞬间,贾平安觉得热血奔涌。   这就是大唐吗?   “某记住了。”   他走出值房,外面站着数十百骑。   他们齐齐拱手,“不胜不归!”   贾平安拱手,“定然不辱使命,不辱大唐!”   他走出了百骑,外面,男装的卫无双同样带着长刀,英姿飒爽。   “出发。”   包公和雷洪等数十名百骑跟着。   众人出了皇城,汇合了使团,一路向西。   ……   叠州。   大唐的行政编制和以往不同,第一级是道,但道却只是区域划分,并无权利和官员统辖,也就是说,道只是个区分地域的概念,并不是行政级别。   再往下就是都督府、州县等等。   叠州都督王德凯此刻和别驾周果在议事。   他的身材看似普通,但一笑起来,那股子豪迈的劲头,让人难忘。   “人人都说叠州右侧是吐谷浑,前方是白兰国,再后面就是吐蕃,虽枕戈待旦,吐蕃赞普却偃旗息鼓,不敢兴兵,可见是最无趣的一个地方。   可先帝临终前却把英国公派来担任叠州都督,可见这里的紧要。某紧随其后,当有一番作为。”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饱经风霜的脸上多了些轻蔑之意,“吐蕃前阵子在白兰国多番试探,甚至还有小队牧人装作迷路,从白兰与吐谷浑之间穿插到了叠州之前,这是在试探!”   周果抚须,自信的道:“先帝驾崩,吐蕃以为大唐将会软弱衰落,所以前来袭扰试探,这是常理,若是不来,下官还觉着奇怪了。”   “哈哈哈哈!”   二人不禁大笑起来。   “都督,吐蕃人来了。”   外面来了个军士,脸上被晒得有些发红。   王德凯霍然起身,“哪里?多少人马?”   军士说道:“是十余骑,说是吊唁先帝的使团快到了。”   王德凯坐下,摆摆手,“长安那边来迎接使团的也该差不多要到了,告诉吐蕃人,来了再说。”   军士走后,周果身体趋向王德凯那边,自信的道:“都督,这等事其实何须迎接?某以为叠州就足够了。长安派人来却是坠了大唐的威风。”   王德凯点头,“陛下新近登基,朝中怕是不稳,这是稳妥之意,只是不知派来的是谁。”   话音未落,有军士来禀告,“都督,长安来人了。”   “谁带队?”周果起身问道,目光炯炯。   军士说道:“说是雍州刺史……许敬宗。”   呯!   王德凯一拍案几,骂道:“此人乃是奸佞,做事只知听从上意,哪怕是派一头牛来也比他强吧!”   周果回身,摇头叹息,“那许敬宗有文采,但有文采之人多了去,他靠的是体察上意一路升官,这等人……此事怕是要有些麻烦。”   “某知晓!”王德凯沉着脸,“告诉兄弟们,枕戈待旦,一旦许敬宗把事情弄砸了,咱们用身躯堵,也得把大唐的尊严立起来!”   ……   当进入叠州时,许敬宗明显的就多了些肃然的气息。   他要时常提醒自己的身份,做出和身份相符的言行来。   而长腿美女这一路堪称是吃苦耐劳。   出了长安城才百里,卫无双的大腿内侧就被磨破了,痛苦不堪。贾平安给她弄了一辆马车,可她倔强的选择了继续骑行。   这等骑行就是磨,磨破肌肤,生出老茧,又磨破……最后马术精进,肌肤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摩擦,于是就成了骑士。   这个女人的转变贾平安一直看在眼里,觉得……真特么的飒!   而这一路因为全程高速疾驰,所以也废掉了一半的战马。若非路上有补充,他们只能靠着一双腿前行。   这是个没有马蹄铁的时代。   但贾平安现在并没有贡献出这个战力倍增器的念头。   李治才将登基,长孙无忌带着小圈子纵横一时,他必须要再看看。   “叠州都督王德凯来迎!”   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兵,打头的就是叠州都督王德凯。   双方见礼,卫无双在贾平安的身边,附耳低声道:“他们好似看不起许使君。”   老许这个奸臣的名头在京城好了些,但在地方依旧如故。   来而不往非礼也,贾平安附耳过去,冲着卫无双的耳朵低声道:“别担心,许公会让他们刮目相看……”   然后他看到耳朵飞快的红了起来。   “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觉得耳朵痒痒,很是难受的卫无双的脸都红了。   那么飒的妹纸,可依旧被贾师傅弄的面红耳赤。   她双手握拳,脚下发痒,可想着是自己先附耳和他说话,于是就没了底气。   “吐蕃信使来了。”   如果说老许和王德凯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双方在私下琢磨今晚一起睡时怎么装作尽兴的模样糊弄对方,那么吐蕃信使就像是老许的牌友,喊了一嗓子:三缺一,有没得人?   许敬宗招手,王德凯笑道:“这是……还有谁?”   他以为还有大佬随行,等看到上来的是个少年小吏时,不禁愕然。   许敬宗也不介绍,稍后吐蕃信使来了。   来人看着眼睛红肿,先是说了一番对先帝的哀悼之情,然后正色道:“吐谷浑一直敌视吐蕃,使团要经过吐谷浑边上,使者担心遇袭,恳请大唐使者前去迎接。”   吐蕃为音译,按照字义,就和大唐这种称呼差不多。   吐谷浑人在被大唐击败后,就俯首称臣。而吐蕃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双方冲突不断。   所以这个说法成立。   但若是吐蕃人伏击使者怎么办?   老许就带来了数十百骑,不当事啊!   别奇怪这个年代出使的风险,在这等偏僻的地方,对方若是有绝对的实力团灭你这个使团,出手就出手了,让你死的无声无息的,死无对证。   当年王玄策就是这么一个遭遇,只是他逃了出来,否则大唐使团死在天竺,谁也不知道。   王德凯恨不能自己上前来应付。   周果低声道:“此事答应不好,不答应丢人,最好的法子还是答应。可许敬宗胆小怕死,怕是会拒绝。照某看,这信使就是来挑衅的,若是许敬宗拒绝,吐蕃就能先声夺人!”   王德凯铁青着脸,“早知道就该换个人!这下……哎!丢人!”   气氛骤然凝重。   许敬宗有些腿软。   你要他去军中没问题,但这种莫测的危险行动他却不敢。   这就是贪生怕死。   信使看似不经意的看着他,发现了怯意,心中不禁狂喜。   成功了!   唐使惧怕被伏击,不敢去!   吐蕃,先声夺人!   贾平安站在许敬宗的身后,气得想弄死这个老贼。他伸脚用力踩住了许敬宗的脚后跟。   “好!”   许敬宗瞬间打了鸡血般的亢奋,“随后就去。”   使者愕然。   这是……他发誓先前自己看得真真的,唐使就是怯了,可为何转过头他就变成了慷慨激昂……   这不科学!   王德凯等人更是惊讶。   这是奸臣许?   这个贪生怕死的老贼,他竟然敢慨然赴险?   ……   求推荐票。 第78章 这里是大唐   许敬宗承诺三日后动身去迎接吐蕃使团,随后信使留下了带路人,自己回去复命。   回过身,许敬宗看到了那些诧异的目光。   他拱手:“老夫要去歇息了。”   这一路真是够辛苦,说到休息,连贾平安都想倒头就睡。   王德凯拱手,半晌憋出一句话,“许使君……豪迈!”   得分了!   老许心中暗喜,但想到此去有风险,不禁黯然。   晚些他们到了休息的地方,许敬宗第一时间去寻了贾平安。   贾平安真的很困。   但还得撑着眼皮子应付老许。   “此事不去也行,让他们自己来。”许敬宗觉得为这事儿冒险还是不值得,“至于说什么吐谷浑人,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线路,那自然不能怨天尤人。”   “许公,这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这是吐蕃人在试探新帝的成色和胆略!”   许敬宗一怔,“那是先帝的女婿啊!”   在双方和亲之后,大唐和吐蕃就进入了蜜月期,和气的一塌糊涂。于是许多人都觉得这种和气会延续下去。   持这个看法的包括朝中的君臣,以及军中的大将,以至于让大唐疏忽了吐蕃人的威胁。直至十余年后,大唐才愕然发现,吐蕃人竟然席卷了双方的隔离地带,兵临大唐了。   而得了这些新地盘的吐蕃人也欢喜的发现,原来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可以打击大唐,还能发兵西域,争夺更大的霸权……   这个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后,吐蕃的膨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从此成为大唐的心腹之患。   贾平安知晓这个变化,所以他才说必须要去。   “许公,两国相争,可还记得前汉的高祖皇帝吗?”   许敬宗学问精深,一下就领悟了贾平安的意思。   汉高祖刘邦,那就是个不要脸的家伙。   老刘当年被追杀,为了减重赶路,就把儿女丢下车去。后来他的老爹被项羽俘获,说是要拿来熬汤。   老刘说的啥:拿俺爹熬汤没问题,只是老项啊!那是我爹,记得熬好了汤,分我一碗。   这便是分一杯羹的典故。   连亲生儿女和老爹都不顾,一个翁婿关系还能维持两国和平?   这是做黄粱美梦呢!   许敬宗明白了。   但……   “吐蕃不敢吧。”   这个也是大唐君臣的共识。   “敢不敢的总得去看看。”   贾平安只能这样忽悠老许。   老许前脚一走,卫无双就进来了。   你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贾平安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你要做什么?”   卫无双想杀了他。   “他们都是四人一间屋子……”   呃!   叠州也没有余粮啊!   这次使团一百余人,吃倒是不缺,可住很麻烦,叠州不可能每个人都弄单间。而且军中不能带着女子,卫无双不能自报性别。   所以……   贾平安得了个双人间,正在想着谁和自己一个屋,没想到……   卫无双面瘫脸,“我和人换了。”   呃!   贾平安心中暗喜,“跟别人睡不放心吧。”   还是我贾师傅一身正气的好啊!这不连长腿妹子都主动送上门来了。   卫无双摇头,坐在床上。   “那是为啥?”贾平安觉得和长腿妹子一屋睡觉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不能果睡。   在家里他也想果睡,可阿福却每每爬上床来,那爪子胡乱一抓……要命啊!   卫无双身体松了一下,“因为你不敢。”   这是歧视!   这是蔑视!   贾平安气抖冷,可……   “你打不过我。”卫无双很笃定的起身去洗漱。   马丹!   被妹纸无视了!   说是双人间,实际上就是一个小通铺。   卫无双洗漱进来,天色已经发黑了。   “睡觉。”   贾平安闭上眼睛,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安静。   这是长腿妹子第一次和男人一起睡,紧张的不行。   他会不会来偷袭?   不会吧,从以往的相处来看,他很君子。   可万一……他要是化身为禽兽呢?   这些杂乱的念头让她焦躁不安,晚些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   当贾平安缓缓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禽兽不如。   我的腿在哪呢?   怎么感觉有些软软的?   他的腿竟然搭在了长腿妹子的大腿上。   死了死了……   他悄悄睁开眼睛,长腿妹子的脸就在眼前,呼吸可闻。   小心再小心……   缓缓把腿挪下来不靠谱,妹纸绝对会感觉到,但贾师傅就是贾师傅,马上就想到办法。他猛地坐起来,喊道:“起床了!”   但凡人在睡梦中突然被这么喊一下,只会记得这个喊声,什么被人勾搭了大腿,压根就想不起来。   嘭的一声,卫无双下意识的一个乌龙绞柱起身,薄被飞舞在空中时,随即警惕的一个扫腿。   呯!   刚坐起来的贾师傅被一腿扫中。   我特么!   贾平安重重的躺了回去,鼻血就这么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呀!”卫无双这才发现自己踢中了贾平安。   她蹲了下来,手足无措的道:“我……我不知道,我忘记了是和你一起睡……”   “某没睡你!”贾平安觉得自己一夜禽兽不如很君子,可这妹纸为啥那么敏感,一起来就玩个乌龙绞柱,裤腿滑下来,两条白生生的大腿都露了出来。   “某……”贾平安捂着鼻子很难受,一边还得偷看妹纸的大白腿。   真长,真白啊!   “你别动。”卫无双匆匆穿衣出去,再回来时,手中拿着毛巾。   “抬头!”长腿妹子的声音也很飒。   贾平安抬头,卫无双把浸湿的毛巾放在他的颈后。   这是冰镇的意思?   她在托,贾师傅这个君子的脑袋就被托到了她的胸前。   吐蕃的吐字,记得是大的意思。   贾平安就觉得眼前的很吐。   鼻子很痒啊!   贾平安猛地打个喷嚏。   “出血了!”   “你别动,出了好多血!”   “疼!”   外面站着个许敬宗。   唯一知晓卫无双身份的他,此刻炸裂了。   小贾你这个禽兽,竟然吃了卫无双,你这是想死吗?   ……   三天后,王德凯和周果等人送走了许敬宗一行。   为了老许等人的安全,他把监控吐谷浑叛军的骑兵调了回来,派了两千五百骑兵跟随。   剩下的五百骑兵,王德凯让他们盯住叛军。   但王德凯一直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个情绪的来由,寻了周果,周果说这是对许敬宗的不放心导致的。   是了。   奸臣许这次看着不错,但也只是这次罢了。   王德凯渐渐恢复。   直至第二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叩门声惊醒。   叩门声很急切,让王德凯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一边起来一边骂道:“敲敲敲……敲魂呢!这是长安城的扫把星来了不成?”   他去开了门,当看到门外衣衫不整的周果时,王德凯心中一凉……   “都督,吐谷浑叛军留下五百骑牵制我军,全军消失了。”   王德凯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脊椎骨那里爬升上来,让他不禁颤栗着。   “这是知晓使团出动了……”   “是。”周果同样在颤栗,“吐蕃人不会动手,他们的双手将会无比清白。”   王德凯一巴掌拍在门框上,“那些叛军是他们在支持!”   此刻他明白了所有。   “为何那些叛军咱们屡次绞杀不尽?当时还觉着奇怪,这下算是清楚了。那就是吐蕃人支持圈养的叛军。他们得了令,此刻定然是去袭杀使团,都督,大事不好了。”   “不,某觉着他们会恐吓,却不敢截杀许使君一行。”王德凯冷静了下来,“但不能冒险。既然吐蕃人不要脸,那就让许使君他们缓缓而行,莫要急切!”   喊声在夜间回荡着,引发了一阵犬吠。   ……   白兰国和吐谷浑都是大唐和吐蕃之间的缓冲地带,两者中间有一条缝隙,算是三不管地带,但若是出兵就得小心被包饺子。   大唐迎接吐蕃使团的队伍已经出发两天了,带路的说使团就在三十里开外。   此刻已经是下午了。   哪怕是盛夏,可气温也开始渐渐降低。   卫无双看了前方的许敬宗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许敬宗就说大家都累了,让缓行。   他这是想干什么?   卫无双策马靠了过去,可却被百骑的人拦截了,“使君和贾文书在商议大事。”   ……   “斥候还没回来。”许敬宗在嘀咕,“吐蕃人说不得会动手,老夫觉着回去还来得及。”   贾平安的脸上蒙了一层面纱,他看了左边一眼,说道:“许公你就不能多些胆略吗?此刻回去,大唐上下将会视你为小人,连陛下都无法直视你……”   许敬宗不禁摸摸老脸,觉得自己长得还算是可以,“可老夫总是觉着心惊胆战的……这话不许对外说。”   贾平安伸手,老许心痛的道:“你这又想要什么?”   “钱!”贾平安觉得老许生财有道,想做一回梁山好汉。   “斥候回来了。”有百骑在喊,许敬宗趁机拍掉贾平安的手,一脸正气的说道:“大事当前,莫要玩笑。”   斥候飞快而来,近前禀告道:“左侧发现马蹄印记,数千骑的规模。”   老夫休矣!   许敬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跑路,往回跑。   包东上前,严肃的道:“贾文书,吐蕃人不敢,这多半是恐吓。”   这和贾平安的判断一致,“吐蕃人截杀咱们,那形同于开战,如此他们还不如去偷袭叠州,或是攻打吐谷浑更有力。所以某断言这是恐吓。”   此刻的吐蕃依旧在踌躇犹豫,直至他们观察到大唐内部似乎不怎么团结后,这才渐渐开始蚕食。   “那就回去吧。”许敬宗松了一口气,“说是恐吓,可终究怕万一。吐蕃人不要脸,那咱们还给他们什么脸?迎接个什么?回去。”   众人都点头。   贾师傅摸摸光溜溜的下巴……   “其实……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些恐吓咱们的就像是青楼里的女子,欲拒还迎,许公,作为男子,咱们需要主动些……”   众人一阵笑,卫无双皱眉。   许敬宗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若是回去,回头吐蕃人就会说咱们失信,既然如此……”贾平安既然知道了吐蕃人的心态,骨子里的冒险因子就开始发作了,“许公,敌军在左近肆无忌惮的把行踪亮了出来,咱们为何不能去……”   他想到了许多,眼睛发红,脸上发红,若是有内窥镜,定然能看到他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心肝肚肺都在躁动着,“他们定然以为咱们看到痕迹后会跑,可咱们若是来一个夜袭呢?”   骚操作!   疯子!   所有人都惊讶了。   但越来越多的人眼睛在发亮。   “寇可往,吾亦可往!”   贾平安挥拳。   “我们该去告诉那些地老鼠,这里是大唐!”   ……   感谢书友:“夜亂天”的盟主打赏。 第79章 万胜   西北的早晚温差大,当夕阳落下时,气温也跟着一起落下。   三千余骑兵正在荒原上扎营。   帐篷搭好,几个将领在巡查。   一个留着大胡须的将领沉声道:“夜里要安排人值守。”   边上的将领点头,“唐人会远遁,这毋庸置疑,随后吐蕃该给咱们好处了。”   大胡须将领皱眉,“此次为他们恐吓唐人,咱们那五百个兄弟怕是要损失大半,没有好处……下次他们休想驱使咱们。”   巡查了一圈后,大胡须将领谨慎的命令只许百人点火一堆,烧一锅水后马上熄灭火焰。   夜色降临,火头看着星星点点的,渐渐熄灭。   远方。   一个唐军斥候站在马背上,右手遮在眉上,低声道:“发现敌军大营,火头……数十,正在熄灭。”   后方,两千余骑正在候命。   带队的将领袁晨蹲在那里,和几个将领在商议。   气氛有些紧张。   两千余人突袭优势敌军,一旦被发现,在黑夜中混战起来的话,会很麻烦。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有夜盲症,战斗力再牛笔,看不清楚也是白搭。   所以对于贾平安夜袭的建议,大伙儿虽然赞同,但依旧有些担忧。   最担心的就是查不清敌军的数目。   斥候回来了。   “数十火头……”   按照大唐军中的规矩,一伙就是一个伙食单位,单独做饭。也就是说,一伙人就是一个火头。   数十……   “数百人,这不对!”   许敬宗觉得这不是敌军主力。   袁晨问道:“间隔多少?”   斥候说道:“按照咱们的算法,间隔很大,大约……咱们七八个火头的距离。”   “贾文书立功了。”袁晨冲着贾平安拱手,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   众人不解,袁晨解释道:“这是减灶法。”   所谓减灶法,就是大军减少灶的数目,让人低估己方的人马数目。   “好!”许敬宗不禁欢喜的拍了贾平安的肩膀一下,“若是成功,你功莫大焉。”   “贾文书,好汉子!”   众人拱手,气氛热烈。   随即大家原地等待,给战马塞口塞,给马蹄裹上厚布。   “贾文书在京城做什么?”袁晨和贾平安坐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是军中的文书。”贾平安拿了一块干饼在吃。   袁晨看了远处的许敬宗一眼,低声道:“京城诸军都是看门狗,整日戍守长安,想立功也没机会。可不立功……咱从军作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唐军队为啥这般彪悍,就是因为军功封赏!   大伙儿种地或是去干活也能养活自己,可哪有军功封赏的多。   加之天下太平没多久,民风依旧彪悍,所以从军成了许多人的选择。   “从军不立功,那不就是女人吗?”袁晨嘀咕着,“可愿来叠州?”   “呃……”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遇挖墙脚。   “某却不好走。”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在百骑是李治的默许,同样,没有李治的默许,他这个扫把星也不能调动到长安之外。   可袁晨却觉得这是机会,“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你安心等着,某去寻你们的人说话。”   袁晨摸到了百骑那边,寻到了包东。   “某这里给十个悍卒,换取贾文书,如何?”   这种粗鲁直接的手段在军中常见,所以包东不奇怪,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呼叫老许:“许使君。”   尼玛!   袁晨怒了,“一个文书罢了,还惊动许使君。”   包东怒了,“你可知晓贾文书在百骑的名号?”   “啥名号?”   “百骑之虎!”   擦!   遇到硬茬子了。   袁晨灰溜溜的准备回去,老许闻声而来,听到他的要求后就骂道:“小贾乃是老夫的智囊,就凭你也想挖墙脚?”   尼玛!   这个胆小的许使君,竟然为了这个贾文书发飙。   为啥?   袁晨回去,有副将低声道:“挖不动?”   袁晨没好气的道:“某觉着那贾文书主意骚,先帝就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   先帝说过这样的话?   副将:“……”   寅时,这是一个听了容易产生误解的时辰。   贾平安被唤醒,起身看到大家都在默默的准备。   一直在他身后的卫无双有些紧张。   身手好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   贾平安感觉到了她在颤栗,就回身,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安心。”   他不喜欢说这等话,但说出来定然是要实现的。   卫无双心中感动,刚想说话,那只手呲溜一下就往下滑。   老娘弄死你!   卫无双在黑暗中出腿。   贾平安赶紧低头,等长腿从头上飞过,说道:“莫出高腿。”   一番闹腾后,卫无双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紧张了。   可贾平安呢?   他只是个农夫,会怯吗?   前方,众人集结。   袁晨在交代事情。   “留一百骑护着许使君等人。”   许敬宗点头,觉得这个安排不错。   “某要去。”   贾平安从边上冒了出来,许敬宗想骂他,“小贾你……”   袁晨也有些不解,“为何?”   使团留在后面看热闹就好了。   “黑夜中不小心就会误伤。”   “某不怕。”贾平安的脚在颤抖,他慌得一批。   兴奋加恐惧的情绪交织着。   “为何?”黑夜中,袁晨觉得看不懂这个少年。   贾平安在深呼吸,他的眼睛很亮,“为了大唐。”   他从未想过为了皇帝拼命,此刻的脑海里全是后世的那些记载。   陌刀手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大唐铁骑,横扫草原……   那个盛世大唐,无敌的大唐,他不去见识一番,还不如死了算逑。   袁晨拍拍他的肩膀,“某越发的后悔没能把你招致麾下了,出发!你跟在某的身边。”   许敬宗想拉住贾平安,却被他溜了。   众人一路摸了过去,卫无双想跟去,被许敬宗一把拉住,“你不能去。”   “为何?”卫无双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动手。她看着模糊的老许,想一拳撂倒他。   许敬宗低声道:“女子不能上阵。再说了,你和小贾同房,若是小贾……你还能给他留个种。”   卫无双:“……”   我哪里和他同房了?   众人看着前方,心中涌出了担忧来。   百骑跟去了十余人,剩下的恪守保护许敬宗的命令,但心痒难耐。   “起火了!”   一声惊呼后,前方敌军大营方向突然冒出了几个火头,接着火头越来越多……   “小贾!”许敬宗紧张的双手互握,就担心贾平安出事。   前方。   火光熊熊中,袁晨拔刀。   呛啷!   无数拔刀声,贾平安也在其中。   前方,敌军在混乱中冲出了帐篷,战马在长嘶,有人在尖叫……   混乱发生了。   袁晨就趁着这个时间观察到了敌军的反应,判定并非是陷阱。   他举刀。   两千余将士举刀。   贾平安举刀,浑身颤栗。   长刀林立!   “万胜!”   众人开始摧动战马,随即掩杀进去。   甲衣和长刀在火光中闪耀着。   那些敌军回头一看,不禁惊呼。   “是唐军!”   轰!   随即就乱了。   袁晨喊道:“左右包抄!”   左右两翼冲杀了过去。   长刀挥舞,仓促中没有准备的敌军纷纷倒下。   “跟随某!”   袁晨第一个冲杀了过去。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见识战阵。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前方,一个落单的唐军陷入了重围。   “救他!”贾平安下意识的喊着。   没人有反应。   包东喊道:“大军厮杀,不可为一人而变动!”   这是军中的规矩。   “但凡武人,不得抗命!”   那个唐军在奋力厮杀,长刀挥动,两个叛军倒地,但他也被拉下马来。   “啊!”   他的腿挨了一刀,不禁惨叫出声。   中路唐军就在前方二十步开外前进,可无人看他一眼。   这是大军厮杀!   他咬牙喊道:“来,耶耶送你们上天!”   吐谷浑人淹没了他。   他的嘶吼声不断传来。   没人来救某!   除非是优势,否则大军不会为了一个军士而改变作战计划,那是愚蠢的。   “某不是武人!”   贾平安不知怎地就冲了出来。   “贾文书!”   包东第一个反应过来,策马跟随,随后百骑随行的跟随。   “你等抗命!”有人厉喝道。   “不能让贾文书出事,这是陛下的交代!”   怎么听着像是某大佬来了一般,为毛?厉喝的将领愕然。   贾平安冲出来后就怕了,但一股子血勇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这时候脑海里想啥?   啥都没想。   他只想着要活!   “啊……”   他奋力一刀砍去,背对他的吐谷浑叛军被这一刀从肩膀劈进去半截,但却还能转身。   卧槽!   贾平安手一松,长刀就被叛军的肩胛骨带走了。   随即叛军举刀,狞笑着。   老子要归西了!   贾平安心中绝望,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每日早上练刀不该偷懒。   咻!   箭矢飞来,叛军胸口中箭,愕然倒下。   “放箭!”百骑来了,箭矢覆盖了后面一波,旋即就冲了进去。   那个唐军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救自己,就狂吼一声,冲杀了出来。   “上马!”   有百骑牵着一匹无主的战马过来,唐军艰难的爬了上来,随即跟上。   “是谁救了某!”唐军见是百骑,就拱手感谢。   包东指指前方的贾平安。   “多谢贾文书!”唐军策马过去,不顾腿上的伤势道谢。   贾平安此刻脑子里依旧有些白。   他强笑一下。   “冲杀!”袁晨已经指挥着唐军完成了切割,剩下的就是绞杀。   他策马过来,见贾平安无事,就怒道:“你怎敢违令?”   包东认真的道:“贾文书不是军籍。”   袁晨心中一松,若贾师傅是军籍,那就麻烦了。   “可敢杀人?”袁晨指着前方的混乱敌军问道。   “敢!”贾平安伸手要刀。   袁晨吩咐道:“护着他。”   杀人总有第一次,他欣赏贾平安,愿意为他创造这个条件。   贾平安被护着冲了过去。   那群被绞杀的吐谷浑人见有唐军来,越发的混乱了。   包东和雷洪护着贾平安冲了进去。   一个吐谷浑人发现贾师傅被众星拱月,就毫不犹豫的冲杀过来。   铛!   包东格挡,雷洪喊道:“动手!”   贾平安奋力劈砍。   噗!   鲜血飙射出来,喷了他一头一脸。   叛军的脖颈被砍掉一些,一时间不得死,在惨叫着。   “再补刀!”身后传来了袁晨的厉喝。   这是沙场!   不是刑场!   贾平安机械的拔出长刀,再次挥动。   叛军低头避开,贾平安收不住,长刀顺着砍向了左边。   卧槽!   包东低头闪避,差点被砍中,心中不禁狂念佛号。   老子差点死在贾文书的手中!   “再砍!”袁晨压根不在意这个。   贾平安再次挥刀,直至砍死这个叛军。   途中,包东等人为他格挡两次,堪称是保姆中的战斗机。   这是一次刻意的杀敌经历。   “第一次杀敌,当杀三人!”袁晨指挥战斗之余,甚至还能指导贾平安这个菜鸟,可见游刃有余。   “杀!”贾平安的眼睛都红了,两边护着他的人听到了喘息声,就和拉扯风箱似的。   他斩杀第三人,然后振臂高呼,“万胜!”   火光中,他满是鲜血的脸被映照着,恍如厉鬼。   袁晨颔首,“是个狠人!可惜没从军!”   无数唐军在振臂高呼,“万胜!”   ……   求推荐票。 第80章 有山,人山   “我军如何?”   “为何没有回禀消息?”   “去个人看看,看看小贾。”   后方,被百骑保护着的许敬宗焦躁不安。   卫无双也在焦躁不安。   出发前,宫中的交代就是让她盯着贾平安,至于旁的,啥都不用管。   可就在先前,当她看到少年涨红着脸要跟着去厮杀时,脑海里嗡嗡作响,懵了。   贾师傅的性子如何?   有些贱贱的,坏坏的,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能恪守底线。   她觉得这等少年面对战阵该畏惧不前。   可他却毫不犹豫的请缨……   这是为何?   为了大唐。   贾平安说出这句话时,任何人都感受到了他那发自内心的情感。   可……   “万胜!”   前方一阵欢呼,卫无双不禁欢喜的踮脚看去。   “快去看看。”许敬宗已经等不及了。   晚些,一队队的军士回来了,人人喜笑颜开。   “是吐谷浑的叛军。”   “被咱们一举灭了!”   众人不禁欢呼了起来。   卫无双并无喜色,她和许敬宗一起往前。   “贾文书!”   前方有人在喊。   “好汉子!”   “好汉子!”   这是欢呼。   许敬宗骂道:“胆大妄为,也不怕死在战阵上。”   卫无双身体一松,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众人的簇拥下过来。他在眉飞色舞的和众人说话,众人也在含笑倾听着,仿佛这是自己的将领。   他果然是走到哪都会光芒四射啊!   “俘虏呢?”   有人问道。   包东摇头,“全数……”   卫无双心中一寒。   “这是贾文书的建议。”雷洪与有荣焉的道:“贾文书说了,以其抓俘虏,不如全数杀了,随后筑京观,用于威慑吐蕃人。”   许敬宗愕然。   卫无双愕然。   这是那个初次上阵的贾师傅?   怎地那么老练?   包东看了和袁晨在说话的贾平安一眼,心道这人就是主意多,不服不行啊!   “贾文书建议把京观筑在吐蕃使团的必经之路上……”   这些叛军是吐蕃人驱使的,那么吐蕃人定然在等着他们把大唐使团吓走的好消息……   期待啊期待,就在这种期待的心态中,当他们在半路遇到这个京观时……   一个字在众人的心头盘旋着。   骚!   ……   清晨,百余人的营地收拾完毕,禄东赞(噶尔·东赞)站在营地前,锐利的双目透过时空,仿佛看到了长安城。   他是大唐人民的老朋友,当年出使长安时就深得太宗皇帝的赞许,说他有宰相之才。   如今他再度出使,却是为了吊唁当年那个赞赏自己的皇帝。   “岁月无情,纵使你无敌于天下,最终却只能化为灰烟,所以……争什么?斗什么?”   禄东赞回身,眯眼看着已经就绪的使团,微微颔首。   “那些吐谷浑人出动了吗?”   他上马,有人围拢过来听令。   “大相,吐谷浑人倾巢出动。”   “很好。”禄东赞看着阳光在东方升起,含笑道:“这般好的天气,为何要人来迎接?”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大相先让唐人来迎接,可他们却没想到有吐谷浑人在伏击他们,领队的不管是谁,怕是会吓坏了,随后就会逃窜,丢尽了唐人的脸面。”   “不止如此!”一个官员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禄东赞,“大相此举还有一层意思,唐人迎接咱们的人跑了,咱们到了长安之后,就能据此斥责唐人无信。”   “这是一箭双雕啊!”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禄东赞沉声道:“李世民去了,李治如何,这是我们需要确认的。若是他软弱,若是大唐因此而陷入内部争斗,那么就是我们的机会。”   队伍出发了。   不断有官员来请教问题,禄东赞也很是宽容的一一解答。   “……吐蕃身处高地,土地贫瘠,而低处就是吐谷浑等国,灭了他们,不但能获取田地,更是能获取人口。”   “大相,那要如何才能让唐人放弃警觉呢?”   这是个好问题。   禄东赞遥望着长安方向,脑海里万般昔日过往闪过,“第一就是示威。记住了,不可一味软弱,此次咱们先是让唐人来迎,随后用吐谷浑叛军来恐吓他们,当我站在长安城中时,就能据此质问唐人君臣,为何言而无信。如此先声夺人!随后再粉饰和平,唐人君臣自然不疑。”   历史上的大唐君臣确实是放松了对吐蕃的警觉,导致被他们步步蚕食,最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也是兵法呀!”   禄东赞点头。   他是吐蕃有名的智者,也是最有名的政治家。   赞普离不得他,未来的赞普……也将会如此。   想到这里,禄东赞微微一笑,姿态从容,“给长孙无忌等人的书信已经在路上了,赞普和李治是亲戚,赞普为李治出头呵斥长孙无忌等人,这是何等的自然。”   “斥候回来了。”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虽然没谁敢来截杀强大的吐蕃使团,但禄东赞依旧谨慎的派出了斥候。   “大相!”   斥候的脸本是红黑色,此刻全成了红色。   “何事?”禄东赞见状不禁怒了。   军中何为先?   稳重!   这斥候涨红着脸,看着就像是被吓坏的模样,如何能担当斥候重任?   想到这里,他眸色深沉,准备回头建议赞普清理一下军中将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斥候张开嘴,嗬嗬嗬的叫了几声:“有……有山……”   “走!”   禄东赞打马而去,众人赶紧跟上。   有人追问道:“什么山?”   斥候恢复了些,面色竟然渐渐转为惨白,“人山。”   众人打马跟上,前出两里地,就见前方的道路中间多了一座山。   “是土山。”   众人讶然:“这是何时出现的?”   禄东赞近前,随即勒马。   “咿律律……”   战马在不安的嘶鸣着,想掉头回去。   众人近前,眼前这座人山现出了原型。   巨大的封土边缘,稀稀拉拉的露出了些人体。   一个脑袋灰蒙蒙的垂落在封土边缘,脸色惨白,无神的双目在看着吐蕃使团……   一种恐惧在弥漫。   巨大的封土周围全是这等场景。   一个军士怒吼道:“这是什么?”   他打马绕着封土转了一圈,再回来时,面色惨白,“大相,都是……都是尸骸!”   “这是……京观。”禄东赞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我们……失败了。”   ……   轰隆!   西北的雨会带来降温,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当天空中乌云密布时,叠州军民都欢喜不已。   王德凯和周果在值房里坐着喝茶。   “某这几日盘算了一番。”王德凯放下茶杯,顺了一下胡须,眉间多了些轻松之色,“吐蕃人确定不敢动手,他们调动叛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恐吓许使君他们。”   周果点头,眉间却多了郁气,“但许敬宗……下官就担心他故态重萌,贪生怕死,若是如此,发现叛军威胁时,他定然会力主撤回,到时候大唐颜面全无……”   “颜面全无……那就杀回来。”王德凯眼中多了煞气,“两国相争,终究是要靠刀枪来断定高下。”   “可这也是一种厮杀,不见血的厮杀。”周果摸摸眉心,却抹不去心中的阴郁:“许敬宗若是回转,大唐丢人不说,吐蕃使者还能据此斥责大唐言而无信,说好的去迎接使团,可人呢?”   王德凯一拍案几,须发贲张,“这是算计!”   “没错。”周果冷冷的道:“这等算计,就一个字,阴!”   “去查探!”   王德凯再度派出了快马。   “轰隆!”   “下雨了!”   雨水终于落下,与此同时,一骑飞速进城。   站在院里仰头看着天空的王德凯听到了脚步声。   “何事?”他抹去脸上的雨水,低头就看到了周果。   一脸狂喜的周果。   “都督!大喜!”   “哦,是何喜事?快快说来。”   周果一边走一边说道:“刚才咱们派出去拦截的信使带来了消息,五日前,使团发现三千余敌军踪迹……”   “这就是恐吓。”王德凯沉声道:“若是敌军想突袭,就不会故意露出痕迹让咱们发现。咱们的人可是回来了?罢了,回来就回来吧,就如同某说的,两国相争,终究要用刀枪来说话。”   “他们并未回来。”   周果兴奋的道:“他们派出斥候寻到了叛军的踪迹,随即发动夜袭。”   王德凯一怔……   “什么,夜袭?”   “对,就是夜袭。”周果笑道:“我军一战灭了叛军主力,斩杀两千余人。”   王德凯以手扶额,“这……这般果决,这般机敏,是谁?可是许敬宗?”   周果摇头,“是那个贾文书。”   王德凯一愣,“那个文书……就是许敬宗看重的那人?”   “是。”周果说道:“那贾文书建言夜袭叛军,随后更是跟随冲杀……”   “一个文书,还是个少年,这是做样子?想要立功?”   王德凯见多了这等刷功劳的年轻人,家里背景深厚,跟着冲杀不过是做样子而已。   “他斩杀三人!”   周果正色道:“最要紧的是,袁晨传话,说贾平安此人可惜不是武人,若是,将来不可限量。”   “贾平安……这不是那个扫把星吗?”王德凯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他?”周果却笑道:“这扫把星却带来了福气。”   “是啊!”王德凯扼腕叹息,“百骑有这等人……真是浪费,该送到叠州来,只需五年,某敢断言,大唐就会出现一个名将胚子!”   ……   熟悉的京观业务上线了啊!支持越多,京观越多…… 第81章 贾师傅肠子悔青了   长安。   初秋的长安城中,人流依旧不少。   进城,然后直奔目的地,你要说逛街,不好意思,在长安城有逛街价值的就东西市和几个坊,比如说青楼最多的平康坊。   当吐蕃使者带着赞普的书信到了长安时,李治眯眼看着宰相们,“赞普的试探来了。”   信使大声说道:“赞普闻讯悲痛欲绝,可身体微恙,特遣了大相前来吊唁,并祝陛下登基之喜。”   于帝王而言,生是伟大,死就落寞,看不清这一点的,比如说汉武帝,老了就穷折腾。   李治微微颔首,“赞普身体有恙,朕心中担忧,回头可带了一个医馆去看看。”   信使:“……”   赞普的意思就是我来不了,至于什么身体有恙,就是个借口。可李治却当真了,说是派遣医官去看看。   可大唐的医官,赞普也不敢让他上手啊!   李治看着有些担忧,信使:“……”   大唐的新帝不会是这等棒槌吧?   他确定不会,那么就是一种礼貌的回应。   这个开头不错。   信使拿出几份书信,“这是赞普的书信。”   那么多?   李治皱眉,心想那位便宜姐夫这是什么意思?   信使笑道:“这是赞普给各位相公的书信。”   呃……   长孙无忌笑吟吟的道:“赞普还挂念着老夫,不胜感激。”   他接过书信,打开一看……   ——听闻我家小老弟登基,你等老汉当尽心辅佐,若是胆敢不忠,我就提兵从吐蕃一路杀到长安城来,弄死你们这群逆贼!   这……   这是哪跟哪?   长孙无忌抬头,见褚遂良等人都是一脸愕然,怒火渐渐就升腾了起来。   “赞普这是想当大唐的家吗?”   长孙无忌出班,微微昂首,肚腩往前一顶,气势外放。   李治愕然,见信使也是一脸不解的模样,就问道:“赞普说了什么?”   长孙无忌冷笑道:“赞普说……陛下新近登基,但凡臣等不忠,赞普就领兵杀奔长安……”   李治沉默。   这是姐夫在调戏小老弟的节奏。   众人都在看着皇帝。   这是新帝第一次处置外部重大事件,他是什么一个姿态,将会决定大唐以后的对外态度。   李治看了宰相们一眼,含笑道:“赞普的身子不好,朕看……确实!”   王忠良站在边上,突然觉得殿内好像炸了一般。可仔细看去,谁都没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压低了。   赞普有毛病!   卧槽!   皇帝竟然这般评价自己的便宜姐夫!   这是亘古未有的牛笔啊!   信使也懵了。   赞普他没毛病啊!   可皇帝为啥……   对了,刚才说了什么?   赞普说要提兵来为小舅子撑腰。   这……李治就觉着这个姐夫疯了。   你有毛病!   长孙无忌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随即殿内全是笑声。   众人看向皇帝的目光中都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这个皇帝在对外事务上,不会低头!   信使想到了大相的交代。   ——若是大唐君臣愤怒,无需担忧,不卑不亢就是了。   所以他拱手道:“陛下这话却过了。”   “出去!”李治起身,就是两个字。   这两个字换做外交语言就是:滚!   “陛下英明!”   宰相们第一次心悦诚服的行礼。   使者拂袖而去,在想着大相究竟是有什么安排,能让大唐君臣的火气消散。   ……   贾平安等十余人冲进了长安城,径直去了百骑。   秋高气爽的日子,打个盹不要太美。   唐旭把双腿搭在案几上,身体后仰,就差鼾声如雷了。   “你们是……”   “贾文书他们回来了!”   唐旭嘟囔了一下,然后慢腾腾的把脚放下来,“回来就回来吧,还叫嚷个什么?”   “校尉。”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唐旭干咳了一下,然后双手搓脸,捋捋须发,这才板着脸道:“进来。”   贾平安风尘仆仆的进来,认真拱手,“见过校尉。”   唐旭端坐着,“此行辛苦了……”   按照规矩,他说了一番抚慰的话,耗费时间五分钟……   巴拉巴拉……   最后提及正题,“此行如何?”   “许使君等人在后面,和吐蕃使团一起,某带着兄弟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只为了一个消息。”   “说!”唐旭摆手,示意想进来给自己煮茶的包东先回避。   贾平安刚才一直想说,可唐旭却一直在哔哔,只得憋着,“校尉,我等此行在叠州意外遭遇了吐谷浑叛军……”   唐旭身体坐直了,目光炯炯。   “我等判定这是恐吓,想让我等退回来。”   唐旭抚须,云淡风轻的想着:这就是某往日对小贾的谆谆教导,只是他不明白某的苦心。   “没有校尉的教导,某此次也不能建言夜袭。”   小贾不错。   唐旭刚心中一喜,接着:“夜袭?”   “是,某建言夜袭,随即灭了那三千余叛军,随后筑京观于吐蕃是团的必经之路上……”   唐旭腾地一下就蹦了起来,“快,进宫!随某进宫!”   这是大事啊!   一路进宫请见,等见到了君臣时,贾平安说了此行的情况。   “……我军夜袭,一举击破叛军,随后筑京观于吐蕃使团必经之路上。”   李治看着他,第一次觉得扫把星实际上并不坏。   李治这里+1分。   长孙无忌已经难掩激动了,“陛下,难怪那书信上全是挑衅之词。吐蕃是想先让咱们怒不可遏,随即禄东赞来朝,斥责大唐言而无信,并未派人去迎接使团……这就抵消了先前的无礼,好算计,可惜却被大唐揭穿,还顺带弄了个京观……”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有欣赏之色,“此事……做得好!”   长孙无忌这里+1分。   大哥,你别夸赞我啊!   贾平安真心不想和长孙无忌有啥勾搭。   这是一艘注定将会沉没的小船,求你别给我船票。   李治也难得和颜悦色的和贾师傅这等小吏说话,“你不错。”   贾平安随即告退。   出了大殿,唐旭压着狂喜的心情说道:“小贾,陛下夸你了。”   “就是一句你不错。”贾平安觉得老唐一定是喝多了,觉得这就是夸赞。   唐旭咬牙切齿的道:“别说是夸赞,某至今未曾被陛下正眼看过。”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的饥!   呃!   原来皇帝这就算是夸赞了?   贾平安心中暗喜,但神色却黯然的道:“某本想说校尉教导有方,可见到陛下时,某心中慌乱,脑子里全给忘记了。”   这个人情卖的好!   唐旭叹道:“是个有良心的少年,不枉某栽培你。不过……某第一次见到先帝时,浑身颤抖,答非所问,你比某强多了。”   贾平安摸摸自己的良心……这怎么像是第一次和女人的反应呢?   紧张不好。   贾师傅成功的忽悠了唐旭,然后得了好处。   “给你两日假。”唐旭笑吟吟的道:“回来某请客,五香楼。”   哎!   大宝剑为啥要在同一个地方呢?   换个口味不香吗?   但老大请你去大宝剑,记得一定要感激,一定要装作期待的模样。   但想到雅香,贾师傅的心情就有些惆怅。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了我。   这不好吧。   出了皇城,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贾师傅虎躯一震。   “公主。”   车帘掀开,露出了高阳那张公主脸。   “上车。”   别开车,身体差,补不起……   贾平安很头痛,“公主,你是有夫之妇,咱们要有道德。”   高阳瞪眼,手中的小皮鞭扬起,“我又不吃你,难道女人就不能有个男友人?”   男闺蜜……传说中最危险的存在,说不得会发展成床友。   贾平安上了马车,欣慰的发现车里很整洁,可见高阳最近没有继续发展自己的爱好。   高阳看着他,俏脸突然一红,让贾师傅哆嗦了一下。   你别这样啊!我害怕。   “你这次去了吐蕃那边,皇帝突然对我就好了些,也不说让我和房二好生过日子……”   这还是继续各玩各的,只是皇家要脸面,不许她和房二散伙。   高阳看着颇为欢喜,“皇帝还说,让我以后别闹腾,少去那些地方转悠,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羔羊这是把我当智囊了?   贾平安心中一松,那种负罪感算是消散了。   “公主只需记得淡然处之就是了,还有就是……”老贾想到了高阳最后事发的引爆点,就是因为爵位。   “公主,钱财再多,爵位再高,可终究会化为一抔黄土,人,要紧的活的自在,活的洒脱。”   言尽于此,随便你听不听。   高阳一怔,然后摸出一块玉佩,“这是皇帝赏赐的,我还说送给你……”   卧槽!   你倒是送啊!   贾平安正色道:“钱财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那么好的玉佩,送啊!   贾师傅的心中已经是千肯万肯了。   不为钱财和权势动心,果然是硬硬的汉子!高阳叹息一声,眼中有些迷醉之色,“你果然和别的男人不同。”   哥当然不同,世上就压根没有两个相同的人,各处都不同。   高阳看着他,越发的觉得少年难得。   “你很硬。”   ……   硬汉贾师傅求票。 第82章 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儿子没婆娘   回到道德坊,看着熟悉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贾平安不禁有些感慨。   “若是多几个美女也好啊!”   田野里有几个少女,而后就是鬼鬼祟祟的杨德利。   表兄的目光依旧奔着少女们的身后去,看他的手紧张的伸缩着,分明就是想去实践一番盘子的大小。   猥亵罪很严重啊,表兄!   邻居家的门打开,那个黝黑的少女拎着一个提篮出来,竹篮里是脏衣裳。   杨德利无意间看到了,就缓缓靠过去,一边靠,一边纠结。   王大娘脚步轻盈,甚至有些跳跃。   少女啊!   哪怕是不化妆,那股子清新的气息依旧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大娘……”杨德利干咳一声。   王大娘止步,然后……继续走。   “大娘。”杨德利悄然跟在后面,一把抢过竹篮,“某帮你提。”   表兄变成了舔狗,这个发现让贾平安很无语。   进家后,他发现阿福竟然在爬墙头。   你以为自己是红杏吗?   阿福趴在墙头上,后脚站在树枝上,能听到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   “丑东西,多吃些。”   这不是赵贤惠吗?   贾平安爬树的功力不错……   对面,赵贤惠在给阿福喂稀粥。   “丑东西,你说你家主人丑不丑?”   吧唧吧唧。   阿福贪吃依旧。   “你家主人不止丑,还嘚瑟,他有什么好嘚瑟的,不就是……”   嘤嘤嘤!   阿福回应了,赵贤惠大喜,赞道:“好阿福,你……你……”   她伸手去摸阿福的脑袋,却摸到了……   “人头?”   赵贤惠抬头,“娘呀!”,她脚一滑,来了个屁墩。   风尘仆仆的贾平安在墙头上对她龇牙一笑,然后滑了下去。   “贾平安,老娘看你以后就改名贾缺德最好!”   赵贤惠骂骂咧咧的站起来,看看自己的手。   “怎地像是摸大锤般的感觉,活见鬼了。”   贾平安回来了,家里的伙食马上就改善了。   一顿羊肉吃了,贾平安躺在床上,从未觉得这般安心过。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收获。   崔氏那边他已经刷了一次,算是有了初步好感。   皇室这边,李治这里他才将得分。   而最为关键的武妹妹那边,他通过弄倒明德,让那些女人们的待遇好了许多,想来会有印象吧。   这样下去……   很顺畅啊!   贾平安盖上薄被,摸了摸胸口上的阿福,“睡觉。”   晚安……大唐。   ……   清早起床,胸口挂着一个国宝,贾平安步履维艰的去吃早饭。   “平安,某去送豆腐了。”   吃完早饭,表兄要挑着两木桶豆腐去送货。   贾平安开门:“表兄小心些。”   隔壁的门也开了。   王学友父子出来了,他们扛着农具,准备下地干活。   “平安呀!”王学友目光复杂的看了贾平安一眼,“大锤,走了。”   “哦!”黝黑的王大锤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艳羡。   能在百骑做文书,还能出远门……包吃包住,真好啊!   “阿耶,大兄。”   王大娘拎着一个篮子出来了。   杨德利跟了上去,右手扶着扁担,左手一把抢过篮子,大娘争夺,可却争不过挑着担子的杨德利。   表兄……果然是神力呐!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舔狗的力量无穷无尽。   “杨德利,别碰大娘!”赵贤惠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木棍。   “别!”贾平安伸手想阻拦,可赵贤惠却蔑视的看着他,然后从容把木棍扔了出去。   那姿势,看着就像是扔标枪。   可她的脚下一滑,标枪原地升空。   然后……   咻!   呯!   赵贤惠捂着额头尖叫起来,“杨德利,老娘和你没完!”   ……   两日的假期一晃即过,第三天,贾平安精神饱满的去上班。   坊门后面站着数十人,都是要赶时间出去的。   坊正姜融站在最前方,身边有几名坊卒。   “这天也渐渐不热了,都要努力挣钱,等天冷了,就缩在家里睡娘子,争取明年生个胖小子出来。”   姜融背着手,贾平安觉得有些像是领导。   “大唐不差钱,就差人,只管生。”   坊民们都纷纷点头,一脸崇拜。   于他们而言,坊正就是天。   “贾文书?”看到贾平安后,姜融拱手走过来,“见过贾文书。”   “说的不错。”坊正是很牛笔,但在百骑之虎的面前还是得蹲了。   “差远了,和贾文书比起来差远了。”姜融在用力吸气,然后细细呼气。   “你这是……”贾平安担心他有肺腑上的毛病。   姜融难为情的道:“有高人说能吸官气,某想贾文书那么厉害,就吸一点。”   我不是欧皇,没有欧气。   贾平安打个寒颤,觉得这货有些邪性。   姜融不好意思,就只吸了一口,然后堆笑道:“贾文书,这为官之道……某不懂,可能向你请教?”   从管辖的人口和面积来说,坊正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社区主任,但职权比社区主任大多了,堪称是土皇帝。   姜主任此刻就谄笑着,“敢问贾文书,这朝中一直鼓励生娃,可咱们道德坊的人家生娃却比不过别的坊,某急啊!可却想不到法子……”   不就是鼓励生育吗?   “你说的那些都不错。”   这是习惯性鼓励,姜融得意一笑时,贾平安马上给他一棍子,“可太过死板。坊正,做事要活,要有灵魂……”   “要有灵魂?”姜融懵逼。   这灵魂是个啥东西?   不就是魂魄吗?   巡街的金吾卫军士们开始撤离了,这是时辰到了的标志。   贾平安随口说道:“比如说……纵有金山银山,孩子才是靠山。”   姜融一个哆嗦,只觉得这话直击灵魂,嗨了。   “要想富,多生孩子多养猪。”   至理名言呐!   姜融觉得自己的心肝肚肺都被触动到了。   “该生不生,后悔一生。”   “……”   鼓励生育还能这样?   姜融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这门就是贾文书为他打开的。   贾平安觉得差不多了,就闭口不言。   姜融感激的道:“贾文书可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呃!   这怎么像是下属请示领导的语气呢?   但更像是临终之前的问话。   贾平安一时间也入戏了,语重心长的道:“多生优生是好事,但不得歧视女娃,有句话也要一起说。”   “你说。”姜融一脸认真的倾听着。   “咚!”   鼓声起。   “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儿子没婆娘!”   坊卒打开坊门,贾平安率先出去。   姜融被镇住了,那些准备出去的坊民显然也被镇住了。   “二郎,贾文书说的对啊!要不……回头你们再生一个?”   一个老汉拍拍儿子的肩膀,“不生留着种作甚?流光就流光了,还是多生几个好啊!”   “阿耶,回头就办。”年轻人很是兴奋,看样子回头就准备和婆娘开造。   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场工作展示,让姜融觉得无比震撼,“某往日就知道说多生多生,可没人在意某。这……原来还能这样吗?贾文书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   上一章吐蕃赞普书信的来由:赞普致书于长孙无忌等云:“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当勒兵赴国讨除之。“ 第83章 贾师傅心动了   刚到百骑,邵鹏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陛下要和相公们去禁苑散心,全数出发。”   瞬间百骑就沸腾了。   “兵器带好,点检人数。”   唐旭站在台阶上,看着麾下快速而有序的准备工作,不禁很是满意。   “某的刀呢?”   “某的甲衣呢?”   一片有序中,贾平安的无序显得格外的刺眼。   老子想杀人啊!   唐旭的腮帮子咬得鼓起、落下,鼓起、落下……起伏不停。   邵鹏干咳一声,“少年人总是这般,他并未操练过,要不,让他留守?”   唐旭摇头,“咱们护卫陛下,也得有个文书在,否则遇到陛下垂询怎么办?”   还有我!还有我!边上的孟亮踮脚,一脸渴望!   邵鹏无视了他,点头道,“你最近少去了五香楼,于是就聪明了些,可见女人使人迷茫。”   “你懂个屁!”唐旭认真的道:“女人是男儿的胆。”   “这话怎么说的?”邵鹏变色,“你是说咱没胆吗?”   唐旭:“……”   你是没蛋!不是没胆!   “出发!”   百骑集结完毕,贾师傅混在人群中,缓缓跟着往禁苑去。   一路从芳林门进了禁苑,皇帝和重臣们已经在了。   李治看着初秋的禁苑,含笑道:“秋日凉爽,这禁苑也别有一番景致。今日朕与相公们同游,也算是忙里偷闲。”   百骑有人去了前方探路,其余人紧跟在君臣的周围散开警戒,在更外围,千牛卫已经就位了。   禁苑很大,也很美。   时值初秋,偶尔能见到树叶泛红。风吹过,沙沙作响。   那些养的膘肥体壮的兽类被马蹄声惊动,四处乱跑。   前方,长孙无忌做了一首诗,赞美秋日景色,得了大家的共同夸赞。   禁苑的安全系数高,百骑的人也忙里偷闲欣赏景色。   唐旭诗兴大发,指着前方说道:“某有一首诗了。”   你也会作诗?邵鹏别过脸去。   伤自尊了啊!   唐旭怒道:“老邵你啥意思?”   邵鹏冷冷的道:“你做的诗,能活死人。”   唐旭不禁暗爽,“过誉了,过誉了。”   贾平安想笑。   “你的诗能把死人吓活。”   邵鹏一句话就堵住了唐旭的诗性。   晚些看到了感业寺。   贾平安一边听着唐旭和邵鹏斗嘴,一边观察着李治的反应。   出迎的尼姑不是明德。   “明德呢?”贾平安有些好奇的问道。   包东随口道:“说是病死了。”   哦!   贾平安觉得那就是个没福气的。若是她和武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以后飞黄腾达也只是等闲。   邵鹏去了前面,回来尖声道:“去些人进去查探。”   李治要进去?   贾平安心中一动,“感业寺某熟悉。”   邵鹏点头,“小贾上次在此处置过事情,你带着他们进去查探。”   “是。”   贾平安点了十余人,然后进了感业寺。   感业寺的前面,数十女尼在等候。   这些是出家人,先帝的嫔妃们在后面。   贾平安带着人快速通过前面,一一排查殿内的情况。   随同的女尼说道:“我等都知道规矩,所有人都出来了。”   贾平安面色严肃,“殿内一律不许有人,但凡有人,做逆贼处置。”   殿内有人,若是李治恰好进去,这就有行刺的风险。   “是。”   女尼心中一凛。   这是新帝第一次来感业寺,她们心中也没底。   贾平安指指周围的大殿,“包东,你等各自去查探。”   “领命。”   百骑们散开,贾平安这才微笑道:“还请带某去后面看看。”   “你……”女尼有些顾忌。   “某还是个少年。”贾师傅笑了笑。   女尼点头,带着他去了后面。   一路过去,树木森然,青苔在石阶的缝隙里绿油油的。   再往后有一堵围墙,中间有拱门。   女尼坚定的道:“后面不能去。”   贾平安知道后面就是嫔妃们的栖身地,就露出了那种纯洁的微笑:“某也怕犯忌讳。”   女尼摇头,“也不是忌讳,只是上面说了,要让她们死心,而男子能勾的她们心神不宁。”   “陛下来了。”   后面有人在说话,女尼心中一慌,急忙迎了过去。   贾平安顺势到了拱门那里,往里一看。   十余女尼就站在外面,有老有年轻的……   她们三五成群,看着竟然有些小兴奋。   一个女尼就独自站在台阶上,腰挺的笔直。   她背对贾平安,并不和那些女尼说话。   在场的没有武妹妹!   贾平安扫了一眼,就断定武妹妹不在这里。   “陛下来了。”   外面的声音传来,那些女尼们纷纷转身看过来。   台阶上的女尼也缓缓转身……   鹅蛋脸,挺直的鼻梁,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双眉。   入鬓长眉!   那双眼睛冷漠的扫了过来。   呀!   攻气十足!   “有人!”   一个女尼喊了一嗓子。   贾师傅赶紧缩了回去,然后装作勤勉的模样在周围巡查。   那定然是武妹妹!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先前那个女尼的模样,特别是那入鬓长眉和一双冷漠的眼睛。   英气?   不全对。   他总结了许久,就一个感受:攻气十足!   李治来了。   宰相们没来。   他在周围看了看,关切的问了先帝嫔妃们的情况,吩咐要关心她们的衣食。   李治就站在拱门外作指示,最后缓缓回身。   那些女尼,也就是先帝嫔妃们束手而立。   唯有一人大胆的抬头。   那一双入鬓长眉啊!   四目相对……   ……   直至回到百骑后,贾平安的脑子里依旧全是那一双眉。   唐旭在总结,“今日兄弟们表现的不错,下衙后某请客,老邵!”   邵鹏铁青着脸,“咱出一半。”   下衙后,百骑的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五香楼。   站在牌匾下,唐旭踌躇满志的道:“五香楼这个名字不好,上次小贾说的什么来着……”   “十三香。”   “夜来香也不错。”唐旭摇头晃脑的,问道:“某的文采如何?”   邵鹏冷冷的道:“腋下的腋吗?”   腋来香?唐旭:“……”   “哟……”   老鸨来了。   她径直走出来,唐旭笑哈哈的准备揩油,可老鸨却和他错身而过,几乎是扑进了贾平安的怀里。   一股子浓烈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贾平安被一堆肉包围了。   “贾郎来了。”老鸨侧身挽着贾平安的手臂,殷勤的道:“贾郎为何这般姗姗来迟?雅香为你茶饭不思,夜里孤枕难眠……你这个负心汉。”   呵呵!女人!   贾平安笑了笑。   前世他也出入过欢场,一旦放开,那……   他伸手揽住老鸨的腰,笑道:“某自从离了长安城,却日夜思念你,怎地?今日你给某做个道场?”   他看似亲昵,可举止却让人觉得落落大方。   男子上青楼,骨子里不就是那个啥吗?可贾平安往日看着很老实,这一变化,让人吃惊。   这是小贾?老鸨有些懵。   “好说,好说。”   老鸨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就反击道:“贾郎可来奴的房间,奴一生所学,今夜就为贾郎施展。”   你一介少年,一看就是菜鸟,装什么老公鸡?   老鸨心中冷笑。   “某有一法。”   贾平安正色道:“今夜你可令人立柱于房间中央,你着薄纱持柱而舞,为某助兴。”   正在愤慨自己被冷落的唐旭等人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贾平安所说的场景……   太香艳了呀!   包东觉得鼻子发热,就摸了摸。   殷红一片。   擦!   流鼻血了。   老鸨的眼中却浮现异彩,身体贴在贾平安的身侧,恨不能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柔声道:“好贾郎,可还有别的主意?说吧,以后你来不收钱。”   不过是钢管舞的变种罢了。   哥不是那种人。贾平安摇摇头。   老鸨笑了笑,“这是待价而沽?也罢,咱们日久生情。”   她仰头喊道:“雅香……”   声音很大。   里面的人齐齐回头。   就在这一瞬,老鸨挽着贾平安走了进来。   “那少年是谁?”   有人问。   有人眯眼看着贾平安,“百骑之虎,扫把星!”   “就是他作出了红豆。”   “红豆竟然是他作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某家中的妻女对此诗颇为喜爱,常说此诗的作者当是饱经风霜的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翩翩少年。”   “雅香出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   雅香穿着一身淡雅长裙出来,面色绯红,就像是见到心爱男子的少女般的雀跃。   “见过贾郎。”   她微微福身,却难掩欢喜之色。   老鸨低声道:“贾郎为何给上云楼的冬至作了一首诗?难道是雅香不够好?”   难怪今日这般亲热,这是担心贾平安对冬至感兴趣,以后移情别恋去那边捧场。   雅香也香,但目前没法下手!   贾平安淡淡的道:“随性而为。”   我不是谁的人,想为谁作诗就为谁作诗。   雅香惶然,但贾平安却看到了一抹欢喜。   随性而为,就说明不是事先起意,也就是说,贾师傅对冬至没啥感觉。   雅香的演技在贾平安的评价中属于中上,老鸨才是好手。   “哟!雅香,带着贾郎回去。”   老鸨推着贾平安,有人讶然道:“某出百贯求雅香一夜也不得,这是……白送?”   可贾师傅却没兴趣,“今日某和同袍们一起,莫要纠缠。”   雅香嗔了他一眼,然后挽着他往里去,在最好的地方陪着他坐下。   包东在另一侧坐下,低声道:“这里是百骑收消息的地方。”   贾平安点头。   再美的女人,次数多了看着和普通人没啥区别,所谓左手摸右手就是这个意思。若非如此,唐旭怎会每次都来五香楼。   “贾郎……”身边是雅香的温热躯体和呢喃,贾平安就像是个负心汉般的置之不理,目光转动,却在寻找着唐旭。   唐旭就在二楼,目光淡淡看下来。老鸨就在他的身边,看似和他亲昵玩笑,可嘴巴不停在动啊动。   唐旭微微点头,晚些下来,贾平安问道:“校尉,可有大事?”   “想立功?”唐旭笑了笑。   “是啊!”贾平安想寻找刷好感的机会。   “没啥事,就是……狗咬狗。”唐旭微微眯眼看着大堂里的人,瞬间竟然让贾平安觉得有些狰狞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唐旭。   没有狠辣,他哪里掌的住百骑。   “校尉,给某说说吧。”贾平安一脸饥渴的模样。   唐旭脸上的横肉松散了些,变得和气起来,“蓝田县县令崔建,记得上次你还救了他一次,崔氏出手补偿了他。”   “什么意思?”提到崔氏,贾平安就觉得这是个大金矿。   “崔建要来长安,进吏部,可你知道的,那些人上次失败,一直耿耿于怀,说是要弄他。咱们不管,看热闹好了。”   对于李治而言,小圈子和山东世家的倾轧就是狗咬狗,所以他乐于看热闹。   可对于一直想刷好感的贾平安来说,这就是大好时机!   贾师傅心动了。   ……   求支持。 第84章 很蠢的少年   “阿福……”   清早洗漱,隔壁就传来了赵贤惠招呼阿福的声音。   这个女人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大清早就勾引阿福。   阿福就在贾平安的脚边,仰头一脸憨厚:爸爸,我不会背叛你的。   “好阿福。”   贾平安很得意,吃了早饭,随即牵马出去。   出去没多远,他一拍脑袋,却是忘记了带鱼符。   对于进出皇城的人而言,鱼符是必备的身份证。   他再次回去,刚进大门……   “丑东西,快吃。”   阿福就趴在墙头上,对面伸出一个小盆,里面有稀粥。   吧唧吧唧……   ……   到了百骑,唐旭正在发脾气。   几个百骑被训的和孙子似的,贾平安悄然去寻到了包东。   “长安城去哪买消息?”   “买消息?”   包东正准备吃早饭,闻言抬头,“长安城里有恶少和游侠儿,只需去寻他们就是了。报上百骑的名头,谁敢不给?”   白嫖不长久啊!   贾平安摇头,“可有长久的?”   包东翻了翻几张胡饼,随口道:“平康坊里有家铁头酒肆,里面有个许多多,你去问问,那里消息多。”   “有数了。”   贾平安刚出去,唐旭就来了,“包东,来张饼。”   “校尉,某的都不够吃,再说了,都是胡饼,你为啥就喜欢吃某的?”   “说来也怪,就觉着你的胡饼好吃。”   贾平安叹息一声。   包东的胡饼和茶水都带着灵魂。   没有灵魂的胡饼能吃吗?   晚些他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有三多:青楼多,逆旅多,酒楼酒肆多。   这里就是长安的流动人口集散中心,以及红灯区。   铁头酒肆很好找,贾平安问了一下就寻到了地方。   门脸看着很普通,几个男子在卸门板,还在打哈欠。   很颓废的风格。   招牌……   铁头两个字写的歪歪斜斜,就和孩子似的。   几个大汉赤膊走了出来,见到贾平安站在门外,其中一人说道:“太早了,午后再来。”   他们的胳膊上大多有刺青,看着颇为彪悍。   “某来寻许多多。”   正在卸门板的几个大汉直腰抬头看过来。   出来的几个大汉楞了一下,“你是谁?”   “贾平安。”   “等着。”   一个大汉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兄长让你进去。”   门板已经卸完了,里面光线明亮。   角落的案几后面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垂首在练字,长发瀑布般的披撒在脸侧。   “许多多在哪?”贾平安看来看去,并未发现第二个人。   女子抬头,瀑布在脸侧往脑后滑过。   她右手执笔,左手在脸侧一捞,长发就被捞到了脑后。   微微瘦削的脸上,一双好像是看什么都不屑的眼睛。   最要紧的是,她的衣襟比较开,能看到些风景。   别以为大唐的女子能爆炸,那些电视电影里的所谓袒胸露乳,更多是那些私生活混乱的权贵女子的标配。   而更多的贵女出门还得带着羃䍦。平民女子出门是否该戴着面纱,甚至能成为一个议题。   所以看到一个作风大胆的妹纸,连贾师傅都难免多看了一眼。   “好看吗?”有些沙哑的声线,那不屑的眼神,这妹纸怎么有些古惑仔的味道呢?   好看!   贾平安笑了笑。   身后有人说道:“兄长,这人说是贾平安,来寻你。”   女人点头,“百骑之虎?”   “你是……许多多?”贾平安有些惊讶。   “是我。”女子指着对面:“坐。”   先前是侧面,在女子正面坐下后,贾平安才发现她的胸前有个刺青,是一条蛇。   这条蛇大半在下面,蛇头就露在外面。   我去!   贾平安再次问道:“许多多?”   他觉得……一个女子混这种圈子不可能吧。   许多多颔首,伸手把桌子上的水渍拂去,贾平安低头一看,全是字,写的很难看,这下他算是知道招牌的来历了。   “是我。”许多多甩去手上的水,淡淡的道:“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他们叫我兄长。”   难道你是女汉子?   还是说你是真的汉子。   贾平安目光转动了一下。   “我是女人。”许多多双手往后,飞快的弄了一个发髻。   “你寻我何事?”   女人善变,不只是性子,还有气质。扎好长发的许多多看着少了些颓废气息,多了些诱人。   “某想寻消息。”   “什么消息?”许多多摆手,示意那些恶少无需进来保护自己。   这是赤果果的不屑贾师傅的武力值。   “说出来之后,你再无拒绝的余地。”贾平安目光炯炯。   许多多沉默。   “好处呢?”   果然是大姐大。   贾平安说道:“同是天涯零落人,江湖儿女,携手共助。”   “你是百骑。”许多多一缕长发飘落在胸前,那个蛇头看着多了些旖旎。   “可某还是扫把星。”贾平安说道:“某需要的是一个长期伙伴。”   第一不白嫖,第二不会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贾师傅是个有节操的汉子。   “好处。”   “谈钱多伤感情?”贾平安觉得一根筋的妹纸也不错,“雍州刺史许敬宗和某的关系你可知晓?”   许多多摇头,“许使君于我而言就是擎天玉柱,沾不上。”   擎天玉柱……贾平安打个哈哈,“去问问。”   许多多抬头,“去问问许使君和扫把星的关系。”   这个不用问,外面一个恶少说道:“兄长,他们穿一条亵裤的。”   擦!   说穿一条裤子就好了,俩男人穿一条亵裤,也就是内裤……这多侮辱人?   许多多深吸一口气,一双阴郁的眸子看着他,“我要如何才能信你?”   季布一诺千金,哥就是行走的季布啊!   “某用节操作保。”   贾平安的脸皮比长安城城墙还厚。   许多多冷笑,“节操……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节操。”   这妹纸看来被社会毒打过不少次,是个明白人。   要不咱们睡一觉,然后就成了自己人。   贾平安想来想去,真的想不到自己能取信许多多的办法。   许多多突然笑了,就像是阴暗角落里突然盛开了一朵花,“我有个法子。”   “你说,某能办的,保证不含糊。”   这不是贾平安瞎说,而是有迫切的需要。   他的目标就是在皇室和山东士族之间来回刷好感。皇室和山东士族看似有共同的利益,可以算是盟友。可等小圈子被痛击之后,山东士族在皇室的眼中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若是消息不灵通,弄不好他就会成为炮灰。   所以他是真心真意的想寻个伙伴。   但许多多这人有些邪性,还得观察。   许多多笑了笑,一拍案几,“取了酒水来,今日我和百骑之虎歃血为盟!”   擦!   捅自己刀子?   一个碗,一坛酒。   许多多拍开酒封,豪迈的倒了一碗酒,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来。   这是要动手了?   许多多毫不犹豫的用短刀在左手食指上割了个口子,把鲜血滴进碗里。   滴答,滴答……   贾师傅有些慌。   别看他敢上阵厮杀,可那是带着血勇去的。   现在让他割手指头,真的心慌。   就和后世去医院验血一样,最早医院是用玻璃渣还是用什么去戳手指头,贾平安亲眼看到一个手指头被机器切掉一根都不眨眼的硬汉,在面对这个取血过程时慌得一批。   “贾文书!”许多多把还沾着她血的短刀递过来。   会不会有病?   还有刀子没消毒。   万般念头闪过,贾平安举刀……用力一拉。   “算了,某右手有些抽,你帮某割。”   许多多拿着他的左手,举刀……   滴答,滴答……   痛啊!   敌人捅你和自己捅自己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还有突然被捅和有准备被捅的感觉也不同。   贾平安深切体会到了。   他端起酒碗仰头。   咕咚,咕咚……   哎!   喝完酒,放下碗,他觉得不对。   许多多的神色多了些放松,“我还没喝。”   这个少年有些蠢!   不过蠢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再来!”   于是又是一次。   贾平安出了酒肆时,觉得嘴里全是铁锈味。   酒肆里,许多多把手指头送进嘴里吸吮着,然后拍拍案几。   众人进来。   “蓝田县令崔建今日来长安,去查探他的踪迹,查到马上来报。”   ……   消息在午前到了百骑。   一个恶少站在皇城前,看着很嘚瑟。   “他刚进城。”   “好。”   贾平安转身。   规矩呢?   恶少觉得这人有些不要脸,“钱呢?”   “还要赏钱?”贾平安摸摸身上,“没带,等一下。”   恶少看着他进去,觉得自己被骗了。   随即一个看门的军士出来,手中拿着一串钱,“贾文书给你的。”   恶少哆嗦了一下,他可以不怕贾师傅,但却怕金吾卫。   而且贾师傅竟然能随手和这些军士借钱,这个本事非同一般啊!   这说明贾平安在这里吃得开。   军士回去,和同伴吹嘘道:“借二十文还三十文,贾文书果然豪气。”   这比高利贷还高利贷,当然要借。   晚些贾平安就出来了。   他从皇城出来,一路顺着方向寻过去。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带着两个随从的崔建。   和上面见面时相比,崔建看着多了些稳重。   看来还是社会毒打更能让人成熟!   贾平安没有上前,而是跟在了侧面。   宽敞的朱雀街上车水马龙,但依旧很宽松。   崔建含笑对随从说道:“此次能回长安城,多亏了家里出手相助,等晚些安置好了,请了刚回长安的崔义玄一枝饮酒。”   随从说道:“崔义玄那边带着一家子人来了,这是要在长安常住的意思,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崔氏必须要用这等法子来告诉皇帝,崔氏并无野心。”   “这不是人质吗?”   “皇帝不屑于人质,不过给了也好。大家心安……”   崔建的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男子,马儿长嘶,人立而起。   男子惨叫一声倒地。   “死人了!” 第85章 小崔,你长点心吧   这里是朱雀街。   崔建勒住惊惶的马,而地上躺着的男子已经开始抽搐了。   “你撞死人了。”   周围涌来十余男女,其中一人单膝跪地,去给男子诊脉,瞬间面色大变,“糟糕。”   崔建已经懵了。   随从喊道:“闪开!”   可那十余人却叫嚷着,“你撞死了人,还想跑?这里是长安城,等着金吾卫来抓你吧。”   随从低声道:“郎君,咱们今日该去吏部报到,若是被吏部知晓此事,怕是要延后了。”   崔建知道这个,所以面色铁青,“去看看。”   一个随从过去,“闪开!”   他蹲下,伸手摸摸伤者的脸和额头……   棒槌啊!   贾平安就在边上,看到他的动作不禁无语。   你以为这是发烧吗?   这时候摸心跳和脉搏最要紧。   男子回身,“郎君,怕是撞到了。”   崔建神色凝重的下马。   这货上当了。   刷分的机会来了。   但怎么解开这个难题?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胸有成竹。   他招手,有恶少过来,“贾文书。”   从他出来开始,就有两个恶少在不远处跟着,这算是第一次合作的见证者。   “可能马上弄到马车?”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   恶少指指后面,“那里有。”   “弄过来。”   贾平安眯眼看着那边。   恶少过去,板着脸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刺青。   “给他钱!”   贾平安不喜欢这样。你想耍威风别冲着这些人,有本事就去和那些大佬哔哔。   恶少尴尬的摇头。   混社会的竟然这般穷?   贾平安过去,把表兄为自己缝在衣角里的黄金弄出来,“给。”   “这是啥?”车夫老实,拿着黄金不懂。   这年头百姓一辈子能看到银子就不错了,你要说什么金项链金耳环……对不住,那不是百姓用得起的。   “金子!”恶少抢过马鞭,跳上马车,看来是个老司机。   “等等某。”贾平安也上了马车。   车夫还在莫名其妙,“某的车!”   “贾文书,去哪?”恶少有些兴奋难耐。   前方,崔建已经被围住了,那个伤者在地上继续抽搐。   这碰瓷碰的……惨不忍睹。   贾师傅在后世见识过各等碰瓷,但从未见过这等业余的。   而崔建……   老崔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邪性的家伙,小圈子坑他第一次是仙人跳,第二次竟然是碰瓷。   “冲着躺着的那人冲过去,一路吆喝,就说马惊了,赶紧避开。”   恶少:“……”   大哥,你这是要故意制造交通事故还是怎地?   贾平安:“只管上,某在车上,跑不了。”   大哥你别哄我?   恶少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还是有些信用的。   “驾!”他吆喝一声,空甩了一下马鞭,竟然发出了脆响。   果然是老司机。   那边,崔建被围在中间,周围全是‘义愤填膺’的百姓。   “长安城中不许奔马,你不知道?”   “某知道,某也没奔马。”天地良心,先前崔建的马速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哪来的奔马?   “你撒谎!”一个男子骂道:“你撞死了人,等着坐牢吧。”   一个妇人突然伸手,看着那长长的指甲,被挡在外面的随从喊道:“郎君小心。”   这是九阴白骨爪!   崔建惊愕,极力躲避着。   妇人狰狞的面容,带着脏污的长指甲,还有因为尖叫而喷出的飞沫……   这画面仿佛静止了。   “惊马了,快闪开!”   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众人回头,就见一辆马车正在加速狂奔而来。   擦!   正在往这边跑的金吾卫也急了,“快避开!”   惊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看热闹的吃瓜众开始闪开,露出了当事人。   十余男女的目光不是盯着马车,而是在盯着躺在地上的伤者,有人惊愕,有人期冀……   大佬,你躺着别动啊!   这特么不是碰瓷,哥回头任凭雅香和高阳羞辱。   贾平安看到这些神色,心中大定,“冲过去。”   恶少颤声道:“撞死人怎么办?某还有高堂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老相好。”   这货还有老相好?   贾平安说道:“冲上去,都算是某的!”   “惊马了,闪开!”   单膝跪在地上的男子第一个跑了。   贾平安一直在盯着伤者,就见他睁开一只眼睛,飞快的瞟了这边一眼,然后……   人在面临意外时的反应很真实。   嗖的一下。   “人呢?”   众人只看到人影一闪而逝,地上就没人了。   “闪开,惊马来了。”   就如同是飙车一样,恶少已经兴奋了。   “你特么刹车!”人都跑了你还飙车,想啥呢?   可马车没刹车啊!   贾平安坐过羔羊的马车,压根没看到刹车装置。   这里距离崔建等人不过三十米,没刹车……   小崔,赶紧闪开!   那十余男女愕然,然后轰然而散。   而崔建还在懵逼中。   “刹车!”   贾平安已经想跳车了。   “不慌!”   只见恶少把一根连着绳子的木棍子放下去,然后人一边喊着‘吁……’,一边跳下马车。   卧槽!   这货竟然跳车了?   马车失去了司机,虽然马儿在减速,可来不及了啊!   贾平安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跳车……   嘎……   那根木棍突然弹起来,接着和车轮剧烈的摩擦。   马车在减速。   最后缓缓停在了崔建的身前。   贾平安跳下马车,就见恶少站在后面,手中拽着一根绳子。   原来这就是刹车系统?   人工制动。   就是操作难度大了些。   丢下木棍,人跑后面去拉绳子,把木棍当做是刹车片和车轮贴紧摩擦。   果然是个老司机。   崔建只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梦一般,等看到马车上跳下来个贾平安时,瞬间一切都明白了。   “这是骗某的?”   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是啊!这人在边上趁着你不留神就冲了过来,一头倒在地上,等你回神时下意识就觉着自己撞了人……”   崔建:“……”   “第一次被女人骗,第二次被男人骗,某……”崔建觉得自己有些倒霉。   长点心吧,小崔。   贾平安招手,恶少过来。   “把马车还了人。”   恶少说道:“贾文书,那你给车夫的金子也得要回来,太多了。”   就是要多,否则怎么能让崔建领情?   “那车夫也被吓到了,给他。”   杨德利若是在这里,估摸着会心痛如绞。   崔建果然感动了,他近前一步,握住了贾平安的双手,感动的道:“贾文书,你果然是某的贵人呐!”   松手!   贾平安无法习惯这种牵手的行为,但表面上还得微笑着,“某刚好路过办事,碰巧了。”   “那你是如何看出那人是骗子?”崔建真心的觉得自己伤不起,想提高一下个人防骗能力。   “那人倒地时太软,就像是准备好的,而边上十余男女……崔郎君,你没发现他们义愤填膺的过火了吗?”   贾师傅在循循诱导。   崔建一惊,“是了,那个女人和他并无关系,可看着就像是自家男人被撞倒了一般,更是想抓挠某的脸……”   “此事某就算知晓是骗子,怕也无法解脱。”崔建看着贾平安,“贾文书你谎称惊马,那人若是假,自然会逃命……好手段!好手段!”   这几乎就是唯一能破局的手段,但思路清奇,堪称是剑走偏锋。   一个骚字在崔建的心中盘旋着……   “金吾卫一来,不管如何,都坐实了你撞人之事,那女子抓破你的脸……”贾平安一脸唏嘘,“吏部可会接纳?”   官员调动还得去吏部,有个类似于面试的程序。若是有关系确定了去向,那么就是走过场。若是没有关系,就需要等候,这个等候的时间长短不一,几年都有。   崔建苦笑道,“若是某顶着一张烂脸,加上一个撞人之事,吏部怕是会……好险!”   吏部绝对会理直气壮的搁置了他调动的事儿,有心人再散播些谣言——下面有请崔建上台……一曲凉凉送给你。   崔建握着贾平安的手:“大恩不言谢,回头某安置好了,还请来家中做客。”   来家中做客,对于崔氏子弟而言,不是亲戚就得是好友。   崔氏好感+3. 第86章 感业寺的保护者贾师傅   “等着某。”   在吏部的外面,崔建握着贾平安的手,情真意切的让他等自己出来。   他有许多话想说,更有许多感激需要表达。   当看到吏部面试的官员那愕然之色时,崔建心都凉了半截。   他们算准了某来不了了!   随后就是一场平淡无味的面试,官员后期情绪转好,笑吟吟的说没问题,还说大家以后就是同僚了,哪天请他饮酒。   “改日吧。”   崔建此刻只想见到贾平安,好好感谢这个年轻人。   出了吏部。   “人呢?”   门子知道他即将在吏部任职,所以很殷勤的道:“郎君是问贾文书吗?”   “是啊!他哪去了?”   门子笑道:“郎君才进去,贾文书就走了。”   “他……他可说了什么?”崔建有些茫然。   门子说道:“贾文书说什么……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崔建:“……”   只是两句没头没脑的诗,可却让他觉得很贴切。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少年意气,出手相助,不求回报……好一个少年!”   他眉间多了振奋之色,“你想着出手不求回报,可某却不是那等忘恩负之辈!哈哈哈哈!”   ……   那十余男女分散跑了,没多久又聚在了一起,面面相觑。   “本来万无一失的,怎地……”   “那马车恰好来了,不然崔建今日难逃一劫。”   “说这些有何用?”那个长指甲的妇人怒道:“王琦那边怕是要怒了,咱们该想想怎么应付他。”   沉默一瞬后,有人说道:“不管如何,失败就是失败了,先去请罪。”   众人一路去了平康坊的万红楼。   平康坊里酒楼多,万红楼压根就不打眼。   后院的一个房间里,王琦在喝茶。   一身青衫,面白无须,眉间从容,温文尔雅的轻啜着茶水……   这就是关陇小圈子干脏活累活的头目。   他跪坐在案几后面,听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就淡淡的道:“进来吧。”   十余人当然不可能全数来,那个长指甲的妇人走了进来,跪下,低头道:“失败了。”   “为何?”王琦举杯看着妇人,神色依旧。   妇人说道:“本来一切顺利,可突然来了一辆惊马的马车,李四被吓住了,就蹦了起来,一路跑了……”   “也就是说,罪在李四?”   “是。”   “李四何在?”   妇人的身体在颤栗,“在外面。”   “让他进来。”   妇人出去,晚些带着先前碰瓷的那个男子进来。   王琦喝了一口茶,叹道:“人在世间求活不易,你得有让人信重的本事,你比如说某吧,某能统筹,能带着你等为上位者排忧解难,这便是某的立身根本。可你呢?”   李四伏地颤抖。   王琦起身走了过来,负手看着他,“你的立身根本就是拼命,如此自然有人赏你饭吃。如今你贪生怕死,这碗饭……却再也吃不得了。”   李四抬头,眼中全是逃过一劫的狂喜,“多谢王尚书。”   王琦淡淡的道:“某这等才华,若是去为官,六部尚书不难。而你……再无用处!”   他挥手转身,“陈二娘,清理干净。”   李四的瞳孔猛地一缩,“王尚书……”   妇人扑了过来,双手拉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根细绳。   细绳一下就勒住了李四的脖颈,妇人转身,双手一拉,用背部抵住李四的背部,然后往外拖。   李四的双腿在弹动着,出去后,依旧能听到声音。   王琦喝了一口茶,皱眉道:“好好的茶水,却被这污浊气给弄臭了。”   他一挥手,茶水泼在先前李四跪着的地方。   外面的挣扎渐渐没了……   王琦,小圈子脏活累活的话事人,自诩才华不下六部尚书,手下的人就称呼他为‘王尚书’。   ……   使团来了。   吐蕃使团一进长安城,就感受到了冷遇。   爱理不理,这就是此次接待的原则。   而禄东赞也不吭气,甚至皇帝说接见他的日子推后也无动于衷。   贾平安觉得这就是一只老狐狸。   若是可以,他希望李治让人弄死这个老家伙,如此后续吐蕃给大唐制造的麻烦会少些。   “小贾。”   孟亮进了值房,看着颇为兴奋。   “小贾你可有一贯钱?”   “你这……”你借钱得有个由头吧?   孟亮说道:“巧云的亲戚来长安城,竟然被骗了两贯钱,这不某先借他一贯。”   呃……   这个借口很耳熟啊!   我爷爷住在高山上,每日种茶……   我亲戚最近遇到些麻烦,你有钱吗?   这种杀猪盘也能信?   贾平安觉得孟亮这人虽然看不顺眼,但好歹是同僚,就隐晦的劝道:“许多事,眼见也为虚。”   孟亮摇头,认真的道:“巧云不会骗某。”   哎!   钱贾平安有,但……   借吧,好歹就一次。   孟亮高高兴兴的走了,临走前信誓旦旦的说下个月还。   “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舔狗遇到绿茶,绿茶还玩杀猪盘,这日子……没完了。   “小贾,校尉找你。”   “来了。”   贾平安去了唐旭的值房,邵鹏也在。   两位大佬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让他有些心虚。   “小贾啊!咱们对你如何?”唐旭一开口就让贾平安有些肝颤。   这是要让某去做卧底?   想到自己被长孙无忌摆成几百种姿势弄死的场景,贾平安就想辞职。   “好。”面对上司的询问,除非你做好了和他翻脸的准备,否则不管他平日里对你如何,就算是他每天给你小鞋穿,经常找借口扣你的钱,你也得说好。   这就是潜规则。   唐旭满意的道:“这里有个事情,某和老邵商议了许久,觉着只有你才能做好,你可愿意?”   你特么说出来啊!   什么都不说就问我愿不愿意,这是哪门子的话术?   这是骗术!   可……能拒绝吗?   不能。   那就闭眼享受吧。   “多谢校尉和邵中官的栽培。”   贾平安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小贾是个好人。”唐旭对邵鹏点点头。   邵鹏尖声道:“陛下上次说过,感业寺的安危关系不小,百骑也要为君分忧,如此……百骑以后要看好感业寺。”   是这个?   贾平安狂喜。   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但在旁人看来,此事很麻烦。   那些先帝的女人虽然没了昔日的尊荣,本该悄无声息的在感业寺终老,可皇帝却莫名其妙的视察了一番,说是要重视。   这活儿不好干啊!   那些女人一旦撒泼,百骑惹不起。   而且百骑的人都是大汉,男女之间也有忌讳,没法去亲自管理,若是那些女人出事,这口锅却会活生生的弄在他们的头上。   于是童子鸡贾师傅就进入了唐旭和邵鹏的眼中。   还没开叫的童子鸡,心中纯净,没有半点遐思,正好担当这个重任。   稍后邵鹏进宫。   李治在看奏疏,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说吧。”   “陛下,奴婢和唐旭商议了许久,想着那些人终究身份尊贵,百骑那些大汉不好去亵渎了她们,于是就想着……”   李治抬头,眸子里多了冰冷,“谁?”   皇帝都是老虎啊!邵鹏脊背汗湿,“贾平安。陛下,贾平安在青楼面对名妓的投怀送抱都不动心,是最佳人选。”   李治低头,但目光未动。少顷,他点头,“甚好。”   于是贾师傅摇身一变,就成了感业寺的保护者。   第一次巡视,邵鹏亲自交代。   “记住了,平日里除去贾平安之外,谁都不能进感业寺。”邵鹏很严肃的道:“谁擅自闯入,割了蛋进宫去伺候陛下,就在咱的手下。”   随后就是巡查。   禁苑里空无一人,贾平安带着十余百骑慢悠悠的到了感业寺外。新任话事人出来了,却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尼,看着压根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气息。   “贫……贫尼色空。”色空的身形有些小巧,脸上甚至还有些稚气,就是典型的娃娃脸。   社恐?   “什么?”   “色空。”   “什么色?”   色空抬头看着他,见他目光纯净,这才解释,“色即是空。”   早说嘛。   “百骑文书贾平安,奉命巡查感业寺,以后咱就是战友了。”   “战友?”色空不解,娃娃脸上全是迷惑。   “战友……就是一起厮杀的同袍,就是好友。”   这解释,连贾平安都觉得膈应人。   “哦,同袍。”色空带着他进去,“就是厮杀吗?男女怎么厮杀?”   呃!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某也不知道啊!大概……是打架吧。”   “你打不过我。”色空握拳,“我昨日还在宫中,手下的那些宫女都怕我。”   原来是女官啊!可这妹纸怎么这般卡哇伊呢?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被派来管理感业寺,李治想什么呢?   色空边走边说,“有人和我说了,以后你来的时候,就带你去后面看看那些女人,有事情就说,没事情就不管。”   还能去后面?   啧啧!   李治这是担心感业寺不小心虐待了他的武妹妹,于是来个双保险,让贾师傅也来巡查一番。   “打架不好。”当看到那些女人时,色空突然感悟了,“男女打架更不好,以男欺女,就是以大欺小。”   贾平安目光转动,在寻找着武妹妹,随口道:“是啊!所以有时候女人也能欺负男人……” 第87章 多乎哉,不多也   一群女人没了公共老公会如何?   受宠的会绝望,而几年等不来一滴雨露的会觉得无所谓。   但所有的情绪在进了感业寺后都化为乌有。   “她们的后半生都将会在这里度过,每日青灯古佛,对了,为了让她们有精神,每日还得让她们做事。”   色空看着很唏嘘。   “当时这些女人……我和她们说话都得低三下四的,如今……”   她走了过去,那些女人纷纷堆笑。   “色空来了。”   “色空,我原先学了按摩的手段,回头给你试试?”   “……”   色空转一圈回来,一脸唏嘘,“我悟透了一个道理。”   “什么?”   贾平安在看着武妹妹。   “今日的富贵只是一时,若是运气不好,回过头就得用更多的苦难来偿还这些富贵。”   武妹妹在那里扫地,对外界没啥反应。   偶尔一偏头,那入鬓的长眉就映入眼帘。   攻啊!   “为啥?”贾平安在敷衍着色空。   色空的娃娃脸上多了惆怅,“你看看她们,当年在宫中多少人奉迎,家中也因此而富贵一时,可终究是空的。”   呃!   这妹纸是要走心?   咱走肾不好吗?   武妹妹拎着扫帚进去了,贾平安回身,认真的道:“这事吧,还得看运气。某有个忠告。”   “什么忠告?”色空看着有些迷茫。   迷路的羔羊啊!   哥给你指条路。   “未曾清贫难做人,对这些女人好一些。”   武妹妹最多还有一年多就要翻身了,到时候风云化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色空歪头看着他,“我知道了。”   出了禁苑,贾平安说有事,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的铁头酒肆里,万年县不良帅陈子衿坐在许多多的对面,身后站着两个不良人。   不良人,侦缉破案的衙役。   不良帅,统领他们的小头目。   陈子衿拉开衣襟,敞胸露怀,捋捋胡须,冷冷的道:“秋风起,兄弟们的身子骨熬不住,要弄些药钱。这个月的钱,涨两成。”   许多多低着头,瀑布般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平康坊里的恶少有许多……我们交钱不算少,再加两成,兄弟们吃不饱。”   “吃不饱?”陈子衿嗤笑一声,伸手指指许多多身后的几个恶少,“你等能吃饱与否,和某无关,我只管兄弟们的死活。许多多,可是没钱了?”   许多多点头。   陈子衿盯着她胸口那个蛇头刺青,眼神灼热,“某做事从不逼人入绝境,某的身边缺个女人帮衬,你若是愿意……此后你和你的人,某罩着。”   “帮衬什么?”一个恶少握拳问道。   陈子衿看着他,手一动,茶水泼了恶少满脸都是,“某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   “跪下!”两个不良人手握刀柄,厉声喝道。   那恶少看了许多多一眼,然后跪下。   陈子衿微笑道:“看看,这样多和气。”   “帮衬什么?”许多多抬头,长发滑落肩后。   陈子衿的眸色炽热,“此后你这里就是某的一个住所。”   这就是养情妇,而且自己一文钱不出,甚至连住所都是女方的。   妥妥的白嫖!   许多多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眼神转冷,“我爹爹临去前说过,让我带着这些兄弟过日子,还有,除去自己的男人,别的男人不许进我的房间半步。”   “哈哈哈哈!”陈子衿大笑了起来,霍然起身道:“带路,某今日便去做这第一人。”   两个不良人拔出半截长刀。   “兄长!”那些恶少怒了,有人拎起板凳,有人握拳上前,就是没人敢摸刀。   当着不良人摸刀,那就是抗法,罪加一等。   许多多站起来,双手背负在身后,目光阴郁,“钱之事再说,想女人,只管去青楼。”   陈子衿突然变脸,一脚踢翻了案几,骂道:“贱人,给你三分颜色,你竟然想开染坊?跪下!”   许多多退后一步,陈子衿按住刀柄,“给你十息,一言而决。”   许多多额头上青筋蹦跳,身后的恶少们怒不可遏,可却不敢在白日里和不良帅冲突。   “这里是长安,胆敢对某动手,金吾卫会堵住平康坊,清剿你等。”陈子衿单脚踩在翻倒的案几上,身体前俯:“某不是那等绝情之人,可昨日你的人赶着马车撞破了贵人的谋划。许多多,这世间于你而言处处皆是绝境,没有某的庇护,你寸步难行!”   “竟然是为了这个?”许多多眯眼,“此事只是巧合。”   昨日那个老司机回来禀告了贾平安的举动,说是救了一个官员,许多多不以为意,没想到竟然是撞破了贵人的谋划。   “贵人从不信什么巧合,你……想死还是想活?”陈子衿冷笑道:“想死,某随便寻个罪名把你弄进去,让一群男人弄死你。想活,跪在某的身前,祈求某庇护你。”   许多多双手猛地从身后拿出来,竟然握着两把短刀。   “大胆!”   陈子衿大怒,身形急退,喊道:“拿下她!”   那些恶少也是愕然,有人上前,有人原地不动,有人跪地……   许多多眯眼看着陈子衿,“你想弄死我,那我就先弄死你!”   这便是她的信条。   “咳咳!”   外面有人在咳嗽。   陈子衿退到了两个不良人的身后,神色阴晴不定,“动手!”   他最终还是决定动手,灭除后患。至于原因……他听闻这里有不法事,前来查探,遭遇以许多多为首的恶少袭击,于是奋起反击,弄死了这些渣渣。   “咳咳!”   门外又传来咳嗽声。   “谁?”   陈子衿大怒。   许多多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就看了门外一眼。   二人:“……”   “你是谁?”陈子衿有些后悔,知晓自己错过了动手的最佳时机。   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许多多的身体差点就软了,她双手持刀福身,“见过贾文书。”   果然是一诺千金的贾文书,我并未信错人。   “贾文书?谁?”这些底层小吏都有一份英雄谱,不过显然贾师傅目前并没有进入这份名单的荣幸。   贾平安走了进来,那些恶少开始分裂,先前勇敢围住许多多的,此刻昂首挺胸。而那些被吓坏了不敢动的,此刻也不敢动。最倒霉的是跪地求饶的一人,此刻无颜面对这些同伴。   许多多介绍道:“这是万年县不良帅陈子衿,刚才和我争执了些事情。”   不良帅就是恶少们的克星,除非你不想混了,否则永远都不敢和他们叫板。   许多多只希望陈子衿以后能放过自己,自然姿态不能太强硬。   陈子衿的脑海里飞速想着各种人物资料。   贾平安已经走了过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陈子衿捂着脸,不敢相信的道:“你竟然敢打某?”   许多多也懵了。   贾平安说自己和许敬宗有关系,可这个关系到了哪种程度?许敬宗是否愿意为他出手,这些很难说。所以拉着虎皮做大旗,这是许多多的打算。   但她从未想过贾平安竟然会悍然出手。   啪!   贾平安反手又是一巴掌,陈子衿刚想暴起,身后的不良人颤声道:“他是百骑的贾文书,就是那个扫把星。”   陈子衿的冲动如潮水般的消散了。   那个不良人在继续说,“许使君和他交好……”   不良帅是个小吏,而许敬宗就是他的天。   老天爷打个喷嚏就能弄死他。   关键是,贾平安是百骑的文书,百骑收拾不良帅,那真是手到擒来。   陈子衿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此人标榜自己的硬汉人设,大冬天也敞胸露怀的,现在竟然变成了软骨头。许多多:“……”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想如何处置他?”   “我?”许多多有些受宠若惊,“此人想霸占我。”   禽兽!   贾平安最厌恶的就是这等禽兽,当然,自己内心也有些小期待。   许多多迟疑了一下,“他是官。”   好女人,好女人呐!陈子衿的眼中多了期冀。   贾平安淡淡的道:“从今日开始就不是了。”   许多多抬头,“我是认真的。”   “某也是认真的。”贾平安既然想收复这些恶少,自然要展露自己的手段和决心。   “陈子衿!”许多多再次拔出双刀,目光阴冷。   呃……双枪老太婆?   这个女人很野啊!   许多多扑了上去。   那两个不良人进退两难。   许多多冲了过来,陈子衿身体弹起,刚想拔刀。   许多多跃起,长发飞舞,刀光闪过。   一只耳朵落地……   惨叫声骤然爆发。   “啊……”   ……   求推荐票。 第88章 异性兄妹   耳朵掉了,事儿闹大了。   平康坊内的坊卒最先赶到,先看了陈子衿的伤势,然后问道:“谁砍的?”   许多多刚想说话,贾平安上前,“某。”   坊卒目光一冷:“姓名。”   贾师傅穿的还是公服,虽然只是小吏的衣裳,可好歹也是一个系统的。   “百骑贾平安。”   坊卒眸子一缩,“百骑之虎?”   哥的名号竟然传的那么远吗?贾平安微笑。   坊卒面露难色,“贾文书,此事某也难办……除非陈子衿不追究。”   众人看着陈子衿。   当事人认栽,那么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陈子衿心中一紧,想到自己是来逼迫许多多,定然会有麻烦。   但此事他算是为贵人出头,若是立场坚定些,带着伤装个硬汉,那些贵人难道会不感动?   而许敬宗对于那些贵人而言,算个屁!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陈子衿捂着耳朵喊道:“某要打官司!”   长安城里最不缺打官司的地方。   消息飞快被送了去。   按照程序,万年县的事儿,先送到万年县去。   县令一听,麻爪了,习惯性的丢锅。   “许使君刚出使立功回来……那贾平安也立功不小,去,请示许使君。”   这是万年县的管辖范围啊!为啥丢给州衙去?万年县的官吏们诧异的看着县令。   大佬,你就这么对奸臣许跪了?   节操呢?   县令板着脸道:“不良帅去敲诈勒索酒肆,让人恶心!”   呃!   这个借口好。   随后消息送到了许敬宗哪里。   老许正在和廖全商议事情,就有人来禀告。   “使君,万年县不良帅陈子衿被人割了耳朵。”   啥?   这不是打我老许的脸吗?   许敬宗脸黑,刚想说要严惩凶手……   来人喘息了一下,“动手的说是贾平安。”   老天保佑。   许敬宗庆幸自己没有及时表态,然后板着脸道:“说清楚。”   “说是陈子衿去平康坊的一家酒肆敲诈勒索,店主不答应,就准备对店主用强。”   这不是强人锁男吗?   老许觉得这种风气很不好,就干咳一声,“说正事。”   “后来贾平安正好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贾一刀就割了陈子衿的耳朵?   刀法不错呀!   许敬宗微微一笑。   廖全看到了他的笑容,不禁暗赞:使君果然是胸有成竹。   “但陈子衿却说是那店主动的手。”   嗯?   许敬宗问道:“贾平安如何说的?”   廖全的眼中多了崇敬之色。   不偏听偏信,先听陈子衿这边的说法,再听贾平安的说法……使君不但公平公正,手段就是高啊!   小吏说道:“贾平安说他亲眼所见陈子衿逼迫女店主,不但私下收钱,还收的丧心病狂,导致女店主无法应承。再逼迫女店主屈从于他。他忍无可忍,就冲进去动了手,一刀就剁了陈子衿的耳朵。”   许敬宗板着脸,众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决断。   廖全一脸仰慕,觉得偶像定然会做出最公正的处罚。   要把百姓当做是自己的父母!许敬宗默念了一下自己的座右铭,眼中多了鄙夷,“不良帅收钱,可确凿?”   小吏点头,众人低头。   这是潜规则,大伙儿都知道。   敲诈勒索老夫的父母,能忍?许敬宗眼中的怒火多了些,“不良帅逼良为娼,可有?”   这事……   不良人逼迫女妓为自己服务的事儿不少,但逼良为娼,罕有。   但都是逼迫,差不多吧。   小吏点头。   呯!   许敬宗一拍桌子,“这等贱狗奴,若是老夫见了,定然要一刀剁了他,为民除害!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小吏,躬身,“见过使君。”   许敬宗一脸肃然的道:“去拿了万年县的不良帅陈子衿来,拷打讯问这些年他干的事。”   “领命。”   许敬宗起身,目光炯炯的道:“地方官为何被称为父母官?视百姓为自己的孩子,如此才有脸被称为父母官。陈子衿此等小吏虐民,老夫若是为了雍州的名声忍了,明日是否会有更多的官吏把百姓视为猪狗?”   众人心中一凛,束手而立。   许敬宗斩钉截铁的道:“这等官吏,有一个老夫就除一个,你等把老夫这话传下去,谁敢虐民,老夫豁出这身官服,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使君!”廖全躬身,“使君一心为民,真是我辈楷模。”   许敬宗负手而立,心中却在犯嘀咕。   小贾怎么和一个不良帅发生了冲突?   他担心贾平安吃亏,又吩咐道:“赶紧再去些人,莫要让小贾吃亏了。”   廖全诧异的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贾文书在长安没有根基,那陈子衿却是地头蛇,若是他悍然出手,贾文书怕是会吃亏,使君高见。”   哎!差点就露馅了。   老夫下次说话定然要仔细想想才行啊!   ……   铁头酒肆里,贾平安坐着,案几上有酒菜。   雍州的官吏到了时,就见到两个不良人正跪在那里,不停的说着些什么……   这贾平安哪里像是吃亏的模样?   “……就在去年,陈子衿带着咱们去东市收钱,那家店主不肯给,陈子衿就让一群恶少去砸了店,随后装模作样的来查,说是找不到那些恶少……”   这是典型的报复。   官吏们进来,有人说道:“我等奉命而来。”   恶少们身体一僵,两个不良人,还有蹲在边上的陈子衿心中一喜……   “许使君有令,带走。”   官员指指陈子衿和两个不良人,随后对贾平安颔首离去。   陈子衿喊道:“某是为人办事,某……”   “堵住他的嘴。”   一个衙役过去,一膝就让陈子衿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随后被拖死狗般的拖了出去。   贾平安起身,对许多多颔首,“安心。”   许多多站在那里,目送他出去,突然说道:“贾文书……”   “嗯?”贾平安回身,知道许多多可以为己所用了。此后他也有了人手,私下做事更加方便。   许多多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低声道:“以后那些钱……”   保护费?   贾平安想到了那些古惑仔,就笑了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转身走了,许多多缓缓回身。   “先前谁跪了?”   一个恶少跪下。   “伸手。”   刀光闪过。   一根手指头落地。   “多谢兄长。”恶少捧着手起身道谢。   “下次再犯,剁手!”   许多多坐下,恶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先前的事。   “兄长,那贾文书……莫不是看上你了?”   大伙儿都是男人,许多多这般诱惑,若非她太彪悍,这些恶少早就下手追求了。   许多多拔出双刀,冷冷的道:“今日若非是他在,我等将无法幸免!”   众人低头。   许多多一刀剁在案几上,眼睛很亮,“人说扫把星克人,可今日他却让咱们摆脱了不良人的勒索,此后就不必交那些钱了。”   众人点头如捣蒜。   气氛渐渐喜悦起来。   许多多突然叹息。   众人愕然,心想兄长以往都是男儿作风,今日怎地有些小儿女态呢?   许多多惆怅的道:“若是能与他结为异性兄弟该多好?”   竟然不是结为夫妇?   正在期待的恶少们一脸懵逼。 第89章 胜造七级浮屠   临近下衙时,唐旭把贾平安叫了去。   包·茶艺师·东依旧在煮茶,给了贾平安一个眼神,却像是情人抛来的媚眼,让贾平安打了个寒颤。   唐旭坐在上面,冷冷的看着他,“你坏了他们的事?”   这里的他们,无需说,大家都知道是关陇那些人。   唐旭竟然知道了?   贾平安心中一紧。   承认,还是说巧合?   那就赌一把!贾平安抬头,“是。”   关陇那些人是皇帝的死对头,但他们势力庞大,皇帝都得低头。这时候若是皇帝把他抛出去当做是替罪羊……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关陇门阀和皇帝压根没把他和这事儿放在心上……   “莽撞!”   若是要问罪,那就不该是莽撞,而是大胆!莽撞……这不就是硬汉子直男做事的风格吗。   唐旭的声音很严厉,贾平安心中一松,嬉笑道:“校尉……路不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你教导某的吗?”   唐旭指指他,笑骂道:“别的什么都没学会,却学会了甩锅。”   贾平安笑道:“那些人做事太龌龊,竟然让人去装死。”   唐旭点头,“是龌龊,不过……”   他看着贾平安,目光阴郁,“你这个少年……做事太莽撞,正好高阳公主那边和驸马闹翻了,你去劝劝。”   我特么!   贾平安颤声道:“校尉,这事……这事不该某去啊!”   两口子打架让我去劝说,我不是居委会大妈,也不是社区的知心姐姐,凭什么?   唐旭冷笑道:“若非如此,某凭什么为你压下此事?做人,最要紧的便是有来有往,去吧。”   压个屁!   贾平安觉得老唐是在忽悠自己。   而且劝说高阳两口子这等事儿不该是宫中的职责吗?和百骑有屁关系!   唐旭干咳一声,“对了,此次你去西北出了几个……主意,让吐蕃使团有苦说不出,那禄东赞都低头了,说是为那几封信道歉。”   这场外交战起始于赞普的那几封盛气凌人的书信,终于一次夜袭,双方的皇帝隔空交手,大唐获胜。   邵鹏进来了,说道:“相公们先前高声大笑,颇为扬眉吐气。小贾立功不小。”   可赏赐呢?   贾平安虚伪的道:“都是邵中官和校尉教导有方。”   “还会说话。”邵鹏坐下,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禄东赞低头,陛下颇为高兴,当朝和相公们说了,此事许敬宗有功,贾平安有功。你且好生做,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贾平安借机提出要求,“邵中官,校尉,好处不好处的某不在意,就想求一件事。”   “你说。”邵鹏笑吟吟的。   贾平安说道:“高阳公主那边……换个人去吧。”   邵鹏的笑意渐渐僵硬,“滚蛋!”   马丹!   过河拆桥,不要脸!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出了百骑,一路晃荡着去寻高阳。   值房里,邵鹏幽幽的道:“公主和房遗爱之间……貌合神离,偏生要顾着皇室的面子不能和离。公主爱闹腾,昨日在宫中,公主和陛下撒泼,某正好在,就劝说了几句,结果被公主踹了一脚……”   唐旭心有戚戚焉的道:“公主彪悍,房遗爱怕是巴不得和离。对了,为何要让小贾去?”   邵鹏淡淡的道:“宫中去了几波人都没劝住公主。”   唐旭一怔,“那让小贾去……也不成吧?”   “不成就不成,正好压压他的势头。”   “什么意思?”   邵鹏淡淡道:“小贾此次出手坏了那些人的好事,救了崔建,你以为是恰好路过拔刀相助?不给他个教训,他还真以为自己能掺和这些事。”   这就是给小贾一个下马威。   唐旭懂了,“如此他劝说失败,某再训斥他。”   “你知道就好,记住了,要声色俱厉,让他痛改前非。”   ……   贾平安已经被带到了待客的地方,正无聊的喝着加料的茶水。   “公主正在发火,怕是没空来,贾文书先回去吧。”   陪客的管事看着愁眉苦脸的,可见高阳这几日闹腾的厉害。   贾平安摇摇头,“某奉命而来,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管事叹道:“宫中先前来了几波人,公主都没见。你……”   管事就差说‘你算个逑’了。   脚步声传来,管事回头。   “公主?”   盛装的高阳看着就像是午时的太阳,让人炫目。   她目光扫过,“滚!”   看看,让你走不走,现在被羞辱了吧?管事看了贾平安一眼,同情的叹息一声。。   高阳的身边出来一个女官,喝道:“钱二,还不快滚!”   啥,是某?管事指指自己,“……”   高阳目光转动,右手在袖子里动了几下。   这个娘们又想动手了。   管事显然深知这一点,一溜烟跑了。   高阳坐下,女官肖玲站在身后,颇有气势。   “谁让你来的?”高阳昂首问道。   “邵鹏。”贾平安觉得这个娘们的气势又壮大了些,看着越发的像泼妇了。   高阳冷哼一声,“那个贱人,这是被我踢了一脚,就不满了?”   “怕是陛下的意思。”贾平安觉得李治也可怜,外面有权臣压着他;后宫的王氏和萧氏都是门阀的棋子,他还得一脸兴致盎然的陪睡;家里人也不消停……   高阳侧脸看着他,目光睥睨,“你想说什么?”   肖玲看了贾平安一眼,警告的摇摇头,示意公主已经发狂了,别招惹她。   发狂的高阳连太宗皇帝都能顶撞,她只是对你有些好感,少年……自求多福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日子不好?”   高阳点头。   贾平安叹息一声,“多少人想看你的笑话?”   “那又如何?”高阳越发的骄傲了。   “可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   “嗯。”   “不喜欢,那便远离。”   这门亲事就是个悲剧,高阳不爽,房遗爱也恨不能远离这个疯女人。   “嗯。”   “自己乐意就听听歌舞,喝喝酒,出去散散心。”   “嗯。”   肖玲的眼珠子都瞪成了鱼肚白。   先前公主在后面砸了许多东西,那模样让人确信,就算是皇帝来了也没用。可现在公主却乖巧的嗯嗯嗯……   见鬼了!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   高阳的性子……怎么说呢,傲娇,眼高于顶,而且不喜欢约束。   先帝给她寻了个软弱的驸马房遗爱,觉得正好让闺女掌控这个男人。   可高阳不喜欢掌控男人,这娘们其实喜欢的是硬汉。   房遗爱和硬汉自然风马牛不相及,于是被高阳嫌弃了。   所有人都在说高阳的不是,皇室希望她能谨言慎行,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和房遗爱装作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可高阳的脾气做不来啊!   于是这事儿越管越糟糕,越管高阳的逆反心态越严重,后来干脆怒了,破罐子破摔,说是要造反。   贾平安见她目光茫然,就知道自己顺着捋毛的法子对了。   “为何闹腾?”   高阳的眼中多了不屑,“那个贱人,喝了酒来我这里闹,说是以后各走各的道,这般也就罢了,他竟然说再给几个女人……当我这里是青楼吗?”   呃!   房二这是喝多了吧?   绝对是。   “那贱人!”高阳一拍案几,“我不答应,他说休了我……”   房二看来不只是喝多了,弄不好有人在背后撺掇。   “我一怒就抽了他一顿。”   “随后我进宫寻皇帝,让他废了我和那贱人的婚事,可皇帝却左一个大局为重,右一个让我要贤惠……你让我如何能忍?”   贾平安想象了一下高阳狠抽房遗爱的画面,不禁觉得太美。   “你说谁有理?”高阳怒了,脸蛋绯红,呼吸急促。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为啥还要勉强在一起?后世遇到这种情况早就离婚了,离婚不成也会分居。   贾平安想了想,“日子是自己的,既然两看相厌,为何要勉强自己?”   高阳只觉得脑海里霹雳一声,炸的她一怔。   以往她和房遗爱两看相厌,各玩各的,但依旧觉得是夫妻,所以不时要见面,甚至一起吃饭。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但高阳最喜欢破坏规则。   “是呀!”她悟了,“我若是不想搭理他,闭门就是了,管他作甚?”   她眼睛一亮,“这样好,他不是说要自己过吗,如此,肖玲。”   “公主。”肖玲出来。   “以后那贱人再来求见,就说不见!”   这个……   肖玲谨慎的道:“公主,就怕外面说闲话。”   终归是夫妻,若是房二吃闭门羹,外面会说高阳跋扈。   一个侍女来报信,“公主,驸马来了。”   “不见。”高阳昂首。   侍女低头,“公主,驸马求你放过他。”   咦!   房二竟然有这个胆子?   贾平安觉得这是有人在给房二出主意,而目的就是为了激怒高阳。   高阳发狂,冲着李治咆哮,李治不胜其烦……   然后这对姐弟之间的关系渐行渐远,失去了娘家支持的高阳会越发的疯狂,如此……到时候收网,用高阳作为突破口,一举拿下房家,顺带把李恪等人拖进来……   啧啧!   老阴比!   贾平安不禁为这个手段惊叹不已。   若非他知晓高阳和房家的结局,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些。   侍女还在等待高阳的决断,大家都觉得两口子闹归闹,还得要维系一下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可高阳才将被贾师傅的一番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哪里会在意这个。   这个娘们昂首,不屑的道:“告诉他,从今日起,他不必再来了。”   阿弥陀佛!   贾平安觉得自己救了房家一门老小的命,想来也算是胜造七级浮屠吧。 第90章   宫中。   “陛下……”   俏脸绯红的王氏一脸不舍的把李治送了出来。   李治觉得腰有些酸,强笑道:“晚上朕再来。”   “臣妾等着陛下。”王氏就像是个刚吃饱的饕餮,连嗝都不打一个。   李治一路出去,半路‘巧遇’了盛装等候的萧氏。   “陛下……”   萧氏抬头,宜嗔宜喜的脸上多了委屈。   朕实在是没有了啊!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朕明日就来。”   萧氏过来挽着她,“陛下,那个女人和外面经常联络呢!”   “是吗?”李治仿佛不知道王氏和小圈子有联系一样。   但萧氏也不是好鸟!   他一边听着萧氏在数落着王氏的各种劣迹,一边想着自己的小日子该怎么过。   前朝很艰难,后宫中也是勾心斗角的,几个女人都是世家门阀的棋子,让他如坐针毡,却必须要装作享受的模样。   他需要一个帮手。   想到这里,那双入鬓长眉就在脑海里浮现。   到了前面,王忠良躬身等候,“陛下,高阳公主那边安静了。”   李治吁出一口气,坐下,揉着眉心问道:“是打了房遗爱一顿,还是房遗爱跪了?”   王忠良说道:“房遗爱去求见,求公主放过自己。”   这个蠢货!   李治的脸上多了一抹青色。   高阳的脾气不好,又傲娇,房遗爱这般说,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可高阳为何没发飙?   “公主说如此甚好,让房遗爱以后不用再来了。”   呃!   说实话,这是李治最渴望的局面,如此皇家就少了一个被外人利用的口子。   但高阳怎么转性子了?   “高阳怎地……”终究是自己的姐姐,李治皱眉,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但王忠良却体贴的说出了缘由,“百骑的贾平安先前奉命去见公主,说既然两看相厌,为何要勉强自己。公主恍然大悟,就清醒了。”   李治一怔,“竟然是这样?”   王忠良笑道:“随后公主就令人上了歌舞,强令贾平安陪侍。陛下,奴婢担心……”   羔羊要是化身为狼,一口把扫把星吞了咋办?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那个扫把星却不会如此。”   雅香和冬至都是长安城的名妓,但凡男子被这样的名妓投怀送抱,没人能忍住。   贾平安就忍住了,所以李治不认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他此行西北立功不小,此事又帮了朕的忙,如此……赏赐他宝刀一柄,绸缎……”   ……   唐旭在等待着贾平安回来,他准备了许多虎狼之词,准备一举镇住那个少年。   可左等右等,直至快下衙了,才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校尉,贾文书求见。”   这是放某的鸽子啊!   唐旭板着脸道:“让他进来。”   贾平安一进来,唐旭就发现不对,“竟然饮酒了?”   “是啊!”贾平安打个酒嗝,苦笑道:“公主非得留某看歌舞,还被灌了不少酒。”   呃!   唐旭愕然,“公主竟然消停了?”   这两天高阳和房遗爱闹腾的人尽皆知,宫中去了几波人都没法劝,怎么就消停了?   贾平安觉得难受,“是啊!校尉,某不喜饮酒,如今难受,还请先告退。”   “去吧去吧。”唐旭无语。   晚些邵鹏来了,唐旭叫住他,“老邵,公主是如何消停的?”   邵鹏问道:“你没呵斥小贾吧?”   邵鹏摇头,“那小子喝多了,说是被公主灌的,某想着等明日再说。”   “不必了。”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砸咂舌,“公主消停了,此事算他立功。先前宫中有人出来,带着赏赐,说是去道德坊。”   擦!   这不对啊!   唐旭纳闷的道:“小贾……难道是被吞了?”   不如此的话,高阳咋消停了?而且还请他看歌舞。   邵鹏摇头,“不知,不过据闻小贾说既然两看相厌,为何要勉强自己。公主恍然大悟,对小贾感激零涕……”   “特么的!这样也行?”唐旭不禁笑了起来,“若是这般也行,那某去也能立功。”   “做梦!”邵鹏不屑的道:“看看你自家满脸的横肉,也能和小贾的小白脸相比?”   唐旭摸摸自己的脸,“可公主也从不给小白脸好脸色啊!”   “是啊!”高阳也不喜欢小白脸,对此邵鹏也很纳闷,“可公主为何就听他的呢?”   二人坐在那里发呆。   雷洪准备回去了,路过值房时见二位大佬还在,就拱手告别。   “那个……”邵鹏叫住了他,“咱问你,若是让女人来选男人,老唐和小贾,她们会选谁?”   一个是天子心腹,一个是小吏,真是个奇葩的问题。   雷洪干笑一下,“这个……”   “实话实说,某发誓不怪罪你。”唐旭很大度。   雷洪干笑道:“她们定然会选贾文书。”   “为何?”唐旭的老脸挂不住了。想他唐旭堂堂的昭武校尉,一旦外放,好歹也能独领一军,竟然在女人的眼中比不过一介少年。   伤自尊了!   雷洪说道:“小贾会作诗,对女人还强硬。”   “某难道对女人低头了吗?”唐旭不解。“某难道对女人软弱了吗?”   邵鹏恍然大悟,“是了,老唐你是不对女人低头,可那满脸横肉看着就倒胃口。而小贾是个美少年,还多才,不对女人低头却是天经地义的。”   “长得丑不行吗?”唐旭怒了。   “不行。”邵鹏和雷洪齐齐摇头。   ……   贾平安一路回到道德坊,刚进去,就被坊正姜融堵住了。   “见过贾文书。”   姜融竟然在谄笑。   这是为何?   贾平安不解,打个呵呵,“坊正忙啊!”   “不忙。”姜融去帮他牵马,那马脾气不好,长嘶一声,竟然准备踢人。   “吁……”贾平安安抚了马儿,觉得有些头痛。   “自从听了贾文书的话之后,坊内最近多了几个孕妇,贾文书果然是高瞻远瞩,英明神武啊!”   “这话不对,犯忌讳。”贾平安打个哈欠,想睡觉。   见他喝多了,姜融趁机开始吸气。   欧气,不,是官气。   他用力的吸,轻轻的呼,一脸陶醉的模样。   刚看到家,就见表兄站在门外,和一群坊民说话。   “不是某吹牛,平安三岁时就能作诗,五岁就能做文章,七岁更是一口气作了十首诗,吓得姑父姑母以为是妖孽,这不就让他在乡学里藏拙,否则什么……木秀什么,要被风吹。”   众人都点头,“是啊!贾郎君果然是大才。”   “原来是从小就有才,只是因为才太多了些,所以才要藏着掖着。”   “正是如此。”杨德利得意的道:“后来……平安!”   众人回头,就见贾平安牵马在前,往日挺胸腆肚的坊正姜融跟在侧后方,看着小心翼翼的。   “见过贾郎君。”   众人行礼,贾平安还礼,心中懵懂。   杨德利迎过来,欢喜的道:“平安,就在先前宫中送来了赏赐,说是你在西北为国立功了。“   呃!   李治竟然还给赏赐了?   可他为啥不说?   贾平安喝了酒,脑袋发蒙,就说道:“那就收着吧。”   “果然是大才,看看,连陛下的赏赐都不以为然。”   人群中有个尖刻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大怒,骂道:“哪个裤裆没关好,把你这个东西放出来了?”   这人的话太过恶毒,一旦传出去,弄不好就是蔑视皇帝的罪名。   所以不只是贾平安怒,杨德利更是冲了过去。   人群闪开,露出了一个瘦高的男子,见杨德利冲过来,他摆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砰砰砰砰砰砰!   杨德利转身,男子倒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那么瘦小的杨德利,某竟然打不过他。   姜融森然道:“这番话某记住了是你说的,一旦上头怪罪,你就是罪魁祸首。”   剩下的事儿贾平安就不管了,他刚进家,阿福就扑了过来,顺着裤脚往上爬。   嘤嘤嘤!   “平安你看。”   杨德利搬出了赏赐的东西,绸缎钱财不少,关键是还有一把长刀。   啧啧!   李治这里得分+1。   贾平安抽出长刀,低头不怀好意的看着阿福。   “嘤嘤嘤!”阿福仰头,一脸憨厚。爸爸,我很老实,别砍我。   这个吃货,为了稀粥就甘愿出卖灵魂。   “表兄,晚饭某不吃了,睡一觉。”   躺在床上,贾平安想着此次的叠州之行,琢磨着大唐和吐蕃随后延绵多年的争斗。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洗漱,拔出御赐长刀开始练习。   他此次跟在军中,也算是知晓了军中刀法的奥妙。   没有什么招式,有的只是速度和经验。   没有速度你就只能等死,而没有经验你就是任人宰割的菜鸟。   “表兄,陪某练练吧。”   “好。”杨德利刚压完豆腐,就洗洗手,弄了两根木棍子来当长刀。   “嗨!”   两兄弟就在庭院里用木棍操练,你来我往,没几下贾平安就被抽的浑身痛。   “明日接着来。”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身体,晚些吃了早饭,就准备去上衙。   出了大门,隔壁传来了嘀咕声。   “你个蠢货,昨日连皇帝都赏赐了贾平安,可见他以后飞黄腾达只是等闲,这样的好夫婿你不去抢,回头就没了。再说了,贾平安对你多和气?可见是喜欢你的。”   “阿娘,平安哥虽然对我和气,可不是那种喜欢的和气,阿娘,你老是这样……”   “怎么样怎么样?那么好的夫婿你不要!要什么?”   “可哪有强迫人的?阿娘,我再不去了!”   “笨!当年你阿耶这般英俊,我就是堵了他一次,他就从了。”   里面的王大娘:“……”   外面的贾平安:“……”   王学友也就是赵贤惠觉得英俊,别说是堵他,赵贤惠当年只需对他笑一下,估摸着王学友就会浑身颤抖,高喊祖坟冒青烟了。   ……   王学友一首‘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顺带求票。 第91章 无中生有,凭空捏造   鼓声依旧回荡在长安城中,贾平安在宽阔的朱雀街上策马缓行。   街上此刻车马行人不算多,至于两侧,黑乎乎的全是坊墙,再过来就是宽阔的排水沟,其它啥都没有。   朱雀大街是用黄土铺就,很硬,但大风一吹……就和沙尘暴差不多。   “咳咳咳!”   贾平安被吹了一脸黄土,急忙侧脸避开。   “贾文书?”   贾平安睁开眼睛,包东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   “贾文书,吃饼。”包东打开油纸包,热情的邀请贾师傅吃早饭。   “某吃过了。”   包东的手碰过的食物带着魔性,唐旭和邵鹏都很喜欢。   “校尉多半是要弄一张。”包东收了油纸包,“贾文书,昨日你是如何说动了公主?”   “这等事吧,其实你要做的只是善解人意。”贾平安当然不会说自己的硬汉人设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包东吸吸鼻子,“就是善解人意?公主怕是对你另眼相看吧?要不怎会请你看歌舞饮酒。”   “没有的事。”昨天高阳就是想通了,觉得自己以往就是个蠢货撒比,一朝得了解脱,非得要寻个人来庆祝一番。   “贾文书。”   一骑迎面而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公主说昨日悔不该让你饮酒,担心你酒后不适,就让某送来了解酒汤。”   你骗我!包东:“……”   我真不知道她会这样啊!贾平安:“……”   到了百骑,包东就留了一张胡饼给唐旭。   “小贾,昨日干得漂亮!”唐旭一边吃饼,一边冲着贾平安竖起大拇指。   “呵呵。”贾平安谦逊的道:“都是校尉教导有方。”   唐旭打个嗝,拔出长刀,说道:“听闻你砍杀了三人,但刀法却不怎么样。我百骑的人,杀人也得是最顶尖的,来,某今日教你六六三十六路唐氏刀法,练成之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呃……   贾平安拔刀望天。   看某取楼上……   “刀法的紧要之处就是格挡和劈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什么刺,谁让你用长刀刺,你就先刺死他。看着。”   唐旭开始了,周围围拢了一圈人。   “多是腰在发力。”包东在边上给贾平安解释。   贾平安点头。   用手臂发力砍杀不靠谱,用腰腹来带动手臂,这个才是王道。   刀光闪闪中,贾平安领悟了许多。   “来,试试。”唐旭收功,看样子是神功大进,距离筑基期又近了些。   “试试就试试。”贾平安拔出御赐宝刀,周围一阵吞口水的声音。   挥刀,格挡……   贾平安开始有些生疏,但渐渐的就放开了。   唐旭点头,“有些意思,但比某当年差远了,非得要苦练几年不可。”   “你当年练了几年?”身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来。   唐旭说道:“五年吧。”   骂人不揭短啊!我特么!   唐旭回身,邵鹏在后面笑。   “小贾练两年就妥了,你得练五年,这资质……”   又被羞辱了!   唐旭冷哼一声,“咱俩来试试?”   邵鹏走过来和他并肩,“你不一定是咱的对手。”   唐旭看了他一眼,邵鹏神色从容,隐隐竟然有些宗师气度。   这个狗内侍,虽然没看到他动过手,但唐旭却觉得自己没把握。   “走了走了。”贾师傅的刀法太过销魂,众人觉得无趣,一哄而散。   贾平安幻想着自己是个绝世高手,一刀挥出,飞沙走石,围观者们纷纷拍手叫好,一人丢了几文钱过来。   可练习完毕之后,他发现人都走光了。   伤自尊了啊!   他回到值房擦汗,刚想歇息一会儿,外面有人来了。   “邵中官寻你。”   贾平安整理了一下衣着,去了邵鹏那里。   狗内侍坐在那里,乌黑的头发一丝不乱,眼睛微眯,肌肤白皙,微微一笑……   怎么有些像是后世那位姓陈的明星?   这是正式谈话的姿态,贾平安坐好,一脸恭谨模样。   邵鹏淡淡的道:“禄东赞低头了,朝中的意思是……大唐目下首要是盯着突厥人,所以准备在回书里报复回去。”   别怀疑大唐的底气,哪怕是吐蕃亲戚,该不给脸就不给脸。   邵鹏见贾平安依旧沉稳,不禁赞道:“这里有你的功劳,咱与有荣焉。”   “邵中官,此事某觉得值得商榷。”   “你说。”邵鹏觉得口渴。   贾平安想到了以后的局势发展,就知道大唐终究是轻视了吐蕃,最后在战略和战术上吃了不少亏。   “某在想,吐蕃这般咄咄逼人为何?”贾平安侃侃而谈:“某以为,吐蕃在觊觎大唐,他们在等待时机,若是时机恰当,不管是赞普还是谁,都会毫不犹豫的领军和大唐厮杀。”   咦!   邵鹏皱眉,“朝中对大唐和吐蕃的关系颇为看好,认为二十年内不会有大问题。”   这个看法在目前是主流,而起因也很简单,在侯君集当年领军把吐蕃人打了个鼻青脸肿之后,吐蕃上下愕然发现冒险主义没前途了。   那咋办?   求个公主来吧,咱们低个头,当女婿。   随后的岁月里,大唐和吐蕃的关系好的蜜里调油,但为啥好?   因为太宗皇帝在!   只要那位战功赫赫的皇帝在,就没人敢来大唐讨野火。   李治这个小老弟登基后,赞普姐夫用书信来敲打大唐的宰相们,看似僭越,实则就是在试探。   我跋扈了,小老弟,你敢不敢冲着我咆哮?   若是没有西北的那一次夜袭,此次外交行动堪称完美。   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邵鹏起身,觉得此次百骑也跟着得了彩头,算是功德圆满了。   “邵中官。”贾平安抬头,“某有个想法。”   “你说。”邵鹏走过去,坐下,开始点火烹茶。   烟雾缥缈,贾平安觉得眼睛很难受。   “这谁弄的松果?都没干透,咳咳咳!”邵鹏几次没把火点燃,怒了。   你这是不会烧火吧?装什么老司机。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让包东来干更好。   “罢了!”邵鹏丢下煮茶的事儿,“你说。”   “此事某觉着大唐吃亏了。”   “嗯?”邵鹏的眼中多了厉色,“大唐吃亏了?”   “是,你想想,赞普几封书信就调戏了大唐君臣,他们驱使吐谷浑叛军威胁使团,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邵鹏眯眼,“可朝中却说此事就此作罢。”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寻到更好的报复法子。”   但凡有报复的好办法,那群宰相都不带犹豫的,马上全部举手。   这就是此刻大唐的作风,彪悍的一塌糊涂。   邵鹏:“你有何法子?”   ……   晚些,邵鹏急匆匆的去求见皇帝。   “何事?”李治很忙,刚和一位刺史谈话完毕,正在消化他说的那些内容。   “陛下,有人说吐蕃对大唐有野心,不可不防。”   嗯?   李治抬头,疲惫的眼中多了些别的意味,“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大唐对吐蕃的外交太过保守,虽然吐蕃居高临下不好攻打,可该给的教训也必不可少,否则会鼓动吐蕃人的野心。”   李治揉揉眉心,“吐蕃此次算是谋划了一番,目的就是想试探朕,试探朝中是否离心。若是朝中君臣离心,这便是机会。不过朕并未给他机会,相公们也并未给他机会。”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宰相们也统一了立场,赞普顿时就成了小丑。但你要说报复,为了这等事儿谈不上出兵,那还能怎么着?   所以李治有些好奇那人的看法,“他还说了些什么?”   邵鹏说道:“陛下,他说……赞普之子早逝,就只有年幼的孙儿……若是赞普逝去,吐蕃主少国疑,禄东赞将会成为权臣……”   李治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身影,却是舅舅长孙无忌。   “可赞普才三十余岁,正值壮年。”   “陛下。”邵鹏低头,“就算是赞普不死,可禄东赞的权势也太大了些。”   “那又如何?”李治有些不耐烦了。   邵鹏说道:“陛下,可以让人散播谣言,说禄东赞野心勃勃,一心想谋害赞普篡位,他来大唐就是想低头寻求大唐支持,随后……”   嘶!   这纯属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凭空捏造……   但很毒辣!   李治非常清楚帝王的心思。   但凡有臣子出现权臣的苗头,帝王的心中就像是被种了一根刺……   造谣,给那位便宜姐夫的心中种根刺,妙啊!   “禄东赞乃是赞普的左膀右臂,堪称是之下第一人,不管是民生还是政事,赞普都缺不得他,若是能让他们君臣猜忌,妙啊!   再有,若是朕在见他时格外亲切……这个谣言更加的得力了。”   “满朝文武都无人想到这等妙计,可见此人大才,让朕很是欢喜。”李治问道:“谁的主意?”   邵鹏说道:“贾平安。”   李治的嘴唇动了几下,邵鹏看得真真的,分明就是想说三个字。   骚得很!   晚些宰相们被叫了来。   “禄东赞准备陛见,在此之前,朕想问问诸卿,此次大唐可是吃亏了?”   瞬间宰相们的眼中就多了煞气。   长孙无忌杀气腾腾的道:“陛下,从击败突厥之后,大唐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若非是吐蕃在高处,大唐就该发兵攻打,擒了赞普来长安给陛下跳舞助兴!”   连褚遂良都须发贲张,“当呵斥赞普,不,若是可以,老臣以为当出动军队,给吐蕃一点颜色看看。”   这是要制造边境地带摩擦。   这便是大唐的霸道。   但李治却觉得有些不圆满。   动辄就喊打喊杀固然解气,可手段呢?   “大唐不但能攻伐,手段也不能少。”   宰相们愕然,在一次接着一次的胜利之中,他们早就习惯了用刀枪去解决问题。你要说外交手段,那就看看王玄策。使团被截杀,他也不哔哔,回过头就带着雇佣兵横扫天竺。   这便是大唐此刻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热血炸裂!   都是一群硬邦邦的臣子,不好,火气太大!李治含笑道:“有人建言,可令人去吐蕃散播谣言,就说禄东赞狼子野心,来长安对朕低头,想寻求大唐的支持,暗地里与人密谋想毒害赞普。赞普之子早逝……”   长孙无忌眼睛一亮,“赞普须得提防自家一旦去了之后的朝局,那禄东赞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旦赞普有不测,那年少的继位者如何是他的对手?如此赞普不得不猜忌禄东赞……此计大妙,陛下英明!”   于志宁抚掌笑道:“等陛见时,陛下对禄东赞和颜悦色,这个谣言就如同真的一般。妙啊!”   “陛下英明!”   群臣俯首,都觉得皇帝果真是长进不少,就是这个主意有些骚。   李治微笑道:“这却不是朕的主意。”   长孙无忌一听就喜翻了,“这等贤才当重用,还请陛下告知老臣此人为谁。”   李治沉吟了一下,“贾平安。” 第92章 美好的开端   “贾平安?”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些探寻之意。   前几日有人说扫把星撞破了小圈子的一件事儿,但作为宰相,一般的事儿在下面就处置了,压根到不了他这里,所以他只是听了一耳朵,没在意。   李治点头,“就是他,朕也颇为意外,想着那人在百骑里也算是循规蹈矩,此次叠州之行竟然立了些功劳,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等建言,不错。”   长孙无忌点头,“是不错。”   君臣渐渐把话题转到了和吐蕃的未来推演上……   有人来禀告:“陛下,叠州都督王德凯有奏疏进上。”   李治接过奏疏,看了一眼,抬头笑道:“王德凯说,贾平安颇有些为将的天赋,建言把他弄到叠州去,他好生调教一番,定然能让大唐多一员名将。”   长孙无忌愕然,“大唐将星云集,哪里差一个少年。王德凯这是何意?”   贾平安此次叠州之行是有闪光点,但王德凯这般郑而重之的挖墙脚,分明就是在徇私!   他目光转动,觉得这是边将的一次试探,“陛下,王德凯戍边多年,他此言……老臣以为是试探,怕是想回长安城。”   戍边艰苦,有吃不得苦的将领就会想办法回到中原地带,好歹修身养性一阵子再说。   李治颔首,“朕也是这般以为的,此风不可长,当训斥。”   “陛下英明。”   王德凯——MMP,某说的是真的,那小子真有才。   ……   兵部,两个官员在公事之余闲聊。   头发斑白的官员喝了一口茶水,突然放低了声音,“那个扫把星此次去了叠州,说是立功不小,有人说是许敬宗徇私给扫把星好处。你和王德凯有交情,经常书信往来,他那边是如何说的?”   坐他侧面的官员皱眉:“此事却不好……”   头发斑白的官员心痒难耐,“扫把星之事也值当守密?回头五香楼某请客。”   那官员这才认真的道:“王德凯在书信里说,贾平安虽然厮杀稚嫩,但谋划却不拘一格,眼光极为出众。当时人人都想着对那些伏兵置之不理,唯有贾平安想到了夜袭。   王德凯说,他闻讯就心动了,若是可以,恨不能把贾平安留在叠州,自己亲手教导,等他破茧成蝶之时,那是何等的快慰。”   “了不得!”头发斑白的官员惊讶的道:“这少年竟然这般了得?”   “不止如此!”那官员苦笑道:“夜袭时,贾平安从未上过战阵,依旧跟随大队人马去厮杀,手刃三人。”   卧槽!   “这是胆略呀!”头发斑白的官员一拍大腿,“这等人,未来当不凡!”   “他后来更是建言筑京观。”   “够狠!”   “他建言把京观筑在吐蕃使团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震慑之意,告知吐蕃,他们的谋划已被大唐识破。”   室内寂静了许久,头发斑白的官员才叹息道:“有这等少年在,老夫觉着自己垂垂老矣。”   ……   贾平安带着十余人巡逻到了感业寺。   色空出迎,娃娃脸上看着全是生无可恋。   “很无趣吗?”贾平安忍住伸手掐她脸蛋一把的冲动。   色空叹息一声,“每日就是吃饭睡觉吃饭睡觉……”   她需要同情,而贾平安这个少年……   “上次我问过卫无双你的事。”   “她怎么说的?”长腿妹子从回来后就没出过宫,贾平安还真有些想念她的高扫腿。   色空歪头看着贾平安,“她说你有些贱贱的。”   擦!   “这是污蔑!”   “但你这人却可以信任。”   长腿妹子果然是俺的贴心人呐!   贾平安指指前方的水池,“来,某带你去看金鱼。”   二人看了一会儿金鱼,研究了一番里面的那只小乌龟为啥不吃鱼。   后面,那些先帝的女人们正在歇息。   “刚开始她们之间也闹腾,明争暗斗,可有一日,有个人说什么……先帝都去了,咱们争斗给谁看?为谁斗?于是都蔫了。”   色空的娃娃脸上全是惆怅。   “别做女文青。”贾平安觉得这个妹纸挺可爱的,就想拉她一把。   “什么是女文青?”娃娃脸迷惑不解。   贾平安解释道:“没事就伤春悲秋,吃饱了就想汉子。”   娃娃脸马上就红了,“我没想汉子。”   “那你愁什么?”这等妹纸遇到贾师傅,几乎没有招架之功,就渐渐被掏了老底。   “这个地方……感觉和坟墓一般。”色空毕竟年轻,不习惯这等死气沉沉的地方,“这里……我就怕自己要待一辈子。”   二人来到了后面的一棵树下,边上有石凳,贾平安伸手拂了一下石凳,顺带摸摸,觉得不算冰,才请色空坐下。   这人……很体贴!   色空坐下,贾平安笃定的道:“某会看相。”   “看什么相?”色空果然有了兴趣。   “手相。”   “怎么看的。”   “你把手伸出来,男左女右哦!”   “某看看生命线,长寿。感情线……啧啧,有些复杂哟!事业线,看看……你的事业线以后越发的粗壮了,可见在这里只是一时的……”   “真的?”色空抬头,一脸欢喜。   贾平安摸着妹纸的小手,一本正经的道:“某的话,十足真金。”   “她们出来了。”   那些女人出来了,敬业的贾平安放开妹纸的小手,起身走了过去。   女尼们拿着洒扫的工具,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看到贾平安后,从刚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麻木,也不过是几日而已。   难道哥不是男人?   贾平安无语。   武妹妹就在后面,没人和她结伴,也没人多看她一眼。   这便是特立独行!   武妹妹从未死心,而这些女尼却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未来的女皇拿着扫帚走了过来,兴许是贾平安的目光太过炽热,她抬头看了一眼。   唰!   那入鬓的长眉。   那攻气十足的眼神!   贾平安可不敢对这位使什么架子,他露出了在家里排练过几百次的笑容。   不卑不亢。   千万别同情武妹妹,这等女人不需要这个,反而觉得你看轻了她。   那双攻击气十足的眼睛瞥了贾平安一眼,无视而去。   咳咳!   伤自尊了啊!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贾平安给自己打气,回过头就看到了一辆迷惑的娃娃脸。   “有何奇怪的?”   娃娃脸纳闷的道:“她看人都是无视的,今日竟然认真看了你一眼,奇怪。”   贾师傅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原来她对某还是与众不同的啊!   舔狗贾突然觉得不对。   某不是舔狗!   他觉得这是历史上那位武妹妹的彪悍让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把这个女人当做是女皇,所以心态失衡。   咳咳!   但,这终究是个良好的开端。 第93章 伤自尊   和娃娃脸‘惜惜相别’后,贾平安带着兄弟们在禁苑里寻了个地方睡觉,一直到下午才出来。   上班时间能睡觉,这惬意的……   所有兄弟都对贾师傅投以感激的目光。   贾师傅在百骑的威望+1。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去寻唐旭禀告。   “贱人,观棋不语真君子!”   “狗内侍,可敢与某手谈一局?某让你两子。”。   “呵呵!”   邵鹏和人在下围棋,唐旭在边上给邵鹏的对手支招。   贾平安进来,“校尉,今日感业寺平安无事。”   唐旭摆摆手,贾平安告退。   “等等。”邵鹏抬头,含笑问道:“小贾,感业寺那个新来的色空……你以为如何?”   这是让我监视色空?   贾平安没有丝毫犹豫,“尽职尽责。”   邵鹏点头,“知道了。”   ……   宫中。   色空换了女官的衣裳,此刻站在殿前。   王忠良走了出来,斜睨了她一眼,问道:“那个扫把星如何?”   那个会看手相,有些贱贱的少年……娃娃脸一脸老实的道:“他很老实。”   王忠良点头,转身进去。   “陛下,感业寺的人说贾平安很老实。”   “知道了。”   李治的目光依旧在奏疏上。   晚些,王忠良来禀告,“陛下,邵鹏求见。”   “让他进来。”   邵鹏进来行礼,白皙的脸上多了恭谨,“陛下,奴婢问了贾平安,他说色空尽职尽责。”   李治百忙之中抬头看了虚空一眼,沉吟了一下,“如此就好。”   ……   贾平安出了皇城,一个官员在前方负手而立。   “贾文书!”   “见过崔郎中!”   崔建微微一笑,“某刚安定下来,正好明日休沐,就订了地方,走,饮酒去。”   这是主动上钩了!   二人去了平康坊,在大门外遇到了一个老人。   “这是某的族叔义玄公,韩王府长史。”   韩王李元嘉,是李渊的十一子。   崔义玄看着清瘦,微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老夫此次来长安待选,韩王不舍,但宾主一场,终须有一别。”   三人一路进去,到了一家酒楼外时,崔建笑道:“这家酒楼最近在平康坊声名鹊起,某想着既然来了长安,好歹也尝尝,请。”   崔义玄却没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看着左右的楹联……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天然居,妙啊!”   崔义玄赞道:“这是回文,当年老夫年少时也作过,却不能与此相比。三郎,你来看看。”   崔建笑道:“叔父有所不知,这里被人称为二绝。其一便是这楹联,堪称妙到巅毫。”   崔义玄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笑了笑。   少年意气,不服气是常事。   一进去,有伙计问了,随后带着他们去了房间。   “把案几靠拢些。”崔建指指房间里。   崔义玄看了崔建一眼,好似有些怒火。   这是啥意思?   三人坐下,崔建介绍道:“这里的第二绝便是炒菜,叔父、贾文书可以尝尝。”   晚些开始上菜。   一人六道菜,但不是后世那等大碗大碟,分量很讲究,能让你吃饱,却不会浪费。   “尝尝……”   三人吃着炒菜,崔建和崔义玄赞不绝口,晚些开始饮酒。   “某年少,不饮酒。”   贾平安上次被高阳灌酒,回去难受了半天。   酒过三巡,崔义玄放下筷子,含笑问道:“三郎两次遇险,贾文书两次出手相助,崔氏感激不尽。”   “客气了。”贾平安深知此人是千年的老狐狸,和他玩那些弯弯绕太累,干脆就装老实。   “崔氏有诗书万卷,贾文书可想一观?”   这是想勾搭,也是双方的初接触。   贾平安笑了笑,“当然。”   这是答应了。   郎有情来妾有意,双方+1。   “若是不嫌弃,以后老夫可指点你诗赋。”崔义玄对崔建点点头,示意贾师傅看来很乖巧。   贾平安心情也不错,年轻人一高兴尿就多,晚些起身去茅房。   “拿酒来。”崔义玄喝的高兴,崔建也是如此。   伙计送酒来了,崔义玄对崔建说道:“那少年若是好学,等老夫在长安安顿下来了,就让他休沐时去老夫家中。”   这是教导之意,也是为崔氏拉拢一个年轻俊彦的意思。   崔建点头,放下筷子,问伙计,“门口的那个回文是谁所作?”   伙计打开酒封,抬头笑道:“百骑之虎。”   “百骑之虎……谁?”   崔义玄才将到长安,崔建也是如此,叔侄俩一脸懵逼。   “贾文书。”伙计惊讶的道:“客人,你们竟然不知?”   请客竟然不知道客人的底细,真够可以的。   老夫先前还说指点他作诗……崔义玄:“……”   崔建再忍,终究忍不住,加之和崔义玄太熟,就笑喷了。   “住口!”老崔瞪了他一眼,最后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能作出这等绝妙的回文之人,哪里需要老夫的指点。”   晚些贾平安放水回来,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随后继续喝。   “叔父,你这几年受苦了。”   崔建握着崔义玄的手,情真意切的说着。   呃!   小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下手了。   贾平安赶紧往边上磨蹭。   老崔微笑道:“韩王雅致,日子倒也不错。”   他用力挣扎了一下,可崔建却不松手,更热情了些。   小崽子!   崔义玄知道侄子的这个毛病,本想呵斥,但有外客在,只能强忍。   一番话说完,崔建回身,发现不知何时,贾平安的案几已经远离了自己。   他起身过去坐下,握着贾平安的手,“贾文书这般高才,某……”   贾平安想挣脱,可却觉得有些无礼,等他无意间看到崔义玄如释重负的神色后,才知道小崔这个毛病谁都怕。   一顿宴请下来,崔义玄和贾平安的手被崔建握了又握。   最后买单。   “客人无需付钱。”伙计笑道:“贾文书来了天然居还给钱,说出去掌柜羞也羞死。”   崔义玄看了崔建一眼。   ——这是利用百骑的身份敲诈勒索收黑钱?   也有可能是卖了楹联得的待遇吧?崔建摇摇头。   贾平安觉得伙计是个蠢的。   这都摆明了有人请客,不收钱你傻啊!   一番你来我往后,最终还是没能付钱。   在门口,贾平安和崔氏叔侄分手。   崔义玄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崔氏要和谁交往,必然先看人品,若是贾平安人品不好,却是不妥,回去问问。”   崔建看看天色,“叔父,就怕夜禁呢!”   “来得及。”   二人又来到了天然居,寻了伙计,一串铜钱递过去,“那贾文书为何能不给钱?可是敲诈你等?还是说他用楹联来换取酒菜?”   用楹联来换取酒菜,这就是卖文。在崔氏看来不可取。   伙计本来满心欢喜的准备接过铜钱,闻言松手,正色道:“客人却是误会了,咱们这个天然居,名字是贾文书取的,可最要紧的却是炒菜,那也是贾文书弄出来的。”   崔氏叔侄面面相觑。   “竟然是他弄出来的?”   二人震惊,缓缓往外走。   “先前说此人是扫把星,可却对崔氏多有助力。”崔义玄负手站着,心中有些那种神怪的荒谬感,“有人说他蠢笨如豕,先生教的羞愧难当,跳河自尽。可那回文如何?”   “妙到巅毫!”崔建赞道:“叔父,小贾还有个好处,当初小侄在蓝田县出事时,谁都认定是小侄的错,可贾平安却说崔氏子不至于此,随后一举破了此案,那手段,真是不凡。”   崔义玄微微颔首,“所谓扫把星,除去克人之外,定然也有不凡之处,这便是他的不凡之处,甚好。对了,比你少年时好了许多。”   为啥拿某来作比较?伤自尊!崔建:“……”   咚咚咚!   鼓声起,坊门那里一阵忙碌的进进出出,随即关闭,想进出的明日请早。   崔氏叔侄愕然。   “回不去了。”   崔建无助的道:“某和娘子说过会赶回家中,这下娘子定然以为某在外面眠花宿柳……”   他的妻子也是山东世家出身,最重信诺,这下算是完蛋了。   崔义玄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怒道:“你从小就喜欢和人握手,打都打不好,老夫今日被你握得心神不宁,否则怎会忘记了时辰?” 第94章 硬是要得   贾平安一路紧赶慢赶,在鼓声敲响时,他距离坊门还有不少距离。   “贾文书,快!”   姜融就站在坊门外招手。   马蹄声响起,金吾卫的骑兵开始出动净街了。   “站住!”发现一人还在外面,金吾卫兴奋了。   “驾!”   你抓不到我……   贾平安策马冲进了坊门,后面的金吾卫骂道:“谁给他留的门?”   抓到一个犯夜禁的就会有奖励,大伙儿的外快就靠这个了,随意金吾卫的人很生气。   “是某!”姜融拱手,非常硬扎的喊道:“关门!”   这就是有关系的好处,有人给你开后门。   回到家,表兄就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阿福,手中是一个小盆,盆里装的是稀粥。   “你一口。”阿福吧唧吧唧吃了一口。   “某一口。”表兄喝了一大口,差点被噎着。   “嘤嘤嘤!”阿福伸手去抓。   “你又一口。”表兄一边吞咽,一边又喂了阿福一口。   “平安回来了?”杨德利把小盆放在地上,抹了一下嘴,“饭菜做好了,马上来。”   “嘤嘤嘤!”阿福见到爸爸,连心爱的稀粥都不喝了,熟练的顺着爬到了贾平安的膝盖上。   贾平安未卜先知的挡住了阿福抓向胸前的爪子,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捣蛋没有?”   “嘤嘤嘤!”   “吃了隔壁的东西没有。”   “嘤嘤嘤!”   吃了晚饭,两兄弟在院子里乘凉。   夜幕初临,秋风习习,阿福在两人的中间来回爬。   杨德利靠在墙上,突然说道:“平安,其实……某希望你寻的娘子是个大家闺秀。”   “为啥?”贾平安觉得感情这个东西说不清,更多是异性之间的荷尔蒙吸引,许多时候没道理可讲。   “以前村里有个读书人的媳妇,出门在外很是有礼节,连带家里的孩子都彬彬有礼。”   这个是教养。   “还有。”杨德利说道:“他们说知书达理的女子……更好睡。”   “这个……”贾平安无奈。   杨德利看了隔壁一眼。   “平安,你说……赵贤惠会不会答应?”   “只要你坚持,定然会。”贾平安觉得王大娘除去黑一些之外,持家什么的真是不错,和表兄在一起般配。   “那个平安……”杨德利的脑回路神奇的转向了,“你以后定然会成为宰相。”   “好!”   贾平安认真的道:“就算是不能成为宰相,某也会成为能在宰相面前不低头的人。”   “好。”杨德利的眼睛很亮,“那你就不该只有一个女人,回头就把那个女人睡了吧。给她赎身,让她来家里伺候你,好歹出门也有面子。”   贾平安:“……”   ……   咯咯咯……公鸡在打鸣,贾家两兄弟闻鸡起舞。   “哈!”   “看刀!”   “哎呀!”杨德利中了一‘刀’。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刀法已臻化境,不禁老怀大慰,抱起在中间凑热闹的阿福亲了一口。   休沐结束,贾平安才将到了百骑,没见到唐旭,也没见到邵鹏,不禁有些奇怪。   “校尉呢?”   坐在台阶上吃饼的包东打个嗝,“一大早宫中就有人等着,把校尉叫去了。”   晚些唐旭回来了,面色如常,“把小贾叫来。”   他坐在那里等着,等贾平安进来,就说道:“关门。”   你想干啥?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关上门后,就听唐旭沉声道:“你可知百骑的立身之本为何?”   这是要拿我来开刀吗?   贾平安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二五仔,心中稍定,“忠心。”   唐旭点头,神色有些阴郁,“陛下有令。”   贾平安束手而立。   唐旭说道:“朝中先前争执,陛下想让英国公回长安城,可有人说英国公此人不稳,当年在瓦岗时,他曾首鼠两端……”   当年李勣在瓦岗寨可是一方大佬,后来瓦岗难以为续,他斟酌再三,还是归降了大唐。但是在那一段抉择中,他的城府展露无疑,这也为后来被猜忌打下了‘基础’   老李可怜的,竟然多年前的旧账都被翻了出来。   “有人说英国公在洛阳有怨望,心怀不满,陛下令百骑前去查探。”   百骑是皇帝的人,这不是走过场吗?长孙无忌那伙人会答应?   “校尉,可是还有随行之人?”   “聪明,就比某差一点。”唐旭说道:“给事中高连玉。”   这人无需说,定然是小圈子的人。   贾平安一脸激愤,“奸佞!”   小贾果然是自己人。唐旭满意的道:“此次老邵带着你等去,这一路要小心,目的可知道?”   “知道,力保英国公能回长安城。”   李勣当年是山东响马,如今山东门阀和小圈子是对头,皇帝拉他回长安,就是当先锋大将,去和长孙无忌一伙人纠缠。   可以这么说,李勣的回归与否,关系到后续的大局。若是能回归,帝党就多了力量,并且能和山东门阀眉来眼去的勾搭。若是不能,甚至李勣被打压,那么后续皇帝又要装孙子了。   但这事儿有些麻烦。   所谓怨望就是发牢骚,比如说老李喝多了大骂皇帝,说皇帝对自己如何如何刻薄等等。   但这等事儿基本上没有人证,所以此行纯属扯淡。   小圈子定然不会扯淡,那么给事中高连玉去了会做什么?   坑老李一把。   ……   贾平安随后去了一趟铁头酒肆,和蛇头妹纸密议,出来时春风满面。   ……   洛阳有水运之利,各地的粮食能源源不断的运送至此,然后转运去长安。   但随着长安人口的膨胀,对粮食等物资的需求量也在膨胀,洛阳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是洛阳没粮食,而是从洛阳转运粮食到长安很难。”邵鹏的目光深邃,“洛阳走陆路去长安,要经过崤函古道,难行。若是行水路,三门峡那里险峻,经常沉船,代价太大了。”   从隋开始,每到长安粮食困难的时候,天子就带着老婆孩子,还有家里的帮工和苦力(臣子和军队)去洛阳就食。   众人一阵唏嘘,不少人都说诗兴大发,然后诗赋满天飞。   前方的是给事中高连玉,一张圆脸,把眼睛挤的细细的,看着就觉得威严。   “诗词?”   他看着边上的河流,淡淡的道:“隋炀帝劳民伤财弄什么运河,以至于生民离乱,遍地烽烟,最后葬送了江山。此等地方有何好诗可作?”   邵鹏刚有了几句,就被这话弄的扫兴。   贱狗奴,不给面子吗?   他看看手下,示意他们赶紧给力一点。   咳咳!   包东低头,雷洪把胡须扯几下,挡住了除去眼睛之外的脸部。   高连玉见状不禁就笑了起来。   小圈子的人,哪里会在意百骑。   而且此次他和百骑是针锋相对,此刻能碾压百骑,就是先声夺人。   “哈哈哈哈!”高连玉畅快大笑。   这地方确实是没法作诗,千百年来无数名士经过,也没见留下什么名篇。   邵鹏等人灰溜溜的低头,高连玉更加的畅快了,“某有了一首。”   他有诗才,一首诗作出来,虽然谈不上名篇,可却也不错。   随行中有人赞道:“此诗直指隋炀帝的荒谬和奢靡,让人叹息,好诗。”   邵鹏也觉得不错,但要他夸赞是不可能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诗。”贾平安一直在后面,随着马儿的颠簸打盹,此刻听到这些话,脑子里闪电般的涌起了一首诗。   邵鹏深受李治的信任,也是贾师傅刷分的对象。此刻见邵鹏面红耳赤,恼怒不已,他觉得是时候了。   咳咳!   都闪开。   就在高连玉得意,百骑灰头土脸之际,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是谁?愣住的邵鹏:“……”   包东:“好熟的声音,怎地有些沙哑呢?”   高连玉震惊,不禁抬头看去。   邵鹏已经反映过来了,和唐旭长期对穿肠的经验让他瞬间就抓住了机会,尖声说道:“咱怎地先前听闻有人说前隋亡于运河呀?”   百骑的兄弟们懂些文化的已经喜翻了,急忙捧哏,“是呀!先前是有人这般说。”   没了家伙事的内侍,性格都偏激,睚眦必报。   高连玉才将装比碾压了邵鹏,此刻邵鹏不报复回来誓不为人。而且这个打脸之迅速,让他觉得畅快之极。   “可如今这运河却沟通南北,带来无尽的好处,怎地就有人看不到呢?”   “眼瞎了呗!”包东在线实力捧哏。   高连玉的脸上多了红晕,难受之极。   可邵鹏却乘胜追击,“隋炀帝是错了,这条运河却造福了大唐,可错了?”   “没错,好诗!”包东再度出手捧哏,雷洪赶紧扒拉了一下胡须,露出了五官,喊道:“硬是要得!”   这话是他和贾平安学的,此刻说出来,百骑诸人都觉得再贴切不过了,于是齐声喊道:“硬是要得。”   高连玉面色转为铁青,有半瓶水的随从说道:“这首诗也就是这样吧。”   “滚!”高连玉怒了。   有人苦笑道:“这首诗若是传到长安城,马上会四处传唱。”   名篇啊!   “谁作的?”   众人仰头望去。   邵鹏回身,“上来夸功!”   贾师傅就这么施施然的上来了。   “是他!”有随从说道:“是贾平安。”   “这便是我百骑之虎,哈哈哈哈!”邵鹏大笑了起来,比先前高连玉的笑声更畅快。   “哈哈哈哈!”百骑诸人大笑起来,很是欢乐。 第95章 前途不妙的百骑   洛阳繁华,实际上就是大唐的陪都。   “去告知英国公,我等来了。”邵鹏在城门处吩咐着。   刚验证了他们身份的军士大声应诺,刚想进去,侧面的高连玉淡淡的道:“既然是来监察,为何要提前告知当事人?”   这一路高连玉和邵鹏针锋相对,二人早就红了眼,此刻高连玉再度出手,邵鹏怒了,阴测测的道:“这还没开始,你就觉着英国公该下狱抄家了?”   这话歹毒,直接把高连玉顶到了居心叵测,陷害李勣的境地去。   但高连玉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圆脸微微一笑,很是雍容,“做事,要正。”   这个不要脸的!   但和他相比,唐旭更不要脸。时常被唐旭怼的邵鹏经验丰富的能碾压……他冷笑道:“咱人称君子邵。”   呃!   高连玉从未想过邵鹏会这般无耻,卡壳了。   “进城。”百骑大获全胜,但大伙儿都在看着贾师傅。   包东低声道:“上次你说自己是君子贾,臭不要脸,这下连邵中官都学了你的无耻,百骑的未来堪忧啊!”   贾平安愕然,“上次某自称是好人贾吧。”   众人一阵哄笑,随后进城。   一路到了州衙,李勣竟然等候在外面。   清瘦的脸上全是淡然,双眸有神,鬓角斑白,一个拱手,竟然让人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座山。   “见过英国公。”   众人拱手。   “请进。”李勣颔首,带着众人进去。   一进去,高连玉就板着脸道:“此次某奉命而来,清查洛阳各处,还请英国公行个方便。”   这话有陷阱!预设了李勣会干涉他们行事的立场。   啧啧!   果然是个老阴比呐!   这等地方自然没贾平安的座位,他站在邵鹏的身后,在看着李勣这位大唐名将。   李勣微微抬眸,眼神温润的看着高连玉。   不知怎地,贾平安觉得汗毛耸立。   擦!   这位大佬是杀了多少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心悸。   高连玉兀自继续说话,“某来了洛阳,首要就是清查……”   “……此行陛下颇为看重,临行前殷切嘱托……”   “……”   那双温润的眼睛依旧在看着他。   别人说话你要看着他,这是尊重。   但高连玉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尴尬的停止了自己的独角戏。   你继续说啊!   高连玉在这目光下觉得很窘迫。   他张开嘴。   那目光依旧温润。   ……   直至出了州衙时,贾平安的脑海里依旧是那温润的目光。   不急不躁,不怒不喜……   随后大家就住下了。   一觉好睡,醒来时,贾平安觉得脑子有些懵,呆呆的。   洛阳……   他的脑海里全是前世来洛阳游玩的画面。   龙门石窟,他看过据说是用女皇的模样建造的佛像。   老街,有些夜市的味道,但品类太单一了些。   白马寺……唯一能让他记住的就是那个小小的茶室,止语茶舍。   还有洛阳之外的老君山……   呃!   一种时空交错的荒谬感觉让贾平安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贾,起床了!”   包东永远都是欢乐的,特别是有胡饼吃的时候。   发呆的感觉真的不错,让贾平安觉得自己得道了。   起床,洗漱。   “小贾,吃饼。”   “不吃。”但凡是包东过手的食物,贾平安一律不吃。   包东蹲在边上吃胡饼,雷洪在仔细清理自己满脸的胡须。   邵鹏急匆匆的来了。   “高连玉带着人在清查各处的粮仓,说什么……要造反首要是掌控粮草。”邵鹏的眉皱着,“咱以为,他这是想逼的英国公焦躁不安……”   不对。   贾平安摇头,“此事某觉着不对。”   “为何?”邵鹏也觉得这个推算缺乏说服力。   “英国公乃是名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等逼迫他哪里会放在心上?”   贾平安觉得百骑最大的问题就是:本身是一个类似于锦衣卫东厂的机构,可却没有专业素质。   后续百骑扩编为千骑、万骑,说明帝王已经放弃了这个心腹,直接扩编为军队。   好像就是从李治开始的?   啧啧!   看看老邵吧,看看包东吧……   一个个懵逼脸。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难怪以后被抛弃了。   但这是贾平安就业的第一个单位,他真心不想看着它被改编了。   “这等手段只会让英国公嗤笑。”贾平安举例道:“当年英国公用兵如神,声东击西这等手段他会不知道?”   “嘁!”包东挥手,“英国公的厉害咱们都知道,可高连玉这是想做什么?”   合着他们都知道高连玉的这一招对李勣无用……   贾平安有些恼羞成怒了。   “但高连玉不是蠢货,他这般明晃晃的去查粮仓,为何?”邵鹏愁的是这个。   “粮仓。”贾平安想到了硕鼠,“难道粮草有问题?”   洛阳储存的粮食堪称是天量……   贾平安在思索着。   ……   高连玉此刻就在一处粮仓里。   身后有人在低声说话,“李勣未动,邵鹏看着有些无谋。”   “李勣是名将,他定然以为某这是声东击西。而邵鹏大概也是这般认为的,但却会困惑不解,所以看着无所适从。”   有人用专门的钩子捅进粮食里,拉出了最里面的东西查验,回首道:“此处并无差错。”   高连玉看着这些,神色从容,“某不是名将,但若是论官场手段,他们连给某提鞋子都不配。”   身后的声音多了谄媚,“那……何时动手?”   “此事……清查到最后再动手。”   “是。”   高连玉的眉间多了冷意,“切记要保密。”   身后那人打个寒颤,“动手的那人,事后……”   “嗯。”   高连玉点头,“李勣是名将,可名将是在沙场上,官场上的手段,他……差远了。”   ……   李勣坐在正堂里,下手几个官员在禀告事情。   先帝驾崩前把他弄到了叠州去,随后新帝登基,就把他弄到了洛阳,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施恩,随后就是去长安。   那时候洛阳官吏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讨好之意。   大佬,东山再起了别忘了咱们啊!   可一转眼,长安派来了‘调查组’,明晃晃的在寻李勣的错处。   五日过去了,高连玉他们清查了大部分粮仓,甚至还放话出来,说是洛阳有奸贼。   这话暗指李勣,可李勣却半点动静都无。   稍后议事结束,众人告退。   唯有长史赵鹤留了下来。   他出去目送众人走远,回来后,就忧心忡忡的道:“那高连玉摆明了是来找麻烦的,英国公,若是任由他们闹腾,就怕名声不好!”   李勣清瘦的脸上波澜不惊,“等。”   “可怎么等?”赵鹤和李勣是老相识,算是心腹,他坐下后,不满的道:“那邵鹏带着百骑就像是无头苍蝇般的到处转,可却屁用没有。英国公,某的意思……你该出手了。”   “无用。”李勣淡淡的道:“此事在长安,不在洛阳。”   赵鹤秒懂,“你是说……此事看的是长安……看的是陛下和那些人的较量?是了,若是陛下赢了,高连玉自然会灰溜溜的滚回去。若是他们赢了,高连玉就能肆无忌惮的在洛阳折腾。”   李勣点头,“他们想要老夫低头,仅此而已。”   赵鹤抬头,讶然道;“也就是说,你低头就能回长安?对,一个低头的英国公,对他们颇有好处。”   李勣点头。   “那……要不就低头吧。”好死不如赖活,在洛阳抬头,不如在长安低头。   “关陇门阀执掌朝政,不肯让旁人插手。但你可还记得前隋时?”李勣的目光依旧温润。   赵鹤点头,面色微变,“前隋时,隋炀帝想压制关陇门阀,结果……身死国灭。你是说……陛下如今也在如此谋划,怕是会重蹈隋炀帝的覆辙?”   李勣目光深邃的看着外面,“帝王要掌控国家,这是必然。而关陇那伙人却不肯让出手中的权力,这如何办?谁能让步?”   “权力的味道甘美,没有谁会让步。”赵鹤想起了媳妇儿的身体,然后觉得自己有些贱。但随即恐惧就让他身体发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无转圜的余地。”   “你说呢?”李勣端起茶杯却没喝,“兵法有云,不变应万变,老夫就等着陛下在长安城和那些人的交锋结果,若是不敌……那老夫就此作罢,归乡养老,了此残生。”   作为李勣的心腹,赵鹤知道自己和他荣辱与共,想到自己也会跟着下台,赵鹤不禁叹道:“你这等名将,难道也要死于床榻之上吗?”   自古名将都希望自己死在最后一次胜利的战斗中,死于床榻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羞辱。   ……   公众期每天六千+,在开始的时候要找状态,真心不容易。还有半月就上架了,爆更是自然的,但要动力,爵士恳请大家支持。 第96章 老子……立功了   百骑在议事,邵鹏介绍了一下情况。   “他们清查了含嘉仓,目前仅剩下两个粮仓没动。”   邵鹏淡淡的道:“高连玉第一击无功而返,废物!”   众人纷纷赞美着老邵的眼光。   一时间马屁如潮。   “为何会查粮食?”贾平安心中不安,“高连玉知道英国公不可能会对粮食下手,却乐此不疲的在清查洛阳的各处粮仓,这里面某以为有些猫腻。”   邵鹏皱眉:“若是如此,会是什么?”   “栽赃!”贾平安很认真的道:“英国公为人谨慎,高连玉他们拿不到把柄,唯一能做的就是栽赃。”   他开始引导,“粮仓里如何栽赃?”   “倒水。”包东说道:“粮食被水浸泡就完了,会发芽,到时候就能栽赃说是保管不善……”   “保管不善和英国公没关系。”邵鹏一句话就消除掉了这个可能。   “那是什么?”   众人想了许多主意,都被一一排除了。   邵鹏突然有个念头在转悠,喷薄欲出。   “那个……小贾。”   “啥?”   “你来想想,若你是高连玉,你会如何做?”   贾平安主意多,让他代入高连玉的角度去揣测一番,说不得会有收获。   这个姿势很清奇,早有准备的贾平安摇摇头,“邵中官高见,某此刻只有一个猜测,恳请邵中官允了某带着兄弟们去查探。”   “是什么猜测?”邵鹏觉得这样的小贾太正经,有些不适应。   “不好说。”贾平安也只是猜测。   前世的一部古装剧,让他知道了火烧粮仓会带来的后果。   而包东说高连玉官场手段了得,那么他一本正经的查没有问题的粮仓做啥?吃脑残片了?   那个猜测越发的让他焦躁不安了。   “某请命!”贾平安说道:“如今只剩下了两家粮仓,某以为……就在这几日了。”   邵鹏沉吟,“咱这边还得去看着高连玉他们,所以……许了你带五人去,另外,你究竟是猜到了什么?”   “纵火烧粮仓!”   擦!   邵鹏觉得眼前一亮。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都为之一亮。   “好个少年!你怎地想到了火烧粮仓?”邵鹏目光炯炯,“咱就是有眼光,这不,老唐看不上小贾,咱就一路支持他,如今少年也成了我百骑之虎……咱心中甚慰呐!”   你这不要脸的模样颇有些老唐的风范。   贾平安不齿二位大佬的为人,但却感激零涕的道:“都是中官栽培。”   无耻!   包东脸颊抽搐,却不肯承认自己是羡慕嫉妒得心中发绿。   贾平安说道:“查粮仓绝对是障眼法。”   邵鹏点头,“是,英国公不会犯这等错”   小邵的捧哏不错啊!   我竟然敢说他是小邵?贾平安悚然而惊,觉得自己是飘了,“所以某在想他们的目的。高连玉一丝不苟的查粮仓,并放话洛阳城中有奸贼,这是造势。”   “造势?”最佳捧哏邵鹏有些讶然。   “对。”贾平安越发的自信了,“而且某发现他们查验的越来越快,为何?”   邵鹏摇头。   你没看过天下粮仓,当然不知道。   贾平安觉得有些孤独求败,“他们查验的越来越快,就是想造成一种气氛:他们发现了端倪!”   邵鹏眯眼,“那么……”   今年捧哏的最佳人选就是你了。   “那么他们会说有人想狗急跳墙,毁灭证据!”   呯!   邵鹏一拍手,“妙!”   包东赞道:“是了,若是一把火烧掉了粮仓,到时候高连玉说自己查到了些端倪,随后有人纵火毁灭了证据,英国公这是……”   “裤裆里掉黄泥巴!”面对大家敬佩的目光,贾平安保持着谦逊的姿态,把后一句话留给他们。   “不是屎也是屎。”雷洪觉得自己得分了。   邵鹏看着他,“粗俗!”   呃!   雷洪心想这话可是小贾开的头,你为何不去说他?   邵鹏拍着贾平安的肩膀,尖声笑道:“小贾就是小贾,果然是我百骑之虎。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让咱深有感触,此事重点查。”   几个小头目都纷纷请缨。   邵鹏板着脸,尖声道:“不好生琢磨,一有立功的机会就往上凑,臭不要脸!”   内侍骂人很刻薄,但大伙儿都适应了,一阵嬉笑,随后被邵鹏赶了出去。   “小贾。”   邵鹏突然慈眉善目的,让贾师傅有些紧张,“在。”   大佬,你别吓我啊!   “坐,你坐。”邵鹏压压手,等他坐下后,说道:“百骑死气沉沉的,咱都看在了眼里。陛下登基后,就有心把百骑扩大,但扩大后就变成了军队。军队要的是忠心,却不再是心腹,你可明白?”   “明白。”百骑一旦扩编,就代表着他们失去了帝王的信任。   邵鹏的身体松弛了下去,看着就是个念旧的男人,“某舍不得,老唐也舍不得,可若是想让陛下信重百骑,终究要用功劳来说话,所以小贾……”   “在。”贾平安起身。   “努力!”邵鹏兴奋的道:“某盯着高连玉,你带人去盯着剩下的两家粮仓,记住,把你的骚主意都使出来。”   某是个君子,哪里骚了?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些误会,“……是!”   随后百骑的人就盯住了那两个粮仓的官吏们,没多久就有了发现。   “有个叫做肖特的小吏,有人送了油料去他家里,他每日弄一点,就这么弄了一大罐油料进了粮仓。”   ……   贾平安在城中寻了一个叫做陈和尚的恶少头目,拿出了许多多给的信物,二人密议了许久,随后,一个身形瘦小的神偷就摸进了某个粮仓里。   再出来时,他给出了答案:“某已经把火石给换了。”   ……   肖特拎着个小罐子进了粮仓。这个粮仓在洛阳不打眼,但里面的存粮也不少。   “肖郎君来了。”守门的军士笑吟吟的。   “肖郎君最近这几日都自己带饭,可见家里的娘子颇为贤惠。”   “是啊!而且还漂亮。”   外面,贾平安带着五个兄弟在窥视着这边。   粮仓占地不小,而且在城外,靠近河边,每日船来船往,很是热闹。   “贾文书,他们查过来了。”   一个百骑带来了最新消息,“邵中官说是马上带着人来支援。”   “来不及了。”贾平安知道那边说要来查这个粮仓就是动手的信号。   “可咱们怎么进去?”雷洪觉得那两个军士是个拦路虎。   包东瞪眼,煞气毕露,“贾文书,冲进去吧。”   “咱们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此事就还得磨,所以必须要抓到肖特准备纵火的证据。”   “那怎么弄?”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了好几个主意,却都不妥。   贾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这世间最能让人瞩目的不外乎就是八卦,而八卦最让人不舍的便是男女丑闻,去,弄了女子的衣裳来,寻个白嫩的兄弟穿上,随后雷洪你和另一个兄弟装作是争抢女妓杀人……记住,越骚越好。”   众人:“……”   还能这样干?   贾平安点头,笃定的道:“安心。”   后世那些热搜榜最前面的多是男女之间的八卦,越八卦越热,越热越八卦……   当然,也有买热搜的,但也能由此看出男女八卦的威力。   雷洪指指众人。   都特么是粗汉,黑不溜秋的,装女人,怎么装?   贾平安脸颊抽搐着,“包东去穿女装。”   包东指着自己,一脸愕然。   某是抠脚大汉啊!   “让雷洪去更合适。”   雷洪扯着自己脸上那茂盛的胡须,无需说话,只是一个傲然的眼神就击败了包东。   晚些,两个男子夹着一个女人在粮仓边上纠缠。   三角恋上演了。   “哎!看看。”守门的两个军士果然是被吸引住了。   当两个男子开始挥拳时,他们离开了岗位。   贾文书……牛笔!   剩下的两个兄弟目光炯炯,觉得这位贾文书的手段和头脑真的是与众不同。   等那两个男子摸出短刀来时,两个军士加快了脚步。   哎!   承平日久,警惕性呢?   “走!”   贾平安带着二人进了粮仓。   一进去就是一排值房,雷洪说道:“在第三间。”   “寻地方躲着。”   三人到值房侧面蹲着,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守门军士议论八卦的声音。   等了约一刻钟,第三间值房的门打开了,肖特拎着个大瓦罐出来。   他先左右看看,目光警惕。   麻痹!   若是心中没鬼,你为啥会心虚?   “稍后呼喊起来。”贾平安示意他们别动,自己缓缓跟了上去。   洛阳的粮仓甲天下,其中含嘉仓储存着大唐近四成的存粮,堪称是天下第一。   这里的粮仓采取的是挖坑储存的方式,下面烤干,放草木灰,垫木板,还有隔离层,保证粮食不至于因为堆积过厚而发热。   肖特看着很慌,一到地方就泼洒油料。   他拿出了打火的用具,咔嚓咔嚓的打着火石。   ——咋滴没火星呢?   “且慢!”   贾平安走了出来,肖特一个哆嗦,回身一看,就喊道:“别过来。”   “某不过来,你的手别抖!”   “你别过来。”   被发现后的肖特看着特别绝望。   “你就这么死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肖特家里三代同堂,可一旦事泄,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某也没办法,某也没办法……”肖特疯狂的喊道。   “可某能救你。”贾平安一步步接近。   “谁都救不了某!”肖特在打火,可依旧没火星。   怎么让一个绝望的人回心转意?   后世许多救援的事例,但此刻无一能用得上。   “有人纵火!”   按照贾平安的安排,包东等人开始叫喊。   随后许多人都冲了进来。   “别过来!”肖特绝望的在打火,可依旧看不到火星。他觉得是自己的错。   卧槽!   这是个超大型粮仓,一旦油料被点燃,粮仓的官吏和军士们都会倒霉……大伙儿都慌了。   “住手!”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就在大家绝望之际,就见贾平安勇敢的冲了上去。   那身姿是如此的矫健,是如此的无畏……   “贾文书,别去!”   百骑的人在呼喊。   “小贾!”刚赶来的邵鹏见状大惊,跺脚道:“弄死他,把小贾救出来!”   而肖特也有些懵,他已经做好了被烧死的准备,可那个少年竟然还敢上来。   贾平安扑倒了肖特。   百骑的人热泪盈眶,“快救小贾!”   邵鹏含泪道:“这等悍不畏死的少年……才是我百骑的希望呐!”   肖特被扑倒后就放弃了挣扎,贾平安抢过火石,飞快的更换了……   老子……立功了! 第97章 谢大哥不杀之恩   “小贾!”邵鹏第一个冲了过去。   百骑的人知道他身手不错,但怎么不错,连唐旭都不清楚。   几个官员在狂奔。   粮仓内部的小吏纵火,这个事儿爆出去,秋后算账谁都跑不了。可若是表现积极,说不得能戴罪立功。   所以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就想过去出把力。哪怕是踩一脚也好啊!事后也能吹嘘:某当时和肖特殊死搏斗!   他们跑得飞快,可一个身影却轻松的超过了他们。   贾平安压住了肖特,可肖特不反抗,就和死人般的麻木。   他不反抗,贾平安的功劳就不能最大化。   所以……   你动一下啊!   你反抗一下啊!   肖特麻木不仁。   贾平安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咬牙,就抱着肖特来了个翻身。   “啊!”   他惨叫一声,听着就像是被刺了一剑。   “咱杀了你!”   邵鹏怒了。   好,小邵……不,老邵配合的不错。   贾平安躺在地上,心中暗自得意。   邵鹏已经腾空而起,半空中,怒目圆瞪,右拳蓄力……目标就是肖特的后脑勺!   我去!   这是要杀人还是怎地?   杀了肖特,口供就没了,李勣那边他的人情也没法最大化……   怎么办?   贾平安看着生无可恋的肖特,咬牙……   “啊!”   他又惨叫了一声,然后挪动了一下肖特。   拳头来了。   呯!   这一拳本来是冲着肖特的后脑勺去的,贾师傅搬运了一下,就变成了肩膀。   可邵鹏也突然觉得不对劲,觉得这个部位打不得,就临时挪动了一下目标,结果阴差阳错打在肖特的手臂上。   贾平安发誓自己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小邵好厉害的拳头。   “嗷……”   本来浑浑噩噩的肖特惨叫一声,随后目露凶光,单手卡住了贾平安的脖颈,一张嘴,满口白生生的牙齿,就和狼似的咬了下来。   卧槽!   这要是被咬到不得破相?   贾平安猛地抬头,呯,一头撞了上去。   咦!   怎么……这满眼的金星,咋回事?   “小贾!”   “小贾!”   “贾文书!”   ……   高连玉带着三十余人,浩浩荡荡的往粮仓来了。   “怎地还没火头?”   距离粮仓还有一里地,按照事先的安排,这时候粮仓的火头都该冲起来了。   身边有人低声道:“估摸着是要躲开同僚。”   “别等着咱们进了门才点火,那就说不清了。”高连玉有些恼火。   “不会,此事他们谋划的天衣无缝,油料是每日带饭顺带弄进去的,积少成多。值房距离粮仓很近,倒油点火,瞬息可成,此事……万无一失!”   高连玉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见前方疾步来了一人。   “这是咱们的人。”身边的男子低声介绍着。   来人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突然插进了队伍里。   高连玉觉得不大对劲。   “去问问。”   身边的男子去了,晚些就听他喊道:“停步。”   队伍停住了,高连玉回身,“何事?”   他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男子面如死灰的过来,“就在先前,百骑的人潜入粮仓,就在那人准备点火之际,突然出手……”   高连玉只觉得就像是掉进了冰窖之中,浑身冰冷。   “他们这是有准备?”   “应该是。”   高连玉喘息了一下,“那人如何?可被灭口了?”   男子摇头,“被当场拿获。”   “无用的畜生!”高连玉想哭,“邵鹏竟然有这等手段,某却是小看了他!该死!该死!”   男子低头,颤声道:“不是邵鹏。”   嗯?   高连玉一怔,“是谁?”   男子说道:“是那个扫把星!”   高连玉:“……”   “那人正在打火,贾平安扑倒了他……”   高连玉下意识的问道:“他不怕被烧死吗?”   油料一旦被点燃,在场的很有可能都跑不掉,贾平安有那么大无畏?   “贾平安……”男子也有些震惊,“在百骑内部,说他是君子。”   “君子不畏死。”高连玉面色铁青,“竟然是他!回去,不,不能回去。”   男子点头,“一旦咱们半途回去,邵鹏就敢上书长安,说咱们纵火不成,畏罪潜逃。”   高连玉深吸一口气,“走!”   才将重新出发,就见前方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就是邵鹏,身后是背着人的包东。   “那人是谁?”高连玉皱眉。   有人说道:“是贾平安。”   “这是被捅死了?”有人恶毒的诅咒着。   “此人悍勇!”高连玉知道自己危险了,此刻最该做的是平常心。   他下马,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邵鹏抬头,见是他,毫不犹豫的开口,“he~呸!”   一口唾沫就这么喷在了高连玉的脸上。   “快,去寻郎中!”   邵鹏等人走的飞快,转眼就不见了。   高连玉回想了此行贾平安的言行,觉得自己小瞧了此人。不禁叹道:“某本以为自己手段了得,可没想到竟然毁在了此人手中。当初在路上一首诗为隋炀帝鸣不平,某只是觉着那少年文采了得,没想到他不但能文,还能武,人才难得啊!可惜却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可惜,可叹!”   ……   李勣依旧在等待。   赵鹤却没他的静气本事,急得不行,频繁出去打探消息。   “英国公。”   赵鹤又回来了,李勣微笑道:“何苦如此。”   赵鹤一脸震惊,“英国公,先前有人纵火,准备烧掉粮仓。”   李勣的眼中多了厉色,“哪座粮仓?”   “城南的那座。”   李勣摆手,眼中的温润消散了,变成了冷漠,“高连玉一来就去查探粮仓,他明知此举无谓,却乐此不疲。一旦烧了粮仓,高连玉就能说发现了老夫贪腐粮食的端倪,随后老夫下手纵火烧毁粮仓,如此……老夫百口莫辩,好手段,好歹毒的手段!”   这等名将,只需开个头,他就能把事情的经过推演的清清楚楚的。   “可纵火之人刚动手,就被百骑的人当场拿获,英国公,长安!你要去长安了!”   李勣霍然起身,然后眯眼,整个事情的过程都被他推演了一遍。   “百骑的人在蹲守,动手的那人悍勇,老夫欠了他的情。另外,邵鹏也算是帮了老夫的大忙,不过内侍的情,老夫想还他也不敢要。”   赵鹤心情舒爽,说道:“邵鹏带着人,护送着一个百骑去了医馆,据说邵鹏心急如焚,路上还喷了高连玉一脸口水。”   “哦!弄不好就是他,老夫去看看那人。”   李勣精通医术,晚些带着人寻到了医馆。   邵鹏冷笑道:“英国公敢出门了?”   对于李勣装孙子的行径邵鹏非常不满,此刻百骑大获全胜,他不趁机发泄就不是邵鹏。   李勣目光温润,“老夫略懂医术。”   邵鹏犹豫了一下,带着他进去。   郎中正在给贾平安诊脉,见李勣来了,赶紧起身。   这位名将的医术可不简单。   李勣轻轻搭脉,耳边是郎中的低声讲述:“此人是头部受到撞击,昏迷不醒,身上有伤,不过多是擦伤,某已经处置过了。”   李勣点头,然后翻了一下贾平安的眼皮。   恰此时,贾平安幽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的手机呢?”   他觉得头晕,有些想呕吐。   目光转动……   卧槽!   李勣!   “手机?什么东西?谁看到了?”邵鹏此刻慈祥的就和贾师傅他哥一样。   “是首级,某竟然没能杀了那人?”贾平安摇头,然后侧脸,“想吐。”   李勣是标准的男中音,加之儒雅,堪称是美大叔一个。   “军中有军士头部被撞击,恶心呕吐,静养数日就好。”   这是脑震荡了。   贾平安的脑子此刻反应有些慢。   李勣来了,也就是说,他觉得欠了某的情。   得分了!   这个世间想让李勣欠情的人有许多,可老李善于藏拙,大多都寻不到机会。   李勣拱手谢了邵鹏,“多谢了。”   邵鹏冷笑道:“这谢你却谢错了人。本来咱也没发现他们的谋划,是小贾推算了出来,说他们会纵火栽赃。”   “咦!”李勣郑重拱手:“多谢了。”   他没想到这事儿是被贾平安看穿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平静。   “没有小贾看穿了此事,英国公你想回长安城,怕是还得继续等待时机。”邵鹏今日对贾师傅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所以想借机为他要人情。   李勣点头,表示领情了。   可不够啊!   邵鹏说道:“小贾上次去叠州,叠州都督王德凯说他有为将的天赋,甚至上疏陛下,想把小贾弄到叠州去,他亲自教导。英国公……”   在李靖去了之后,李勣隐隐就是大唐头号名将。   邵鹏觉得若是促成了小贾拜师李勣,对小贾而言就是一场造化。   “昏迷醒来,第一件事就惦记着首级,可谓悍勇,难得。”李勣赞赏的点点头,然后沉吟。   大哥!   万万不能啊!   贾平安差点被吓尿了。   求大哥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李勣有个孙子叫做李敬业,后来武妹妹称帝,李敬业起兵讨伐,武妹妹大怒,令人掘了李勣的墓,不少人跟着被清算。   他可以和李勣交好,但拜师就免了吧。   但这等事儿不好直接拒绝。   贾平安心中微动,诚恳的道:“某一介文书,机缘巧合帮了英国公的忙,若是以此来要挟英国公收某为弟子,愧对祖宗。”   众人不禁动容。   “好一个少年!”李勣颔首,赞赏之色不加掩饰。   这是火上添油了?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   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说了内情就是了。”邵鹏补枪,贾平安中弹。   贾平安绝望中想到了一个说法,就挣扎着起来,“可一旦开了头,以后有人出手相助,就能伸手要好处,如此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某之罪也!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   李勣不禁频频颔首,觉得这个少年的品德当真是冰清玉洁,堪称是君子。   “少年君子,老夫领情了。”   李勣拱手,贾平安拱手。   谢大哥不杀之恩!   ……   吆喝一声,要支持! 第98章 见过贾郎   朝会上,臣子们在七嘴八舌的争论着。   李治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晋州乃是陛下当年为晋王时的封地,晋州地震,应在陛下!”   一个臣子口角都是白沫,怒道:“晋州地震压杀了五千余人,这是上天在示警!”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安然不动。   李治在被册封为太子之前,封地就是晋州。   昨日传来消息,晋州地震,死伤惨重。   在消息传出来后,臣子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皇帝的另一个称呼叫做天子,老天爷的儿子。   现在晋州地震,按照天人感应那一套说法,就是老子觉得儿子不孝,果断出手。   大佬,你得罪了上天,赶紧跪下喊爸爸。   上天示警,朕才将登基,做了何事?为何老天要示警?   假的,都是假的!   李治冷笑。   长孙无忌知晓这次攻击的目标。   压制皇帝的威权,这是小圈子的共识。当年隋炀帝不肯,非得要反抗,于是身死国灭。到了大唐开国,不管是高祖皇帝还是先帝,都虚怀若谷,融入了小圈子里,于是皆大欢喜。   压一压也好啊!   但雉奴会不会生气?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一眼。   李治心中转过千万念头,最终目露恳切之色。   舅舅,帮朕一把!   长孙无忌一怔,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垂眸。   李治握紧双拳,旋即露出了谦逊软弱的微笑。   “陛下该下罪己诏。”   “对,下了罪己诏,自然能平息民怨。”   众人最终把问题抛给了皇帝。   李治知道这事儿的麻烦。   他刚登基,甚至还没来得及改元,就遇到了这等事儿。   一旦下了罪己诏,对他的威望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坚定的摇头,“晋州地震,朕感同身受,但晋王之封号,在朕被册封为太子之后便没了。以前之事为何要拿出来施加于朕?若是如此,晋州以前也曾册封过旁人,难道也要把那人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以谢上天?”   众人一愣,有人说道:“陛下,那些人如何能与陛下相比。皇帝受命于天,当有感应。”   李治赧然一笑,“这个倒是,不过……”   他有些词穷了。   “陛下,雍州刺史许敬宗求见。”   老许来了。   今年的收成不错,他准备来给皇帝送个好消息。   一进殿内,他就发现气氛不对。   “陛下,今年雍州各处丰收,这是陛下带来的祥瑞。臣去各处走了走,百姓都在欢呼陛下英明呢!”   忠犬的马屁总是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但今日李治却没心情。   一个臣子忍不住又飙了起来,“陛下,晋州百姓正在煎熬,该下罪己诏了。”   许敬宗一怔,“什么?晋州地震,罪己诏?”   那臣子斜睨了他一眼,“奸佞!”   老许勃然大怒,“晋州地震与陛下何干?若晋州地震是陛下之过,那前些年的上党水患是谁之过?”   李治的眼中多了异彩,旋即湮灭。   众人愕然,齐齐看向了朝中的头号大佬长孙无忌。   当年长孙无忌的封号就是上党县公。   若是把晋州地震归咎于李治之过,那么上党水患,是不是也能算在长孙无忌的头上?   呃!   这个……   长孙无忌垂眸,但脸上多了些红晕。   许敬宗,老夫饶不了你!   一个臣子出班,“陛下是帝王,如此才有天人感应……”   卧槽尼玛!   长孙无忌心中狂怒,心想你这是想说啥?住口!   可那臣子大概是立功心切,想讨好他,所以脱口而出,“长孙相公如何能比?”   周围很安静。   于志宁看着许敬宗,目光中带着告诫之意。   老许,别说话不过脑子啊!   稳住!   别浪!   许敬宗没有丝毫犹豫,“天知道!”   轰隆!   众人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   许敬宗这话没有明确指出长孙无忌有不臣之心,但却影射了。   影射你不能反喷,一旦反喷就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长孙无忌心头在滴血。   他抬头看了一眼。   李治冷着脸道:“大胆!”   许敬宗愕然,跪地,“臣有罪!”   “胡言乱语,这也是重臣?”李治看样子是震怒了。   众人心中不禁大喜,想着要是奸臣许被赶出长安城,朝堂上要清静许多。   “念你年迈,下不为例。”   “是。”许敬宗敏捷的起身,那身手矫健的让在场的臣子都自愧不如。   君臣上演了一出默契的戏。   “许敬宗出言不逊,臣以为当重惩!”   “陛下,若是不重惩许敬宗……”   就在群臣激愤时,外面来了一个内侍。   “陛下,去洛阳的人回来了。”   所有的争执都消停了。   和压制皇帝相比,把山东士族压下去才是小圈子最大的目标。   李治点头,随后邵鹏被带了进来。   “高连玉呢?”长孙无忌皱眉问道。   邵鹏笑了笑,“他在外面请罪。”   李治不等长孙无忌再说话,就问道:“此行如何?”   邵鹏昂首,“陛下,此次去洛阳,高连玉带着人径直查了各处粮仓。”   这是脑残了吗?   李治和一些不知情的臣子觉得高连玉疯了。   李勣谨慎,怎么可能会贪腐?   那么他想做什么?   “他们越查越快,百骑断定这是造势,准备在最后几处粮仓纵火栽赃……”   长孙无忌心中一冷。   “百骑查明了有小吏在收集油料,随即潜入粮仓,就在那小吏准备点火时,一举拿获……”   哈哈哈哈!   李治想笑。   今日他被围攻许久,胸中的郁气几欲喷薄而出,此刻……   “哈哈哈哈!”   许敬宗昂首大笑。   奸臣许从不在乎什么规矩,心中想什么就做什么。   “这真是老天有眼呐!”许敬宗指桑骂槐,“有人想谋害英国公,可却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的谋划都被上天看在眼里,无所遁形!”   长孙无忌默然。   褚遂良默然……   今日大好局面,眼看着皇帝就要招架不住了,先是许敬宗来搅局,接着高连玉坏事,打乱了他们的谋划。   此刻只能忍着,且等回去再商议。   李治赧然一笑,“李勣此次算是被冤,朕心中难受。”   众人:“……”   大家都知道你想笑,何必说什么难受。   “召李勣回长安。”   有人出班拟旨。   李勣回长安不可阻拦了。   李治看向邵鹏的目光中多了欣慰,想着自己的这个心腹也算是立下了大功,该赏。   “你不错……”   邵鹏低头,“陛下,断定有人会纵火栽赃的不是奴婢。”   “是谁?”李治心中转动着怎么反击的念头。   “贾平安。”   “那个……文书?”扫把星三个字被李治隐去了,他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是。”邵鹏与有荣焉的道:“他不但断定有人会纵火栽赃,更是带着人潜入了粮仓,就在那小吏准备点火之际,无畏的扑倒了他。”   嘶!   “悍勇!忠心耿耿!”许敬宗恨不能把所有的好话都说出来。   “为此贾平安还受了伤。”邵鹏见长孙无忌等人低头,心情大快。   这等手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小圈子的手笔。如今事败,小圈子内部怕是又要有人倒霉了。   “朕记得那贾平安家中就只有一个表兄吧。”李治笑道:“人说他是扫把星,可自从进了百骑之后,处处立功,可谓是福星。”   许敬宗捧哏,“陛下所言甚是,臣自从认识了他之后,事事顺畅。”   众人一想还真是,于是难免有些猜测。   晚些各自散去,出了大殿后,许敬宗昂首道:“若是小贾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定然和背后那些人不死不休!”   他拂袖而去,临走竟然还喷了一句,“奸佞!”   这是朝中目前唯一敢和小圈子怼的臣子。   拉风啊!   那些内侍看着远去的许敬宗,不禁由衷的赞叹着。   “那扫把星定然是被重创了,若是他死了……”   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住口!”   扫把星出生高祖皇帝驾崩,重病时先帝驾崩,他若是死了……   “陛下颇为镇定。”褚遂良一句话让众人不禁纳闷。   是啊!   皇帝为啥不害怕呢?   果然是镇定自若啊!   “闪开!”   众人回头,就看到最出色的两个医官拎着箱子从侧面狂奔而去。   ……   贾平安已经被马车送回了道德坊。   早已康复的他知道要想功劳最大化,必须要装死。   “平安!”杨德利见状嚎哭了起来,“姑母,某对不起你,某没看好平安……”   “某没事。”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装的。”   “装的?”表兄掉头就走。   这也太无情了吧。   “平安,宫中来人了。”   宫中的医官来了,一番诊治后,两个须发斑白的老汉言辞凿凿的道:“这是受创不轻,不过年轻人身体好,想来养几日就好了。”   贾平安翻个白眼。   这是睁眼说瞎话!   一个医官看到了边上的阿福,笑道:“竟然是食铁兽,倒也有缘,来,老夫摸摸。”   越发重了的阿福开始卖萌,老医官老怀大慰,毫不犹豫的摸出了一包药。   “有病治病,无病防身。”   这怎么像是前世那些卖大力丸说的话呢?   贾平安吃了两丸,觉得除去有些甜之外,没啥好处。   “平安,公主来了。”   啥?   羔羊来了。   贾平安马上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   高阳进来,杨德利在边上颤抖,觉得这等贵人来自己家,怕是祖坟冒青烟了。   “可还好?”   “还好,死不了。”   高阳转身出去。   “拿进来!”   一马车的慰问品被送了进来,杨德利看呆了。   什么都有。   从吃的到用的,铜钱绸缎不少,还有两个大活人。   “你俩照看好他。”   两个身材丰腴的侍女福身,“见过贾郎。”   卧槽!   有这两个人在家里,贾家还有什么秘密能守住?比如说表兄无视攻击,经常把隔壁的赵贤惠弄的灰头土脸……   贾平安觉得自己要驾崩了。   “万万不可!”   高阳一怔,“你怀疑我?”   擦!   这个女人!   贾平安板着脸,“某做事,还要向你解释?”   硬汉贾登场。 第99章 阿福挣钱,宫二代   贾平安拼死不从,高阳遗憾的带着两个侍女回去,临走前说道:“本来想把她们给你做女婢的,给你暖床,可你……哎!果然是我心中的硬汉。”   呃!   暖床。   “嘤嘤嘤!”阿福出场了。   高阳欢喜的摸摸它,“真有趣。”   阿福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毫无羞耻心……开始卖萌。   随后……   “它吃什么?”   “喝奶,稀粥,馎饦,竹笋……”   “有吗?”   “有。”   高阳公主亲切的喂了阿福竹笋。   “回头让人多送些肉来,给阿福吃。”   “阿福……”贾平安想说阿福不吃肉,可高阳风风火火的走了。   晚些两头肥羊被送来,管事大声的道:“公主说了,让阿福只管吃,不够说话,咱再送来。”   啧啧!   有钱人啊!   “平安,许公来了。”   老许来了,先是焦急的查问病情,等得知是装的之后,就赞道:“果然是老夫教出来的,这手段不错。”   难道重臣都有不要脸的基因?   贾平安无语。   “这是阿福吧。”许敬宗抱起阿福。   阿福瘫倒卖萌。   “果然有趣。”老许少女心萌发,回头令人送了不少吃的。   “阿福竟然能挣钱了?”这个发现让杨德利不禁狂喜,随即开始琢磨怎么利用阿福挣钱。   阿福越来越大了,跑起来速度也有些可观。   在‘养伤’的日子里,贾平安带着阿福在坊里到处转悠,阿福发现了新世界,乐此不疲。   “阿福!”   大清早阿福就不见了。   贾平安四处寻找,却找不到。   “阿福!”   贾平安站在田边做瞭望状。   “阿福!”   看到了。   那个黑白相间的狗东西,正在追着几只鸭子跑。   “阿福,回来!”   这些鸭子都是散养的,上次一个外来人一脚踩死一只小鸭子,最后赔了五文钱。   有五文钱,拿去买肉不香吗?   老贾已经看到了一个老农在不远处笑,那不怀好意的味道,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阿福!”   阿福追着鸭子,欢喜极了。   前方……   一只狗站在那里。   狗眼里全是迷惑。   这个黑白相间的是什么东西?   怎么看着很凶的样子?   我是冲过去……还是跑路?   作为中华田园犬,基因里的忠诚被激发了。   “汪汪汪!”   中华田园犬有个特点,那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遇到强敌时,它们会通过叫声来召唤同伴。   一只只土狗出现了。   “阿福!你打不过,快回来。”   贾平安急了,一边跑一边喊。   “回来,再不回来,老子……老子剥了你的皮,吃红烧熊猫!”   阿福站在那里,一脸憨厚的看着前方的强敌。   好多啊!   一条条狗在集结。   要不要打?   这个念头只是一下,就被驱除了。   阿福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爸爸!   可它不知道的是,面对狗群不能逃,一逃就会激发狗群的追杀欲望。   汪汪汪……   狗群开始动作了。   “阿福!”   贾平安飞奔而来。   “嘤嘤嘤!”   最近几天被杨德利伺候的太舒坦,以至于有些膨胀的阿福开始加速了。   跑啊!   卧槽!   狗吠声中,贾平安发现自己跑不过阿福。   阿福在奔跑中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爸爸,减速等等他。   汪汪汪!   一群土狗在狂追。   嗖!   嗖!   一人一猫冲进了家里。   嘭!   大门关上。   群狗怒了,堵在门外咆哮。   ……   随着阿福的长大,贾家两兄弟越发的看不住这个胖仔了。   关起来?   只是试试,阿福在房间里嘤嘤嘤的叫唤,贾平安就忍不住了。   关上大门也没用。   贾家围墙边有树,阿福学会爬树后,就学会了越狱,看不住。   养伤结束,贾平安要去上班了。   大清早练刀,然后吃早饭。   “阿福,不许乱跑。”   “嘤嘤嘤!”   阿福一脸憨厚老实的模样。   杨德利笑道:“平安你放心,回头某盯着它。”   贾平安走了,杨德利……   这厮就蹲在家门口,等着心上人王大娘出门。   吱呀!   隔壁开门了,杨德利心中一个小激动,赶紧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抹在翘起来的头发上。   王大娘出来了。   “咳咳!”   杨德利起身,堆笑道:“大娘。”   “咳咳!”   门缝里站着横眉怒眼的赵贤惠。   杨德利冲着她笑了笑。   表弟说过,追女人最要紧的就是不要脸。   当然,前提是她不反感你,甚至还有些小好感。若是她对你没意思,那趁早放下,免得做什么……   接盘侠还是舔狗。   ……   “小贾来了。”   贾平安刚进百骑,就受到了欢迎。   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夸赞着。   包东坐在台阶上,慢慢翻着几张胡饼,唏嘘道:“某在小贾这个年纪时在做什么?好像是打闹。哎!人比人,气死人。”   唐旭走了过来,包东习惯的递了张饼过去,“校尉,咱们不会被撤了吧。”   唐旭摇头,“前日陛下才将夸赞了咱们,说是此次洛阳之行百骑做的好。”   包东喜道:“那就是不扩编了?”   “看吧。”唐旭也说不清,他咬了一口饼,“喷香!”   稍后二位大佬联袂见了贾平安。   “此次干的不错。”唐旭说道:“陛下赏赐了不少钱财,该你的那份回头会送过去。”   “多谢校尉。”   贾平安的姿态很正。   唐旭笑道:“你此次算是挫败了那些人的谋划,英国公已经回长安了,这是好事,但你要小心些。”   邵鹏淡淡的道:“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弄死小贾。”   “可打残呢?”   贾平安觉得老邵有些过分了。   唐旭一笑,“也是。”   老唐也不靠谱。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没爹的孤儿。   稍后他还得去出任务。   “包东!雷洪!”   “来了,来了!”   小团体再度集结,跟着贾师傅往禁苑去了。   秋日的禁苑里落叶纷飞,马蹄踩在上面感觉软绵绵的。   到了感业寺外面,贾平安下马进去。   娃娃脸就站在门内,见他进来,不禁就笑了,两颗小虎牙分外可爱。   这纯真的笑容……久违了。   贾平安在前世见多了各种虚假客套的笑,此刻见到色空那发自内心的欢喜微笑,不禁觉得……   “天气真好。”   娃娃脸抬头,“嗯,是不错。贾文书,你这阵子去哪了?”   “某去了洛阳。”二人缓缓行走,一左一右。   娃娃脸背着手,脸上洋溢着阳光,“去公事?”   “是啊!”   娃娃脸有些好奇的偏头看着他,“可要守密?”   可怜的妹纸,在这个地方带着一群绝望的女人过日子,寂寞的要发疯了吧。   “没什么需要守密的。”这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人知道了也无所谓,“某此次去了洛阳,发现有人栽赃英国公,就和他搏杀……”   “呀!”娃娃脸惊讶,然后担心的道:“你可被砍了?”   呃!   贾平安摇头,昂首道:“某制住了他。”   娃娃脸一边听,一边不时惊呼。   “给。”贾平安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是什么?”娃娃脸吸吸鼻子,眼中多了惊喜,“是鸡腿。”   呵呵!   “对,就是鸡腿。”   “在这里……不好吧。”娃娃脸有些犹豫。   “某掩护你。”贾平安站在前面,娃娃脸背对着他蹲下,打开油纸包,拿出鸡腿,小口小口的吃着。   吃了鸡腿,娃娃脸擦手擦嘴,然后认真的道:“谢谢你。”   “不客气。”贾师傅想抱武妹妹的大腿,以后要借用娃娃脸的地方多了去。   “你是个好人。”   贾平安满头黑线。   “某想问问,你这般……纯真,在宫中是如何活下来的?”   娃娃脸想了想,认真的道:“我有亲戚在宫中呀!”   原来是个宫二代!   失敬失敬。   二人随后去视察了一番那些女尼,贾平安没见到武妹妹,听闻是生病了。   出了禁苑,贾平安照例脱岗,他准备去寻许多多感谢一番。   若是没有那个神偷把肖特的火石给换了,那事儿还真说不清楚。   他进了平康坊,抄近路走了小巷。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少年沙哑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破锣。   歌声戛然而止。   贾平安站在原地。   太安静了。   安静的可怕。   前方缓缓走来三个男子。   贾平安回身。   身后,两个大汉拎着木棍,狞笑着逼近。   这是伏击!   ……   早上起来面对电脑,有些木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情节人物……然后发呆半小时,我太有才了,半小时……一直在想书友们在干什么呢?他们的票票呢? 第100章 八卦之火   秋风吹过,落叶从屋檐上飘落,打着旋的飘荡着。   脚步声沙沙而至。   两个大汉在狞笑。   他们拎着木棍,目标不是人命,而是要废掉贾平安的手或是腿。   我的乌鸦嘴啊!想起自己先前猜测那些人会把自己打残,贾平安额头见汗,笑道:“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那个……你等寻谁?”   一个大汉说道:“贾平安。”   “哦!”贾平安恍然大悟,“那你们找错人了,某是贾平安的兄弟,贾宝玉。”   两个大汉一怔,就在此时,贾平安仰头喊道:“来人呐!救命啊!”   那大汉狞笑道:“平康坊里龙蛇混杂,最多的便是恶少游侠儿,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墙头突然一动,众人侧脸。   一个身影唰的一下就翻了上来。   长腿妹子!   卫无双就站在墙头上,冷冷的看着下面。   “滚!”   “是个女人。”   “哈哈哈哈!”   一个大汉笑道:“咱们人多。”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也不见作势,人就跃了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站在那里,只看到人影闪动,还有各种惨叫声。   最后一个大汉脸上全是惧色,但却不肯退。他大喊一声,挥拳……   长腿一动,再次出现时,就停在大汉的咽喉前。   走光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闪过这个念头。   然后才发现长腿妹子不喜欢穿裙子,喜欢穿裤子。   大汉的头发被这一腿带来的风吹动,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尖叫起来,“啊……”   长腿没动,大汉心中一喜,就想捉住卫无双的腿。   长腿一收,接着从上往下砸去。   呯!   大汉眼睛翻白,轰然倒地。   卫无双回身,那些大汉挣扎着往外爬,没人敢起身,没人敢说什么你等着。   她就站在那里,秋风吹过,吹起了她鬓角垂落的一缕长发。   侧脸无敌了啊!   贾平安走了过来,“某怎么谢你?”   “请我喝酒。”   “好说。”   晚些,平康坊的一家酒肆里。   一群大汉聚在一起喝酒,贾平安和卫无双在角落里很安静。   卫无双举杯。   吨吨吨!   贾平安给她倒酒。   吨吨吨!   两壶酒喝了,她的眼眸才多了些轻松。   这妹纸酒量无敌了啊!   “你为何不问?”卫无双喝了一杯酒,脸颊微红。   脸红正喝得!   “问什么?”贾平安笑了笑。   “问我为何就在附近。”   “没必要。”   “为何?”长腿妹子显然觉得这个回答不符合认知。   不外乎就是皇帝觉得贾平安破了小圈子的布局,担心他会被干掉,到时候克死了自己,所以才派了命硬的卫无双来保护自己。   贾平安觉得这个妹纸就是自己的安全保障,所以目光中多了些诚恳,他发誓一定能打动任何人,“因为某信你。”   渣男!   卫无双缓缓偏头过去。   这妹纸没被打动。   渣男是怎么哄女人的?   贾平安不知道。   但他却忍不住想试试这个妹纸的底线。   这是一种面对强悍女性生出来的心态,来的莫名其妙。   他伸手……   卫无双的肩膀一沉,贾平安的手拂过她的耳侧秀发。   唰!   一拳就停在贾平安的鼻子之前。   头发很光滑啊!贾平安伸手,手心里早就准备好的道具派上了用场……一小片落叶。   卫无双起身,“这两日应当没人会来堵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   那群大汉喝高了,其中一人见到卫无双,就起身过来。   “小娘子……陪某喝酒,喝……喝了某请你去……”   他伸手去搭卫无双的肩膀。   贾平安以手扶额,苦笑着。   呯!   男子倒地。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铁头酒肆。   酒肆里有些客人,许多多就在最角落里,依旧在练字,一头长发倾撒下来,挡住了侧脸。   身前一黑,许多多抬头。   贾平安坐下,说道:“此行多亏了你介绍的陈和尚,多谢了。”   “客气。”许多多低头继续练字。   字很丑。   贾平安准备回去,许多多突然说道:“他们说炒菜是你弄的?”   “对。”贾平安觉得这个妹纸有些阴郁,不阳光。   许多多说道:“我的兄弟……会做饭的手艺也不好。”   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可铁头酒肆里却只有小猫两三只。   “某教。”   做人最要紧的就是有来有往,一味付出和一味索取都会带来畸形的关系。   许多多郑重福身,“多谢了。”   几道炒菜一教,也就意味着洛阳之行的人情还了。   一群恶少用那种惊为天人的目光看着贾平安。   “这辈子某就没吃过这等好吃的菜。”   呵呵!   贾平安只是还人情而已。   他前脚一走,有个恶少说道:“兄长,有兄弟被人打了。”   “去看看。”   晚些,一群恶少被堵在了巷子里。   为首的恶少眯眼,“许多多,你想怎地?”   许多多微微垂首,胸口的蛇头在阳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她伸手向后,双刀在手。   “剁了他!”   一阵群殴后,为首的恶少跪在地上,绝望的道:“你要做什么?”   “伸手!”秋风吹的长发飘起。   “不!”   “按住!”   刀光闪过。   ……   贾平安才将回到百骑,就被老许的人叫了去。   “来了。”许敬宗的神色有些恍惚。   “许公这是被谁给煮了?”贾平安随意的坐下。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先前和人谈话,提及了高阳公主。”   贾平安的耳朵竖了起来。   “说是当年公主骂过长孙无忌。”   这不是长孙无忌后来弄死高阳的理由。   贾平安一直觉得高阳只是个引子,是长孙无忌和李治为了引出那些人,最后一网打尽的替罪羔羊,所以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呆了。   “不只是骂,高阳从来都不喜欢长孙无忌。先帝重用他,所以时常在家宴也请了他来,高阳的性子你也知晓,见不惯长孙无忌,没几次就生了龃龉……”   “那辩机呢?”贾平安突然觉得有些方。   老子看的历史书难道是假的?   “辩机?”老许摇头,“此事你莫要过问。”   “为何?”贾平安兴奋的想咆哮。   这二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是僧俗之恋,还是……   八卦之火在燃烧着。   许敬宗皱眉看了他一眼,“皇室之事你莫要去打探,某今日让你来,只是想告诉你……离高阳远些。”   老许是好心,但贾平安真的想查清楚此事。   “许公,说说吧。”   许敬宗只是摇头,被哀求多了,就随口道:“皇室的事,你记住了,脏!而长孙无忌……你可知晓,当年太子被废,魏王被连带,先帝曾想立吴王。长孙无忌进宫和先帝密议良久,几次三番……最后立了当今陛下为太子。”   “因为吴王不是他的亲外甥。”   “聪明。”老许抚须,一脸欣慰的道:“什么吴王有前朝的血脉,高祖皇帝和杨家还是亲戚呢!这怎么说?都是哄人的东西。”   “哈哈哈哈!”   妙!   贾平安大笑了起来。   不少记录都说群臣反对立吴王李恪为太子,原因就是他的血脉。   可老李家和老杨家是亲戚啊!   李渊和杨广还是表兄弟关系,这个怎么说?   说到底,就是长孙无忌为了自己的利益,带着小圈子的人极力鼓动太宗皇帝立李治为太子。   毕竟是亲外甥,而且看着性情柔弱,好控制。   想到后来李治的反击,贾平安就觉得长孙无忌死得不冤。   “公主和长孙无忌的关系很差,你和她走太近,老夫担心你会被牵连。”许敬宗一脸正色,“等老夫以后能压住了他,你再去厮混,随便睡……”   擦!   随便睡谁?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不得不说,老许的嗅觉很敏锐。   但长孙无忌为何要杀高阳?   杀一个没啥用的公主,有必要吗?   这事儿李治铁定也点头了。   也就是说,高阳在这几年间,渐渐的让李治厌恶,乃至于想杀了她。   啧啧!   这皇室的亲情,堪称是塑料花做的。   高阳……   贾平安晚些回家,杨德利得意的道:“公主方才遣人来了,又送了两头羊。说是给阿福吃。”   上次高阳还喂了阿福吃竹笋,转过头还送羊肉。   “晚上吃羊肉。”   他不知道高阳在未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连李治都坐视她被处死。   拯救?   贾平安不知道。   一不留神,阿福又跑了。   “阿福,你给我回来!” 第101章 算账小能手   “小贾,吃饼!”   大清早,包东就坐在专属的石阶上吃饼,眯眼享受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在饼里。   贪嗔永远都是人类前进的动力,也是人类烦恼的源泉。   包东就是一个很快乐的人。   “某觉得吃饱喝足就够了。”   包东没有野心,进取心也不强烈,所以活的很快乐。   唐旭来了,熟稔的和包东要了一张饼,一边吃一边说道:“这季的账簿算错了,进出的数目对不上,上面催得紧,偏生老邵忙碌,这下麻烦大了。”   “哦。”贾平安在想着长孙无忌这个人。   先帝的大舅子,最受信重的托孤重臣,当今皇帝的舅舅……   这一连串头衔让他权倾一时。   这便是权臣的苗头,按照历史规律,这等权臣但凡不知道收敛,不知道低头的,除非以后能把皇帝干掉,改朝换代,否则多半不得好死。   长孙无忌那么聪明,不知道这种规律吗?   肯定知道。   但他却不舍手中的权力。   这就是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想通了这一点,贾平安心情大好。   邵鹏来了,和唐旭一商议,也是愁容满面的。   “怕是来不及了。”   百骑的开销涉及安全,必须要核对计算清楚,可几个文书疏忽大意,导致算出来的总账对不上。   唐旭看着堆积着的账簿,问道:“老邵,若是晚两日不打紧吧?”   “你以为宫中是一团和气?”邵鹏拿起一本账簿,觉得头痛,“若是晚两日,保证有的是人落井下石,弄不好……某就要倒霉了。”   百骑涉及帝王安危,算是心腹,邵鹏监控百骑,这个职位不知道让多少内侍眼红。   “啧!”唐旭麻爪了,“换了别人来,某不答应!”   “你不答应有屁用!”邵鹏也骂粗口了,可见心情之糟糕,“在百骑能经常出入宫禁,自由自在,加之一旦出彩,就会进入陛下的眼中,成为心腹,多少人打破头就想着职位……”   百骑也有外水,比宫中的小日子好多了。   “罚!”唐旭怒了,回头就罚了那几个文书的俸禄,孟亮的脸看着比苦瓜还苦,前来求情,“校尉,巧云的舅父病了,某这里还想借钱给他……”   “滚!”作为百骑的掌控者,赏罚分明是必须的。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孟亮迟早会一无所有。   从他的角度来看,一开始巧云兴许并未想着弄个杀猪盘来骗钱,但耐不住孟亮爱装大款啊!每次去五香楼,在巧云的身上舍得大把撒钱。   人就是这样,比如说你每天都请人潇洒,那些人开始的心态是感谢,但随着次数的增多,他们会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   等你突然觉得这种局面该改变一下时,这些人就会翻脸,背地里各种坏话只是等闲,弄不好当场和你翻脸。   孟亮最大的问题是装大款之余,还是一条舔狗。舔狗……自然会被人看低,这钱骗的理直气壮,骗的荡气回肠。   “谁会算账。”唐旭和邵鹏愁眉苦脸的开始招聘临时账房。   可百骑都是一群大老粗,否则要那些文书干啥?   孟亮等人站在堂下,满脸都是被咆哮留下的口水。   邵鹏累了,“罢了,此事该咱倒霉。”   唐旭皱眉道:“可宫中会如何?”   邵鹏冷笑道:“宫中?那些觊觎咱职位的人,他们会和群狼撕咬猎物般的举报。”   宫中自成体系,一旦举报邵鹏成了风潮,就算是小错也扛不住。   贾平安问道:“难道此事还能让邵中官丢官不成?”   邵鹏叹息,唐旭苦笑,“老邵在宫中有对头,所以一直不敢犯错。哪怕是小错,可被对头抓住了,随即就能据此举报他。”   “也就是说,那个对头的势力比邵中官强大?”   邵鹏点头。   “罢了。”他起身道:“不管了,听天由命。”   几个文书羞愧难当,发誓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核算清楚。   “要不……某试试?”   谁说这等大话?   众人回身,却是贾平安。   “你……”   “你会算账?”   “会一点。”贾平安笑眯眯的,很谦逊。   “一起吧。”邵鹏显然也没什么信心,就让他们一起算。   晚些,值房里,一本本账簿被摊开……   贾平安却没来,他去寻了几个木匠,给了双倍工钱,加急弄了个算盘。   哗啦……   贾师傅开始了。   一手算盘,一手记录和翻页……   值房里多了清脆的算盘声,几个文书怒了,觉得太吵。   贾平安翻页飞快……   几个文书呆滞。   假的吧?   ……   时间临近。   王忠良突然叫来了邵鹏。   “听闻这一季百骑的账册算不出来了?”   王忠良是皇帝身边的人,他出面和邵鹏谈话,就代表着事情不小。   被举报了!   邵鹏心中凉了半截。   是献上膝盖还是……   他看到了王忠良眼中的冷漠,就知道自己献上膝盖也无用。   那就只能安乐死了。   他低头,“明日定然能算出来。”   “明日就是期限。”王忠良淡淡的道:“咱等着你。”   邵鹏行走在宫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邵鹏。”   他缓缓回身,几个内侍笑眯眯的过来,有人拍着他的肩膀,“百骑和陛下的安危息息相关,你怎能这般大意?若是有人贪腐,那就是绝大的隐患。”   “是啊!贪腐之后心思就不纯了,心思不纯的人,岂能担当保护陛下的重责?”   邵鹏木然看着这些人,转身回去。   “谁的人上?”   “某使了三十贯才见到了王忠良,又花了五十贯,请人在王忠良的身边嘀咕邵鹏怕是有私心,若非如此,王忠良岂会看重此事?”   “若非是某在陛下身边带了一句,说邵鹏的心野了,你以为王忠良会看重此事?”   ……   时间缓缓流逝。   值房里,算盘的声音依旧清脆。   几个文书在核对贾平安算出来的结果。   “对。”   “没错。”   啪啪啪……   算盘清脆。   贾平安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年读书时,学校推广算盘,他就是算盘小能手。后来参加工作后,他在财务室干过一阵子,跟着一个老师傅用算盘,那技术……不提了。   啪啪啪……   外面的邵鹏面色沉凝,唐旭的脾气很差,站在院里骂人。   整个百骑的气氛压抑的让人难受。   啪!   “点灯!”   贾平安在熬。   几个文书也在熬,可他们核对的速度跟不上贾平安,渐渐的,账簿堆积。   咚咚咚!   凌晨,街鼓动。   这是开坊门的标志,也是官员们开始上衙的标志。   邵鹏一夜枯坐。   “天要亮了。”   他起身,边上打盹的唐旭被惊动了,揉眼道:“可是出来了?”   邵鹏摇头,“今日宫中盘点,百骑是重中之重,某需要马上进宫。”   若是迟到,那也是一项罪名。   唐旭起身,默然看着他。   邵鹏侧身。   二人相对脉脉。   咳咳!   这个气氛不对啊!   很古怪。   “这两年多谢你了,老唐。”邵鹏拱手。   唐旭拱手,“不,是某要谢你。换了旁人来,百骑的日子会更艰难。”   邵鹏突然笑了笑,很是洒脱的道:“咱去了。”   “好。”   唐旭把他送出了值房。   侧面就是文书们的值房。   值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莫要去怪罪他们。”邵鹏想通了许多事儿,“无心之过,何必为难。”   唐旭嗯了一声。   “老唐,以后……”邵鹏回身拱手。   啪!   值房里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贾平安的声音,“没了?”   值房里沉默了一瞬,接着几个文书齐齐说道:“没了。”   “哈哈哈哈!”贾平安的笑声很是畅快,“老子就是天才!”   邵鹏和唐旭愕然。   值房的门开了,贾平安捧着一摞账册出来。   “邵中官,这便是本季百骑的账簿核算结果。”   邵鹏讶然,“算出来了?”   贾平安点头,他的眼睛发红,看着疲惫不堪,“算出来了。”   邵鹏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可他不是账房,没法确定结果。   “这些可核对过了?”   几个账房羞愧难当,“贾文书一人核算,我等一起核对,却追不上……”   “也就是说,对错难说?”唐旭想给这几个文书唱一首凉凉。   这般无能,某要你们何用?   邵鹏接过账簿,微笑道:“以后多留心吧,老唐,咱去了。”   他抱着账簿而去,身后是唐旭的咆哮。   “一群废物,毫无用处,来人,痛打十棍。”   贾平安站在边上,目睹着孟亮等人被打的哭爹叫娘,心中才知道,原来唐旭和邵鹏的关系这般好。往日的互怼,那只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相处方式罢了。   ……   一章码完,求推荐票。 第102章 他竟然会这个   宫中每季都会有一次账目盘点,一是核对账目,查找蛀虫和漏洞;二是得出数据,研判这一季宫中的花销具体走向,若是有不妥之处,要禀告给皇帝。   盘点的这一日,王忠良来了。   大殿外只有几张胡凳,王忠良坐在中间,边上是几个宫中有头有脸的内侍。   下面站着二十余内侍,他们都是各处的头目,今日他们将会呈上自己部门的账目。   邵鹏来了,先把分账送进殿内,随后拿着总账站在最边上。   气氛有些怪异。   王忠良发现几个头面内侍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着邵鹏,就知道这是要发动了。   百骑是皇帝的心腹,能去监控百骑的内侍,那自然也会成为皇帝的心腹,以后凭借着这个资历,升职加薪都比别人快。   所以,诸多眼红邵鹏的人,今日就要把他给活吞了。   但这和王忠良没关系,他的职责就是掌控大局,细节无需管。   “开始吧。”   一个内侍上前,呈上总账,而分账目已经在殿内开始审核计算了。   有人接过,送进了后面的殿内。   一群精通算账的好手就在殿内,一接到账簿,马上就开始核对。   时光流逝,第一个核对结果出来了。   “核对无错。”   王忠良点头,微笑道:“咱们为陛下效命,就要忠心耿耿。贪腐,乱花钱,挪用,这等事都是大忌,但凡发现一起,咱就严惩一起,别无例外。”   坐在他身边的内侍夏静笑了起来,“嗬嗬嗬嗬……此言甚是,只是今日有些冷,要不……算快些?”   ——内侍省设内侍四人掌管。   王忠良点头,知道这些人是迫不及待想把邵鹏弄下去。   “那要不……咦!邵鹏你怎地站在最后面?”夏静招手,“你监控百骑,责任重大,先算百骑的。”   邵鹏木然走上来,送上总账。   众人一看他的神色,心中就有数了。   王忠良心中喟叹,淡淡的道:“开始核对吧。”   里面开始了。   几个大佬在交换眼色。   邵鹏这般木然,多半是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如此,此次该推举谁的人上去?   一时间各种眼色满天飞……   最后坐在王忠良身边的夏静得利。他微微点头,表示此次自己的人上,下一次有机会,咱就不掺和了。   这便是排排坐,分果果。别看幼稚,可古往今来,多少事儿都在按照这个规矩来办。   王忠良抬头看看天色,起身道:“陛下的身边不能缺人,咱这便回去了,后续有事只管去禀告。”   他来只是一个姿态,代表皇帝重视此事。   众人起身,笑吟吟的相送。   王忠良一走,气氛就活了。   “出来了。”   殿内,一个内侍出来了。   众人笑吟吟的看着他,脑海里全是怎么能通过邵鹏倒霉而得利的算计。   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邵鹏下去,有人顶替,但随即就多了空缺。   这个……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百骑的账目……无误!”   那些笑容就像是遭遇了极度冰寒,全凝固了。   沃特玛!   百骑的账目临近核算结束时才发现了重大错误,数目不对,只能重新核算,这个消息是百骑内部传出来的,很可靠。   可……   就这么一天的功夫,百骑怎么能把账目给重新核算好了?   难道他们请了外人?   一个内侍冷笑道:“百骑的账目不得对外,邵鹏,你犯了大忌!”   邵鹏此刻的心情……怎么说呢,他觉得就像是自己第一次跟着老唐那个贱人一起上青楼,第一次有香喷喷的女妓坐在自己的身边。   那时候的他心跳如雷,兴奋,激动……   小贾!   他竟然一个都没错!   他想起了贾平安那通红的眼睛,以及掩饰不住的倦意。   “百骑的账目并未让外人插手!”邵鹏抬头,“皇城能随便进出?”   那内侍张口结舌。   是啊!   外人想进皇城,压根就不可能。   “可你一日之内如何能用百骑的那几个蠢货核算出了账目?”   那几个蠢材,蠢到了连宫中都知道的境界,果然是除去小贾就没一个能打的。   邵鹏心中狂喜,也有不满和愤怒。   夏静怒了,心想自己都答应了全力帮助心腹去百骑接班,邵鹏无错,这事儿就黄了。回去他得安抚心腹,关键是……他的威信受损了啊!   邵鹏淡淡的道:“于你何干?”   虽然此人是内侍省的四位大佬之一,但既然都翻脸了,邵鹏也不假以颜色。   他是皇帝的人,只要皇帝不疑他,只要他不犯大错,就不怕这些人。   夏静面色铁青,“查!”   有人飞也似的去了,稍后回来。   “夏内侍,百骑昨日并无外人出入。”   这些都是有记录的,想作伪……那就是谋反!   夏静厉声道:“那一日之内如何能算清百骑的账目?”   众人默然。   “为何能算清,那是百骑的本事,与你何干?没事咱就先去寻人叙旧了。”邵鹏昂首。第一次用这种小人得志的姿态,他觉得真特么爽!   众人木然。   大伙儿以为得了个肥差,谁知道最后只是一个笑话。   ……   王忠良回到了皇帝的身边。   看奏疏是一种修行,对于帝王而言,通过看奏疏,能掌握下面官员的心思,还能掌握这个庞大帝国的每一个动向。   李治就这么看着奏疏,仿佛对外界完全不关心。   王忠良却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朕怎么听说邵鹏犯错了?”李治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王忠良不敢怠慢,“是,说是这一季的账目出了错。”   李治缓缓说道:“那些钻营的人……可寻你帮忙了?”   瞬间王忠良一身冷汗,“奴婢不敢。”   他无比庆幸自己并未答应那些请托。   李治抬头,目光平静,“人要有敬畏之心,不敢……最好。”   “是。”王忠良看到外面有人,就出去问话。   “百骑的账目无误。”   草泥马!   想到自己差点被这事儿给坑了,王忠良就把那几个内侍恨到了骨子里。   回过头,他禀告道:“陛下,邵鹏并无错。”   “那就是其他人错了。”   随后,王忠良叫来了那几个内侍,一番劈头盖脸的呵斥,最后每人罚了一个月的钱粮。   夏静想到自己此次损失不小,就忍不住说道:“为何处罚我等?”   王忠良冷冷的道:“钻营,不堪!”   艹!   大爷的,谁不钻营?   为啥就揪着咱们不放?   几个内侍满脸通红,等王忠良走后,这才骂骂咧咧的回去。   但一个疑问在所有人的脑海里盘旋着。   ——谁能在一天之内把百骑的账目核算完毕,还不出错。   “陛下,是贾平安。”   邵鹏还未回去,王忠良这边就得了消息。   李治放下奏疏,皱眉道:“他竟然连这个都会?”   “是,说是他一人算了一日一夜,几个文书都跟不上核对。”   那个少年的本事出乎了王忠良的预料,他甚至觉得这事儿有些神异。   “确定就是一天一夜?”李治知道宫中各处核算账目的速度,所以觉得不可思议。   王忠良点头,“陛下,确定无误。”   关键是还没错。   这个算账的本事……牛的没边了。   “他读书时名气不彰,为何……”李治沉默了,然后恍然大悟,“是了,若是平凡,他家人为何让他藏拙?定然是从小就聪慧不凡,可却能克人。”   他揉揉眉心,“能克人,让乡邻和乡学的师生畏惧,若是再表露出高人不止一筹的聪慧……”   王忠良已经听傻了,下意识的道:“若是如此,那贾平安怕是要被杨家坞的人给活埋了。”   李治点头,“不过他这般有才倒是难得,邵鹏那边怎么说?”   “邵鹏前阵子说贾平安忠心耿耿。”   李治低头,继续看奏疏,王忠良才发现自己脊背都湿透了。   一群蠢猪!   一群撒比!   陛下依旧信任邵鹏,哪怕这次百骑的账目不对,只要不是邵鹏贪腐了,陛下依旧不会动他。   想到那些内侍激动万分的想去百骑接任,王忠良就觉得这些人的智商堪忧。   可……可咱也自作聪明了!   百骑。   邵鹏回来了。   “老邵……”   唐旭喜出望外,不由分说就是一个重重的拥抱。   老子喘不过气啊!   邵鹏被他勒的想死,“放开!”   “老邵,你能回来,某真是太高兴了。”唐旭又加了把力。   这个和身手没关系,只是和身材有关系。   唐旭满身肉疙瘩,满脸横肉……为啥要说脸呢?因为这货还用自己的脸去磨蹭邵鹏的脸。   真是不堪入目啊!   众人欢喜之余,不禁摇头叹息。   “小贾呢?”邵鹏好不容易挣脱了唐旭的拥抱,就去寻贾平安。   众人指着贾平安的值房。   邵鹏过去,轻轻推开房门,“小贾……”   贾平安就趴在案几上沉睡。   邵鹏把门关上,回身低声道:“小贾一夜未睡,动静都小些。还有,下衙后去五香楼,老唐请客。”   擦!唐旭怒了。   “狗内侍,凭啥是某请客。”   “贱人!上次某没去!” 第103章 晨钟暮鼓   贾平安一觉醒来已经是午时了。   他走出值房,伸个懒腰。   “小贾……”   孟亮出来,欲言又止。   “小贾醒来了。”   随后邵鹏就来了。   “你竟然会算账?”邵鹏真的有些惊讶,“会就会吧,竟然能一处不错,这是为何?”   问这个……   难道我能说自己是算账小达人?   一群人正饥渴的等待着他的答案,贾平安诚恳的道:“因为……”   来了来了。   众人一脸求知欲爆棚的模样。   “某也不知道,只是一学就会,一想就有。”贾平安很谦逊的道:“这大概就是聪慧吧。”   嘁!   众人以为他有什么秘诀,谁知道竟然是这个。   打击人啊!   智商碾压最为致命,连邵鹏都有些纠结。   唐旭却没那么多想法,他喝道:“都和小贾多学学,算个账都缩手缩脚的,要你等何用?若是不成,就把你等退回去,让小贾来算账,回头一人领五人的钱粮。”   几个文书瞬间变色。   别以为这是威胁,百骑不同于其他地方,百骑的文书都是很尴尬的存在,不文不武的,若是唐旭把他们赶出去,回头照样能领那么多钱粮。   看贾平安算账的轻松模样,岂不是发达了?   可贾师傅的目标是四处撒网,前期抱李治的大腿,长期抱武妹妹和山东士族的大腿。若是被陷在百骑内做文案工作,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而且这是难得的立人设的好机会,贾师傅是万万不会错过的。   但想到五人份的工资待遇,他心疼。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他默默告诉自己:你是个君子!然后认真的道:“校尉,术业有专攻,孟亮他们的本事在诸军中也不算差,此次只是疏忽大意了……可校尉,是人就会犯错,给他们犯错的机会,才会有以后的长进,你说是不是?”   唐旭嗯了一声,“看在小贾的面上,下次再犯错,全数赶回去。”   “多谢校尉,多谢贾文书。”   连孟亮都一脸的感激零涕,“回头某请贾文书去五香楼,除去巧云,其他女人随便点。”   呵呵!我点谁都不会点那个绿茶婊,你想多了。   贾平安谦逊的道:“此事该感谢校尉和邵中官,某只是随手而为,哪里值当这般。”   “小贾谦逊了。”逃过一劫后,孟亮兴奋的不行。   “这才是君子!”   “百骑君子?”   “没有百骑之虎好听。”   邵鹏和唐旭回到值房,庆幸之余,也有些唏嘘。   “百骑这般下去不妥。”邵鹏在回来的路上就想了许多,“下面的人厮杀是好手,谁都不怕,可谋划呢?除去你我,还有谁?”   唐旭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下面的那些兄弟某也仔细琢磨过了,谋略……不行!”   “那怎么办?”邵鹏摊开手,“百骑必须得让陛下看到本事,什么本事?能保护陛下的本事,能为陛下办事的本事。此次去洛阳,若非是小贾,咱们怕是又得糊了。”   唐旭点头,“你的意思某知道。”   邵鹏说道:“小贾这个少年背景简单,就一个傻乎乎的表兄,这样的人,最是安稳不过。加之聪慧过人,谋划过人,这样的人……不栽培他,咱们栽培谁?”   唐旭默然。   “你可是担心小贾扫把星的身份?”   “是。”   邵鹏笑道:“可百骑谁被他克了?”   “陛下那边终究要小心。”   这是忠心,必须的,否则唐旭也不能执掌百骑。   邵鹏不屑的道:“蠢!小贾在洛阳揭破了他们的谋划,让英国公成功回到长安,这对陛下是福是祸?”   “是福。”唐旭点头,“慢慢来吧,一步步的试探,陛下若是不反对,咱们就把小贾慢慢的栽培起来。”   “小贾,晚上可敢去睡了雅香?”   外面传来了包东那猥琐的声音。   雷洪也在起哄,“小贾怕是还不知道男女之事,怕是……起不来吧,哈哈哈哈!”   外面一阵哄笑。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某晨钟暮鼓。”   说完他就回去了。   一群粗汉不解,懵逼中。   “小贾这话啥意思?”几个文书被揪出来请教。   “晨钟暮鼓……”   孟亮神色古怪,“清晨起床,晚上睡下时……”   “原来如此。”   “卧槽!小贾竟然是个中高手?”   “看不出啊!”   下衙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站在外面等候唐旭去借钱。   皇城里全是各级衙门,军政都有,此刻人群缓缓往外涌动,百骑站在外面就显得格外的醒目。   “看看,没人多看咱们一眼。”雷洪有些忧郁。   “咱们是百骑,要骄傲起来。”包东在给众人打气。   “他们觉着咱们百骑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所以不肯搭理咱们。”   终于有人说了实话,然后士气低落。   这时一个文官从人群中径直走了过来。   邵鹏面色一变,说道:“怕是去不成了。”   来人近前,邵鹏刚想拱手,他却越过了邵鹏……   尼玛!   这是不给脸吗?   邵鹏也不认识此人,但一看官服就知道是从五品上,算得上是进了高官的门槛,所以才重视。   “他是谁?”   “邵中官,他是吏部郎中崔建。”   “清河崔?”   “是。”   邵鹏瞬间心态就平衡了。   清河崔氏,那是山东门阀顶尖的存在,看不上他这个内侍也正常。   “上次小贾在蓝田帮过他,后来还当街解救过他。”邵鹏欣慰的道:“咱一直教导小贾要见义勇为,看看,这便是开花结果了。”   百骑越发的不要脸了,某以为是世风日下,原来是校尉和邵鹏的锅。   雷洪:“……”   “小贾!”   贾平安依旧觉得困,正靠着包东打盹,闻言睁开眼睛,四处张望,“谁?”   崔建个子不高,踮脚才看到了他,笑道:“是某。”   “崔郎中。”   贾平安看到此人不禁肝颤,恨不能弄一双手套来戴上。   邵鹏眯眼,“他寻小贾作甚?致谢?”   雷洪摇头,“小贾是个好人。”   前方的崔建伸手……速度之快,让想闪避的贾平安措手不及。   贾平安被他拉着手,欲哭无泪。   “上次请你去天然居吃饭,终究是太正经了些,正好某知晓一处青楼,有好酒菜,有好女妓,走,咱们一起去品鉴一番。”   卧槽!   这是崔氏子?矜持呢?高冷呢?邵鹏觉得眼珠子充血有些厉害,“这是崔氏子?”   雷洪也懵逼了,“是啊!货真价实的崔氏子。”   “他请小贾吃过饭?”邵鹏知道崔氏交友的条件严苛,所以才倍感惊讶,“还要请小贾去青楼……”   这是至交好友才有的待遇。   小贾竟然和崔氏子交好!   百骑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觉得小贾该诚惶诚恐,邵鹏甚至在使眼色。   ——小贾,赶紧去!交好崔氏的机会可不多,抓住了别放手!   可贾平安却一脸纠结的道:“今日百骑要去五香楼……”   这个小贾,太实诚了吧!   邵鹏把嘴都气歪了,心想有机会你不抓住,还扯什么淡?   “要不,一起?”贾平安真心不想和拉手兄亲近,只想用他来当做是结识崔氏的跳板,刷崔氏好感的工具人而已。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用百骑来做挡箭牌。   哎!   邵鹏叹息一声,觉得机会没了。   “可方便吗?”崔建回身,冲着邵鹏拱手,一点也不见先前的漠然。   擦!   这也行?   邵鹏点头,“方便。”   崔氏子参加百骑的集会,再不方便他也能整出方便来。   小贾……果然是我百骑之虎啊!   邵鹏看向贾师傅的目光中多了炽热,觉得死气沉沉的百骑终于看到了希望。   ……   求票。 第104章 光芒万丈   “某一般不喜去青楼,只是同袍相约,不去也不好,显得不合群……”贾平安在给崔建说着自己的君子人设。   “贾郎!”   才将到五香楼的门外,就听到了热情洋溢的有些肥腻的喊声,接着肉团就扑了过来。   卧槽!   贾平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鸨给扑到了。   “这是……”贾平安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对崔建强笑道:“这是喝多了,她喝多了。”   哥的人设啊!   “贾郎。”老鸨挽着他,嗔道:“你多久没来了?你可知晓雅香为你瘦了一圈。没良心的负心汉。”   扯淡!   贾平安挣开,整理了一下衣裳。   “雅香!”   老鸨仰头就是一声呐喊,当真是声震四野。   崔建眨巴着眼睛,“你这是……”   贾平安苦笑道:“她们就想某再作一首诗。”   “有才!”崔建笑了笑,但却觉得贾师傅这个小白脸有吃软饭的潜力。   雅香急匆匆的下来,见到贾平安,那眼睛就红了。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自己和雅香压根就是露水关系,甚至都没亲近过,这感情怎么就那么真挚了呢?   雅香陪着他坐下,殷勤的服侍他喝茶,吃东西……   别人红袖添香,老贾是红袖添饭,倒也有趣。   吃了个半饱,崔建已经被邵鹏和唐旭给缠住了,二人在灌他酒。   “贾郎。”雅香巧笑倩兮,“那上云楼的冬至昨日说你看上了她。”   “无稽之谈。”   说到无稽之谈,贾平安不禁看了邵公公一眼。   雅香饮泣,微微低头的姿态,真是我见犹怜。   可贾平安却安之若素的在喝茶。   “贾郎。”   “某不假。”   贾平安是吃多了和她逗趣。   欢场上的女人总是贪婪,得陇望蜀。   贾平安笑吟吟的,只等雅香求诗,然后直接拒绝。   但装比也得有个度,那么多诗词……这一辈子怎么作的完?这让贾平安很是惆怅。   “贾郎,冬至不是完璧了。”雅香脸颊绯红,“奴是,奴……等你。”   擦!   贾师傅可耻的干咳一声,“某才十五。”   “十五都有成亲的了。”雅香的身体靠过来,“奴不敢苛求,只求……有个地方,有个人不时想到自己。”   你直接说希望有张床不就得了?   雅香咬着红唇,附耳说道:“前日有人来寻奴,一掷千金,要……要……”   你要什么?   贾平安皱眉,那边的崔建被灌的面色煞白,还冲着他举杯。   呵呵。   小崔,稳住啊!   “那人问奴……你的情况。”   贾平安只觉得脊背处一冷,汗毛立了起来。   “奴说不知。”   “那人好凶,他带来的那个女人,指甲长长的……”   贾平安的眸子里全是笑意,说道:“某有了!”   雅香没想到他竟然会再为自己作诗。   “别!别!”   哥没碰你,你别别个什么?   贾平安无语。   雅香双手捂脸,“奴……奴知晓贾郎聪慧,那些哄人的东西都不敢说出来,但贾郎定然知晓奴以前心中的不堪,所以奴不敢奢求贾郎再度作诗……可贾郎……”   她呜咽了起来。   哎!   女人,为啥要这样感性文青呢?   雅香抹了一把泪,老鸨已经来了,听闻贾师傅愿意为雅香作诗,就喊道:“去把我的好酒拿来。”   “酒就不必了。”贾平安在想哪首诗应景。   雅香拍拍手,“把箫取来。”   箫在手,雅香福身,然后说道:“奴家在姑苏……”   姑苏,现在叫做苏州,但当地人依旧习惯称之为姑苏。   “前些年,有高僧修建了寒山寺,奴曾随家人出游城外,正打瞌睡,却听闻钟声……”   雅香面露回忆之色,“钟声一百零八响,声声让奴难忘……”   回不去的是故乡,不是说人回不去,而是人回去之后,却不知道自己想在故乡寻觅些什么。于是四处走,四处茫然的去发现和回忆,最后才愕然发现,自己想追寻的只是童年的那些记忆,不舍留恋的是那些无法追回的时光。   哎!   文青了啊!妹纸。   雅香抬头看着贾平安,“贾郎可能为奴的家乡作一首诗吗?”   “为某吹箫。”   雅香竟然面对巨款而不动心,不肯出卖贾师傅,这个值得鼓励。   美人玉立,箫声呜咽。   那边喝酒喝多的一个男子喊道:“聒噪!”   “做什么诗?”   伙计就在他的边上,怒目而视。   同伴骂道:“是贾平安,你特么闭嘴,别吵!”   “某……”   同伴挥拳。   呯!   世界安静了。   伙计冲着同伴竖起大拇指。   崔建眯眼,手中拿着酒杯却忘记了喝。   邵鹏和唐旭并肩而坐。   孟亮搂着巧云,也停止了舔狗的谄媚。   贾平安微微垂首,屈指在案几上轻叩。   这叩击的声音和箫声配合的天衣无缝。   他突然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他来了!   众人屏住呼吸,有新人不知道贾师傅名号,跟着压住动静,好奇的看着贾平安。   这一刻,在雅香的眼中,少年光芒万丈。   贾平安抬头,迎上了雅香那欢喜的目光。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好!”   一声大喊后,众人木然闻声看去。   一个男子情不自禁的叫好,此刻却后悔了,担心打乱了贾平安的思路,急忙拱手致歉。   “畜生!”唐旭骂骂咧咧的,然后说道:“小贾的诗,真特娘的好!好的不得了!”   “住口!”   崔建听到前面两句已是欢喜的不行,恨不能马上听到后续。所以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直接就呵斥了众人。   众人安静,箫声继续呜咽……   贾平安负手而立,老鸨看的心神迷醉。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箫声呜咽……渐渐停歇。   太安静了吧?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好歹你们吆喝一声啊!   “贾郎!”   雅香突然扑了过来。   你别这样啊!   贾平安不知道这首诗的力量之大,一下就击中了雅香的心肝肺。   雅香紧紧地抱住他,“贾郎,奴愿意去贾家为奴为婢……”   这是喝多了说的话。   大唐的奴婢不算人,真的,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家,就越不把奴婢当人看。   所以这等话贾师傅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好诗!”   崔建霍然起身冲了过来。   雅香被他吓了一跳,贾平安趁机摆脱了她的纠缠,可随即把肠子都悔青了。   崔建握着他的手,兴奋的压根没有崔氏子的矜持,“好诗啊!小贾!”   “这意境,句句不离愁字,刻画景,却让景入了诗,人与景合,景入人心,妙到巅毫,妙到巅毫啊!”   崔建仰头眯眼,“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人在船中愁绪万千……”   他看了雅香一眼。   这个女人想来也是年少不幸,最后才落入了欢场,这愁绪……恰到好处。   “寒山寺的钟声突然而至,敲散了愁绪,皎洁月光照在江水之上,落在小船之上……禅意也有了,这等诗……小贾,你怎能作出这等诗?!”   这是名篇!   看看那些嫖客吧,个个都一脸兴奋,那种见证了名篇诞生的欢喜和荣幸,让他们轰然欢呼起来。   “好诗!”   所谓名篇,就算是初识文墨的人也能品出不凡来。   百骑的粗汉们举杯高呼,“贾文书,干杯!”   举目看去,大堂里的人都高举酒杯在邀饮。   “贾文书,干杯!”   雅香送上了一杯酒,低声道:“贾郎为奴这般用心,奴为贾郎……死而无怨。”   卧槽!   贾平安最头痛女人说什么死去活来的。   他举杯,一饮而尽。   一个百骑进来,俯身对唐旭说着些什么,但目光却是在看着贾平安。   唐旭的神色未变,甚至还灌了邵鹏一杯,然后招手:“小贾,来,咱们喝一杯。”   贾平安拿着空酒杯过去,近前后,唐旭低声道:“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就在外面,不知为何。”   那些人,指的是小圈子的人。   定然是为了雅香。   贾平安知晓自己破坏了小圈子的几次谋划,定然被某些人纳入了视线内。杀了他,估摸着没人敢,否则皇帝会咆哮,谁都挡不住。   雅香和老鸨造势,让不少人都以为雅香是他贾某人的禁脔,于是这些人先礼后兵……   给钱你不要,那么刀子要不要?   贾平安低声道:“校尉,今夜某带着几个兄弟和他们玩玩?”   唐旭看着他,“要小心。” 第105章 不留活口   今夜的五香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首枫桥夜泊被唱了又唱。   斜对面的一家青楼里,王琦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听着身后的禀告。   “贾平安和那雅香形影不离,卿卿我我,那雅香的眼中看着全是崇敬之色,转瞬又仿佛变成了母狼,想一口把贾平安给吞了。”   “所以说……那雅香就是贾平安的女人?”王琦按住了窗棂,目光锁住了对面的五香楼。   “是。”身后的陈二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带着爱恋,“只是贾平安说什么……自己的腰子还没长好,所以不肯睡了她。”   王琦冷笑道:“那扫把星在华州就是人见人厌的货色,到了长安后,不知是被长安的贵气给镇压住了还是什么,竟然不再祸害人了……却成了咱们的对头。”   陈二娘叹道:“两次谋划崔建,两次都是被他破坏了,奴恨不能弄死他!”   “不能弄死。”王琦摇头,“谁弄死了贾平安,皇帝就会咆哮,会全力对付那人。再说了,某以前觉着此人就是一只蝼蚁,所以并未关注,被他趁势搅局……”   “如今某知道了他的手段,那他还有什么能得意的?”王琦傲然道:“若论手段,他连给某提鞋都不配。今夜你亲自带人去,务必要让雅香成为咱们的人,对了,听闻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都难以忘怀,可对?”   陈二娘笑道:“正是,往往一生都难以忘怀。”   “第一次啊!”王琦微笑看着灯火中的五香楼,说道:“一个女妓罢了,晚些挑选一个最丑的去弄她。”   陈二娘颤抖了一下,“是。”   “让她一生难忘,哈哈哈哈!”   ……   夜色降临。   贾平安晃晃悠悠的和崔建出来了。   “崔郎中……”   “这是看不起某吗?”崔建怒了,“叫崔兄。”   催胸……   贾平安笑了笑,“崔兄,今日可算是欢宴?”   “算。”崔建抬头看着满天星宿,赞道:“此刻某的心中全是那首诗,再无其它。”   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小贾,好诗,哈哈哈哈!”   老鸨出来了,喊道:“喲!崔郎君,好些娘子在等着你呢!”   “是吗?”崔建笑道:“让她们在房里摆酒,某要接着喝。”   这是要接着和女人开趴体的意思,果然是崔氏子,玩法很先进。   “某回去了。”   大部分百骑都要回去,邵鹏和唐旭也是如此。   至于夜禁,对于百骑来说不是事。   有人叫来平康坊的坊正开门,随后各自散去。   贾平安带着十余百骑从另一面悄然翻墙而入。   “贾文书,咱们这是要干啥?”包东先前和女妓托言上茅房,小半个时辰才回来,有些腿软,不时打个哈欠。   “噤声。”贾平安带着他们,熟门熟路的往五香楼去了。   熟门熟路……   贾平安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给弄的一怔。   哥不是老嫖客啊!   他回身,指指五香楼,然后挥手。   “弄死雅香?”包东一脸惋惜,“好歹先睡了再说。”   “睡你妹!”贾平安被气坏了,“有人准备对她下手。”   擦!   瞬间百骑们都精神了。   “谁?”   贾平安指指长孙无忌家的方向,众人默然。   “那是老对头,贾文书,咱们的人也有死在他们手中的,两边一旦要下手,那就是不死不休。”   竟然这样?   贾平安一想也正常。   百骑是皇帝的人,小圈子的人蔑视皇权,自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双方一旦开战,弄死再说。   也好!   他也想着一旦交手的处置手段,既然是不死不休,那就方便多了。   可众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包东甚至担心贾平安心太软……   “贾文书,可不能心太软呐!”   “呵呵!”   贾平安打个哈哈,带着他们翻进了五香楼的后院。   雷洪低声道:“你等忘记了那个京观?”   包东打个寒颤,觉得自己是昏头了。   能建言弄京观的少年,会心太软?   “就怕他太硬了。”   众人点头。   贾平安蹲下,低声吩咐道:“他们的目标是雅香,所以外围暂时别动,放他们进来,等一有动静,马上合围……”   “这是要一网打尽?”   “当然。”贾平安想到马上要和小圈子的那些人交手,竟然有些小兴奋。   众人看在眼里,不禁面面相觑。   小圈子实力强大,说句实话,百骑面对他们也有些心中没底,不愿意和他们交手。可贾师傅这模样……分明就是迫不及待。   “某上去了。”   贾平安带着人悄然进了后门。   五香楼依旧在欢乐,老鸨精神抖擞的站在阴暗中,看到客人们在反复唱着贾平安的那首诗,不断喝酒叫女人,心中不禁暗爽不已。   “贾郎果然是老娘的福星呐!”   一只手没有征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鸨正在欢喜,而这里是无人的角落,所以差点被吓尿了,下意识的想尖叫。   那手捂住了她的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某。”   “贾郎?”   “听好,下面的话不可遗漏。第一,某出去之后,再没回来过。其二,雅香隔壁的两个房间给某留着,不许给旁人。”   他竟然连动静都不给旁人听到……这,果然是君子啊!老鸨心中欢喜,“你这是要睡了雅香?那我去给你铺床。”   老鸨真是爱煞了这位大材斑斑的百骑之虎,却一直担心这棵摇钱树跑了,恨不能把雅香绑在他的身上,让他寸步难行。   “与你无关,切记,不想死……就噤声。”   老鸨打个寒颤,“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   贾平安指指楼上,“带某去雅香的房间。”   晚些,老鸨敲开了雅香的房门。   贾平安就这么摸了进去。   雅香低呼一声,然后呯的一声就关了门。   老鸨摸摸被房门撞到的鼻子,郁闷的道:“雅香啊!莫要急。”   屋里,雅香脚步款款,眼中仿佛要滴出水来。   “今夜你只管睡觉。”贾平安看着她的香闺,觉得有些不自在。   雅香一愣,“这是……”   “有人大概想来偷香窃玉,某今夜就在这里等着他。”贾平安担心喊打喊杀的吓住了她。   “不会。”雅香走近,“是上次那个长指甲的女人,对吗?”   这个女人不傻啊!   贾平安皱眉,“男人办事,莫管。”   雅香看着他,眼中水光盈盈,“好。可是……晚上冷,要不……上床盖着被子等吧。”   是啊!   秋日的长安城,早晚都有些冷。   ……   “你别动。”贾平安就坐在床边,披着薄被。   身后,雅香缓缓坐起来,贴在他的身后。   她一直想抓住贾平安,可几次尝试后,才发现这个男人压根就没看上自己。   今夜就是一个机会……   她刚想抱住贾平安,就见他摆手,然后悄然走到了门边。   咚咚咚!   隔壁传来了类似于某些器物震动的声音,这是信号,表示那些人来了。   贾平安回身过来,低声道:“被子蒙住头,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看,切记了。”   雅香下意识的点头,这才想起了贾师傅的身份。   百骑之虎!   这是要杀人吗?   她躺在床上,拉上被子盖住头。   这人好霸道啊!   这个念头和恐惧不断交换。   贾平安就站在门后面,手中拎着一根木棍。   外面各种乐器的声音,还有唱歌的声音,以及那些嫖客的大呼小叫,很是嘈杂。   但贾平安还是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就像是猫……   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住。   操蛋!   贾平安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哪怕是杀了三个人,他依旧如此。   一个东西顺着门缝伸了进来,然后拨动门栓。   门栓缓缓被拨开,最后房门悄然开了。   一个男子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烛光细微,床上有隆起的被子。   这是睡了?   男子心中欢喜,回身招手。   然后他回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不对!   旁边有人。   男子侧身,就看到在狞笑的少年。   木棍挥舞!   呯!   男子反应都没有,就倒在地上。   两侧的房门打开,数名百骑冲了出来,两个男子见状愕然,刚想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包东俯身,双手抱住倒地男子的脑袋,用力一拧。   咔嚓!   两个男子都照此处置了。   里面的呢?   “贾文书?”   贾平安把男子拖了出来,包东说道:“不留活口。”   皇帝不准备和小圈子翻脸,也没这个资本翻脸,所以留活口要口供就是自寻烦恼,说不得会打破局面。   贾平安点头,有百骑过来拧断了男子的脖颈,随后拖走。   雅香躺在被子里,轻轻的颤栗着。   她希望贾平安能走过来,轻轻抱住自己,说着一些让自己安心的话。   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   这是解除威胁了吗?   雅香浑身滚烫,期待着……   良久,她缓缓拉下被子,目光转动。   房内空荡荡的,早已没了那个少年。   “拿住他!”   后院传来了贾平安的喊声,雅香冲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探身出去。   后院,贾平安兴高采烈的指挥着百骑的人在围堵一个男子。   男子最后被乱棍打倒,雅香捂着胸口有些害怕。   “走。”   众人悄然从后面走了。   贾平安最后一个,他关门时,突然抬头看了雅香这边一眼。   呀!   雅香呼吸急促,面色绯红,只觉得这一眼就让自己所有的畏惧消散了。   而陈二娘此刻在逃窜。   她一路逃到了斜对面的青楼,当看到窗户边的王琦时,跪地垂首,“奴败了。”   王琦白皙的脸上多了恼怒,“竟然败给了他,无能!”   陈二娘颤声道:“他早有准备。”   “还狡辩!”   王琦回身,脸上多了羞怒之色,一脚就踹翻了陈二娘。   那个少年,某竟然败给了他!   ……   求推荐票。 第106章 心态崩了啊   陈二娘倒在地上,哽咽道:“咱们的人应当是早就露出了行藏,被百骑的人发现了,随后贾平安带人伏击……”   “非战之罪。”王琦的眸色松缓了些,“起来。”   陈二娘起身,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他此刻正在得意,咱们不争一时长短,先回去。”   王琦带着十余大汉,加上陈二娘,一行人策马缓缓而行。   所谓夜禁,于百姓而言是铁律,但对于权贵而言,只是擦屁股的纸。   “此次损失了四名兄弟。”陈二娘在说着此次行动的结果,“百骑下手依旧狠毒,不留活口。”   “留了活口是大麻烦,就如同咱们一般,遇到了他们的人也不会留活口。”王琦觉得士气有些低落,就微笑道:“此次虽然失败了,但却摸清了贾平安行事的手法,对以后好处颇多,所以也算是因祸得福。”   陈二娘问道:“王尚书,那贾平安的手段……太过阴险。”   “对,此人阴险,但阴险之人难成大事,不持久,也不能给咱们带来大麻烦。”王琦很是笃定。   “杀人了!”   后面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一骑飞快而来。   “别管。”王琦摇头,众人默然。   “别让他跑了。”   金吾卫的骑兵在追击。   那人快马而来,在靠近王琦等人时,喊道:“快跑,金吾卫的来了。”   卧槽!   王琦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栽赃!   贾平安这手段……特么的!   不过拿下此人就能自证清白,所以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贾平安,你技止此耳吗?   “快跑啊!”   那人和王琦他们并行,突然扔出一个东西,东西落地裂开,火星四溅。   马儿被惊了。   咿律律!   王琦刚想令人拿下此人,马儿却受惊了,开始了长嘶狂奔。   “停下!”   这时候纵马疾驰,在金吾卫的眼中就是同伙啊!   “站住!”   金吾卫的人在追赶。   “放箭!”   落后的二人落马。   王琦的心头在滴血,喊道:“拉住马!拉住马!”   前方已经出现了围堵的人马。   步卒列阵,弓箭手在后方,前方……   二十余军士手持陌刀,眼神冰冷的盯着来骑。   “举刀……”   “弓箭手……”   “跳荡准备……”   一连串军令下达,前方瞬间杀气弥漫。   一阵手忙脚乱后,王琦等人控制住了战马,可也被围住了。   “不是我等,是那人……那人呢?”   刚才大伙儿就顾着战马,却没留心引来金吾卫的那人。   “那人跑了!”   “欲盖弥彰!”带队的将领冷笑道:“下马跪地!”   王琦冷冷的道:“某王琦。”   “某不认识,下马跪地,十息!”   将领举手,弓箭手开始拉弦。   王琦咬牙,“下马!”   一群人刚下马,就被金吾卫拳打脚踢的逼着跪在地上。   王琦挨了几拳,膝盖后面还挨了一脚。   马蹄声传来,众人抬头。   前方,十余骑缓缓而来。   “何人?”有军士厉喝。   “百骑有事夜行。”   “站住,查验。”   前方有人查验身份,稍后跑来禀告将领,“是百骑的贾文书,带着十余人,说是刚办完事。”   将领点头,“放行!”   百骑是皇帝的人,谁敢拦?   十余骑来了,打头的就是贾师傅。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王琦等人,咦了一声,问道:“这些便是杀人凶犯?可要帮忙吗?”   将领颔首表示感谢,冰冷的目光盯住了他们,“不必。”   “好。”   贾平安下马走来,走到王琦的身前。   王琦抬头。   贾平安笑了笑,然后就……   呸!   一口唾沫吐在王琦的脸上。   “杀人凶犯,人人得而诛之!”贾师傅义正辞严的模样,成功获得了金吾卫将士的夸赞。   “果然是嫉恶如仇,难怪能被称为百骑之虎。”   王琦:“……”   这特么就是他坑的我啊!   “带走!”   晚些在一个武侯铺里,王琦看到了先前死于贾平安手中的四名手下的尸骸。   “杀人弃尸于朱雀街,你等好大的胆子!”将领冷笑道:“说,为何杀人?”   王琦默然,陈二娘抬头,“这些都是我们的人。”   嗯?   晚些有人来了,和将领交涉了一会儿,进来说道:“都回去吧。”   这个脸丢大了!   来人看向王琦的目光中多了不满。   出了武侯铺,风中传来了将领的声音,“自己人被弄死了,还被栽赃,这手段如何?”   “厉害。”   “那些人无用之极,一步步被人坑死了。”   王琦的身体摇摇晃晃的,陈二娘上前,“王尚书,那人卑鄙,不是你……”   啪!   王琦反手一巴掌,把陈二娘打的嘴角流血。   夜风吹过,王琦浑身在发烫。   他主动出击,可却被贾平安伏击,四人被杀。   随即他回程,被贾平安利用那四具尸骸栽赃,引动金吾卫的人来追捕……   从一开始,他就低估了那个少年,被接连二三的坑的想吐血。   先前有多轻视,此刻就有多羞恼。   心态……崩了啊!   ……   贾平安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了,进门时差点被阿福绊了一跤。   “嘤嘤嘤!”阿福抓着他的裤腿,习惯性的往上爬。   嗤拉!   阿福跌倒,贾平安看着被撕开的裤腿……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把阿福带着锻炼。   “跑起来!”   渐渐在小胖子的大路上狂奔的阿福四仰八叉的躺在边上,压根没有跑步的欲望。   吃了早饭,贾平安牵着马出门。   阿福就趁机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一溜烟跑了。   “阿福!”   杨德利顾不得卖豆腐,一路狂追。   “阿福!站住,再不站住……某剥了你的皮!”   这个家……真是鸡飞狗跳啊!   想到这个,贾平安觉得回头买几只鸡鸭来,好歹有些生气。想到鸡飞狗跳的美好日子,他不禁欣慰的笑了笑。   回过头,赵贤惠带着大娘出门,见到他冷哼一声。   傲娇的妇人啊!   王学友在前方等候,有农人路过,见状就笑道:“学友,你家娘子可是好颜色。”   好颜色就是夸漂亮。   王学友心中得意,淡淡的道:“普通罢了。”   薄雾驱散,贾平安骑马出来,王学友拱手,那个农人拱手。   “贾郎君,你家阿福昨日踩到了我家阿毛。”那个农人一脸沉痛。   “阿毛……谁?”贾平安杀心顿起,准备下衙回家就收拾阿福。   农人叹息一声,“阿毛是一只鸡,我家养了有五年了,就和一家人差不多,贾郎君!哎!贾郎君!”   “阿福,站住!”   阿福被追过来了,那个农人去拦截。   只是一爪子。   嗤拉!   农人的裤子变成了中分,破开的两部分在晨风中烈烈飞舞……   王学义大怒,“不要脸,竟然没穿亵裤!”   那边的赵贤惠赶紧挡住了女儿的视线,骂道:“这是穷的没亵裤穿了还是怎地?好歹树叶子也能挡一下,不要脸的东西!”   爸爸!   阿福冲着贾平安跑来。   快跑啊!   贾平安给它使眼色。   特么你闯祸了竟然还不跑?   “阿福!”杨德利追来了。   阿福一溜烟跑了,杨德利看到这个场景……不禁风中凌乱。   生活总是这般的鸡毛蒜皮。   贾平安到了百骑,唐旭也刚到。   “小贾,昨夜如何?”   唐旭没看到包东,不禁觉得这个清晨欠了些什么。   “四人。”贾平安淡淡的道。   “去值房说话。”   到了值房,贾平安说了昨夜的事。   “……最后那些人被金吾卫的抓了去,后来有人来带走了他们。”   说完后,贾平安有些口干,但……   唐旭的眼神……怎么说呢,看的贾平安毛骨悚然。   呯!   唐旭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肩膀上,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邵鹏来了,唐旭笑着把贾平安昨夜和小圈子的人交手的事儿说了。   呃!   邵鹏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前面的伏击很稳重,可后面的栽赃……说句实话,咱压根就没想过。”   大唐人更喜欢直来直往,贾师傅一个骚操作成功的镇住了二位大佬。   晚些邵鹏进宫。   “陛下,昨夜百骑和人发生了些冲突。”   李治抬头,摆摆手,王忠良带着人出去了。   “谁?”帝王的声音听着很平静。   “那些人。”   “如何?”李治的眸色中多了些火焰,随即平息。   “杀了他们四人。”   干得好!   李治微微一笑。   “后来那些人回去,咳咳!”邵鹏都觉得这个操作太骚了,有些纠结,“咱们的人把那四具尸骸丢弃在朱雀大街上,故意让金吾卫的人发现……”   李治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他双拳紧握,期待感渐渐攀升。 第107章 做个顶天立地之人   百骑是皇帝的心腹,也是帝王身前的最后一道力量。   但百骑长期以来展现出来的能力却有些鸡肋。   武力值很高,但这没啥卵用。   为啥?   因为随着大唐立国日久,帝王面临的威胁从刺杀已经变成了各种阴暗处的手段,这就需要百骑与时俱进,武装自己的头脑,和那些人在阴暗处争斗。   但百骑在手段上显然落后了,被小圈子以王琦为首的下黑手收拾了几次,连带李治都觉得灰头土脸的。   所以李治登基后,就想过改造百骑。   既然没用,那就扩编吧,好歹也是一支能保护自己的军队。   “咱们的人策马疾驰,靠近王琦等人就大喊金吾卫的来了,快跑。”   “这是栽赃!”李治兴奋了,“这也是当面挑衅。”   干得漂亮!   李治真的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是。”邵鹏说道:“随后那人扔了油罐子,火星四溅,王琦等人的马惊了,跟着一起跑。”   李治:“……”   还能这样?   这操作……   “金吾卫的追赶,放箭射翻二人,随后步卒拦截,王琦等人下马。”   痛快!   李治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精神……倍儿爽啊!   谁干的?一个名字在心中喷薄欲出。   “干得好!”李治红光满面的说道:“百骑一直以来谋划不精,屡屡吃亏,朕很不满意。昨夜一战,百骑扬眉吐气,朕心甚慰!”   “陛下!”邵鹏跪下,激动不已。   皇帝一直想扩编百骑,改变百骑的性质,邵鹏和唐旭为此忧心忡忡,如今听到夸赞,邵鹏激动的落泪了。   “后来……”   还有?   李治愕然。   “咱们的人来了,问金吾卫是否需要帮忙,随后下马,啐了王琦一脸。”   擦!   爽快!   李治一怕大腿,起身走了下来。   “你无需说是谁的手段,让朕来猜猜……”   李治缓缓踱步,心情愉悦的道:“前面的伏击中规中矩,后续乘胜追击,栽赃栽的让人惊艳,措手不及,更是让人浑水摸鱼……这等……手段,可是贾平安。”   这个扫把星,在骚操作的羊肠小道上……好像越走越奔放,越走越快了?   邵鹏赞道:“陛下英明,昨夜正是他的谋划。”   李治颔首,“干得漂亮,但此次却不好赏赐。”   邵鹏笑道:“贾平安忠心耿耿,从不问这些。”   小圈子昨夜丢脸了,皇帝赏赐贾平安,那就是再度打脸,李治目前不会干这等事儿。   李治笑着问道:“那扫把星如何?”   邵鹏抬头,“陛下,贾平安忠心耿耿啊!”   李治面色微变,“忠心耿耿,他难道不害怕朕会镇压了他?哪来的忠心耿耿?”   邵鹏身体颤抖着,他知道皇帝依旧保持着对扫把星的戒心。他只需顺着说就是了,可……   “陛下,奴婢不敢说谎,那贾平安就是个少年,绝无别的心思!”   “大胆!”李治走了过来,突然止步,“你莫非是以为自己有功,得意忘形了?”   “奴婢不敢!”邵鹏低头。   李治就站在他的身前,压力就像是大山压了过来……   良久,脚步声远去。   “陛下令你自去。”   邵鹏起身,发现身上已经湿透了。   这是一次敲打,来的毫无来由。但帝王做事不需要理由。   邵鹏回到百骑后,寻了唐旭说话。   “咱是个阉人,阉人没了子孙,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没了后人祭祀。有人说阉人因此而狠毒,可咱却不喜那等人。这人活着,他就得有个说法,是成家立业,还是立功封妻荫子……”   唐旭笑道:“某倒是没想那么多,吃喝玩乐,把家中照看好,看着孩子别成了祸害,若是能有机会去厮杀……某希望自己能死在提不动长刀的时候,在杀死最后一个敌人之时,那就无憾了。”   邵鹏笑道:“是啊!马革裹尸,武人的归属。那咱呢?”   他想了想,“咱就想……做个人!哪怕没了男人的东西,可咱也想做个顶天立地之人!”   “校尉,邵中官。”   嬉皮笑脸的贾平安来了。   “某觉着自己的刀法还是差些意思,校尉……”   唐旭还没说话,邵鹏起身道:“咱教你。”   呃!   老邵能教我什么刀法?   辟邪刀法?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稍后贾平安和邵鹏去了一个天井处,旁人全被赶了出去。   邵鹏提着长刀,只是普普通通的站着,竟然有些渊渟岳峙的味道。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所谓刀法,乃是前人在厮杀中领悟的杀人之法,能历经战阵厮杀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但沙场厮杀要点何在?”   贾平安想了想自己上次在叠州和吐谷浑叛军的厮杀,说道:“快!压根没有思虑的余地。”   “对,就是要快。”邵鹏赞许的点点头,“什么花哨的玩意儿,那是送死的东西。大唐有剑舞,有刀舞,那等玩意儿,只是哄哄人罢了。刀法,要的是快,要的是一往无前……”   刷的一下!   邵鹏的身体就前驱,长刀挥斩而来。   贾平安身体僵硬,只觉得这一刀快若闪电,关键是邵鹏气势勃发,让他觉得这一刀有去无回,不可格挡。   长刀在他的身前落下。   邵鹏在这狭小的地方开始了……   每一次出刀都是倾尽全力,每一次格挡都是间不容发……   贾平安仿佛置身于沙场之上,那股惨烈的气息让他不禁呼吸急促,想拔刀……   长刀收回,邵鹏深吸一口气,“沙场厮杀,想什么都无用,唯一的法子就是快!就是抛却畏惧,有去无回!”   若说唐旭的刀法是标准的战阵杀伐,很是干净利落,那么邵鹏的刀法就像是一个深陷重围的悍卒,在绝境中的忘我搏杀。   不考虑后路,不考虑什么,唯一想的就是杀人!   随后邵鹏教了他自己用刀的技巧,手把手带着他练习了几遍。   “身随刀走,刀随身动。”   “别刺,一刺就得重新收刀,有这个功夫,你都被砍死十次了。”   “对,身体跟着动起来,看看,这刀挥舞的水泼不进,漂亮!”   “记住了,战阵之中,你的身边不是同袍就是敌人,不要想,只管砍杀,军令向前,那你就只记得向前,莫要迟疑,一迟疑,死的就是你!”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邵中官,这刀法你是和谁学的?”   难道宫中真有什么秘籍?   邵鹏笑道:“宫中有个悍卒,原先在沙场上杀人无算,无人是敌手,可后来在和突厥人的厮杀中,那东西被一枪捅坏了,就进了宫。后来咱见他一人可怜,就时常去陪他,他就教授了某刀法。”   有一个悍卒陪练教授,那效果……   “多谢邵中官。”贾平安深感武力值不够的痛苦,发誓一定要苦练刀法,早日成为高手。   他琢磨着刀法,到了午时,就溜达出去寻摸吃的。   “校尉,咱们百骑啥时候也弄个小食堂啊?”   长安城里的商业活动太集中化了,街上也没小摊小贩,让贾平安极度不适应。   唐旭没好气的道:“以前有,特么的,这群畜生,专门偷吃的,把厨子偷怕了,回头全跑了,请谁都不来。”   这百骑就是个土匪窝啊!   贾平安准备绕个路去东市吃一碗馎饦。   一出皇城,他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这个娘们又来干啥?   贾平安把人设变化了一下,身体渐渐硬化……   车帘掀开,高阳从车里跳了下来。   女扮男装的高阳……看着很有趣。   “为何来了?”贾师傅端着脸。   高阳走过来,昂首道:“家里没人陪着吃饭,就来寻你。”   “有夫之妇,要矜持。”   “有个屁!”高阳骂了粗口,“若是皇帝允了,我和他都巴不得和离,各走各的道。”   可皇帝看重的是皇家的面子,和离……难听。   “你想吃什么?”   高阳仔细想了想,茫然道:“不知道。”   这是个从小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公主,吃对于她而言就是个任务。   再多的美食她都吃过,内心空虚之后,吃嘛都不香。   咳咳!   咱不能走心啊!   贾平安带着她去了东市。   “来两碗馎饦,多加醋。”   贾平安带着她坐下来。   小馆子里的条件不算好,桌面上有些油污,但总体而言还算是卫生。   高阳好奇的看着这些,等热气腾腾的馎饦上来后,却茫然了。   呃!   “怎么吃?这是外面。”   公主吃饭也得要讲究些礼仪,当着那么多人,高阳有些下不去口。   “看着某。”   你想干啥?高阳脸红抬头,贾平安拿起筷子,搅拌,然后大口的吃着。   安逸!   味道太巴适了!   看着他吃的酣畅淋漓,高阳尝试着夹了些……   味道……很有趣啊!   她府里的厨子也做馎饦,配料都是高档货,可和这个比起来,她觉得少了些东西。   是什么东西?   人来人往,肆无忌惮的吃,肆无忌惮的笑……少的是烟火气。   一碗馎饦吃完。   高阳觉得好像吃撑了。   “我……没吃早饭。”   不知道从何时起,女人就有了隐瞒自己真实饭量的天赋。   婚前吃的矜持,婚后吃的奔放。   我怎么吃了那么多?难道是和平安在一起的缘故?是了,定然是这样,看到他我就有胃口。   出了东市,一个黑漆漆的官员冲了过来。   “小贾……”   这人太过凶恶,高阳下意识的挡在贾平安的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心爱的小皮鞭。   挥动我心爱的小皮鞭……   啪!   “嗷~”来人捂着肩头惨叫一声。   “小贾!”   呃!   这个声音咋那么熟悉?   老许……   ……   求支持。 第108章 先帝托梦   “许敬宗?”高阳瞪眼,“为何冲撞我?”   呃!   被晒成了黑炭的老许想死。   他想说来寻贾平安,和她没关系。   可高阳暴躁,说不对还会起冲突。   罢了罢了。   老许拉着贾平安到了边上,低声道:“老夫这阵子都在城外转悠,今日归来,就听有人说你昨夜杀人了?”   操蛋!   这是有意传话。   “没有的事。”贾平安当然不承认,“昨夜百骑发现了些作奸犯科的,捉拿时他们悍不畏死,最后死得其所。”   许敬宗摸摸脸,觉得有些辣乎乎的,“此事老夫就是问问,对了,老夫在城外遇到商队,他们嘀咕什么晋州地震之事,说是陛下获罪于天。   老夫呵斥了他们,却觉得最近朝中的气氛不对。上次他们施压陛下被搅了局,此次怕是又要重新出手。”   贾平安想拍自己的脑门。   怎么把余震忘记了呢?   晋州的地震级数不低,余震是妥妥的啊!   但现在这个却成了犀利的马后炮。   哥真是天才!   贾平安低声道:“许公,趁着他们还没发难,你赶紧去……就说……”   老许眨巴着眼睛,“平安,你莫要再坑老夫了。”   贾平安举手,“某发誓。”   ……   许敬宗急匆匆的进宫求见。   李治正在和宰相们商议政事。   “陛下,雍州刺史许敬宗求见。”   李治听到忠犬回来了,不禁讶然一笑,“他此次出城数日,说是要去乡间走走看看,如此朕也想听听他的说法,让他来。”   长孙无忌微笑道:“老臣也倍感期待。”   那个奸臣许,最近好像很勤勉呀!   晚些许敬宗来了。   行礼后,他抬头。   噗!   李治忍不住就笑喷了。   长孙无忌的脸颊颤抖着,褚遂良的身体抽搐……   卧槽!   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就是许敬宗?   老许顶着一张黑脸无语。   “许卿此行辛苦了。”李治收了笑容,正色说道。   “臣不辛苦。”许敬宗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这个奸佞看老夫作甚?   长孙无忌回以一个轻蔑的眼神。   呵!   许敬宗笑了笑,然后肃然道:“陛下,臣本想在城外再看看,可昨夜臣做了个梦,吓得臣赶紧一路回城……”   “什么梦?”李治笑着问道。   长孙无忌看了老许一眼,微微摇头。   佞臣就是佞臣,靠着这些手段来固宠,和后宫的女人一般。   ——第一酝酿感情!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臣昨夜梦到了先帝……”   咳咳!   李治坐直了身体。   宰相们站直了身体,神色肃然,仿佛先帝就站在前方,依旧如故。   “先帝问臣大唐如何,臣说大唐蒸蒸日上。”许敬宗欢喜的道:“先帝就欢喜,说朝中君臣得力。”   李治微微一笑,长孙无忌傲然昂首。   许敬宗突然变脸,有惊惧之色,“先帝突然看向天空,仿佛是在听谁说话……”   李治再度坐直身体。   长孙无忌低头。   “先帝听完后,对臣说,赶紧回去告诉皇帝,晋州那边还有什么……余震,应当还有好几次。”   呃!   余震!   殿内的谁都不是专家,所以对这个词有些懵。但从字面上就能理解,是说地震后的接着震。   “先帝说,晋州地震乃是示警,让陛下小心奸佞……”   许敬宗说完就告退。   殿内很安静。   晋州地震不该是皇帝的错吗?   怎么这屎盆子就扣在咱们的头上了?   宰相们觉得这话不对啊!   李治觉得……老爹为啥不托梦给我呢?   “对了。”许敬宗刚走出几步,回身继续说道:“先帝说皇城中有紫气萦绕,他也不好靠近,于是就托梦给臣。”   差点忘记了小贾的这段话,哎!   老许走了。   李治心中平衡了。   长孙无忌等人……   晚些出了两仪殿,褚遂良狐疑的道:“老夫怎地觉着许敬宗的话……不可信呢?”   长孙无忌摇头,“信不信的……有些人想再度进谏陛下,用的由头就是晋州地震。那许敬宗怕是想提前拦截,但却晚了。”   褚遂良点头。   许敬宗径直去了道德坊。   杨德利正在做饭。   在贾平安的指导下,杨德利的厨艺堪称是蒸蒸日上,在汴梁城找不到对手。   “许公。”杨德利开门后,急匆匆的去了厨房。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喷香!”   他在城外吃了几日的饭,早就忍无可忍了。   嘤嘤嘤!   阿福来了,许敬宗笑眯眯的俯身摸摸它的头顶。   “贾郎君回来了。”   “对,刚下衙。”   阿福马上就冲了出去。   “再跑!”贾平安有了经验,一把抓住阿福的后颈处,把它拖进了家中。   “先前和陛下他们说了那个梦,可老夫总觉得有些不妥。”老许有些慌。   “保证妥当。”   历史上这次地震事件很有名气,堪称是小圈子打压李治的神兵利器。   从李治登基开始,晋州就接二连三的地震,震的李治从刚开始的硬顶,到后来无语下罪己诏……   “那就好。”许敬宗洗手坐下,眼巴巴的等着饭菜。   “许公在家吃饭?”杨德利出来,看着很欢喜。   许敬宗点头,“懒得动,就随便吃点吧,千万别麻烦。”   我想喝粥。杨德利:“……”   我心疼!   一道道炒菜端上来,许敬宗垂涎欲滴,却装着正经模样。   “阿福,这是你的。”   阿福得了一盆粥。   三人坐下。   “请!”   一顿饭吃下来,许敬宗觉得太值了。   他忍着饱嗝,起身道:“老夫这便去了,那个……明日做什么菜?”   杨德利:“……”   许敬宗到了州衙时依旧在惦记着昨日在老贾家吃的那顿饭。   “真香!”   刚坐下,外面就有些嘈杂,老许不满的道:“肃静!”   外面的声音小了些,却因为不嘈杂的缘故清晰了许多。   “……刚才晋州有信使来了,说是晋州再度地震。”   擦!   许敬宗刚拿起文书,一个颤抖,就把文书丢下了。   老夫……   老夫立功了!   老夫立下大功了!   他兴奋的挥拳。   小贾!   对,就是小贾!   “小贾果然是老夫的福星呐!”许敬宗欢喜的不行。   信使已经到了都堂。   褚遂良拿着一份奏疏说道:“有人进谏陛下,说是晋州地震,应在陛下。”   “老夫这里也有。”长孙无忌拿起一摞奏疏。   这是一次默契的行动,长孙无忌也只能袖手旁观。   “诸位相公,晋州急报。”   长孙无忌抬头,“何事?”   信使被带进来,一边拿文书,一边说道:“诸位相公,晋州再震。”   陛下要倒霉了啊!   连信使都知道这事儿会被认为是皇帝失德,可想而知李治的压力。   信使眨眨眼睛,觉得相公们的神色好像不对劲啊!   长孙无忌木然。   褚遂良震惊。   震惊个啥?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马上求见陛下。”   晚些,宰相们齐齐站在两仪殿内。   这是来进谏的吗?   李治已经打定了主意,罪己诏对自己的威信打击太大,就算是翻脸也不能答应。   长孙无忌出班,沉声道:“陛下,先前晋州派来信使,晋州……再震。”   李治:“……”   这……这竟然反转了?   阿耶!   他抬头望天,第一个想法就是许敬宗的托梦是真事。   长孙无忌等人神色严肃,显然,先帝的突然显灵让他们懵逼了。   可先帝为何托梦给奸臣许呢?   “许敬宗……忠心耿耿,否则先帝定然不会托梦与他!”   啪!   这话仿佛是一巴掌,打的小圈子的人脸上生痛。   老许是忠臣,那俺们是什么?   奸臣?   但先帝竟然托梦给许敬宗,而不是我们,由此可见,连先帝都觉得老许是忠臣。   而更严重的是,按照先帝的话,晋州地震竟然是因为朝中有奸佞。   是谁?   李治只觉得头顶上轻松了许多,而长孙无忌等人都觉得头顶一沉。   一口黑锅妥妥的就扣了上来。   还没地方说理去!   等宰相们一走,李治就再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许敬宗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州衙里,老许板着脸,对着官员们训话。   廖全就在其中,他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大,觉得他的脑后带着光环。   而许敬宗却在想着贾师傅。   小贾果然是老夫的福星呐!   晚上就去他家蹭饭。 第109章 野百合也有春天   感业寺。   娃娃脸色空迎了出来,一双杏眼在他的胸口那里短暂停留,看到鼓鼓囊囊的就笑了。   虎牙很可爱啊!   贾平安使个眼色,色空的眼睛都亮了。   二人进去寻了个偏僻的地方,色空急切的道:“快!快!”   这一看就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萌妹纸。   贾平安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   “是什么?”色空打开,眼睛一下就成了弯月。   “呀!是炙羊肉呀!”色空欢喜不已。   所谓炙羊肉就是烤羊肉。   色空咬了一口,眯眼,“有胡椒,定然很贵。”   胡椒在大唐属于顶级调味品,那些胡商每年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好吃。”随着渐渐熟悉,色空在贾师傅的面前越发的随意了。   “贾文书,你在想什么?”   吃完了烤羊肉,擦干净手,色空双手托腮看着明净的天空,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某在想……啥时候让胡椒便宜些。”   “不能呢!”色空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烤羊肉,“在宫中时,我就听闻胡椒贵,陛下经常赏赐给重臣。”   “那些胡商不肯降价。”色空遗憾的道:“若是胡椒便宜,吃什么都放一堆,那多好?”   这个时代的调味品一言难尽,手法也不尽如人意,所以胡椒才成了上等货。   “会便宜的。”贾平安很笃定。   “我前日入宫,遇到了无双,她说哪日出来邀我饮酒。”色空有些渴望,“外面有趣吗?”   “有趣。”对付这等涉世未深的妹纸,贾师傅……   “哪日某带你去逛东西市,那里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吃的无数,卖的无数……还有西域来的杂耍,还有好大的金鱼……”   为了和武妹妹打好关系,首先得和色空成为至交好友。   但妹纸会矜持的吧。   贾平安准备多忽悠几次,然后悄然带着她出去溜达,一来二往,这不就成哥们了?   色空的睫毛扑闪扑闪……   “要不……现在就去吧。”   擦!   妹纸,矜持呢?   “有人来了。”   二人听到了脚步声,马上起身,装作是严肃的模样在低声说话。   一个女尼疾步而来,“住持,那明空又开始发热了。”   “明空……”贾平安有些懵。   色空皱眉:“就是武媚。”   卧槽!   武妹妹发烧了?   这年月发烧也是过鬼门关,若是自己这只蝴蝶把武妹妹扇没了……   “说清楚。”   贾平安的语气很严肃,脸色更严肃。   女尼说道:“几日前明空就开始发热,她说是晚上受凉,于是就让她歇息卧床,前日就好了些,谁知道早上一起来,她又发热了。”   色空眨巴着杏眼,“……”   “请郎中!”她总算是给出了一个处理意见。   “外面的郎中不能来,要请医官,只是宫中的医官不怎么搭理这边。”女尼有些着急。   “那怎么办?”色空的脸上写满了苦大仇深,转圈转的自己头晕,愕然发现自己还有个参谋。   “贾文书,你可有主意吗?”   这里是一个监牢,色空这位监狱长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色空的那位亲戚真是心大。若是色空管理的感业寺出了问题,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宫中的医官果真不理这边吗?”贾平安问道。   女尼点头,“其实那些女人都说了,若是早些病死也是好事,省得在感业寺里煎熬。若非上次陛下来过一次,连吃的都是敷衍了事。”   莫欺少年穷啊!贾平安叹息一声,两个女尼:“???”   你这是几个意思?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这一刻,贾师傅的眼中全是悲天悯人。   女尼赞道:“贾文书果然是与佛有缘。”   “是呀!”色空也赞道:“要不……你来做这个主持吧。”   会不会说话!   某来做这个住持,迟早会监守自盗,最后被五马分尸。   贾平安说道:“不论如何,那都是一条命,某既然知晓了,自然不能坐视,否则心中不安。”   “贾文书。”色空的眼中有些光亮。这个贱贱的少年他正义凛然呀!   女尼下意识的福身,“咱们这里爹不亲,娘不爱的,没人管,多谢贾文书了。”   她急匆匆的去了。   色空蹙眉道:“你只是百骑的文书,怎么请医官?若是僭越了,还会被责罚。”   贾平安抬头,诚恳的道:“若是感业寺里出了事,哪怕只是先帝的嫔妃,你也会被责罚。所以……安心,某去了。”   色空心中一震,伸手去抓贾平安,却慢了一步。   要想交好色空这等萌妹纸,就必须得真诚,让她感觉你是个可靠的人,值得信任。   第一步,果断,勇敢,表明为了兄弟,我贾师傅愿意两肋插刀。   萌妹纸必然会出声挽留。   你出声啊!   贾平安都走到了门边,再不出声就没机会了。   减速?   那太明显了。   要不……   回身问个问题?   那太假。   贾平安心中天人交战,觉得自己低估了虎牙妹纸。   “贾文书……”   身后一声哽咽。   我去!   贾平安回身,笑的很是灿烂的摆摆手,“安心,等某的好消息。”   原来她是哽咽难言啊!   这一波好感,到手了!   一路回到百骑,贾平安寻到了邵鹏。   “邵中官,某有事相求。”   在传授了刀法之后,贾平安觉得自己和老邵的关系变的更加的密切了。   “何事?”邵鹏在喝茶,边上的案几上还残留着煮茶的痕迹,多半是包东来过了。   “感业寺里有人病重。”   “郎中……不对,那里郎中不能去。”邵鹏皱眉,“那些女人就是多余的,不管是她们的家人还是宫中,都希望她们能安安静静的死去,明白吗?病了,那就熬吧。”   擦!   人性呢?   贾平安怒了,“可那也是人啊!”   “人?”邵鹏冷冷的道:“你去看看那些奴婢,那也是人,可谁把他们当人看了?打死了都无人过问。”   “可那些是先帝的嫔妃。”   邵鹏叹道:“先帝的女人,生了孩子的才是先帝的女人,没生过孩子的,那是伺候先帝的奴婢,懂了吗?”   邵鹏能说的这般深刻,真的很难得。   都是奴婢,生死自然不在上位者的眼中。   贾平安明白了。   但他必须要出手。   “邵中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邵鹏摇头,“不是咱不肯出手,奴婢的命就是这样。”   这是时代的特征,所有人都觉着理所当然。   贾平安一咬牙,“那是某的亲戚。”   嗯?   邵鹏目光一冷,“想做好人是好事,但那些先帝的女人却是忌讳,你疯了吗?滚!”   贾平安咬牙,“邵中官,某负责巡查感业寺,有事当禀告,还请邵中官转达,就说……感业寺中的明空重病,贾平安恳请陛下赐下医官。”   他必须要赌一把!   赌赢了,武妹妹以后会念着他的好。   赌输了,大不了被呵斥,甚至被打棍子。   邵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罢了。”   稍后邵鹏进宫求见。   “何事?”晋州地震这个祸根被解除了威胁,李治的心情颇好。   连目光都温柔了许多。   邵鹏说道:“陛下,百骑去感业寺巡查,发现有人病重……”   “谁?”李治皱眉,有些不满。   “叫做什么明空。”   邵鹏已经准备好了为贾平安开脱的理由:少年正义感爆棚,见不得这等事儿。   李治沉默。   邵鹏心中叹息,刚想为贾平安说话。   “派了医官去!”   什么?   邵鹏抬头,愕然。   连王忠良都惊讶不已。   那些女人不都是被抛弃的奴婢吗?   陛下这是啥意思?   李治平静的道:“去吧。”   他想起了那双入鬓长眉。   王忠良送了邵鹏出去,惊讶的道:“老邵你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为了这等事来求见陛下。不过你的运气也不错,陛下今日心情好,这才许了医官,否则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呵呵!   这等示好不过是假人情罢了。   邵鹏对此心中了然,颔首道:“多谢了。”   “好说。”王忠良笑眯眯的目送他远去,再次进去后,发现皇帝竟然不看奏疏了,而是在踱步。   “陛下,可要歇息一会?”   “出去!”   为啥?   王忠良灰头土脸的出去。   而邵鹏满脑子都是迷惑。   稍后他带着两个医官去了百骑。   “小贾,你来。”   他把贾平安招来,问道:“陛下答应了医官,可为何答应?你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邵真的是迷惑不解!   贾平安一脸懵逼:“某也不知道!”   武妹妹生病,李治若是不动才怪。   他这次算是一箭双雕,在李治那里刷了个尽忠职守的好感,在武妹妹那里刷了张好人卡。   啧啧,哥真是个天才!   ……   感业寺。   武媚躺在床上,嘴唇干裂。   那双入鬓长眉依旧孤傲,但那双明眸却黯淡了许多。   身边照顾她的女尼叹道:“咱们就是野草,生死听天由命,你莫要伤心,能活就活吧,不能活……记得下辈子投个好胎,去了普通人家也比进宫强。”   武媚微微摇头,“医官呢?”   她不肯如野草般的垂首在尘埃里,所以但凡有机会,她就要发出光亮,照亮自己。   女尼苦笑道:“这里不会有医官来了。在那些人的眼中,咱们尽早死去才好,如此家人可得抚恤,宫中也轻省了许多。”   “这是……”武媚的嗓子沙哑的厉害,“这是巴不得咱们死去?”   “是。”女尼起身道:“别做美梦了,好生养着,生死就交给老天爷吧。”   那明眸中一下涌起了愤怒和不甘。   “医官来了,贾文书带着医官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   女尼愕然:“这……怎会有医官来这里?”   ……   感谢书友:“medking”的盟主打赏。   求推荐票。 第110章 阿福的大宝剑   色空一直觉得自己来感业寺就是度假的。   按照那个亲戚的说法,这里事少,而且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最适合她这等傻萌的妹纸。   ——她们的生死与你无关。   这是那位亲戚的原话。   色空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无视一个人的离去。   傻白甜的妹纸啊!   所以当贾平安带着两个医官进来时,她傻眼了。   然后就是欢喜。   两颗虎牙在熠熠生辉,贾平安见了忍不住就想寻榔头。   “还请二位在前面稍待。”色空安排人带了医官去静室等候,随即喜滋滋的冲着贾平安福身,“贾文书是个好人。”   好人卡不能滥发啊!   贾平安笑道:“太多人说某是好人了,某哪里好?”   娃娃脸想了想,“贾文书会给我带吃的。”   这只是小恩小惠,这妹纸看样子是已经上钩了。   贾师傅老怀大慰。   “还有。”色空认真的道:“你还会带我去看金鱼,金鱼好玩。”   咳咳!   我不是咸湿大叔!   贾平安有些囧。   色空沉吟了一下,背着手,频频点头,“还有,你从不骗我。”   说到这个,娃娃脸显然内疚了,“你说请医官来,可她们都说了,医官不来这里,先前还有人说你在吹嘘,想骗我。我……我竟然还信了她们一点点。”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可是……”色空有些羞赧,“你真的带来了医官,我听信了她们的话,真是不该。你说……要怎么补偿你?”   “算了吧。”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真心太好骗了。   色空抬头,“不能算了,不然我心中不安。”   “明空来了。”   贾平安正在想着怎么忽悠娃娃脸,武妹妹已经被扶着到了前面。   他微微垂眸,并侧身表示回避。   武媚的目光缓缓扫过,看到了贾平安时,微微颔首。   少年意气,路见不平就要出手,我记住了。   这一眼贾平安感受到了。   这一波算是成了。   他心情愉悦,刚想回去,就见到许多女尼出来。   这些都是先帝的嫔妃,娃娃脸有些慌张,“她们不该出来的。”   有看管的女尼喝道:“造反吗?都回去!”   数十女尼默然出来,往常被呵斥后她们都会回以讨好的微笑,但今日她们却选择了无视。   这群曾经金尊玉贵的女人一旦展露当年的气势,那些监管的女尼压根就不是对手。   这一群女尼身着方外人的衣裳,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群贵人在昂首走来,气势逼人,不禁要低头才能心安。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刚想建议娃娃脸去劝说,这些女尼齐齐转向对着他福身。   呃!   贾平安赶紧再度侧身。   这是要闹哪样?   前方的女尼抬头,虽然眼角多了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风华,“我等在此与世隔绝,家人与宫中不闻不问,生死由命……近乎于蝼蚁。但今日我才知晓,原来……还是有人会为了我等请命,这世间,并非都是冰冷。多谢贾文书。”   众人齐齐福身,“多谢贾文书!”   贾平安心中一震,默然拱手。   娃娃脸送他出去,眼中有东西在闪光,“她们历来都是冷冰冰的,或是假笑,贾文书,你好厉害!”   贾平安说道:“尽力而为罢了。”   他只是为了武妹妹出手,没想到却让那些女人多了生存的斗志,也算是无心插柳。   这也算是功德吧。   娃娃脸目送他远去,身后多了两个女尼。   “住持,这人的胆子真大。”   “嗯。”娃娃脸捂胸道:“他去请医官,若是弄不好就会被责罚。但他还是去了。”   “这便是担当。男儿有此担当的罕见,可惜我是出家人。”   “那就还俗吧。”娃娃脸笑吟吟的。   女尼叹道:“这等少年俊美多才,哪里看得上我。”   娃娃脸想了想,“他很俊美吗?”   女尼点头,“你原先在宫中多年,见到的都是内侍,不知外面的世间有多大。我出家不过数年,在外面见了许多男人,如贾文书这等俊美的罕有。”   “呀!”娃娃脸惊讶的道:“原来他这般俊美吗?难怪我说怎么喜欢靠近他。”   ……   贾平安做成了一件大事,心情愉悦。   下衙后,他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去。   阳光洒在巨大的长安城里,那些坊市看着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棋盘。   就在前方,有个身影比较熟悉,但那人马速比较快,很快就消失了。   那人是谁呢?   贾平安不解。   前面那人一路进了道德坊,熟门熟路的到了贾平安家。   “杨德利!”   杨德利在里面开门,见到黑不溜秋的来人,笑道:“许公是来寻平安的吗?他还没回来。”   许敬宗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昨日吃了你家的,老夫从不占人便宜,拿去厨房做了。”   呃!   杨德利欢喜的接过油纸包,“多谢许公。”   许公这人有来有往,人品真是杠杠的。   他陪着许敬宗说话,晚些贾平安回来了。   “平安,许公送了一只烤鸡来。”   杨德利看着很是欢喜。   贾平安回身道:“把东西弄进来。”   一个男子挑着两个笼子进来了。   “是家禽呐!”   笼子里有几只小鸡鸭,贾平安买来给阿福作伴。   阿福四仰八叉的躺在边上酣睡,对此毫无知觉。   等到了开饭时间,许敬宗讶然道:“哎呀!家里还等着老夫吃饭呢!”   贾平安笑道:“都做好了,那就吃了再回去。”   许敬宗勉为其难的道:“那便随便吃一顿,简单,弄简单些。”   杨德利:“……”   大鱼大肉端了出来。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叹息一声。   “请。”   贾平安和表兄都能吃,可老许也不差,吃的不比他们少,三人下筷如飞……   “回头你们兄弟都去家里吃饭,记得啊!”   老许打着饱嗝走了,杨德利站在门外,良久不动。   秋风凉快,可杨德利的心更凉。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和表兄练刀。   木棍子来回劈砍,杨德利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老夫刀法大进,一统江湖,哇哈哈哈!”   大清早,贾平安那猖獗的笑声让让隔壁的赵贤惠分外的不满,喊道:“大清早就嚎,有完没完了?”   “阿娘!”   “阿娘你别这样。”   王大锤兄妹有些难为情,晚些墙头上冒出个脑袋,却是王大锤。   “大锤啊!”贾平安笑吟吟的拱手。   这时候王家都起了,赵贤惠咆哮不过是因为杨德利纠缠王大娘罢了。   王大锤拱手,“家母没有坏心,安北见谅。”   “好说。”   赵贤惠就是个碎嘴子,但没啥坏心思,贾平安就是逗她玩。   王大锤挠挠头,“他们都说你是百骑之虎,好凶,万万没想到你这般平和。”   呵呵!   “那些都是诽谤。”   “咦!阿福在做什么?”王大锤指着后面。   贾平安回身,鼻子都要被气歪了。   阿福毫无羞耻心的躺在地上,昨日刚买的几只鸡鸭正在啄着它的身体,看它那惬意的模样,分明很是酸爽。   有大宝剑的熊生就是这般爽。   ……   许敬宗到了州衙,廖全带着几本账册过来,愁眉苦脸的道:“使君,今年收的粮食还没算出来。”   “废物!”许敬宗板着脸,接着默念‘百姓是老夫的父母’,连续默诵三遍,这才正色道:“告诉他们,三日,三日出不来,痛责!”   廖全点头,晚些再度回来,面带怒色。   “使君,那些算账的小吏说差了两人,再怎么熬三日也熬不出来。”   老许抬头,黑脸再黑,“看看去!”   他和廖全一路到了值房。   “见过使君。”   还未开口,几个小吏就开始诉苦。   “使君,我等这里前日有两个老吏年纪到了归家,如今少了他们,算不过来呀!”   “这每日都在熬,蜡烛点了不少,眼睛都要熬瞎了……”   唰!   老许转身而去。   小吏很相对一笑,有人低声道:“咱们乐咱们的。”   所谓任你官清似水,难敌吏滑如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许敬宗回去后越想越郁闷。   “三日后就该交上去了,虽说迟几日不算什么,但使君,就怕那些人作妖。”廖全担心的是老许和小圈子是对头,到时候被人借机发作。   许敬宗点头,“先帝托梦老夫,那些人定然在背后恨毒了老夫说的话,不过老夫却无惧,三日定然能出来。”   不愧是我的偶像啊!   廖全的眼中全是诚恳的崇拜。   头号狂粉丝上路了。   许敬宗悄然出了州衙。   晚些他去了百骑。   “小贾,许使君来寻你。”   百骑正在操练,贾师傅跟着有模有样的挥刀。   稍后他去了前面。   许敬宗叹道:“平安,老夫有麻烦了。”   “何事?”贾平安被老许蹭饭两次,觉得有必要趁机要挟一下。   “三日后雍州各地今年的收成要汇总算出来,可那些小吏却滑如油,老夫……难呐!”   许敬宗愁眉苦脸的道:“若是被那些贱狗奴抓到把柄,回头老夫怕是就得再度被赶出长安城,平安,老夫上次仿佛听到你说了一句,说是在百骑里算过账?”   贾平安伸出一根手指头,“平康坊最好的酒楼。”   老许的面色本就黑,此刻却多了红,“在家吃多好,在外面吃贵不说,还不干净。”   贾平安转身就进去。   “好好好,回头就请。” 第111章 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州衙,那些小吏正在慢条斯理的核算着账目,虽然缓慢,但却专注。   干的快慢是能力问题,专注与否却是态度问题。   这些小吏深谙此道,绝不会把把柄递给别人。   “使君来了。”   众人起身相迎,就见许敬宗和廖全带着一个少年进来。   许敬宗看着这些小吏,火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夫再给你等一次机会,三日可能算出来?”   小吏们低头,“使君,却是出不来。”   许敬宗冷笑道:“如此,都滚出去!”   小吏们面面相觑,鱼贯而出。   廖全知道老许是要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担心的道:“此事耽误不得啊!要不……再寻些人来?”   许敬宗点头,稍后廖全去寻了几个懂些算术的小吏来,可人数不够,而且还不是熟练工。   “看小贾的。”许敬宗退后,廖全跟着。   贾平安打开布袋子,众人不禁纳闷,心想难道是有什么秘籍?   一个木盘子摆在案几上,贾平安吩咐道:“来个人给某递账册。”   呃!   这人算账还得要个服侍的人?   没人动。   嗯?   平安叫你们没动静?老许怒了。   一个小吏走过去,许敬宗点头,廖全寻了一个官员说话,指了指这个小吏,旁人马上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是要事后重用的意思,为啥某刚才没去呢?   贾平安拿起算盘甩了一下,珠子全数归位。   帅!   众人觉得这个动作自信之极。   啪啪啪……   左手算盘,右手笔杆,会算账的男人最性感。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啪啪啪……   “换!”贾平安算完了一册,却没人更换,他不满的抬头。   啊……   边上的小吏张大嘴,猛地合拢。   “赶紧!”   几个小吏在边上接过这本账册复核,等贾平安算到第五本时才出结果。   许敬宗和廖全都凑在边上。   “如何?”   那么快,不可能吧。   小吏点头,许敬宗松了一口气,“小贾就是小贾,果然是老夫的福星。”   廖全拿着账册,却有些懵。   这是什么东西?   算盘对于他们而言很神秘,所以连带目光中都带着敬畏。   啪啪啪……   算盘不停的响。   外面有人来了,“使君,百骑的人来寻贾文书。”   “就说他没空。”老许的眼睛都亮了,恨不能把贾平安绑在自己的腰间,走到哪都带着。   来人出去再回来,“他们坚持要见到贾文书。”   MMP!   老许出去了,晚些回来,一只眼睛有些乌青。   “使君这是……”见到老许这样,廖全心痛了。   许敬宗满不在乎的道:“那些被赶出去的小吏在闹腾喊冤,说是小贾蛊惑老夫。唐旭担心小贾在这边吃亏,出言不逊,老夫给了他一腿。”   至于那一腿踢的软弱无力他却没说。   时光流逝……   到了晚间,贾平安一边吃饭一边计算。   许敬宗心痛了,“平安,歇息一下吧。”   贾平安摇头,目光扫过账册。   丑时末,许敬宗见贾平安在强撑,就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按住账册。   贾平安抬头,目光淡淡,“放手!”   许敬宗放开手,走出房间,压低嗓门怒吼道:“去弄清淡的饭食来。”   第二天下午,贾平安记下了最后一个数据,随后拿起算盘一甩。   啪!   他抬头活动了一下脖颈。   周围全是人。   擦!   难怪感觉热。   大家的眼神就像是看神仙。   看的贾平安毛骨悚然。   那几个核对数据的小吏都是黑眼圈,可边上依旧堆积了不少账册。   一人之力,碾压全场。   一个小吏起身过来,“目前全对。”   “小贾!”许敬宗大笑了起来,“果然是老夫看重的少年俊彦,不凡,不凡,哈哈哈哈!”   廖全拱手,心悦诚服。   一个小吏走过来,突然双膝一软,“拜见恩师。”   那几个小吏都急了,你争我抢的跑过来跪下,“某愿拜师。”   顿时现场一片混乱。   眼看几个小吏在争风吃醋不可开交,突然一人喊道:“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孩儿见过大人!”   ——平常称呼父亲为阿耶,正式场合称呼父亲为大人。   卧槽!   众人一看那小吏下巴的胡须,都想赞一句‘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可大伙儿看向算盘的目光中都带着侵略性,恨不能一把抢过来。   但更重要的是贾平安这个人,没他教授,谁知道这玩意怎么弄?   “大人,孩儿诚心求教。”   那个小吏叩首。   MMP!   这厮起码大贾平安十岁以上,这等事儿老贾干不来,闪身就避开了。   一个官员目光闪烁,“某愿请教,若是可以……某愿拜师。”   若是小吏认爹拜师是个震撼,那么官员拜师更让人心惊。   这时候大唐的官员要想升职不容易,各种考核让你焦头烂额,候选更是要比本事,比后台……   而算盘这个计算神器一旦学会了,天然就会高别人一等。   想想,手下拿着账目来禀告,你拿着个算盘随便敲打几下就出了结果,那名声……   明察秋毫的名声妥妥的!   这便是神器啊!   等到以后官吏们人手一个算盘……   从此查账不说话,一把算盘行天下!   老子不想当你们的爹!贾平安拱手,“某疲惫不堪,先去歇息了。”   “贾文书。”   “大人!”   嘈杂渐渐远去,贾平安寻了个地方倒头就睡。   许敬宗吩咐人寻了被子来,亲自为贾平安盖上,又令人在边上守着。   他自己则是带着账册去了都堂。   都堂全是他的对头。   但老夫怕个什么?此去当碾压!   到了都堂,有人进去禀告。   “许敬宗?”褚遂良皱眉,“他这是来作甚?”   长孙无忌眸色微动,“上次他说先帝托梦,老夫越想越不对劲。”   褚遂良也是这般觉得的。   难道一朝宰相都被许敬宗忽悠了?   “让他来。”   晚些许敬宗来了,送上账册,然后拱手告退。   “站住!”褚遂良叫住了他,问道:“不是明日才送吗?为何提前了?”   老夫就等着你们发难,褚遂良,来得好!   许敬宗心中暗喜。   “做事为何要守着日子?陛下给了俸禄,就是让我辈尽心做事,能提早一日就提早一日,否则老夫这心如何能安?”   这是许敬宗?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面面相觑,觉得这是魏征。   许敬宗提高了嗓门,慷慨激昂的道:“为官者,当念着百姓的不易,想着陛下的艰难,要主动为百姓排忧解难。给一棍子动一下,说一下动一下,这等官老夫不屑与之同堂,告辞了!”   老夫……怎地像是被一顿乱棍打了的感觉呢?   长孙无忌愕然。   褚遂良出去看了一眼,就见许敬宗昂首往外走,不少官吏都听到了他刚才的话,神色复杂的目送着他。   卧槽!   这是被许敬宗给踢馆了!   褚遂良回身,怒不可遏,“来人!”   长孙无忌起身,“查!”   随后都堂庞大的吏员们出手了。   第二日中午,结果出来了。   “二位相公,结果并无差错。”   褚遂良气笑了,“难道咱们就这么被他鄙夷了一番?”   长孙无忌沉默。   “辅机,那些人寻了老夫,说晋州之事被无视了,是咱们无能!”   “一派胡言!”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杀机,“告诉他们,朝堂需要稳定,别想着砸锅,老夫不许!”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好。”   稍后,李治也得了这个消息。   “许敬宗闹了都堂?”李治愕然。   王忠良说道:“是,许使君暗讽长孙相公和褚相公做事刻板,整个都堂都听见了。”   好个心腹啊!   哈哈哈哈!   李治想大笑,但却板着脸道:“去,呵斥许敬宗!”   “是!”王忠良觉得老许是做过了。   “另外,去问问。”李治微微皱眉,“许敬宗在朝堂上敢发飙,但在私下……为何也敢了?去问问。”   晚些王忠良带来了消息。   “陛下,贾平安昨日在雍州州衙,一日半算清了雍州各处的收成,许敬宗提前一日去了都堂,和长孙相公等人辩驳,说要勤勉……”   李治皱眉,“出去。”   为啥?   王忠良出去。   李治等他出去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老许,干得漂亮!   ……   九月一号上架,求推荐票。 第112章 坑人   贾平安在州衙睡了一觉,随后打着哈欠回到了百骑。   “为何不告假?”唐旭板着脸,脸上的横肉颤抖着。   邵鹏也冷冷的道:“去了两日,不告假,不传话,不处罚了你,何以服众。”   “百骑护卫陛下,责任重大,要的是忠心,要的是兢兢业业,看看你!”唐旭拍了拍案几,怒道:“兄弟们都看在了眼里,虽然没人说,但不处罚你何以服众,当杖责!”   包东站在下面,捧哏道:“杖责!”   卧槽!   打屁股?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校尉,某是去公事,是借调啊!”   老许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吗?   怎么还是无故旷工?   “谁说的借调?”唐旭再拍案几,怒道:“来人!”   外面进来了两个百骑,冲着贾平安挤眉弄眼的。   “还敢眉来眼去,拉下去,打五棍!”   打五棍是再轻松不过的处罚了,可邵鹏却淡淡的道:“且慢。”   唐旭看着他,“老邵你啥意思?”   “呵斥就是了。”邵鹏板着脸道:“少年人做事有头无尾常见,这次告诫,下次再犯再打就是了。”   尼玛!   唐旭:这还是那个收拾人不眨眼的邵鹏?   两个百骑也愣住了。   唐旭往日处罚人,邵鹏在边上监督,常常骂唐旭‘你总是心太软’。   现在是谁心软?   邵鹏被这眼神看的恼怒,“无事就散了吧。”   “慢!”唐旭说道:“老邵,这小子去一趟州衙,许敬宗就赶了一群小吏出来,说是再不录用了。那些小吏喊冤,有心人一问,说是我百骑的贾文书在州衙颐指气使,蛊惑许敬宗处罚小吏。   老邵,咱们这里处罚了他,后续就算是有御史弹劾,朝中也不好意思再罚他了吧!”   原来唐旭打的是这个主意?   贾平安干笑道:“校尉,要不……减半?”   老子……   唐旭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   “老唐莫要生气,为将者,气度第一,稳沉第二,没有稳沉,做事咋咋呼呼的,以后你如何能领军杀敌?”邵鹏摆摆手,“滚蛋吧。”   贾平安一溜烟就跑了,唐旭怒道:“老邵,回头你来收拾残局!”   “什么残局?”邵鹏淡淡的道:“来了咱挡着。”   你个牛笔邵!   唐旭指指他,“狗内侍,老子等着看你的热闹。”   “贱人。”邵鹏骂道:“就算是要责罚,假打就是了,对外说打了十棍子,难道还不够?”   唐旭冷笑道:“打了十棍小贾还能骑马?”   一直在等候的包东觉得二位大佬是闲的蛋疼,“校尉,邵中官,其实打就打了吧,最多让小贾在屁股上垫些东西。”   “某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唐旭指指门外。   邵鹏淡淡的道:“上官说话,怎能插嘴?出去!”   包·灵魂茶艺师·东灰溜溜的出去了。   “宫中来人了!”   外面一声喊,邵鹏和唐旭赶紧整理了衣冠出来。   等看到来人竟然是王忠良时,邵鹏低声道:“若是想弄小贾,你只管说刚重责过了。”   唐旭没好气的道:“老子说打五棍你心疼他,这下可好了,小贾在州衙属于僭越,该重罚,少说五十棍。”   “王忠良都来了。”邵鹏眼中多了戒备之色,“小心说话。”   大家见礼,王忠良目光扫过众人,淡淡的道:“百骑身负要职,你等不可懈怠。”   众人应诺。   “哪个是贾平安。”王忠良目不斜视的问道。   尼玛!   唐旭眨巴了一下眼睛,“贾平安,上前!”   邵鹏也有些后悔了,但此刻只能见招拆招。   贾平安上前。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听闻你算账得力?”   “只是普通罢了。”贾平安不知道这厮的来意,选择了稳重。   “可能给咱看看?”   稍后。   啪啪啪……   算盘声清脆,一本账册很快就算完了。   王忠良拿过算盘,摇晃了一下,“咱拿回去琢磨琢磨。”   这是借口,实则多半是带回去给皇帝看看这个算账神器。   邵鹏心中一喜,“只管拿了去。”   王忠良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这厮神色有些纠结,不禁暗怒。   “这是不肯?”   皇帝看上了你……不,是看上了你的东西,这是你的荣幸。   贾平安刚想说话,王忠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真不是舍不得啊!   贾平安无语。   “小贾!”唐旭满面红光的过来,拍着他的肩膀,“某就说你此次去雍州是为我百骑争光,果然,也不枉某挨了许敬宗一脚,哈哈哈哈!”   邵鹏也笑了,“这是简在帝心了,以后前途无量,好,哈哈哈哈!”   二位大佬心情舒畅,百骑的气氛自然安详。   包东煞风景的道:“那王忠良看着好似不高兴呢!”   邵鹏点头,“他对小贾好似有些不满,也不知为何。”   王忠良一路回宫,把算盘呈上。   “陛下,先前奴婢就看着贾平安用这个东西敲打,没多久就算好了一本账簿,真是快。”王忠良总觉得老贾是自己的克星,几次连带他倒霉,所以想了想,给贾平安上了点眼药:“这东西奴婢觉着真是利器,不过那贾平安却有些不舍……”   不舍就是贪婪,就是不忠心。   这个眼药上的毫无痕迹,堪称是上品。   可他的媚眼却抛给了瞎子,李治接过算盘,“可结实?”   “结实,那贾平安打的啪啪响,也没坏。”   细细的木条,圆滚滚的木珠,看着很精致。   李治问道:“此物如何用?”   作为皇帝,这等算账利器他自然要了解一番,若是妥当,推而广之也是必须的。   “奴婢学一学。”王忠良接过算盘,回忆了一下贾师傅的帅气动作,然后上下晃荡……   啪!   珠子上下晃动敲击,很是有趣。   啪啪啪……   王忠良觉得这真是个减压神器,所以用力大了些。   啪!   一根细木棍就这么从算盘上滑落出来,上面的珠子撒在王忠良的脚面上,随即滚的到处都是。   呃!   李治面无表情,“这便是你学来的?”   你拿朕当傻子耍呢?   王忠良看看算盘,“奴婢……奴婢真是……贾平安就是这么耍的,奴婢有罪。”   “打五棍!”李治觉得王忠良最近有些飘了,顺势敲打了一下。   “再去问问。”   一个内侍拿着散架的算盘去了百骑。   “这……太粗鲁了。”贾平安痛心疾首的道:“某用着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怎么就散架了呢?”   内侍板着脸道:“看看可能修复了?”   “某试试。”贾平安拿着算盘进去,邵鹏和唐旭紧随其后,就见他飞快的把一个新算盘拿出来,就觉得不妙。   “老邵,这小子怕是又弄了什么幺蛾子啊!”   贾平安在新算盘下面抠出来一个小东西,然后开始修复旧算盘。上木条子,上珠子,最后把那个小东西塞在木条子下面……这是楔子。   就是这个小东西挡住了木条子,一旦小东西掉了,木条子就会滑出来……   唐旭看了邵鹏一眼,眼神绝望。   这小子坑了王忠良!   晚些内侍拿了算盘回宫,邵鹏和唐旭把贾平安招来问话。   气氛很热烈。   呯!   唐旭一拍案几,“说说吧,那个小东西你为何不弄的坚固些?就算是用鱼胶也能轻易的黏住,怎会滑落下来?”   贾平安:“……”   呵呵!   这个……   邵鹏也怒了,“说话!”   贾平安尴尬的道:“某是担心算盘被人被盗走,特别是外藩人,所以在封口那里弄了个小楔子来封堵,这楔子不牢固,越打越松。差不多敲打一本账的功夫吧,就得重新按进去一次……”   唐旭想了想,“是了,记得你上次算账,算完一本就要拿起算盘来按一按,某当初还不知晓你是要作甚,原来你……   就算有人拿走了算盘,多打几次就散架了”   这个手段之阴,让人无语。   邵鹏:“……”   唐旭摆摆手,等贾平安出去后,苦笑道:“他谨慎的让某无话可说,这手段……”   “和你一般骚!”邵鹏捂额,“谁盗了算盘去,用不了几下就散了架……”   “能仿造吧。”唐旭觉得这就是恶作剧,但太骚了。   “你偷了算盘去,没有使用的法子,你怎么用?”邵鹏淡淡的道:“自家瞎琢磨,敲打几下就散了架,换做是你会如何?”   唐旭想了想,“会被气得想吐血。”   “那小子就是专门气人的天才!”   邵鹏目光幽幽,“先前王忠良来要算盘,小贾欲言又止,王忠良就以为是不舍。若是怪罪下来,小贾定然会喊冤,说那算盘粗制滥造,下面不牢固。”   唐旭苦笑道:“可王忠良却拂袖而去,压根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邵鹏觉得头痛,“如此,王忠良就算是被坑了,也怪不得小贾。”   这手段……   太熟悉了。   晚些宫中传来消息,王忠良挨打了。   邵鹏大笑三声,畅快之极!   “小贾干得好!”   再晚些,宫中再度来人。   “使用的法子可有?”   “有。”贾师傅知道这是必须要给出的东西,但……那些配套的数学本事他可没准备交出去还有口诀……某还没发研究出来。   他拿出小册子递过去。   内侍满意的道:“你此举有功,陛下有赏赐。”   他回身招手。   一马车的东西。   “打开!”   太阳很好,各种值钱的东西在反光,亮瞎了许多人的眼。   发达了! 第113章 某要出人头地   贾平安带着一车钱财回家,进了道德坊后,姜融就迎了过来。他踮脚看看那些木箱子,冲着押车的内侍和金吾卫军士拱手,就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这欧气……不,这官气,吸着就是爽啊!   这厮……   贾平安真心从未见过这等官迷。   姜融念念不舍的呼出那口气,凑过来问道:“贾文书这是……”   “陛下的赏赐。”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镇住姜融。   “陛下的赏赐!”姜融的眼中火热的,就像是看到了一群赤果的美人。   官迷的终极享受就是这个。   他迟疑了一下,“某可能摸摸?”   贾平安点头。   姜融畏惧的看了内侍一眼,飞快的摸了一把木箱子,只觉得触电一般,然后就心满意足了。   贾文书果然是非常之人呐!   一行人缓缓而行。   收获过后的原野上地气蒸腾,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   几个农人在整理着田地,前方炊烟渺渺,妇人依门在呼唤儿女回家吃饭,男人们则是蹲在一起吹牛。   一个黑白相间的圆形东西飞快而来。   “阿福!站住!”   杨德利在后面狂追,“某要剥了你的皮!”   贾平安笑道:“表兄就喜欢和阿福玩闹。”   “是啊!”姜融也吹捧了一下,“贾文书家的阿福最是可爱,而且听话,坊内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阿福,你这个杀千刀的,放下老娘的鸡!”一个妇人拎着菜刀在追赶。   阿福跑到了贾平安的身前,把嘴里叼着的鸡仍在爸爸的身前,然后嘤嘤嘤的求表扬。   咯咯……咯咯……   这只鸡被咬的到死不活的,站起来看了看,走两步就扑倒,在地上挣扎着。   活不了了!   老子!   贾平安扬手。   阿福仰头。   晚些,贾平安按照一点五倍市价赔了妇人的鸡钱,妇人亲切的俯身摸摸阿福的头顶,“阿福,明日再来家里玩啊!”   嘤嘤嘤!   阿福很骄傲。   杨德利拎着已经死透的鸡,数落着阿福的顽皮,等看到一马车的赏赐时……   “平安,这是……”   内侍昂首道:“陛下的赏赐。”   杨德利两眼含泪,嘴唇颤动。   糟糕!   贾平安刚想阻拦,可却晚了。   “姑母……”   杨德利去给姑母汇报工作,贾平安尴尬的道:“某表兄是个憨傻的。”   果然是个铁憨憨!但说话是一门学问,内侍赞道:“是个有孝心的。”   许多人来围观,杨德利短暂汇报了工作,出来洋洋得意的显摆着。   隔壁门开,王学友一家子出来了。   “学友,你家隔壁以后怕是要多个宰相呀!”有街坊取笑着。   王学友笑眯眯的道:“怕是哦!”   赵贤惠羡慕的看着那一箱箱的赏赐,越发的觉得贾平安就是个金龟婿。   可这个金龟婿却对大娘没兴趣。   哎!   阿福冲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前,仰头嘤嘤嘤。   “没有!”赵贤惠大声吆喝着,脸都红了。   她和贾平安可是死对头,怎么能暴露自己被阿福萌了一脸血后,经常喂养它的事儿。   “嘤嘤嘤!”   阿福落寞了进了家,晚些赏赐搬运完毕,贾平安给了内侍和军士好处,把门一关,也把那些嘈杂挡在了外面。   “阿福呢?”   “在那。”杨德利指指边上。   阿福不知廉耻的呈大字型躺在边上,大概是累了,还在喘息。   几只小鸡小鸭熟练的在它的身上爬来爬去,啄来啄去。   每日都有大宝剑,熊生无憾了。   ……   五香楼。   孟亮拎着一只烧鸡进来。   老鸨看了他一眼,鄙夷之色一闪而逝,然后刚想大声喊巧云,可嗓子里却发痒难受,不住的咳嗽。   “病了?”孟亮心情很好,含笑道:“回头多喝温水。”   “巧云,某来了。”孟亮拾级而上,晚些到了女神的门外,刚想叩门。   “嗯!讨厌,别这样!”   女神的声音……   还是娇嗔。   孟亮心中一震。   巧云对他总是爱理不理的,从未这般小女人过。   “嗯……那傻瓜今日要来,被他看到了不好。”   “那某就快一些。”   孟亮拎着东西木然转身。   他走了下去,老鸨已经追了上来,见他的模样,就叹道:“既然没缘分,那便算了。”   老鸨上楼,在门外呯呯呯的敲门。   晚些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出来,干笑道:“这是何意?”   老鸨昂首伸手,“给钱!”   男子指指里面,“问巧云要去!”   老鸨从未见过吃软饭吃的这般理所当然的,骂道:“贱人,滚!”   她进了房间,对床上的凌乱视而不见,淡淡的道:“你用孟亮的钱来养钱遵,可想过以后?”   巧云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身上只是薄纱遮体,看着若隐若现。   “孟亮没男儿气,低三下四的,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老鸨叹息一声,“那你喜欢怎样的?”   巧云回头,满是红晕的脸上全是憧憬,“我喜欢钱遵这样有趣的。”   “可他没钱。”   “他会哄我,说话好听……孟亮无趣,摸我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怕是把我当做了白玉豆腐,一碰就碎。再说了,孟亮也离不开我。”   老鸨摇头,“刚才他上来过了。”   巧云神色一滞,然后自信的道:“他就算是听到了也不怕,最多我再哄哄他就是了。”   老鸨见惯了男女间的各种绝情,但依旧微微皱眉,“他若是不回呢?”   巧云嘴角含笑,“我了解他,他舍不得我,讨好我就是他的命,他一日不讨好我就浑身难受,所以……”   “巧云!”   脚步声传来。   先前行尸走肉般的孟亮冲了进来,“为何要骗我?”   巧云讶然起身,“你……什么骗?”   “你和那钱遵!”孟亮涨红着脸。   巧云噗嗤一笑,“钱遵是我表兄呢,他的腿不好,我给他按压一番,你竟然就误会了……哼!”   巧云背身俏立。   老鸨退开,木然看着这一幕。   男人要做舔狗,那真是无药可救!   她不准备出手,只要不搞出人命来,她就看热闹。   “你骗我!”孟亮伸手。   巧云仰头,目光冰冷,“你打!你打啊!”   孟亮身体僵硬,突然转身就跑。   “哈哈哈哈!”巧云的笑声回荡在五香楼里。   呵!男人!   她傲然对老鸨说道:“他会回来的。”   孟亮策马一路回家,父母笑着相迎,他却喊道:“都别理我!离我远些!”   父母相对一视,忧心忡忡的叹息一声。   孩子大了,许多事儿也不会和他们说了。   但父母对孩子的担忧却不以年龄为终结,所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就是这个道理。   孟亮在房间里如困兽般的转圈。   他想到了钱遵和巧云的声音,每一句都像是尖刺,刺的他疯狂。   啊!   他仰头无声的呼喊着,泪水从脸侧滑落。   那是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声音啊!   某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他跪地,捶打着地面。   我不能这样!   我要让她另眼相看!   孟亮出门,看看天色,说道:“某出门,今夜不回来了。”   他以前也经常如此,父母只是叮嘱他一番。   他一路紧赶慢赶,在鼓声敲响时,终于赶到了道德坊。   带着坊卒准备关门的姜融盯着他,“寻谁?”   孟亮还穿着百骑的小吏衣裳,“贾文书。”   “带他去。”   孟亮跟着进去。   夕阳下,炊烟四起,倦鸟返回自己的栖息地,啾啾鸟鸣不断……   这画面让人感到静谧和惬意。   可孟亮的心中全是绝望,他甚至想到了死。   在进了贾家后,在贾家两兄弟诧异的目光中,他噗通一声跪下,热泪奔涌。   “某愿意拜师,某要……出人头地!”   ……   求支持! 第114章 姐姐   贾家正准备吃晚饭,可却来了个孟亮。   来就来吧,这人竟然泪流满面的跪地要拜师。   贾平安一脸懵逼,心想你这是要闹哪样?   孟亮哽咽道:“以前某自持是老人,就挤兑了你,后来某却悔了,某……某……”   他捶打着地面,蹲在爸爸身边的阿福咆哮一声,竟然冲了过去。   食铁兽的攻击……   贾平安真心想看看,但孟亮不是敌人,就喊道:“阿福回来。”   阿福恹恹的回来,径直躺在边上,嘤嘤嘤几声,那些小鸡小鸭马上冲过来,开始马杀鸡。   贾平安皱眉道:“为何?”   什么拜师……我凭什么要收你?   想到自己一身后世的学识和眼光,贾平安的眼神就多了些冷漠,就和神灵俯瞰凡人一般。   可……   孟亮觉得他的本事大,想学了他的算盘绝技,可等看到这等神灵俯瞰凡人的目光后,孟亮被震撼了。   贾平安绝壁不是凡人!   扫把星!   不,他不一定是扫把星,弄不好真是神灵下凡!   自行脑补最致命。   贾平安无意间的一个眼神被孟亮脑补出了一个悱恻缠绵的神仙下凡的故事。   那眼神转为崇拜,孟亮叩首,“某此生唯老师之命是从,若有违背,死无葬身之地!”   卧槽!   连毒誓都发了啊!   这个时代发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   贾平安皱眉。   哥一身所学,以后要交给儿孙的。   就算是要收徒,为毛不寻几个未来的名人?   什么狄仁杰,什么什么……   以后老了还能寻了李白当徒弟,那滋味,炸裂无敌了。   “某被巧云骗了!”   “她和那个钱遵……他们背着某!背着某啊!!”   孟亮哭的声嘶力竭。   阿福身体一震,大宝剑都没心情了。   哎!   为啥要做舔狗呢?   贾平安不解。   “平安。”杨德利低声道:“你要有帮手才行。”   若说这个世间谁能无条件的帮助贾平安,那只有表兄杨德利。   而他需要帮手。   啧!   贾平安有些头痛。   “你进了百骑厮混,不见长进,为何?”   收个徒弟也得要看资质,否则这徒弟会带累的你怀疑人生。   孟亮哽咽道:“原先某也是一心上进,可后来认识了巧云,就……”   舔狗连前途都能抛弃,但女神为毛就不肯眷顾他呢?   贾平安觉得是贱皮子的缘故吧。   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想践踏你,把你踩在尘埃里,看着你卑微的模样,女神就获得了成就感,瞬间成为人上人,走上人生巅峰,成就女神的无上大道。   “拜师……”贾平安皱眉道:“以一月为期,你若是能在一月之内看穿巧云,某便收了你。若是不能,那就是祸害,祸害学的越多,为害愈烈!”   孟亮抬头,眼神挣扎。   女神都和别人苟且了,竟然还不肯勘破。   舔狗的脑回路真的不懂啊!   当晚孟亮就在贾家住下了。   晚饭后,贾平安和孟亮去了书房。   贾平安扔了一本书给孟亮。   孟亮心丧若死的翻开,然后就惊呆了。   世间的构成。   声音竟然是振动发出的,当振动停止后,声音也跟着停止。   雷电来自于云层的碰撞……   这便是神灵才懂的学识啊!   孟亮抬头,看向贾平安的眼神……敬若神明。   第二天一大早,贾平安和孟亮一起到了百骑。   孟亮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把巧云弃之如敝履。   可男人处于这等状态时,对那个所谓女神的喜欢已经成了执念,能轻易丢弃才见鬼了。   舔狗终究是一无所有。   贾平安召集了人手,开始巡逻。   禁苑里的落叶越发的多了,一股萧瑟的气息让大伙儿都沉寂了许多。   “贾文书!”   好人贾听到喊声,抬头看去,就见色空妹纸正在前方背着一个箩筐艰难行走。   娃娃脸冲着他挥手,灿烂的笑了起来,小虎牙熠熠生辉。   贾平安下马过去,不由分说就把箩筐解了下来,过程中难免触碰……   “不用了!”色空挣扎。   “要的!”贾平安坚持。   最后贾平安还是成功的卸下了箩筐。   “某来。”包东抢着背起了箩筐。   箩筐里全是晒干的蘑菇,也不知道色空去哪弄来的。   包东背着箩筐,低声说道:“贾文书,男人要想获取女人的心,某觉着最好的法子就是展示男子的力量,她定然会心生爱慕吧?”   贾平安摇头。   包公纳闷,“男人有力气,难道女人不该感到安心吗?”   哎!   又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兄弟!   贾平安说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包东拱手,“请贾文书指教,回头某请客,五香楼随便睡。”   “你把箩筐放下来。”   包东照做。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马,“弄上去!”   包东照做,把箩筐放在贾平安那匹马的马背上。   前方的娃娃脸回身,冲着贾师傅灿烂一笑。   “看到没有?”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有力气是一回事,可某能驱使有力气的人,你说女人喜欢谁?”   包东:“……”   人生就是这般无情。   贾平安继续打掉他的优越感,“就好比一个厨子,做的一手好菜,就觉着女人会喜欢他。可若是有个有钱人出现,他能花钱请那女人吃数不尽的美食,你说那女人喜欢谁?”   “别说了!”包东被打击到了。   随后包东一路都是恹恹的。   当看到感业寺时,贾平安才准备解放他,“其实……最要紧的是什么,你可知晓?”   包东摇头。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   “什么意思?”   包东不解。   雷洪扒拉了一下脸上的胡须,“贾文书这是说……他英俊潇洒,自然有女人喜欢。”   “而你。”雷洪叹道:“又没钱,又丑……”   包东郁闷的道:“长得英俊就了不起吗?”   “当然!”众人齐齐点头……   贾平安进了感业寺,遇到的女尼都冲着他笑。   “甜蜜蜜,你笑着甜蜜蜜……”   他哼唱着不着调的歌曲,直至看到了明空。   那双入鬓长眉微微一挑。   我去!   攻气十足啊!   武媚福身,“多谢贾文书。”   加分了!   女皇给我加分了!   贾平安知道,自己终于在武媚这里寻到了一个突破口。   成果很喜人,但要保持戒骄戒躁的心态。   他侧身拱手,淡淡的道:“客气了。”   武媚再看了他一眼,随后拎着扫帚和众人一起清扫。   贾平安巡视了一圈,满意的道:“小色……这个法号不好听,你的俗家名字是什么?”   一直在他身边的娃娃脸一怔,“苏荷,荷花的荷。”   “好名字!”贾平安随口就夸,在渣男的道路上走的越发的顺畅了。他一本正经的负手看天,“那个……小苏呐!”   苏荷见他有趣,就笑的眉眼弯弯的应道:“在。”   “这几日可想念某……的鸡腿?”   苏荷垂涎欲滴,“想啦!”   呵呵!   贾平安摸出了油纸包,苏荷熟练的背身蹲下,然后腮帮子鼓动。   边上就是围墙,武媚独自一人扫到了这边,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这些都是可怜人,特别是明空,其他人都不搭理她,你好歹看着她些,若是别人欺负她,也帮她一把。”   武媚缓缓扫着。   “嗯。”这是色空的声音,听着像是嘴里塞着东西,有些含糊。   过了一会儿后,色空才呼出一口气,问道:“贾文书,那么多先帝的女人,你为何要同情明空呢?”   武媚的眸色幽幽。   “因为缘分。”渣男贾的声音很诚恳。   “缘分?”   “对!当年某在村子里被人欺负,在乡学里也被人欺负,那时候某就在想,为何没有一个姐姐,若是有,她一定能护着我。”   武媚深吸一口气,眯眼看着脚下。   “那……那为何不是兄长呢?”娃娃脸的声音也带着娃娃音,听着格外的糯,还萌。   “某有表兄啊!”   “那表兄不能护着你吗?”   “不能。”   “那你为何觉着明空,不,是为何姐姐能护住你?”   “以前做梦梦到过,那个姐姐好厉害,手下好些人,那些男人都听她的……”   武媚走到了角落处,抬头看着墙外的天空,喃喃的道:“姐姐吗?”   围墙的另一头,贾平安觉得自己真是天才,随意用做梦的由头就糊弄了苏荷。 第115章 大唐男儿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就躲进值房里打盹。   打盹不是没睡够,而是一种很惬意的休闲方式。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神清气爽。   “贾文书!”   包东在门外喊了一嗓子。   贾平安缓缓睁开眼睛,“来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   “校尉召唤。”   包东看着贾平安欲言又止。   “有难事?”贾平安觉得包东这人活的乐呵。   “呵呵!”包东尴尬的道:“他们在五香楼都有女子喜欢,就某和雷洪……雷洪丑,可某不丑啊!贾文书,你说这是为何?”   这人脸皮真厚。贾平安仔细看着他,片刻后摇头叹息,径直去了。   “这是何意?”包东不解。   “难道是说某也丑?”   伤自尊了啊!包东很惆怅。   贾平安进了值房,邵鹏和唐旭都在,还有几个小头目。   昭武副尉程达笑眯眯的道:“小贾,感业寺可好?”   “好。”贾平安也是笑眯眯的,这位昭武校尉太和蔼可亲了些,贾平安总是没法和他亲近。   晚些人齐了,唐旭吩咐关门。   “吐蕃使团此次滞留许久,禄东赞献上了贺礼,随后求赏赐工匠。”   贾平安皱眉举手。   唐旭点头,贾平安起身道:“校尉,咱们给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给工匠。那些工匠能传承技艺,大唐的技艺反过来就能成为吐蕃的利器,这等事大唐可不能干。”   周围很安静,大伙儿看他的眼神有些迷惑。   贾平安不解。   “谁说要赏赐这些工匠了?”唐旭没好气的道:“朝中正在斟酌,大概会送几个酿酒的、制造碾硙的,外加打造笔墨的工匠。”   呃!   不给那些‘尖端科技’?   众人哄笑了起来,贾平安闹了个大红脸。   唐旭压压手,等贾平安坐下后继续说道:“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吐蕃人待不了多久了,昨日……咱们的人发现了吐蕃人在外面转悠打探消息。老邵,你来说说。”   邵鹏干咳一声,“咱先前禀告了陛下,陛下说……”   李治当时很冷漠。   “弄死。”   唐旭起身,众人霍然起身。   “老程,你带人去盯着那些吐蕃人,等他们出来之后传递消息……”   程达应了。   唐旭目光转动。   小头目们都兴奋的踮脚,希望能挑中自己去领导行动小组。   贾平安觉得这等事儿轮不到自己。   “小贾!”   事情没有任何预兆的落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等贾平安去安排人手后,几个小头目围住了唐旭。   “校尉,小贾是不错,可杀人还是咱们这些老人厉害吧。凭啥不是某?”   “就是,小贾哄女人无人能及,可真要杀人,不是某吹嘘,某能让他一只手。”   群情激昂啊!   唐旭冷着脸,等他们消停后,说道:“这是某和老邵的意思。”   众人看向邵鹏。   邵鹏阴着脸,“滚!”   等他们走后,邵鹏微眯着眼,“老唐,你看看他们,做事都没了兴奋劲,戳一下动一下,百骑要想靠着他们……那绝对翻不了身!”   “嗯。”唐旭回想了一下先前的贾平安,“小贾有手段,也果敢,咱们一步步的把他重用起来,不急不躁。若是好,以后某就请命去收拾突厥人。”   “咱也想去,可惜。”邵鹏有些惆怅,“对了,该让谁去带带小贾?”   “为何要带?”唐旭脸上的横肉跳了一下,“要成材就别想着有人喂奶,自己干,干好了赏,干不好……罚!如此才是培育人才的法子。”   “包东,雷洪……”   贾平安在外面喊。   “少年……真好。”唐旭坐了下来,目露回忆之色,“当年某刚进了军中时,傻乎乎的,第一次上阵就被分为跳荡,前方一番厮杀,军令就来了,某跟着兄弟们冲杀了上去……那一战,某斩杀一人。”   室内昏暗,唐旭的眉间全是豪迈!   “某做梦都在梦着厮杀,在大旗的指引下,带着兄弟们冲杀在前……死而无悔!”   ……   贾平安带着三十多个兄弟分散在朱雀街上。   不断有百骑来禀告消息。   “他们出门了,三人。”   “三人……”包东笑道:“十打一。”   贾平安也觉得问题不大。   “他们一路出来了,分开了。”   “出来了!”   想悄无声息的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三个吐蕃人大摇大摆的出了皇城。   “他们去了东市。”   这是做出逛街买东西的架势。   “跟着。”   百骑悄然跟了过去。   进了东市,那三个吐蕃人在四处游逛,偶尔停下问问价钱。   “看不出异常来。”   雷洪沉声道:“就像是买东西的,贾文书……”   众人沉默。   这是考验。   皇帝说弄死他们,但这三人却很正常。   一旦弄死他们之后,禄东赞说不得就会趁势咆哮,说百骑胡乱杀人。   “那是吐蕃……”包东面色凝重的道:“此事……某来指挥。”   这是背锅。   贾平安没想到包东愿意为自己背锅,他笑了笑,“老包,老子难道不是男儿?”   遇难就躲,遇好处就上,这样的人,他成不了气候!   包东苦笑道:“今日校尉和邵中官把此事交给你,某知道,这是在栽培你。这么些年下来,百骑暮气沉沉,陛下有意扩编为军队,一旦如此,百骑就算是烟消云散了。”   这是贾平安的第一个单位,他真心不想下岗再分配。   “校尉和邵中官选择了你,某开始也有些嫉妒,凭什么某不行?后来某才发现,自己的手段远远不及……差远了。”   你知道就好。   贾平安知道自己出风头太多,在百骑内部引发了些暗流。   包东拍拍贾平安的肩膀,“某也不想百骑消散,所以……某来!”   送死你去,背锅我来……   这台词有些耳熟啊!   “有发现!”   一个百骑低声道:“他们分开了。”   前方的三个吐蕃人悄然闪开,各自溜了。   “准备……”   包东刚开口,贾平安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三人一组,跟上去。寻了隐秘处,弄死他们。”   包东:“……”   贾平安看着他,“某说了算!”   “动手!”   贾平安带着人往左边去了。   包东呆立原地。   “包东,快走!”   前方的雷洪回头喊道。   某这是怎么了?   包东摇头失笑。   他疾步跟上。   左边,贾平安带着包东和雷洪紧跟着那个吐蕃人。   东市的入口。   禄东赞带着几个随从来了,身边是礼部的官员。   这是官方性质的活动。   “我当年出使大唐时,就来过这里,当时还没有这般繁华,如今一看……令人目眩神迷,果然是大唐啊!”   禄东赞的神色看似在追忆着什么。   陪同的官员笑道:“大唐这些年蒸蒸日上,各地的商人络绎不绝……西域的,海外的,突厥的,甚至吐蕃的商人也有,可以这般说,长安,就是天下!”   随行的大唐官吏们都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里就是世界中心,我们不接受反驳!   禄东赞笑了笑,眯眼看着前方。   一个吐蕃人悄然从后面来了,禄东赞不动声色的放缓了脚步……   “大相,咱们的人被唐人盯上了,此刻就在东市。”   禄东赞嘴唇微动,“如何?”   “他们分批追了去,看着杀气腾腾的。”   这是要动手?   禄东赞瞬间想到了许多问题。   翻脸?   不会。   唐人目前最要紧的对手不是吐蕃。   那么就是警告!   和那个京观一样,都是在警告吐蕃。   “告诉他们,有三个吐谷浑奸细混进了使团,此刻走失。”   身后那人震惊,“可唐人不会信。”   禄东赞淡淡的道:“于外交而言,信不信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有个借口,那三人……弃子!”   晚些有人去给礼部官员说了,显然他们并不相信,觉得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无耻至极。   但有借口就能堂而皇之的避开大唐的指责,禄东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吐蕃人一直在和唐人交涉,不断获取一些消息。   “大相,是唐人的百骑,那个什么百骑之虎亲自坐镇。”   “唐人说要弄死那三人。”   大唐不喜欢哔哔,最喜欢用刀子来说话。   禄东赞……   ……   “他在那!”   小巷里,那个吐蕃人慌乱逃窜。   “雷洪去左边。”   这里有岔路,贾平安让雷洪去堵截,他带着包东冲了进去。   前方右转。   左转……   前方出现一个九十度大转弯的丁字路口。   包东加速领先贾平安。   他是老手。   呛啷。   长刀出鞘。   在转弯前,他不是贴着围墙跑,而是径直冲向了对面的围墙。   人在半空中……   右侧,三个手持短刀的吐蕃人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这是一个短暂组合的杀局,在必死的局面下,吐蕃人选择了三打二!   杀掉这两个唐人,算是把本钱赚回来了。   包东没有丝毫犹豫,“小贾,跑!”   他没法挡住三个吐蕃人,贾平安的武力值低下……   他不是对手!   人落地,那三个吐蕃人也狞笑着冲了过来。   两人冲向他,一人快速冲出了转弯处。   “小贾……跑!”包东仓促间格挡了一刀,看了右侧一眼。   逃跑去召唤同伴。   那么这里就是三人围杀包东的局面。   贾平安喃喃道:“大唐男儿!”   热血在胸膛奔涌……   呛啷!   长刀出鞘。   “杀!”   他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第116章 做个真的汉子   包东觉得自己有成为百骑统领的潜力。   但显然唐旭和邵鹏并不是那么认为的,他们更看好年少,但手段了得的贾平安。   在包东的眼中,手段只是能力之一,更要紧的是狠!   武人不狠就站不稳!   但到了这等时候,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贾……快跑!”   他奋力一刀,当面的吐蕃人狡猾的避开,不和他硬拼。   两个吐蕃人和他游斗,而第三个吐蕃人兴奋的冲向了贾平安。   包东觉得自己该死!   贾平安却热血沸腾。   在叠州时,他是在包东和雷洪等人的护卫下完成了第一次战阵厮杀。   那是一次保姆式的助攻。   他必须要独立完成一次厮杀,完成涅槃。   近前,挥刀。   这一刀没有留后路。   吐蕃人双手举刀格挡。   铛!   吐蕃人发现对手的力气并不算大,心中狂喜。   一寸短一寸险。   短刀快速完成了收刀的动作,抢先发动进攻。   而贾平安此刻刚收刀。   格挡是来不及了。   包东闷哼一声,却是故意让对手砍中一刀。   “杀!”他一刀枭首,不顾剩下的吐蕃人,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贾平安。   短刀顺利的撩来。   目标就是小腹。   包东目眦欲裂,“小贾!”   贾平安侧身避开,短刀接着刺来。   长刀不好刺,短刀却没有这个忌讳。   贾平安再度躲避。   他岌岌可危。   就像是一个老鸟在戏弄菜鸟般的,吐蕃人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收取功勋。   家里会得到赏赐,儿子长大后会被赞普收为侍卫,家族从此走上了金光大道……   身后包东在赶来。   杀了他!   吐蕃人一刀捅去。   贾平安再躲就靠墙了,他再无退路。   贾平安的脑海里全是邵鹏和唐旭的刀法。   间不容发的格挡。   铛!   短刀被挡住,但贾平安的腰侧同时溅起了血花。   长刀挥舞。   一往无前!   包东在后面看楞了一瞬。   从他的角度看来,贾平安一直在躲避,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已经被杀怕了。   可就在这一瞬,他侧身的同时出刀。   借助腰力出刀。   这话连包东都给贾平安说过。   这一刀贾平安就是这么做的,挥刀的那一刻,他觉得浑身的劲都顺过来了。   完美!   人头飞舞!   贾平安抬头,眼中全是血丝和杀意。   包东的身后,那个吐蕃人已经靠近了,正准备挥刀。   贾平安疾步上前。   他只觉得胸口有一股子热血在奔涌,不杀个人就没法宣泄。   “闪开!”   包东下意识的闪开。   长刀匹练般的斩出去。   吐蕃人格挡。   再一刀。   腰腹驱动手臂,手臂带动长刀。   巷子里刀光闪烁。   几个百骑闻声赶来,刚想上去助战,被包东拦住了。   “戒备,看着。”   弓箭手拉开弓弦,一旦局势不对就准备射杀那个吐蕃人。   贾平安一刀接着一刀,吐蕃人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格挡躲避的很困难。   “特娘的!小贾……他悟了。”包东艳羡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这人真是太聪明了,显得旁人格外的笨拙愚蠢。   市令带着人赶来了。   他们只看到了贾平安挥出最后一刀。   吐蕃人胸腹中刀,弃刀跪地,双手捂着腹部往外涌的脏器,脸颊颤抖着。   贾平安回身。   “这是小贾?”   百骑们都震惊了。   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总是手段有余,武勇不足。   可刚才的一番厮杀却让大家刮目相看。   ……   禄东赞等人在东市里转悠着,不时微笑问问价钱。   这也是一种了解。   但越了解就越郁闷。   从货物的品种和顾客的人数来看,大唐越来越强盛了。   前方,市令带着人来了,他们四人一组,提溜着尸骸而来。   “这是那些奸细?”禄东赞淡淡的道:“死不足惜!”   身后的吐蕃人默然。   他们的同伴就这么被干掉了,最后还背负着一个奸细的名头,家人也将会沦为奴隶。   禄东赞目光越过市令等人,他在等唐人抬着自己人的尸骸过来。   百骑来了。   三十余人看着安然无恙,近前后,才发现有二人受伤。   一个大汉,一个少年。   少年……   禄东赞想到自己获知的消息,就微笑问道:“那少年是……”   礼部的官员矜持的道:“百骑之虎贾平安,有名的慈善人,那些奸细遇到他也算是运气,至少能留个全尸。”   是他?   禄东赞听过这个名字,据闻是个倒霉蛋。   可这个倒霉蛋腰间见血,眼睛发红,分明就是刚杀过人的模样。   那双发红的眼睛盯住了他。   贾平安发现自己又手痒了,他握住刀柄,真想一刀剁了禄东赞。   双方靠近,互相看着对方,最后擦肩而过。   贾平安和包东去了医馆处置伤口,雷洪等人回了百骑交差。   唐旭端坐着,身前有文书,他在思索。   “校尉,他们回来了。”   那么快?唐旭抬头,“如何?”   雷洪行礼,“校尉,先前发现三个吐蕃人进了东市,后来各自分开,贾文书令我等分开追击……”   “这没错。”东市太繁华,要想一网打尽,必须要这么做。   “某和贾文书、包东一组追赶一个吐蕃人,几度追击,在转角处被他们伏击。”   “这是有意的!”唐旭在想换做是自己该怎么应对。   “是,当时某去了另一边……”   雷洪没有见证那一刻,唐旭越听越急躁,“去把他们弄来。”   有人飞快的去了,晚些带来了唐旭。   “小贾呢?”   “说是高阳公主召见。”   “驴日的!”唐旭骂骂咧咧的,“说说。”   “……转角处三人伏击,两人拦截某,第三人冲向小贾。某让小贾快跑……”   唐旭点头,为包东的悍勇和果断表示赞赏。   “可小贾却冲了上来。”   唐旭抬起手,“他可犹豫了?”   包东摇头,“没有犹豫。”   好一个少年,值得培养!   “他和那人厮杀,一开始不敌,频频躲避……”   果然还是不行啊!得老子回头慢慢操练他!   唐旭眯着眼,双拳紧握。   “贾文书躲避的同时挥刀,校尉,那一刀真是好啊!”   唐旭起身,取刀来,站定后,突然侧身挥刀……   “可是这样?”   “再偏一些。”   长刀再次挥舞。   “对,就是这样。”   唐旭叹道,“小贾练刀才多久?竟然就能斩杀敌人,你等觉着比之自己如何?”   大佬,打人不打脸啊!   在场的人,“……”   邵鹏进来就看到了这个沉默的场景。   “这是怎么了?”   雷洪把先前的事说了。   “哈哈哈哈!”尖利的笑声中,邵鹏说道:“咱就说小贾是个天才,这学刀没多久就能斩杀吐蕃人,你等当年可能如此?老唐,包括你!”   狗内侍!唐旭脸上的横肉在颤抖着。   打人不打脸啊!   ……   贾平安已经到了公主府。   高阳正慵懒的躺在榻上欣赏歌舞,胸脯一如既往的没有下线。见他来了,也不坐起来,而是指着边上说道:“可要饮酒?”   “不喝酒!”贾平安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高阳鼻子一嗅,“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贾平安的眉间全是淡然。   “我看看。”高阳起身过来。   “在腰间。”   哥老牛在腰间,你看个啥?   “拿刀来!”   高阳一声厉喝,有人送了短刀过来。   这娘们要干啥?贾平安刚想站起来,就被高阳一把给按住了。   他腰痛,挣扎不过高阳,眼看着那张脸和刀子越来越近……   “某……”贾师傅扛不住了,刚想丢弃硬汉的人设求饶。   唰!   高阳一刀就把他腰间的衣裳给割破了。   “是刀伤!”高阳不是娇弱的鲜花,李唐的公主在目前而言,舞枪弄棍的比比皆是。   高阳俯身嗅嗅,“药不够好,去,取了金疮药来。”   公主敷药,这个感觉……也就这样啊!   皇室的金疮药自然效验非凡,贾平安觉得舒服多了。只是有些好奇高阳为啥对外伤这么有经验……难怪她喜欢小皮鞭。   更衣之后,高阳问了情况。   “竟然围杀了吐蕃人?”   高阳有些小兴奋,抖m的气息很足。   “你还斩杀了两人?”   “对。”贾平安尽量把语气放平缓一些,神色冷漠一些。   “你果然是硬汉。”高阳的眼睛水汪汪的。   “对了,你让某来是何事?”   高阳沉吟了一下,“昨日有人寻我说话,说……皇帝懦弱,被那些人欺压的够呛。”   嗯!   “还有呢?”先前搏杀的太过热血,兴奋过后就是疲惫,贾平安有些昏昏欲睡。   “还说这般下去,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这话没错。   但不该对高阳这个棒槌说。   贾平安猛地惊醒了,目光炯炯的道:“可还有?”   高阳被他吓了一跳,拍拍没有下线的胸脯,“她说房家的爵位就不该给房遗直,皇帝一点都不为我这个姐姐着想。”   这是挑拨离间。   “她是谁?”贾平安坐直了身体。   高阳满不在乎的道:“是巴陵身边的心腹王悦荣。”   巴陵就是高阳的姐姐巴陵公主,嫁给了柴绍和平阳公主之子柴令武。   高阳慵懒的靠在榻上,胸脯越发的没下限了,红唇微动,“柴令武本是要出外为官的,可巴陵却病了,他就留在长安照拂。”   病个毛线!   这特么分明就是在忽悠人!   也就这个棒槌高阳才信。   贾平安眯眼看着高阳,起身准备回去。   高阳吩咐道:“把我的马车弄出来,送贾平安回去。”   这个女人……   真是个棒槌!   贾平安回身,“她的话,你记牢,但不可信!”   高阳大大咧咧的点头。   特么的!   这个女人,难怪会被长孙无忌轻松弄死!   贾平安走近,认真的道:“记住我的话。”   他好凶……高阳的嘴唇蠕动,“就是和她说闲话呀!”   老子不管了!贾平安转身就走。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   高阳破天荒的露出了怯弱之意。   这个棒槌,总算是知道谁的话能信。   这得表扬一下吧?   贾平安伸手。   你想作甚?高阳和她身后的侍女们愣住了。   那只手触摸到了高阳的头顶,就像是哄小女孩般的揉了几下。   摸头杀!   贾平安颔首离去。   高阳……   有侍女上前,不满的道:“公主,这人大胆……呃!”   高阳的眼中全是迷醉之色……   旁人见到我都是色眯眯的,就他的眼中压根就没有欲望,连故意拉低了胸脯的下线他都视而不见……   他是个真汉子! 第117章 铁憨憨   贾平安最后还是被弄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他在想着高阳谋反一案。   这是小圈子一次精心谋划的行动,他们用数年的时间把高阳等人弄进了圈套里,最后一网打尽。   高阳不知道在谋反事件里起到了什么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娘们就是个棒槌,别说是造反,造人都不行。   巴陵公主的心腹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蛊惑。   高阳性子急躁,而且还冲动无谋,竟然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   这样的人……   “特么天生就是背锅的。”   到了百骑,邵鹏和唐旭第一时间召见了他。   “没被公主给吞了?”唐旭看样子有些羡慕。   贾平安摇头。   高阳也就是叫嚣的厉害,假把式。至于那些传言,现在都是一团迷雾,贾平安得慢慢的寻找线索。   在谋反案后,高阳等人就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不管是当代还是大宋,他们都是反面人物。   历史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贾平安没心情去琢磨,他只是在想要不要拉高阳一把。   “今日干得好!”唐旭拍拍他的肩膀,“你练刀这么短就有了成效,可有什么法子?”   不短啊!贾平安犹豫了一下。   邵鹏淡淡的道:“人要大气。”   贾平安委屈,“其实……那日某遇到一个道人,他说某是天纵奇才,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某了……”   唐旭狞笑着用刀鞘抽了他的屁股一下,“要不要遇到个老神仙?”   我真想谦逊啊!你们非得逼我说。   贾平安说道:“就是这么练一练的就会了。”   艹!   智商被碾压了。   唐旭面无表情,邵鹏默然。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贾平安觉得二位大佬对自己还不错,有些不好意思打击他们。   “你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提高武力值是每个人的追求,但何其难也!   若是有秘籍,那该多好。   贾平安认真的道:“其实某觉着……这和童子身有关系!”   唐旭面色僵硬。   “校尉,你可还是童子身?”贾平安知晓自己今日崭露头角,会有人羡慕。   虽说不遭人妒是英才,但兵不厌诈啊!   激怒一下老唐,被呵斥几句,这样也能调节一下大伙儿的情绪。   “滚出去!”   唐旭怒了。   他每天都是童子身。   而邵鹏已经陷入了沉思。   咱一直没碰过女人啊!   货真价实的童子身,为啥刀法许久没有进步呢?   难道是少了零件的缘故?   ……   “老师。”才进值房,孟亮就来了。   那脸颊越发的瘦削了。   “某不是你老师,另外,你还是忘不了她?”   “是。”孟亮神色黯然,看着生无可恋。   这货虽然是舔狗,但有一点还算是不错,不撒谎。   “你觉着死都不可怕,就怕她不搭理你。”   “是。”   “你宁可一无所有,也要靠近她。”   “是。”   “你觉着此生就只有她才是你的女神。”   女神……   “是。”   舔狗无疑。贾平安下了定语,“你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套子,自己钻进去不想出来,这谁都救不了你。”   “什么套子?”   “一个叫做不自信的套子。”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不自信,在百骑你觉着自己怀才不遇,但却畏惧更高处的挑战。在面对女人时,你自惭形秽,觉着离开了巧云,再无第二个好女人会看上你……”   孟亮看着他,呆了。   呃!   难道我分析错了?   贾平安刚想尴笑一下,孟亮的膝盖一软,“恩师!”   擦!   全对!   孟亮的眼中全是惊骇之色,甚至短暂忘却了自己的女神。   这是何等的大才,何等的洞察人心。   贾平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人从出生开始,会有许多人出现在你的身边,父母家人,邻居朋友,同窗同僚……可这些人或长或短的都会消失,他们都只是过客,唯有你在陪着自己。所以,珍惜和这些过客在一起的岁月,分开后坚强起来,因为只有自己才能陪伴自己……你为了一个过客而丢弃了父母家人,自暴自弃,值得吗?”   这话恍如洪钟大吕,一下敲的孟亮懵了。   “过客,是了,那些人渐行渐远……某开始难受,怀念,但终究会淡忘。”   赞!   年轻人,你开窍了。   ……   朝中。   李勣出班。   “陛下,臣老迈,不堪驱使。”   李治眯眼看着他,眼角颤抖了一下。   “左仆射之职,李卿当之无愧。”   ——李世民做皇帝前担任过尚书令一职,所以后续这个职位就空缺不授人。尚书左仆射就是尚书省的长官。   李治看了小圈子那些人一眼,知晓自己的谋算瞒不过他们。   但若朝堂上全是他们的人,那朕这个皇帝还做什么?傀儡吗?   李勣抬头,目光温润,“陛下,朝中人才济济,臣才学简薄,不敢担此重责。”   长孙无忌的手动了一下,身后的褚遂良微微一叹。   动不得!   重臣中皇帝一个心腹都没有,李勣这里不能拦,否则小圈子就是欲盖弥彰,会有人说他们准备重演前隋的那一幕,谋朝篡位。   贾平安!   这一刻贾文书成为他们默念频率最高的名字。   若非此人,李勣要想回长安,至少还得等半年。   李勣第二次拒绝。   李治微笑道:“朕求贤若渴,李卿大才,当居庙堂。”   事不过三!   李勣行礼谢恩。   左仆射,这就是宰相。   他回身冲着长孙无忌等人拱手。   双方寒暄几句,完成了新人和老人的见面。   李勣站在一边,其他人站在另一边。   李勣目光依旧温润。   李治看着这意外形成的阵营,赧然一笑。   李勣突然说道:“陛下,臣孙李敬业近日妄语,臣听闻太史令道行高深,想请太史令前去一看。”   李敬业?   李治记得李敬业只是个少年……   李淳风号称李半仙,信誓旦旦的说要让他活到六十岁,但……先帝的前车之鉴,让李治有些犹豫。   对了。   扫把星在,妄语就是中邪,若是扫把星去了会如何?   李治心中一动,“太史令最近事多,李卿上次也见过了百骑的贾平安,觉着如何?”   李勣含笑道:“是个不错的少年。”   那还是个扫把星!   “让他去看看。”   晚些贾平安得了通知,顿时懵逼。   驱邪?   “某不会驱邪啊!”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心冤。   内侍板着脸道:“扫把星克也能把邪祟克跑了。”   “去吧去吧。”唐旭和邵鹏同情的欢送他出了百骑。   李敬业那孙子就是个祸害!   贾平安一路到了李家,报上姓名,李家的门房马上就惊为天人。   “啊!扫把星来了!”   李家内部轰动了。   门子在五米开外站着,一脸畏惧。   其他人……   进去之后就没见到过人。   这是鬼见愁啊!   高阳府上都不这样啊!   贾平安觉得李勣这个名将治家无方。   “谁来了?”一个少年出来迎客。   变声期刚结束的少年,嗓音还有些古怪。   但身体很魁梧。   我去!   这身体得有两个贾平安宽厚。   “百骑贾平安。”贾平安拱手。   少年皱眉拱手,“李敬业,你来作甚?”   门子拼命给李敬业使眼色,李敬业骂道:“眼睛抽了?眨巴什么?”   门子绝望……   这是扫把星啊!   “他大概是想说某是扫把星。”贾平安笑道。   这货多年后和骆宾王他们厮混在一起,被推举为头领,骆宾王写了著名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最后兵败被杀。   “什么扫把星?”李敬业骂道:“克某一个看看?来,克一个!”   他步步进逼,甚至还有些兴奋。   人渣啊!   不,是特么个铁憨憨!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说你中邪了。”   “放屁!”李敬业骂道:“某浑身热血,哪个邪祟能近身?”   “所以某来了。”贾平安微笑道:“你喜欢什么?”   什么邪祟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个口无遮拦的铁憨憨。   李敬业嘁的一声,“某兵法无双,最喜厮杀。”   这厮比贾平安还小,可此刻说什么兵法无双时,却很严肃。   无双个毛线!   后来造反被打成了狗。   要镇住这等少年得有真才实学。   “你可知晓吐谷浑为何能存在?”   李敬业不屑的道:“那是因为大唐护着他们。”   “那大唐为何要护着他们?”   李敬业不耐烦的道:“大唐要用吐谷浑来挡住吐蕃人。”   得,至少不少蠢材。   就是性子有问题。   “那你可知晓突厥的存在对吐蕃的意义吗?”   这是进一步的问题。   少年,你懂吗?   大唐君臣都忽视了吐蕃,后来给了他们崛起的机会,甚至得到了进入西域的战略通道,可谓是战略上的大挫败。   这个时候知道吐蕃未来模样的就贾平安一人。   他此刻吩咐站在空中,俯瞰着这些凡人。   李敬业被这个眼神看的怒火中烧,“有何意义?”   “帮手。”贾平安淡淡的道:“吐蕃单打独斗,可能和大唐抗衡?”   李敬业傲然道:“不能。”   “突厥单打独斗可能和大唐抗衡?”   “不能。”   李敬业不耐烦了。   这个铁憨憨啊!   贾平安轻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敬业呆立原地。   许多未曾想过的道理都冒了出来,随后通畅了。   他抬头,目光灼热……   ……   求推荐票。 第118章 兔子窝   李勣常年在外领军,在家里的时日不算多。父亲李震管不住他,所以李敬业就成了这个尿性。   这等少年喜欢厮杀,那就用高大上的战略理念去碾压他。   服不服?   李敬业眼神灼热,问道:“那若是吐蕃厉害呢?那么他的敌人就是大唐的朋友?”   贾平安点头,李敬业欢喜的道:“是了,某怎地就从未想到过呢?”   对付这等少年,碾压是必须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因为某比你更聪明。”   直截了当的碾压,不服再来。   李敬业突然一拍脑门,“上次在洛阳就是你发现了那些人纵火?”   呵呵!   哥做好事都不留名的,没想到连这个铁憨憨都知道了。   “顺手而为。”对付少年要装比,装的让他敬仰。   “见过兄长。”李敬业拱手,认真的道:“兄长可还有教我的吗?”   这还考核上了。   “领军厮杀要学的有许多,你可知晓算术之道吗?”   李敬业摇头。   “拿纸笔来。”   晚些纸笔来了,贾平安随口道:“你报数,某来计算。”   “不要算筹?”李敬业有些诧异。   “报数!”贾平安神色淡然。   第二属性附体:硬汉贾登场。   你在装比!李敬业少年热血,开始报数。   “579,227”   “八百零六。”   呃!   就这么心算出来了?   李敬业不服,再报数……   ……   一刻钟后。   心悦诚服的李敬业躬身,“见过兄长!”   这是正儿八经的行礼。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心想若是改变了李敬业的未来,那老李家算是逃过一劫,我的功德大了去。   “你可知错吗?”   ……   晚些李勣下衙,他如今算是逆袭了一把,不少官员都和他寒暄几句。   “懋公!”   褚遂良来了,那些小虾米一哄而散。   “懋公才将回长安,家中可还好?”褚遂良温言问道。   “还好。”李勣目光温润。   褚遂良微笑道:“听闻令孙颇为聪慧?”   他没有恶意,到了这个高度,他也没必要用这个来打击李勣。这只是一个说话的套路罢了,两大人在街上相遇,大家都是大佬,不可能一见面就问:“您吃了吗?”。而小圈子和李勣算是对头,要无话找话也为难褚遂良了,就用夸赞孩子来开头。   你路走窄了!   李勣眼中的温润消散了些,他淡淡的道:“还好。”   “呵呵!”褚遂良继续和他说话,晚些二人分手。   李勣到家后,想到褚遂良的话,再多的城府也压不住了,“把敬业叫来。”   管事李尧晚些把李敬业带来了,李勣刚想呵斥,李敬业却跪了下去。   “阿翁!”   李勣在外堪称是滴水不漏,泰山崩于眼前不惊的那等人。   可一回到家后,这个孙子总是不成器,让他什么功都破了。   这孙儿……莫不是惹下大祸了?   李勣心中冰冷,把什么温润都丢弃了,手痒难耐。   老夫今日非要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阿翁,孙儿错了。”   嗯?   李勣一怔,旋即名将的思路回归:这是示敌以弱!   “孙儿以前不懂事,总觉着自己天下无敌,这世间就没有人是孙儿的对手,无敌是这般的寂寞……”   李勣呆住了。   “阿翁在外面小心做人,孙儿却四处说大话,让阿翁难做人,孙儿自私自利,孙儿狂妄自大……”   嘭!   李敬业叩首,用力之大,木地板都扛不住,裂开了。   李勣知晓这个孙儿的性子,最是狂妄的一个,从不肯认错,满嘴大话……   他这是醒悟了?   嘶!   一丝喜悦渐渐升起,李勣问道:“你可是真的醒悟了?”   李敬业抬头,额头已经乌青了些,“孙儿今日才知晓,世间还有比孙儿更厉害之人,孙儿错了。”   李勣讶然,“你竟这般谦逊了?”   “孙儿心服口服。”   李勣捂额,心道老天有眼啊!   这个孙儿自视甚高,少年意气,开口就是大话,开口就是犯忌讳的话,李勣担心以后给家里带来灾祸。也和他好好说过道理,可……   说也说过,打也打过,李敬业只是梗着脖子。   “是谁?”   他今日求李淳风来看孙儿,不是看什么邪祟,而是委婉的向皇帝表态:我家孙儿是个憨傻的,他说的话别当真。   李治让贾平安来,他觉得这事儿得等明后日吧。   李敬业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是平安兄。”   “贾平安?”   李勣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啊!可没想到……自家孙儿竟然被贾平安一番话给说的幡然醒悟,你让他如何不诧异。   “他说了什么?”   “平安兄说了一门叫做地缘政治的学问,精妙绝伦。阿翁,吐蕃和突厥,还有各等势力,他们都是相互牵制着,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要开战,就得全盘算计,比如说要打突厥,就得先算清楚周围的势力会怎么想……”   李勣沉默了下来,目光中多了欣慰之色,然后惊讶。   “这门学问他是如何知晓的?”   “自己琢磨的。”李敬业此刻恨不能搬去贾家和贾师傅联床夜话。   “这是宰相和统帅的学问!”李勣当然也知晓这些,但从未系统整理过,此刻一听就惊讶了。   “还有算术,阿翁,那算术更是精妙……”   李勣的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晚些,李敬业意犹未尽的说完了新认的兄长的博学大才,李勣颔首:“老夫知晓了。”   李敬业还处于禁足期,以往定然会趁机要求出门,可今日他出去后,再次回来时,竟然端着一盆水。   “阿翁,你还没洗手呢!”   李勣的眼睛一热,“好。”   这个孙儿……   他看了李尧一眼,李尧今日没跟在那边,所以同样是目瞪口呆。   这是转性子了。   那贾平安只是一番话,竟然就让李敬业转了性子,这可是帮了老李家的大忙。   第二日起床,李勣依旧在观察孙儿的情况。   这是名将的谨慎。   “阿翁。”刚洗漱好的李敬业来了,行礼,“阿翁昨夜睡得好吗?”   “好!”李勣觉得心中有些地方都裂开了缝隙,在欢喜。   他的孙儿啊!   以往倔的不行,现在竟然渐渐变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早饭,李勣径直去了都堂。   尚书省是执行政务的部门,吏部等六部都是尚书省的下属衙门。   这边事情不少,先是召集人见面,相互认识,随后就是开始理事……   李勣抽空得了时间,就出了尚书省。   当他站在百骑外面时,门子在揉眼睛。   在李靖去了之后,大唐的新战神就是这位。   李勣谨慎,百骑这种地方是万万不可能来的。   门子揉揉眼睛,“英……英国公?某没看错吧?”   李勣含笑点头,“贾平安可在?”   “在在在!”门子转身就跑,心情激荡之下,进门时绊了一跤。   李勣不禁莞尔。   “贾文书!”   门子的声音很快活,惊醒了正在偷懒打盹的贾平安。   “叫魂呢!”他揉揉眼睛,怒了。   “英国公来寻你!”   谁?贾平安还在懵。   吧啦吧啦……   一时间百骑处处开门,众人都涌了出来。   “谁?”   唐旭手中还端着一杯茶,邵鹏在身边。   门子的鼻子在出血,他却没管,欢喜的道:“英国公来了。”   这货喝多了?唐旭歪头看着邵鹏,“老邵,门子换了吧。”   邵鹏点头。   “老唐……”邵鹏突然走了下去。   唐旭也傻眼了。   “英国公……”   走进来的正是李勣。   这位低调的名将第一次走进了百骑。   唐旭心中激动,小跑着迎过去,“见过英国公,英国公来了百骑,兄弟们都不胜欢喜啊!是不是?”   百骑大多是武人,此刻见到心中的偶像,都齐声道:“是。”   唐旭侧身,“还请英国公进去奉茶。”   李勣看看这些人,温言道:“老夫此来是私事,贾平安可在?”   唐旭愕然,心想你寻那小子作甚?   “在。”   “贾平安!”唐旭怒吼一声。   呯!   哎呀!   值房里传来了撞头的声音,李勣不禁莞尔。   少年啊!   让人怀念。   贾平安出来看到李勣,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成功了。   第一次是洛阳,他挽救了李勣的政治生命。   第二次是李敬业,从历史记载中可以看出,李勣对这个孙儿真的是焦头烂额,担心李家被他给带累了。   李敬业被他彻底慑服,一番道理说去,言听计从。   为何?   因为逆反心态!   长辈说的不听,直至年龄差不多的贾师傅出马,一番碾压,让他低头,这才幡然醒悟。   所以李勣此来就是表态,以及感谢。   英国公和贾家的关系,从此就不同了。   这是贾平安刷好感第一次出结果,心中有些小激动是难免的。   等李勣感谢完毕离去后,贾平安回身,就见到了一片红眼睛。   特么百骑变兔子窝了?   嫉妒啊!   “你竟然能得了英国公的青睐!”唐旭觉得这小子就是得过老天赐福,这机缘让人无语。   “请客!”   谁不想和英国公亲近?若是能交往一二,弄不好就能得了英国公传授兵法的机缘,从此走上名将的不归路……   可现在这个机缘被贾平安拿到了。   “五香楼请客!”   唐旭重重的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笑的脸上的横肉乱颤。他是真的为贾平安感到高兴。   邵鹏也在笑。   许多人都在笑。   百骑在死气沉沉的许久之后,渐渐多了生气。 第119章 浪费水   李勣的到来让百骑欢乐了一个上午。   午时,贾平安刚想溜出去吃东西。   “贾文书,宫中有人找。”   谁?   贾平安探头出去。   长腿妹子带着羃䍦进来了。   “是无双妹子啊!”   贾师傅赶紧把她请进来。   “喝茶?”   贾平安在窥测卫无双的心态。   自从上次一起去了叠州后,这个妹纸好像又冷漠了些。   卫无双摇头。   她双手一捞,就把羃䍦捞到了身后,变成了婚纱。   啧!   这细腰粗胸,外加大长腿……   这妹纸……   贾平安摸摸鼻子,觉得长腿妹子对自己还是有些好感的。   “他们说你昨日把英国公家的孙儿给克好了。”卫无双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人难道真是扫把星?   “没有的事。”贾平安一脸正色道:“扫把星之说只是传言。”   他在说谎。   卫无双皱眉,“那你是如何治好了他?”   就是一个叛逆的少年而已,弄的阵仗这般大,有意思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要紧的是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   卫无双盯着他,一动不动。   比谁先眨眼?   贾平安心中一乐,也跟着对视。   这妹纸眼睛挺大,额头光洁,鼻子挺翘……嘴唇红润饱满……   他怎么这般无礼?   宫中流传着许多秘籍,比如说想测试谁说假话,那就盯着他看。卫无双只是想测谎,可贾平安的目光不大安分,就在她的脸上刷来刷去。   贾平安目光下移……   眨眼了。   呵呵!   他无所谓的一笑。   卫无双冷冷的道:“你可是撒谎了?”   这是皇帝让她来问的吧。   贾平安心中一动,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某对谁都能撒谎,就是看到你时,那些谎言都说不出口……”   不要脸!   卫无双霍然起身。   “别动!”   贾平安伸手……   很缓慢。   卫无双呆滞了。   他竟然敢这般无礼?   但她却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动都不能动。   贾平安的手在她的肩头按了一下,收回来时,手心里多了一段线头。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恼怒,长腿一扫。   呵呵!   贾平安早有准备,一个低头,长腿从头顶扫过。   “你玉人般的人,某就见不得你的身上有一点杂物。”   卫无双冷哼一声,旋即出去。   贾平安从袖口里一摸……   线头、树叶、饭粒……   一个稳重的男人,就得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我真是太有才了。   下午下衙,百骑的人浩浩荡荡的就往五香楼去了。   孟亮没去。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他在挣扎。   到了五香楼门前,唐旭目光俾睨的道:“今日包了。”   邵鹏看了强装镇定的贾平安一眼,说道:“钱太多。”   唐旭回头问道:“小贾,可舍得?”   舍你妹!   贾平安豪气干云的道:“舍得!”   除非你确定要拒绝,否则就别流露出半分犹豫。不然你客请了,钱花了,众人还会说你吝啬抠门,这冤不冤?   “哈哈哈哈!哄你的罢了!”唐旭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小贾就是大气。”   老子的心头在滴血。   贾平安呵呵一笑。   随即你要沉默,别哔哔。   “贾郎……”   老鸨的喊声惊天动地。   今日她穿的单薄,冲出来时就像是一团肉浪。   呯!   这团肉浪撞上了贾平安,然后挽着他的手臂,“贾郎许久都没来了,雅香想你想的茶饭不思,瘦了好些。”   我还能帮助人减肥?   贾平安真心想开个减肥班,但想到大唐以丰腴为美,就觉得自己会亏的把裤子都当了。   一进门,老鸨抬头,惊天动地的喊道:“雅香……”   琴声一响,穿着浅红色裙装的雅香就从楼上盈盈而来。   “见过贾郎。”雅香面色红润,挽着贾平安的另一边很是亲热,让贾平安明显感觉的到了……   这哪里瘦了?   老鸨果然是骗子。   哎!   错把套路当情深!   随后坐下,雅香在边上轻声说着些感谢的话。   从上次贾平安给了那首诗后,她的名气越发的大了,每日出来唱两曲,就能赢得不菲的报酬。   这有些歌星的味道了。   雅香挽着贾平安的胳膊,发现全是肌肉。   他好壮实啊!   贾平安见她脸色绯红,就问道:“怎么了?”   “贾郎。”雅香眼中全是水,“奴想感谢你。”   “改日吧。”贾平安涛声依旧。   这个男人果然是一诺千金。   雅香看着他,再看看其他男人,突然觉得眼前的就是皎洁月光,而其他是漆黑一片。   “贾郎,你就和皎洁的月光一般。”   这话怎么有些耳熟呢?   床前的明月光,心口的朱砂痣……   贾平安看到老鸨和唐旭去了阴暗处。   狗男女!   他看到了巧云。   巧云正在走来。   这个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福身,然后准备坐下。   “某这里没有你的位置!”贾平安冷漠的像是冰块。   巧云一怔,“贾郎……”   “离某远一些!”贾平安摆摆手。   雅香依在他的身边,见他不为巧云的姿色所动,不禁心神迷醉。   这才是伟男子啊!   晚些唐旭回来,神色如常,但贾平安还是去问了问。   “校尉,可有事?”   立功狂人小贾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份积极性让唐旭和邵鹏都颔首微笑,很是满意。   “门下省录事黄瑶在五香楼喝酒,酒后说这天下他们说了才算。”   这是猪头。   不,是没酒德。   心中有话平日里不敢说,不愿说,喝酒后变本加厉的说出来,这是取祸之道。   “黄瑶平日如何?”   贾平安一问就觉得不对,赶紧拱手,“某冒昧了。”   唐旭笑道:“冒昧什么,那黄瑶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没想到竟然如此。”   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也有问题。   “校尉,可要动手?”贾平安一脸嫉恶如仇。   唐旭摇头,“要禀告。”   另一侧,老鸨和雅香站在一起,低声说话。   “那个少年你拉不住他。”老鸨淡淡的道:“唐旭是百骑的头领,可却很看重他,为何?这便是本事。雅香,有本事的男儿……他们不会躲在屋子里,守着女人度日,你死心吧。”   “可他却心软。”雅香回想起贾平安的言行,就笑道:“我不求什么正头娘子,做妾也行!”   老鸨摇头,“女人呐!做了妾,你就成了男人的玩物。”   她看着雅香,认真的道:“你受不了那等日子。”,说完老鸨走了。   “我……”雅香刚想说话,巧云就悄然过来了,冷笑道:“你整日缠着贾郎,他却对你不肯多看一眼,你可知为何?”   雅香摇头。   巧云柔声道:“因为你不懂怎么去诱惑男人,我却精通此道,雅香,你去灌醉了他,让他留宿在这里,我帮你……”   雅香木然看着她,突然手一动。   啪!   巧云捂着脸,咬牙就是一巴掌。   雅香避开,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意?孟亮不来,你心慌了,想寻个有钱有势的继续哄骗。你真当我是傻子?滚!”   第二日,贾平安刚到百骑,就接到了任务。   “去盯着黄瑶,拿到把柄,马上动手。”   唐旭拍拍他的肩膀,“陛下刚夸赞了百骑,小贾,好好干。”   贾平安带着一队百骑出发了。   门下省他们进不去,只能蹲守。   “这个黄瑶如何?”贾平安需要消息。   包东说道:“他是小圈子的人,他妻弟李尚好像在东市有些生意。”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铁匠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   “为何要练字?”   许多多抬头,长发瀑布般的往肩后滑去,“阿耶一直想有个写字写的好的儿子,可惜没有。”   “李尚你可知道?”   “知道。”   许多多皱眉,“他手下有不少人,收了数十暗娼,很是得意。”   “暗娼,没人管吗?”   “他上面有人。”许多多看了贾平安一眼,她也想上面有人,可却没门路,直至遇到了贾平安。   “懂了!”   懂什么?   许多多不解。   贾平安看看桌子上的水渍,诚恳的道:“别练了。”   “为何?”许多多起身,准备听取这个多才少年关于书法上的建议。   “浪费水!”   许多多双手摸向后腰……   真想剁了他!   贾平安出去,站在门口,举起了手。   脚步声渐渐密集。   一队百骑集结。   “拿了李尚。”   “喏!”   百骑齐齐叉手为礼。   贾平安从中间走了出去,众人跟在后面。   “他竟然这般厉害了?”许多多记得上次的贾平安还只是个没有多少根基的文书,现在竟然能带着一队百骑出来拿人了。   “去看看。”她派了兄弟跟过去。   众人一路到了一家酒肆,里面有些人在喝酒,气氛很欢乐。   “呯!”   大门被踢开,里面的男子端着碗愕然。   中间的男子就是李尚,他骂道:“贱狗奴,弄死他!”   …… 第120章 背锅   灰尘还在空中弥漫着,门外出现一群百骑。   为首的就是贾平安。   李尚一怔,下意识的喊道:“拦住他们!”   送死小弟去,当大哥的跑路。   贾平安拔刀,指着里面说道:“跪下,双手抱头!”   那些恶少先是一愣,李尚已经冲向了后门。   贾平安并未追赶,而是走了进去。   十余男子大多跪在地上,有两人在往后退。   他们一边退一边摸出短刀,眼中全是疯狂之意,“莫要逼某!”   贾平安寻了凳子坐下,含笑看着他们。   后面传来了喊声,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嘭!   一个男子冲了进来,却是刚逃跑的李尚。   雷洪带着几个百骑从后面缓缓进来。   “往哪跑?”贾平安笑吟吟。   那两个男子背靠背,呼吸急促,却不肯弃刀。   “贾文书,这二人定然有大案在身。”   贾平安点头,“某不是不讲理的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积极检举,从宽。谁负隅顽抗,从严。”   十余恶少面面相觑,然后开始检举。   “……上月李尚带着我等去寻了三家私娼,把她们背后的男人打了半死。”   “……前日……”   随着检举的深入,李尚团伙的罪恶也彰显于人前,至少杀头是够了。   那十余恶少口干舌燥的说完,觉得自己立功了,可那个少年贾文书怎地看着不满意呢?   李尚和那两个男子成功会师,三人都知道自己的路走绝了,但好死不如赖活,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包东进来,附耳低声道:“外面已经清空了,杀人都无碍。”   贾平安淡淡的道:“李尚罪恶滔天,为何无人管?”   一个恶少说道:“他认识官面上的人。”   “他背后有人。”   贾平安颔首,“可知晓他背后那人是谁?”   众人摇头。   贾平安看了一眼最佳捧哏包东。   小贾这是……想到贾师傅的骚操作,包东一个激灵,“某怎么听闻是门下省录事黄瑶?”   那些恶少都不是傻子,浑身一颤,知晓这事儿就是个坑,眼前的少年就是挖坑人。   “十息。”贾平安说完后退。   身后的百骑一起拔刀,煞气罩住了那些恶少。   呛啷!   整齐的拔刀声中,一个恶少喊道:“某知道,某知道……李尚说他的姐夫就是黄瑶,位高权重,没人敢管他!”   有人开头就好办了,随后关于黄瑶和李尚之间的事儿被抖落了个干净。   “庇护是存在的。”贾平安心中稍安。   李尚跪下,“某愿意检举。”   软骨头!   此人死有余辜,贾平安问道:“若是拿下李尚,会被送到何处去?”   小贾是个狠人呐!包东说道:“怕是会被小圈子的人掌控。”   贾平安挥手,转身出去。   包东眼神冷漠,“李尚自知罪孽深重,负隅顽抗……”   李尚抬头,“某没有!”   “杀!”   外面。   贾平安看着前方的繁华,沉声道:“非是某心狠手辣,而是……”   雷洪低声道:“小圈子势力庞大,若是他们插手,李尚定然能保命,甚至会翻供。贾文书你这一手厉害,让他们想插手都找不到口子。”   不厉害不行啊!   不厉害他这么一个小人物早就被吞了。   从到了大唐开始,他就在四处刷好感。如今成功和李勣成为了伙伴关系,加上武妹妹的好感,李治的好感……   对了,还有崔氏。   成果斐然呐!   “他好英俊。”   几个妇人走过,看到昂首而立的贾平安,觉得唇红齿白的贾师傅气势不凡,真是个美少年。   身后有血腥味传来,腥臭扑鼻。   包东就带着这股腥臭味出来了,“李尚反抗,被当场格杀,其他人降了。”   下面要做什么?   大家在等待贾平安的吩咐。   “事情紧急。”贾平安沉声道:“那黄瑶一旦得了消息,就怕他会畏罪潜逃……”   他不会畏罪潜逃,只会寻找保护伞。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   雷洪提醒道:“贾文书,那是门下省!是长孙无忌的地方。”   长孙无忌现在就是朝堂第一人,去门下省抓人……   众人的眼中都有些犹豫。   卵呢?难怪唐旭和邵鹏都觉得百骑死气沉沉的。   “跟某来。”   谁都不知道在未来长孙无忌和皇帝成了不可调和的对手,皇帝把他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讨好长孙无忌的人很多。   贾平安现在没资格表态站队,但以后呢?   他至少要让人知道自己的立场。   门下省分为内省和外省,内省在皇宫之中,太极殿一侧。   贾平安带着一队百骑进了朱雀门,直奔门下外省。   顺着这条大道往前走,途中经过宗正寺、威卫、领军卫等地方,最终到了门下外省。   贾平安当先走到大门外,对门子说道:“百骑行事。”   门子斜睨着他,“何事?”   三省六部制,三省是领导,其中门下省承前启后。   朝中和皇帝的决断会在中书省形成诏令文书,随后交给门下省审核,若是觉得不妥,门下省有权封驳,也就是把这份诏令文书打回去,直至修改满意了。   而臣子们上奏疏也得先递交给门下省,门下省审核过后,再递交给中书省,由中书省呈献给皇帝,若是不妥,门下省也有封驳之权。   这么一个权势赫赫的门下省,门子自然牛逼。   但更牛逼的是目前门下省的老大是当朝国舅长孙无忌。   贾平安说道:“拿人。”   “谁?”门子叹息一声。   百骑和小圈子不对盘,这个是老规矩,一个是皇帝的心腹,一个是权臣,对盘了皇帝就可以洗洗睡了。   所以门子傲然。   但被一个门子刁难,这真是耻辱!   包东等人心中怒不可遏,却不敢发飙,只能低头喘息。   “这也是你能问的?”贾平安突然上前,伸手……   啪!   一巴掌很温柔的拍在门子的脸上。   门子:“……”   这里是门下省,又国舅坐镇的地方,说句实话,大概连皇帝来了都得带着赧然的笑意。   可今日竟然……   “来人呐!有人动手了!”门子下意识的一脚踹去。   贾平安身体倾斜,用刀鞘拍在他的迎面骨上。   迎面骨脆弱,门子当场扑倒惨叫。   里面一阵嘈杂。   “贾文书!”包东面色铁青,“此事不妥,来人,快去禀告校尉和邵中官!”   MMP!   少年做事就是冲动啊!   这一刀鞘算是把门下省惹毛了。   一群官吏出来,有人吩咐道:“去禀告长孙相公!”   还有人问道:“为何动手?”   贾平安说道:“百骑拿人,此人阻拦,某怀疑他是拖延时辰……”   气氛陡然一变,官员问道:“拿谁?”   有人喊道:“别问!”   晚了!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么一问,“录事黄瑶!”   那官员回身看着官吏们,面色苍白。   艹!   被坑了!   贾平安先是利用门子造声势,激怒了门下省,再利用门下省人多势众的时候说出了黄瑶的名字,定然会有人去通风报信,这便是黄泥巴掉裤裆……   ……   黄瑶得了消息,下意识的就往长孙无忌那边跑。   到了值房外,黄瑶跪下,“下官黄瑶,求相公救某!”   值房里,长孙无忌和一个中年男子在说话。   中年男子短须,面白,神色从容,手中把玩着手串,闻言看了外面一眼。   长孙无忌眸色微动,说道:“远东你来说说,黄瑶此来何事。”   男子全名郑远东,乃是长孙无忌的幕僚,他含笑道:“此刻黄瑶突然而来,语气惶然,言语卑怯,可见是突发。突发……只有一种可能,此人的丑事被许多人知晓,无法隐瞒……人,终究是趋利避害的,不到最后不死心!”   “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大笑了起来,“好一个郑远东。来人,问话。”   有人出去问话,晚些进来禀告道:“百骑来人了,说是要拿黄瑶,黄瑶随即来向相公求救。”   “有趣!”长孙无忌眸色微冷。   郑远东摩挲了一下手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相公,这是打草惊蛇之计,百骑的人先造声势,随即黄瑶来求救,百骑就能据此质疑相公庇护黄瑶,手段不错,就是有些……”   这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但这个操作有些骚。   长孙无忌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如此老夫还不能阻拦!”   郑远东点头,“一旦相公阻拦,外面的话可就难听了。”   “让他们来。”   “相公英明。”   晚些百骑来了。   “见过长孙相公。”   “你……贾平安。”长孙无忌瞬间想到了洛阳的事儿。   “是。”贾平安很是恭谨。   “去吧。”   长孙无忌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郑远东走出去,对贾平安颔首微笑,“可有陛下的许可?”   贾平安点头,“有。”   郑远东盯着他,直至他带人出去。   宫中。   邵鹏跪在殿内,“贾平安使人来说,黄瑶口出谋逆之言,此事必须得雷霆万钧的出手,他担心禀告之后再动手,会打草惊蛇。”   李治淡淡的道:“所以他就先斩后奏了?”   邵鹏心中暗自叫苦,“是。”   贾平安遣人相告,说是去门下省拿人,请邵鹏去禀告皇帝。   当时就把邵鹏气坏了,但事情还得要做。   “来人。”   王忠良上前,“奴婢在。”   “邵鹏犯错,打十棍!”   为啥是咱?   邵鹏:“……” 第121章 我愿意   百骑。   邵鹏站在窗户边,看着进门请罪的贾平安,淡淡的道:“为何这般急切?”   贾平安低头,“某担心黄瑶跑了。”   “一派胡言!”邵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长安城皆是坊市,但凡有陌生人进入,马上就会追索,他能跑何处去?”   老邵挨了棍子,看样子是有些痛啊!唐旭干咳一声,“来人。”   外面进来了两个百骑。   情况不妙啊!   贾平安尴笑道:“校尉,某……”   “拉出去,十棍!”   我去!   贾平安被拖了出去,一根长凳趴着,接着开打。   ——屁股肉要动,要学会挪动肉块,轮换挨打。   “叫啊!”   边上的包东在提醒。   打贾平安十棍,就是向小圈子表态:那小子就是个愣头青,这不回来就被收拾了。   贾平安抬头,“嗷……”   值房里,邵鹏骂道:“咱替他挨了十棍都没叫的这般惨。”   唐旭无奈的道:“陛下大概也不想打他,免得扫把星克人。”   “这便是他的免死金牌。”邵鹏有些小羡慕。   晚些贾平安进来谢罪。   “回家吧。”   这是给他提前放假了。   走出百骑,一路遇到的人都投以惊讶的目光。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皇城中的官吏都知道今日百骑的贾文书去门下省拿人,还打伤了门子,堪称是愣头青中的战斗机。   享受了一把被围观的待遇后,贾平安回到了道德坊。   杨德利见到他也有些惊讶,“坊正先前得了消息,说是你触怒了长孙无忌。平安,咱们回华州吧,某种地,你做豆腐,能养活人。”   表兄的胆子还是太小了。   贾平安说道:“某在洛阳破坏了他们对英国公的谋划,得罪了那些人,他们应当在准备报复。”   杨德利觉得表弟越发的野了,不禁想去想姑母汇报工作,“那就要老实些!”   表兄还是做豆腐,追求王大娘更有前途。   “表兄,在官场上,你越老实就越容易被欺负。”   呃!   杨德利两眼露出杀机,“那就刺杀长孙无忌。”   “表兄你是真汉子!”   贾平安笑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件让许多人都知道的事,这事得得罪那些人,如此他们若是敢报复,那就太明显了。”   这是他的谋划。而李治对舅舅的恨意在渐渐增加,以后他想起了今日之事,说不得就是个加分项。   但这样还不够保险。   作为一个稳重的现代人……   贾平安随后去了长孙无忌家外面。   他手中拎着一个麻袋徘徊,把一个准备行贿的官员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门子见了就呸了一口,“我家不收礼!”   长孙无忌早就发财了,哪里会受贿。   声音吸引了不少人。   随后有人看了一眼,我去!   “竟然是贾平安?”   他这是何意?   贾平安踌躇许久,这才怅然离去。   消息一散开,有心人把今日的事儿联系起来。   “陛下,贾平安去了长孙相公家外面,大概是准备赔罪,后来却走了。”   “知道了。”李治心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路线图。   少年莽撞热血,出手门下省,随后被百骑惩罚,大概是邵鹏还是唐旭告诉了他今日的不妥之处,贾平安有些惶然,于是就去送礼赔罪。   但少年显然最后还是选择了站在正义的一方。   不错!   郑远东得了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   “某这里已经有了对付他的手段,相公,他这么一送礼,却不好动了。”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看着办。”   他的事情很多,不但是朝政之事,还有小圈子里的事儿。一个贾平安还不足以让他重视。   郑远东皱眉,心想这事儿怎么味道不对呢?   什么味?   ……   贾平安一招就卸掉了隐患,心情巨爽。   一进道德坊,他就看到了阿福在田野上撒欢。   一匹马显然是被它吓到了,正在狂奔。   “阿福!”   咬死鸡鸭还好说,家里正好打牙祭,可若是把马咬伤了……   “阿福!小畜生,赶紧回来!”   阿福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悻悻的回来。   一只大鹅从边上嘚瑟的路过,长长的脖子一低,就啄了阿福不可描述之处一口。   阿福咆哮了一声,侧身看着大鹅。   大鹅还想再来。   我去!   贾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福一巴掌拍倒了大鹅,随后露出了利齿,一嘴咬去……   边上看热闹的妇人喊道:“梁家的,梁家的,你家大鹅被阿福咬死了!”   “来了。”   一个妇人飞奔而来,见到被阿福咬着的大鹅后,就捂脸悲伤的喊道:“二郎!”   你还能下蛋?那我就能自己生孩子!贾平安脸颊颤抖,“照规矩赔钱!”   自从阿福在道德坊里撒欢开始,那些家禽都身价倍增,成了各家的一员。   贾平安一手拎着大鹅,一手拍打着阿福的脑袋回家。   第二天早起起来,两兄弟在院子里练刀。   “丑东西!”   隔壁的赵贤惠已经两日没宠爱过阿福了,心痒难耐。   阿福顺着爬了上去,稀粥在等着它。   吧唧吧唧。   这女人大早上就敢勾搭阿福……   贾平安气抖冷,杨德利却很爽,“又能省一些了。”   鼓声起,坊门开。   “贾文书慢些。”姜融殷勤的把贾平安送出了道德坊,回来后,手下的坊卒问道:“那贾平安得罪了长孙相公,怕是活不长了。”   “你懂个屁!”姜融得意的道:“贾文书去送礼了。”   “可不是没收吗?”   “没收……可人情到了呀!”   ……   禁苑内秋风萧瑟,枯黄或是泛红的树叶随风飘落。   “真美呀!”   包东搜肠刮肚,“某有了。”   “几个月了?”贾平安随口调侃。   包东:“……”   前方一个熟悉的妹纸出现。   “贾文书!”   娃娃脸背着背篓招手,小虎牙看着真是可爱。   采蘑菇的小姑娘……   贾平安下马迎过去,不由分说为她卸下背篓,吩咐道:“背着。”   这便是追求女人的法子吗?   包东背起背篓,可娃娃脸压根不看他一眼,而是冲着贾师傅笑了起来。   某怎么像是舔狗,而贾文书像是那个什么……高富帅呢?   一路到了感业寺,照例巡查了一番。今日贾平安甚至还和明空擦肩而过。   有些小激动啊。   回过头,他冲着苏荷使个眼色,二人悄然遁了。   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贾师傅摸出油纸包,“小苏啊!”   苏荷背手,笑的眼睛弯弯,“在。”   “给。”   “呀!这是什么?”   “鹅腿!”   那只大鹅昨晚就被表兄给红烧了,两兄弟吃了个肚皮滚圆,好歹贾师傅还记得娃娃脸,留了一只腿。   苏荷熟练的背身蹲下,腮帮子鼓动……   “好吃吗?”   “呜呜……好吃。”   吃完鸭腿,苏荷和他坐在渐渐干枯的草地上,双手抱膝,把下巴枕在膝盖上,目光中多了憧憬,“真美呀!”   这妹纸是在夸我俊美吗?   贾平安笑了笑。   苏荷把目光从那些秋日风景中收回来,“呀!忘记了一件事,昨日我回宫中,无双说陛下想让你去干活呢!”   “干什么活?”贾平安脊背一寒,瞬间生出跑路的想法。   “说是什么爪子很烦。”   爪子很烦?   贾平安伸手抓了几下。   谁的爪子?   回去的路上贾平安又想脱岗,可迎面却来了百骑。   “邵中官刚从宫中回来,贾文书,速去!”   来了!   贾平安知道是那话儿来了。   回到百骑,有人让他直接去值房。   “进来。”   邵鹏的声音听着依旧平静。   进去后,贾平安咧嘴一笑,“校尉,邵中官。”   “坐。”   邵鹏自己没坐,因为屁股那里还疼。   可贾平安却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这让他有些不解。   挨打神功是他首创,可贾平安这样子分明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咱刚被召进宫中,陛下很亲切……”邵鹏拱手,唐旭拱手,贾平安拱手,仿佛李治就在屋里。   邵鹏放低了声音,“长安很大,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很讨厌,小贾,你和吏部郎中崔建交好?”   那个G里G气的家伙?   想到崔建的握手,贾平安不禁面露难色。   “咱在想,百骑要和山东那些人……”邵鹏把两只手合在一起,“那些人打压山东门阀,而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话小贾说的没错。咱们需要帮手,明白吗?”   山东门阀一旦被压制住,皇帝就少了牵制小圈子的力量。以其说山东门阀是盟友,不如说是皇帝暂时拉来助拳的炮灰。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李勣。   “陛下什么都没说。”邵鹏的声音有些恍惚,“这都是咱做的决定。”   主动背锅,这是下级必备的技能之一。   “此事要谨慎,但更要紧的是手段了得。”   邵鹏微笑着,就像是主持婚礼的主持人,“小贾,你的手段咱和老唐都看在了眼里,颇为出色……小贾,你可愿意……”   我想悔婚!   贾平安很想说不愿意,但却兴奋的像是娶到了梦寐以求的女神,恨不能马上洞房,兴奋的道:“某愿意。”   人生有许多抉择,有的抉择压根就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只是冷冰冰的通知你:小伙,这事你必须要干。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微笑接受。   ……   还有三天上架,存稿没几章,但依旧想爆发。 第122章 别打脸啊   “朝堂之上百骑无法干涉,这只是暗中争斗。”唐旭开始给贾平安解析任务,“那边操纵的头目叫做王琦,此人自诩才华横溢,只是可惜并未进入仕途,否则至少六部尚书也能做一做,人称王尚书。”   “王琦带着一帮子人在暗中,他们收集山东世家官员的把柄,甚至会栽赃或是设下圈套,崔建两次被套住,还是你给他解的围。”   唐旭盯着他,“此事有风险,一旦出了大错……”   一旦出了大错,小圈子能镇压了他。   但,却不敢杀他。   这大概也是邵鹏和老唐选择他的原因之一。   但这事儿有不少好处。   以前贾平安刷山东门阀的好感要偷偷摸摸的,就像是偷情。   而现在他则是有了皇帝的背书,合法了。   出了值房,贾平安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   他需要组建一个小队。   “老包,想飞吗?”   值房里,贾平安就像是个老鸨,在劝说冰清玉洁的包东下海。   “雷洪,想出人头地吗?”   “你们在百骑厮混许久,死气沉沉。可人的一生不该这般度过。”   值房里,贾平安昂首,肃然道:“每月就那么点钱粮,永远都看不到升官的希望。没钱就娶不到好娘子,没钱你们的孩子将会失去读书的希望,没钱你们只能站在五香楼的外面,嗅着里面的脂粉香……”   十余百骑鼻息咻咻。   贾师傅挥拳道:“想做子孙的罪人吗?”   众人摇头,想到子孙因为自己没出息而在这个世间步履维艰时,都被打动了。   “想让你们的娘子出门昂首挺胸吗?”   “想!”   “博一次,富三代!”   贾师傅挥舞着拳头,脸色涨红。   “博一次,富三代!”   大家都热血沸腾。   情绪炸裂了啊!   呼喊声传出去,邵鹏等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值房的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看着……   “这精神,不对啊!”   这些百骑都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士气高昂啊!   ……   下衙后,贾平安站在皇城外,觉得自己就是等待老婆下班的痴汉。   人潮涌出,在贾平安这里分为两股,泾渭分明。   “崔兄!”   催胸就在前方,含笑而来。   “小贾,正好某想请你饮酒,来来来!”   崔建看似言行从容不迫,可一出手,贾平安的手就被握住了,躲都躲不过。   “崔兄……”   贾平安真想把手剁了。   “去某家!”   到了崔家,崔建还让娘子出来和贾平安相见,这便算是至交了。   酒菜摆好,崔建含笑道:“小贾可是有话要说?”   世家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   能把你的手收回去吗?   罢了,为了任务,我就牺牲一下。   贾平安说道:“有人说,山东门阀遇到了麻烦,百骑不该坐视。”   这种暗示很不爽,贾平安更想说:皇帝觉得你们是猪队友,经常被小圈子坑,让百骑来帮你们一把。   崔建含笑松开手,贾平安赶紧拿东西。   左手杯,右手筷,吃饭的男人最可爱。   崔建颔首,“某知道了。”   贾平安就接到了邀请。   依旧是在崔建家,崔义玄和几个中年男子和他见面。   “百骑是什么意思?”崔义玄目光炯炯。   这话问的是皇帝是什么意思。   “共度时艰。”   都是千年的狐狸,那些虚伪的话没有必要说出来。皇帝如今被打压,山东门阀也被打压……小日子都不好过。   崔义玄和几个男子交换了眼色。   “朝堂之上彼此不干涉。”贾平安给他们吃下定心丸。   一个男子沉声道:“那么就是江湖之争?”   贾平安点头。   稍后他告辞。   室内发生了争执。   “皇帝软弱,不足为谋。”   “但若是咱们不管,皇帝怕是难以出头。诸位,想想前隋时,隋炀帝四面树敌,最后却让关陇那些人占据了天下!”   “杨家和李家都是关陇出身,可称帝之后,他们都和关陇那些人分道扬镳,成为对手。”崔义玄眸色深邃,淡淡的道:“若是他们压制了皇帝,再压制了我们……我们可能再度翻身?”   众人沉默。   崔义玄起身走出去,看着明净的天空,叹道:“皇帝需要帮手,而咱们也需要帮手,诸位,咱们和皇帝有志一同,都想压制关陇那些人,如此,当联手。”   一个男子问道:“可以后呢?若是关陇被压制,皇帝打压我等……”   崔义玄哂然一笑,“到了那时,咱们难道怕了皇帝?”   这是一个皇权不彰的时代,门阀世家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皇室的存在。   大争之世,门阀当先!   “可让一个少年来主持此事,不妥吧?”   崔义玄回身,微笑道:“崔建两次被那些人设套,都是他出手解救。李勣在洛阳被坑,亦是他出手……诸位,莫欺少年!”   “他的手段如何?”   崔义玄面色古怪,“手段厉害。”   就是味道不对。   ……   “第一战,咱们务必要胜的干脆,让山东门阀收起轻视之心!”   值房内,贾平安和包东、雷洪在议事。   包东在吃坚果,雷洪也是如此。   在贾平安的逼视下,包东放下坚果。   “都去打探消息。”   贾平安赶走了包东他们,自己在琢磨着李治的用意。   当今两大势力,一是权倾一时的关陇世家门阀,这个圈子看似厉害,但因为后继无人,一直在衰退之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是武媚也无法灭掉他们,最后被朱温一杆子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第二就是山东门阀世家,这是根深蒂固的一个势力,延绵多年。   从历史上来看,李治和武媚先是联合山东门阀打压关陇世家,关陇世家的影响力渐渐衰落后,他们提起裤子不认人,通过科举等手段压制山东门阀……   这是一盘大棋,从李治到武媚,这两口子一以贯之的打压世家门阀,利弊皆有。   但就目前而言,打压世家门阀势在必行,否则主弱臣强,前隋的悲剧随时都能上演。   “赤地千里,生民哀嚎……”   贾平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混乱的画面:无数军队在厮杀,百姓成为了猪羊,成为了野心家的奴隶……   这样的日子……   “不该有!”   就像是新婚夫妇一样,百骑和山东门阀的第一次合作显得有些生涩。   “崔义玄被吏部卡住了。”   这是第一个消息。   “为何?”贾平安觉得王琦要弄也该弄那些前途无限的官员,老崔都大把年纪了,弄他有啥意义?   包东摸出几个坚果,一边剥一边说道:“崔氏想为崔义玄谋求长安县县令一职,陛下也乐见其成。”   明白了。   “雍州刺史是许敬宗,长安县县令若是崔义玄,陛下的手就能从宫中伸出来,多了许多好处。”   这个手段不错,但小圈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原因。”   “韩王给了崔义玄荐书,算是宾主一场的推荐,可荐书却被盗,崔义玄在吏部拿出荐书,却是一封空白的。”   擦!   吏部的人大概会觉得老崔在耍他们,本来有戏的也没戏了。   “好狠的手段!”   这事儿能辨别出来,但需要去寻韩王李元嘉来证明。可等证据到来时,黄瓜菜都凉了。   这是一次漂亮的阻击。   “那位王尚书的手段不错!”   大唐不管是为官还是科举,引荐是很正常的事儿。到了中唐,举子们进京就四处寻找权贵投卷,便是这种风气的延伸。   “走!”   贾平安带着人找到了崔义玄。   老崔苦笑:“知道韩王荐书之事的仅有数人,家中……只有管事。”   “让他来。”   晚些崔家的管事来了。   “韩王荐书之事你告知了谁?”   管事摇头,“并未告知谁。”   “果真?”贾平安在盯着他。   管事拉扯了一下衣领,“果真。”   崔义玄叹息一声。   “你在撒谎!”贾平安冷笑道。   “某不曾撒谎,某是崔氏的老人,怎会害阿郎?”管事的眼中几欲喷火。   “没撒谎你拉扯衣襟作甚?”贾平安淡淡的道。   管事愕然,“某只是觉着闷!”   “某当年在华州曾遇异人传授学问,其中有一门学问名曰行为学,一个人在撒谎时,会情不自禁的做动作,例如摸鼻子,但最多的却是拉扯衣襟,为何?因为你撒谎时脖颈和面部会觉得刺痛!”   贾平安走过去,逼视着管事,“崔公为人谨慎……”   别打脸啊!   崔义玄老脸一红。   “唯一能传播消息的就是你,若是再拖延时日,崔公大度,也只能让你走投无路!”   贾平安看了崔义玄一眼。   老崔,给个信号。   什么行为学……靠谱吗?   崔义玄干咳一声,“此事老夫就交给贾文书了。”   贾平安握着刀柄,狞笑道:“带回百骑。”   管事目光呆滞,突然跪下嚎哭起来。   马丹!   果然是他!   崔义玄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惊讶之色。   行为学!   这是什么学问?   “说话!”贾平安却没工夫去和他探讨学问。   崔浩哽咽道;“某前几日去寻了相好的,无意间说了阿郎有荐书,定然前程似锦……”   男人最大的软肋果然就是女人,为了那个啥,什么都能说。等不能那个啥的时候,更是要说。   “谁?”   “通化坊的韩氏。”   “带路!”   贾平安风风火火的带着崔浩去了通化坊。   所谓韩氏,不过是一介私娼罢了。   站在门外,贾平安指指围墙。   包东翻了进去,悄然打开大门。   “上!”   众人鱼贯而入。   什么声音?   贾平安侧耳。   哼哼唧唧的……   众人循声到了卧室外,里面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   贾平安指指大门。   雷洪上去就是一脚。   嘭!   房门洞开,尘土飞扬。   ……   求推荐。 第123章 尔虞我诈   床上的两个肉虫在纠缠,被惊了一下,随即就被按住了。   “带出来。”   贾平安站在院子里,身后的崔浩低着头。   女子穿了亵衣跪在下面,贾平安开口,“某叫贾平安,百骑文书,你得知了崔公有韩王荐书之后,把消息传给了谁?”   “奴不知什么荐书……”女子抬头,眼神挣扎。   “想被流放到何处?”包东狞笑道:“边疆的将士们差女人,看到母猪都会发情,你想去何处?”   军中有军妓,白日干活,晚上……   女子浑身颤抖,“奴告诉了张二郎。”   ……   消息一路追索。   张二郎被抓到了还嘴硬,等十根手指头被签子穿透后,什么话都说了。   “某是王尚书的人!”   张二郎声嘶力竭的喊道。   “是某和小章去偷的!”   小章!   一番追索……   “小章找不到了。”   事情麻烦了。   崔家。   “那个小章失踪了?”崔义玄捂额,“罢了,该老夫有此一劫。”   他的仕途会因此而进入慢车道,长安县县令的空缺将很快被填补,新娘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   “不,某以为是躲起来了。”贾平安说道:“那小章惯常偷鸡摸狗,最是警觉的一个人,偷了崔氏的东西,躲着,等风平浪静了再出来……”   这是个聪明人。   ……   “王尚书。”   陈二娘进了房间。   “何事?”   王琦在看书,气质温润。   陈二娘心中爱慕,却恭谨的道:“百骑的贾平安带人介入了崔义玄之事,他们已经抓到了张二郎……”   “嗯。”王琦淡淡的道:“后续。”   “偷了荐书的小章躲起来了,咱们的人也找不到。”   王琦抬头,心中回想起了上次被贾平安羞辱的事儿,还有那个骚操作……   “崔氏竟然和百骑有勾连?”   “不对,百骑乃是皇帝的心腹,没有皇帝的许可,百骑不可能干涉此事,那么……皇帝想看到山东官员成为咱们的对头……有趣!”   这个男人,从容不迫的让人想紧紧地抱住他……陈二娘眼中的仰慕之色越发的浓厚了。   “来人。”   外面进来两个男子,身材魁梧强壮的是张虎,神色阴郁的叫做周醒。   王琦眯眼,“找到小章。”   ……   “找到小章!”贾平安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包东怒了,带着百骑把小章可能藏匿的地方扫了一遍。   在某个青楼的外面。   包东带着人和张虎等人相遇了。   张虎站在前方,冷冷的道:“这里被某包下了。”   包场了,赶紧滚蛋。   “一起不好吗?”包东看着笑吟吟的,手在背后却微微摆动。   ——准备动手!   周醒站在张虎的身后,阴郁的目光让人想到了毒蛇。   “不能让!”周醒做出了判断。   张虎大步走了进去。   “进去!”包东拔出长刀,“百骑行事!”   周醒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抢先!”   小圈子的人蜂拥进去。   晚些,老鸨像是一只鸡般的被吊了起来,嫖客们跪在一边。   “小章这几日从未来过……”   包东和张虎并肩走出青楼,张虎突然一拳。   包东避开,扫腿还击。   张虎扫腿……   呯!   二人站在那里相对漠然,随后各自带着人散去。   张虎走远,突然腿软,“扶某一下!”   周醒问道:“被暗算了?”   张虎摇头,坐下后捞起裤腿,迎面骨那里青肿一片。   “那包东腿法了得!”   ……   包东边走边说:“赶紧寻个地方。”   雷洪寻了家酒肆,一进去就赶走了老板和伙计。   “扶某坐下。”   “哎哟!”   他捞起裤腿,迎面骨那里青肿一片。   “老子装硬汉可像贾文书?”包东得意洋洋。   雷洪不屑的道:“舔狗!”,贾师傅把小圈子带坏了,这些专有名词也说的很是顺溜。   回到百骑,包东和雷洪沮丧的去复命。   “失踪了?”   包东点头,“若是找不到,此事就算是他们赢了,这开门就输,下面就不好办了。”   雷洪拉扯着脸上的胡须,惆怅的道:“那小章就像是地老鼠,钻进了阴沟里。”   二人看着沉默的贾平安,包东说道:“小贾,你此次怎地没了主意?”   多次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有困难找小贾。   “哎!”贾平安叹息一声,“某本想让你二人独自做事,去磨砺一番,可你们却依旧习惯了寻某……”   两个蠢材啊!   贾平安的姿态太高,包东怒道:“那小章藏了起来,长安城这般大,谁能寻到他?”   “为何要寻呢?”贾平安很诧异。   “那要如何做?”雷洪和包东觉得这事儿算是陷入了僵局,没招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让兄弟们传话,王琦悬赏一百贯,要小章的命!”   他起身走了出去。   良久,包东倒吸一口凉气,“还能这样?”   思维固化后,考虑问题的方向也固定了,贾平安一个跳跃式的决断,顿时就击中了包东二人的尿点。   雷洪扯着脸上的胡须,“这是个坑,一旦小章得了消息,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寻咱们自首……特么的!小贾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这般好用。”   “老包,校尉和邵中官看不上你……真是有原因的。”   雷洪显然是被贾平安碾压了之后有些心态崩了。   “为何?”包东同样是被智商碾压了,那种沮丧加绝望的心态,然后又释然了,觉得理所当然。   雷洪说道:“因为你蠢。”   啪啪啪!   值房里一阵暴打,晚些二人鼻青脸肿的出来,看着又是一对好基友。   互相暴打一顿,把被碾压的郁闷散出来,心情好多了。   消息迅速散了出去。   王琦在喝茶。   他这个习惯是和郑远东学的。   郑远东有两好:喝茶和玩手串。   喝茶能凝神静气,玩手串也有类似的功效。   喝一口茶,王琦啧的一声,“下次多放些花椒,不够麻。”   为他烹茶的陈二娘应了。   “那个小章要盯紧。”王琦放下茶杯,陈二娘过来倒茶,柔声道:“你放心,张虎和周醒在盯着呢,那贾平安的身边就十余人,哪里找得到小章。”   “嗯。”王琦接过茶杯,换手捧着,眸色深邃,“上次在洛阳被他搅局,致使拦截李勣回长安失败,此次再不可出错了。”   “王尚书!”   两员大将来了。   周醒看了张虎一眼。   张虎低下头,王琦眸色微暗,“说话!”   “王尚书,刚才外面有传言,说是……”张虎看了他一眼,迅速低头,“说是你悬赏一百贯要小章的命。”   茶杯倾斜,一溜滚烫的茶水滴落在陈二娘的手背上,她茫然未觉,抬头道:“这……王尚书并未说过这等话呀!”   眼前有东西闪过,接着地上呯的一声,茶杯已然粉碎。   王琦深吸一口气,“这是栽赃!”   这个手段堪称是石破天惊,出人意表。   栽赃王琦的同时,还能逼迫小章只能去贾平安那边才有生路。   周醒上前一步,“王尚书,这谣言一出,某以为,小章会选择去贾平安那边自首!”   我特么还用得着你来说?   王琦心中怒火上涌,陈二娘担心他气大伤身,“此事是谁干的?奴觉着有些熟悉。”   她想到了上次被栽赃,一行人被金吾卫的人追杀的事儿。   两件事都是一个味道。   那个少年下马吐了王琦一脸唾沫。   她不禁颤栗了一下。   “是他!”   “贾平安!”   王琦冷冷的道:“皇城小章进不去,他不敢公开露面,如此,去道德坊寻贾平安是他唯一的生路,你等只管去堵截,这边……陈二娘。”   “奴在。”   “让他们弄些事拖住百骑数日,如此贾平安自然无法处处堵截。张虎。”   “在。”   王琦冷笑道:“那贾平安的手段骚不可闻,可这次某要让他顾此失彼!你带人去道德坊围堵小章,贾平安人手少,就算是被他发现了也可强行动手,到时候打官司某也不怕。”   周醒拱手,心悦诚服的道:“王尚书高明。就算是他事后禀告,可有相公们在,一句话的事。”   ……   小章就躲在怀远坊一家酒楼的杂物间里。   这间屋子已经半年没人进出了,他带了许多干粮和饮水,准备蹲半个月。   但消息是必须要打探的。   于是在夜里,他就利用自己的身手在酒楼里转悠。   “……最近某的生意不好做,王兄可否宽限某一阵子?”   小章攀附在窗外,悄然去了下一处。   “那王琦号称王尚书……”   小章的耳朵立了起来。   “他悬赏一百贯,要那个谁……小章的命,若是某认识此人,倒也愿意出手。”   “一百贯可不是小数目呀!”   “谁说不是呢!”   小章悄然消失。   再出现时,他已经身处杂物间。   “你不仁,莫怪某不义!”   他去了一趟厨房,把自己的容貌改变了一下,然后悄然出去。   百骑在皇城里,他没有机会进去。   唯一的机会就是道德坊。   去贾平安家!   他一路到了道德坊外,却不敢走坊门,趁着周围无人时,直接翻墙进去。   这便是身手敏捷的好处。   前方就是民居,右边是田地。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过去。   只要进了那片民居,他就算是逃脱了王琦的悬赏。   就在他走到半途时,前方突然涌出一伙人。   为首的正是张虎!   “哈哈哈哈……”   从爬墙开始,他就被人盯住了……小章浑身冰冷。   而在另一边,贾平安陪着许敬宗,还有坊正姜融作陪,正在视察道德坊的耕地情况。   一声呼哨传来,贾平安含笑道:“使君,前方还有一块田地。”   许敬宗不知道贾平安把自己请来干啥,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要尽职尽责。   百姓是老夫的父母。   他默念一遍座右铭,对随行的几个老农送出了暖男的微笑,然后走过了这片小树林。   右边,一骑红衣疾驰而来。高阳今日接到了贾师傅的邀请来道德坊做客,心中欢喜,甚至还换了红衣。   拎着我心爱的小皮鞭……咦,前方怎么有人闹事?   左侧,小章双拳紧握。   前方,张虎带着十余大汉正在狂奔包抄。   “小章你插翅难逃,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第124章 封赏   奔跑中的张虎等人来了个急刹车。   老许看到那些人提着刀子,下意识的就喝道:“拿人!”   随行的小吏杂役们一看……   他们有刀,人比咱们的还多。   就这么怂了一下。   老许的座右铭再度闪耀脑海。   百姓就是老夫的父母。   “老夫许敬宗。”许敬宗大步向前,“你等敢动试试?”   张虎坐蜡了。   被许敬宗当场看到,他若是动手……   某为何不蒙面呢?   他深深的后悔了。   可许敬宗奔出几步也后悔了。   老夫哪里弄得过他们,上去不是送死吗?   来人!   老夫的心腹呢?   小贾!   他不敢减速,否则粉丝会掉。   谁来救老夫,老夫与他结为异姓兄弟……   马蹄声急促。   马鞭儿飞舞。   一袭红衣亮瞎了老许的眼睛。   难道要结为异姓兄妹?   “是高阳公主!”   “快跑!”张虎知道再不跑就不用跑了。   奔跑中他回头看了贾平安一眼,不禁想起了王琦。   王尚书的手段全在此人的算计之中,输的不冤啊!   “回来!”贾平安担心高阳出事。   高阳却是追杀上瘾了,拎着马鞭儿一路奔去。   这娘们真以为自己无敌?   贾平安喊道:“某中箭了!”   奔驰中的战马被勒住,高阳回身。   她打马回来,近前问道:“为何骗我?”   红衣的高阳看着分外的艳丽,就是手中的小皮鞭甩来甩去的,让贾师傅想到了些什么。   “安全第一。”   贾平安说完就独自走向了小章。   随行的包东喊道:“小贾,那是凶徒!”   高阳心中一震。   他敢于一人直面凶徒,却不肯让我去追赶那些人……   他不是骗我,而是在关心我。   “弃刀!”贾平安握住刀柄,附近有三张弓对准了小章,只要他敢动手,马上就射手脚。所以……   小章颤声道:“你是谁?”   贾平安盯着他,“贾平安。”   铛!   短刀落地,小章跪下,“某自首。”   高阳摸着胸口……   ……   啪!   王琦抽了张虎一巴掌,随后急匆匆的去寻郑远东。   “何事?”   郑远东在喝茶,右手把玩着串子,神色平静。   边上有小香炉,烟雾缭绕,把室内熏的全是檀香的味。   王琦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忌惮之色。   “那小章被贾平安拿获了。”   郑远东的眉动了一下,手中转动的串子停了一瞬,“为何?”   “那小章躲了起来,双方都在寻他,贾平安令人传谣,说是某悬赏一百贯要小章的命……”   “嗯……”郑远东皱眉:“这是栽赃,逼迫小章必须要去投他才行,手段凌厉……和洛阳那次如出一辙。”   谁说不是呢!   “某断定小章会去道德坊,就派人去拦截。”   郑远东点头,“这个应对无误,说明你做事用心。”   王琦深吸一口气,“他们截住了小章,可贾平安带着许敬宗等人正好在附近。”   郑远东把手串串在手腕上,第一次抬头看着王琦,眸色幽深,“这是个坑。”   “还有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性情暴躁。”郑远东闭上眼睛,“这是最后的手段,确保你的人不敢动手。”   王琦低头。   郑远东轻叹一声,“你此次堪称是完败。”   王琦咬牙,只觉得浑身发烫,“是。”   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浑身颤栗。   ……   崔家,那几个男子又被召集了来。   “何事。”   “大家都忙,老崔你别频繁叫咱们行不行?”   崔义玄扬着失而复得的荐书,一字一吐的道:“荐书,拿回来了。”   呀!   众人惊讶,“老崔,这是怎么拿回来的?”   崔义玄把事情经过一说,众人默然。   “那个扫把星竟然有这般手段?”   “阿郎,三郎来了。”有仆役来禀告。   崔义玄下意识的背着手,然后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   崔建急匆匆的进来,欢喜的道:“叔父,吏部那边请叔父去一趟。”   崔义玄心中一震,手就垂落下来,“这是知晓老夫荐书到手,他们不肯再做恶人。”   崔建点头,近前激动的伸手……   小畜生!   崔义玄躲避不及,被他握住了双手,不禁想骂人。   ……   “干得好!”   百骑,唐旭的值房内,唐旭欢喜的去拍贾平安的肩膀,可邵鹏使个巧劲就把他挤到了边上。   “哈哈哈哈!”邵鹏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笑声尖利。   “陛下先前召见了咱,说百骑最近很是得力,很是得力啊!哈哈哈哈!”   唐旭也笑了起来,脸上的横肉颤抖着。   他看了邵鹏一眼,目光俾睨。   “你来说。”百骑当家的是唐旭,邵鹏大度的把局面让给唐旭。   唐旭红光满面的走到前方,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崔义玄上了奏疏,说是陛下英明,长安县内路不拾遗……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清河崔啊!哈哈哈哈!”   “贾平安!”   “在。”   贾平安的肩膀被二位大佬拍的生疼,此刻束手而立。   来了来了,封赏它来了!   唐旭肃然道:“回家去等候封赏。”   贾平安堆笑道:“校尉,现在就给某透露些呗!”   唐旭摆手,“滚蛋!”   邵鹏笑道:“少年人要耐得住性子才好。”   回过头,他问道:“老唐,到底是何封赏?”   某就是不说,急死你!   唐旭坏笑着摇头,邵鹏骂道:“贱人就是矫情!”   贾平安一路回到了家中。   表兄很勤奋的在洒扫,但……   “阿福呢?”   杨德利抬头,“先前不是在的吗?”   “阿福!”   贾平安在门口吆喝了一声。   此刻右边来了一队人马,闻声看了过来。   “那就是贾平安吧?”一个文官微笑问道。   “就是他。”   文官赞道:“看着很是眉清目秀,堪称是美少年。那是……”   他看到了黑白相间的阿福。   小吏笑道:“说是他家有一只食铁兽,被养的和儿子差不多,叫做什么……阿福?”   官员看着飞奔的阿福,不禁赞道:“很有趣,阿福……”   他喊了一嗓子。   整个道德坊都动了。   “阿福出门了,快,大郎,把鸡鸭都赶出去!”   “狗呢?”   一只只土狗在集结。   “呜呜……”   数十只土狗聚在了一起。   它们的眼中只有那个滚滚。   “汪汪汪……”   群狗出击!   “阿福!”   爸爸在召唤。   阿福开始了狂奔,当然,不是我怕那些狗,只是爸爸召唤我,等我回家吃个点心再回来。   狂奔途中,它看到了官员一行,就转了个弯……   “汪汪汪……”   群狗紧跟,官员一行大乱……   晚些,贾家。   官员一行进来,看着狼狈不堪。   外面……   “汪汪汪!”   “关门!”   群狗依旧在外面狂吠。   阿福就躺在边上,四仰八叉的喘息着,那些小鸡小鸭在它的身上爬上爬下……   马杀鸡真舒坦。   官员狼狈的干咳一声,“陛下旨意……”   贾平安站好。   “等等!”   杨德利窜了出来,跑到前方,然后点燃几炷香。   官员满头黑线,“不需焚香!”   擦!   早说啊!   这不是浪费吗?   但……   杨德利把那几炷香掐灭了……   官员等人眼珠子都瞪圆了。   你想干啥?   杨德利小心翼翼的把那几炷香拿着,然后堆笑道:“回头还能用。”   官员:“……”   他发誓从未见到过这等吝啬抠门的家伙。   这是皇帝的旨意。   破例啊!   但在老贾家,皇帝的旨意却不敌几炷香。   杨德利赔笑着,然后站在边上。   他对阿福使了个眼色。   官员们声势浩荡,看着不对劲。   若是不妥,那就杀出去。   在杨德利的心中,第一是表弟,第二是姑母的牌位,第三是阿福……   谁想弄死某,某就先弄死几个垫底。   官员昂首:“陛下旨意!”   贾平安浑浑噩噩的听完了旨意,那官员上来笑道:“恭喜贾郎君了,将仕郎看似刚起步,可这些年凭着功劳得了将仕郎的少年也就是你,难得啊!十五岁的将仕郎,恭喜了。”   小吏之上,官场起步的第一个阶层就是将仕郎,品级从九品下。   门外有不少坊民在旁观。   “坊正,从九品高不高?”   姜融的眼中全是火热,“那些荫官的不算,那是祖辈的福荫,除此之外,十五岁能凭着功劳得了将仕郎的,某这几年从未听闻。”   老娘的金龟婿哟!跑了!赵贤惠把肠子都悔青了,“那岂不是大才?”   “当然是大才。”姜融深吸一口气,“以后我道德坊也有大才了,你等都敬着些。”   里面,官员最后说道:“将仕郎只是起步,但要陛下专程下旨的将仕郎……某这是第一次见到,贾文书……”   你牛笔!   官员准备告辞。   他们去传旨意诏书,但凡是好事,主人家都会给些东西。钱财不敢要,什么土特产的……多多益善。   “姑母……”   众人只听到一声嚎哭,杨德利已经冲进了祠堂。   贾平安尴尬的过来,“若是不弃,家里还有些肉干……”   谁家行贿给好处送肉干的?   这是不拿我等当回事啊!   官员黑着脸道:“某不受贿!”   边上的小吏低声道:“贾文书弄出来炒菜……”   原来是美食啊!官员的脸瞬间阴转晴,“哈哈哈哈!贾文书客气,客气了!”   一行人拎着几十斤肉干浩浩荡荡的出去了。   小圈子今日有人来盯着贾家,见状就喜道:“这是行贿,弹劾他!”   同伴骂道:“弹劾个屁!这是肉干,算不上行贿。”   “看,贾家……”   坊民们涌入了贾家。   “恭喜贾郎君!”   众人齐声欢呼。   坊里出了个少年大才,若是和贾家关系弄好了,以后那些官吏在处置自家的事儿时,也会多多少少考虑这个因素。   “十五岁的将仕郎啊!”   众人看着含笑的贾平安,不禁艳羡不已。   姜融在吸气,绵长不见结束……   “平安!”杨德利双目含泪,“某从未想过咱们家能有今日……”   欢喜啊!   连阿福都坐了起来。   一只鸟儿飞到了贾家,站在树枝上。清脆的鸣叫着。   叫声喜悦。   ……   后天上架。 第125章 老许,你有多少仇人   杨德利一夜未睡,跪在姑母的牌位前念叨了一宿。   清晨,他磨豆腐的动静比往日都大,精神头好的不行。   “叩叩叩!”   “谁呀?”   杨德利擦擦手去开门。   阿福四仰八叉的躺在边上,半晌胸口才起伏一下,熊眼偷瞥着大门,一旦发现机会……溜之大吉。   这日子,爽啊!   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身材宽厚的不像话的少年。   “见过郎君,某李敬业,请见平安兄。”   来人递上帖子,杨德利被唬住了,赶紧进去。   “平安!”   贾平安在看书,接过帖子一看,不禁笑了。   他迎了出去,李敬业拱手,“听闻平安兄受封将仕郎,阿翁令某前来道贺。”   “拉进来!”   一马车的东西。   李勣一生征战,不知道弄了多少好东西。   绸缎五十匹,这个可以当钱用。   字画两幅……   卧槽,只是看了一眼署名,贾平安就觉得心跳加速。   “宝石一盒。”   老李实在是……   “英国公是在是太客气了。”   杨德利开始卸货,速度慢了些。   贾平安想去帮手,李敬业只是一拉,就把他拉的跌跌撞撞的后退,和阿福抱作一团。   然后……   两个胳膊一夹,两只羊就这么卸了。   杨德利抱一个都吃力的箱子,李敬业一手一个,轻松的不像话。   晚些,杨德利弄了丰盛的早饭。   胡饼一盘,稀粥一锅。   李敬业往胡饼上抹些酱料,卷起来……   一嘴半个,这吃法豪迈的一塌糊涂,把贾家两兄弟震住了。   咀嚼五六下吞咽,再来一口,五六下吞咽,一张饼没了。   他抬头,见贾家两兄弟都在看着自己,就笑道:“饱了饱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只管吃。”   呵呵!   李敬业憨厚一笑。   晚些,案几上风卷残云,贾家两兄弟的份额也被席卷一空。   “饱了饱了。”   这胃口是直通异空间还是怎地?   贾平安去收拾,准备上衙,出来时就见李敬业在外面坐着发呆,啃指甲。   这是缺什么来着……   贾平安忘记了,但还是提醒了一句,“别啃手指甲。”   “哦!”   没过多久,李敬业又情不自禁的开啃。   二人一起出了道德坊,约定了李敬业来贾家学习的时间,然后洒泪而别。   “见过将仕郎!”   到了百骑,众人嘻嘻哈哈的拱手问好。   “校尉来了。”   唐旭来了,目光第一锁定蹲在台阶上的包东,见他拿着胡饼,心中就莫名的满足,然后笑道:“百骑这阵子都不错,陛下也多次夸赞……”   众人不禁昂首挺胸,心中得意。   “都和小贾多学学。”   众人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心想十五岁就能凭功劳得封将仕郎,堪称本朝未有,这本事谁能学?   “包东,雷洪……”   贾平安吆喝了一声,唐旭赶紧要了一张饼,然后赞道:“看看小贾,做事主动,就像是刚成亲哪会,见到娘子就想动。看看你等,就和四五十的老汉一般,见到娘子就躲,不像话!”   一群人黑着脸。   贾平安小队一路到了禁苑,守门的军士拱手,“恭喜将仕郎。”   好事传千里啊!   贾平安心情愉悦,禁苑里的残花败柳在他的眼中都多了妩媚。   果然,男人的审美能力是随着心情而转变的。   “贾文书!”   娃娃脸笑着迎了出来,第一眼就是贾师傅那雄壮的胸脯。   “小苏啊!”贾平安背着手,一脸领导模样。   “在。”娃娃脸也背着手,昂首挺胸。   油纸包递过去,苏荷接过,打开一看,不禁两眼放光。   “是羊肉胡饼!”   胡饼里有羊肉馅,烤出来后香喷喷的。   吃了羊肉胡饼,苏荷坐在边上,双手抱膝,憧憬的道:“每日有肉吃的日子真是好呀!”   这妹纸的要求真低,贾平安不禁冒出一个想法:每日给她吃肉,然后让她在家里干活……   啧啧!   好像不错啊!   但想到她宫中的亲戚,贾平安就觉得这想法很荒谬。   苏荷突然露齿一笑,“贾文书,我宫里的亲戚说,你最近好厉害。”   “普通而已。”谦逊就是我的性格,贾平安以此自勉。   “我亲戚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你离倒霉不远了。”   “你亲戚就是乌鸦嘴!”贾平安觉得眉心处在跳动,一种被人诅咒的感觉油然而生。   苏荷摇头,“我亲戚很厉害的,宫中好些人都怕她,她说了谁什么……八九不离十,贾文书,要不……”   要不什么?   难道来感业寺避避?   贾平安觉得眉心处跳动的越发的厉害了。   苏荷突然拉着他的胳膊,诚恳的道:“要不你进宫来吧,我让人护着你。”   这妹纸的话很真诚,发自内心的关切让贾平安有些感动。   但……格叽格叽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多谢了,只是某还得要生孩子。”   苏荷讶然,“进宫就不能生孩子吗?”   这奇葩……   “当然不能,进宫之前要去势。”   “去势是什么?”苏荷一脸好奇。   就是割蛋或是格机……贾平安:“就是让男人没法生孩子。对了,你那亲戚很厉害?”   “好厉害!”苏荷点头,一脸崇拜。   宫中就是个大染缸,可苏荷依旧活的很纯真,由此可见,那位亲戚手段了得,能护着她不被袭扰。   贾平安趁机说道:“某那姐姐你看着些。”   “你说明空?”娃娃脸觉得贾师傅不要脸,乱认亲戚。   “是啊!”贾平安唏嘘的道:“看着她,某就想到了梦中的那个姐姐。”   我误会他了!   娃娃脸心中愧疚,想到明空只是个失势的前才人,对贾平安半点帮助都没有,这分明就是真情实意……   随后就是巡查。   平安无事。   出门时,苏荷一脸纠结,让贾平安不禁失笑。   他伸手……   包东在后面不禁低呼:“小贾出手了。”   怎么泡女人是一门学问,贾师傅在百骑堪称是宗师般的存在,不知多少人想偷师学艺。   众人屏息看着。   苏荷愕然,想伸手,可看着贾平安脸上的认真,竟然忘记了。   贾平安的手在她的脸上滑过,随后在耳畔停住。   “大胆!”苏荷身后的女尼面红耳赤的,仿佛贾师傅摸的是她。   贾平安把手收回来,张开,手心里一小块青苔……   他含笑道:“莫要贪玩。”   苏荷仰头伸手,贾平安把青苔放进去,这次他很认真的,距离苏荷的手至少五厘米。   哥是君子。   君子不占便宜。   苏荷竟然忘记了纠结,惊呼道:“是不是我早上去追那只鸟儿弄的?”   “定然是了。”贾平安含笑告辞。   “住持,他摸你了。”   “没有。”   “我看见了。”   “没有没有没有……”   苏荷看着贾平安远去的身影,皱眉道:“少年立大功……还是百骑,那多半是得罪了大人物。”   她被亲戚保护的很好,但却不是傻白甜。   ……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发现大半人都不在了,连唐旭也出去了。   “陛下和相公们要出游,校尉带着兄弟们去了。”孟亮看着越发的瘦了,双目无神。   作为帝王心腹,每次皇帝出行,百骑在最内层,千牛卫在更外面些……   正好偷懒啊!   贾平安回到值房,美滋滋的打个盹。   “贾文书!”   刚迷迷糊糊的,就有人找。   “何事?”   他开门,门外的百骑禀告道:“先前许敬宗弹劾寿阳县伯王陶,说其人贪腐,咱们的人盯住了他,可就在刚才,王陶家不知怎地冒烟了……不是厨房。”   这事儿原先是别人的案子,但此刻百骑走了大半,只剩下贾平安小队了。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那些电影电视里的情节:“这是毁灭证据!”   “走!”   他带着人急匆匆的赶去了王家。   包东跃起,站在马背上瞭望,“已经没烟了。”   “又不是烧家,当然没了。”贾平安指指大门,雷洪过去敲门。   侧门打开,门子刚想问话,雷洪就冲了进去。   “百骑办事!”   门子的嘴角微微翘起,喊道:“有人闯进来了!”   众人蜂拥进去。   “你等何人?”王陶带着家仆急匆匆的赶来,眯眼盯住了贾平安。   “百骑贾平安。”贾平安拱手,“有人禀告寿阳伯府起火,某正好路过来看看,寿阳伯这是在家玩烧烤吗?”   王陶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正是。”   这是毁灭证据!   贾平安深知此刻此案要想出手,必须得有证据才行。可先前王家冒烟,多半是烧毁了一切证据,如此……   “回去!”   他刚转身,一个百骑从外面进来,近前低声道:“朝中有人弹劾许使君,说他构陷王陶,为当年被王陶弹劾之事报复。朝中汹涌,弹劾许使君的奏疏据说能埋人了。”   “王陶当初弹劾许公什么?”   “先帝驾崩时,许使君失礼,王陶弹劾许使君,建言杀了他。”   曰!   老许,你个狗东西究竟是有多少仇家啊!   贾平安再度回身。   “寿阳伯,对不住了。”   老许为了他和宰相们对喷,压根不惧后果。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但有恩必报是必须的。   “你想作甚?”王陶冷冷的道:“某是寿阳伯!”   “拿下王陶!”   百骑面面相觑,随即包东亲自带人过去拿下了王陶。   “拷打!”   王陶大怒,“你想寻死吗?”   事到如今,贾平安知道救老许只有这么一条路,“百骑办事!你想顽抗吗?”   “百骑并无审案之权!”王陶的眼中闪过厉色,“去,去禀告!”   贾平安眼中全是厉色,举起了心爱的小皮鞭……   老许,你个老东西,争气点啊!   “啪!”   “嗷……” 第126章 翻天覆地   “啊……”   惨叫声回荡在前院。   “住手!”   贾平安回身,门外是飞身下马的邵鹏,那身手,当真矫健。   “见过邵中官。”   众人行礼。   从贾平安动手开始,包东等人就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了。   除非能抓到王陶贪腐的证据,否则王陶和身后的那些人会群情激昂。   一个贾文书,扛不住。   所以邵鹏一来,大伙儿心中一惊,觉得这是被抓现行了,小贾在劫难逃。   王陶挨了两鞭,此刻冲着贾平安在冷笑。   “某看你怎么死!”   邵鹏一把抢过小皮鞭,尖声道:“先前在门外时,咱怎么听到王陶骂小贾了?”   呃!没有吧!   众人愕然。   邵鹏声音再尖利了些,“不是咱说你,小贾!”   贾平安束手而立。   邵鹏骂道:“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被人骂几句就受不住,若是韩信当年如你这般,哪还有后面的荣耀?”   韩信忍受了胯下之辱,这才有了后续的汉初第一名将。   可……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陶眼珠子都瞪圆了,“邵鹏,某何曾骂过他?你这是颠倒黑白,指驴为马!某要弹劾你!”   包东等人心中一喜,齐声道:“我等都听到了。”   这样也行?   贾平安都准备豁出去了,没想到邵鹏却及时赶到,更是指驴为马的把事情缓冲了一下。   ——贾平安被王陶辱骂,少年气盛,忍不住就抽了王陶两鞭。   邵鹏上前,拔刀……   王陶尖叫道:“邵鹏你要做什么?邵鹏……某……某……”   邵鹏在等着他说一个“说”字,可王陶最后却咬死不说。   刀子一动,绳索就断了。   “走!”   邵鹏带着人出了王家,身后王陶怒吼道:“贾平安,某要让你生死两难!”   一路回到百骑。   进了院子里,邵鹏止步回身。   “小贾!”   贾平安抬头。   邵鹏一脚踹的他退后几步,骂道:“没有陛下的首肯,百骑如何敢对一个开国县伯动刑?你的胆子大的没边了!”   贾平安低头,“是某的错。”   “一人做事一人当?”邵鹏冷笑道:“跟着你的兄弟会被牵连,整个百骑都会被牵连。你可知晓多少人想让百骑消亡?旁人做不到的事,都快要被你做到了!”   皇帝的私人力量越少越好,这是千古以来臣子们的共同心愿,不以朝代为限制。   晚些,弹劾贾平安的奏疏雪片般的飞进了门下省。   “相公,都是弹劾贾平安的,说他擅自鞭打寿阳伯王陶。”   长孙无忌看着那些奏疏,淡淡的道:“许敬宗如何?”   在他的眼中,奸臣许那个老东西最让人恶心。   “弹劾的力度很大,陛下震怒,令许敬宗回家自高官孙无忌捂额沉吟……   少顷,他放开手,淡淡的道:“王陶可贪腐了?”   官员摇头,“王陶和咱们的人发誓,他家里不差钱,哪里会去贪腐?”   长孙无忌沉默,只是看着官员。   许敬宗再蠢萌,没有得到消息也不会弹劾王陶,也就是说,王陶贪腐的可能性很大。   官员低头道:“王家先前烧了不少东西。”   长孙无忌点头,眼中多了利芒,“如此,奏疏全数送上去,告诉他们,许敬宗滚蛋,这是其一。其二,告诉玄奘,让他准备多收一个弟子。”   官员精神一振,“那个扫把星最近在百骑搅风搅雨,让人心烦意乱,该他倒霉了。”   奏疏顺利进了宫中。   “陛下,百骑文书贾平安擅自鞭打户部度支司郎中,寿阳伯王陶。”   李治的身前本就有一堆奏疏,那是弹劾许敬宗的。此刻又多一堆,他冷冷的道:“一前一后,倒也有趣。”   “陛下,诸位相公来了。”   “这么迫不及待!”李治点头。   晚些,宰相们一轮狂喷,喷的李治赧然的微笑都保持不下去了。   李勣出班,“陛下,许敬宗之事臣不知详细,不敢妄言,可贾平安之事,百骑的说那王陶辱骂贾平安……贾平安少年意气,忍不住才动了手。”   褚遂良出班,瞥了李勣一眼,“王陶家人说了,那是邵鹏为贾平安脱罪的栽赃之言!”   李勣目光温润,“此事老夫不知,不过……百骑是一面之词,那王家的话为何不是一面之词呢?”   这是绵里藏针的一击。   你说邵鹏说假话,那王陶家的话难道就是真的?谁来证明?   干得漂亮!   李治眼中多了满意之色,“此事……”   “陛下!”长孙无忌出班了。   李治的眸子微缩,然后笑道:“舅舅有话只管说。”   长孙无忌出动了,那就是不胜不收兵!   他看了一眼皇帝,“陛下,许敬宗弹劾王陶贪腐并无实据,乃是因为王陶当初弹劾他在先帝丧礼上失仪,许敬宗睚眦必报,就闻风而动,可他不是御史,这是公报私仇!更是构陷!”   御史弹劾臣子正常,弹劾错了也无所谓。   但你许敬宗是雍州刺史,狗拿耗子弹劾王陶,不是屎也是屎。   构陷是罪!   长孙无忌抬头,淡然道:“陛下,当严惩许敬宗!”   他发誓,这次许敬宗一旦被降职赶出长安,这辈子就别想再回来。   “还有贾平安。”   褚遂良出班,“陛下,王陶之事和贾平安并不相干,他擅自动手,老臣断言,乃是为了许敬宗!这等狂妄之辈,当严惩。”   他抬头,“百骑臣等无法干涉,但百骑擅自鞭打勋戚……”   这不能忍!   勋戚们该联手弹劾了,否则以后百骑是不是能随时冲进咱们的家中抄家灭族了?   群臣出班,“恳请陛下严惩此二人!”   李治微笑着,“诸卿所言,朕一一听了,但王陶是否贪腐,贾平安是否真鞭责了王陶,都有待一一查证,如此……此二人禁足在家,等候处置!”   随后散去。   李治回到后宫中。   萧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迎了过来。   “陛下。”   美人巧笑倩兮,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李治心中有火,当即就寻个地方一阵……   晚些,萧氏枕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陛下,听闻那扫把星擅自殴打勋贵,臣妾听闻都被吓坏了……”   萧氏做个惊讶的模样,却不知在此刻李治的眼中,这个模样让人恶心。   他草草沐浴就去了王氏那里。   “陛下。”王氏喜滋滋的把他引进来,鼻子嗅嗅,骚气二字忍住没说。   二人扯淡几句,王氏微笑道:“陛下,臣妾听闻那许敬宗构陷勋贵……”   李治含笑打断了她的话,“朕还有事,晚些再来。”   这两个女人出身世家,各自代表着自己的利益,但共同点就是……她们并未站在李治这一边。   这便是真正的同床异梦。   他一路疾行出了玄武门,看着萧瑟的禁苑,吩咐道:“朕想散散心,就王忠良跟着。”   晚些两骑到了感业寺。   “陛下……”苏荷赶紧来迎。   娃娃脸微微低头,带着李治进去。   皇帝来做什么?   难道是贾文书给我带肉的事发了?   苏荷脑子里胡思乱想,神色却不变。   李治站在前院,负手看着边上的一棵大树,“明空……”   要会体察上意。   苏荷想到了贾师傅的教导。   贾师傅的教导是这样的,他负手站着,“小苏呐!”,她马上得回个:“在。”,然后有肉吃。但今日陛下问的是明空,那么就该明空吃肉。   “在。”她这么回答,然后思路顺畅,自己该把明空请出来吃肉,“陛下稍待。”   李治点头,对王忠良说道:“前阵子有人在朕这里嘀咕,说苏荷呆傻,让她来感业寺做主持会耽误事,可朕方才看她行事稳重、机敏,何来的呆傻?”   王忠良也是这般觉得的,“回头奴婢收拾他们。”   晚些明空出来了。   她一抬头,那双入鬓长眉在见到皇帝后不禁挑了一下。   王忠良摆手,众人退去。   “你……可还好?”   “还好。”   “看着你,恍如当初。”   “陛下也未曾变。”武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喜。   李治看着她,淡淡的道:“一家之中,家主做事被亲戚们掣肘,想斥责责罚,亲戚们却掌握着家中的产业,人多势众,如之奈何?”   这是考验和测试!   武媚微微低头,双手交叉覆盖在小腹上,“陛下,家主乃一家之主,有跋扈之人当徐徐图之……”   李治的眸色微冷:“当年你为训马出言,先用铁鞭抽打,不服再用铁棍,再不服……杀之。”   武媚微微一笑,宛如牡丹化花开,“对付这些亲戚,贫尼以为……不可骤然而动。陛下,贫尼当年在家时,曾见人抓蛇,那蛇有毒,但被抓住了七寸却再无反抗之力……   陛下!那些亲戚也得有个头领。”   武媚抬头,那入鬓长眉微挑,被贾平安形容为攻气十足的气息散发了出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头领。蛇无头不行,再顺势打压!到了那时,何人再敢带头,只管拿下此人即可!”   李治看着她。   她也大胆的抬头看着李治。   这个女人,依旧犀利!   李治突然转换了个话题,“朕令那百骑的贾平安来感业寺巡查,你觉着此人如何?”   武媚想到了那个说自己是他梦中姐姐的少年,上次自己生病,也是他去求来了医官,心中不禁柔软了一瞬,“那少年老实,行事忠心耿耿。”   李治点头,晚些出去,对门边的苏荷说道:“明空身子不好……”   狗腿子王忠良捧哏补充,“陛下仁慈,感业寺上下要多照拂她才是。”   “是。”苏荷不明白为啥,不过贾师傅说过,“不明白的别乱问,回头哥告诉你。”   她目送着李治二人远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像是要翻天覆地呢?”   秋风扫过禁苑,那些落叶飘飞。   而贾平安此刻已经被押送回家,坊正姜融奉命监视他,不得出家门。   押送的军士临走前说道:“玄奘大师已经答应了,五日后来接人。”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   明天凌晨上架,爆更没商量,求支持!订阅!!!推荐票,保底月票,打赏…… 第127章 上架感言   第三本历史小说马上要上架了。   感言说什么……实际上就是作者瞎扯淡。不管用词多牛笔,核心目的就是跪求读者老爷们订阅、打赏、投票……   爵士昂首……凭什么要低头?!   凭什么?昂?   读者老爷挥舞钞票:订阅要不?   爵士:要!   读者老爷挥舞钞票:打赏要不?   爵士低头:要。   读者老爷挥舞钞票:月票要不要?   爵士九十度低头:要!(此处有破音)   ……   你要说每天更新多少……老书友都知道的,爵士历来不会惜力,能更新多少就更新多少。废寝忘食有之,焦头烂额有之……   大丈夫的盟主加更还欠12章,其中飞翔家八戒独占鳌头,一人五个盟主。   扫把星有一个白银大盟,其它盟主21个,加起来31章加更。   两本书加起来是43章加更。   上架后,一章爵士会尽量维持五千字。每天保底两章一万字。   按照两千一章,一万字五章来计算。每天一万字算两个盟主加更,也就是每天保底六千字。   若是每天一万五千字,那么就算是再加两个盟主加更,一共是四个盟主加更,以此类推……   凌晨上架,因为开通VIP有时间言辞,所以大概是在十二点十分过后,爵士会一下放五章出来。   求订阅!!!这是生命线,也是支持爵士写下去的动力。   求月票,这对新书很重要!!!恳请大家把月票投给扫把星!   求各种支持!!!   每天两章一万字保底,我尽量争取每天三更。一章五千字,那么就是一万五千字。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努力,剩下的就交给大家了。   爵士拜求! 第128章 被包养的贾师傅(第一更)   “这是个圈套。”贾平安如是说。   “这是个圈套。”百骑里,唐旭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轰!   案几倒塌。   唐旭起身道:“有人透了消息给许敬宗,说是王陶贪腐,甚至还给了证据,那证据先前已经被证明是假的!”   “说这些有何用?”邵鹏冷冷的道:“此事许敬宗自家被人坑了,多半是要被赶出长安,弄不好就得去岭南,一生不得回来。可小贾本不该被卷入。”   唐旭看着他,“老邵,小贾若是置之不理,你可还会看重他?”   邵鹏摇头,“咱看重的是那个重情重义的小贾,许敬宗待他不差,他这般做……咱很满意。”   “在家的兄弟,都出去!”唐旭走了出去。   那些百骑走出房间。   邵鹏问道:“在小贾来之前,百骑什么样的?”   死气沉沉!   邵鹏再问道,声音尖利,“小贾对兄弟们如何?”   “好!”众人齐声大喊。   唐旭咆哮道:“去查,去查找王陶贪腐的证据,查到的兄弟,老子请他去五香楼,除去雅香,其他女人,包括老鸨,都一起来伺候他!”   孟亮的脑海里闪过了巧云,但被强行抹去。   百骑疯了。   他们的人明目张胆的在查找王陶的贪腐证据。   ……   公主府,高阳一皮鞭抽坏了最喜欢的花瓶,咬牙切齿的道:“那王陶也配和平安比?连他的手指头都不配!”   她换上了红色的衣裙,冲出了房间。   “备马!”   女官肖玲拎着羃䍦在追来。   战马牵来,高阳矫健上马。   “公主!羃䍦!”   贵女出门要戴着羃䍦遮体,否则会被弹劾。   可高阳一鞭就抽飞了羃䍦,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马儿缓缓出了家门。   管事钱二跺脚道:“快跟着去,公主怕是要动手了!”   肖玲回身喊道:“身手好的去几个,若是有人敢动手,打个半死再说。”   高阳一路进宫。   “雉奴!为何要处置贾平安?”   高阳一身红,手中还拎着小皮鞭。   王忠良觉得这是自己表忠心的机会,就冲过去挡在前方。   “公主,你……”   高阳挥舞着小皮鞭。   啪!   王忠良肩头挨了一鞭,惨叫一声。   高阳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人,她越过王忠良,走到李治的身前,“雉奴!”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霾。   “那个老家伙压根没把你当外甥,他就是那群人的头领。”高阳恨铁不成刚的道:“雉奴,你这般怯弱,哪里是他的对手……”   李治眼中的阴霾渐渐消散了。   “回去吧。”   高阳一怔,“贾平安呢?放他出来。”   李治回身,“此事满朝重臣皆反对,玄奘会收他为弟子,此后青灯古佛一生。”   “那就打杀了他们!”高阳握紧小皮鞭,看着李治的背影,怒道:“阿耶若是在,你看他们敢不敢!”   高阳怒气冲冲的走了。   王忠良捂着肩膀上前,“陛下,公主的言行太过激烈了。”   高阳竟然说长孙无忌是老家伙,更是说长孙无忌有谋反的可能,这话说的,让人心惊。   李治看着他,“跪边上去。”   王忠良:“……”   为啥?某没犯错啊!   高阳一路到了寿阳伯府,喊道:“王陶出来说话!”   王陶面色凝重的出来,他已经做好了和高阳辩驳的准备。   高阳在府外一夹马腹,马儿竟然就这么直接进来了。   骑马进别人家,这是羞辱!   王陶抬头,眼中有怒色。   “公主还请自重!”   高阳一袭红衣,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屑的道:“贱人!”   啪!   王陶的肩头挨了一遍。   “啊!”   高阳摧动马儿出了王家,径直去了道德坊。   “贾平安,出来!”   姜融在边上压根不敢管。   高阳竟然来了,这个女人……贾平安眸色幽深,说道:“公主请回吧。”   高阳盘桓良久,最终暴怒而去,“我明日再来!”   屋里,除去贾平安之外,包东和雷洪霍然都在。   “此事已经证实了是个圈套,”贾平安沉吟着。   “是个圈套。”包东依旧是这般的给力捧哏。   雷洪扯着脸上的胡须,“老包,说些有用的。”   包东振振有词的道:“大家都没精打采的,某的作用就是让大家轻松些。”   雷洪看向贾平安,“小贾你说句公道话,老包这样是不是很没用。”   男人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没用!   包东握拳!   贾平安干咳一声,“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   以后等他发达了,大摇大摆的走在朱雀街上,包东在身边捧哏,那才是人生巅峰啊!   缺了狗腿子的少爷,那还是少爷吗?   “王陶在户部度支司任职郎中,度支司郎中负责收,员外郎负责支。侍郎和尚书都不能干涉。”贾平安觉得这个构架有些奇葩。   包东竭力证明自己是有用之人,“王陶是郎中,员外郎马成。小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小圈子,这个小圈子没几个人能监督,若是王陶和马成勾结,贪腐有多容易。”   包东一怔,“不至于吧。”   大唐现在的贪腐案不多,大伙儿下意识的就没往这些地方想。   但户部不同!   “王陶家中的证据多半是寻不到了,许公虽然有些小问题,但这等事空穴不来风,王陶定然有问题。”   老许虽然呆萌,但这等事儿却不会犯傻。但他没想到这是个圈套,就在他弹劾时,王陶家一把火烧掉了所有证据,完成了埋人的程序。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王陶收,马成支,一出一入,一进一出……若是马成不参与,定然会漏洞百出。”   “可这不好查。”雷洪觉得该展示一下自己的分析能力,“户部的账簿繁琐,而且此事发生后,关陇那些人定然不给咱们接触账簿的机会。”   “英国公刚到尚书省,他也没办法一下插手进去。”   雷洪一脸深沉的道:“尚书省里有不少人心向那些人,英国公能维持就算是不错了。”   不错!   贾平安赞许的道:“雷洪有些意思。”   包东羡慕嫉妒恨,“就是满脸胡须,没女人喜欢,做不得官。”   雷洪淡淡的道:“你哪里知晓,有些女人最喜欢某这大胡须,某的儿子以后当然也是这般大胡须,想来无数女子会为他着迷。”   贾平安看了雷洪一眼,觉得这等雷公脸能找到媳妇就不错了,“查马成!”   百骑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午就传来了消息。   “马成花钱不算大手大脚,就是喜欢玩女人。”   雷洪拉扯着脸上的胡须,神色凝重的道:“而且马成家中养了几条大狗,不好进去查探。”   “嘤嘤嘤!”   听到大狗二字,四仰八叉躺在边上的阿福下意识的看看门外,然后往贾平安的身上爬。   “老子抱不动你了。”贾平安一边把阿福往下拉,一边问道:“玩女人也要花钱,他的钱哪来的?”   “他对那些女人很抠门。”雷洪说道:“唯一一个……”   “谁?”贾平安握住阿福的前爪。   “陈玲。”包东总算是得了机会插嘴,“这女人原先是青楼女子,后来被马成赎身做了小妾。那陈玲手段了得,竟然把马成哄的团团转,每日让她坐着马车出来转悠,花钱不少。”   贾平安在沉思。   良久,包东干咳道:“小贾,玄奘那边五日后就要来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日……”   “知道男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贾平安突然问道。   包东随口道:“男人的弱点不就是脐下三寸那点事吗?”   “粗俗!”贾平安淡淡的道:“是吃喝嫖赌!”   “那你为何也去青楼?”包东觉得贾师傅是装样。   “人一生总得什么都体验一番,某去青楼只是体验那些灯红酒绿。这便叫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包东和雷洪想到贾平安连五香楼的的头牌雅香都不睡,不禁点头。   “我等的境界却是不如小贾。”   贾平安沉吟着,“此案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那陈玲的身上。”   “如何突破?”包东的眉间多了狠色,“拿下她,用力的拷打?”   贱人!   连用刑拷打都能变成用力拷打。   贾平安摇摇头,“咱们不能再私下拿人了,否则就算是找到了马成他们贪腐的证据,事后依旧会被收拾。”   “那该怎么办?”   连雷洪都没了办法。   贾平安却笃定的道:“男人的弱点,也随时能变为男人的优点。对付女人,无需粗暴。”   ……   晚些时候,贾平安三人悄然出现在了平康坊里。   至于禁足……在百骑的保护下,贾平安觉得禁足就是李治给自己开后门。而在贾家,杨德利跪在姑母的牌位前,在虔诚的祈祷着。   陈玲的马车看着很奢华。   “女人一旦喜欢把自己弄的毛光水滑的,多半就是精神空虚。”贾师傅在给两个手下布道。   包东捧哏,“精神空虚是什么?”   “就是文青矫情,觉着没人能懂自己,寂寞空虚冷。”   贾平安三人站在屋檐下,他低声道:“老包。”   “干啥?”包东在盯着马车。   “你不觉着自己英俊吗?”   呃!   包东摸着自己的脸,情不自禁的赞道:“是啊!某也是这般觉着的。”   “去吧,用你的英俊去勾搭陈玲,只要她开口,什么消息拿不到?”   包东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不自信。   “你行的。”贾平安需要一个炮灰去探路。   包东昂首去了。   他径直走向马车,那车夫眼神警惕,还握紧了鞭子。   “看来这是错误的。”贾平安摇头,“这等文青的女人,她们更喜欢巧遇。”   那边包东拦住马车,拱手大声说道:“娘子何去?”   擦!   渣渣!   贾平安摇头,果然,那车夫就呵斥了起来。   随后包东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那车夫粗暴,某没机会。”   贾平安叹息一声,知晓不能走直接的路线。   “老包。”   包东看了他一眼,眼神苍凉。   自信心被摧毁的男人就是这样。   “你再去,装作是迷恋不舍。那陈玲以前在青楼定然有些过往的男人,你就装作是这样的男人,激动些去拦住马车,拿着鞭子准备狠狠地抽打她……”   包东茫然道:“这样不行吧。”   “当然不行。”贾平安说道:“随后某就出场了,你切记,某出场后,你要更得意,想想……那等恶少带着狗腿子出来调戏良家妇人的意思,懂了吗?”   “接着呢?”   两个棒槌!   贾平安说道:“接着某就出来英雄救美……”   包东一下就明白了,“某当英雄也行啊!”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   “你不是说某英俊吗?”   “可某更英俊。”   百骑之虎啊!   ……   马车缓缓而行,车里的陈玲拿着一本书在慢慢翻看。   她长得颇为清秀,但一双眸子却多情,这也是马成为她着迷的缘故。   多情的眸子看着书,良久叹息一声,声音中满是惆怅。   “陈玲!你这个负心的女人!”   马车停住,陈玲掀开车帘,见到一个男子神色悲愤的挡在前方。   “赶走他。”   能叫出她名字的,多半就是当年在青楼里睡过她的男人,现在食髓知味,追来了。   早干嘛去了?   陈玲不屑的眯眼。   “贱人!”   男子咬牙切齿的拎着马鞭冲了过来,车夫的阻拦慢了……   鞭子高举……   “啊!”陈玲尖叫。   这鞭子就是冲着她脸来的。   一旦破相,马成定然会冷淡她,到时候……她难道去寻个老实人接盘?   她多情的眼中全是绝望。   这一刻她多希望有个男子从天而降,挡在她的身前。   “大胆狂徒!”   一个身影猛地闪现在她的身前。   是个少年!   这一鞭就抽在少年的肩头上。   陈玲张开了嘴巴……这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召唤吗?送来了一个英雄。   少年一腿,暴徒躲避。   再一腿……   连环腿。   他踢腿又高又有力,看着分外的潇洒。   暴徒连连后退。   呯!   少年一脚踢在暴徒的胸口,暴徒捂着胸口连退几步,盯着少年恨恨的道:“某陈二郎,手下数十兄弟,你坏某好事,不怕被某弄死吗?”   少年淡淡的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凭你人再多,某一腔正气在,自然不惧。”   陈玲只觉得脊背颤栗。   他竟然为了我而无惧暴徒。   暴徒恨恨的道:“有本事你就躲在平康坊里一辈子别出来,否则……某断你双腿!”   暴徒遁去。   少年捂着肩膀准备离去。   他竟然不回头看我一眼?   好硬汉啊!陈玲忍不住娇呼一声,“郎君。”   少年回头。   呀!   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陈玲只觉得心跳加速了些,“郎君,那些恶少下手狠毒,你肩头受伤……”   她看了早就被自己收服的车夫一眼,说道:“这位郎君为我受伤,带他一程。”   车夫点头,“今日若非是他,回家某怕是会被郎君打死。”   马成爱煞了陈玲,一旦得知今日她历险,而车夫毛用没有,打个半死是少不了的。   “郎君上来。”   少年茫然,陈玲招手,他的脸就红了。   还是个害羞的少年。   陈玲莫名的心动了。   贾师傅上了马车,就闭眼。   “你别害怕。”   “某……某不怕。”   陈玲捂嘴笑了,“我给你看看伤口。”   “别。”   “你别动!”   陈玲解开贾师傅的衣裳,看着肩头的鞭痕,不禁心疼的道:“好狠的暴徒。”   可这里没药啊!   硬汉贾再度登场,他拉上衣裳,淡淡的道:“无碍,过几日就好了。”   陈玲叹息一声,“那暴徒怕是带着人守着坊门,一会儿你如何回去?”   “打出去!”   这便是我的英雄!   陈玲只觉得这个少年无一处不好。   “娘子赶紧回家吧。”   贾平安准备下车。   欲擒故纵,渣男的必备技能之一。   陈玲拉着他,嗔道:“你能为我挡住暴徒,难道我就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娘子须得小心家中的官人发火。还有,男女……授受不亲。”   贾平安目不斜视。   陈玲一怔,然后捂嘴笑了,轻声道:“我还没成亲呢!”   呀!   渣女!贾师傅的脸又红了,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女人果然是想打野食,小心别被她给吞了。   “郎君,你看我。”   陈玲嫣然一笑,心中却是动了些龌龊的念头。   这个少年衣着简单粗糙,家境应当不好,但唇红齿白呀!   给些好处把他养着……不时出来幽会一番,岂不快哉?   她伸手去触摸了贾师傅的脸,用上了青楼的功夫,颤声道:“郎君……”   这一声堪称是绕梁三日,能让男人肝颤。   在后世久经考验,阅历无数的贾师傅心中波澜不惊。   低下头。   不变应万变。   “我这里有些钱,你拿去看郎中,顺带……给自己买衣裳,买些好吃的。”   这女人果然是想包养我!   难道我真有吃软饭的天赋?   贾平安摇头,“某回去了,以后别再见面。”   是个倔强的少年。   但倔强才好啊!   陈玲心动之极,就低声道:“我明日还得来这里有事,却怕被那暴徒给欺负了。你……难道忍心?”   贾平安抬头,目光茫然。   晚些,他下了马车,不时回身看一眼,把一个被勾引的失魂落魄的少年演绎的淋漓尽致。   晚些他被百骑的马车带进了道德坊,随后进了隔壁王家。老王家一家子看着他,连赵贤惠都在默默点头为他打气,然后他悄然翻墙进家。   “平安,如何?”表兄瘦了许多,看着很是憔悴。   “安心。”贾平安笑道:“此事某已经有了眉目。”   进了书房,包东迫不及待的问道:“小贾,那陈玲可说了?”   不要第一次见面就直奔主题,要缓一缓!   贾平安摇头,“哪有那么快?再说了,这等事不可急切。”   他又再度去了平康坊,化妆后的包东跟在车后。   马车停在身边,车里有女子迫不及待的娇呼,“张郎,快上来。”   他托言姓张,但张郎这个称呼真心膈应人。   上了马车,陈玲先是剥开他的衣裳,检查了伤处,实则就是在挑逗,然后拿出了一袋子铜钱来。   “你也要花钱的,某不要。”   陈玲娇笑道:“我家中多的是钱……”   贾平安心中一动,“我娘告诉我,再有钱也得节省呢!”   表兄,你就先当一回娘吧。   陈玲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家在昌乐坊的别业里,钱都多的用不完,绳子都断了。”   后世那些外围女炫富,最早就喜欢用钞票堆着发朋友圈,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不差钱。   陈玲青楼出身,此刻想包养这个美少年,自然要炫富,越直接越好。   别业!   贾平安握紧双拳!   ……   五连更第一更。 第129章 小贾说了,让你死   感业寺。   苏荷站在门外不时转圈,看着往日贾平安来的方向。   贾平安没等来,却等来了宫中给她们运送给养的车队。   苏荷带着人清点搬运,很是快活。   只要有肉吃,她就觉得人生美好。   但是给自己带肉的贾文书已经两天没来了。   “百骑怎么两日没来了?”她忍不住问道。   守门的女尼说道:“来了的,只是他们在门外转一圈就走了。”   “贾文书呢?”娃娃脸想到了亲戚的话,有些不祥的预感。   女尼说道:“说是犯事了,被禁足,后续怕是要被玄奘大师镇压了。”   “主持?”   娃娃脸在发呆。   “主持……”   苏荷强笑道:“我知道了。”   晚些她出现在了宫中。   她一路进去,路上遇到的宫女内侍都笑着打招呼。   “今日苏荷看着怎么不笑呢?”   “是啊!往日她一直在笑,看着就觉着心情好。”   苏荷到了一处值房,门外的宫女见她来了就笑道:“苏荷来见宫正了?快进来吧。”   边上一个来办事的宫女也想混进去,却被拦住了。   “等着。”   值房里,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正在看文书,她额头微微突出,嘴唇微抿,一双眼睛漠然,抬头看了苏荷一眼,那漠然消散了些,“怎么又回来了?”   苏荷的嘴一瘪,“姨母……”   蒋涵放下文书,皱眉道:“又怎么了?”   苏荷走到她的身后,搂着她的脖颈摇晃着,“姨母,我被人欺负了。”   “谁?”蒋涵的神色依旧漠然,但却多了一分厉色。   苏荷把下巴搁在姨母的肩头,“姨母,有个百骑的文书,每次来感业寺都给我带好吃的。”   “你啊!就是贪吃。”蒋涵把她拉到身前,用纤纤玉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说吧,那文书可是讨好你了?”   “没有呢!”苏荷摇头,“他每次给我带好吃的,让我对那些女人好些,有人虐待她们要帮忙。”   咦!   蒋涵皱眉,想起了昨日传来的消息……   昨日皇帝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感业寺那些女人不易,要对她们好些。   这……那文书竟然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最近有人传言,说皇帝喜欢龙阳,也就是男女通吃。受宠的那个男子就姓贾,难道是那个文书……   女人一旦打开脑洞,思维就会跨越无数维度。   想到这里,蒋涵问道:“皇帝去了感业寺?”   “是。”苏荷皱皱鼻翼,越发的怀念贾师傅了,“还说了一个女尼的名字,贾文书说过,这等时候要懂事,要体察上意,我就把那女尼带了出来,陛下临走前很满意呢!”   “这样啊!”蒋涵把这些疑惑压住,问道:“那你今日回宫为何?”   苏荷瘪嘴,拉长了声音,“姨母……那贾文书被禁足了,还说要镇压他。”   皇帝竟然连扫把星都敢……这个发现让蒋涵有些懵,她板着脸道:“扫把星?此事管不了。”   “姨母……”苏荷搂着她的脖颈用力摇。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蒋涵没好气的道:“你为何帮他?”   苏荷想起了那个少年,眨巴着眼睛说道:“他帮过我,姨母,你教过我,做人要恩怨分明。”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他一次。”蒋涵捏捏她的娃娃脸,“赶紧回去吧。”   “姨母!”苏荷又痴缠了一阵,才被蒋涵轰了出去。   等苏荷一走,蒋涵的心腹包丽上前说道:“宫正,小娘子娇憨,就怕被贾平安给骗了。”   “我知道她在说谎。”蒋涵淡淡的道:“她一说谎就会眨眼。”   包丽说道:“此事我知道些,是前朝的长孙相公他们动的手,说是此次定然要让许敬宗和贾平安无法翻身。那些人势力庞大,咱们不是对手,也不好管。”   蒋涵微微眯眼,冷笑道:“这里是后宫,不是前朝。”   晚些她出门。   路上那些宫女内侍遇到她,都站在边上,恭谨的行礼。   宫正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和军法官一个性质。   到了前面的两仪殿,王忠良出来,皱眉道:“你来作甚?”   蒋涵漠然道:“有事。”   王忠良也有些虚这位浑身冷气嗖嗖的宫正,“等着。”   晚些他再出来,把蒋涵带了进去。   禀告了几件事之后,蒋涵最后说道:“陛下,宫中有人议论,说扫把星被长孙相公他们镇压了,想来是件好事。”   李治抬头,皱眉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蒋涵依旧漠然,“臣以为,要镇压也该是陛下镇压,长孙相公他们僭越了,当呵斥!宫中那些传话的人该责罚!”   她执掌宫中规矩,说话斩钉截铁,说出这等犯忌的话来,却连王忠良都觉得理所当然。   连宫正都知道这事儿舅舅他们干的不地道,都知道要为朕讨个公道……可后宫的王氏和萧氏,还有那些重臣却都闭口不言。   李治失态握拳。   他一直表现的毫无火气,这一下堪称是失态了。   蒋涵眸色微动,心道皇帝竟然为了贾平安失态,可见传言不虚。   不过皇帝男女通吃不是大事,而贾平安既然好这口,那必然就不会对她的侄女下手,如此……皆大欢喜。   等蒋涵走后,李治阴着脸问道:“许敬宗如何?”   “在家看书。”   李治再问道:“贾平安如何?”   “在家看书。”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道:“不过有人听到他的表兄嚎哭,说是要赶紧弄个女人来,好给贾家传宗接代。”   皇帝走出殿内,看着苍茫的秋色,说道:“贾平安保不住了,告诉朕的人,全力保住许敬宗,就算是被贬低,也不能远离长安。”   王忠良应了,出去的时候不禁默念了一句佛号。   ……   马成的别业在昌乐坊。   包东和雷洪乔装来了。   “一个女妓的话能信?”雷洪有些纠结,“女妓从良有两等,一等想寻个老实人嫁了,此后粗茶淡饭,但能平静度日。另一等想哄个有钱有权的,做小妾也成。   前一种好歹还算是本分,后一种就是陈玲这等,她们的眼中只有荣华富贵,但凡有更好的路子,马上就会把原先的男人弃之如敝履……这等人的话怎能信。”   包东想到了贾平安的交代,“只是小贾说那女人想包养他,此话多半是真的。”   “难说。”雷洪扯着抚须,苦大仇深的道:“当年也有女人信誓旦旦的说要嫁给某,可后来她成亲了,新郎却不是某。”   女人都是骗子!   包东诧异的道:“你不是说女人喜欢你的大胡须吗?”   雷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唏嘘道:“下了床就不喜欢了。”   “你在吹嘘,比小贾差远了!”包东不屑的道:“那陈玲为了小贾,连续两日来平康坊,某跟在马车后面,就听她在勾引小贾,那声音……腻的某哟!恨不能……”   火气太大了呀!老子恨不能寻个女人睡觉。   被当场打脸的雷洪沉默了。   男人最大的成就不是挣钱,而是把妹的本事强大。   包东叹道:“这本事,不愧是百骑之虎!”   二人寻到了马成的那处别业,悄然翻了进去。   一个看房子的老苍头被控制住了。   “没找到!”   百骑差不多把房子都要拆了,却只寻到了一贯多钱。   老苍头呜咽道:“那是老夫的工钱。”   “给他。”   羞愧难当啊!   雷洪皱眉:“小贾看来是被那女人给哄骗了。”   包东的立场动摇了,“那女人怕是想哄了他,然后……”   雷洪淡淡的道:“说这么多没用的,一句话,那女人就是馋小贾的身子。”   这话真精辟。   包东点头。   老苍头被带回了百骑隐秘看押。   消息传回了贾家。   “不该啊!”   贾平安知道陈玲是馋自己的身子,而这等女人最喜炫耀。   你要说她哄骗,那也不会指名道姓的说什么昌乐坊……   包东坐下,茫然道:“小贾,明天就是第四日,后天玄奘大师就会来接你。”   贾平安打个寒颤。   唐长老……这一路的妖怪为啥没把你留下。   “是谁让你来到我身边……”   那些妖怪都是有后台的,这一路西天之行,实际上就是各大势力在暗自交手。   做妖怪也不容易啊!   做贪官呢?   贾平安的脑海里有个念头在闪动。   贪官……   贪官……   那些房爷!   对啊!   房爷!   贾平安眼睛一亮,“此事不对!”   包东抬头,雷洪用力扯了一下胡须。   “什么不对?”   贾平安越想越觉得不对,“那马成若是有好几个宅子呢?”   陈玲说在昌乐坊,可没说是哪一套房啊!   后世那些动辄几十套上百套的……   贪官最喜欢的就是购买不动产。   “可马成只有这么一处别业。”   连障眼法都不知道,百骑的未来堪忧啊!   贾平安说道:“去查马成的亲戚名下在昌乐坊的宅子!”   包东回到了百骑,说了要求,邵鹏没二话,让人协助去查。   第二天上午,二人再度鬼鬼祟祟的来到了昌乐坊。   “马成的妻弟在这里有一处宅子,某问过坊正,说一般没人来。”   “搜!”   二人悄然进了宅子。   从前院开始排查,一直到后院。   “没有。”   “看看厢房。”   雷洪随意的推开了厢房……   包东在后面,见他不动就说道:“老雷你看到了什么?”   雷洪依旧不动。   包东踮脚,从雷洪的身后往里看了一眼。   全是铜钱。   这一眼……   直接击溃了雷洪的骄傲。   “小贾……小贾特么的……他竟然猜对了!”   “这不是猜。”包东在朝着怀疑自己智商的路上缓步而行,“这是本事,小贾抽丝剥茧找到了疑点!”   ……   贾平安正在家里转圈。   他急了。   今天是第四日,若是他判断错误,明日唐长老可就要来了。   到时候他进了寺庙,再想出来难于上青天。   噗!   外面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这是……   小圈子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   弄死他不敢,但打残呢?   贾平安悄然走到门边。   表兄出去了,阿福也不知道野哪去了,家里就他一个人,正好动手。   房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一拳。   来人避开,一腿……   呯!   我特么!   半空中贾平安看到了带着羃䍦的一个女人,只需看看长腿,就知道是卫无双来了。   噗!   贾平安躺在地上翻白眼。   卫无双进来,撩起羃䍦,走过来一把拉起了他,“我听说了你的事,宫中还有传言,说陛下和姓贾的有龙阳之好,宫正大怒,责罚了数十人……”   我和皇帝有PY交易?   “某性别男,爱好女。”   “我知道。”卫无双很笃定。   “为何?”贾师傅觉得长腿妹子冷冰冰的,飒是飒了,可却少了女人的温柔。   卫无双想起了上次在叠州和贾师傅住一夜的经历,半夜时……   “没有为什么?”卫无双说道:“此事是长孙无忌等人在操纵,那王陶定然找不到贪腐的证据,你在劫难逃,马上走!”   “去哪?”贾平安不解。   卫无双回身,背对着他,“我带你出城,一路去南方,南方瘴疠之地众多,你寻个地方躲几年再回来。”   “你……莫不是喜欢某?”贾师傅觉得心跳加速。   “你想多了,我不喜欢男人。”卫无双淡淡的道。   这多好的资源呐!就这么白白耗费了。   贾平安有些痛心疾首。   “你赶紧走!”   卫无双负手而立。   那一双大长腿就越发的醒目了。   “小贾!”   外面传来了包东的声音,竟然带着谄媚。   老包这是发情了?   卫无双回身,“我是私下出宫的,不能被他们看到。”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床,“躺上去。”   你想死吗?卫无双挑眉。   “都不喜欢男人了,在乎这个作甚?赶紧!”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那事儿,现在就是送个绝世美女来也不会动心。   卫无双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呀!柜子也能藏人啊!”   贾师傅想起了这茬,遗憾的推门出去。   卫无双握紧双拳:“……”   这个小贼,先前就就该再用力些!   “小贾!”   包东和雷洪一起回来了,满面喜色。   “就在马成妻弟的宅子里,咱们大致清点了一下,两千余贯。”   艹!   贾平安面色涨红,“看好地方,还有……别急!”   他原地踱步,“此事……”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指指边上,带着包东等人过去。   “小贾,某这就回百骑去报信。”包东有些迫不及待了。   “暂且等等。”贾平安捂额想了想,“此事要利益最大化才好,若是这般捅上去,也就是马成和王陶倒霉,对了,王陶还不一定倒霉。雷洪去百骑报信,把消息告知校尉和邵中官,切记……”   贾平安认真的道:“旁人都别说,懂?”   雷洪点头,“须得提防隔墙有耳。”   贾平安看着他的雷公脸,不禁想起了悟空。   大师兄做事至少比老包靠谱。   “另外,让校尉派可靠的兄弟去那宅子把守。”   这个是应有之意。   雷洪一路回到百骑,寻了唐旭和邵鹏私下说话。   “……那宅子的厢房里全是铜钱,有装好的,有散乱的……”   唐旭和邵鹏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若是他们见过把钱堆放在床垫里、放在阁楼里的……大概就不会惊讶了。   “某和包东数了一下,两千余贯。”   唐旭看了邵鹏一眼,“这案子某说已然是绝路,没想到小贾却能从马成那边入手,老邵,你琢磨了数日,可想到过?”   “贱人。”邵鹏的眼中有欢喜之色,“你想到了什么?让小贾往南方逃,或是半夜绑了王陶出城,拷打……都是什么馊主意。”   唐旭叹道:“那少年手段了得,再过几年,某怕是就要给他让位了。”   “是很了得。”邵鹏也有些纳闷,“他怎么能想到马成不止一处别业呢?还能想到马成用亲戚的名头去买房……”   后世这等事儿多了去,可在此刻,这便是贾师傅英明神武的证据。   “派人去看着宅子。”   唐旭随即安排了下去。   “小贾说他想见马成一面。”   唐旭沉吟道:“他这是想……再弄些什么?”   邵鹏点头,“让人去告知马成,家中有事。”   ……   晚些,有人在皇城外,请军士去传消息,说是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马成家来了亲戚,让他去接待。   马成不是长安人,老家的亲戚也时常来探望一番,特别是几个叔伯,从小对他极好,所以他闻讯就告了假,急匆匆的出来。   一出皇城,报信的男子拱手,“我家郎君有急事和你一晤。”   马成瞬间就想回去。   “员外郎,你妻弟的宅子修的不错,为何没人住呢?”   马成面色白了一下,男子含笑道:“前面有人等你。莫回头。”   马成策马缓缓而去。   一刻钟后,一骑靠了过来,“进丰乐坊。”   马成策马右转。   坊卒们视而不见。   进去后,他被带到了一处宅院里。   院子里背身站着一个男子,听到脚步声后回头。   马成面色大变,然后站的笔直,“扫把星……你们只是想作甚?某为官清正,你等想干什么?”   贾平安微笑道:“某很忙,你也忙,如此咱们开门见山。你的妻弟在昌乐坊的宅子不小……”   马成的眼睛颤抖了一下,淡定的道,“那是他的事,某从不干涉。”   “厢房里的两千多贯也是他的事?”贾平安走近一步,“你那妻弟只是一个小吏,他哪来的两千多贯?”   马成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涕泪横流。   “饶了某!饶了某!”   “想死想活?”   马成仰头,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想活,某想活。”   “那就等着消息。”   与此同时,许家潜入一人。   许敬宗正在看书,可双目的焦点却不在书上。   来人进来,许敬宗刚想惊呼,又捂嘴忍住了。   来人是包东。   “可是小贾有交代?”   许敬宗的心中涌起了希望。   包东颔首,“小贾说了,让你死……”   ……   第二更! 第130章 自挂东南枝,喜气洋洋   “让老夫死?”   许敬宗瞬间就蹦跶了起来,刚想厉喝,包东说道:“这里有小贾的书信。”   “拿过来,不,放在案几上,老夫自己拿。”许敬宗警惕的指指房门,示意包东退到外面去。   包东苦笑,“只是让你假死。”   许敬宗摇头,包东无奈退了出去,看着他拿了书信。   在书信里,贾师傅亲切的问候了老许的身体,最后骂他依旧傻萌,竟然被人坑了。   但是,全文贾平安都没抱怨自己被连累,更没为自己为老许冒险被罚说一句话。   许敬宗看着这熟悉的笔迹,吸吸鼻子。   最后,贾平安说了自己的谋划……   许敬宗抬头,“好,老夫知道了,马上照办。”   包东出去,但只是隐在边上。   贾师傅有交代:老许人不错,但就怕头皮凉。   头皮凉是啥意思包东不懂,但贾平安的交代却记得很清楚。   盯着他。   里面,许敬宗在写遗书。   遗书写好,他弄了一匹绸缎,费力的挂在房梁上,然后站在了凳子上。   绸缎打结,测试了几次之后,长度才刚好到下巴那里。   咳咳!   许敬宗干咳几声,觉得嗓子不错,就用力蹬凳子。   凳子上他放的有杯子,落地会脆响,不远处的仆役自然会来查看。   老夫的安排百无一失。   许敬宗脚下一蹬,感觉打滑了……   凳子没倒,带着杯子平行移动了差不多半步的距离。   许敬宗双脚悬空,人就被挂了起来。   咯咯咯……   他双手无助的抓着绳子,脚下乱蹬。   老夫……老夫休矣!   外面的包东等了等,发现没啥动静,就想起了贾平安的话。   “许公做事慢,若是他犹豫,记得去提醒催促他。”   包东想了想,就再度过去,把房门推开一条缝隙。   两条腿在眼前来回晃荡。   包东:“……”   没让你真死啊!   他见老许在挣扎,就想去解救。   好小子,快来救老夫。   许敬宗快撑不住了。   可包东猛地把那凳子踢翻,杯子落地粉碎,转身就跑。   回来……   “阿郎这是怎么了?”   一个仆妇嘀咕着走来。   她走到门边,看到自挂东南枝的许敬宗,不禁尖叫了起来。   “来人呐!”   先去救老许啊!哪怕你抱大腿也行啊!角落里躲着的包东想死。   幸而有几个仆役闻声赶来,急忙扛大腿的扛大腿,寻刀子的寻刀子……   “阿郎上吊了!”   喊声尖利。   包东看到老许被解下来喘息,就知道问题不大,悄然而退。   ……   朝堂上正在议事。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长孙无忌觉得这算是老天对大唐的眷顾,也是老天对先帝的眷顾。   他眸色深沉的看着皇帝,想着最近小圈子里不少人在嘀咕,说皇帝有些跋扈了。   “陛下!”   外面来了内侍,王忠良过去,回来时脚步很快。   “陛下,许敬宗自尽。”   李治依旧在微笑,可脊背处却绷紧了。   一股悲伤和失落袭上心头。   朕的心腹终究是保不住吗?   “幸而被家人救了下来。”   “让医官马上去!”李治脱口而出,用力的喘息着。   这一次他没有掩饰。   目光转动,宰相们木然。   医官飞快而去。   晚些他回来禀告道:“许使君咽喉受创,勒痕不浅。”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自挂东南枝。   “陛下,许敬宗怕不是畏罪自尽吧?”   “有可能,此人狡黠,该马上收监才是。”   李治坐在最高处,看着臣子们在弹劾着许敬宗。   而贾平安……   “陛下,玄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说是收贾平安为弟子,随后带他潜心修行。”   殿内明显传来了松一口气的声音。   那个扫把星终于是要滚蛋了。   皇宫大门外,一个官员脚步蹒跚的走来。   走到近前,他沉声道:“还请禀告陛下,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马成……有重大事情求见陛下。”   消息传递进去。   “跟着来。”   马成跟着进了宫中,一路到了殿外。   “陛下,马成来了。”   李治此刻心情极为糟糕,若非是作为皇帝的基本素养还在,此刻早就冲着群臣破口大骂。他皱眉道,“让他来。”   马成进来就跪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刚想问话,马成抬头,“陛下,臣……辜负了陛下,臣……贪腐两千余贯,罪该……万死!”   长孙无忌失态回头。   褚遂良失态回头……   骨骼关节处发出的声音密集响起。   贪腐的官员有多少不得而知,但他们从未见过贪腐后来自首的官员。   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贪腐的事实暴露了。   马成低头叩首,“臣检举……臣检举上官,户部度支司郎中王陶贪腐三千余贯,臣都有记载,每一笔臣都有记载……”   轰隆!   殿内仿佛回荡着雷声。   李治不敢相信的道:“你检举王陶?”   马成点头,“是,从两年前开始,王陶就和臣一进一出做假,更是和三个州府的官员合谋贪腐……”   度支司还有一个职责,那就是给各州定下一年的赋税额度。   若是户部度支司和地方官员勾结,这个额度可上可下,操作的余地太大了。   “账目臣已经带来了。”   马成拿出账目,这是最后一击。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褚遂良眼中全是惊讶。   拿下许敬宗,赶走扫把星,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马成突然来了个自首,并举报了王陶。   这事不对!   马成贪腐看样子是板上钉钉了,可他为何自首?   这不对!   褚遂良从长孙无忌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寒芒。   这是有人在操纵!   李治此刻的心情很嗨,大起大落之后,他觉得头有些晕。   马成还在继续坦白,“王陶和臣一起贪腐,有一次和臣酒后吹嘘,说自家贪腐的钱藏的极好。他在大业坊的相云寺常年租了一间静室,每月去一次,钱财每次搬运一点,就这么藏在了里面,要用钱就去寺里拜个佛……”   “拿了王陶!”   李治只觉得眼前大放光明,心情振奋。但这事儿有蹊跷,他必须要问清楚,“你为何自首?”   马成一怔,“臣念及陛下厚……厚恩。”   什么厚恩,这话哄鬼还行,在场的一个都不信。   李治的眸色一冷,“朕的问话,一句不得虚言,否则严惩不贷!”   马成心中暗自叫苦,可此刻他已经再无退路。暗自咒骂了贾平安生儿子没pi,yan后,他选择了坦白。   “百骑的人查到了臣贪腐的证据……”   瞬间一条推理线条就出来了。   从许敬宗和贾平安被禁足开始,百骑就展开了行动。   他们知道从王陶那里没法入手,就想到了贪腐线。   王陶若是贪腐,那么马成说不得知道些什么,于是……   “他们怎么查的?”   李勣作为名将,对这等手段比较有兴趣。   马成说道:“他们查了臣的别业,还有臣妻弟的别业,最后查到了那些钱。”   ……   此刻的平康坊。   马车上,唇红齿白的贾平安对陈玲微微一笑,“忘了自我介绍,某来自于百骑,百骑文书,贾平安。”   正在憧憬包养小鲜肉的陈玲变色道:“扫把星!”   “然也!”   贾平安按住了她的肩膀,“马成此刻已经进宫自首,他贪腐了两千余贯,少不得要被处置,你……好自为之。”   他下了马车。   陈玲这个女人手段不错,脱身不是问题。   包东纳闷的问道:“你又没睡她,为何要放她一马?”   贾平安看着马车仓皇而去,唏嘘道:“男人,什么叫做男人?”   包东等着他的自问自答。   “某利用了她,那么就还她一个机会,至于能否抓住,那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你这个奸细!”包东有些羡慕贾师傅哄女人的手段。   “其实……我想做个好人。”   ……   朝中,王陶已经被带了来。   一看到马成,他瞬间腿软。   李治冷笑道:“许敬宗弹劾你贪腐,可有众人为你担保,说你清廉如水。王陶,今日马成在此,你该当何罪!”   长孙无忌木然。   那些弹劾许敬宗和贾平安的臣子……有人木然,有人羞愧难当。   当初他们的喊声有多高,现在就有多丢人。   这脸被打的啪啪响。   在看到马成时,王陶心中就已经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马成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人检举,两人倒霉。   这便是有的贪腐案一查就容易出现窝案的原因,因为这条线但凡落下一人,就有被发现的风险。   这二人在度支司一人管进,一人管出,但凡不妥,就会被另一人发现。   马成看了王陶一眼,“陛下,他的钱就藏在相云寺。”   噗通!   王陶跪下,绝望的看着长孙无忌等人,希望有人来拉自己一把。   李治只觉得最近的郁气都消散一空,吩咐道:“让邵鹏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腹最近表现的很得力。   晚些邵鹏来了,见到王陶和马成,心中不禁暗赞着小贾的手段。   “此事百骑做的好。”原先的百骑死气沉沉的,干啥啥不行,背锅第一名。李治一看不妥,就准备扩编,把百骑变成一支军队。   可现在看来,百骑大有作为,当留存。   他看了舅舅一眼,觉得近日小圈子太过凌厉了些,要压一压才行。而百骑的好消息无疑就是最好的打压工具,“此事是如何做的,你且道来。”   事情都出结果了还问,这是要鞭尸的意思。   邵鹏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陛下,此事事发后,贾平安在家传信,说是度支司一进一出必须平账,王陶若是贪腐,马成定然也好不了……”   “竟然是他?”李治想起了那个少年。   “他说那些赃款马成定然不敢放在家里,而别业的可能最大,于是百骑去搜索马成在昌乐坊的别业,可并未找到……”   那岂不是断了线索?   哪怕事情水落石出了,李治依旧对这个案子的细微处有许多不解。   李勣微微眯眼,觉得马成怕是和王陶一样,把钱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陛下,后来贾平安建言查马成亲戚的宅子,一查就查到了马成的妻弟……”   邵鹏想起了贾师傅用美男计的过程,不禁觉得无蛋的日子很忧郁。   于志宁皱眉道:“那马成的妻弟如何?”   “小吏。”   小吏哪里买得起那等宅子?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于志宁也恍然大悟,“这是马成买了宅子记在妻弟的名下,自家把赃款藏在里面,如此无人过问,好手段。”   大唐此刻贪腐的官员不多,对这等手段没啥经验。   “贾平安这般抽丝剥茧……”李勣毫不犹豫的为贾师傅拉票,“果然好手段。”   李治含笑道:“当初朕觉着他顶着他扫把星的名头容易被人利用,就放在了百骑,谁知道他竟然屡屡建功,倒是让朕颇为意外。”   这时候需要捧哏的,可老许不在,李勣不喜欢冒泡……   邵鹏一咬牙,摸出了一份文书,“陛下,许使君还在家里躺着呢!奴婢路上遇到了许使君的家人,请奴婢带来的遗书。”   这事儿有些犯忌讳,但此刻皇帝大获全胜,怕毛。   李治面色凝重,“念!”   王忠良接过遗书,大声念诵着。   遗书大致的意思是:想我老许一生忠心耿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含糊,哪怕是斧钺加身也不后退,但臣却无法忍受污蔑和陷害,臣知晓给陛下带来了麻烦,唯有一死了之,以证清白。   老许的文采毋庸置疑的好,一份遗书写的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王忠良哽咽了一声,“奴婢读了都忍不住为之泪下。”   李治看着宰相们,淡淡的道:“许敬宗忠心耿耿,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齐声道:“是。”   弹劾许敬宗的那几位,此刻面色涨红,难堪之极。   皇帝这是故意给他们小鞋穿。   但错了就错了,挨打要立正的道理古今通用。   “诸卿都散了吧。”李治心情愉悦,只想去后宫散发散发。但一想到王氏和萧氏,他的兴趣就直线下滑。然后那双入鬓长眉就在脑海里滑过。   众人散去,李治留下了邵鹏。   “此事做的不错。”   对于心腹,李治总是不吝夸赞。   邵鹏面色古怪,在想要不要把那事儿告诉皇帝。   “嗯?”李治发现了他的忧郁,就冷哼一声。   邵鹏心中叹息,“陛下,此事……奴婢有罪。”   他跪下了。   “说说。”李治心情放松,随手拿起玉佩把玩。   “贾平安私下出入道德坊,臣看管不严,有罪。”   贾师傅的禁足令在百骑的掩护下成了摆设!   但李治现在心情好,所以只是摆摆手。   邵鹏心中一松,“贾平安得知马成宠爱小妾陈玲,就假装巧遇,几番交流,那陈玲无意间说了昌乐坊之事,这才找到了线索。”   李治拿着玉佩呆滞了。   “你是说……他用了美男计?”李治觉得三观被刷新了一遍。   邵鹏点头,“是。”   李治不禁捂额,“这扫把星竟然这般……当初朕让他在百骑只是想就近看着,谁知道他竟然越发的能干了。此事若非是他,许敬宗定然难逃一劫,朕的身边也会少一个心腹,处境就越发的艰难了。”   是啊!   连王忠良都觉得此次贾平安堪称是中流砥柱。   李治在琢磨着,他想到了武媚对贾平安的评价,就颔首道:“百骑里,如贾平安这般的有多少?”   若是百骑里如贾平安这样的人才多一些,他的某些谋划就可以施行了。   邵鹏羞愧难当,“陛下,百骑里如贾平安的……一个也无。”   李治声音冷了些:“也就是说,百骑大多平庸?”   邵鹏点头,李治有些恼火,“贾平安一介少年竟然能在百骑鹤立鸡群,可见你等平日里多有懈怠,回去操练!”   “是!”   邵鹏出去,在路上竟然追上了宰相们。   李勣拖在最后面,一看就是被孤立了。   长孙无忌被众人簇拥着,气势不凡。   褚遂良难掩失望之色,“辅机,此次功败垂成,下次再想弄许敬宗就难了。”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主事之人蠢!竟然没想到收拢手尾,把事情清扫干净。自己挖坑占了先手,最后却被一个文书轻松破局,这得有多蠢?蠢不可及!”   他面色如常,话却说的很重,可见心情极坏。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后问道:“谁主持的?”   沉默。   “有何不能说的?”长孙无忌恼了,“是谁?”   褚遂良羞红了脸,低声道:“是老夫。”   ……   贾平安解放了。   大门一开,外面站着姜融,他拱手道:“恭贺贾文书。”   “客气了。”此次贾平安被禁足,姜融看守的不算严,表现不错,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颗糖,“还请姜坊正去一趟许使君家,告诉许使君,某很好,让他安心。”   姜融带来的坊卒一怔,觉得贾平安把姜融当做仆役使唤过分了些。   “某马上去。”   可姜融却喜上眉梢,转身就走。   坊卒跟上问道:“坊正,这就是跑腿的事,你为何这般高兴?”   姜融兴奋的道:“你懂个屁,某去了许使君家传口信,这便是结识了许使君,回头长安县也得给某一个面子啊!哈哈哈哈!”   对于官迷姜融来说,能去高官家走走是一件最幸福的事儿。   隔壁门开了,王大锤出来,拱手道:“恭喜。”   “大锤啊!”贾平安笑道:“下午家里别做饭了。”   此次王家提供了跳板,让贾师傅翻墙躲避监管,很讲义气。   “好。”   杨德利兴奋欲狂,第一次准备大手大脚的花钱,让他有些飘飘然。   可还没等他骑着马儿去采买,刘架带着人来了。   “扫把神……”   许久没见到自己的扫把神,让刘架不禁红了眼眶。   贾平安捂额,“大唐没有扫把神。”   “有滴。”刘架欢喜的道:“得知扫把神洗清了冤屈,某不胜欢喜,就带来些人手,酒菜也准备了些,为扫把神庆贺。”   “有心了。”以前贾平安总是喜欢把双方的付出算清楚,可后来渐渐知道,许多时候算不清楚才是好事。   没了任务的表兄跪在姑母的牌位前欢喜的汇报工作,刘架带来的人在忙里忙外,准备酒菜……   外面,道德坊德高望重的那些人被请了来。王学友看着这场景感慨道:“喜气洋洋啊!”   ……   五连更第三更! 第131章 装比第一要诀   大清早,贾平安进了百骑,就听到包东在吹嘘。   “……某身形矫健的翻了进去,那看房子的正准备尖叫,某眼疾手快用袜子堵住了他的嘴……”   雷洪蹲在边上扯着脸上的胡须,觉得包东真不要脸。   “贾文书来了。”   贾平安的回归得到了百骑的欢迎,唐旭和邵鹏随后亲切接见了他。   “陛下夸赞了你。”邵鹏的心情极好,“说是让你再接再厉。”   贾平安束手而立,神色激动,不,是带着兴奋,却又想极力压抑情绪的模样。   这是来自于董事长的夸赞,他必须要姿态很正。   唐旭很满意他的态度,“此次百骑算是立下了大功,陛下随后有赏赐。并且陛下说了,让百骑好生操练,可见以后要重用。”   陛下是说百骑就贾平安一个人才,丢人现眼,让他们下死手操练那群王八蛋!   老唐真不要脸,说谎和喝水般的自然!   邵鹏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   晚些贾平安回到值房,觉得灰扑扑的,可人却懒的不想动。   “哎呀!某的金珠子掉了。”   贾平安喊了一嗓子,百骑都被惊动了。   包东第一个进来,“多大的金珠子?”   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道:“很细,掉了十多颗,罢了,不要了,谁捡到是谁的。”   这么好?   包东和另一个百骑自告奋勇来寻。   贾平安去了孟亮等人的值房歇息。   “还想着她呢?”   孟亮依旧瘦削,但精神渐渐脱离了魂不守舍的状态,“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废物!”舔狗没法管,贾平安霸占了孟亮的座位,美滋滋的打个盹。   而包东为了寻找金珠子,把贾平安的值房彻底清扫了十多遍,扫出了一堆东西,和那百骑坐在外面翻找。   “就这么一颗银角子啊!”   二人翻找了无数遍,就只找到了一小粒银子,小的让人感动。   贾平安回来了,打着哈欠进去一看,不禁乐了。   太干净了!   晚些,他带着手下去了感业寺。   娃娃脸背着背篓在禁苑里穿行,不时看一眼前方。   马蹄声渐渐传来,她抬头看去,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奋力招手。   “贾文书!”   “小苏!”   亲密战友再次见面,贾平安熟练的把背篓解下来,吩咐道:“放某的马背上。”   这活包东干的很是顺手,可等看到娃娃脸给了贾平安一个灿烂的笑脸,却不搭理自己时,不禁在深深的反省着自己的长相。   难道颜值才是妹纸们的挚爱吗?   到了感业寺,二人先寻了个地方开小灶。   “小苏呐!”   “在!”小苏负手挺胸。   “给!”   苏荷打开油纸包,欢喜的道:“是羊肉。”   她蹲在后面吃,贾平安咬着干枯的草根,看着深秋中的感业寺,觉得人生不该这般度过。   吃完羊肉,苏荷坐在草地上,双手抱膝,把下巴枕在上面,憧憬的看着前方,“有肉真好。”   这妹纸的要求真的低。   “对了。”苏荷想起了那件事,“那天陛下来了感业寺,还见了……还见了……”   她咬着下唇,犹豫了。   这是泄密!   可她转念一想,觉得贾师傅不是外人,而是感业寺的保护者,于是就释然了,“陛下见了明空。”   贾平安已经猜到了,但却没想到苏荷会说出来,就笑道:“下次别说。”   “哦!”苏荷觉得贾文书就是会体谅人。   皇帝来见武媚,不消说,不是旧情复燃,就是……   不对,这个时间点皇帝焦头烂额,他哪有心情玩什么旧情复燃?   这多半是觉得孤掌难鸣,想寻武妹妹做帮手。   这天下,就要风起云涌了啊!   “后来送来的东西就好了许多,她们都说陛下仁慈,可是……贾文书。”苏荷有些困惑,“我怎么觉着是为了明空呢?难道我……”   她觉得自己不纯洁了,脸颊不禁染上了红晕。   “咳咳!”这妹纸不傻,贾文书很欣慰,“这等事你别管,无视就好了。”   “哦!”苏荷想到了姨母对自己的交代:若是渣男贾唆使她去打探消息,或是利用她对谁好,那一定是别有用心。   苏荷歪着脑袋想了想,贾文书对自己说过,尽量对明空好一些……这是不是利用我?   嗯,不对,是贾文书做梦梦到了姐姐,所以爱屋及乌。   我差点就冤枉了贾文书。   苏荷拍拍胸脯,贾平安在侧面看着她,眉间多了些温润。   这时候贾平安不愿意见到明空,免得有烧热灶之嫌。   晚些出了禁苑,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官员站在那里,含笑道:“贾文书。”   李半仙?   贾平安下马拱手“见过太史令。”   李淳风颔首道:“老夫听闻你蒙冤,先前就上书朝中,说扫把星之说不可信……”   咦!   不对啊!   贾平安知道李半仙就是个淡泊名利的,可他为啥主动示好?   “多谢太史令。”朋友多了路好走,贾平安更想知道老李有没有和袁天罡写了推背图。   李淳风微笑道:“算盘陛下已经下发到了国子监诸学,可有人说繁琐,反对算盘单独设课,老夫和人辩驳许久,却不能胜,贾文书……”   老李这是挖坑啊!   先示好,再请你帮忙,你好意思不去吗?   就和后世那些久不联系的朋友一样,他们突然微信发来信息,你一接茬,就是借钱。   这手段很粗糙,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贾平安笑着应了,随后二人来到了位于务本坊的国子监。   祭酒肖博在,其他人无影无踪。   见到了贾平安后,肖博叹道:“贾文书来的正好,先前国子监诸学起了争执,众人争论算盘是否该单设一课,说到激烈处都打了起来。后来劝住了,全都去了国子学继续争执,吵的让人头痛……”   这话暗含一层意思:贾文书你抛出个算盘闹得国子监诸学鸡犬不宁,自己却置身事外,这事做的不地道啊!   但他这话说的也不地道。   贾平安有些诧异,“太史令学究天人,难道竟然不能平息他们之间的争执?”   可李淳风是太史令,于国子监而言是外人,你贾平安这般说,岂不是说国子监无人?竟然需要一个外人来平事。   我顶你个肺啊!   被顶了肺管子的肖博看着他,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去了。   这个少年绝对是故意的!   李淳风却觉得小贾这是在夸赞自己,就谦逊的道:“老夫于算盘也懂的不多,不过却觉得其间有大道。小贾,还请你出手相助,平息他们之间的争执。”   能卖个人情给李半仙,贾平安当然不会犹豫。   “好。”   二人相对一笑,有种携手而行的冲动,随后出去。   老夫呢?   肖博被他们忽视了,气抖冷。   一路到了国子学,守门的带着他们进去。   实际上已经用不着了。   “……算盘晦涩难学,咱们几个助教直讲琢磨了许久,打起来也是磕磕绊绊的。学生们本就功课繁重,再为此专设一课,焦头烂额矣!”   几个助教、直讲在争执,算学助教韩玮在边上几次想插嘴,都被挡住了。   “这是好东西。”韩玮逮到个机会插嘴,“只需多琢磨,定然能寻到办法,为此而弃了算盘,智者不为,愚不可及!”   呃!   你说我们愚不可及?   几个助教、直讲随即喷的韩玮体无完肤。   “咳咳!”   门外有人干咳,众人见是李淳风,都纷纷行礼,“见过太史令。”   李半仙还是有些威望的。   等看到贾平安后,韩玮不禁惊呼一声,有不认识的就问道:“这少年是谁?”   “扫把星!”   室内全是助教、直讲,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我辈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扫把星,某不怕!”   读书人狡猾的多,愣头青也不少,但国子监的却都昂首挺胸,不回避,倒是让李淳风刮目相看。   一时间,国子监的助教直讲们士气如虹。   一群装比犯!贾师傅最喜欢拆穿这等人的真面目,“什么妖邪都无法在太史令的身边存在。”   李半仙在大家的心目中就是个灯塔,大概是蜀山剑派那种,鬼神不忌的高人。所以有他在,还担心什么扫把星。   打人不打脸啊!   被揭穿后,助教直讲们的气势跌落,韩玮顺势高呼:“算盘当兴!”   一个助教冷笑道:“明岁就要礼部试了,礼记、春秋左氏传这些大经都还没讲透彻,学什么算盘。”   众人都纷纷附和。   大唐的科举分为县试和州试,过了这两关,考生就被送到京城来参加礼部试,这就是科举的全过程。   看众人的意思,反对算盘一是因为难学,晦涩;二是马上要科举了,国子监诸学有不少准备参加礼部试的学生,复习考试内容才是正经,学什么算盘,科举考试不香吗?   这和后世的教育并无差别,都是为了应付考试。   韩玮怒道:“考试年年有,难道年年都不学算盘?”   这话问得好,但没卵用。   李淳风干咳一声,“老夫请来了贾文书,算盘是他发明的,他当有法子。”   贾平安上前,助教、直讲们都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这个少年刚洗清了冤屈,据闻很是了得。此刻他来到了国子监,和踢馆没啥区别。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未来要想稳当就必须得两条腿走路,其中一条腿就是学问。   “算盘乃是计算的利器,不管是哪个衙门都需要计算钱粮人口,用算盘当然更好。”   “可算盘难学。”有人反驳。   “不难学啊!”贾平安诧异的道,“这等简单的事务,竟然没人去琢磨一番里面的诀窍?拿一个算盘来。”   韩玮送了个算盘来,贾平安接过,伸手随意甩了一下,珠子归位。   这动作干净利落,潇洒的一塌糊涂。   “一看就是老手。”韩玮有些粉丝的意思,觉得老贾是个老司机。   一个直讲皱眉道:“科举为重。”   贾平安叹道:“科举为重,可做人要紧的是什么?”   外面,肖博一脸纠结的带着王忠良来了。   听闻国子学内部争执的都动手了,李治就派了王忠良来镇压一番。   “做人要紧的是学到本事!”贾平安觉得有必要让外间知道自己对学问的态度,顺带以后还能作为自己儒学不精的借口。   我真是太有才了。   “一个学生进了国子监,学大经、中经、小经,这是必须的,不如此,如何能为官?”   大唐学生主要学的儒学经典被分为三等,大中小。国子学等学校属于高富帅,类似于后世的名牌大学。而算学也单独为一学,就像是后世的专科学校。   国子监诸学大多取权贵高官子弟为学生,目的就是镀金,若是能考中科举就是意外之喜。   所以算学在国子学只是一门偏僻的学问。   贾平安诚恳的道:“可在学了这些经书之余,学生该学些什么?某以为当是算学。为何?”   众人默然,听他哔哔。   哔哔不对就群起而攻之。   “为官者不通算学,下面的官吏哄骗了你,你可知道?那些账簿你可看得懂,可能算得清?”   现在还好些,以后的明清官员还得请幕僚,也就是师爷,否则这个官是做不下去的,迟早被架空滚蛋。   众人点头。   “为将者,领军多少,剩下粮秣多少,敌军多少……你不懂算学,怎么执掌大军?”   忽悠第一招,调门要高。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冷肃,“往小了说,一个人连自家的账目都不清楚,还怎么持家?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家都管不好,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去为官?怎么去为将?怎么去为陛下效力?”   这话没错啊!   王忠良点头,觉得贾师傅说的很好。   “可算盘不好学。”一个助教皱眉道:“不是我等刁难,而是……韩玮,你来说说,这算盘果真好学吗?”   “说实话!”   众人汹涌。   韩玮干笑道:“某觉着……也还行。”   MMP!   瞬间无数眼镖把韩玮射的浑身的窟窿。   韩玮慢腾腾的道:“就是有些慢。”   “贱人!”有人终于忍不住开骂了。   “谁说不好学?”   贾平安拿起算盘,脑海里闪过黄飞鸿的造型。   “看着。”   啪啪啪……   算盘打的飞快,那手指头灵活的让人赞叹。   “可加减很麻烦。”有助教过来演示,一板一眼的,看着很难受,速度自然慢的像蜗牛。   贾师傅突然觉得不对。   咦!   我竟然没给皇帝珠算口诀?   卧槽!   这个误会闹大发了。   但,危机就是机遇。   贾平安诚恳的道:“这个确实是慢了些,容某想想。”   众人一看这人挺谦虚的,都准备就此散去。   “等等。”贾平安招手,“再等等。”   有人问道:“你莫不是现在琢磨吧?”   “是啊!”贾平安语气很平静,仿佛是说你们等某去买个菜。   嘁!   众人嘘声一片。   “我等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妙法,你就想想,还等等。”   众人刚准备散去,就见贾平安一脸的恍然大悟。   “这个……某有了。”   众人愕然。   “有了什么?”   贾平安眯眼,想着装比九大要诀,第一:要淡然,要平淡如水。   “啪!”   算盘一动。   “一上一,二上二……”   算盘随着口诀缓缓而出,贾平安的声音很平淡,而算盘的声音清脆,就像是伴奏,煞是好听。   “纸笔!”韩玮眼睛一亮,第一时间要来了纸笔开始抄写。   “一下五去四,二去八进一……”   算盘声的节奏快了些。   那些岁月在脑海里缓缓而过。   教室里,学生和老师人手一把算盘,一边拨打,一边背诵着口诀。窗外蝉鸣阵阵,上语文课的班级传来了朗诵诗词的声音……   哎!   我本是洒脱的少年,怎么多愁善感了呢!   贾师傅越打越顺畅。   众人越听越觉得有些意思。   有人拿着算盘在边上跟着打,两下后,不禁惊呼道:“这是要诀!”   众人不禁惊讶!   啪啪啪!   “八上三去五进一,九上四去五进一……”   贾平安停住了,众人抬头,一脸饥渴。   “某这里有疏漏。”一个助教举手,就像是个学生般的。   贾平安念诵不停,还得配合算盘记录,所以他们都没记全。   “拿纸笔来!”贾平安打算盘念口诀只是装比,没想到这些人还真记录了。   纸笔拿来,贾平安一一记录要诀,最后把笔一掷,大步出去。   众人愕然看着他……   你不留下来接受我们的膜拜吗?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这个依旧是装比。   国子监的氛围此刻还算是不错,至少师道尊严是有的,老师们都以教书育人为己任,鄙夷那些利欲熏心之辈,崇拜那些清高的学问家。   贾平安就是知道了他们的心思,这才精心准备了这么一出。   果然,那些助教直讲们都震动了。   “贾文书大才如此,竟然视名利为粪土,羞煞老夫了!”   连李淳风都为之赞道:“高风亮节,小贾,可愿来老夫座下,一起共赴无上大道!”   韩玮拿着记录仔细看着,突然捧腹大笑。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哈哈哈哈!”   他拿着算盘开始敲打,开始慢,越来越快。   他抬头,“报数!”   众人报数,韩玮打算盘,随口说出答案。   “没错。”   “对。”   他本就钻研了不少时日算盘,此刻被这个口诀一下打通了奇经八脉,那速度越来越快……   “没错!”   韩玮把算盘砸在桌面上,朗声道:“贾平安,可为吾师!”   众人震撼。   “这般犀利吗?”   一个口诀就让算盘起死回生,成为了计算的利器。   “不愧是百骑之虎!”   “此举对我国子监的帮助很大,学生们但凡学了算盘,不管为官还是为将,作用不小。”   “那些学生出身非富即贵,家中产业众多,学了算盘,算账自然不在话下,就算是无法为官为将,也能保证不败家业!”   贾平安此刻已经见到了右侧的肖博和王忠良。   王忠良颔首,“算盘妙诀可为国子监所用,但咱更欣赏你的那两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少年人如此淡泊名利,好!”   肖博也面带愧色的拱手。   小贾这般高风亮节,某却腹诽他给国子监惹了麻烦,羞煞老夫了。   ……   五连更第四更!求月票,求支持! 第132章 始乱终弃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长孙无忌吟诵着这两句诗,刚进来的褚遂良赞道:“好诗!”   “这是那扫把星作的。”   褚遂良干笑道:“辅机,那些人请你午时一聚。”   长孙无忌眸色深邃,“好。”   午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出了皇城,去了太平坊的某户人家里。   一路被引进去,大堂里坐着十余男子,年岁都不小了。   “辅机来了。”   大家互相行礼,随后坐下。   长孙无忌坐在首位,看了众人一眼,问道:“你等难得聚拢,是有何要事商议?”   这些都是关陇门阀的大佬,或是他们的代理人,也就是小圈子的话事人。   一个男子看看褚遂良,微笑道:“最近皇帝很是……不安分。”   褚遂良不安的动了动屁股。   他是靠着抱紧长孙无忌的大腿,这才坐稳了宰相的位置,可听到这等话,依旧觉得不适应。   长孙无忌神色不变。   男子显然是得了众人的委托,代表大家说话。他见长孙无忌不说话,心中就多了些把握,“皇帝刚登基,朝中诸多老成谋国的重臣当用心辅佐才是。”   褚遂良知道,在这个官话的后面,隐藏着怎样的桀骜和对权势的觊觎。   当年隋炀帝想动小圈子,结果如何?生死国灭。眼前这些人的力量虽然比不得前隋时,但依旧不可小觑。   长孙无忌的嘴角微微翘起,“有话直说。”   那股不屑的劲头就出来了。   男子微笑道:“皇帝把李勣弄了回来,这是想借助山东世家的意思,为何?不就是想利用山东那些人和咱们斗吗?辅机,他的心思不纯,要压一压。年轻人嘛,总是要被敲打几次才知道好歹。”   这话的意思:皇帝太年轻,没经历过几次社会毒打,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但这话也压根就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一个老人点头道:“辅机,暗示他,告诉他咱们的意思。咱们不想闹腾,可皇帝却不能对和咱们生分了,起了隔阂。”   长孙无忌举手,众人渐渐默然。   他抬头看着众人,眉间多了冷色,“皇帝是皇帝。”   这话代表着他的立场:不管你等想什么,都不得撼动李治的帝位。   众人默然。   长孙无忌怒气勃发,一拍案几,“老夫在朝堂之上,有事老夫自然能压下,你等只管在家享受就是了。皇帝少年意气,老夫一直在看着,看他闹,闹够了,他自然知道合则两利的道理。”   有人冷笑道:“可他却引入了山东那些人。”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咱们本就想打压那些人,进来就是关门打狗!”   气氛渐渐不对。   褚遂良嘴唇蠕动,“此事……辅机说的是,不过……”   “嗯!”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褚遂良赶紧改口,“此次许敬宗之事,皇帝也没深究,可见是知道分寸的。”   若是皇帝顺势呵斥那些疯狂弹劾老许的官员,小圈子会有不小的损失。   众人沉默,代表大家的男子说道:“那扫把星是怎么回事?”   皇帝这事儿就算是暂时过去了。   “跳梁小丑!”长孙无忌不屑一顾。   有人说道:“此次他自救的手段颇为精妙,不可轻敌。”   长孙无忌对这等问题都不屑于回答,褚遂良笑道:“咱们的手下这等人少了?”   “也是。”   这些家族屹立多年,积攒了不知道多少财富,手下的人才也不少,所以念及贾平安,觉得不过是一个人才罢了,算不得什么。   随后散去,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出来,并肩而行。   “这些人渐渐少了英雄气,只知道为自家谋划钱财,为子孙谋划前程,当年掀翻前隋的勇气……老夫再也看不到了。”长孙无忌颇为唏嘘。   褚遂良点头,“不过如此也好,天下承平,你我为辅臣,当可名列青史。”   ……   大佬们简单几句话,下面就要认真的琢磨。   郑远东叫来了王琦,晾了他一刻钟才说了四个字:“关门打狗。”   王琦回去后召集了小头目们议事。   “山东那些人在渐渐往长安来,咱们要多看顾他们。”王琦知晓自己就是干脏活的,但却没有这个觉悟,否则也不会自诩什么尚书之才。   众人点头,有人说道:“那就弄死几个,也能吓唬他们一番!”   王琦皱眉,陈二娘马上就骂道:“粗俗!那些山东门阀你以为是善茬?打压就是了,若是弄死了,他们的家人会善罢甘休?最多是把他们弄的身败名裂罢了。”   随后众人散去。   王琦依旧皱眉,陈二娘给他煮了一杯茶。   他抬头看了陈二娘一眼,闭上眼睛,有些痛苦之色,“那贾平安此次竟然能自救,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可见这少年……终究有些手段。”   他自诩不凡,能承认自己的对手有手段,真是很难得,但也很难受。   陈二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晚些出去,就径直去了皇城外。   “我是百骑贾平安的亲戚……”   陈二娘很是沉稳。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娘子?”   陈二娘:“……”   谁敢乱认媳妇?   她回身,就看到了一脸诧异的贾师傅。   守门的军士笑道:“贾文书才十五,这女子二十多了,怎么可能是娘子?”   贾平安笑道:“是童养媳。”   他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戒备。   这个女人他认得,那长长的指甲当初差点在碰瓷现场抓烂了催胸的脸,后来他坑了王琦一把,这个女人当时也在。   陈二娘知道贾平安手段了得,但没想到人也这般不着调,刚想辩驳,却看到了贾平安眉间的桀骜。   “说,寻某何事?”   没有什么场面话,一开始就占她便宜,随后就直接上……   这像极了渣男。   陈二娘指指边上,贾平安却不肯去,“就在这里。”   这是不给机会,也不给面子。渣男!陈二娘的眼中狠色一闪而过,泫然欲滴,“你昨夜没给度夜资。”   这是毁名声。   刚被皇帝夸赞的贾文书,竟然在外面睡女人不给钱,真是极品啊!   那军士在边上瞪大了眼睛。   陈二娘看着颇为丰腴,五官虽然不太出众,可架不住身材好啊!   所以守门的军士都觉得此事说不得是真的。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般下得去脸。   不过,渣男的自我修养第二条:你要比对方不要脸。   他嬉笑道:“昨夜不是你妹妹吗?让你一起还欲拒还迎。”   卧槽!   陈二娘再无耻,可也是个女子,瞬间就没法往下接了。   她双手放在小腹前,忍住一刀捅死贾平安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许多事……你要牢记自己只是一只蝼蚁,做事莫要得意……”   她的心上人被贾平安数次痛击,今日更是自信心崩塌,承认了贾平安的手段了得。   她心疼!   所以她来此警告贾平安,“若是可以,你会消失在长安城中,无人知晓。”   贾平安笑了笑,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陈二娘的身后。   什么意思?   陈二娘缓缓回身,只看到了一袭红衣。   扬起我心爱的小皮鞭。   啪!   “蝼蚁般的贱人,也敢威胁小贾?”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冷厉,瞬间想动手,可看清是高阳后,她垂手,就挨了一鞭,随即远遁。   看着陈二娘远去,贾平安笑道:“公主今日有暇?”   高阳昂首道,“随我出城。”   贾平安苦笑,“某还得上衙当值。”   高阳冷笑道:“我带走的你,谁敢置喙?”   哎!   这不是强人锁男吗?   贾平安上马,和高阳一路出城。   一出城,高阳就像是野马般的远去。   红衣在视线里飘动着,贾平安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想干啥,只能缓缓跟上。   转瞬高阳打马回来,傲娇的道:“你在瞒着我。”   “什么?”贾平安不解。   高阳冷冷的道:“我才知道,你用手段自救。”   呃!   这是想说我前面没把自己有手段的事儿告诉她?   贾师傅刚想辩解,高阳用马鞭指着他喝道:“为何不向我求救?”   竟然是为了这个!   贾平安诚恳的道:“公主,王陶和马成都是关陇的人,某不忍让你作难。”   李家也是关陇出身,所以高阳一下就缓和了情绪,“你……其实我可以直接闯入马成家去搜,事后大不了被呵斥。”   “咱们用计谋更好。”   “可是用计谋不爽快。”   你这个猪脑子!   贾平安觉得高阳作死是有先天体质的因素。   此刻需要变身。   贾平安渐渐硬化……   “此事你听着就是了,男儿行事,岂能向女人乞怜?”   高阳不会觉得是羞辱吧?   贾师傅的硬化在渐渐变形。   高阳冷冷的看着他,突然脸红红的,“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硬化有效果。   随后二人在郊外骑了一阵子。   回程的路上,高阳突然提及一事,“今日巴陵那边说是请我去宴饮。”   贾平安想了想,“可去,说了什么事后和某说说。”   这话很硬气,高阳垂首,“好。”   ……   当夜,贾平安都洗漱准备睡觉了。   “平安,有人敲门。”   杨德利正在洗脚,脱不开身。   贾平安把阿福丢在窝里,然后去开门。   大门打开,一袭红色。   这大晚上的,高阳夜行而来,想干啥?   高阳昂首看着里面,“兰陵说……皇帝惹的那些人不高兴了,今日那些人聚会,长孙无忌那个老东西也去了,还有褚遂良,大概是商议怎么对付皇帝……”   “就这?”   这个消息不出意外的话,李治那边也得到了。   但兰陵竟然也能得到这个消息,是她的手腕,还是她上面那人的人脉?   高阳说话,一股子酒气迎面扑来,“我就去说说闲话。”   “就该这样。”这事儿高阳应对无误。贾平安说道:“此事无需在意,对了,你喝了酒,某弄醒酒汤给你喝……要不下馎饦也行。”   兰陵这依旧是在给高阳洗脑,渐渐的,高阳就会觉得李治这个小老弟做皇帝不行。   高阳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男人虽然是硬汉,却也愿意为我下厨。可惜此刻夜深了,道德坊不可能给她留门太久,除非是在贾家住下。但这是在为难小贾。她摇头,转身上马,“我回去了。”   贾平安当然不敢留高阳深夜在家吃东西,先前的话不过是变相的逐客令罢了。   “驾!”   红色远去,道德坊里不少人家在嘀咕,姜融守在坊门那里期待着。   马儿冲了出去,数名在外等候的随从跟随,姜融深吸一口气……   这可是来自于皇家的贵气,就是那么好闻。   ……   清晨,贾家的小公鸡站在那里引吭高歌,但却咯咯咯的放了哑炮,很沙哑的声音。   阿福在爬来爬去,不时贼兮兮的看着在练刀的贾平安。   贾平安的刀法渐渐的脱离了那些招数,只是简单的劈砍和格挡。他不断把身体和长刀融合,让力量和精度不断进步。   就和新婚夫妇有个磨合期一样,这是一个过程,不能急。   “平安,吃早饭了。”   早饭很丰盛,摆在不高的案几上,两兄弟相对而坐。   阿福的小盆就在边上,它一顶一顶的,把小盆顶到了杨德利的边上,然后人立而起。   杨德利一边吃一边看着隔壁,想着王大娘的倩影。   他夹了一块炖羊肉吃了,阿福伸爪子抓走了面饼,迅速去了边上躺着,面饼却藏在了身下。   杨德利回过神来,文青的道:“平安,你说大娘会不会喜欢某?”   “不会。”贾平安担心表兄变成舔狗,就毫不犹豫的重拳出击。   “一定会。”杨·毅力·德利的眼中多了神彩,然后低头:“咦!某把面饼都吃了吗?”   他几下吃了早饭,就抱着阿福出去。   表兄很勤奋啊!   隔壁开门的声音传来,贾平安不禁叹息。   “大娘子。”   王大娘和王大锤兄妹出来了,见到阿福不禁欢喜的过来揉揉。   “嘤嘤嘤!”阿福习惯性的卖萌,王大娘笑道:“阿福真有趣。”   杨德利结结巴巴的道:“某……某……”   他想说某更有趣。   可前方的王大锤喊道:“走了。”   王大娘再揉揉阿福,小跑着去了。   杨德利随手扔下阿福,叹道:“这日子真是好啊!”   被始乱终弃的阿福一屁墩落在地上,转身进去,寻了没吃完的饼,四仰八叉的躺着,小鸡小鸭们在身上来回转……   这熊生就是这么酸爽。   晚些贾平安出去,到了坊门时,他发现姜融的眼神不对劲,有些小崇拜,但还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鼓声起,他上马从姜融的身边过去。   姜融深吸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   长安城的清晨,就在姜融的深吸一口气中开始了。   才将到百骑,王忠良就来了。   当着大家的面,他板着脸问道:“算盘是你弄出来的?”   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早发明算盘?   不要脸的贾师傅一怔,但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他正色道:“是。”   王忠良看了出来的邵鹏一眼,“陛下有话!”   所有人都站直了。   王忠良很满意这个反应,作为刚登基皇帝的身边人,这等场面他也经历的不多,不禁有些暗爽和小激动。   “算盘一物于国大有裨益,百骑文书贾平安……”   “在!”   王忠良说道:“陛下说了,好生做。”   贾平安知道这是来自于李治的赞赏。好生做,这便是期许。当然,若是你以后不会做人,不能立功,或是站错队了,那么这份期许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他沉声道:“这只是偶得的一个东西,能于大唐有益,臣不胜欢喜,不敢当陛下的夸赞,万万不敢。”   王忠良点头,“百骑之中,你可为大才。”   大概是皇帝觉得这样的夸赞少了实惠,就给了这么一个头衔,以后百骑之虎的名号就越发的响亮了。   但领导赞赏你,最喜欢看到的是什么?   不骄不躁,甚至是谦逊。   而且这话却有些贬低了百骑同袍的含义,刚才的喜悦之情,马上就少了一大截。   人是利己动物,你贾平安牛逼,我们为你欢喜。但你的这个牛逼却不能是踩着我们上去的牛逼。   这会树敌!   贾平安含笑道:“百骑百余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比如说包东,查探是好手,臣远远不及。比如说雷洪,拳脚犀利,臣不是对手。那些兄弟,每一个都有臣远远不及的长处,臣只是取巧弄了个算盘,可兄弟们却常年护卫先帝和陛下,从无差错,这份功绩,臣远远不及。”   他说包东和雷洪,是因为二人和他亲近,所谓打虎亲兄弟,好处也得想着他们,否则以后谁愿意跟着你?   而后提及了百骑的首要职责,也就是帝王的安保工作的出色,一下就让士气上来了。   是啊!   咱们竟然保护了先帝和皇帝多年,一点儿事都没有,这份功绩咋说……   但贾平安这个处置方法需要王忠良的配合。   帝王的心腹力量,安抚是必须的。王忠良也知道这个,他微笑道:“陛下先前也夸赞了百骑,说大家这些年兢兢业业,殊为不易,可谓是大功!”   百骑诸人都面露微笑,显然心中欢喜。   晚些王忠良回到了宫中复命。   “陛下,贾平安谦逊。”他总觉得不对劲,好像是被贾平安占便宜了似的。   “百骑如何?”   “百骑士气高涨。”   王忠良终于知道自己的感觉来自于何处了。   咱竟然被贾平安安排了一次,那少年现在应当是很得意吧。   得意的贾平安随后就去了感业寺,没看到娃娃脸。   “主持病了。”   ……   五连更第五更,二万五千字,爵士两眼发晕,继续码字。恳求支持!订阅,月票…… 继续努力   大丈夫完本之后,爵士在开新书之前想过多种可能,最多的还是按照仓库和大丈夫的走向,稍加改进。   但这样下去就写麻了,重复前两本的套路。于是爵士就在新书中尝试了另一种可能,看来效果不佳。   就像是谈恋爱一样,哪一种女人适合自己,终究试过才知道。新书就像是大家的新女友,有不合适的地方需要磨合,爵士后续会继续努力。 第133章 知心哥哥   “主持病了。”   一个女尼愁眉苦脸的说道。   娃娃脸病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问道:“什么病?”   女尼脸红耳赤,“不……不好说。”   “有何不好说的?”贾平安一听就知道可能是姨妈病,但他得寻个借口去瞅一眼娃娃脸。   他在大唐和谁相处都绷着三分神经,唯有和娃娃脸在一起时能放松。   这就是他的放松器,若是出事了,他到哪寻另一个去?   女尼被唇红齿白的少年逼视,那脸越发的红了,呼吸急促的道:“反正不能说。”   这妹纸吃软不吃硬?   贾师傅渐渐软化……   “你看你的脸,都红了,莫不是烧的?”贾平安一脸关切的摸了一把女尼的额头,“是有些烧,回头某去请个医官来看看。”   给娃娃脸请医官的时候,顺带给这女尼看看,如此一箭双雕。   女尼退后一步,然后又有些后悔,颤声道:“是……是妇人病。”   妇人病就是妇科病,姨妈病也被归纳了进去。   “可严重?”贾平安在想该怎么缓解娃娃脸的病情。   女尼觉得谈论这个问题很羞耻,就嘤了一声准备跑路。   “哎哎哎!”贾平安随手就抓住了她,然后觉得不对,赶紧把手松了。   女尼低着头,“还有何事?”   贾平安板着脸道:“某要去看看色空。”   女尼摇头,“男女有别。”   “可出家人不是没了男女之别吗?”贾平安开始忽悠。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女尼:“……”   “某奉命巡查感业寺,住持生病……”贾平安严肃的道:“某怀疑是有人下了毒手,必须要查探,否则出了事,你等都要倒霉。”   这地方就是冷宫,若是被处罚……女尼打个寒颤,“好。”   随后贾平安跟着她一路去了后面。   那些女尼见他来了都在笑。   以前在宫中时,她们能看到的也就是皇帝这个有家伙事的男人。本以为进了感业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真男人了,谁知道还送来一个少年。   各种复杂的目光扫过来,有几道带着暧昧。   贾平安知道这些女人是寂寞难耐,若是他撩拨一番,定然能成就好事。   但男儿不能做这等龌龊事。   他目不斜视的过了这一段。   却不知道明空在默默的看着他。   等贾平安消失后,明空看了一眼那几个暧昧的女尼,心道那个少年果然是不为美色所动,堪称是君子。   主持的住所在一个幽静处,女尼开了门,准备进去,贾平安皱眉道:“看着不对。”   女尼回身,面色紧张的问道:“何处不对?”   贾平安手段了得,号称百骑之虎,他说不对,女尼马上就慌了。   “你离远些。”贾平安低声道:“某和太史令学过些东西,要仔细查探一番。”   “太史令?”女尼的腿有些发软。   李半仙的名气很大,传言中不是和鬼就是和神有关系。女尼打个寒颤,点头应了,临走前关切的道:“可要帮手?”   贾平安看着她,认真的道:“你是个好人,但此处阴气重,你在此处却无用。”   我……   好人脸又红了,悄然而去。   贾平安刚想进去,好人又跑了回来。   “你……半个时辰后,某来接你。”好人脸颊绯红,深深的看了贾师傅一眼,又跑了。   哎!   老子好像又造孽了啊!   屋里一张床,边上有桌子,一张凳子,还有两个大柜子,以及一排书柜。   床是普通床,但蚊帐却很精致,里面的被子隐隐能看到,竟然是绣花的。   果然是背后有人好做官。   被子下面有人,贾平安撩起蚊帐,皱眉看着那张苍白的娃娃脸。   “姨母……”苏荷喃喃的道。   她睁开眼睛,见到贾平安后,下意识的拥被而起,缩到了角落里。   孤男寡女,这个确实是有些犯忌讳。   贾平安退后一步,苏荷说道:“这里不能来,你快走!”   “为何?”   贾平安侧身不看她。   “有人会去禀告。”   “那你怕吗?”   “不怕。”苏·坑姨母·荷想到姨母,顿时什么都不怕了。   “身体可还好?”贾平安问道。   这种病怎么好意思问?苏荷脸一红,“还好。”   “你这个……可是……”贾平安脸皮再厚,提及这个也有些纠结,“每个月的那几日?”   嘭!   没回答。   贾平安回身一看,苏荷已经躺下了,整个人被被子罩着。   “这是病,你不说某如何请人给你看?”   “是。”被子里瓮声瓮气的。   “那就等着。”   贾平安随后出了禁苑,寻了个水囊,请了匠人把塞子那里弄的更紧密一些,随后就去了百骑。   苏荷虽然是住持,但生病期间却无人照看,可见感业寺这个地方的渣。   他需要去照看一番,但每天都去看望苏荷,必须得有个借口。   值房里,一个文书正在禀告事情。   “见过校尉。”贾平安看了文书一眼,微微一笑。   唐旭在看文书,闻声抬头,笑道:“是小贾啊!何事?”   贾平安说道:“校尉,某在感业寺发现了一窝黄鼠狼,经常进去,吓到了不少人。某最近几日想在那边弄死它们。”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儿,有几个女尼遇到过黄鼠狼,被吓到了,后来向百骑求助,贾平安当时还叽叽歪歪的说什么女人就是矫情……   唐旭一怔,“这个小贾……黄鼠狼邪性,此事……要不驱赶就好。”   贾平安爽朗的笑道:“总得试试吧,不然心中难安。”   唐旭点头,起身过来,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肩膀,关切的道:“要小心,不行就别管了。”   “多谢校尉关怀。”贾平安拱手告退。   那个文书等他走后,就说道:“校尉,钱粮就少了一点,微不足道,就不去和他们纠缠了吧?”   这个月百骑的钱粮发下来了,少了一点点。   这是惯例,没人计较。   可唐旭却瞪眼道:“为何不计较?去,差多少都要回来。”   文书苦着脸道:“校尉,那些人凶神恶煞的,若是说话不好听,一棍子就抽来了,某……某打不过。”   军中行事直接粗鲁,这等事儿不少。   文书担心会被胖揍一顿,就赔笑道:“校尉,要不……换个人去吧。”   校尉先前情绪很好,还叮嘱小贾注意安全,不行就放弃……很是宽容。   “去弄回来,少一点都不成!”   这前后二人,前面的贾平安就像是亲生的,后面的文书就像是私生子……   ……   贾平安再度来到了感业寺。   好人迎上来,“贾文书,这是……”   “某带来了驱邪的东西。”贾平安面色凝重。   好人打个寒颤,带着他去后面。   “你且退去。”贾平安眯眼看着苏荷的住所,深吸一口气。   好人说道:“贾文书,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贾平安摆摆手,随后进去。   苏荷已经起来了,坐在一边,见他进来,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就紧张的出去看看外面。   “没人。”贾平安大大咧咧的坐下,随手把水囊放在桌子上,“试试。”   “什么?”苏荷回身拿起水袋,有些好奇。   “呀!好热!”   热水袋,对付姨妈病的利器。   贾平安又去弄了热水,把东西弄在碗里,寻了筷子来搅动。   “这是……”   苏荷吸吸鼻子,看了一眼贾师傅的胸脯,见很是平坦,就有些遗憾。不过虽然没肉,但却有糖吃,就垂涎欲滴的道,“是紫砂糖。”   贾平安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想想这个东西可珍贵,他花了大价钱才弄到了二两。   苏荷坐在边上,双手托腮,“以前先帝在时,遣人去天竺弄了制糖法,弄出来的叫做紫砂糖,以前我吃过,好甜。”   红糖存在许久了,不过形状不怎么好,后来太宗皇帝令人去天竺学了熬糖的法子,这才把红糖弄成块状的固体。   “每日你喝一碗。”   热水袋,红糖水,这是贾平安所知道的两大姨妈病利器。   “嗯。”   苏荷看着他,心想贾文书为了我来回奔波,还买了那么贵的紫砂糖,还有这个水囊……   他为了什么?   贾平安认真的交代着注意事项,一不留神,看到苏荷痴痴的看着自己,就皱眉道:“看什么?”   苏荷脱口而出,“贾文书,你为何对我那么好?”   “没有为什么!”贾平安知道这等萌妹纸涉世不深,对于来自于异性的关怀有些忐忑,就叹息一声,“不知怎地,某一看到你就觉着亲切。”   苏荷顿时就抚掌欢笑,“你也这样?是呢!我一见到你就觉着亲切。”   这妹纸没见过几个少年,所以贾师傅对她好一点,她就觉得这是全世界。而后再有旁人来也无法撼动贾师傅在她心中的地位。   这便是第一次的好处。   贾平安起身,“一是热水捂小腹,二是每日一碗糖水,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某回去了。”   贾平安很忙,急匆匆的走了。   苏荷有些茫然若失。   “哎!忘记了。”贾平安又回来了,苏荷双手握着,一脸期待。   “看看某的记性。”贾平安捂额道:“好生养着,回头某带你去东西市,那边有放生池,某带你去看大金鱼。”   “好!”苏荷心中欢喜。   “还有……”贾平安想到了什么,“下次带你出去喝酒。”   “好!”   “那某走了。”贾平安一拍脑门,“忘记了,下次陛下再来感业寺,你记住了,就说请陛下喝茶,但你烹的茶连自己都不喝,明空烹的好喝,陛下若是无异议,你就把明空叫来,随后避开,明白吗?走了啊!”   “哦!”   苏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随后贾平安买了几只大鹅来,那些女尼见了不禁害怕。   “别担心,有了这个东西在,不管是蛇还是黄鼠狼都不敢来了。”   “真的?”那些女尼惊讶。   “货真价实。”   家里有大鹅,就和有个保镖似的。   ……   天气渐渐冷了。   崔义玄执掌长安县,到了这等时候,就遣人去巡查,若是有冻饿无依的,就要收拢照看。   而且按照惯例,他需要出面去和那些权贵富商们商议,大伙儿弄点粮食出来救济一番。   大冷天的,崔义玄跑了十余家,最后无功而返。   县衙里,气氛沉寂。   没有这些救济,今年长安县的政绩可就落在了万年县后面,难看。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分野,按照皇城为基准,左边是万年县,右边是长安县,一个城市里两个县,竞争很激烈。   两个小吏在嘀咕,“有人放话了,捐给万年县,不给长安县。”   “明府是山东门阀,那些人是关陇的……对头呢!”   长孙无忌一声关门打狗,崔义玄就挨了当头一棒。   过了几日,有消息传来。   “明府,万年县开始给咱们这边的饥民送粮和衣物了。”   这是越界捞政绩!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看看,老崔对饥民不管不顾,我万年县却出手相助……   高下立判啊!   崔义玄淡淡的道:“照常就是了,老夫会上书朝中,要粮要衣物。”   他说的淡然,可心中却很是恼怒。   过了两日,朝中回复……   “说是万年县无需朝中出钱粮就能安抚百姓,长安县为何不能?”   这是刁难!   但当政的是小圈子的人,他们要关门打狗,老崔自然只有挨抽的份。   “欺人太甚!”崔义玄恼火。   这事儿李治也知道了。   “那些人过了。”李治皱眉道:“每年他们都会出钱出粮,寻个好名声,今年却不肯给长安县,这便是要刻意刁难。”   王忠良堆笑道:“陛下,这等事还得要让崔氏去办。”   崔氏人脉广,弄点钱粮不是事啊!   李治摇头,“此等乃国事,捐助可,刻意和人家要,那是乞讨!”   王忠良苦着脸道:“长安不缺钱粮,可朝中不肯给呢!”   这便是公报私仇。   “欺人太甚!”这是大唐的钱粮,凭什么不给?   李治觉得要出个声才好,否则会被视为无能。   他可以示弱,但却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无能。   示弱是性格问题,无能却是能力问题。   “告诉邵鹏,和那些人家谈一谈。”   李治准备了黑名单,准备把那些不给面子的记录下来。   事情被安排到了百骑。   “老邵,那些人放话了,今年的钱粮不许捐给长安县。”唐旭挠头,“这是要让崔氏难堪。”   邵鹏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看了一眼众人,“你等说说。”   有人说道:“校尉,邵中官,某以为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滚!”   这人被驱赶出去。   贾平安在琢磨。   算盘的功劳李治并未计算,也就是说,他该升官了,李治却压着。   就他目前而言,一个百骑文书的职务资源太少了,想腾挪一番……比如说查查高阳被坑的事儿,去山东门阀那边刷刷好感,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该升官了。   那么这次就是个机会。   若是把算盘的功劳和这次的功劳累加……他原先是从九品下的将仕郎,这是虚衔。而实职是文书,也就是吏员。   这是倒挂,虚衔是官,实职是吏,出去说话都不硬气。   “陛下的意思是要咱们去和那些人说说。”邵鹏有些无奈,“可……”   可什么?   皇帝的话没人听。   所以这就是个坑爹的任务。   唐旭板着脸道:“都说说。”   说什么?   小圈子的威慑力那么大,那些人说不捐就不捐,难道百骑还能霸王硬上弓?   邵鹏目光转动。   机会来了。   贾平安一脸若有所思。   果然,邵鹏点了他的名,“小贾说说。”   贾平安皱眉道:“此事却有些麻烦。”   办事之前先说困难,事后领导才知道你的功劳不容易。   这样论功行赏才丰厚。   贾平安深谙此道,随即拍着胸脯,慷慨激昂的说道:“但某深受校尉和邵中官的照拂,此事某接了,若是做不好,还请从轻责罚。”   事情很艰难,大伙儿都一筹莫展,贾师傅揭榜而起,这是勇于承担责任,见困难就上。   这等精神……   “好一个小贾!”邵鹏赞道:“此事你只管放手去做,不成,责任咱来担着。成了,咱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这不,一句话就把责任撇清了,若是事情没做好,善于挨棒的老邵就要挨棒了,而贾师傅却能脱身事外。   贾平安感激零涕的道:“多谢邵中官,多谢校尉。”   宫中,李治觉得有些闷,就带着王忠良去了禁苑。   “景致不错。”李治频频称赞。   王忠良看着满目萧瑟的禁苑,不禁觉得皇帝果然是能常人所不能。   “咦!怎么到了感业寺?”李治抬头,然后说道:“口有些渴!”   王忠良自告奋勇的道:“陛下在此等候,奴婢去要水来。”   李治的脸黑了一下,“朕却想走走。”   王忠良:“……”   咱好像体会错了陛下的意思?   “感业寺最近如何?”李治随口问道。   王忠良想起了禀告,就说道:“说是百骑的贾文书最近几日都来,径直去了后面。说什么捕捉黄鼠狼,却一只都不见。”   李治的脸色一沉。   二人进了感业寺,刚好转些的苏荷出迎。   “见过陛下。”   李治干咳一声,王忠良说道:“陛下口渴,去弄了茶水来。”   呀!   贾文书猜对了。   苏荷敛容说道:“贫尼烹的茶连自己都不喝,陛下,明空烹茶好喝。”   这个住持……硬是要得!   李治微微颔首,稍后武媚来了,苏荷悄然退去。   好感再+1。   李治看着她,“最近可好?”   长眉微微挑动,“好。”   两只大鹅悄然接近……   其中一只冲着王忠良一嘴下去。   “嗷!”   正在相对脉脉的李治和武媚一惊,另一只大鹅头一低,冲向了李治……   ……   第一更,求月票!!!   爵士尽量保证三更,但有时候很难。三更时间:早上9点,12点,19点。有时候没码出来,时间会往后顺延。   感谢书城的书友“神木”的盟主打赏,回头加更。 第134章 连门都没有   大鹅猛地扑了过来。   王忠良被啄的猝不及防,就尖叫了起来。   另一只大鹅低头冲向了李治。   李治心中一慌,竟是不知如何对付这等东西。   大鹅冲到近前,眼看就要啄上了李治的小腿,边上一只玉手伸来,拍在大鹅的长颈上。   大鹅叫唤两声,再度偷袭。武媚上前,轻松揪住了大鹅的脖颈,把它提溜起来,然后说道:“陛下,这大鹅啄人疼,而且不依不饶……”   李治心中一松,就问道:“如何处置?”   武媚看了他一眼,拎着大鹅过去,用力一扔,就把大鹅扔到了外面。   边上,王忠良被大鹅追杀着出去。   这个女人,果断,而且手腕也不错。   李治含笑道:“有一事朕却不知,朕令那百骑文书来感业寺巡查,说是捕捉黄鼠狼,可确有其事?”   疑心病就是帝王的孪生兄弟,如影随形。   李治听了王忠良的禀告后,第一次对苏荷起了疑心。   武媚笑道:“这些大鹅就是贾文书买来的,自从有了它们,别说是黄鼠狼,连蛇都不见了。”   大鹅能防黄鼠狼和蛇?那扫把星看来是用心了。李治颔首,“你好生休养。”   随后苏荷送他出去。   出了感业寺,李治回到了宫中。   “去,把蒋涵叫来。”   消息到了宫正蒋涵处。   蒋涵深吸一口气,“谁犯事了?”   皇帝叫她只有一个可能,宫中有人犯大事了,需要她这个宫正来纠察处置。   来报信的内侍低声道:“陛下才将从禁苑回来。”   禁苑……   那就是侄女苏荷犯错了?   蒋涵心中一凛,旋即去了前面。   到了殿内,她低头行礼。   李治的视线从奏疏上抬起来,问道:“那苏荷是你的侄女?”   苏荷,你是犯了什么错!   蒋涵抬头,“是。”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扛。   那个娇憨的侄女,在宫中活的太潇洒了,她就想办法把她弄去感业寺,也算是见识一番那等冷宫般的日子,想来能让她成熟一些。   可……   “以前朕听闻苏荷在宫中过的无忧无虑,想来也是你在庇护她。”   “是。”皇帝竟然调查过……蒋涵的脊背处有了湿意。   李治见她不含糊,就微微点头,“苏荷在感业寺做的不错。”   蒋涵没想到竟然是夸赞,失态的抬头,“陛下……”   李治低头继续看奏疏。   蒋涵告退,出了殿内,身后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苏荷那孩子咱一看就是个乖巧的,这不,竟然得了陛下的夸赞,恭喜蒋宫正了。”   蒋涵淡淡的道:“只是侥幸罢了。”   她缓缓行走在宫中,脑海里翻转着。   苏荷过的无忧无虑,能赢得皇帝的赞许,是做了什么?   随后她就寻个借口,把苏荷叫了进来。   “姨母……”   苏荷一进来就撒娇,搂着她的脖颈摇晃。   蒋涵单手拉着她,“陛下去了感业寺,你说了什么?”   “没有。”苏荷靠在姨母的肩头,觉得还是宫中好。但……她又想起了那个贱贱的少年,觉得感业寺也不错。   “说实话!”蒋涵皱眉道:“很要紧。”   苏荷瘪瘪嘴,“陛下去了感业寺,说口渴,我就说自己不会烹茶,叫了别人。”   “就这?”蒋涵觉得不靠谱。   苏荷点头,“这还是贾文书交代的。”   又是那个贾文书。   “他说了什么?”   “他说陛下若是来感业寺,让我别管,只管叫人出来,随后让我避开。”   “谁?罢了。”蒋涵知道规矩,“你别说。”   “哦!”   苏荷觉得这里就是安逸。   蒋涵心想难道是皇帝在感业寺有什么秘密?   那个贾文书察觉了,就提醒了侄女。   啧!   蒋涵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那个贾文书对你如何?”   她是在试探,也盯住了侄女,准备测谎。   苏荷本想眨眼,但却实话实说,“他很好,会寻大鹅来寺里赶黄鼠狼,还会请医官来给看病。”   这一刻她把贾师傅当做是了医官。   “那就好。”   蒋涵给贾师傅打上了好人标签,准备以后有机会回报他。   “姨母,我饿……要吃肉。”   “烦死了!”   “姨母……”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来人,去弄些羊肉来。”   ……   “崔义玄只是个老朽,但却是山东崔氏进入长安官场的引子,这个引子要敲打,要让他狼狈不堪!”   长孙无忌的声音平静。   “是。”郑远东领受了精神,转述给了王琦。   “告诉那些人,捐钱捐物都冲着万年县去,长安县的饥民……”郑远东转动着手串,淡淡的道:“让万年县去救助。”   随后这些话就被传到了那些人家的耳中。   崔建闻讯赶去了长安县。   “此事是关陇那些人想给老夫难堪,不过只要饥民能得到救助,老夫个人的荣辱不算是什么。”   崔义玄很是云淡风轻,可崔建知道这位叔父心中的怒火在升腾。   憋屈啊!   “明府,百骑文书贾平安求见。”   崔义玄抬头,“请进来。”   他木然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崔建松开手,说道:“许久未曾见到小贾,心中甚是想念。”   贾平安一进来就看到了催胸,下意识的把手握在一起。   “平安!哈哈哈哈!”崔建迎上去,可却没法握手。   “坐。”崔义玄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的侄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   贾平安选择了距离崔建最远的距离坐下,说道:“崔公,天气渐冷,听闻那些捐助都给了万年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丢人啊!   崔义玄干咳一声,“那些人在背后使劲,下作!”   这事儿是很下作的,但总得要解决。   “陛下得知了此事,令百骑来劝说一番那些人家。”   “劝说?”崔义玄摇头,“老夫亲自去了十余家,都不肯,可见是不想得罪那些人。”   刷好感的时机到了。   贾平安正色道:“先前百骑里说了此事,某主动请缨,不为旁的,只是了崔公德高望重。崔氏乃是良善之家,若是人人袖手,那正义何以彰显?”   “小贾……”崔义玄感动了。   这事儿他试过几次,都碰壁而归,可见那些人家都在这件事上站队小圈子。在这等时候,主动请缨的贾平安就显得难能可贵,对崔氏的情义坚不可摧。   “只是此事却难。”崔建分析道:“某今日也去过了,暗示了一番……某在吏部,以后选官须得看某的脸色,可那些人依旧不肯答应。”   “是啊!难!”贾平安抹了一下脸,“可再难也得去做,某却是看不过眼,想伸个手。”   崔义玄郑重点头。不管成败,他都觉得这个少年堪称是崔氏之友。   崔建感动了,“平安。”   催胸出手,贾师傅避无可避,于是双手被揉搓了一番,这才得以逃脱。   站在门外,贾平安对崔建说道:“此事某本可出钱,不过却是看不起崔氏,如此,崔兄可信任小弟?”   崔建点头,“平安你只管说。”   “要钱和人手。”   “多少?”崔建不含糊,觉得小老弟的脑子就是好使。   “把长安城中制作牌匾的匠人全数包下!”   “为何?”   “保密。”   崔建伸手,快若闪电,贾师傅想一刀剁了他。   贾平安就带着一个牌匾去寻太史令李淳风。   “贾文书?来来来,老夫这里正好有了难题。”   李淳风拉住贾平安,二人钻研了一番算术题,贾平安给出了方向,李半仙不禁击节叫好。   他目光炽热的看着贾平安,“小贾,人间多烦扰,可愿随老夫修道?老夫认识几个俏丽的,回头给你介绍,做个道侣,如何?”   此刻的道人没那么多规矩,大唐公主和才女做道姑的不少,生活也没什么清规戒律,该干啥干啥。   贾师傅可耻的心动了一瞬,然后正色道:“某不是那等人,对了,太史令,某来此有事相求。”   李淳风笑道:“你只管说,老夫再没有不答应的。”   上次他请贾平安去国子监平息了纷争,更是给出了算盘口诀,堪称是大人情。别看他是道人,此刻的道人除去修道之外,实则和凡人没啥区别。   一诺千金同样如此。   “天气渐冷,长安城中多了些饥民,太史令德高望重……”   李淳风面色一僵。   那些人传话不许捐钱给长安县,老李也是知道的。他不喜欢沾惹是非,所以……   “此事……”   贾平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诚恳的道:“太史令视名利如粪土,难道还在意那些人的威胁?”   这个倒是,李淳风不在意升官与否,在意的是能否有研究的机会。   “只是……”他一拍案几,“罢了,老夫捐五十贯!”   这钱不多,却是一个好开头。   “太史令高义,长安县却不能忘怀,这不……长安县的父老乡亲托某带来了牌匾。”   “某亲自去太史令家中给挂上。”   “行行行。”李淳风的脑海里马上就成了科学的海洋,一人在里面遨游。   他觉得就是送个牌匾的事儿,真心不算事。   ……   长安街头多了一长串队伍。   五香楼的乐师们此刻坐在敞篷马车上,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前面的贾师傅。   “鼓声起……”   咚咚咚!   鼓声一起,朱雀街两侧的路人都纷纷看过来。   “乐声……起!”   笛子一吹,让人不禁神清气爽。   “琵琶赶紧!”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乐队指挥,很是忙碌。   琵琶声音如珠走盘,更是引得不少人来围观。   王琦得了消息,不禁冷笑道:“他贾平安这是在哗众取宠!”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目光迷醉。   巡行的队伍缓缓前进,贾平安见人越来越多,就喊道:“把牌匾弄出来!”   包东和雷洪二人把牌匾举了起来。   众人一看,有识字的喊道:“是慈善人家。”   这是何意?   众人不解。   包东大声说道:“入冬以来,长安城中多了些饥民,陛下令各处接济,长安县的崔明府去了不少人家求助,这不……太史令李公就率先捐了五十贯,长安县的官民心中感激,可不能让做好事的人默默无名吧,那如何激励众人?”   “看看!”他指指牌匾。   “慈善人家,这便是长安县官民对太史令的感激之情。这便送到府上去。”   众人跟着到了李家,家人闻讯出来被吓了一跳。   “某刚从太史令那边来。”贾平安一脸诚实可靠的模样。   “要让慈善人广为人知,挂起来!”   牌匾被挂了起来。   “慈善人家,诸位看看这字,乃是崔明府所写。崔明府书法了得,看看……下面还有崔明府的落款。”   包东退后,带着人拱手,“多谢李公。”   百姓们跟着行礼,“多谢李公。”   有人捐助就是好啊!   但……   某户人家里,男主人怒道:“某也捐了,为何没有牌匾?”   仆役说道:“郎君,这是长安县给的牌匾。”   男主人捂额,“忘记了,说是不给长安县,可是……”   人都好名,做了慈善要个好名声无可厚非。   “阿耶!”   一个少年进来,行礼后说道:“阿耶,先前孩儿在外面听到了有人说太史令家得了慈善人家的牌匾,咱们家也捐了钱,为何没有?”   少年都有攀比心……   男主人一脸郁闷,“为父去问问。”   长安城中,这样的事儿在数十户人家中发生。   等李淳风下衙后,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钦佩等情绪,不禁愕然。   路上他遇到了几个女子,女子们福身行礼,“李公高风亮节!”   这个……   路人纷纷看过来,议论纷纷。   “是太史令,他捐了钱给饥民,长安县给了慈善人家的牌匾。”   “是个好人。”   崇敬的目光伴随着李淳风一路到家。   而王琦已经要疯了。   “那些人问为何咱们这边不给牌匾,去做,让人抓紧做,晚上也不停。”   有人去安排。   陈二娘安慰道:“慢一些就慢一些吧,此事是贾平安出手,太史令与他有些交情,想来是抹不开情面。”   王琦摇头,“人皆喜欢名声,概不例外,贾平安想出了送牌匾的法子,是个好办法。”   陈二娘笑道:“那咱们就借用一下。”   “哈哈哈哈!”   王琦不禁笑了起来。   晚些,人回来了,面色惨白。   “王尚书,那些做牌匾的工匠,全数被包下了。”   “什么?”王琦忘记了所谓的尚书气度,霍然起身,失态的揪住来人的衣领,“谁干的?谁干的?”   他突然松手,想到了些什么。   来人说道:“是崔氏,崔氏出手包下了长安城中所有做牌匾的工匠……”   长安城每年做牌匾也不少,全数包下,手笔不算小。   呯!   王琦一拍案几,深吸一口气,想压住那种夹杂着失落和愤怒的情绪,但最后还是没压住。   “他一边送牌匾给李淳风,让那些人家艳羡,一边提前让崔氏包下了那些做牌匾的工匠……这是把路给堵死了!”   这个操作真特么的!   王琦捂额,觉得有些头晕!   陈二娘呆若木鸡。   ……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准备回家。   “贾文书,回头家里弄了好菜,某请你饮酒。”包东笑眯眯的想请客。   雷洪扯着胡须,“要不……今晚某请客,去五香楼。”   “为何这般殷勤?有钱留着。”贾平安得了几次赏赐,家里现在不差钱。   包东干笑道:“咱说话直,贾文书,你一边弄牌匾,一边包下了匠人,做事手段了得,某觉着你以后定然前程似锦,某没啥坏心,就是想……以后别丢下某。”   雷洪扯得脸上的胡须都绷直了,“某在百骑几年,从未见过贾文书这等手段。”   这二人近段时间跟着贾平安四处跑,见识了他的手段,都知晓贾平安以后定然前程非凡,就想先烧个热灶。   这等行径无可厚非。   贾平安没答应,但也没拒绝,这就是个信号。   收服了这二人,贾平安也算是有了心腹帮手,脱离了单打独斗的阶段,算是晋级了。   包东和雷洪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贾文书……”   一骑飞快的追来,近前,却是一个面熟的官员。   “贾文书,是鸿胪寺的官员。”   来人靠近,拱手笑道:“贾文书近来名声赫赫,某如雷贯耳啊!”   寒暄了几句,来人一脸难色的说道:“某家中要做门匾,可一打听,长安城中做牌匾的工匠都被崔氏包了,听闻贾文书和崔氏相熟,可否帮个忙,借几个工匠,某……”   他拱手微笑,“某定然记得贾文书的情义。”   呵呵!情义!   二人本无交情,这等求助来的莫名其妙。有本事你寻崔氏去,这等正经做门匾的,崔氏保证先道歉,然后不要你钱,你想刻什么,就让工匠给你刻了,绝对不耽误你事。   借工匠,这分明就是忽悠,想弄回去给王琦那伙人做牌匾。   包东和雷洪相对一视,都觉得这人把贾文书当做是棒槌,真心撒比。   可贾文书会怎么拒绝?   这个让人好奇。   贾平安指着前方说道:“你看前方有一扇门丢在地上,多可惜,你若是能扛着过来,某就去帮你说话。”   来人瞄了一眼,再瞄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前面没门啊!”   贾平安点头道:“是啊!连门都没有。”   ……   为盟主:‘AMER’加更。为书城的盟主‘二哈飞啊飞’加更。   新书月票很重要,求……!!! 第135章 升官了   崔义玄虽然年岁大了,但身体却硬扎。早上他吃了几张饼,又喝了一大碗肉汤,这才出门。   不管你住在哪条街道,只要你是去皇城方向,那么最终都会主动选择朱雀大街。   宽敞的不像话的大街上,此刻行人不少。   崔义玄在想着昨日贾平安闹出来的动静。   崔氏先是把长安城中做牌匾的工匠包了下来,但这是欺行霸市,所以那些需要做牌匾的,昨日一律免费,只要你牌匾上的内容正常,崔氏出钱,无偿为你做。   于是这一波算是过去了。   随后贾平安把五香楼的乐师们都请了出来,坐上马车,一路吹吹打打的去了太史令李淳风家,闹得满城风雨。   崔义玄已经知晓了贾平安的用意,但最终有多少用却说不清。   想到这里,他心中焦急,就催马前行。   长安县县廨在长寿坊,沿着朱雀大街前行,到了安业坊往左转,一路向前,随后到了长寿坊,往东南方向到头就是了。   门子来得早,正在门外洒扫,见他来了就拱手,“见过明府。”   “嗯!”崔义玄知晓门子的勤勉是做给自己看的,所以只是点点头。   进了值房,天色依旧昏暗。   他坐下,长长的叹息一声。   “明府!”   过了一会儿,门子来了,崔义玄皱眉,“何事?”   他不喜钻营的人,但官员的身边若是没有钻营的人,没有迎奉的人,那日子也太枯燥了些。   门子赔笑道:“明府,外面来了不少人呢!说是求见明府。”   嗯?   崔义玄第一反应是出大事了。   第二反应是……   不会吧?   他眼中多了光彩,缓缓起身,“什么事这般急切?”   门子笑道:“多半是来求明府办事的。”   一路出去,昏暗中,见外面站着十余人……   “见过崔明府。”   崔义玄拱手,“诸位来此何事?”   众人拱手,一个男子上前。   天边多了光亮,县衙前也清晰了些,崔义玄仔细一看……   这不是王家的家主吗?   上次老崔去了十余家恳谈,请他们依照往年的惯例救济饥民,结果被婉拒,这个王家的家主当时的态度很坚定。   “崔明府,这天气有些冷啊!”   崔义玄的嘴角挂起了微笑,“是啊!这天气冷飕飕的。”   北风那个吹……   王家家主诚恳的道:“早上某有事出来,路上见到了些衣着破烂的百姓在瑟瑟发抖,老夫这心中啊……”   这时候你必须要捧哏,否则就是打脸。   崔义玄颔首道:“王郎君急公好义,老夫尽知。”   别人捧哏后你必须要及时说出对方期待的话来,否则就是调戏。王家家主马上接话,“那等惨状老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不,老夫就……来人!”   后面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三百贯,外加一些旧衣裳,还请崔明府妥善处置了。”   “多谢王郎君。”崔义玄心中欢喜,旋即想起了贾平安的手法,就说道:“王郎君此举让人敬佩,当广为宣扬,以激励更多的人效仿。”   王家家主等的就是这个,闻言又谦逊了一番,崔义玄板着脸道:“不收牌匾便是不给长安县官民脸面?王郎君确定要这般做?”   老崔会做人啊!   “不敢不敢。”王家家主拱手,“回头老夫请崔明府饮酒,去青楼。”   这是觉得老崔人不错,崔义玄笑道:“老夫酒量甚好,一夜御三女轻而易举。”   “如此可愿联床夜话?”王家家主看来是想和老崔近距离套交情。   几个准备捐款的权贵满腹牢骚:大清早就开车,真特么不像话!   崔义玄笑道:“当是一段佳话。”   王家家主满意而归。   “崔明府,某也捐助……”   “还有某!”   县衙前忙作一团,陆续到来的官吏们一脸蒙圈。   这是啥意思?   前几日求爹爹告奶奶的都不肯捐一文钱,今日却主动送上门来了。看那架势,你不收他们的捐赠就是看不起人。   崔义玄拱手,“还请诸位进来奉茶,随后慢慢整理。”   随后就是一场皆大欢喜的捐赠,崔义玄亲自记录了人家,随后当着他们的面让小吏去做牌匾。   等这些好人一走,长安县的官吏们齐齐躬身,“明府手段高超,我等佩服。”   崔义玄一怔,旋即想到了贾平安。   “此事却不是老夫的手段。”   众人愕然。   “但凡是人都喜欢扬名,用牌匾来宣扬慈善,引得众人纷至沓来。你出钱,我给名,最终得利的是饥民,如此皆大欢喜,这便是天道。”   崔义玄觉得这事儿当真是圆满之极。   “那少年……心事缜密,摸透了人心呐!”   有人好奇的问道:“明府,那人是谁?”   崔义玄抚须微笑,“贾平安。”   “扫把星?”   众人惊讶。   “这手段……竟然是他的手笔?”   “是了,昨日他带着那些人吹吹打打的招摇过市,这便是布局。”   “那些捐钱给万年县的人家没有牌匾,别人做善事有牌匾扬名,他们却没有,这心中定然憋屈……”   “对了。”一个官员说道:“昨日某听闻城中做牌匾的都被崔氏包下了,开始还没想到这一茬,如今看来,这便是要堵住那边的效仿之路,妙啊!”   崔义玄赞道:“妙不可言,老夫以为,这近乎于兵法。”   “少年了得,让人艳羡呐!”   晚些崔氏来人,见了崔义玄后说了些道歉的话。   原来昨日崔义玄和崔建让崔氏出手,包下那些做牌匾的工匠时,引发了些反弹,最后虽然做了,但那些人牢骚不少。   “此次出手妙到巅毫,义玄公高明。”来人钦佩的拱手。   崔义玄淡淡的道:“此乃贾平安的谋划。”   来人一滞,“竟然是他?”   ……   皇宫之中。   议事完毕,李治准备放松一会儿,出来散散步。   天色不错,万里无云,虽然有些冷,但却契合了这个天色。   李治看着天空,心中想着先前的议事。   突厥臣服,那些地盘被划分为州府,归属于云中都督府和定襄都督府,也就是说,突厥那边算是告一段落了。   突厥臣服,但依旧有些暗流涌动,这一点李治非常清楚。   突厥是大敌,吐蕃……   那位姐夫的谋划被破,应当会老实几年吧。   还有高丽!   李治微微眯眼,双拳紧握。   “陛下!邵鹏来了。”   李治抬头,就见邵鹏疾步而来。   行礼后,邵鹏禀告道:“陛下,先前十余人家去了长安县县廨,慷慨解囊。”   “哦!”李治心中一喜,“竟然这般快吗?”   小圈子打压山东士族,他就要暗中抬举山东士族,让两边斗。   但骨子里他并不喜欢这些世家门阀,觉得他们就像是蛀虫,啃噬着大唐的肌体,侵蚀着帝王的权利。   但世家门阀目前力量强大,他也只能暂时低头。   “是如何做的?”李治很有兴趣知道小圈子是如何低的头,若是有用,下次他也能效仿一二。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吹吹打打的送了牌匾给太史令家中。”   “有趣。”李治负手笑道:“人皆好名,一个慈善人家的名头,足以让那些人动心。那个文书的手段颇为不错,咦!那些人为何不效仿?”   在李治的记忆里,小圈子行事是不要脸的,而山东世家门阀却格外的好面子,所以一路处于下风。   既然不要脸,那么就该马上效仿才是。   “崔氏包下了所有做牌匾的工匠。”   这个风格怎么有些熟悉呢?李治捂额,“这一看就是那贾平安的做事手法,朕……”   邵鹏笑道:“是啊!听闻那边气得暴跳如雷。”   李治转身,“你过去!”   王忠良:“……”   为啥又是咱?   等他走远后……   “哈哈哈哈!”李治不禁大笑,觉得神清气爽。   “上次他立功朕并未赏功,此次他做的不错。”李治想了想,“百骑朕记得没有录事参军吧?”   邵鹏:“……”   军中的录事参军……那得是诸卫才有。百骑才一百多号人,要什么录事参军?   陛下,这有些不要脸啊!   但他却暗中欢喜,“陛下英明,百骑目下缺了录事参军。”   李治沉吟着,“如此……就让他为录事参军,报给门下。”   门下要草拟诏令,随后送中书省审核……   “辅机,濮王那边说是请开府,你如何看?”褚遂良递过一份奏疏。   长孙无忌看都不看,淡淡的道:“他想开府?”   开府就有了僚属,就算是有了一方小天地。   褚遂良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濮王当年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太子事败后,先帝依旧眷顾他,后来不得已把他赶出了长安。此次说要开府,老夫担心他是不安分了。”   濮王指的是李泰,也就是当年和李承乾争斗的魏王。   太宗皇帝在时,哪怕为了大局把李泰赶出了京城,可对这个儿子依旧念念不忘,直至驾崩。   李治继位,这位濮王上书要求开府……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他从小就深受先帝的宠爱,唯一一次挫折就是说了什么杀子传弟,后来被你揭穿,如今他想开府,那便开吧。”   当年李承乾事败,李世民在考虑新太子的人选,李泰知道父亲担心自己继位后会对兄弟们下毒手,就发誓等自己老后,定然要把儿子杀了,把帝位传给小老弟李治。   先帝当局者迷,褚遂良随口就揭穿了这等谎言,最后李泰黯然离京,小老弟李治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褚遂良点头,“如此就赞同吧。”   这时有人进来,拿着一份文书说道:“二位相公,门下那边送来了陛下的诏令,百骑贾平安升为录事参军。”   一个录事参军哪里值当皇帝下令?   长孙无忌皱眉,“这必然是有事,问问。”   有人去了,晚些回来禀告道:“昨日贾平安带着人送了慈善人家的牌匾去了太史令家,随后崔氏包下了所有做牌匾的工匠,今晨,不少人去了长安县县廨,解囊捐赠……”   长孙无忌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那等小事自然报不到他这里来,但看到褚遂良神色惊讶,他也有了好奇心。   “辅机你安排下了关门打狗的谋略,这不,崔义玄任职长安县县令,天冷了,那些人家惯例捐赠,咱们的人堵住了长安县那边的口子,让万年县出手捐赠……”   “这是扫了崔义玄的面子,有趣。”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谁知道他们用一个牌匾破局,至于让崔氏包下工匠,这是堵路,郑远东呢?”   有人去把郑远东叫来,一进来他就请罪。   长孙无忌看着这位幕僚,皱眉道:“王琦做什么吃的?这等事都做不好。”   郑远东苦笑道:“那边出手太狠,太……”   长孙无忌举手在身前,“这手段老夫觉着熟悉……”   郑远东点头,“就是他。”   褚遂良拿着文书说道;“此人像是跳蚤般的让人心烦意乱,要不……卡住他的任命?”   长孙无忌默然,室内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中书省最牛逼的地方在于封驳之权,皇帝的诏令不妥当,他们照样有权打回去。   片刻后,他说道:“一个录事参军而已,为此封驳回去,和陛下翻脸,值当?”   ……   当任命到了百骑时,贾平安不在。   邵鹏知道是什么,所以骂道:“野哪去了?去把他找回来!”   皇宫外面,卫无双带着羃䍦,贾平安递了一个小水囊过去,说道:“天气真热,喝口水。”   卫无双接过水囊,打开后仰头……   吨吨吨……   喝完后,她一抹嘴,问道:“可是有事相求?”   这妹纸活的通透,就是对男人冷了些。   “某经常去感业寺,看着苏荷情绪低落,你知道的,某这人急公好义,最见不得人忧郁。想着她在那边孤苦无依,你这个唯一的好友却在宫中不得相见,就想问问,她这等何时能回宫?”   贾师傅说的很真诚,但卫无双却转身就走。   “哎哎哎!”   这妹纸提起裤子竟然就不认账了,过分了啊!   卫无双淡淡的道:“你定然是听闻她有亲戚在宫中,想打听。男儿……要坦率。”   被鄙视了。   卫无双回身,长腿看着晃眼,“男儿当建功立业,你如今在百骑也算是有些名头了,可何为建功立业?立下大功,升官封爵,这才是男儿所为,你……”   你不讥讽哥会死?   这妹纸不会是姨妈来了,情绪不好吧。   贾平安认真的道:“你最近可是有些焦躁不安?”   卫无双皱眉摇头。   “可是觉着小腹酸胀?”贾师傅为了娃娃脸去咨询郎中,得了不少姨妈病的信息。   卫无双的脸红了一瞬,下意识的就出腿。   “小贾!”   卫无双的腿在贾平安的腰间高度停下了,他下意识的捞住,摩挲了一把。   手感真不错。   “小贾!”   贾平安遗憾的松开手,和卫无双闻声看去,就见包东飞跑而来。   “小贾!”   “干啥!”贾师傅正在调戏妹纸,才进行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很是不爽。   包东过来,一把拉住他就跑,“尚书省来人了,你要升官了!”   卧槽!   贾平安心中暗爽,但不忘和妹纸显摆一下,回身冲着卫无双挥手,“回头出宫啊……”   卫无双神色微动。   她才将说男儿要建功立业,说贾师傅有些玩物丧志,可转瞬这里就传来了他升官的好消息。   身后那些守门的军士在赞美。   “这贾平安只是少年,进百骑的时日也不长,竟然又升官了,啧啧!这等人称一声年轻俊彦不为过吧?”   “岂止?少年英才。”   “某家中有女儿,年方十三,却是和贾平安相配。”   “他前程远大,哪里会看得上你的女儿。”   ……   百骑,任命宣读完毕。   “多谢。”   贾平安送了官员出门,回来时就被围住了。   “恭喜贾文书,不,恭喜贾参军!”   贾平安一一应付了,晚些,值房里,邵鹏、唐旭,昭武副尉程达,加上贾平安就是百骑的四人组。   从今日起,贾平安也算是进入了百骑的决策层。   “好好干!”程达笑的很真诚。   唐旭一巴掌差点把贾平安拍趴下了,“干得好!录事参军,以后去了军中,除去长史之外就是你了,少年了得啊!”   邵鹏尖声道:“老唐,你十五岁时在作甚?”   你特么不揭短不舒服?   唐旭骂道:“狗内侍!”   邵鹏笑道:“你十五岁正被妇人勾引呢!哈哈哈哈!”   贱人!   唐旭咬牙切齿的,“老邵,小贾升官了,该庆贺一番,今日五香楼,你请客。”   “凭什么?”邵鹏急了,大概是私房钱岌岌可危,“上次就是咱请的客,此次该你了。”   二人开始争执。   晚些尘埃落定,一人一半。   气氛渐渐融洽,邵鹏说道:“百骑最近不错,但要让陛下更看重百骑,还需从头再来,小贾,你年少,主意多,要多想想办法。”   现在他插手这些事儿没人能说闲话,邵鹏和唐旭对此乐见其成,至于程达,只是笑。   唐旭对邵鹏说道:“这一半钱某出了,明日怕是连买酒的钱都没了,老邵,下个月你请客。”   邵鹏点头,唐旭一脸唏嘘。   随后邵鹏悄然去了唐旭的值房。   “老唐,你这个贱人!”   邵鹏拎着一大串钱在咆哮,刚从茅房出来的唐旭见了就愕然道:“谁特么放钱在某的值房里?谁?站出来!”   邵鹏骂道:“你这个贱人,还说没钱,骗咱出钱请客,狗曰的老唐,今晚你出钱!”   邵鹏竟然能去唐旭的值房里搜查……唐旭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们之间的交情非同一般!   贾平安了然于心。   “贾参军,有人找。”   一路出去,见到了那熟悉的马车。   咳咳!   贾平安渐渐硬化。   车帘掀开,露出了高阳那张公主脸。   “不知巴陵是发财了还是怎地,又请客。”高阳看着有些不耐烦。   “少见其他人就是了。”贾平安嘴里说着,心中微微一动。   晚些他说出去有事,带着哼哈二将就跟了上去。   远远看到高阳进了大宅子,贾平安吩咐道:“送某进去。”   包东和雷洪:“……”   怎么送?   贾平安恼羞成怒的道:“弯腰懂不懂?撅着屁股!”   寻了个偏僻处,二人弯腰撅屁股,贾师傅上前……   一只脚踩在一个人的背上,“缓缓起来,别急啊!”   他趴在了墙头上,远远见高阳一袭红衣被迎了进去。   那是巴陵公主?   马丹,好性感!   ……   为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加更,为盟主‘看书玩呗’加更。   三更一万五千字完毕,疲惫的爵士先前腰痛,就把台子升起来,站着码字。求月票,求订阅!!! 第136章 陌刀手……   柴令武出身不凡,父亲是柴绍,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母亲平阳公主更是女中豪杰,对李唐大业功勋卓著。   而后平阳公主早逝,柴绍也英年而去,留下了柴哲威和柴令武两兄弟。   但功勋卓著的柴绍夫妇去了,反而让皇室少了戒心,于是柴令武颇受皇室的照拂,更是尚了巴陵公主。   兄长柴哲威有将才,也能罩住柴令武这个幼弟,所以柴令武堪称是万般宠爱集于一身。   这不,柴令武被任命为卫州刺史,按理该兴高采烈的去赴任,但他却声称巴陵公主有病,以照看公主为由一直留在长安城。   高阳一路进去,到了后面,见到了姐姐巴陵公主。   “高阳来了。”巴陵坐在那里招手。她的身材丰腴,胸口那里下限比较低,只是笑一下,那胸脯都颤抖了起来。   “你这隔三差五去请客,所为何事?”高阳坐下就问。   巴陵伸手为她倒酒,微笑道:“听闻你最近在家不出门,我这不是担心你闷得慌,这才请你来。”   高阳看看桌子上的酒菜,没好气的道:“吃喝这些你我都不差,可有好歌舞?”   “怎会没有?”说起来柴家的根基也不浅,所以这些东西不缺。   巴陵拍拍手,随即有歌姬来了。   她看了高阳一眼,低声道:“听闻此次赏赐宗室没你的份?”   李治登基后,时常赏赐重臣和宗室,也算是拉拢人心。   高阳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也没有吧?”   巴陵的眼中多了尴尬,旋即消散。   二人举杯饮酒,堂下歌舞缤纷。   巴陵笑吟吟的道:“听闻你对百骑的一个文书有意?”   高阳想到了硬汉贾,就冷冷的道:“谁说的?”   “许多人说。”巴陵眸色微动,为高阳倒酒,然后掩嘴笑道:“一个少年,有趣吗?”   高阳淡淡的道:“比你有趣。”   巴陵笑的捧腹,这时有侍女进来,“公主,那边来了客人,听闻高阳公主在,想求见一面。”   皇室的公主不是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见客更是没有什么忌讳。   巴陵起身,随后俯身去拉高阳,“那是几个有趣的人,高阳你且随我去看看。”   高阳起身,跟着她一起出去。   走到厅外,她突然想起了贾师傅的话。   ——少见其他人!   是了!   她侧身看着巴陵,“是何人?”   巴陵托着她的胳膊,“去见了就知道了。”   高阳一甩手,巴陵就一个踉跄。   “高阳……”巴陵站稳后,诧异的道:“你这是为何?”   高阳皱眉道:“我突然有些累,想睡觉。”   “公主,府上就能暂时歇息。”一个中年女官笑着。   右手垂落,随即挥动心爱的小皮鞭。   啪!   女官捂着肩头惨叫,高阳大步出去,“我回去歇息了,回头请你喝酒!”   “高阳!”   巴陵叫了几声,最后叹息止步。   “她可是察觉不对了?”身后传来男子的的声音。   巴陵虚脱的靠在男子的怀里,“高阳最近有些古里古怪的,没有了以前那等玩得开。”   男子伸手向前,低笑道:“可是你这等玩得开?”   巴陵的身体蠕动了一下,“郎君,高阳这里怕是有些麻烦。”   男子就是柴令武,他微笑着,目光追随着高阳的背影,“别担心,高阳就是个蠢的,多说些那等话,她自然会不忿,特别是爵位,记住了。”   巴陵点头,“今日却是忘记说房家的爵位了,失策。”   “无碍!走吧。”   夫妻二人携手去了一间静室。   “见过公主。”   “见过诸位。”   “坐下说话!”   房门关闭,室内幽暗,外面光明,恍如两个世界。   ……   “慢些,撅着屁股!”   “慢些!”   贾平安落地,随后带着哼哈二将就回了百骑。   果然,没多久高阳就在皇城外要见他。   贾平安打着哈欠出来,高阳关切的道:“可是累了?”   “刚升官,事情多。”   “呀!”高阳欢喜的道:“是什么官?”   “录事参军。”   高阳刚想不屑,却又换了说法:“你才十五,以后前程无量。”   但你别脸红啊!   贾平安不知道她为毛脸红,就笑了笑。   “先前巴陵说带我去见什么客人,我随即就走。”高阳觉得有些迷茫,“这究竟是为何?”   这个必须得硬化才能应付。   转换了人设的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只需知道,某这是为你好就是了。”   “好!”高阳的脸又红了,“回头你来家里,我陪你饮酒。”   哥怕被你吞了。   他目送着高阳的马车远去,想到了许多。   李泰当年为了和大哥李承乾夺嫡,招了一批帮手,其中就有房遗爱和柴令武。   这便是站队。   而李泰后来败给了小老弟李治后,先帝仁慈的放过了房遗爱和柴令武这两个女婿。   房遗爱是个蠢的,没人鼓动的话不会玩造反游戏。   但柴令武呢?   这位出身不凡,若是不出岔子的话,以后定然是权倾一时的重臣。   但……他当年站队了,李治再傻也不会容忍他位居朝堂高位。   也就是说,房遗爱和柴令武的前程有天花板,高不到哪去。   这时候人会怎么想?   贾平安不知道,但大唐的宗室从公主到皇子都不老实,这个是传统,谋逆和吃饭喝水般的随意……   “小贾!”   唐旭来了,贾平安迎出去笑道,“校尉有事招呼某去就是了,为何还亲自来?这是不给某面子吗?”   升职之后,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你需要和以往一样对待同事,别嘚瑟,别哔哔,否则会被腹诽,甚至会被针对。   唐旭暗自点头,觉得小贾升职后依旧如故,可见是个实诚人。   而那些百骑见了都心中一松,原先的一点儿嫉妒心也渐渐散去了。   这便是做官先做人的道理。   唐旭进去,贾平安说道:“校尉,某却不会烹茶,可要让包东来?”   他不知道唐旭的来意,这个是客气,也是试探。若是要要事,那么唐旭就会拒绝。   “让他来。”   晚些包东来了,熟练的开始烹茶。   唐旭说道:“先前某去左武卫串门,那边在议事,提及了吐蕃和大唐的关系,某便说了,吐蕃当然是狼子野心,被嘲笑了一番,后来还打赌,某下了一百贯……小贾,你说说。”   一百贯……唐旭这是不准备过日子了?贾平安没想到是这事儿,他沉吟了一下。   包东送上茶水,贾平安摇头,示意自己不渴。   “校尉,某以为吐蕃定然会侵蚀大唐的边境地带。”   “为何?”唐旭喝了一口茶,满意的点点头。   贾平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从赞普的书信中能看到他对大唐的轻蔑,不管是陛下还是宰相们,他的口气就像是……呵斥小兄弟。”   这个没法忍!   “那你以为他们会如何做?”唐旭显然是想重返沙场,但在百骑有可靠的接班人之前,他的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   贾平安说道:“他们会慢慢试探,一步步的……”   唐旭随后悄然去了左武卫。   “唐旭,你来作甚?”一群将领在叫骂,“钱都不敢赌!”   唐旭一拍案几,“赌了,一百贯!”   众人愕然。   一个将领笑道:“一旦输了,你家娘子会把你赶出家门!”   唐旭骂道:“某在家说一不二!”   另一个将领含笑道:“某也是如此。”   “哈哈哈哈!”   一群‘硬汉’在大笑。   ……   快入冬了,叠州各处渐渐少了活计,路上也少了行人。   王德凯站在都督府前,仰头看着灰暗的天色。   “都督。”别驾周果策马而来,近前跃身下马。   “好马术!”王德凯不禁赞了一句。   此时在边塞任职的文官都以骑术精湛、厮杀了得为荣,谁能文武双全,谁就是大家眼中的英雄。若是你手无缚鸡之力,会被人嘲笑。   周果近前,喘息道:“都督,白兰那边近日有骑兵不时越境。”   “人数多少?”王德凯一边进去一边问道。   “百余人。”周果说道:“在遭遇我军游骑后,他们随即后撤。”   王德凯止步,“这是本月第四次了吧?”   “都督好记性。”   “此事……”王德凯回身问道:“白兰夹在大唐和吐蕃之间,你觉着他们可敢冲着大唐龇牙?”   “不敢。”周果振眉道:“他们若是敢,那大唐就会毫不犹豫的让他们成为尘埃。”   “那这是为何?”王德凯来回踱步,突然吩咐道:“备马,弄三百骑兵跟着某。”   周果诧异,“都督这是要作甚?”   王德凯淡淡的道:“不管是白兰人还是吐蕃人,某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随即骑兵调集,飞也似的出发了。   叠州最多的是山,而且一到秋季就阴雨绵绵。   细雨落在人马的身上,冷的打颤。   “咿律律!”   数天之后,王德凯遭遇了一队斥候。   “都督,白兰有数百人越境。”   王德凯拿下头盔甩了甩水,问道:“步卒还是骑兵?”   “三百骑兵,数百步卒。”   这是没查探清楚,王德凯一皮鞭抽在斥候的甲衣上,骂道:“失职!回头处置!”   斥候昂首,“领命!都督,某去了。”   王德凯来了,斥候自动转为轮班查探消息。随即数百步卒赶来会和。   “小心些!”   马蹄声密集而去。   一天后。   十余大唐斥候在疾驰。   前方有数座山,山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前方有发现!”   最前面的斥候一声厉喝,众人勒马减速……   前方有路,斥候下马查看,回身喊道:“细纱上有密集人马痕迹。”   这是斥候的侦查手法,在必经之路上铺细纱,扫平,敌军人马经过就会暴露。这种侦查手法叫做土和。   斥候头领,副队正陈汉下马,带着众人查看痕迹。   少顷,他抬头道:“七八百!”   众人点头,认可这个判断。   “回去!”   陈汉刚准备上马,就伏在地上,侧耳贴在地面仔细倾听。   众人马上观察四周。   “数十骑,上马!”   唐军斥候刚上马,远方就出现了数十骑兵。   “走!”   众人打马就走。   没多久,后面的敌军就渐渐追近。   陈汉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弩!”   按照大唐军中的配置,弩是十配二,也就是一万人有两千张弩。   但斥候不同,自然是密集配置。   敌军靠近,陈汉喊道:“放箭!”   十余弩箭飞去,射落六人。   敌军却不依不饶的继续追击。   两轮弩箭,陈汉拔刀:“杀回去!”   十余斥候绕了一个圈子,一头插进了敌军的腰部。   陈汉当先冲杀了进去,迎面的敌军迎头就是一刀。   他举刀格挡,随后长刀反手劈砍,在敌军的腰肋部开了个大口子。   一支长枪捅刺而来,陈汉把腰扭的比青楼的女人还要弯曲,左手握住枪杆子,右手一刀。   他拿起长矛,策马加速。   长矛刺中一人,他依旧在加速……   长矛穿过第一人,再度贯穿第二人,此刻长枪沉重,陈汉松开手,两骑轰然倒地。   他挥刀斩落一人,前方豁然开朗。   却是杀透了敌阵。   他猛地抬头,喷溅在脸上的鲜血挥洒出去,漫天都是。   “大唐男儿当如是,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唐军留下了三具尸骸,扬长而去。   “快!”   陈汉打马狂奔。   敌军士气大跌,但旋即再度追赶。   一前一后疾驰五里地时,前方看到了旌旗。   “是都督来了!”   斥候们在欢呼。   后面的敌军减速,冲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陈汉带着人冲了过去。   “侧面过去!”前方的步卒大声呼喊。   这是不许斥候搅乱阵型的意思。   陈汉从侧面冲了进去。   “报!”他近前被两把长刀挡住,这是战时的规矩,斥候和主将之间要有安全保障,以免被刺杀。   陈汉说道:“前方发现敌军痕迹,八百人。”   “步骑各半。”   “他们去了何处?”王德凯在观察。   陈汉指着左侧说道:“应当是左边。”   “有趣,竟然想绕路从后方偷袭!”   “对了,都督。”陈汉说道:“那些人……像是吐蕃的。”   王德凯不见惊讶,淡淡的道:“上次吐谷浑叛军来袭,那少年说,吐蕃人不安分,某深以为然,所以此次亲来,就是想看看他的判断如何,果然如此!”   上次贾平安来了叠州,一系列的手段让叠州将士们第一次认识了扫把星,王德凯甚至上书朝中,说是把贾平安交给自己来带,不出几年就能为大唐调教出一个名将胚子来。   可朝中却呵斥了他,想起来很是无奈。   “止步!”   王德凯回身看了一眼,“这里是大唐,敌军不敢久留,准备。”   话音未落,侧后方传来了马蹄声。   数百敌骑飞速而来,王德凯笑道:“这是想偷袭我军,可没想到我军早有防范,列阵!”   三百步卒在前方列阵。   “敌军止步了。”   王德凯说道:“这是在歇息马力,等候步卒,让兄弟们歇息。”   骑兵已经去了后方,按照大唐的兵法,临战前,马军在侧或是后方,静观步卒厮杀,等候将令,那等骑兵一来就冲杀的罕有。   敌军步卒赶到,有人喊道:“都督,八百余人。”   “斥候有功!”王德凯一句话,让斥候们眉开眼笑。   此刻从军去谋取功勋,远比在家种地更受大唐男儿的欢迎。从军是一个发家致富的好路子,这个观念深入人心。   敌军聚集,歇息了一刻钟,随后开始逼近。   “敌军步卒四百余……”   王德凯的手下只有三百步卒,他盯着敌军,吩咐道:“步卒应战。”   “诺!”   “都督有令,步卒应战!”   步卒开始列阵。   弩手在最后面开始准备。   弓箭手准备……   “一百五十步……弩箭……放!”   弩箭飞了过去,敌军扑倒二十余。   “敌军开始奔跑。”   王德凯看到了,敌军步卒在奔跑,这是缩短被唐军远程弓弩打击的法子。   敌骑在后面缓缓跟随,这也是学的唐军的战法。   步卒出击,胜,骑兵顺势出击。败,骑兵上去掩杀阻拦。   弩箭发射数轮后,敌军在接近,但死伤惨重。   王德凯看着这一幕,眯眼道:“当年和突厥人大军厮杀时,我军用弩箭给敌军重大杀伤,随后步卒厮杀,最后重甲骑兵突击,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奔逃的突厥人,杀啊……一路追杀,到处都是尸骸!”   “敌军二十步,弓箭手……放箭!”   一轮弓箭之后,弓箭手迅速拿起刀棍和早就准备好的弩手上前列阵。他们排在陌刀手的身后,将第一波接敌。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弓箭手,都是兼职。   而刀,就是陌刀。从李靖把这个东西大规模应用在战阵上之后,大唐阵列的第一线总是闪烁着陌刀的光芒。   “敌军突击!”   前方的队正在喊。每一队的后面站着提着刀的副队正,一旦发现畏敌不前的人,队正和副队正必须马上斩杀此人。若是不能,再后面站着虎视眈眈的校尉,他将令人斩杀队正和副队正!   敌军在逼近……   “杀!”   陌刀手站成排,曲臂把陌刀挺在身前,曲臂的作用就是刺!   命令一下,陌刀手们伸直手臂,有尖刃的陌刀前刺。   这等大刀前刺,势大力沉,前方的敌军步卒倒下了一片。   “杀!”   陌刀手曲臂,再度刺杀。   曲臂,刺杀,收回……这样速度就很快,但有个缺陷,力气小的使不了几下。   五十陌刀手挡在前方,寸步不退。   王德凯在观察敌军,当看到敌军步卒死伤惨重,骑兵在蠢蠢欲动时,就吩咐道:“陌刀手疲惫了,可退下!跳荡、马军准备。”   命令下达,后续的跳荡和骑兵在准备……就在这个时候,敌骑出动了。   边上的将领看着王德凯,等候他新的军令,   敌骑出动,陌刀手退下,谁来阻挡?   “陌刀手……不动!”   王德凯的命令很残酷,但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   敌军步卒闪开,骑兵加速冲了上来。   “跳荡准备,马军准备。”王德凯狞笑着,“就这么一下,冲不跨,老子就要吃肉了!”   陌刀手……   所有目光都看向了他们。   唐军六百,敌军八百余。   前方,五十陌刀手面无惧色。   队正黄靖举刀奋力嘶吼:“陌刀手……”   沙哑的嘶吼声回荡在战场上。   随即。   陌刀林立!   “有进无退!”   陌刀挥舞…… 第137章 动手闯入   陌刀挥斩,前方血箭喷的漫天都是。   人马倒地,旋即第二波冲杀上来。   “杀!”   第二波劈砍。   后方,敌将在疯狂的吼叫着,催促着麾下去冲杀。唯有冲破唐军的陌刀阻拦,吐蕃人才有胜机。   他眯眼看着前方,血箭飙射。   “他们还有余力?”   敌将的眼皮子在疯狂眨动着。   “杀!”   陌刀林立……   有人在高呼,敌将看去,却是一名吐蕃悍卒扑了上去。   他趁着队正黄靖一刀砍出去的间歇,一下就扑了过去,近身了。   长刀挥动,直奔黄靖的脖颈。   这是要枭首。   敌将不禁握拳准备欢呼。   一旦黄靖被杀,陌刀手就被打开了空缺,随即士气大跌。   黄靖举起刀柄格挡,随即敌军悍卒挥拳。   他知道黄靖连续挥刀力气损耗很大,所以就准备用快速的进攻来了结他。   敌将挥舞拳头……张开嘴……   干得好!弄死他!   那些吐蕃人在期待着。   黄靖弃刀。   挥拳。   呯!   二人的拳头碰撞。   悍卒变色,觉得关节应当是骨折了。   黄靖劈手抓住他,双手举起,奋力投掷了出去。   前方敌骑大乱。   敌将的欢呼被卡在咽喉里。   那唐军竟然能徒手投掷活人,这份力量直接击溃了所有的猜测。   他弃刀不是慌乱随意,而是故意的,就是想打击敌军的士气!   这悍然一掷,直接摧毁了敌军的士气。   “万胜!”   唐军见到这等场景,不禁咆哮了起来,士气如虹!   此消彼长,决胜的时机到了。   王德凯喊道:“擂鼓!”   随军带着的小鼓被摧动。   闻鼓而进!   “马军突击!”   “跳荡出击!”   军令一下,全军出击!   “万胜!”   陌刀手就站在那里,敌军溃败。   每一个唐军在路过陌刀手时都奋力拍打着着自己的胸甲。   这是全军的胆!   敌军溃逃,唐军追杀,直至暮色初临才收兵。   天边微亮,将士们带着战利品欢笑着归来。   王德凯吩咐道:“快马报给长安。”   马蹄声远去,有人在唱歌。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   这是大唐军歌:《大角歌》。   暮色苍茫,王德凯也跟着唱了起来。   “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   长安的初冬很冷。   “啊湫!”   大清早,贾平安还在被窝里时,杨德利就在干活了。   听着他打喷嚏的声音,贾平安把被子裹紧,觉得生活实在是太舒坦了。   嘤嘤嘤!   外面传来了刨门的声音,这是阿福的新技能。   自从被爸爸赶到外面去单独睡后,阿福一直不适应,每天凌晨都会来刨门。   这真是个好孩子!   贾平安一边穿衣一边唱歌。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裤子上茅房。茅房有人,没有办法,只好……”   噗!   他的歌声停住了。   屋里突然多了光,以及一只熊爪子。   “阿福!”   阿福飞快的把挠通了房门的爪子收回去,一溜烟跑了。   贾平安气急败坏的冲出去,阿福已经爬上了靠墙的树上,然后噗通一声,竟然掉隔壁家去了。   “阿福?”   赵贤惠欢喜的迎接着天降阿福,随即阿福就在王家享受了一番帝王待遇。   熊生真是舒坦啊!   只是晚些回家后,屁股挨了一顿毒打,嘤嘤嘤的躺在门后,生无可恋。那些鸡鸭熟练的爬上去来回啄……   贾平安出门,隔壁正好开门。   王大锤出来,拱手后问道:“平安,他们说你如今是录事参军了?”   “是啊!”贾平安本不想装比,可看到院子里的赵贤惠时,忍不住就来了一句,“这只是开始。”   赵贤惠在台阶上站着,给女儿梳头,听到这话后,手上用劲了些。   “哎呀!阿娘,疼!”   王大娘脸都皱成了一团。   “疼什么疼?”赵贤惠一边减轻了力道,一边埋怨道:“就是娇气!以后怎么嫁人?怎么持家?怎么打男人……”   王学友蹲在边上修理农具,闻言抬头,一脸茫然。   ……   初冬的凌晨,街上的行人车马都少了许多。   贾平安吃着从家里带来的肉饼(肉包子),惬意的看着附近几个吞口水的官员。   按照大唐的奇葩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不能在路上买东西,也不能吃东西,否则弹你没商量。   贾平安离五品还早着呢!   到了百骑,邵鹏和唐旭叫了他去。   邵鹏坐在窗户边,眯眼享受着微光,见他进来,就笑道:“贾参军这几日如何?”   “这哪敢在邵中官这里称呼什么参军呢!”贾平安嬉皮笑脸的坐下了。   这就是不见外。   唐旭指指他,皱眉道:“你可知何为录事参军?”   老唐你这是要装比?   领导要装比了,你得准备好姿势……贾平安起身站好。   唐旭满意的道:“掌受诸曹及五府、外府之事,句稽抄目,印给纸笔,这便是录事参军,不过百骑就这么些人,没什么文书与你掌管……”   咱说话能不这么直接吗?婉转些,比如说:小贾你有大才,那些案牍之事就丢给文书,咱们兄弟去喝酒玩女人……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愿为陛下效死。”   效死是不可能的,笑死倒是有可能。   老唐又满意了些,“百骑从先帝时就有了,历经数十年,每一个百骑首领临走前都会交代一句话……”   他起身,贾平安肃然而立。   该是什么话?   ——为了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是头可断,血可流,陛下的安危记心头……   唐旭认真的道:“弄死那些贱狗奴!”   就这?   贾平安觉得怕是不能吧。   唐旭拍拍他的肩膀,“某希望对你说这句话的时日不要太长,某……”,他挥舞拳头,“某做梦都在想着去厮杀,去杀敌,杀人!”   这个杀人狂!   贾平安觉得老唐迟早会进化成一个杀人机器。   “百骑经常会有些差事,此后你也得学会接着去做。”   唐旭一脚把贾平安踹了出去,然后回身笑道:“从今日起,老子又清闲了。”   邵鹏走到门边,看着贾平安回去,“你不怕小贾搞砸了?”   唐旭坐下,惬意的道:“这小子聪慧,而且油滑,比老子都油滑,滑不留手,怎会搞砸?”   “可你想脱身去军中的谋划怕是成不了。”邵鹏回来坐在窗户边,一侧的光照在他的耳畔,他仿佛感受到了似的,伸手去摸了摸。   “为何?”唐旭坐直了身体。   “不为啥。”邵鹏慢条斯理的道:“咱就是这么觉着的。”   ……   贾平安去了文书那边,拿到了最近的任务。   某位权贵说了些危险的话,需要盯着,不接!   某位权贵家里养了十余条大狗,要查探……不接!   某位皇亲在外面养了几个女人,去查探……不接!   某位权贵一天吃一头羊,有些假,查探……不接!   这特么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啊!   贾平安快速翻页,最后找到了一个。   临清侯杨胜的家人在归义坊出入频繁,不时有陌生人进出。   这个……   孟亮在边上介绍道:“这等事多是设赌。先帝在时对赌博深恶痛绝,为此处置过一些权贵,所以他们都喜欢在偏僻的地方设局,聚众赌博。”   归义坊和道德坊一个尿性,在城南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里面同样有田地。   后世打击赌博,那些人寻了荒山上去聚赌,一开始抓捕,跑的漫山遍野都是,蔚为壮观。   抓赌啊!   对于这个贾平安很有兴趣,他严肃的道:“许多事不要看表象,你看着像是赌博,可暗地里究竟藏着什么……譬如说……聚众谋逆。”   贾参军果然是思路广啊!   孟亮拱手,“多谢参军指点。”   呵呵!   老子指点个毛线,只是喜欢抓赌罢了。   他回到值房,召唤了哼哈二将来。   “临清侯杨胜可能在归义坊与人聚众闹事,咱们去查探一番,若是妥当,直接拿人……”   随后他带着数人就去了归义坊。   归义坊里,住宅看着稀稀拉拉的,中间就是大片的田地。   这里是城南,出了城门后,再向南八十里就是终南山。   贾平安遥望了一番南方,可惜看不到有终南捷径之称的终南山,更看不到那些终南隐士。   坊正来问话,包东过去嘀咕了一番,坊正冲着贾平安拱手,随即隐去。   包东回来说道:“某告诉他,什么都别管。”   贾平安带着包东和雷洪,由一个百骑领路,径直找到了那个宅子。   宅子占地不小,关键是……   “隔壁为何无人住?”   隔壁有两户人家,可看着残垣断壁,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带路的百骑低声道:“参军,这杨家霸道,数年前买下了这里之后,就经常和邻居争执。他家是权贵,那些邻居争不过,最后就给些钱,把宅子卖给了他。”   这是要玩房地产开发?   长安城的宅基地都是发的,按照人头来。而权贵们牛逼些,除去本来的宅子之外,经常弄些别业,上面也睁只眼闭只眼。   贾平安摸着下巴,觉得不对劲。   “既然买了房子,为何不用?反而任由它荒废,难道是钱多烧的?”   “进去看看。”   他们进了隔壁去看了一眼。   屎尿遍地,杂草杂木藤蔓到处都是。   人类一旦停止活动,大自然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恢复这个地方的本来面目。   “去另一边看看。”   另一边一个尿性,依旧是鬼屋的感觉。   “说是临清侯偶尔来此歇息,边上的两户人家吵闹不休,很是烦人,就出钱买了下来。”带路的百骑扒拉开一丛杂木,一条还没去冬眠的大蛇盘在那里,蛇信吞吐……   “别动!”   包东伸手在前方晃动,蛇头跟着动……随后一抓,就被他抓到了脖颈提了起来。   看到那条大蛇缠绕着包东的手臂,贾平安就觉得鸡皮疙瘩一身,赶紧避开。   “上次南边来了一个土人,做的蛇羹真是好吃,回头弄个蛇汤,啧啧!”   包东就这么把蛇缠在手臂上,随同大家出去。   “就在这里蹲守!”   院子里有狗,所以他们不能太靠近宅子。   于是四人就蹲在隔壁的废弃宅子里。   隔壁渐渐有了动静,却很古怪。   包东侧耳听着,“怎地像是……女子的哭声?”   雷洪摸摸胡须,“不,像是五香楼的声音。”   “大白天的,谁会玩女人?”   贾平安在仔细倾听着。   这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偶尔高亢一下,但……老贾把倭国的那些嘶吼和这个做了一下比较,觉得更像是哭泣。   女人哭泣……   为啥?   但这个不关他的事,他现在只想抓赌,捞一笔外快。   没多久,外面就来了两个大汉。   他们敲门,里面开门,速度有些慢,还嘀咕了一阵子,这才进去。   赌徒来了。   贾平安心中一喜,指指墙头,“弯腰,撅屁股!”   包东和雷洪熟练的弯腰,撅屁股,贾平安踩着他们的背上了墙头。   这是个……   灰蒙蒙的宅子,压根就看不出半点夫贵气象。   但对于赌窝来说,越普通越好。   那两个大汉一路往后面去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   前院有门子看守,后面也有大汉在游弋……   这是把风的。   这不是赌窝哥就把铜钱吃了。   他心中欢喜,只等人再多些就冲进去抓赌。   可半晌没人来,那两个大汉进去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嚎哭……   这嚎哭声……   贾平安想到了绝望和恐惧。   这什么意思?   赌窝弄了女人来服侍那些赌徒?   没必要吧。   贾平安记得那些赌钱的就喜欢全神贯注,什么女人……发个牌还行。   “啊……”   惨叫声隐隐传来。   贾平安看看四周,想起了一件事。   临清侯杨胜买下了隔壁,难道只为了清静?   不,难道只是为了让赌场不被人发现?   没多久,两个大汉出来了,看着就像是发泄了什么般的轻松惬意。   他们径直出去,和门子笑谈了几句,旋即出门。   这不是赌徒。   贾平安指指外面,示意跟踪那两个男子。   他随后就去了铁匠酒肆。   “归义坊?”许多多叫来了几个恶少问话。   “归义坊偏僻,咱们很少去。不过那里面不时有马车出入。”   归义坊没有贵人居住,要什么马车?   贾平安还想问问杨胜的消息,但担心打草惊蛇,就放弃了。   没多久,百骑跟踪的人送来了消息。   “是去了西市的人市。”   贾平安站在值房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召集兄弟,跟某走。”   他带着三十余百骑出发了。   唐旭在打盹。   “校尉,贾参军带着三十多兄弟出去了。”   唐旭抬头,“不必管。”   ……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那处宅子,指着大门说道:“进去后控制门子,打掉满嘴牙,随即冲进去,阻拦者……杀。”   两个百骑翻了进去,门子刚想尖叫,被一刀鞘拍在嘴上,顿时就成了香肠。   大门打开,众人涌了进去。   “谁?”   一个大汉听到了脚步声,冲过来查看。   三十余人……   他茫然,旋即喊道:“来人呐!”   “打断他的腿!”   持棍子的百骑冲过去,一棍就把大汉抽翻,旋即抽打他的大腿。   “啊……”   惨叫声中,贾平安带着人冲到了后面。   房门紧闭。   “撞开!”   嘭!   房门被撞开,昏暗的房间里,十余惊惧的目光在看着他们。   “是女人!”   十多个少女站在那里,她们的脚上有绳索套着,能保证她们可以行走,但却不能奔跑。   这些少女大多十四五岁的模样,长相都不错。但看衣着就知道,她们来自于乡间。   两个大汉就在边上,他们手持棍子,此刻却目瞪口呆。   “拖出来!”   贾平安看到了两个少女衣衫不整,显然是先前被扯开了,而且她们眼中含泪,惊恐万状……   两个大汉问道:“你等……你等哪来的?”   贾平安突然怒吼道:“拖出来!”   包东被吓了一跳,带着人就冲了进去。   两个大汉压根就没敢反抗,就被拖了出来。   “跪下!”   他们被压着跪在贾平安的身前。   “棍子!”   贾平安伸手。   雷洪递了棍子过去。   参军这是要做什么?   呜……   贾平安挥舞着棍子,疯狂的抽打着这两个大汉。   “啊……”   他避开了头部,死命的抽打着。   等他喘息着停止时,两个大汉已经成了两摊烂泥。   包东等人沉默着。   这是私刑。   但他们却觉得格外的畅快。   “看好她们。”   贾平安丢下棍子,包东说道:“参军,此事该让长安县来接手。”   归义坊属于长安县的辖区,让那些不良人来接手,百骑的任务就算是漂亮的完成了。   雷洪低声道:“那临清侯也算是有些势力,长安县的崔明府刚好得了你的人情,交给他去查就是了。”   这是趋利避害的法子。   “去禀告校尉和邵中官,就说……百骑查获了临清侯拐卖良人,逼良为贱的证据,现在担心临清侯撇清毁灭证据,请求去临清侯府查探……”   众人:“……”   这等案子就给交上去,随后朝中和皇帝来处置,咱们……   可若是按照程序走的话,杨胜说不得会丢车保帅,把证据毁灭了。   雷洪飞奔而去。   晚些他回来了,喘息道:“邵中官说……畜生!随后进宫了。”   这是骂贾平安的话。   贾平安咧嘴一笑,“邵中官果然有担当!校尉呢?”   “校尉摔了东西!”   二位大佬都有担当。   贾平安指着大门,“叫门。”   包东去敲门,大门打开,门子看着众人一怔,“这是何意?”   “你只需配合。”   贾平安解下长刀在手中,当先进去。   门子伸手拦着他,喊道:“你哪来的?这是临清侯府,没有陛下的旨意,谁敢擅闯?”   “你确定要拦路?”贾平安看到了两个男子在疾步走来。   门子也看到了,心中一松,“有陛下的旨意方能进去。”   贾平安扬起连鞘长刀,猛地拍去。   啪!   门子的脸被这一下拍的近乎于扁平,随后张开嘴,噗的一声,喷出了几个白色的东西。   贾平安用刀鞘一戳,门子捂着腹部,绝望的跪在他的身前。   那两个男子喊道:“住手!”   临清侯府沸腾了。   ……   第二更送上,求月票!求订阅!   为盟主‘秋怀涵梦’加更。   为盟主‘飞翔家八戒’加更1。 第138章 做人的底线   贾平安带着人冲了过去,两个男子伸手,“止步,报上你等的来意!”   按照大唐的规矩,要查这等侯府,得有宫中人带着,有皇帝的旨意。   贾平安问道:“临清侯可在?”   “侯爷在!”   两个男子一边说一边挡住了贾平安等人的去路。   “在就好。”   贾平安狞笑道:“动手!”   他当先一刀鞘拍晕一个,包东咬牙,一拳撂倒一个。   众人跟着他往后面冲,迎面就遇到了临清侯杨胜一行人。   杨胜四十余岁,须发乌黑,肌肤白皙,可见养尊处优。   他冷哼一声,“百骑?为何来此?”   “杨胜,你的事发了。”贾平安冷笑道:“你在归义坊做的好事!”   杨胜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归义坊老夫并无瓜葛,何来的好事?”   包东一怔,喝问道:“你那处宅子……”   “哈哈哈!”杨胜大笑道:“老夫何曾有什么宅子!这是污蔑!来人,拦住他们,待老夫进宫求见陛下,请陛下为老夫伸冤。”   他转身就走,那些家仆挡在了前方。   “参军!”包东咬牙道:“那宅子多半是别人的名字,咱们拿不住杨胜。”   “可这里定然有证据。”贾平安注意到杨胜是往侧面的厢房去了,心中一喜。   “他这是去毁灭证据,动手!”   众人楞了一下。   可贾平安已经冲了过去。   呛啷!   长刀出鞘,贾平安狞笑道:“百骑办事,不想死的滚开!”   那些仆役楞了一下,贾平安长刀就劈砍了过来。   一人中刀,其他人喊道:“侯爷!”   杨胜回身正好看到贾平安冲过来,他眼睛通红,疯狂的喊道:“你这个疯子!陛下饶不了你!”   长安城从未有人这般大胆,竟然敢在没有皇帝许可的情况下冲进侯府搜查,还动手砍人……   这个疯子!   杨胜转身就跑,他冲进了厢房里,扑到了一个箱子上面,打开,拿起一本账册就撕扯……   贾平安从身后一脚踹开他,杨胜倒在地上,用牙齿撕咬着账册。   贾平安举手……   呯!   呯!   包东冲了进来,就看到贾平安一拳接着一拳的在暴打杨胜。   他把账册抢了过来,打开翻看了一下,就回身道:“看住临清侯府,咱们……立功了!”   杨胜躺在他的身下,疯狂的喊道:“你这个疯子!陛下饶不了你!”   ……   “陛下,百骑发现杨胜在归义坊的宅子里有拐来的十余名女子。”   李治皱眉:“杨胜……”   老李家建国后,封赏的太过泛滥了些,什么公侯伯一大堆,除去一些有实权的,皇帝记不住。   “陛下,是临清侯。”王忠良提醒了一句。   李治想了想,“他怎么了?”   邵鹏想到了贾平安让人传回来的话,不禁想杀人,“陛下,百骑拿获了那些人,但却担心走漏消息,临清侯那边有了准备会毁灭证据,所以……请陛下准许百骑去临清侯府拿人。”   “此事……”李治迟疑了一下。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陛下,百骑闯入了临清侯府。”   李治的目光陡然锐利,盯住了邵鹏。   “朕尚未许可,为何擅自闯入?”   邵鹏跪下,颤声道:“西边,百骑怕是……怕是那边得了消息,百骑担心临清侯毁灭证据,所以才闯入,陛下恕罪!”   李治冷冷的道:“那是侯府,你等好大的胆子。邵鹏,朕令你监管百骑,你就是用这些来回报朕的吗?刁奴!”   邵鹏伏地,“陛下,臣有罪。”   “打!”   邵鹏被拖了出去。   小贾,你这个畜生,坑了咱!   邵鹏恼怒,但却不肯实话实说。   “还有唐旭!”李治的眼中冷冰冰的。   王忠良出班,准备吩咐人去收拾唐旭。   “陛下,百骑录事参军贾平安求见。”   嗯?   李治看向外面,“是他去的吗?”   被拖到门口的邵鹏知道瞒不过了,但不理解贾平安为何来的这般快,“是。”   李治眯眼,“让他来。”   晚些,贾平安被带了进来。   “为何闯入临清侯府?”李治在看着这个少年。   贾平安垂首,“陛下,臣在归义坊看到了那些女子。陛下,那些女子被他们蹂躏,但凡不听话的,那些大汉就轮番蹂躏她……那些畜生!”   “你倒是心急。”李治冷笑道:“那为何不等禀告?”   贾平安先前确实是冲动了,但却不后悔,“陛下,臣担心杨胜有手段逃脱责罚,就冲进了侯府,果然发现了证据。”   他把账册呈上。   王忠良接过递给了李治。   可李治却看不懂……   贾平安解释道:“陛下,上面一画就是一人,打叉的是死掉的……臣粗略看了一下,这几年他们弄死了六人,拐卖了……百余人。”   “要想贩卖良家女子为奴,需要立卷,还得要父母同意,他如何做的?”李治声音平静。   “陛下,杨胜和西市的数名官吏勾结。”   唯有如此,才能拿到合法的凭据,把良家变成贱籍。   “杨胜家中前些年损失了大量钱财。”   为了钱财铤而走险,这等事儿古今中外都不少见。   “此事交给大理寺,让唐临来管。”李治目光转动,冷笑道:“可你却好大的胆子!”   “臣……万死!”   贾平安知道自己犯忌讳了,但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选择。   “痛责二十棍!”   随后他就被拖了出去。   邵鹏算是解脱了,他站在边上低声道:“记得动……”   屁股的肉要会跳动躲闪,轮换着来挨打。   贾平安笑了笑,可等板子下来时,他咬着木棍再也没了笑容。   二十板下来,他下半身都被打麻了。   “架起来走走。”邵鹏请了另一个内侍来帮忙,二人架起贾平安。   “邵中官,某走不动了。”贾平安满头大汗,身体往下坠。   邵鹏骂道:“让你别急别急,你偏不听,快走,不走会淤血!”   贾平安惨哼着,就原地饶了几圈,随后被架着出宫。邵鹏还得等皇帝的意思,只能目送他出去。他上前,低声对两个内侍说道:“路上扶稳靠些,回头咱这里有些感谢。”   老邵,你这是公开行贿啊!   贾平安惨笑着。   两个内侍点头,架着贾平安的手就多了些力气,让他走的更轻松。   刚下来台阶,他就看到了老熟人。   长腿妹子没有戴羃䍦,冷冰冰的脸上,肌肤细嫩,一双杏眼扫过,然后一愣。   妹纸……   贾平安勉强招个手,身体渐渐硬化,微笑道:“无双!”   卫无双近前问道:“这是为何?”   两个内侍给她面子,就停了下来。   贾平安笑道:“先前惹怒了陛下,被责打了。”   “为何?”卫无双见他双腿打颤,满头大汗,就知道被打惨了。   可皇帝一天吃饱撑的,若非是气坏了,也不会亲自令人责打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   因为我不忍心让老邵和老唐为我背锅啊!   贾平安得意的道:“先前和人吹嘘,说是谁能被陛下令人责打,便请他去五香楼十次,某想着这不是稳赢的吗,你看看……”   这人又在胡说八道!卫无双皱眉,“你屁股流血了。”   曰!   硬汉贾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身侧,果真是血染战袍了。   一个内侍说道:“破皮了,不过破皮也不错,至少淤血出来了。”   “该上路了。”另一个内侍有些不耐烦了。   你拿了老邵的贿赂还哔哔,职业道德呢?   贾平安对他怒目而视,“你会不会说话?什么该上路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走。”两个内侍架着贾平安就走,这厮还不忘回头,“那个……回头聊啊!”   “那是卫无双,凭你也想勾搭?小心一腿踢死你!”   长腿妹妹啊!   想到长腿妹子的高扫腿,贾平安不禁心动了。   而卫无双在后面皱眉说道:“果然是少年意气,轻浮!”   她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儿,晚些见几个宫女在嘀咕。   “……说是里面全是被拐来的女子,准备卖给人做奴婢。”   “呀!竟然是拐子,太坏了。”   “那是临清侯呢!啧啧!堂堂侯爷,竟然去做这等事。”   “幸亏是百骑发现了,那位贾参军带着人解救了那些女子,随后闯入了临清侯府,说是把临清侯打成了猪头,还打断了一条腿。”   “打得好!”众人义愤填膺。   “可贾参军是擅自闯入了侯府,这不就被责打了二十棍,好惨。”   “不过你看他却不惨叫,还笑,真是个硬汉。”   众人看到了在宫中特立独行的卫无双,顿时八卦大会就开不下去了,一哄而散。   卫无双站在那里,想到了先前贾平安的那些话。   这人竟然不肯说自己是为了公事被责打,一味调笑,倒也符合他的性子。可他竟然为了一些不相识的女子而冒险……   这人……   她一路到了宫正处求见。   蒋涵正好无事,等她进来后就问道:“你和那贾平安相识,觉着他是何等人?”   卫无双知道这位宫正担心的是侄女苏荷。   作为宫正,在宫中,那些宫女内侍没有不怕蒋涵的,堪称是铁面判官。可就是这么一个铁面宫正,竟然把自家侄女宠成了天真的性子,也算是奇葩了。   她本想来询问关于贾平安被责罚的事儿,被这么一问,不禁有些懵。   合着咱们都不知道那个小贼是什么性子?   “宫正,先前……”   卫无双把自己听到的那些话转述了。   蒋涵微微皱着娥眉,“我本以为他对苏荷有什么企图,昨日问了几个时常出去的人,说是贾平安爱去青楼,还和高阳公主往来密切。高阳公主何等人?一般男子怎敢接近她?我觉着贾平安怕是利欲熏心之辈,本想……”   卫无双摇头,“宫正,那小贼……那贾平安说是轻浮浪荡有些,但利欲熏心却不会。”   “是啊!”蒋涵叹道:“他竟然为了些素不相识的女子冒险,一怒闯进了侯府,可谓是热血,更是担当!”   随后蒋涵叫人去打探详细消息。   晚些消息回来。   “说是贾平安本可在外面等着,等邵鹏被责罚之后再来,如此责罚会轻许多。可他却飞快赶来,只为……”   蒋涵和卫无双相对一视,“他只为了抢在邵鹏被责罚之前赶到。”   卫无双淡淡的道:“这是担当!”   蒋涵挑眉点头,“男儿别的都可以没有,担当却不可少,否则……连女人都不如!”   蒋涵看来心情不错,卫无双告退。   一个女官顺势进去办事。   “贪了九十钱?”   “是!”   “不过宫正,那人和王忠良熟悉,不好责罚,再说九十文钱也不多,要不……就算了吧。”   “我为宫正,眼中只有规矩,没有人!来人!”   两个内侍进去,随即蒋涵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带着他们去,拿下此人,责罚!”   ……   唐旭在宫门外转圈,不时看里面一眼。   昭武副尉程达劝道:“邵中官最多挨一顿打,养几日就好了。”   “放屁!”唐旭骂道:“此事和老邵没关系,某管百骑,要打也该是打某!老邵抢先进宫,这是抢着为某挨打!”   “怎地还没人来?”唐旭已经请示了,求见皇帝,可半晌都没人来。   “校尉,小贾此次算是惹祸了。”程达苦笑道:“你还说有他在你就清闲了,不管事……”   “耶耶这也是自作孽,回头就把事情收回来,哎!”   “来了来了!”一个百骑喊道。   众人赶紧迎上去,却见是被两个内侍架出来的贾平安。   唐旭板着脸,没搭理。   两个百骑过去接了贾平安,然后往回走。   “他辜负了某和老邵的厚望。”唐旭有些失望了。   晚些,有人喊道:“邵中官出来了。”   唐旭眼前一亮,赶紧喊道:“准备去扶着老邵。”   百骑:“……”   唐旭:“……”   邵鹏是自己走出来的。   “老邵。”唐旭迎过去,扶住了他,“某一直说你不是汉子,谁知道你竟然比某还硬!”   “松手!”邵鹏挣开,“小贾呢?”   “你问那小子作甚?”   邵鹏走了几步。   走几步……   这和正常人一样。   “老邵……”唐旭惊讶的道:“你没挨打?”   邵鹏一边走一边说道:“咱才将到宫中,小贾就在宫外请罪。陛下令人责打了他。”   贾平安请罪,罪责自然全是他的,邵鹏就解脱了。   “他从临清侯府赶到宫中很快,否则咱逃不过一顿好打。”   唐旭一怔,“某却误会了小贾。”   邵鹏叹道:“他见到不平就出手,这是热血。为了严惩杨胜甘愿冒险,更是为了不牵累咱,及时进宫请罪,这是担当!好男儿!”   众人急忙追去,却见不到贾平安。   “贾参军说自己冲动,带累了百骑,没脸见兄弟们,就先回家养着,等养好了再回来。”   两个百骑神色古怪,但邵鹏和唐旭因为心情的缘故都没注意。   “这是哪门子的带累?”唐旭骂道:“却是耶耶带累了他!哎!”   邵鹏吩咐道:“去弄些好的金疮药送去道德坊,还有……”   “还有什么?”众人不解。   邵鹏说道:“在小贾回来之前,五香楼都别去了。”   ……   贾平安是被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高阳死命在给贾平安翻身,贾平安在拼命的抵抗。   高阳额头见汗了,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背上,“这伤要尽快把裤子趴了,否则那布和肉黏在一起,后来再想扯开,就得用热水泡屁股,你可愿意?”   老子……不愿意!   可当着一个女人脱裤子验伤,贾平安也不愿意。   “住手!”贾平安痛的不行,“特么的,老子的屁股要裂了!”   高阳住手,骂道:“快一些!”   车夫应了,马车加速,很快就到了公主府。   “某要回家养伤!”   贾平安无语。   高阳下车,令人把贾平安弄了出来,一路就这么抬进去。   这个姿势很羞耻啊!   贾平安想哭。   “公主这是抢了个男人回来?”   “多半是。”   路上遇到些仆役都议论纷纷,贾平安想死。   一路到了后面,高阳说道:“我知道你害羞,那就让别人来。”   随后来的却是侍女。   高阳你个蠢货!   贾平安被两个侍女把裤子扒拉了。   “要清洗!”   都破皮了,直接上药不是找感染是什么。   温水清洗很舒爽,贾平安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晚些伤口上药,贾平安一觉就睡到了午时后。   “赶紧,某要回家。”   高阳笑道:“已经让人去报信了,你表兄嚎哭了一阵,后来百骑的去了,说了什么你这是功劳,你表兄又嚎哭,喊什么姑母……”   哎!原身的母亲被表兄经常唠叨,也不知道会不会烦躁发火。   家门不幸啊!   “送某回家吧。”   马车缓缓而行,一路到了道德坊。   下了马车后,杨德利过来,单手就架住了表弟,一边埋怨一边进去。   车帘掀开,高阳探头出来,“对了,你的屁股好看。”   卧槽!   这娘们竟然偷窥!   贾平安回头,就看到了高阳的笑脸。   嘤嘤嘤!   阿福迎了出来,一个习惯性的扑,就让贾平安差点扑街。   睡是没法睡了,只能趴着。   贾平安趴在床上,杨德利就在边上,一边缝衣服,一边嘀咕,“皇帝也是个不讲理的,平安,你以后做事留个心眼,别想着什么忠心耿耿。那皇帝还不如那些世家门阀厉害呢!!”   贾平安昏昏沉沉的道:“知道了!”   世家门阀,后来被李治和武媚给收拾了。   随后小圈子的影响力逐渐式微,而山东世家还红火了一阵子,比如说崔义玄的儿孙就权倾一时,家里聚会开趴体,兄弟子侄都是官,而且职位不低,都带着笏板。为了放置那些笏板,甚至需要一个专门的案几。   但这些和现在的他没关系。   迷迷糊糊中,有人问道:“可后悔了吗?”   贾平安轻微摇头,“不悔。”   “为何?”这人的声音很平静。   贾平安喃喃的道:“做人……总是要有底线的。”   这人点头,被人簇拥着出去。   站在贾家的大门外,他吩咐道:“拿下临清侯府管事,封锁一应仆役,不许交通消息,违令者拿下!”   “诺!”   随行的数名官吏叉手应诺。   来人是大理寺卿唐临!   他本是来讯问贾平安此事的具体,可最后却只是问一句话就走了。   ……   为盟主‘飞翔家八戒’加更2   为盟主‘飞翔家八戒’加更3   三更一万五千字送上,眼睛发花,腰间酸痛。 第139章 以毒攻毒   唐临为官多年,以清正严明著称。他性节俭,不尚奢华。李治登基后就任命他为大理寺卿。   就在前阵子,李治询问牢狱囚犯人数,唐临报五十人。以前的大理寺卿处置的案子,喊冤的不少,而唐临处置的案子,未曾有人喊冤,李治由此大为赞赏。   唐临令人拿了临清侯府的管事等人讯问,凭借着证据等物,他一一抽丝剥茧的把那些隐藏着的案子挖了出来。   “丧尽天良!”   大堂上,唐临拿着供状怒道:“这等人不杀,老夫耻于为官!”   第五日,唐临带着供状进宫求见。   “陛下,临清侯卖良为奴之案,臣已经查清了。”   李治从奏疏上抬头,“哦,说说。”   唐临手握供状,并未去看,“临清侯杨胜四年前赌输了家产,家业凋零,随后就令人从乡间买了有些姿色的少女带到了长安城……”   大唐禁止良人为奴,买卖就是犯法,卖良为奴者,绞!   “他买通了西市市丞凌华,凌华为他立卷。”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凌华可拿下了?”   “已经拿下了。”   唐临说道:“臣还查出了临清侯虐杀女子之事。”   李治深吸一口气,“罪大恶极!”   唐临抬头,“当诛!”   李治沉吟……   “陛下!”唐临朗声道:“律法不可不依!”   李治缓缓说道:“临清侯……”   “陛下,卖良为奴,当绞!此僚不杀,臣……”唐临免冠跪下,“臣不堪陛下驱使,乞骸骨!”   李治为之气结,指着唐临,“你……”   他要考虑的有许多。   唐临昂首道:“陛下,临清侯卖良为奴,虐杀良家女子,这等人不杀,陛下是想告诉那些权贵,权贵杀人可免死吗?如此今日他杀,明日你杀,这堂堂大唐,竟然成了笑话!陛下想做那笑话的皇帝吗?”   “大胆!”王忠良喝道:“陛下之前妄言,该当何罪!”   “死而无憾!”唐临见皇帝迟疑,哪还有什么顾忌,“臣五日前去了道德坊贾家,贾平安昏迷,臣问他可后悔吗?他说……做人,总是要有底线的。陛下,底线何在?”   他叩首。   李治悚然动容,随即下来扶起了唐临。   “唐卿一言提醒了朕,朕……”   ……   五日后,贾平安能杵着拐杖出来溜达了。   年轻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大,但高阳那边送的药也功不可没。   表兄出去买豆腐了,阿福非常乖巧的在家陪爸爸。   屁股依旧不好坐下,贾平安就缓缓踱步,按照郎中的说法,五日后他就该要下床走动,舒筋活血。   “小贾!”   外面来了客人,阿福熟络的过去,猛地拍了一下大门,虚掩着的大门反弹打开了。   门外的崔义玄含笑道:“小贾……”   小贾呢?   他低头,就看到了人立而起的阿福。   “是阿福?哈哈哈哈!真可爱呐!”崔义玄拍拍阿福的脑袋,说道:“老夫上门匆忙,却是没什么礼物,回头让人送些肉来给你享用。”   贾平安一直觉得阿福可以凭着卖萌就能在长安城中过的很安逸,顺带还能养活他们两兄弟。他笑着迎过来,“崔公怎地来了?”   崔义玄回身,从随从的手中接过礼物,“老夫当日就想来,可老夫挂着个崔氏的名头,当日来,就会让那些人说闲话……”   “这个某知道,崔公多虑了。”   “你不知道。”崔义玄进了家,“你那日闯入了临清侯府,消息传出来时,老夫第一个念头就是你疯了!那些人亦是如此。随即有人说山东门阀收了你做鹰犬,专门撕咬勋贵……那等时候,老夫或是三郎若是来了,这等谣言就会被传的到处都是……”   他侧身看着贾平安,“老夫后来才知晓案子的详情,小贾……”,他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少年有担当,好!”   崔义玄的到来意味着这件事贾平安已经处于道德上风,原先斥责他擅闯侯府的声音越来越小。   百骑的人也会不时来看看他,老嫖客们每次来都让他赶紧回去,至于原因却不说。   许敬宗是最后来的。   “老夫忙啊!”老许坐下,伸手摸摸阿福,“你挨打……老夫以为是好事。”   杨德利端茶来了,闻言一怔,恨不能把茶水倒在老许的脸上。   许敬宗一脸‘老夫的智慧能照亮整个道德坊’的得意,“你太顺了,当年老夫曾遇到高人指点,他说……人越顺,就越得小心谨慎,顺畅之后,定然是难事当头。”   “你想想,你进了百骑才多久,就已经是录事参军了,这般气运……平安,这气运呐,它会变。一会好,一会差,老夫看看……”   老许一本正经的眯眼看着贾平安,“老夫看你最近的气运不好,回头去庙里拜拜,不行就去寻了太史令,请他出手为你祈福。”   老许这是……改行了?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问道:“许公,你这个……准备出家了?”   “出家作甚?”许敬宗唏嘘道:“老夫最近勘破了人世间,看人一看一个准。你好生在家养着,等陛下的火气消散了再回去。对了,这什么时辰了?”   他出门看看天色,回身道:“这都要吃饭了,老夫得赶紧回去。”   杨德利心如刀绞,但人在家中,你不邀请过意不去,“许公,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菜,一起用点吧。”   许敬宗皱眉,“这多不好?”   这老家伙蹭饭已经蹭成精了!   贾平安笑道:“不吃才不好。”   许敬宗笑道:“如此就叨扰一顿,回头都去老夫家中吃,平安带着你表兄去,把阿福也带上。”   一顿饭老许吃的心满意足,临走前剔着牙对贾平安交代道:“按照老夫说的做,你如今走霉运,就要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等霉运散去……老夫看看。”   吃了老贾家一顿饭,老许觉得需要给点报酬。   许·望气师·敬宗眯眼看看贾平安的头顶,“至少得一个月,就在家呆一个月吧。”   杨德利被他这话给唬住了,扶着贾平安嘀咕道:“这顿饭倒是吃的值了,回头再请他来家里看看……”   老许一板一眼的望气,表兄有些被镇住了,他放开贾平安,说道:“许公等等。”   这是……不但能吃,还能打包?   许敬宗笑眯眯的,“莫要弄那些,没意思的很。”   杨德利提溜了几块刚做的熏肉,许敬宗正色道:“这个却是不妥,极为不妥!”   他一边说着不妥,一边接过熏肉,“下次莫要如此了。”   门开,许敬宗拱手告辞。   “哟!这贾家是提前知晓了咱要来?还是有人在墙头上查看?”   门外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老许大怒,骂道:“贱狗奴,也敢这般……”   这话有些轻浮,但老贾家开门恰到好处,却不得不让人怀疑。   前方,一个内侍带着几个侍卫缓缓而来,等看到开门的是老许时,那内侍尴尬的拱手,“见过许使君。”   老许打个哈哈,心中转动着如何报复回来的念头……   “你等来作甚?”宫中来人,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老许联想到自己先前忽悠贾家两兄弟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担心。   内侍笑道:“陛下听闻贾参军身体不适,令咱来看看。”   老许差点一头栽倒。   这是啥意思?   一般情况下,皇帝令人来探病,大多带着查探之意。你的病情如何,还能活多久,还能为老李家的江山奋斗多久……   探病的目的主要是这个。   可贾平安只是个录事参军,级别够不到。   而且贾平安就是被皇帝下令打的板子,这个探病是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   老许赶紧避开。   内侍进去,见贾平安被表兄扶着站在那里,就颔首道:“陛下令咱来看看贾参军的病情,如今看来却是大好了。既然大好,那就该早日回去,咱看事不宜迟,现在就回去吧。”   许敬宗在身后捂额。   老夫的脸啊!   他前脚忽悠了贾家两兄弟,说什么贾平安的霉运还得持续一个月,可转眼皇帝就派人来探病。   这个所谓的探病,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纯属是来安慰的。   ——小贾,朕知晓临清侯的事儿你做的不错,但终究是坏了规矩,朕不得不令人动手。如今尘埃落定,你赶紧回来办事,不得延误。   能让皇帝让人来催促你去上班,这份恩宠……它和霉运没关系啊!   内侍前脚一走,杨德利就把肠子悔青了。   那几块熏肉可是上品,他按照表弟的说法熏制了三天三夜,煮一下切片,那肥肉晶莹透亮,瘦肉微微发红,一口咬去油滋滋的,再刨一口米饭,哎呀!这就是神仙啊!   老许提着熏肉嘀咕道:“既然陛下派人来催促了,那就赶紧回去,晚些就去。”   老家伙飞也似的跑了,贾平安却陷入了沉思。   皇帝为何派人来了?   ……   宫中。   萧氏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道:“臣妾看到了黑影,好些,影影绰绰的,都向臣妾扑了过来,臣妾……实在是怕的厉害,陛下……”   李治就坐在床边,皱眉问道:“最近你每日都是这样,可是身体不适?”   医官摇头,“陛下,这不是身体的缘故。”   萧氏得宠,听闻她身体不适,医官一来就是两个。   另一个年老医官抚须道:“陛下可还记得先帝当年遇到的事?”   李治心中一震,“你是说……”   他想到了一件事。   当年先帝身体不适,做噩梦,梦到被自己杀的前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等人来索命,神不守舍。   老医官点头,“当年有悍将为先帝守门,于是先帝得以神魂安宁。如今……”   李治看看萧氏……   老医官依旧说的兴高采烈的,“陛下,朝中如今悍将可不少,卢国公等人都是杀人无数的杀神,若是令他们前来镇压,想来数日就好了。”   边上的年轻医官在给他使眼色,可老医官眼神不大好,没看到。   这是朕的女人,让程知节来看门……   李治莫名觉得头顶上有些东西。   在先帝驾崩后,程知节护送着李治回宫继位,随后镇守皇宫三个月,此后回家,几乎不见客,谨言慎行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那年轻医官和年老医官交情不错,所以他想补救一番……   但能让谁来?   李淳风?   得了吧,他们医官历来和老李都不对盘,觉得老李就是个江湖骗子。   悍将就不必说了,程知节等人往门口这么一站,回头皇帝就会觉得心中膈应。   咦!   年轻医官想到了一个人,“陛下,臣当年学医,曾学了一个道理,叫做以毒攻毒,用毒性去灭杀病患……如今这是外邪入侵,臣以为也能如此。”   李治目前也就觉得萧氏能睡一下,可他昨夜和萧氏一起睡时,半夜三更的,萧氏突然尖叫了起来,吓的他差点以为有人谋逆。   这样的事儿再来几次,他觉得自己连后宫都不想来了。   所以,此事要紧。   “什么法子?”   年轻医官微笑道:“那扫把星就是毒,而外邪也是毒,两个毒物这么一碰撞,陛下,那就看谁厉害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上次贾平安就去过英国公府,说是给李敬业驱邪。   不过……   李治叫来了王忠良,“那贾平安经常出入青楼,可是浪荡无行?”   叫一个老嫖客来给自己的女人把守大门,李治很是膈应。   王忠良说道:“陛下,百骑的人爱去五香楼,那贾平安也跟着去,一首诗就让那头牌女妓为之倾心……”   这还是个广受欢迎的嫖客!   李治头痛。   “可那贾平安却不知为何,竟然置之不理,从不肯和那些女子亲近。”   王忠良一脸唏嘘,觉得这样的扫把星,真是神奇。   他虽然没了家伙事,但也知晓男人离不得女人的道理。那些权贵人家的孩子,十五岁的时候,那技术已经不输老嫖客了。   难道那个扫把星不能人道?   啧啧!   正所谓别人倒霉我高兴。   少了家伙事的内侍心性偏激,在揣测出贾师傅不能人道后,王忠良的心情非常愉悦,感觉就像是到了巅峰一般。   李治也是一怔。   作为皇子……哪怕是在几位能干的兄长的阴影之下活成了小透明,可女人从来都不缺。   这个……心动就行动,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怎么那个扫把星竟然对女人不动心?   这算是个利好。   “他如今何在?”才将令人爆捶了贾师傅一顿的皇帝,已经忘记了此事。   王忠良说道:“上次为了临清侯的案子,他被杖责二十,如今在家养伤。”   “哦!”李治这才想起来,他吩咐道:“派人去,让他赶紧回来。”   于是就发生了内侍去贾家的事儿。   贾平安的屁股依旧没法骑马,家里也没马车,就在坊里借了一架牛车,拉风的缓缓而来。   到了皇城前,他龇牙咧嘴的下车,杵拐进去。   “跟着咱来。”   带路的内侍无视贾师傅的窘况,自顾自的走在前面,还走的很快。   贾平安若是跟不上,就会被拉下,随后就成了宫中的迷途羔羊。   在宫中擅自走动可是一个罪名,可轻可重。   这是想坑爹呢!   贾平安不知道这个内侍为啥要坑自己,他干脆就减速了,用散步的速度缓缓而行。   皇宫之中的景色……一言难尽。   后世他去过故宫,那历史的斑斓痕迹让人不禁为之唏嘘。   而现在的皇宫说句实话,真心不怎么样,而且还潮湿,所以后续才修了大明宫。   内侍已经不见了。   呵呵!   这是准备坑老贾,但若是有人来呵斥老贾擅自在宫中行走,老贾就敢说那个内侍故意丢下了自己这个行走不便的可怜人。   至于得罪内侍,他怕个毛线。   前方左边的偏殿突然出来一人,却是……   长腿妹子!   贾师傅灿烂一笑,“是无双啊!”   卫无双过来,近前后低声道:“事情很麻烦……”   “谁?”   后面来了人,卫无双没能继续说下去,就消失在侧面。   这整的怎么和接头似的,什么意思?   贾平安很惆怅。   后面来了个内侍,一近前就怒了,“为何不等咱来就进宫了?”   我……   我特么……   贾平安再傻也明白了,合着先前那个内侍不是来接自己的,难怪他要快速跑路,否则被此人抓到,那就是大事。   可此刻怎么解释?   贾平安心中一动,“先前却是有人带了某进来。”   既然事儿不对,那就实话实说,不,忽悠一下,“那人先前凭空消失了。”   宫中人最迷信,贾平安想询问进宫的来由,那就忽悠一下试试。   果然,内侍面色惨白,“难道是咱的魂魄出窍了?”   我还宝剑出窍了。   贾平安面带忧色的道:“这等事,当初某听太史令说过,要斋戒九九八十一日才好。”   这个内侍胖的和猪差不多,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   “多谢贾参军指点。”内侍感激不尽,贾平安趁机问道:“不知让某入宫为何?”   前面有人要坑他,卫无双中途出现,只来得及警告他一声就跑了。   难道是要借种,生一个小扫把星?   贾平安在胡思乱想着。   内侍却闭口不言。   贾平安知道,事情不小,而且还涉及到了贵人。   而在后宫之中,王氏正在大笑。   “那个狐魅的贱人也有今日吗?哈哈哈哈!”   后宫之中,她虽然为尊,但那萧氏却凭着狐魅妖艳的模样,大胆的作风,获得了皇帝的宠爱。萧氏还借此频频对她发难,不依不饶……   外面进来了一个女人,却是王氏的心腹蔡艳。   蔡艳脸颊微胖,进来后目光扫过左右,两个宫女退下。   “那边请来了扫把星,先前奴婢派人带了他进来,本是想半路丢下他,随后寻人去找麻烦,可却慢了些。”   王氏愕然,然后冷笑道:“那扫把星难道还能克了那些鬼魂?若是能,我就亲自去谢他。若是不能,回头记得让外面的人弹劾,就说扫把星祸乱宫中。”   “是。”   祸乱宫中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最严重的的情况下,直接一刀了事。   ……   感谢老唐的盟主打赏!   求个月票推荐票。 第140章 大威天龙   贾平安一路被引到了后宫之中,见到了李治。   李治觉得有些荒谬,想反悔,可一进寝宫去,萧氏听闻贾师傅来了,不禁就哭了起来。   这女人一哭起来,不是梨花带雨的那种楚楚可怜,而是更加的魅惑了,男人一见就动心的那种。   “陛下,那扫把星怕是会克死了臣妾,陛下……”萧氏抱住李治的手臂,一阵扭动。   李治皱眉,“有高人说了,离此人三步远就无碍,如此朕让他在门外,不许进来。”   萧氏看看房门,再看看床……   不够三步远啊!   “来人!”   一群内侍被叫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挪动大床。   呯!   床板塌了。   李治:“……”   萧氏:“……”   内侍们:“……”   皇帝最爱睡在这里,这床看来也经不住造啊!竟然塌了。幸而是发生在现在,若是发生在皇帝躺在上面的时候,嘭的一下,皇帝和萧氏落了下去……   “换了!”   门外的贾平安木然看着众人抬了旧床出来,接着又弄了一张新床进去。   难道是皇帝看上了我,想把公主嫁给我?   这是要让我在宫中洞房的意思?   贾平安觉得懵。   晚些,李治出来了,临走前看了贾师傅一眼,虽然王忠良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少年是柳下惠重生,但他依旧觉得有些郁郁。   “好生做。”   这是要让我努力洞房?   皇家的作风果然大胆呐!   贾平安胡思乱想着,王忠良来了。   “里面有人外邪入侵,你就守在门外,进去一步,剁脚,伸手进去,剁手……”   外邪入侵……   现在许多毛病都归纳为外邪入侵,比如说神经病。   贾平安心想让我来干啥?   难道做吉祥物?   “你是扫把星!”王忠良走近一步,低声道:“里面是贵人,克好了她,你好,咱好,大家好。若是无用……”   克好了她?   宫中的贵人,不是皇帝的女人就是公主,怎么克?   贾平安不禁风中凌乱,“这万万做不到啊!”   “咱不管!”王忠良冷冷的道:“最多五日,五日后你该能自在的奔跑了,若是此事办不好,咱能让你再次躺下。”   呵呵!   这种狐假虎威的家伙,贾平安前世见多了。   他马上装作惧怕的模样,问道:“敢问王中官,那贵人是什么症状?”   见他被自己吓住了,王忠良心中暗自得意,心情一松,就随口道;“做噩梦,见鬼魂。”   王忠良走了,边上两个内侍和两个宫女留下来协助贾师傅,但更多是监视。   ……   卫无双一路去了蒋涵处,“贾平安去了萧氏那里。”   蒋涵神色清冷,“莫名其妙做什么噩梦?不做亏心事,她做什么噩梦?她和那位争斗不休,此次她被外邪侵扰,那位不知道有多高兴。贾平安此时入宫,若是弄好了,萧氏刻薄,不会感激他。而那位却会记恨他……如此……”   “里外不是人。”长腿妹子心中一惊,“宫正,那他这次进宫可算是讨不了好了?”   蒋涵点头,“我本不想管,不过苏荷那边他多有助力,对了,你觉着他对苏荷是个什么意思?”   呃!   卫无双茫然,“苏荷和我说过……”   是说过很多次。   每次苏荷就喜欢和卫无双嘀咕贾师傅。   “说是贾平安和气,每次都给她带吃的。”   卫无双想了想,佩服的道:“他去了青楼也能一尘不染,可见心性……”   蒋涵看了卫无双一眼,突然叹息,“其实,这个和心性没关系。我见过男人那等模样……见到女人之后就会呼吸急促,迫不及待……这是男人的本色。那些皇子比贾平安还年少就是如此……”   卫无双讶然,“难道他是有问题?”   蒋涵点头,“我以前见过宫女勾引皇子,皇子压根就没法抵御。贾平安被青楼的头牌女妓投怀送抱也不动心,怕是有问题。”   这个……   卫无双不禁有些同情贾师傅的遭遇,“那和内侍一模一样了。”   蒋涵笑道:“陛下能让他去后宫,多半就是觉着他不能人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想到以后可以放心的让侄女和他接触,老娘的心情真好!   “你寻机去告诉他,此事最好……”蒋涵的眼中多了冰冷,摇头道:“装模作样即可,别管!”   卫无双深以为然。   这神仙打架,殃及小贾,他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贾平安的屁股还疼,没法长时间坐下。   他就站在那里转悠,门里站着一个宫女,冷冷的看着她。   两个内侍在一边嘀咕偷懒,两个宫女在另一边冲着贾平安指指点点的。   还是小姐姐好啊!   贾平安磨蹭过去,低声道:“二位小娘子……”   一个宫女二十多岁,一个有三十多岁,贾师傅张口就是小娘子,大有后世见到一个眼角都是皱纹的妇人时,昧着良心喊少女的味道。   两个宫女果然就笑了起来,也亲切了许多。   加上贾师傅唇红齿白的模样加成,两个宫女的态度又更亲切了些。   “二位小娘子,某想问问……”   里面的宫女突然干咳了一声,“不许打听。”   贾平安笑道:“某的臀……受创,能否要个软些的垫子?”   贾师傅挨打,不少人都知道。这等事儿也不违规,所以贾平安觉得问题不大。   年轻的宫女为难的看了一眼里面的宫女。   那宫女板着脸道:“让你来办事就尽力办事,别说这些没用的。”   娘希匹!   这女人真是刻薄啊!   可她是贵人的身边人,说话管用。   那个宫女低声道:“是萧氏……”   贾平安感激的点点头。   萧氏,那不是李治最宠爱的女人吗?   这个女人做噩梦……   瞬间贾平安就有一百种法子来解决此事,比如说直接说这是被坑了,有人下黑手害了萧氏,随后王氏就会被猜疑……   但宫中的事儿他真心不想招惹,所以……只能采取常规手段。   可噩梦该怎么解决?   贾平安在踱步。   晚些,有人送了晚饭来,就是几张饼。   吃了饼,贾平安靠着墙眯眼养神。   晚上,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因为不能坐着,他就去要了被子,裹着趴在地上。   没多久他就冷的直哆嗦,可没人能帮他。   他的任务就是晚上蹲守在这里,克掉贵人的外邪。   “啊……”   就在贾平安迷迷糊糊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有鬼!”   里面本来就点了灯,此刻众人进去,把能点的都点了。   萧氏惊恐万状的爬了起来,指着角落说道:“他们在那里!”   角落里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到,但众人却脑补了一番,不禁毛骨悚然。   “那扫把星呢?他在何处?”萧氏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他就在外面。”   “毫无用处!”萧氏骂道:“就是个废物!去告知陛下!”   被吵醒的贾平安心中呵呵,知道这是做噩梦了。   但这个事情得解决了才好,否则在皇帝那里就是一根刺。   可怎么解决?   若是装神弄鬼,扫把星的名头又要甚嚣尘上了,人人喊打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想起了前世见过的分析。   做噩梦,大多是因为某件事的负面刺激,甚至是长期刺激。这些刺激导致了焦虑,随后做噩梦。   萧氏焦虑什么?   大概离不开王氏,不把这个老对手干掉,她没法安枕。   但王氏的背后有小圈子背书,后来李治和武媚为了废后去求了长孙无忌,只得到了冷脸。   所以萧氏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么这个焦虑就没有止境。   越想越烦躁。   最后做噩梦。   当时专家说最好听一些柔缓的音乐,比如说贝多芬。   可贾师傅不会这些啊!   难道他能高歌一曲?估摸着回头能被李治弄个半死。   但……   他对两个内侍说道:“可有木鱼?”   两个内侍摇头,不知道他说的木鱼是什么。   难道还没出现?   贾平安病急乱投医,“那弄个竹竿来。”   ……   李治今夜睡在了王氏那里。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还有叫骂声。   “怎么回事?”   他坐起来,王氏也醒了,起身道;“怕是有事。”   外面传来了内侍的声音,“陛下,是萧氏那边的人。”   萧氏和王氏是死对头,她的人过来,自然没好果子吃。   “何事?”李治的声音有些沙哑。   “说是那边又做噩梦了。”   王氏心中幸灾乐祸的,但却一脸同情的叹息道:“陛下,这怕是沾染了什么因果吧。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萧氏那个贱人,种的一定是怪胎。   “那个扫把星无用?”李治不禁有些失望,“罢了,朕去看看。”   皇帝竟然连夜要去那个贱人那里,我呢?   老娘呢?   老娘明年就是皇后了,你还要着紧那个贱人!把老娘置于何地?   王氏最大的问题是无子,但她背后的势力庞大,萧氏再怎么作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萧氏这个贱人,经常讥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当真该死。   想到这里,王氏抱住了皇帝的手臂,如少女般的撒娇道:“陛下,夜深露重,出去容易受寒……”   你抱着朕,朕心寒!   李治眯眼道:“朕去去就来。”   “陛下……”王氏想到了最近得到的消息,皇帝喜欢去感业寺。   感业寺里也有一个贱人,那个武媚。   男人都是不安分的东西,皇帝宠爱萧氏,但看样子也喜欢那个武媚,若是引入武媚……这二虎相争,老娘就在边上看热闹,岂不快哉?   武媚出身不算显赫,比不得萧氏这等背后有世家门阀支撑的女人,腰杆硬不起来,自己能轻松的控制住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   王氏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   竹筒被找来了,已经干透了。   贾平安又弄了根棍子,自家蹲在那里,轻轻敲动……   “咚!”   很单调的声音。   里面依旧惧怕的萧氏楞了一下。   “咚!”   “咚!”   那个先前盯着贾平安的宫女出来一看,就骂道:“大晚上敲打,作死呢!来人,弄走他!”   萧氏被皇帝宠爱,自家又跋扈,弄的身边的人也跟着眼高于顶,除去皇帝之外,大概谁都不看在眼里。   外面的几人面色难看,那两个宫女嘀咕着。   “让他别敲了,免得得罪了人。”年长宫女多年没有听到小娘子这个称呼了,所以对唇红齿白的贾师傅颇为照顾。   年轻的宫女就过去,刚想说话,里面传来了萧氏的咆哮,“闭嘴!”   众人:“……”   这是什么意思?   闭嘴,而不是住手。   那个呵斥的宫女一怔,心想为啥是我?   想提醒贾平安的宫女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年长的宫女。   年长的宫女摇摇头,示意别说话。   咚!   贾平安不疾不徐的敲击着竹筒。   里面的萧氏靠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咚!   咚!   咚!   这单调的声音在她的耳中却格外的空灵。   听着这个声音,她觉得那些恐惧渐渐散去,疲惫袭来。   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睡了过去,竟然还打起了鼾。   见鬼了!   这几日萧氏的睡眠很差,一点动静就容易醒来。而且半夜经常做噩梦,随后就折腾到天亮才能继续睡。   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按照规律,此刻她应当是害怕畏惧,要皇帝来陪着她。   可皇帝还没来,大伙儿还没疲惫,她竟然先睡为敬。   咚!   咚!   咚!   外面敲竹杠的声音依旧。   那个年轻的宫女突然说道:“好困!”   众人也有这个感觉。   “为何?”   大伙儿都是久经考验的熬夜好手,跟着贵人几天不睡觉都没事的,竟然会困。   为何?   大家面面相觑。   “咚!”   “咚!”   那个单调的声音传来。   一个宫女眨巴着眼睛,“难道是这个声音?”   “不会吧。”   “怎么不会?有时候我听雨打瓦片就能睡得香。”   “可……这是外邪呢!”   是啊!   这是外邪,不是什么雨打瓦片就能消除的。   “难道这是扫把星的手段?”   有人眼前一亮,“定然是他在作法!”   于是众人留下人手看着萧氏,其他悄然出来围观贾师傅。   贾平安就蹲在那里,拿着棍子在敲打竹杠。   这样的事儿干起来很无趣,贾平安自己都生出了困意。为了驱散困意,他就想到了法海大佬。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他觉得很安静。   只有自己敲打竹杠的声音。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   李治就站在他的身后,王忠良目瞪口呆……   此刻外面已经站着二十余人,全都是面瘫状。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随后进了寝宫。   寝宫里,萧氏已经躺下了,鼾声不大。   看着她平静的模样,李治心中暗自惊讶,低声问道:“可是外面?”   女官点头,李治皱眉,“出去说。”   他悄然出去,往边上走了十余步,站在了阴暗处。   女官心跳如雷,心想陛下难道是要对我下手了吗?   那我是欲拒还迎,还是主动解衣呢?   她走进了阴暗处,微微垂首,眼睫毛不停的眨动着。   据说这个动作能让男人动心!   “说说先前的事。”皇帝就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击破了女官的幻想。   宫中女人的最大愿望就是能睡了皇帝,然而鱼跃龙门,鸟出牢笼。   女官心中失落,说道:“先前贵人做了噩梦,和往日一般。随后扫把星请人弄来了竹子敲打。说来也奇怪,那声音听着无趣,贵人却心神放松……”   那是你没听到他的咒语!   女官一直在屋里,没听到贾师傅胡乱念诵的那些话。   李治心中默念着那些咒语,吩咐道:“今夜之事……令人不可外传。”   “是。”   稍后大伙儿都被下了禁口令。   可李治却不知道八卦对于宫中人的重要性。在这个苦闷的地方,八卦就是支撑大家活下去的精神食粮。   “那不是扫把星克人的手段。”王忠良跟在李治的身边说着,“陛下,奴婢担心那是歪门邪道。”   李治不置可否。   回到王氏那边,她依旧没睡,醒的炯炯的。见皇帝回来,就关切的问道:“那边如何了?”   李治有些疲惫,一边解衣一边说道:“已经安稳了。”   被子在玉手中被揪扯成了麻花,王氏脸上已经维持不住笑容了。   那个贱人,竟然安稳了?   她准备了手段,让人去散播谣言,说萧氏这是做多了坏事,获罪于天,所以才被外邪入侵。可……   “陛下,这外邪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吧,臣妾却担心你的身体,半夜老是被吵醒……”王氏神色黯然,一看就是老司机,不,是老戏骨。   可李治却是总导演。   他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大概是有了法子。睡吧。”   王氏的心中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的酸痛,“那是扫把星起作用了?”   李治躺着就睡,没搭理她。   王氏心中纠结,一直睡不着。   “嗯……”   身边的皇帝突然梦呓……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梦话也是如此。   王氏瞪大眼睛,恨不能把耳朵变大十倍,凑过去听仔细。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这是什么鬼?   王氏懵。   王忠良也趁机睡下了。   “装神弄鬼的,多半有问题。”他总觉得贾师傅那模样少了什么。   但……   迷迷糊糊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场景。   贾平安蹲在那里,神色从容,手中的棍子有节奏的敲打着竹筒,嘴里念诵着咒语。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王忠良渐渐陷入了梦乡……   宫中,此刻睡下的几个内侍宫女,也在默念着这段话。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   为飞翔家八戒盟主打赏加更4.   求个月票推荐票。 第141章 这是个误会   凌晨,负责洒扫的人开始出现了。   他们扫着地,不时嘀咕什么早上太冷,起床真难受之类的话,然后又憧憬着早饭,想着热腾腾的饭菜,不禁就流口水。   生活就是怎么简单,吃饭,干活,睡觉。但人类个体不同,有人追求精神境界,有人觉得温饱就好,也就造成了关于幸福的标准不同。   两个内侍已经不见了,而两个宫女还在。   她们正依靠着打盹。   昨晚他敲了半个时辰,手差点都抽了,也敲睡了许多人。   吱呀……   很小的开门声音,但贾平安依旧醒了。   陌生的地方让他醒来时觉得有些空虚,随后就是想去茅房。   里面出来的是昨日呵斥贾师傅的那个宫女。   她昂首过来,“贵人说你敲的好,回头赏赐。”   敲竹杠当然敲的好。   但他是站武妹妹的,所以萧氏和王氏的赏赐真心不稀罕。   他看了一下周围。   那两个内侍不在。   两个宫女小姐姐在打盹。   这个宫女害的他站了一整夜,腿都感觉要断了。那阴狠刻薄的性子,真的让人咬牙切齿。   想他贾师傅可是个慈善人。   他露齿一笑,突然愤怒的道:“没有什么秘法,某不会……某真不会!”   他的声音很大,洒扫的内侍们听到,两个宫女小姐姐也听到了,里面刚醒来,心满意足的萧氏也听到了。   “什么?”萧氏抿嘴,顿时狠色就出来了,“拿了来问话!”   两个宫女出去,转眼就把那个跋扈的宫女拎了进来。   萧氏眯眼看着她,冷笑道:“我这里何时轮到你做主了?那等秘法也是你能问的?狼子野心!”   跋扈宫女跪下,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奴婢没问,是那扫把星冤枉奴婢……”   萧氏冷哼一声,接过毛巾擦脸,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却格外的冷厉,“他为何要冤枉你?”   跋扈宫女:“……”   是啊!   他为啥要冤枉我?   她狗仗人势跋扈惯了,从不认为自己这等态度是错的,所以一下就懵了。   他脑残了?   “奴婢……奴婢不知。”   “你当然不知!”萧氏把毛巾丢进铜盆里,打个哈欠,“让她去洗衣。”   “奴婢不敢了……”   整个宫中,皇帝就是大老板,下面开了些公司。萧氏就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而她的心腹大抵就是董秘的级别。   跋扈宫女本是在萧氏身边伺候的心腹,这一下被弄去洗衣服,就相当于让董秘去打扫卫生。   她呼喊着,萧氏的心情不错,“聒噪!”   有人堵住了宫女的嘴,两人提溜着她出去。   外面,贾平安正在原地锻炼。   他玩的是八段锦。   八段锦能锻炼全身的气血,适合当做热身运动。   跋扈宫女出来,见他逍遥,不禁怒不可遏,想咒骂,可嘴被堵住了,就双脚腾空乱踢解恨。   可两个宫女没提防她会这样,一下就松了手。   跋扈宫女跌了个屁墩,一把扯开嘴里的布团,骂道:“你这个扫把星,为何冤枉我?”   贾平安愕然看着她,然后摇头苦笑,把一个被污蔑的男儿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那跋扈宫女见状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想她本是贵人身边的心腹,未来前程远大,可被这扫把星冤枉后,一下就成了苦力,这仇这恨,倾尽三江水也无法洗清。   她疯狂的扑了过来。   贾平安叹息一声,轻松避开。   李治已经来了,就站在边上,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   两个失职的宫女见到了皇帝,赶紧冲过去控制住了跋扈宫女,随后堵住了她嘴。   贾师傅全程闪避,连手都不伸,关键是他面带苦笑之色,那种无奈的姿态让人心生同情。   李治进了寝宫。   “陛下!”   萧氏欢喜的迎过来,“陛下,昨夜臣妾想了陛下一宿,做梦都在想。”   李治摸摸她的脸颊,问道:“可好了吗?”   萧氏把脸在他的手心里蹭着,就像是小猫,“好了呢,昨夜睡的真好。”   看来那个咒语很管用啊!李治点头,随即准备去前面理事。   出了寝宫,贾师傅一脸恭谨的站着。   这个少年很勤勉,而且面对那些刁难也是步步后退,而不是据理力争,可见是个谦逊的。   但那个咒语是怎么回事?   李治指指贾平安,随后贾师傅就得到了随行的荣幸。   “那个什么大威天龙是哪里的咒语?”   啥?   咒语?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闹出了这等乌龙来。   他本想否认,可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皇帝的眼中有期待之色,就知道否认不得。   “臣幼时经常遇到倒霉事,后来遇到了一个过路和尚,他见了臣,就说臣以后定然是什么名臣,维护世界……臣当时糊涂,也不懂。后来他念诵了这段话,让臣每日诵读一遍。”   啧!   李治心动了。   这是高人啊!   这咒语定然是了不得的东西,至少能压制扫把星,否则贾平安的运势为何越来越好?   而且他说贾平安会是什么名臣,难道……   李治看着贾师傅,觉得少年唇红齿白,而且很诚恳,不禁心中微动。   难道这便是上天派来辅佐朕的名臣?   想到这里,他微微颔首,“如此你便回去吧。”   可贾师傅没法回去啊!   皇帝的模样分明就是认为萧氏的好转是咒语的功劳,可贾师傅却知道是敲竹杠的作用。   若是今晚皇帝让人念诵这段莫名其妙的咒语,发现无用会怎么办?   绝对会迁怒贾师傅。   我勒过去,不妥。   贾平安解释道:“陛下,这段话只是配合,要紧的是敲竹子。”   大佬,敲竹杠才是王道啊!   李治一愣,想起了昨夜的场景,“是了,朕知道了。”   ……   王氏要疯了。   “那个扫把星竟然弄好了她?”   “是。”来禀告的内侍知道贵人的心态已经要崩溃了,很是小心翼翼。   王氏拿起茶杯,看看左右,然后举起来……却迟迟没有砸下去。   她的胸口快速起伏着,最后一拍,就把茶杯拍在了案几上。   翻过年皇帝就会册封她为皇后,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忍耐。   “那个扫把星……”   “阿莫,你在哪?”   外面传来了鹦鹉的声音,王氏骂道:“都滚!滚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   王氏缓缓出去,抬头看着站在架子上的鹦鹉,眼神渐渐凌厉,“这个世间啊!总是这般不如意,我本是无意争斗的性子,为何偏生要咄咄逼人?为何?”   她伸出手去,鹦鹉扑打着翅膀,喊道:“救命!救命!”   那只手轻轻抚摸着鹦鹉的背,声音也变得细声细气的,“皇帝就想着那些贱人,你说……他究竟想要什么?”   鹦鹉在瑟瑟发抖……   ……   贾平安杵拐,跟着一个内侍在宫中行走。   内侍走了一段路,就回身来扶着贾平安。   “贾参军,咱有一事请教。”   这般殷勤,想请教什么?   贾平安笑道:“某尽力而为。”   内侍小心翼翼的道:“那个大威天龙……敢问有何效用?”   贾平安想死。   “昨夜咱默念了一阵子,觉得睡着香甜。”   这个就和数羊一个道理,念叨念叨的就困了。   “继续念。”贾平安含糊以对。   内侍觉得这是来自于高人的指点,心情愉悦的道:“他们都说贾参军一看就是高人,那些医官束手无策的麻烦,贾参军只是一段咒语就弄好了,可见扫把星并非是浪得虚名……”   贾平安觉得自己离成神不远了。   “咦,是卫无双。”内侍看到了前方出现的卫无双,很自觉的靠边走。   “这女人命硬,少沾惹。”内侍好心提醒了贾平安。   “无双。”贾平安招手,卫无双恍若刚看到他一般的抬头,“是贾参军,正好我这里有事寻你。”   内侍:“……”   贾平安解释道:“陛下让她经常跟着某。”   内侍看看他,再看看卫无双,暧昧的笑容就挂在嘴边,“明白了,咱在前面等你。”   他嘀咕着,“一个扫把星,一个命硬,倒也合适。”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和贾平安跟在后面缓行。   “昨日本想寻你,可那边人太多,我却不好去。后来……”卫无双看着贾平安,觉得这人真是太神奇了,“后来听闻萧氏那里闹腾,被你弄好了?”   “只是运气。”贾平安真心不想再提咒语的事儿了,他担心以后皇宫之中都是这个声音,从皇帝到宫女,成天就把什么大威天龙挂在嘴边。   可在卫无双眼中,此刻的他真是很谦逊,关键是很能干。   卫无双迈着大长腿,蓦地抬头,发现贾平安竟然只比自己矮那么一点了。   他长得好快。   “你……萧氏和王氏不对头,你弄好了萧氏,也别想她感激你。另外,王氏怕是恨上你了。”   “多谢相告。”贾平安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他认真的道:“为陛下效力,某从未想过结果。”   卫无双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稍后走了。   她一路去寻了蒋涵。   “果然是他?”蒋涵讶然道:“昨夜那边闹腾,有人来报,说是还呵斥看贾平安,谁曾想他竟然反手就弄好了萧氏……这本事……”   卫无双说道:“宫正,那边隐隐有话传来,说不是扫把星的本事,而是一种……秘术。”   “秘术?”蒋涵捂额,“那是我小看了他,这个少年的本事层出不穷,苏荷与他亲近却是沾了福气……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宫女,蒋涵吩咐道:“去我那里拿一套文房四宝送去苏荷那里,告诉她,礼尚往来。”   卫无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想了想,也就是蒋涵对贾平安的态度转变。   但这不是很好吗?   蒋涵等宫女出去后,继续说道:“此事贾平安已经得罪了王氏,萧氏刻薄,贾平安知晓她做噩梦之事,我担心她会在陛下那里进谗言……”   卫无双讶然,“贾平安救了她,她难道还能恩将仇报?”   “你没接触过萧氏,不知道这人的秉性。”蒋涵眯眼想了想,“你身手好,可悄然去传话,就说自家的救星若是不谢,回头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入梦。”   卫无双皱眉,“这也太简单了些,她可会信?”   蒋涵笑道:“你却不知道那些贵人,许多时候都是这样的。”   百姓心中的贵人都是人精,可实际上许多都是蠢货,蠢的让你不敢相信。   萧氏就是蠢,这番话传过去,蒋涵知道她一定会出手感谢贾平安,如此算是为贾平安消除了一个祸患。   “你对苏荷好,我这也算是还礼了。”   ……   贾平安回到家中,杨德利欢喜的道:“平安,宫中可有趣?”   “无趣。”贾平安坐在铺了厚垫子的凳子上,看着清冷的阳光照在院子里,觉得这便是幸福。   “宫中都是宫殿,冷冷清清的,人倒是不少,可看着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阿福摇摇晃晃的过来,人立而起,就趴在了贾平安的膝上。   贾平安一边揉搓着它的脑袋,一边问道:“昨日可有人来寻某?”   杨德利摆弄着木桶,随口道:“有呢,百骑的来过,说你在宫中过夜,某就在想,这宫中,是不是边上就躺着女人,伸手就是肉……陛下吃饭是不是用金筷子?他每顿饭定然都是吃羊肉吧……”   在许多百姓的眼中,皇帝的日子大概就是每餐吃肉,穿金戴银,女人随便睡……   “难怪好些人都想做皇帝。”杨德利把木桶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小隐患。   在家的日子很是舒坦,若是阿福不乱跑就更好了。   “阿福……”   “小畜生,你回不回来?”   杨德利的呼喊声在道德坊里四处回荡着。   到了晚上,贾平安趴在床上,想着宫中现在的情况,不禁满头包……   ……   当天夜里,李治和萧氏在一起睡觉,王忠良愁眉苦脸的蹲在外面敲竹杠,一边敲一边还得念诵着。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一夜好睡,萧氏神奇的发现自己的肌肤都好了许多。   那个扫把星不错啊!   但赏赐是不可能赏赐的。   ……   贾平安歇息了三日,百骑那边来人催促了。   来的人是包东,他一本正经的道:“校尉说了,爬也得爬回去!”   老唐不地道啊!   包东说完事,就嬉皮笑脸的道:“参军,你再不去,兄弟们可都要疯了。”   “为何?”贾平安见他的脚在扭动,就知道这货想抠脚丫了。   “邵中官和校尉都说了,在你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去青楼。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贾平安笑道:“好。”   随后就是把马鞍整理了一下,加了软垫子。   第二日凌晨,贾平安吃了早饭,开门出去。   隔壁也正好开门。   王大锤出来,“平安去上衙啊!”   “对,去上衙。”贾平安真心不想往院子里看,可架不住赵贤惠的大嗓门啊!   “还动!别动!梳个头都扭扭捏捏的,哪像是我生的?”   王大娘蹲在台阶下,只觉得头皮绷紧很难受。   “还动!”赵贤惠又拉了一下头发,骂道:“看看隔壁的,都能进宫住了,啥时候说不得就能做了驸马……哎!”   王大娘蹲在那里,一脸无奈。   王学友站在婆娘的身后,伸手往她的后脑勺虚拍。   你这个凶娘们,老子抽死你!   兴许是第六感,赵贤惠觉得身后不对劲,缓缓回身,就看到了作势想抽自己的王学友……   这是个误会,你听某解释……   王学友一脸谄笑。   赵贤惠目露凶光……   ……   到了坊门,那些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怎么就有特殊化了?   姜融凑过来,堆笑道:“参军,他们说你在宫中住了一宿?”   看看那些暧昧和敬畏的眼神吧,分明就是觉着贾师傅在宫中睡了谁。   “是啊!”贾平安笑道:“不过某只是去办事。”   “办事……”姜融拖长了嗓门,那种只可意会的味道让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陛下的差遣。”   坊门开,贾平安一路到了百骑,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晚些贾平安被拎去了唐旭的值房。   “哈哈哈哈!”唐旭的笑声很爽朗,但贾平安总觉得有些不明的味道。   唐旭给了邵鹏一个眼色,邵鹏摇头。再给眼色,再摇头……   狗内侍!   唐旭打个哈哈,“小贾啊!某对你如何?”   “校尉对某恩重如山。”这等话贾师傅随口就来。   唐旭的眼中闪烁着贾平安有些熟悉的光芒,“你进宫究竟是何事?”   贾平安恍然大悟,原来是八卦。   但萧氏的事儿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会被视为不稳重。   领导一旦觉得你不够稳重,那升官就别想了。   他想了想,“某就在宫中吹了一夜冷风。”   嗯?   唐旭看看邵鹏。   贾平安摇摇头,示意这个话题不好说出来。   邵鹏叹息一声,“昨日某跟在你身后进宫……”   贾平安心中一暖,知晓邵鹏是为了自己。   “后来听闻你去了贵人处……”   贾平安点头,但说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唐旭心痒难耐,“老邵,说说。”   “他们说你在寝宫外站了一夜。”邵鹏看来并未得到有效的消息。   “是。”贾平安什么都不管,只是点头完事。   “那位贵人……”邵鹏有些纠结,“你此次别想着赏赐,老老实实的,以后别提那人的名字。”   萧氏刻薄,邵鹏担心她觉得自己出丑的事儿被贾平安知道了,会吹枕边风。   男人都怕枕边风,今日你立场坚定,可她夜夜都在你的耳边嘀咕一件事,天长日久,英雄也得变成绕指柔。   “是。”贾平安压根没在意这个。   见贾平安知道分寸,邵鹏满意的道:“你这般聪慧,也不枉咱的一番苦心。”   “校尉,宫中来人了。”   有百骑来禀告。   邵鹏和唐旭赶紧去了前面。   来的是个内侍,后面还有人牵着一匹神骏的好马。   怎么像是陛下的神驹呢?   李家人都喜欢游猎,还有打马球,所以对好马的追求大抵就像是后世对好车的喜爱一般,每个皇帝都收集了一批好马。   内侍笑吟吟的道:“昨夜百骑的贾平安在宫中办事得力,萧良娣求了陛下,赏赐一匹好马给贾平安骑乘。”   老邵,你不是暗示说萧氏刻薄,小贾不被收拾就算是祖上积德了吗?这是啥?唐旭看着邵鹏,觉得老邵的光环起码退了一半。   邵鹏心中发蒙。   这是萧良娣?   咱的眼啊!这是瞎了吗?   ……   为盟主‘飞翔家八戒’加更5.   为盟主‘戦戦’加更。   三更一万五千字送上,去活动一下腰。 第142章 奸细   邵鹏是皇帝的心腹,自然对萧氏的性子了解颇深。   萧氏出身于兰陵萧氏,人又魅惑勾人,于是从此六宫粉黛无颜色,皇帝和她夜夜笙歌……   萧氏的肚子也争气,这几年已经生了两女一男。有了孩子的加成,萧氏越发的膨胀了,性子也越发的阴狠刻薄了。   知道了她的丑事还想要赏赐……老母猪流口水,白沫(白磨)!   可现在皇帝的赏赐就在这里,而且还是萧氏的劝说……   咱的眼瞎了吗?   宫中人必须要擅长察言观色,一旦失去了这个能力,你就离倒霉不远了。   “去叫小贾来。”唐旭却不管这些,只是为了贾平安高兴。   贾平安出来也愣住了。   “这是萧良娣在陛下那里为你求来的赏赐,你好生骑乘,骑着这匹马,你要想着萧良娣才是。”   内侍看来是萧氏的人,口口声声都不离萧氏。   贾平安不知道这是蒋涵和卫无双操作了一番的结果,满头雾水的牵过马儿。   回到百骑,众人出来一看,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好马!”   “这马若是出城疾驰,咱们的谁都赶不上。”   “这可是御马,陛下骑乘过的。”包东艳羡的道:“陛下把自家骑乘过的马给你,贾参军,你这福气真是没法说了。”   贾平安想到了那个内侍的话……   骑着这匹马,你要想着萧良娣才是。   “这等宝马当有名字。”唐旭已经为贾平安检查过了宝马,一脸羡慕。   “那就叫做阿宝吧。”   贾平安随后出去试了一下。   刚上马,他就觉得别扭。   怎么感觉心态不对呢?   他摇摇头,一路出城,来了一次疾驰。   动力输出稳定,加速快,减震系统不错……   随后他骑马回程,一路和阿宝耳鬓厮磨,增进感情。   冬天的长安城中,行人都少了。   一个个大型小区就和棋盘似的,骑在马背上看着很是神清气爽。   “救命!”   一个女人从边上冲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对面的街道上。   “站住。”几个男子冲了出来,看了贾平安一眼,骂道:“别管闲事。”   呃!   大白天的,这是要闹哪样?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君子,但也无法坐视惨事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他策马冲了进去。   女子在前面越跑越慢,几个男子像是猫戏老鼠般的围了上去。   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快。   贾平安手扬马鞭……   啪!   如今他的身手也算是不错了,一顿马鞭抽去,几个大汉抱头鼠窜。   女人喘息着抬头,长的颇为清秀。她欢喜的福身,“竟然是贾郎君,多谢了……”   她提起长裙,小腿上竟然有一个还在出血的伤痕……   贾平安下马过去,突然笑道:“你不该是要喊救命吗?”   女子愕然,“贾郎君说什么?”   咦!   这不是挖坑想埋我吗?   贾平安一心觉得这是个圈套,但抱着来看看的心态才出手。   女子面露痛苦之色,“贾郎君,奴乃是英国公府的人,上次你去府上的时候,奴就见过郎君,还请郎君送了奴过去。”   “那些人为何追你?”贾平安觉得不靠谱。   李勣乃是大唐名将,什么人敢冲他府上的女人下手?   女子苦笑道:“奴是小郎君的人。”   李敬业那个铁憨憨?   “那你为何被人追赶?”   “小郎君和人饮酒,喝得大醉,奴在边上伺候,有人出言哄骗,说是让小郎君把奴送给他,小郎君醉了,就点头……奴不肯,那些人用强,奴就跑了出来……”   大唐的奴婢和畜生的区别并不大,时常听闻主人虐打奴婢致死的消息,官府也睁只眼闭只眼,没人管。   女子落泪。   那个铁憨憨啊!   可这话不对头。   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些人准备用强。   可这是在酒楼里啊!   他们难道不怕被御史弹劾?   李敬业这个蠢货!   贾平安皱眉,“他如今在何处?”   “在西市的丛云楼。”   “你这个……”   贾平安皱眉,“寻个牛车来。”   边上随便寻了户人家,价钱给丰厚些,就租赁了一架马车,随后一路去了西市。   找到丛云楼时,贾平安报了李敬业的名字。   掌柜说道:“还在楼上喝呢!”   “弄一桶水来!”贾平安叫掌柜弄了一桶水,随后请伙计拎着上楼。   “……喝酒!敬业,你特么的……最近你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英国公也不让你禁足了,来,喝酒!”   “那个贱人呢?”   “什么贱人?”李敬业的声音听着含糊不清。   “你送某的那个女人。”   “某……某啥时候送你女人了?”   “大家先前都听到了,哈哈哈哈!”   里面一阵大笑。   贾平安站在门前,女子低声道:“那人是宝应县公家的三郎君,王贺隆。”   宝应县公王颂,父亲也算是从龙之臣,立国后就得了这个县公的爵位。随后此人做生意风生水起,家中豪奢,也靠着钱财在权贵圈里如鱼得水。   贾平安敲门。   “谁啊!”   贾平安推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子酒菜的味道就扑了出来。   屋子里坐着四人,李敬业坐在上首,此刻垂头摆手。   左边坐着一个男子,瘦削的脸,眼睛有些凸出,看着多了些凶狠之色。   右边两个男子正举杯劝李敬业。   门外太安静了些,李敬业茫然抬头,三个男子转头……   “兄长!”李敬业欢喜的想起来,可才将撑了一下,就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是……”三个男子不认识贾平安。   “某是你们的耶耶!”   贾平安提起那桶水,奋力泼了进去。   四人压根没想到这个,就被泼了个落汤鸡。   李敬业一个激灵,“兄长,某……”,他被冷水这么一激,竟然清醒了些,扶着墙壁过来了。   那三人不禁大怒,起身蹦跳,想把身上的水震下去。   “你是谁?”   左边的男子拎着凳子过来了。   女子在贾平安的身后低声道:“郎君,他就是王贺隆。”   贾平安的笑容渐渐狰狞,“某是你耶耶!”   他一脚就踢在了王贺隆的两腿之间。   “哦……”   王贺隆夹紧双腿,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贾平安看着扶墙来的李敬业,心中的怒火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双手拉住王贺隆的头,用力往下拽,同时膝盖迎了上去。   呯!   “嗷!”   王贺隆倒地,那两个男子拎着凳子就扑了过来。   “谁敢伤某的兄长!”   酒醒了些的李敬业嘶吼一声,回身就是一拳。   呯!   一个男子被打的倒飞了出去。   呯!   最后一个男子被打的跪在地上,一张嘴就喷了。   “兄长……”李敬业站稳了,但有些茫然。   女子出来,福身:“小郎君,就是这些人想用强。”   贾平安大声的道:“竟然敢在酒水里下药,敬业,你可觉着头晕?”   李敬业点头,“晕!”   但他们没下药啊!   外面的掌柜和看热闹的食客都心中一惊。   下药!   这个可不简单。   贾平安进去,拖死狗般的把三人拖了出来,回身一看,“糟糕,打烂了不少东西。”   掌柜赶紧带人进去收拾。   贾平安架着李敬业,示意丫鬟下楼去。   “弄清楚,坏的某赔。”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掌柜不禁赞道:“郎君大气。”   这些权二代在这里打闹,他哪里敢管?打烂了东西也得看对方的咖位,若是大佬的子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自认倒霉。   随后伙计清洗东西,仔细检查了一下。   “郎君,三贯多。”掌柜小心翼翼的看着贾平安。   “某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掌柜心想你这不是玩某吗?   “晚些你去皇城外求见百骑的人,就说是贾平安让你去的,要四贯钱。”   掌柜心中一喜,“竟然是贾参军?”   哥的名声这般大吗?   贾平安心中暗喜。   掌柜把他们送出去,最后说道:“贾参军……”   这声音怎么有些暧昧呢?   贾平安回身,只见掌柜一脸狰狞的想扑过来。   “你想作甚?”   掌柜干笑道:“某和天然居的刘架认识,听闻刘架是扑倒了贾参军才发的财……”   李敬业一拳……   呯!   ……   王琦在喝茶。   案几上不只是茶杯,还有手串,但他总是学不会郑远东那种一边喝茶一边把玩手串的本事。   陈二娘跪坐在下首给他烹茶。   “李勣最近在朝中有些威望。”王琦放下茶杯,“有些人的态度暧昧,特别是山东那边的官员,都把他当做是旗帜,纷纷靠拢。郑远东的意思,是拿几个官员来收拾,敲山震虎,可某却觉着这样不妥。”   陈二娘抬头,柔声道:“是。”   王琦拿起手串,突然冷笑道:“郑远东在长孙相公的身边做事,一向以智囊自居,可在某的眼中,他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此次某让他们从李勣的孙儿这里入手,谁能想到?”   “奴都没想到。”陈二娘端茶过来,轻轻给他添加茶水。   王琦看着茶水缓缓注入茶杯中,突然心中生出了些戾气。他伸手抓住了陈二娘的手腕。   陈二娘放下茶杯,抬头,脸颊都红了。   王琦起身,一手揽住她的脚弯,一手托在她的腋下,就这么把她抱了进去。   少顷,里面各种动静。   晚些,陈二娘出来,叫人打水进去。   王琦坐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郑远东那边来人了。”   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他吸吸鼻子,狐疑的看了一眼陈二娘,“郑先生有话,说是李勣之事要小心,莫要轻举妄动。”   王琦皱眉,“他整日就这般小心谨慎的有意思?罢了,某去见他。”   晚些王琦寻到了郑远东。   “见过郑先生。”   郑远东单手把玩着手串,淡淡的看着他,“你来何事?”   “郑先生,李勣之事,某以为动那几个官员无济于事,要动,就该动李勣的身边人,李勣的性子谨慎,他必然会缩了回去。”   郑远东抬头,眉间多了冷意,“你懂李勣的性子?”   王琦楞了一下,郑远东把手串握在手心里,淡淡的道:“李勣乃是名将,这等人,越是蛰伏就越可怕。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站在明处。若是按照你的法子,李勣一旦缩了回去,后续谁敢担保他就此沉寂?”   “可李勣乃是山东门阀的棋子,若是任由他站在朝堂之上,那些人就有了主心骨!”王琦脸色微红,那股空虚感渐渐的变成了火气,很是燥热,“山东门阀乃是咱们最大的对头,若是任由他们坐大,那就是资敌!”   郑远东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王琦的喘息声渐渐细微。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门外低声道:“郑先生,有消息。”   郑远东屈指叩击了一下案几。   外面进来一个男子,叉手行礼后说道:“郑先生,刚来的消息,宝应县公家的三郎君王贺隆和其他二人在西市请英国公家的李敬业饮酒。”   王琦面色微红,“这便是某的谋划。”   郑远东不动声色的道:“说清楚。”   来人说道:“此事外面都传遍了,说王贺隆他们下药让李敬业昏沉,随后他们准备对李敬业的侍女用强……”   王贺尖声道:“为何会传出来?王贺隆呢?那个蠢货何在?”   男子抬头,“郑先生,这里说的是三人一起。还有,王贺隆三人被打伤,此刻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人渣!   郑远东颔首。   男子继续说道:“那侍女逃了出去,恰好遇到百骑的贾平安,贾平安救下了侍女,赶往酒楼,当即出手救出了李敬业,痛打了王贺隆三人……”   王琦面色苍白,“此事没有下药!这是污蔑!”   郑远东嗤笑一声,“你的谋划某却知道了,你这是想让王贺隆等人对李敬业的侍女用强,随后散播谣言,说是李敬业也在一起,如此荒淫的李敬业……李勣是如何教导的?连自家的孙儿都教不好,李勣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王琦失魂落魄的道:“这个谋划万无一失啊!”   “可你的运气不好,遇到了贾平安。”郑远东冷笑道:“或是说一开始你的谋划就在他的眼中,他顺手一击,让你狼狈不堪……”   “某已然谋划好了,万无一失,若非是他……”王琦跺脚,“若非是贾平安横插一脚,今日李敬业难逃此劫!某想弄死他!把他碎尸万段!”   自从遇到了贾平安之后,王琦的数次谋划都成了过眼烟云,被收拾的灰头土脸的。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眼中不屑之色闪过,“你说没下药,那贾平安为何要污蔑王贺隆等人?”   王琦一个激灵,“他这是想栽赃,如此王贺隆等人的名声就臭了,而李敬业却只是交友不慎,甚至是憨实……”   卧槽!   贾平安这个畜生!   他反手一击就让王贺隆等人吃尽了苦头。   “快去!”王琦突然想到了什么,“去控制了那个房间,把酒菜和杯盏全数封住,带着长安城最好的郎中去查验,只要查出无毒,王贺隆他们的父辈饶不了贾平安!快去!”   有人飞也似的去了。   王琦坐下,微笑道:“郑先生以为某此举如何?”   郑远东的眉挑动了一下,“有趣。”   王琦淡淡的道:“某这些年的谋划大多顺畅,长孙相公去年见某的时候,夸赞某行事妥当……”   郑远东只是淡然喝茶,眼中仿佛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王琦觉得有些疲惫,就靠在那里打盹。   脚步声传来,王琦睁开眼睛,觉得胸口有些闷,就起身。   “郑先生。”外面来人。   郑远东抬眸,眼中有莫名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屈指叩击案几。   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王琦心中一喜,淡淡的道:“房间都被打砸了,掌柜总是要留着给大家看,好索赔。如何?可留人在那里看守了?”   来人摇头,“那贾平安打了那三人,随后就让掌柜点清损失,他好赔偿……那些东西……都被清理过了。”   王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睛飞快的眨动着,呼吸急促,“他……他……”   郑远东捂额,第一次失态。   “他在动手时就想到了毁灭证据,这下王贺隆他们下药的污名却是洗不去了。王颂会恼火。这心思,真是……”   王琦鼻息咻咻,“那个畜生!某为了说动王颂,答应了他好处,如今竹篮打水,某……”   他此次谋划堪称是呕心沥血,可现在这个心血却被贾平安一脚踹破了。   来人说道:“某问问过了王贺隆,他说本来此事都做好了,可他的同伴说那女人跑了不完美,就让人去追……”   这便是事情完结了,有人撒比非要再升华一下,结果悲剧了。   王琦退后一步,撞到了凳子,随后坐了下去,歪头晕倒。   来人愕然。   郑远东淡淡的道:“他自负手段了得,还让人称呼自己为王尚书,可数次被贾平安击败。此次他筹谋许久,本想一举成事,可谁曾想再度被贾平安击破,心神激荡之下,自然就晕了,抬出去躺着,请了郎中来看。”   室内安静了下来。   郑远东坐下喝茶,眉间平静。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声音不大。   郑远东端着茶杯的手一滞,随即屈指叩击案几。   门被推开,外面进来一个便装男子。   男子反手掩门,回身,那张白皙的脸上多了微笑,“郑先生。”   郑远东招手,男子近前。   “长孙无忌想打压英国公,另外,最近关陇那些人对长孙无忌的牢骚多了不少,说他只顾着自家的荣华富贵……”   男子点头,显然是在记忆。   郑远东停顿了一瞬,“刚才就有一事,王琦令人谋划李敬业,想嫁祸英国公,被贾平安撞破……”   男子频频点头。   最后,郑远东微笑道:“转告陛下,臣在此会尽力打探消息。”   ……   求月票。 第143章 救命恩人   尚书省下辖六部,实际上就是大唐中枢的执行部门,类似于以后的政务院。   作为尚书左仆射,李勣的事情自然不少。   他正在和礼部尚书说话时,外面有人来禀告。   “英国公,外面说是贾平安派来的人求见。”   李勣温润的对礼部尚书说道:“吏部要的是雷厉风行,而礼部却要的是稳重,宁可慢,不可错,此事缓行。”   等礼部尚书走后,外面来了个男子,李勣微眯着眼,觉得不对劲。   来人很是拘束,行礼后说道:“某是跟许大哥厮混的,今日贾参军托某来传话,家中有事,请英国公告假回去。”   竟然是恶少!   李勣反而因此信了大半,淡淡的道:“是何事?”   男子说道:“贾参军当时扶着令孙,说是令孙被人坑了……”   李勣颔首,“如此多谢你了。”   男子就是跟着许多多厮混的恶少,见到传闻中的名将这般亲切,不禁咧嘴笑了。   李勣随即告假,看似平静的往家去。   刚进家,就见李敬业飞扑过来,嚎哭道:“阿翁,孙儿今日险些见不到你了。”   李勣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冲着边上的贾平安颔首。   “说,何事?”   李敬业看了贾平安一眼,那些话流过脑海,“阿翁,今日王贺隆请了孙儿去西市饮酒,他们……他们灌酒,把孙儿灌醉了,随后准备对阿香用强……幸而平安兄及时赶到,否则他们准备说孙儿也参与了。”   李勣再沉稳,此刻也倒吸一口凉气,“灌醉了你,随后对阿香用强,再有御史据此弹劾,老夫家教不严,养出了淫邪之人,哪堪为相?”   事情一开头,李勣就算到了全盘。   “平安,此事却是亏了你,否则敬业将会声名狼藉,老夫也会因此而被人弹劾。”李勣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欣赏之色,“可愿跟随老夫学兵法?”   这话李勣要是站在英国公府的大门口说,保证门槛都会被踩烂了。   可贾平安却诚恳的道:“英国公好意,某本不该拒绝,可在众人的眼中,某是个扫把星,若是有人据此攻击英国公,某万死莫赎。”   李勣为人谨慎,方才是心情大好之下才下的决断,此刻闻言不禁赞道:“果然是君子。”   不啊!某是个慈善人!   贾平安不肯和李勣弄成师徒关系,为的就是以后。   以后长孙无忌一伙被扫清,皇帝和武妹妹掌控了大局,可依旧有山东世家碍眼,他们对李勣百般尊重、看重……可这不是君臣之态啊!   若是贾师傅成了老李的弟子,到时候怕是连武妹妹都要对他多留一份心眼。   既然上天注定要某孤独打拼,那就把天捅个窟窿吧,奥利给!   李勣回头伸手,“拿棍子来。”   呃!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劝道:“英国公,敬业此事是被人有心算无心,那些人存心要弄他,换某也会上当……”   李勣摇头,森然道:“跪下!”   李敬业噗通一声跪下,欢喜的道:“阿翁,你都五年没打孙儿了,今日……孙儿……”   他竟然欢喜的哽咽了起来。   贾平安满头懵逼,满身大汉……   边上的管事李尧竟然也落泪了,欢喜的跑着去寻棍子。   这家人……真特么不正常啊!   晚些棍子来了,贾平安拱手准备回避。   可李勣动手更快。   手腕粗的木棍,闪电般的就劈在了李敬业的肩背上。   呯!   李敬业欢喜的道:“阿翁用力打!”   李勣闷声狠抽。   李敬业的身板实在是太坚实了,李勣一顿暴打,贾平安觉得换了自己的话,定然是去了大半条命。   呯!   棍子竟然被抽断了。   李勣喘息道:“下次再胡来,就上铁棍!”   李敬业一下就蹦了起来,欢喜的道:“孙儿定然不敢了。”   可贾平安怎么看怎么觉得李敬业渴望再挨一次呢?   随后李勣令人准备酒菜。   “平安和老夫喝一杯。”   不喜欢喝酒的贾师傅只能硬着头皮上。   外面,李尧站在大门外,大声说道:“阿郎发怒了,大腿粗的棍子都打断了两根,小郎君不好了,快去请了郎中来。”   里面,李敬业蹲在那里看着阿翁和贾平安吃喝,自己干倒酒的活计。   李勣不说朝政,不说兵法,只说些自己去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他气质儒雅,娓娓道来,让人不禁就听入了神。   “……武德八年,老夫在太谷击溃了突厥人,缴获了不少肥羊,那羊肉美味,老夫一顿就吃了两条腿……”   边上蹲着的李敬业诧异的道:“阿翁,那年你说的是半只羊。”   这倒霉孩子,真心讨打!   李勣脸颊颤抖,摆摆手,等李敬业出去后,才说道:“老夫这个孙儿倔,而且目空一切,老夫当年打过多次,可并无半分用处,再后来,老夫就不打了……”   这是心灰意冷了。   而李敬业大概也有些后悔,只是性子倔,所以憋着不低头。但他的心中却也渴望着祖父对自己多些亲情。所以先前李勣要抽他时,李敬业和管事会这般狂喜。   挨抽了,就代表着李勣和他重新回归了祖孙之间的那种关系。   李勣喝了一杯酒,贾平安给他斟满,他微笑道:“没想到他竟然能听你的,这也是缘分。不过老夫太显眼了些。”   朝中如今是小圈子当政,李勣作为唯一的异类,时常被小圈子集火攻击。他有各种手段来抵御,但却无法兼顾家人。   李敬业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老是关在家里也不行。   想到这里,李勣目光温润的道:“敬业!”   “阿翁。”李敬业进来了。   李勣指指他,“老夫这个孙儿从小就倔,当年打断了棍子无数,却无用。可他却听了你的,并称呼你为兄长……在他的眼中,大概连老夫都有许多弱点,当不得他的佩服。平安,这个兄长,你可愿当?”   这话含蓄,但贾平安却懂了。   老李在朝中要和小圈子斗,无暇他顾,就把孙儿委托给他了。   他起身,李勣含笑道:“敬业还不敬酒?”   李敬业不懂,就举杯道:“兄长饮酒。”   贾平安颔首,随即一饮而尽。   稍后他告辞,李敬业把他送出去,说是明早去百骑寻他玩耍。   这娃真是心大啊!   那是百骑,厮混多了,到时候皇帝寻了你祖父说,老李啊!你家这娃看样子挺喜欢百骑的,要不就让他进百骑吧。   李勣保证能一蹦三尺高。   想到李勣一蹦三尺高的场景,贾平安不禁乐了。   而后,李敬业被叫了去。   李勣端着一杯茶坐在那里,见孙儿进来,就说道:“你此前性子执拗,家人无法相劝。贾平安你可服气?”   李敬业点头,“服气。”   李勣指着头顶,“头顶有天,你却觉着自己就是天,这会给家人带来灾祸。而贾平安却知道好歹,你跟着他学,至少不会祸害了你,也不会祸害了家。”   李敬业问道:“阿翁,那以后孙儿可能频繁出去吗?”   这个孙子!   惦记的事儿竟然是出去耍。   李勣神色温润,但双拳紧握。   那个滚字被吐的格外的清晰。   “滚!”   李敬业灰溜溜的准备出去,李勣又叫住了他。   祖孙二人沉默良久。   “阿翁。”李敬业有些不安。   李勣摆摆手,李敬业出去了。   李尧见李勣有些木然,就劝道:“阿郎,小郎君已经很好了。”   “是啊!”李勣微笑道:“可老夫却不满意。他原先执拗的让老夫绝望的时候,老夫心冷如水,想着他哪怕低个头,老夫就觉着这个世间都是光亮……”   李勣叹息一声,却是那种极为舒畅的味道,“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的错处,老夫觉着就算是此刻去了也再无挂虑之处,人生至此,快意之极,哈哈哈哈!”   李尧没想到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看似冷心冷性的阿郎竟然对小郎君这般眷顾,不禁落泪。   晚些他去寻了李敬业。   “小郎君。”   李敬业在摆弄自己的长刀。   作为名将,家里收藏兵器再正常不过了。   李敬业这把刀是他十岁时祖父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格外锋利。   李尧低声道:“小郎君,阿郎不易……”   李敬业擦拭着长刀,默然。   李尧叹息一声,想起这位小郎君的性子,就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边,就听李敬业说道:“某以往……错了。”   李尧回身。   李敬业垂首,脸上有水滴落在长刀上,铮然有声。   ……   贾平安觉得自己喝多了。   喝多了自然要回家歇息,然后被表兄弄起来灌一碗味道奇葩的醒酒汤,让他生不如死。   但当他到了百骑时,就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五香楼!五香楼!”   百骑们都疯了。   贾平安揪住了兴高采烈的包东问道:“为何那么高兴?”   “从你回家养伤之后,咱们就再也没去过五香楼了。”包东脸色绯红,“你有公主,有大长腿……可咱们有什么?咱们什么都没有。”   连邵鹏都格外的兴奋,拍着唐旭的肩膀装领导。   可你没鸟啊!   大哥,你去青楼那不是煎熬吗?   所有人都在欢喜,贾平安也不禁怀念着那个满是脂粉味的地方,然后悚然而惊。   我竟然怀念五香楼?   前世他也算是老司机,可从未怀念过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出来之后就忘记了。   可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那些欢喜的百骑,才知道自己错了。   五香楼是百骑的消息获取点,老鸨就是百骑的线人,大伙儿经常去,渐渐的就变成了一种文化。   岛国人在以后喜欢下班去喝酒,还赶场子般的这里喝完去哪里,然后再回家。   而百骑的习惯就是去五香楼。   没有五香楼,上班没精神,杀人没力气……   这五香楼分明就是百骑的招待所!   贾平安突然喊道:“睡了老鸨!”   呼喊声停住了,所有人缓缓回身看着贾平安。   ……   五香楼。   百骑的人整整齐齐的出现在门外。   “哟……”   老鸨依旧是炮弹般的冲了出来。   唐旭低声道:“她扑向谁,今夜谁给钱。”   邵鹏皱眉道:“某这个月的钱不多了。”   唐旭昂首,叹道:“某早就花光了。”   包东想呕吐。   老鸨冲出来,发现气氛不对。   唐旭双手抱胸,看着很是得意,但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举动,暗示词:别来烦老子!   邵鹏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暗示词:咱对女人没兴趣。   “哟……”老鸨目光转动,一怔。   老娘的心头肉贾师傅呢?   在听到唐旭说老鸨扑谁谁给钱之后,贾平安就把脸一抹,直接躲包东的身后去了。   老鸨踮脚看去,就见包东的身后有人在躲避。   哈!   竟然想躲!   想到贾平安的诗,老鸨浑身火热,就冲了过来。   包东不禁大喜,然后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私房钱,觉得晚上请大家耍一次还是够的,就微笑站好。   “闪开!”   可老鸨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直接把他拉开,然后哦了一声,“贾郎!”   贾平安无语。   老鸨喜滋滋的挽着他进去,“贾郎你是这般的光彩照人,哪怕是躲在了人后,依旧遮挡不住你的光彩……”   某就是空气吗?包东面如死灰。   一进门,老鸨仰天喊道:“雅香……”   大堂里的男女齐齐偏头看过来。   “是百骑之虎!”   “他如今是录事参军了。”   “他才将进宫一宿,说是陛下夸赞不已。”   那些女妓纷纷起身。   楼上,雅香往下面看了一眼,不禁欢喜不已,提着裙摆就往下跑。   “贾郎!”   雅香挽着贾师傅的另一边,欢喜的道:“奴久盼贾郎不至,今日得见……”   你有本事哭出来!   贾平安看着她,雅香眨了一下眼睛,“奴好欢喜。”   众人寻了地方坐下,唐旭突然看着对面笑道:“那不是千牛卫吗?为何郁郁不乐?”   对面的就是一伙千牛卫,为首的蒋巍冲着唐旭比划了一下下流动作,骂道:“你们特么的把女人都抢光了。”   唐旭笑道:“那就自己玩自己!”   呕!   有人喝多了,差点就吐了出来。   蒋巍骂道:“唐旭,可敢拼酒?”   他身边的同袍冷嘲热讽的道:“百骑一看就是女人,哪里敢和咱们拼酒?罢了,让他们吃奶去吧!”   有人埋首于胸脯,故意弄出声响,顿时引来一阵大笑。   唐旭回身,“兄弟们!”   众人举起酒杯……   开始了……   贾平安在边上看戏,身边的雅香不时喂他些吃的,倒也逍遥。   蒋巍和唐旭互相灌酒,两个大汉你推我攘的,酒水撒了一地。   蒋巍仰头喝了一碗,目光转动,笑道:“贾平安,哈哈哈哈!”   他倒了一碗酒,骂道:“都在饮酒,就你一人在边上快活,岂有此理!”   卧槽!   贾平安刚想躲,蒋巍的动作更快,一手按住他,一手灌酒……   一碗酒下来,贾平安翻了白眼。   “哈哈哈哈!”蒋巍大笑,回身就遭遇了唐旭。   二人干脆就拎着坛子灌。   擦!   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贾平安面无人色,雅香把嫩脸贴过来,柔声道:“贾郎,去奴的房间里躲一躲吧。”   老子进去怕就出不来了。   狼子野心的女人啊!   可他现在喝的有些多了,雅香只是一架,就把他架了起来。   老鸨见了眼前一亮,也顾不得那些在拼酒的人渣,过来帮忙。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   贾平安暗自叫苦,可脑子却昏昏沉沉的。   五香楼的大堂里灯火辉煌,贾平安挣扎了一下,却扛不动两个喜滋滋的女人。   他绝望的抬头,就看到二楼的走廊上有个男子……   男子的手中竟然拿着小刀。   他看到了贾平安,冷笑一下,作势准备扔出了小刀。   卧槽!   这是要来暗算我的!   贾师傅是个遇到急事能爆发小宇宙的真汉子,刚才挣不脱两个女人的‘绑架’,现在只是双臂一甩,人就自由了。   他随即向左边飞跃躲避。   那个男子刚扬手,身边突然来了个醉汉。   醉汉脚步踉跄的撞了他一下,那飞刀就偏了方向。   贾平安人在半空中,就看到飞刀像是会自动追踪目标般的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卧槽!   这是天要亡我!   正在和人拼酒的唐旭偏头看到了飞刀。   这飞刀竟然是冲着邵鹏去的。   “老邵!”   邵鹏端着酒碗抬头,然后呆滞……   他再想躲避已经晚了。   此刻就只见一个身影飞扑过来。   呯!   这人撞飞了邵鹏。   他的身形也因此反弹了一下。   飞刀本来该扎进他的胸膛,此刻却偏的离谱,扎在了他的左臂上。   “是贾参军!”   轰的一下,大堂就就沸腾了。   有人冲上去抓刺客,有人去封锁大门,有人在往后门跑。   作为专职保护皇帝的两支小型军队,这等应变能力堪称是冠绝天下。   而唐旭等人都扑了过来。   贾平安重重的落地,只觉得没完全好的屁股那里痛的厉害。   手臂上的飞刀看着明晃晃的,可他却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老子的命真大。   灯火辉煌中,他看到了雅香在惊呼着跑过来,也看到了老鸨狰狞着在叫骂。   一张脸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小贾!”   邵鹏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刺杀。   而更没想到过会是贾平安来为自己挡了一刀。   这是咱的救命恩人呐!   ……   为盟主‘好书叔’加更。大丈夫盟主加更完毕,感谢书友们!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1   感谢书友“生前_逍遥”的盟主打赏,后续加更。 第144章 唐初悍将   五香楼里沸腾了。   蒋巍暴怒,踢打着手下去抓刺客。   唐旭面色铁青,毫不念旧情的把老鸨抓来讯问。   老鸨想死,指天誓日,说若是自己知情,就死于一群男人的手中。   而后那些追击的人回来了,骂骂咧咧的。   “是个老手。”   包东面色凝重的道,“一击不中随即远遁,有心算无心,咱们吃亏了。”   邵鹏扶着贾平安,骂道:“都是一群无用的,可告知金吾卫了?”   包东点头,“金吾卫封锁了附近,不过咱们和千牛卫的人都一个看法,那人早已走了。”   “无能!”邵鹏跺脚,唐旭说道:“先把小贾的伤处置一下。”   邵鹏点头,唐旭过来,“伤药可带了?”   包东点头,唐旭笑道:“某从未想过小贾竟然这般悍勇,见到有人刺杀老邵,挺身而出,为老邵挡了一刀。换做是某,估摸着还得想想……”   “某……”贾平安刚想谦逊一下,唐旭出手如电,一下就拔出了飞刀。   他就用这把刀子割开了贾平安的衣裳,随后包东敷药。   贾平安表现的很硬汉,全程没有出声。   随后唐旭令人把贾平安送回去,他和邵鹏在分析此事。   “为何要刺杀你?”唐旭真心的不理解,“老邵你在百骑从不显山露水,也没什么用……”   咱没什么用?邵鹏的眼神几可杀人了。   唐旭干笑道:“作用颇大。可外人为何刺杀你?若是要刺杀,也该刺杀某才是。”   邵鹏也觉得蹊跷,“某没有仇人,没有对头……那些人吃饱撑的?”   二人排查了一番,依旧满头雾水,想不通为何要刺杀邵鹏。动机找不到,嫌疑人自然也找不到。   “狗曰的!”邵鹏咬牙切齿的道:“今日若非是小贾,咱怕是就要了结了。若是被咱知道是谁做的,弄死他全家。”   唐旭叹道:“你我一直说小贾油滑,可他油滑的是手段,性子却耿直。今日这等场景,换谁……老邵,某说句实在话,就算是某,怕是也得慢一瞬,想一想……可小贾却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为你挡刀,这等性情……悍勇,义气无双!”   邵鹏点头,“咱此次算是欠了小贾的一条命,哎!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义气的性子,让人羞愧。”   “所以看人不能浮于表面,你看看咱们误会了小贾多时,若非今日遭遇此等事,小贾还得被咱们冤枉到什么时候去?”唐旭内疚了,“老邵,回头要多照看他才是。”   邵鹏点头,“以后他就是咱的人了。”   今夜的长安城不大安生,百骑的人发狂的在四处追索,金吾卫的协助……   ……   贾平安又休息了。   手臂的伤不重,但百骑传话,说是让他在家静养,差了什么只管说。   这事儿大概只有动手的一方和贾平安知道来由。   “王琦!”   贾平安前脚废掉了王琦的谋划,后脚王琦就令人来刺杀,这是狗急跳墙,可想而知此人的窘境。   但被刺杀不还手,这不是贾师傅的性子。   王琦深居简出,很难寻摸到他的踪迹。   但他的手下呢?   王琦手下的哼哈二将很给力,一个张虎是头号打手,堪称是先锋大将。还有周醒等人……   但怎么出手?   百骑是不可能的。   他这次无意间让大伙儿认定是为了邵鹏挡刀,人情已经得了。他若是说动手的是王琦那帮人,唐旭等人马上就能分析出来由……对方的目标不可能是邵鹏。   那么贾师傅就变成了冒功。   很膈应啊!   他现在四处刷好感,皇帝那里刷了几单,得了一匹宝马。山东门阀世家那边刷了崔氏,如今崔义玄和崔建都对他另眼相看……   武妹妹那边也小有所得……   这个形势真是不错,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在这个大好局势下,他顺势刷一把百骑,人设又多了一个义气。   人设要稳住!   但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平安,吃饭了。”   今日的午饭有鸡肉和羊肉。   贾平安右手就能自如的吃饭,杨德利省心了。   “百骑某看也不是好地方,上次被陛下责打,这次被刺杀,平安,要不寻了高阳公主说说,咱们换个地方吧。”   杨德利一边吃,一边劝说,一边还得看看隔壁……   这人就是这般见异思迁。   阿福在他的身边一脸憨厚,就在他看向隔壁时,人立而起,一嘴就把鸡腿叼走了。   杨德利唏嘘道:“今早大娘子冲着某笑了,那一刻某觉得……阳光温暖,到处都是花香。”   这是天然喂养的土鸡,鸡腿肉有嚼头,喷香。   杨德利低头,“咦,某的鸡腿吃过了?”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是啊!”   阿福躺在边上,鸡腿就剩下了骨头,那几只鸡鸭还在它的身上啄来啄去。   阿福打个哈欠,惬意的睡了。   贾平安也想睡,但现在他要趁着自己休假的时机报复。   “兄长!”   有人敲门。   阿福一个翻滚就起来了,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去开门。   大门虚掩着,阿福人立而起,一爪子拍去。房门反弹打开。   “阿福?”李敬业揉揉阿福的脑袋,“回头某给你带吃的。”   阿福一脸憨厚的模样,人见人爱。   “这是英国公家的李敬业。”贾平安介绍了一下,杨德利想到表弟竟然结识了这等人家的子弟,欢喜的道:“可吃过了?”   他这是客气话,可李敬业却坐下道:“没吃。”   “等着,某去做。”杨德利喜笑颜开的去做了一份饭菜来。   “多谢。”李敬业拿起筷子……   ……   杨德利看着空荡荡的碗碟,脸颊抽搐着,“可……可吃饱了吗?千万别客气。”   李敬业实诚,“三分饱。”   看看他异于常人的身板,杨德利心痛如绞,“某再去做。”   这次是双份。   吃完后,李敬业赞道:“果真是美味。对了杨郎君,明日做什么菜?”   这话杨德利觉得有些耳熟,一想不就是老许的口头禅吗?   老许好歹还矜持一下,这个少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铁憨憨。   但这个铁憨憨却有大用。   吃完饭,书房里,贾平安发散思维给李敬业讲解了一番……   “先前说过了,突厥、吐蕃和大唐三者之间的关系,这三者不可分裂开来分析,必须合在一起。有一处动,另外两处就会跟着变化……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敬业点头,记录下这番话。   “兄长,你说实力是此消彼长,若是以后大唐的实力弱了,会是如何?”   贾平安指着桌子上的简易地图,“大唐若是被削弱了,吐蕃、六诏、契丹……这些都会成为大唐的心腹之患。”   李敬业讶然,“兄长,吐蕃确实强大,可契丹和六诏这般弱小,怎会成为大唐的对手?”   贾平安笑了笑,“什么叫做此消彼长?你弱了,旁人就会强。大唐若是弱小了,大唐之外的各方势力就会顺势整合,互相攻伐,最后剩下的一个无比强大……”   六诏,其中一部叫做南诏,南诏后来一统六诏,在大唐和吐蕃之间来回借势。大唐数次攻打,死伤惨重。   “兄长,契丹弱小,哪里敢和大唐龇牙?”李敬业无法理解这个。   “你看契丹弱小,那你来告诉某,高句丽以前可弱小?”   李敬业只觉得脑海里轰隆一声,欢喜的道:“是了,这是……时移世易!”   小子!   铁憨憨也开窍了。   贾平安很是欣慰。   李敬业看着地图,“今日契丹的弱小,是因为大唐的强大。若是大唐弱小,反过来就给了契丹崛起的机会。”   他起身拱手,感激的道:“这是宰相之学,兄长不以某愚钝而教授,更是不藏私,某定然不负兄长的厚望。”   这货若非是自负过了头,也不会被李勣冷遇多年,等李勣一去,他就成了撒欢的野马,最终死于自负。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原先在华州时,得遇异人传授,这些只是一隅,明白吗?”   他的一身学识必须要找个说法。   原身在华州是无人靠近的臭狗屎,走到哪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也为他寻找借口提供了机会。   李敬业瞠目结舌,“还有别的?”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多学识。   可后世的教育方式就是这样啊!   那是个信息、学识爆炸的时代,加上贾师傅的各等阅历,若是全数弄出来,李敬业会疯。   “对了,某这里有个事。”贾平安决定考验一下这个小老弟,“杀人可敢?”   李敬业此刻心中全是钦佩,“怎么不敢?兄长只管说,某回头就取了他的人头来。”   这货真是莽啊!   “此事回头再说。”贾平安需要调查王琦那几个心腹的作息时间,寻找到合适的动手良机。   李敬业稍后回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十余男子,这些人拱手笑道:“见过小郎君。”   这些人都是随从,但他们的主人却大名鼎鼎。   书房里,桌子上摊开了地图。   李勣指着北面说道:“车鼻可汗在这一带游弋,麾下部族四散,这是不给我军一举击溃的机会。今日朝中说了,务必要击溃车鼻可汗,稳定北疆。”   他抬头,目光温润的看着众人,“诸位怎么看?”   一根粗大的手指头点在了车鼻可汗活动的地方,阔口大耳的梁建方说道:“车鼻可汗那个贱狗奴想四处游走,打的什么主意?狗娘养的,老夫觉着他是想让咱们觉着他就是一条野狗,四处乱跑的野狗,咱们去打了不划算,弄不好还会有损失。贱人!”   他抬头看着对面肌肤黝黑的苏定方,冷笑道:“老苏,你如何看?”   苏定方看了他一眼,“你也就这点眼光,难怪先帝不肯重用你!”   “草泥马!”梁建方一下就炸了,扑过来厮打。   李勣恍如未见,指着地图说道:“老程如何看?”   一直没说话的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以为,要谨慎。”   李勣只是微笑。   砰砰砰砰砰砰!   边上的梁建方和苏定方打完了,二人的脸上多了青紫,梁建方指着地图说道:“老苏你打架不是某的对手,纸上谈兵也不如,来,说说。”   苏定方当年跟随李勣攻伐东突厥,战功赫赫,可最后却不知道为何,二十多年不得升职,至今依旧是中郎将。   而梁建方却是左武卫大将军,级别高他大一大截,在场的也是如此。但没有人轻视苏定方,反而有事都喜欢把他叫上。   李勣和程知节早就习惯了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就让开了地方。   苏定方的脸颊有些肿,他指着地图说道:“要打车鼻可汗,首要是震慑。大军出击,要招募那些部族随军,以壮声势……”   “为何?”梁建方觉得鼻子很痛,就摸了一下。   “你太蠢,老夫说了怕你不明白。”苏定方冷笑道:“车鼻可汗的威慑力不足,麾下部族四散,看似不给我军一举击溃的机会,可也说明了他们之间的联络……松散!”   程知节一怔,“是了,若是大军出击,造声势,那些四散的部族定然不敢聚拢,如此车鼻可汗就是孤家寡人,他麾下的那些人马……当可一击而溃!”   梁建方狞笑道:“老夫以为,若是击败了他们,当……”   他挥手,就像是长刀挥斩一样。   “杀光?”苏定方点头,“如此也好,杀光了那些敢于冲着大唐龇牙的人,草原上也会安分许多。”   李勣看着苏定方,幽幽的道:“当年你就是在征伐东突厥时杀人太多,被先帝不喜,一直无法升官。二十余年了,还不肯改?”   苏定方抬头笑了笑,一股子渗人的气息散发出来,“大唐的敌人,最好都是死人。”   程知节点头,“玛德!这日子……就该杀光。”   众人说着这些杀戮的事儿,就像是喝水般的随意。   梁建方冷笑道:“老程你自从护送了陛下回宫继位之后,就活成了兔子,不敢出门,不敢见客,不敢和人私下说事……你在怕什么?”   程知节木然。   苏定方淡淡的道:“他的娘子乃是高门出身,善于谋身。”   程知节脖颈一涨,可最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程知节自从娶了续弦后,这人就变了。   原先的悍将,渐渐被出身于清河崔的媳妇劝说着变谨慎了。拥护当今皇帝回宫继位,宿卫宫门……这些都是拥立之功。   而最关键的是程知节和李勣一样,都是属于山东门阀一派的,续弦更是出身于清河崔,这是铁杆山东一派。   可如今朝中是关陇小圈子得力,山东门阀低头。所以程知节宿卫宫门三个月后,回到家中就闭门谢客。   这是想躲避小圈子的后续打击。   可老夫却站在了朝堂上,成了靶子。   李勣觉得程知节这个战友真的不够意思。   “阿郎,小郎君求见。”   李勣一怔,皱眉道:“这里在说的乃是军国大事,他来作甚?让他回去读书。”   鼻青脸肿的梁建方却不同意,“老李你这可不地道,都知道你那孙儿是头驴,怎地,不肯让咱们看看你家的驴有多横?让他来,若是不好,老夫亲自动手调教。”   苏定方淡淡的道:“我辈多年征伐,渐渐老去,大唐将来靠谁?不就是要靠这些个年轻人?”   连程知节都难得开口,“老夫多年未曾见到敬业了,看看。”   李勣皱眉,“让他进来。”   稍后李敬业进来,看到他那超级宽厚的身板,这些大唐名将都不禁目露赞赏之色。   “一看就是个猛将的胚子。”   李敬业行礼,李勣问道:“去了何处?”   “孙儿去了道德坊。”   “那里……老夫记着多是田地吧。”梁建方摸摸脸,觉得苏定方先前下手太狠了,回头得讨回来。   “是。”李敬业以前眼高于顶,现在却谦逊了许多。   苏定方也知道他的性子,就指指地图问道:“陛下令我等商议攻伐车鼻可汗,车鼻可汗目下四处游荡,麾下的部族散于各方,你以为当如何?”   梁建方不满的道:“这等问题他一介少年如何能知晓?老苏你这问的过分了。”   苏定方也觉得如此,刚想说话,李敬业看着地图问道:“敢问诸位叔伯,这车鼻可汗麾下的部族为何散于四方?”   咦!   几个军方大佬相对一视,都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   “只因车鼻可汗无法掌控。”程知节给出了答案。   李敬业想了想。   李勣看着孙儿,觉得这等问题让他来考量有些过了。   “某觉着,车鼻可汗和麾下部族分散,但却不肯各自彻底分离,名义上算作是一起的,这是因为他们惧怕大唐的攻击。如此,敌胆已丧,某以为,当以雷霆之势压过去。”   李敬业目光炯炯的道:“所谓一动全动,庙算时当把所有的势力都算进去。车鼻可汗的麾下既然不同心,那么就可供利用。我军若是一万,就该谎称十万大军,那些部族必然胆怯,不敢与我为敌。如此车鼻可汗孤军必败!”   说完后,李敬业觉得太过安静了些。   李勣神色欣慰。   程知节嘴角抽搐,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几个儿子。   苏定方看着地图,一拍桌子,“这是庙算之道。老李,你竟然教了他这个!”   “这些小畜生。”梁建方骂道:“老夫活了数十年,今日竟然被一个小子给弄的灰头土脸的。”   他仔细看着李敬业,叹息一声,“大唐的将才不少,为将者,领军厮杀,攻城略地……再想进一步,那就是要帅才。帅才首要为何?”   “庙算!”   几个老将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个答案。   “好小子!”梁建方一巴掌拍在李敬业的肩膀上,李敬业屁事没有,他的手被震的发麻,就背在身后活动缓解。   ……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2、3。   求月票。 第145章 谨慎大师,我的肉   这是老夫的孙儿?李勣有些恍惚。   李敬业从小就倔。   倔也就罢了。   偏生这个孩子从小就嘚瑟,什么都不懂,却认为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这个世界不为我低头真是傻逼。   嘚瑟也没关系,李勣有法子来收拾他。   可李敬业不只是嘚瑟,还无法无天。   在他的眼中,大概只有老天爷值得自己高看一眼,其他人全是垃圾。   对,这话说的不是别人,在李敬业的眼中,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皇帝是个渣,什么名将都是蠢货,什么名臣都是欺世盗名……   这不是孙儿,这是祸根!   这样的孙儿若是有本事了,李勣觉得他会成为李家的掘墓人。   所以他在多次出手管教无果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孙儿。   你玩你的,老夫隔三差五令你禁足就是。   上次贾平安出手,竟然慑服了李敬业,李勣心中的那个欢喜啊!   大概比自己受封英国公时都欢喜。   哪个祖父愿意看到孙儿在作死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那时的他不喜欢孙儿有什么出息,只要把那个性子扭转过来就是了。   李家的未来他不指望了,只求平安传承下去。   可没想到孙儿一开口就给了他惊喜。   上次他李敬业回来,说了些贾平安教授给他的什么地缘政治,李勣听了很欢喜。但没想到竟然孙儿竟然能这般深入的去分析时事。   学了和能用是两码事,所以才会有学以致用这个说法。   苏定方盯着李勣,“老李,英国公,你口口声声说孙儿不成器,从不肯把他带出来让我等看看。更不肯让他和我等的儿孙玩耍……这便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孙儿?”   程知节想到自家夫人劝自己的话:如今关陇得势,夫君要谨慎,要学英国公,莫要结交大将和重臣,谨言慎行,如此可保平安。   他就是这么做的,觉得很憋屈。   他忍不住骂道:“老夫的娘子让老夫学李勣的谨慎,老夫谨慎的被你等骂做是老鼠。可李勣如何?一个这般出色的孙儿被他说成是蠢货,从不肯示于人前……他是什么?”   “鼠辈!”梁建方谁都敢骂,他再拍了李敬业的肩膀一下,叹道:“被你祖父掩盖着,多少才华都不能展露,可怜的孩子,回头去老夫家中,老夫招你为婿。日后老夫死了,家产分你两成……”   苏定方骂道:“他还是个少年,畜生!”   梁建方得意洋洋的道:“你哪里知晓,老夫当年十余岁就那个啥了,若是以前兵荒马乱的年头,如他这般大的,孩子都能说话了。”   “老贼!”苏定方没他无耻,只能败退。   李勣眨巴着眼睛,含笑道:“老夫并未教授过他这些……老夫……”   他的孙儿啊!   这般的有出息,让他不禁眼眶发热。   老夫的老泪!   “那些年,老夫戎马倥惚,家中之事无法兼顾。等战事少些,老夫归家时,却发现家中的孙儿疏于管教,顽劣不堪。”   李勣想到那个时候,不禁虎目含泪。   “那时老夫想要把他教导回来,可谁曾想越急切越无用,最终……无可奈何,束手无策。老夫为此总是担忧身后之事,担心自己去后家中生出了祸事……”   众人都叹息一声,不是同情,而是同感。   这些都是唐初最著名的打手,出去能让敌人颤栗的存在。他们在外厮杀,看似风光无限,可却把孩子的教导抛下了。   所以李勣提及这个,他们都想到了自家的孩子。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儿孙不争气,这些老将想到自己去后家族难以为续,那种煎熬,恨不能把儿孙拉出来痛责一顿。   但这些并无卵用,最后还是要为他们考量周全。   比如说程知节的儿孙们,程处弼不出意外将会袭爵,那么老二呢?那就尚公主,做驸马……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一阵伤感中,苏定方说道:“等等。老李,你说你没教授过他?”   李勣点头。   大唐名将竟然不教授孙儿,你在忽悠我们吧?   可李勣一脸正色,而且他也不喜欢开玩笑。   那么这位就是个自学成才的小天才?   人才难得啊!   梁建方微笑道:“贤侄……不对,贤孙……”   李勣老脸一黑,觉得这个老东西不要脸真是无敌了。   梁建方笑吟吟的道:“老夫家中的孙女你只管挑,挑中哪个是哪个,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你若是能去全包了,老夫也无话可说。”   这个老流氓!   李敬业有些难为情的道:“这是庙算?”   “是庙算。”程知节信誓旦旦的道:“谁敢说不是,老夫弄死他。”   苏定方眼中有光,“贤侄……呸!敬业,你怎么会的这个?”   李勣又占了苏定方的一次便宜,可此刻却顾不上计较了。   他想听听孙儿的说法。   “今日孙儿同兄长谈及了大唐周边,兄长说了吐蕃等国与大唐的关系,也提及了突厥……”   “他的兄长是谁?”梁建方不解。   李勣摇头,示意他暂时别说话。   李敬业继续说道:“兄长说这天下万物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海对面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很可能在海对岸掀起一场大风暴。世间万物莫不如是。吐蕃、突厥若是没有大唐为牵制,必然会大打出手。而若是没有吐蕃的牵制,大唐定然会大军尽出,扫平草原……这便是互相牵扯。”   众人颔首。   李敬业说道:“国与国之间的征伐也是如此,要攻伐一国,首要谋算大唐的周边……”   “大唐出兵攻伐其国,可会引发别国的不安?以至于出兵。而大唐出兵之后,敌军周围的势力会如何应对……是抱作一团,还是尔虞我诈,各自为政……”   李敬业越说越自信,“车鼻可汗所部既然人心不一,我军当顺势震慑,这是火上浇油。如此人心动乱,未战先败……”   李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他还说了什么?”   李敬业说道:“兄长还说这等道理放之四海皆准,不但是国与国征伐能用,小到人与人之间,朝堂之上……”   “住口!”   李勣喝住了儿孙,说道:“此乃你兄长的学问,岂可随意说出来。”   正在倾听的老将们怒了。   梁建方骂道:“英国公你这是嫌弃我等是外人吗?”   苏定方淡淡的道:“老夫告辞。”   可他人却纹丝不动。   连最近在装孙子的程知节都叹道:“这人心怎么就是这般让人无奈呢?”   李勣老脸一红,说道:“那少年身份异常,却不好宣扬。”   “是谁?”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李勣干咳一声。   梁建方怒道:“回头请你去青楼,十次!”   当着孙儿的面说这个,李勣皱眉道:“老不修!”   “说吧,是谁?”京城竟然有这等人才,这些老将都心动了。   “若是可以,下次老夫出征时,就征募他随军。”程知节果然最为狡猾,一开口就是要点。   大唐将领领军出征时,可以征辟随军的僚佐,比如说长史等等,都可以征辟。随后上书朝中备案,朝中若是无异议,这些征辟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人事任命。   李勣叹道:“百骑的贾平安。”   “扫把星!”   “对。”   梁建方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竟然有这等本事?难怪,难怪陛下要把他弄到百骑去。”   苏定方眯眼道:“敬业,那扫把星从何处学来的这些?”   李敬业冷漠以对。   呃!   长辈问话不答,这是啥意思?   李勣皱眉道:“为何不说话?”   李敬业眼中多了怒色,“兄长不是扫把星。”   你们在称呼上尊重点!   苏定方干笑道:“这算是老夫的错,敬业,说说那位贾郎君的来历。”   李敬业说道:“兄长原先在华州时,曾遇到了异人,异人教授他诸般学识。”   “异人?”程知节眸色微暗,“懋功,此人来历怕是有些问题,要小心。”   李勣笑道:“他从小就倒霉,无人和他亲近。”   来历个毛线,这等倒霉蛋谁会用他来谋划?   程知节老脸一红,“竟然是这般?那老夫还算错了。他多大?”   李勣指指孙儿,“比敬业大了数月。”   “十五岁?”程知节不敢相信。   李勣点头。   “老夫想回家。”程知节骂道:“家中的儿孙都没出息,别说十五岁,程处弼多大了?儿子都有了,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有本事,气煞老夫了!”   “这是机缘。”梁建方叹道:“老夫的孙儿为何就没有这等机缘呢?”   苏定方拍拍李敬业的肩膀,“敬业,何时去老夫家中坐坐,老夫教授你兵法。”   李勣只是微笑。   若是论兵法,如今他说第二,在场的无人敢说第一。   他的孙儿,他不会教吗?   但想到了贾平安,李勣的心中又多了感激。   “来人。”   李尧进来,“阿郎吩咐。”   李勣红光满面的道:“备酒菜,要好酒。”   李勣难得有这等情绪外露的时候,于是众人不禁大笑,你说要羊腿,我说要吃牛肉……   一顿酒喝下来,李勣也醺醺然,竟然吩咐家中的仆役每人赏一贯钱。   这可是大手笔。   而且李勣低调,从不肯用近乎于炫富的手段来赏赐家人。   晚些,李勣坐在树下,冷飕飕的喝酒。   李尧担心他的身体,就劝道:“阿郎回屋里去喝吧。”   “老夫心中火热,屋里太闷了些。”李勣举杯就是一饮而尽,叹道:“老夫的孙儿啊!不但转了性子,还上进了,这老夫如何都没想到。你去,带着礼物去,请小贾明日来家中,老夫宴请他。”   李勣为人谨慎,可今日一是大手笔赏赐家仆,二是郑重令人去请人来家里赴宴,一日之内,违反了自己的行事准则两次,让李尧不禁失笑。   “带上这个。”李勣拿出了一本书,吩咐道:“家里带几个身手好的跟着去。”   李尧讶然,“阿郎,可是你的兵法?”   李勣笑道:“这兵法乃是从李卫公传下来的,老夫也增补了些,算是狗尾续貂吧。”   李尧纳闷的道:“那少年不肯拜阿郎为师呢!”   李勣说道:“这等少年,一身本事让人诧异,他哪里会拜人为师?再说……他在百骑,若是拜了老夫为师……   百骑乃是陛下的心腹,老夫的弟子在百骑,这是何意?   不过他教授了敬业,老夫难道就能厚颜受着?这兵法送给他,想来也是一桩美谈,老夫心中也能安宁。”   下午,李尧带着一队护卫到了道德坊。   “英国公家的?”坊正姜融欢喜的道:“贾参军才将回来,某带你们去。”   他一边带路,一边吸气,等到了贾家门外时,就喊道:“贾参军,有客人。”   一阵噗噗噗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啪的一下开了,阿福人立而起,看着外面的人,嘤嘤嘤的叫唤着。   “这便是贾参军家的食铁兽。”姜融说着趁机深吸一口气。   这便是来自于英国公家的官气啊!   真爽。   “某来过。”李尧笑着。   里面,贾平安出了屋子,见是他,就笑着拱手,“可是英国公有话交代吗?”   李尧拱手,“见过贾郎君。阿郎说了,明日家中设宴,阿郎请贾郎君饮酒。”   正在深吸欧气的姜融被惊到了。   大伙儿都知道英国公谨慎,难得听闻他请客的消息。而且这是贾参军,英国公竟然这般珍而重之的派人来请……   “咳咳咳……”   姜融岔气了,咳的喘不过气来。   李尧进去了,一个护卫嫌弃姜融太吵,就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咦!   竟然就好了?   姜融赶紧拱手道谢。   护卫淡淡的道:“当年有兄弟一口血卡住了,某就是这般一巴掌……”   呃!   姜融这才发现侍卫的眉间冷漠,身上有些熟悉的气息。   他曾经见过那些杀人无算的悍卒,那等气息就和护卫的接近。   英国公家的护卫,定然是出自于刀山血海之中。   他见李尧对贾平安很是恭谨,就好奇的问道:“敢问郎君,这贾郎君只是百骑的参军,英国公为何这般看重?”   这话问的有些犯忌讳。   侍卫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别人的本事哪里会让你知道?”   是啊!   姜融觉得自己懂了。   “这贾郎君才进了长安城没多久,就已经是参军了。连公主都来过,这本事,某确实不知道。”   他看着里面的贾平安和李尧进了房间,不禁心痒难耐。   正好杨德利出来接收礼物,姜融一边帮忙,一边问道:“杨德利,你家表弟究竟有哪些本事?”   李家不差钱,李勣诚心送礼感谢,那必须的里外都是人。   一马车值钱的东西啊!   杨德利心中欢喜,闻言就随口道:“平安以前在华州时就已经是才华满腹了,只是姑母不许他展露,说什么本就倒霉,若是才华过人,定然会引人瞩目……”   倒霉蛋有本事,吉凶难料。   一个农户家,自然不敢冒险。   这些话杨德利说多了,竟然觉得就是真的。   里面,李尧珍重拿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贾郎君,这是李卫公传下的兵法,阿郎加了些。阿郎说了,不谈师徒,你教小郎君,阿郎给你兵法,只是心安,并无别的意思。”   “这……不好吧。”   贾平安一边推拒,一边眼馋。   传闻中的李卫公兵法,还有李勣的注释填补,这……   李尧说道:“李卫公的兵法了得,那些大将多有传习,阿郎添补了些,若是有不解之处,阿郎说可去家中请教。”   李靖号称大唐军神,和别人不同,他有兵法传世,而大唐军中的不少操典和战法都是他的手笔。   李勣是李靖之后的大唐名将,如此这本兵书当真是价值万金。   关键你买不到啊!   而且李勣谨慎,这等兵法哪里会传给别人?   发达了!   贾平安接过油纸包,翻开第一页……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对了,阿郎说,你明日要去家中赴宴,最好早上就去百骑,免得被人弹劾公事不做,却去吃喝。”   贾平安:“……”   果然是谨慎大师啊!   ……   贾平安顶着个黑眼圈到了百骑。   “小贾!”邵鹏已经到了,见他来了就招手。   “邵中官。”贾平安笑嘻嘻的。   “怎地不修养就来了?少年人勤于王事是很好,可也得注意身子才是。”邵鹏看着他,微笑道:“晚些记得去感业寺看看,另外,出来的时候,去五香楼问问消息,大概就要下衙了吧,辛苦你一整日,你就径直回家。”   呃!   边上正准备去寻包东要胡饼的唐旭呆滞了。   大清早去感业寺巡查,回来也不到午时,接着去五香楼要消息,来回一个时辰够了吧?怎么就是下衙的时辰了呢?   这不是明晃晃的早退吗?   唐旭想说话,邵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唐,你昨日可来晚了。”   再哔哔信不信给你报上去!   艹!   唐旭大步过去,喊道:“包东,胡饼给某一张。”   一次美妙的误会后,邵鹏就认为贾师傅救了自己。   但贾平安觉得邵鹏对自己也就是多些照顾,比如说有事的时候,他会帮一把。   可没想到竟然连早退都能说的这般正气凛然……   太爽了。   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贾平安拱手,“是。”   随后他带着自己的小队就出发了。   冬季的禁苑里没啥好看的……   直至前方发现了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在拼命招手,“贾文书……”   贾平安已经有一阵子都没来了,苏荷一直在纳闷,那一天宫中的姨母令人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说是让她转送给贾平安。   她一直记得这个事儿,但在看到贾师傅之后,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我的肉!   ……   求月票,推荐票。 第146章 好粗的大腿   贾平安下马走过去,熟练的把娃娃脸背上的背篓解下来,递过去,“弄在某的马背上。”   陛下骑过的马,骑着要想到萧氏……阿宝此刻就成了苦力。   包东熟练的操作。   苏荷依旧只是看着贾师傅。   随后到了感业寺,众人在外面巡查,贾平安被苏荷带着进去。   一阵子没见,苏荷看着……竟然丰腴了些。   “你胖了?”贾平安觉得有些痛心。   娃娃脸不能太胖,最好是肥瘦适宜。   苏荷拍拍胸脯,“里面穿了许多。”   老子真蠢!   贾平安和她去了隐秘地……   “快些快些!”   苏荷焦急的催促着。   “小苏!”   “在!”苏荷双手背在身后,胸脯挺向前,眉开眼笑的。   “给。”   苏荷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大鸭腿,嗅一下……   “好香!”   等她吃完了鸭腿,两人在边上坐下。   天气冷了,草也枯黄了,自然不能坐。   不知何时,这个秘密基地竟然多了木凳子,只是做工看着……有些不堪入目。   苏荷心满意足的看着那些残花败柳,“如今宫中送来的吃食越发的好了,那干蘑菇发了煮汤真鲜美……”   这妹纸就是个吃货。   苏荷偏头看着贾平安,“贾文书,你说……陛下为何要来这里?”   当然是为了一个人!   贾平安微笑道:“陛下忙碌之余,也会出来转转。禁苑那么大……”   苏荷摇头,“可他为何见人?”   因为他想寻个帮手。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贾平安觉得娃娃脸最好别涉及这些事儿,否则以后说不准就会被卷进去。   苏荷一怔,“可这不是你吗?”   贾平安……   “对了,我姨母还令人送来了文房四宝,说是送给你,你等着啊!”   苏荷起身就跑。   这妹纸……   贾平安起身,看着这制造工艺差劲的凳子,就去寻工具。   晚些苏荷回来时,木凳子已经被拆散了。   贾平安在重新组装。   平衡才是木器打造中最大的问题。   而尺寸对此影响很大。   贾平安不断改进,最后成型时,还脱鞋上去踩了几下。   “很稳妥。”   “我试试。”   苏荷把礼盒放在地上,跳上了另一根木凳上,左右摇摆,前后摇摆……   她的身体如风中之柳,突然往后的幅度大了些,竟然仰倒……   苏荷心中焦急,刚想惊呼,便被贾平安拦腰搂住了。   手感超好的腰肢啊!   贾平安没想到娃娃脸之下,竟然是这般好身材。   “呀!”   苏荷心中一松,贾平安顺势松开手。   苏荷跳下来,身体轻盈的蹦跶了一下,回身笑道:“她们说你进宫了?”   “是啊!”贾平安坐下,觉得很惬意。   “那你……她们说你去给贵人治病了?”苏荷很好奇。   “对。”贾平安坐在苏荷的身边,觉得脑子里都放空了。   “是什么病?”   “神经病。”   “什么是神经病?”   “就是脑子进水了。”   晚些,贾平安带着文房四宝离去,苏荷把他送到门口。   晚些她再度回到了秘密基地。   “姨母说……不用担心贾文书,为什么呢?”   苏荷噘嘴,很是苦恼,然后恍然大悟,“是了,定然是因为贾文书是君子的缘故。”   “苏荷!”   苏荷闻声蹦起来,挥手道:“无双!”   前方的长腿妹子不用踮脚,就轻松看到了她。   “走。”   苏荷欢喜的道:“去哪里?”   “喝酒!”   两个女人出了感业寺,在禁苑里寻摸了个地方,卫无双带来了一坛子酒,外加两个酒杯。   “喝酒。”卫无双仰头就干。   苏荷捧着酒杯,喝了一小口就眯眼摇头,“我喝不了多少。”   卫无双只是灌酒。   一小坛子酒喝了大半,她才放缓了节奏,靠在树干上说道:“宫中已经在准备册封皇后的仪式了。”   苏荷一杯酒还没喝完,嗅了一下,皱皱鼻翼,“那有什么?”   “王氏做了皇后,你姨母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打压。”卫无双在宫中因为命硬的缘故,朋友很少。也就是和苏荷走的比较近,借此还认识了蒋涵。   苏荷趁她不注意,悄然把酒杯里的残酒倒了,然后仰头,嚷道:“好酒!”   卫无双看着她的娃娃脸,突然微笑道:“你无忧无虑的……真好。”   苏荷咧嘴一笑,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其实……姨母很厉害的。再说了……”   她双手托腮,很认真的想了想,“陛下信任姨母呀!”   ……   宫中。   “宫正。”   一个女官在低声给蒋涵禀告,她微微垂首,“那边先前来人,说是昨日处置的那个宫女不妥当,处罚轻了。”   蒋涵抬头,眉间清冷,“她要做皇后了,这是要给我下马威?不对。”   蒋涵深吸一口气,娥眉皱起,“她和萧氏斗,若是宫正是她的人,萧氏会很麻烦。但我终究不是她的心腹,她信不过。是了,她这是想让我主动离去。”   女官悚然而惊,抬头道:“宫正,那可如何是好?”   蒋涵淡淡的道:“怕什么?陛下在。你以为陛下愿意让宫正变成后宫女人的人?”   ……   贾平安出了感业寺,就径直去了五香楼。   老鸨还在睡觉,被叫起来后一边打哈欠一边出来。   “贾郎!”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此次来是公事。”   老鸨懂了,就没喊雅香。   “昨夜没什么消息,就是有人说什么……”老鸨打个哈欠,舌头在抖动,“说宝应县公王颂的三郎君被你打的家伙事肿胀,怕是后续会出问题。王颂恨得不行……”   贾平安点头,准备翘班。   老鸨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堆笑道:“贾郎,我这里新来了一个娘子,貌美如花,你要不要看看?”   “没兴趣。”贾平安必须要感谢后世的教育,让他知道要保护好自己的腰子,否则此刻嘚瑟,以后流泪。   等他走后,老鸨跺脚,“这少年郎,莫不是要公主才肯睡?”   阿宝很稳,贾平安觉着自己以前的坐骑是普桑,此刻是超跑。   现在时辰还早,贾平安就去了铁匠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蘸水练字。   “小许。”   许多多抬头,瀑布般的长发披撒到了肩后,有些不满的道:“从未有人叫我小许。”   “那就多多。”后世许多人家的孩子小名就叫做多多。   “要么许多多,要么……叫兄长。”许多多很认真。   “兄长……”贾平安看看她的胸脯,觉得这个称呼还行,挺应景的。只是因为天气冷,许多多穿了高领,所以看不到蛇头,有些遗憾。   不对,隐隐的好像看到了蛇信。   许多多看着自己的字,问道:“贾参军能否帮我看看?”   贾平安仔细看了看,抬头,很认真的道:“有进步,但……”   许多多是恶少女头目,手下都是一群糙汉,唯一认识的文化人就是贾师傅,所以闻言不禁欢喜的笑了起来。   这妹纸笑起来就像是……黑玫瑰?   “但还是浪费水。”   许多多双手不禁去摸腰后,想摸出双刀砍死贾师傅。   贾平安坐在她的对面,淡淡的道:“王琦你可知晓?”   许多多蹙眉,“你问此人作甚?此人无人敢惹。”   小圈子干脏活的,连恶少们都怕。   “他的手下有几个得力的,张虎,周醒……某只要你的人去盯着这几人的行踪,找到规律……规律就是他们习惯了几时出门,去何处……”   许多多默然,良久抬头,“此事我可以帮你做,可……那些人你也惹不起。一旦他们倾力对付你,除非是军中大将,否则难保平安。”   这话很真诚。   许多多很真诚的道:“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你这个靠山,真不希望你去了。”   贾平安起身,“你只管做就是了。”   许多多把他送出去,最后劝道:“那些人真的惹不得,你若是被他们盯上了,那些手段你防不胜防。”   “某已经被他们刺杀过了。”贾平安牵着阿宝过去。   许多多一怔。   谋划那些人,这是在冒险,可他却义无反顾。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刚烈吗?   平康坊是长安城的娱乐中心,旅客聚集地,所以很是热闹。   前方,有一个老人带着数名随从走来。   一个随从看到了贾平安,就指着他给老人嘀咕了什么。   老人眼前一亮,喊道:“小贾!”   贾平安一怔,见老人眼生,因为牵着马,所以就颔首道:“老丈是……”   老人走近,用力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肩膀上,差点把他拍趴下了,然后大笑道:“老夫是你叔祖!”   老东西,找打呢!   贾平安面色一变,老人兀自未觉,“敬业就和老夫的孙儿一般,你是敬业的兄长,叫老夫一声叔祖有错?”   呃!   这人是李勣的兄弟?   李勣好像没兄弟吧?   记得就一个姐姐,还不在长安住。   老人看着他,欣慰地道:“老夫梁建方,昨日听敬业说你如何了得,今日一见,果然是老夫的好孙婿。”   许多多在边上已经听傻了。   这位看着不要脸的老人,他竟然就是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   许多多看着梁建方拎着贾平安一起去了前方,缓缓回头。   几个小弟目瞪口呆的。   “兄长,这大腿……好粗!”   贾师傅就是他们的大腿,以前大伙儿还觉得这条大腿太细了些。   可梁建方亲切的说自己是贾师傅的叔祖,这大腿……   一个恶少看了一眼兄长的胸,觉得这条大腿比她的胸还粗。   喜悦之情渐渐弥漫。   许多多欢喜的道:“去,弄了酒菜来。”   为了这条粗壮的大腿,喝一杯!   而贾平安已经要疯了。   梁建方一直说自家的孙女是如何的温柔娴淑会持家,后来又说愿意收他为弟子……   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就是梁建方?   直至二人一起进了英国公府,贾平安才敢承认。   客人云集。   “这是卢国公。”   这是程咬金?   看着不是那等不要脸的货色啊!   “这是老苏,苏定方。”   梁建方坐下,笑道:“老夫今日算是找到了孙婿,你等不可抢夺。”   苏定方冷笑道:“你家孙女不过十岁,这是啥意思?”   卧槽!   梁建方你这个老不要脸的!   贾平安怒了。   梁建方却无耻的道:“老程,当年清河公主嫁给你家老二时,记得才十岁吧?”   程知节默然点头。   人渣!   李勣来了,随后上酒菜。   席间,几个老将都在吹嘘自己当年的赫赫战功,动辄就是杀敌上千,动辄就是老夫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杀的敌军人头滚滚……   上菜的侍女都习惯了,可贾平安却脊背发寒。   都是一群杀神,他惹不起。   “饮酒!”   众人举杯。   贾平安心中暗自叫苦,可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若是敢不喝,这几位老将就敢捏着他的鼻子灌。   半斤酒下肚,他觉得还行,心想这是酒量进阶了?   肝脏适应了酒精之后,就会提高解酒的效率,但代价就是肝损伤……   少年的肝脏并未成熟,喝酒就是服毒。   “呃!”   贾平安双目茫然,摆手道:“某还能喝!”   几个老家伙相对一视,苏定方问道:“小贾,你还会什么本事?”   贾平安嘿嘿一笑,“某会的本事多了去……诸位可知何为高数吗?电流电压可知道?引力可知道……”   一群老将面面相觑。   苏定方低声道:“他莫不是在哄骗我等?”   “这天上的雷霆为何出现?”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酒,“那是因为……雷公和电母在打架,哈哈哈哈!”   一群老家伙,想借着喝酒的机会探他的老底,可谁都不是小白兔,想多了。   “那你一身的本事从何而来?”程知节对这个最有兴趣。   “先生本是神仙人,奈何一朝降凡尘……”   贾平安打个嗝,伏在案几上,就此寂然。   “用马车把小贾送回去。”   等贾平安走后,几个老将在嘀咕。   “先生本是神仙人,奈何一朝降凡尘,这话的意思……他的先生是神灵?”   “不是神灵,而是自诩神灵。”   “就是孤傲之辈。”   “这等人老夫那些年见多了,也杀了不少。”   “是啊!一开口就是什么某的主公王世充有明君之相,此刻来投还不失高官厚禄……被老夫一刀给剁了。”   “哈哈哈哈!”   一番酒宴最后以斗殴为结束。   晚些,程知节悄然进宫。   李治站在殿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一只大鸟在前方的空地上踱步,寻觅食物。   行礼后,李治问道:“如何?”   程知节说道:“那少年说,先生本是神仙人,奈何一朝降凡尘。后来装醉……说了许多老臣未曾听闻过的……什么电压电流,高铁飞机……”   李治点头,程知节告退。   寒风吹过,那只大鸟叫唤了几声。   “陛下,蒋涵求见。”   宫正蒋涵来了。   “陛下,前日有宫女偷窃财物,臣责罚……”   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蒋涵抬头,“那边说臣处罚过轻,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示陛下。”   李治淡淡的道:“可是按规矩处罚了?”   蒋涵点头,“臣不敢有丝毫偏差。”   大鸟在踱步过来。   “如此你担心什么?”李治微笑道。   蒋涵福身,“是,臣知晓了。”   她随即告退。   李治冲着大鸟招手,咕咕叫唤两声。   大鸟抬头,扑闪着翅膀,转瞬飞走。   王忠良惋惜的道:“这鸟看着很漂亮。”   李治负手看着宫外的天空,说道:“宰杀了应当能吃一顿。”   王忠良愕然……   ……   贾平安压根就没醉。   老将们的试探对他而言就是个笑话。   当然,他也没指望自己装醉能瞒过那些老鬼。   李勣看来有些不高兴,主要是冲着程知节。   老程现在觉得自己的功劳已经足够子孙享用了,再多就是祸端,所以行事小心谨慎的和见到猫的老鼠一般。   先前他一直在旁听,偶尔插嘴问个问题,却是问来历。   这个和他的行事风格不同。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让他来打探贾平安的底细。   会是谁?   贾平安的脑海里出现了李治的面孔。   这位皇帝缺乏安全感,对于任何人都不怎么放心。   ……   跟踪张虎的人第三次来到了永安坊。   永安渠从安化门外穿墙而过,一路经过许多坊市,其中就有永安坊。   坊内的百姓就是靠着永安渠来生活,当然,做饭用井水。   张虎脚步匆匆的过了沟渠,边上捶打布匹的妇人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又来了。”   那些妇人都在笑,然后奋力捶打着布匹。   李白的诗提及过此事: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捣衣,就是捶打布匹。大唐百姓穿着最多的是麻衣这等粗布,麻布粗糙,若是直接做成衣服穿上,肌肤受不了。   所以妇人们买了麻布都会用木棍子捣,直至把麻布捣的软和,穿着舒坦了,也方便裁减缝制。   这便是捣衣,不是洗衣服。   张虎过了沟渠,转入一条小巷子里。   前行数十步,他扣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房门打开,一个妇人探头出来左右看看,见没人,这才笑道:“我家夫君都出去半个时辰了,你怎地才来?”   张虎低声道:“有事。”   “快进来。”   二人进去,大门关上,还上了门栓。   跟踪的恶少等了一会儿,这才到了门边,侧耳倾听。   里面隐隐约约能听到床板震动的声音,节奏很稳定。   还有妇人的叫声……   恶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直接顺着巷子走出去。   晚些,消息传到了许多多那里。   “报给贾参军。”   “等等,我亲自去。”许多多觉得这条大腿很给力,需要做个姿态。   ……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4、5。 第147章 某看不惯   得知贾平安提前回家后,许多多一路到了道德坊,寻到了贾家。   叩门。   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啪!   房门震动了一下,开了。   人呢?   许多多没看到人,可门是怎么开的?   她低头,就看到了一头黑白相间的东西……   她双手摸向腰后,双刀在手。   嘤嘤嘤!   阿福感到了敌意,骨子里世代在秦岭中厮混的野性发作了,毫不犹豫的挥爪。   “阿福!”   贾平安刚好出来,见状不禁一惊。   阿福的爪子收了些,但依旧抓到了许多多的裙子。   嗤拉!   许多多……   老娘真想宰了你!   阿福一击而退,跑到爸爸的身边咆哮。   这是阿福第一次咆哮,和嘤嘤嘤的撒娇声不同。   这货竟然还有野性?   贾平安不禁大喜,揉揉它的脑袋,“好阿福,去歇着,回头吃好吃的。”   嘤嘤嘤!   阿福去了边上躺着,鸡鸭们争先恐后的扑过来……   熊生就是这么横!   许多多的裙子被抓坏了,看着……   很白嫩。   很结实。   许多多用手拉着布料遮掩了一下,若隐若现的。   “咳咳!”   这个贾师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贾参军,可能借你的衣裳遮掩一二?”许多多面不改色,让人敬佩。   贾平安弄了自己的衣裳来给她穿上,竟然正好。   二人在外面坐下。   北风萧萧中,贾平安解释道:“我家阿福一直都很乖。”   许多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   “你不该出刀。”贾平安淡淡的道:“在贾家门口出刀,不好。”   许多多低头,“我只是习惯了。”   “要改。”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太冷清了些,带着一帮子小弟混的也忒差了,若非是贾平安出手,怕是熬不过今年就得去街上卖艺求生。   “你来何事?”   许多多抬头,贾平安又看到了蛇信在脖颈处出现。   “我的人跟着张虎,发现他隔三日就去一次永安坊,那里有个妇人,妇人的夫君每三日出城去拉货……”   许多多看着他,“这个……你可知道?”   不是老司机的压根就不懂这个。   贾平安茫然道:“什么意思?”   许多多皱眉,“就是偷情,张虎趁着妇人的夫君出城,就去和她幽会。”   我当然知道,只是想听你说出来而已。   “辛苦了。”   许多多起身,“可要帮忙?”   这个妹纸怎么又主动了些?   他摇头,“告诉跟踪的兄弟,守口如瓶,若是他们自家泄露了消息,王琦只敢和某暗中争斗,却敢当街弄死他们。”   许多多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果真不怕他们?”   贾平安摇头。   许多多见他神色平静,心中就信了。   王琦那伙人仗着背后的势力,出手狠辣。不是没有恶少游侠儿和他们争斗,但他们却会出动官府的力量……   这还怎么玩?   但贾平安认识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还是百骑的录事参军……   这条大腿……真粗。   许多多看了贾平安一眼,“我回去了。”   贾平安点头。   并未起身相送。   许多多回身,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儿。   从老爹被人砍死了之后,她就出来接手了那些兄弟和酒肆,每一个男人在见到她,都会惊艳不已。   其中一个男人还说什么……你就是黑暗中的花朵,魅惑,让人难忘。   其实就是刺激。   那些兄弟开始也有不少人动心,等许多多砍掉了数人的手指头之后,又都老实了。   但贾平安的眼中却从未有她,先前她的裙子被阿福抓坏,贾平安也只是看了一眼,眼神平静。   这个少年……   是真不动心,还是对女人没兴趣?   许多多很好奇这个。   “兄长!”   她刚出去,就看到了一个身板宽厚的不像话的少年来了。   “敬业,进来。”   李敬业看了许多多一眼,随即进去。   “兄长,阿翁说了,上次宴请时,程知节怕是带着事来的。”   李勣很够意思,说了请客就是请客,可程知节却是带着任务来的,让他有些内疚,这不就让李敬业来解释。   “无碍。”程知节……就是个比李勣还谨慎小心的老鬼。   “敬业,要杀人了。”   李敬业不出贾平安所料的两眼放光,“何时动手?”   他没问是谁,这个让贾平安很是欣慰。   “三日后。”   李敬业搓搓手,“某有些迫不及待了。”   二人随后去了书房,李敬业突然说道:“先前看到快马进城,像是西北的”   ……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外加李勣,三人在议事。   三省议事,少不得执行部门尚书省。   “濮王那边要开府,陛下已经答应了,如此……老夫以为当厚待。”长孙无忌神色平静,仿佛濮王李泰只是个普通宗室。   可李勣却知道,李泰当年可是夺过嫡的,身边聚集了不少人,被当今皇帝和长孙无忌等人忌惮。   这等事儿他自然不会干涉。   “甚好。”   长孙无忌继续说道:“天冷了,各地折冲府的粮衣可够?这些要清查。”   李勣没说话。   褚遂良微微眯眼看着李勣,觉得这人就是一条毒蛇,平日里冷冰冰的不说话,但总是让人感觉不安。   有智慧的人不说话,会让人不安。愚钝的人不说话,会让人觉着……这货抑郁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相公!”   声音很惊喜。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进来。”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手中拿着文书,见三位相公都在,就欢喜的道:“诸位相公,叠州都督王德凯送来报捷文书……”   “咦!”长孙无忌起身,“叠州当面乃是白兰和吐谷浑,哪来的敌人……”   他缓缓看向李勣。   长孙无忌也领军厮杀过,但若论征伐,他也只能向李勣低头。   李勣沉声道:“白兰没这个胆子,吐谷浑在大唐和吐蕃之间,除非大唐不敌吐蕃,否则他们不敢在此刻攻打大唐,那是自寻死路!”   “吐蕃!”   长孙无忌伸手接过捷报。   他仔细的看着,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褚遂良也忍不住问道:“辅机,是何捷报?”   长孙无忌扬着捷报,神色振奋的道:“半月前,吐蕃八百余人装扮成白兰人模样,从白兰侵入叠州。叠州都督王德凯领军六百出击,一战击败敌军,一路追击,杀敌六百余!”   “好!”   褚遂良一拍案几,起身道:“王德凯得力,此次吐蕃的试探算是吃了闭门羹,赞普还想如何?大唐都尽数接着!”   李勣说道:“该去禀告给陛下。”   随后宰相们进宫求见。   殿内有炭盆,宰相们分别坐下,李治在上首。   长孙无忌起身送上捷报,“陛下,半月前,吐蕃八百人越境,被叠州都督王德凯一战击溃。”   李治接过了捷报,看了一遍,抬头笑道:“朕的那位姐夫一直很温顺,但先帝去后,他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说到这里,李治抬头,眉间多了肃杀之意,“他以为朕是无能之君吗?”   瞬间,宰相们齐声拱手,“陛下英武。”   李治压压手,等宰相们坐下后,他才继续说道:“上次禄东赞送来了赞普的书信,那是挑拨,也是试探,朕对禄东赞颇多关爱,想来赞普会很是欢喜吧。”   “哈哈哈!”   宰相们都笑了起来。   长孙无忌眉飞色舞的道:“大唐的探子已经去了吐蕃传递谣言,说赞普儿子早逝,孙儿年幼,禄东赞准备下毒手弄死赞普,随后控制年幼继位的赞普孙儿……想来会让赞普和禄东赞头疼一时吧,就算是不信,可猜疑却是少不得的。”   这是贾平安的主意。   李勣心中微动,想着那个少年究竟是谁学了这些本事,这等离间的手段用的不见烟火气。   孙儿跟着他……若是能学了五成本事,想来李家后续也无需他担忧了。   果然,这便是缘分。   他嘴角挂着微笑,在李治看来却难得,就问道:“英国公以为如何?”   李勣说道:“陛下,此乃离间计,赞普之子早逝,这便是可乘之机,而禄东赞在吐蕃权倾一时,这也是时机……能抓住时机谋划此事的……臣以为乃是大才,当重用。”   长孙无忌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心想这事儿就是贾平安谋划的,老夫不信你李勣不知道。此刻故意提出来,就是想为那扫把星表功罢了。   李治含笑道:“此事朕记下了。”   褚遂良觉得老李有些阴,暗搓搓的就把议题转为了贾平安的表彰大会,他淡淡的道:“陛下,此事当遣人去呵斥。”   于志宁问道:“若是吐蕃抵赖如何?说道理也说不通。”   李治眯眼,神色从容的道:“大唐立于世间,靠的可是道理?靠的是君臣一心,靠的是将士们的奋勇厮杀。他不认,朕也无需他认,下次再来厮杀就是了。”   他看着宰相们,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晓自己的态度,“突厥为祸一时,但大唐能压住他们。吐蕃在窥视,等待时机。这是野狼。对付野狼,朕以为,要的乃是刀枪棍棒,但凡敢龇牙,那就打回去,打掉他们的獠牙!”   这便是大唐帝王的对外态度。   立国之初,突厥强大,控弦之士无数,曾兵临渭水。   可后来如何?   后来被大唐击败,他们的可汗在宫中翩翩起舞,为大唐君臣的庆功宴助兴……   没有妥协,要动手就别哔哔!   褚遂良看了李勣一眼,颔首示意:你想为贾平安表功,可老夫不会让你如意!   从李勣任职左仆射开始,小圈子就在给他找麻烦,历史上他没熬多久,就直接请辞……扛不住了。   李勣微微一笑。   李治把这些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的拿起捷报看了一眼,“咦!王德凯在后面提及了贾平安……”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李治说道:“王德凯说贾平安在叠州时曾有言,吐蕃势大,势大必然不会蛰伏,以后定然是大唐的对手。所以叠州枕戈待旦……他这是在为贾平安请功吗?哈哈哈哈!”   ……   贾平安正在家里吃晚饭。   李敬业吃饭很专注,一手端着小盆,一手拿着筷子,夹菜,刨饭……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杨德利吃的很慢,一边吃一边心痛。   “小贾……”   老许的声音就像是恶魔之声,一下就摧毁了杨德利的防线。   一进家,许敬宗就欢喜的道:“先前有消息,说是叠州都督王德凯一战击败了越境的八百余吐蕃人,平安,老夫记得就你说要警惕吐蕃人?”   是啊!   贾平安心中一喜,“真是来了?”   许敬宗眉开眼笑的道:“你立功了,这是建言之功,回头说不得有赏赐。”   杨德利一听到赏赐就欢喜,马上就不心疼了,“许公,在家吃饭吧。”   “不了。”   许敬宗的话让杨德利心中一喜。   “今日得了这个好消息,老夫和廖全去寻个地方饮酒庆贺,不过……那个熏肉可还有?”   老许带着几条熏肉,带着杨德利的不舍之情滚滚而去。   晚些,外面来人了。   “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内侍。   这是旨意。   “……赏赐永业田五百亩,奴婢五户……”   贾平安有些懵。   五百亩地,外加五户奴婢。   “贾参军!”   内侍念完了,可贾师傅却愣住了。   李敬业站在边上欢喜,杨德利……   “姑母……”   内侍脸颊颤抖,觉得这家人都有毛病。   “兄长!”李敬业低呼一声。   贾平安这才清醒过来。   他微笑道:“中官辛苦了。”   “表兄……”   杨德利已经冲进去给自家姑母报喜去了。   贾平安无奈,就进去弄了一块金子出来。   “这是喜事,中官送来的,自然也得沾染些才好。”   内侍见是金子,欢喜的道:“贾参军大气,以后那地方定然是风调雨顺。”   宫中的规矩,去报喜送赏赐的内侍可以拿好处,见到了也不会说。   贾平安虽然职位……低微,但出手却大气。   内侍一番好话后,带着人走了。   “见过郎君。”   一个肌肤白皙,三十多岁的男子进来,行礼后谄笑道:“贱奴杜贺。郎君英俊不凡,贱奴早就听过郎君的伟绩,今日得知归属郎君,贱奴欢喜不胜,恨不能就此欢喜死了……”   这是赏赐的奴婢。   这便是为首的杜贺,据闻原先是小官,善于钻营,后来行贿的对象犯下大错,这厮也被连累为奴。   他说话时眉毛不时的跳动,一会儿八字形,一会儿一字型。   “多少丁口?”贾平安知道大唐的奴婢来源复杂,所以想查询一番。   杜贺见他一开口就是核心,就知道不是棒槌,心中一凛,“郎君,丁口十一,加贱奴十二人。”   给他五户奴隶,还配一个犯官做管事,这事儿办的真体贴啊!   随后当晚这些人就在道德坊安置下来了,几间被废弃的屋子就是他们的栖身地,贾平安纵然有同情心,可这个时代的奴隶和畜生的地位相同,你太过特立独行,自然会被非议。   第二天一大早,杨德利早早起来了,贾平安见他做早饭依旧是三人份的,就说道:“好歹那些人也弄些吃的给他们。”   杨德利诧异的看着他,“他们如今还没能给咱们家挣钱呢!吃什么早饭?”   老子!   贾平安真心见不得这种把人当畜生的习惯。   “做吧。”   杨德利心如刀绞。   晚些,他在门外喊了一嗓子,“都来吃饭了。”   蹲在贾家外面的二十余人都愣住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问道:“还有早饭吃?”   大伙儿都有了不吃早饭的自觉,所以格外诧异。   杨德利骂道:“不吃就滚!”   这些人缓缓过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杨德利弄了一大锅馎饦,每人一碗。   “阿娘!”   一个小女娃在哭,“饿!”   妇人惶然对杨德利弯腰,“别哭。”   凶神恶煞的杨德利默然,晚些打馎饦时,给妇人多加了一大勺。   妇人愕然,“不敢呢!奴不敢。”   杨德利瓮声瓮气的道:“让你吃就吃,别废话!”   贾平安就在边上看着这一幕,杜贺在身边说着情况。   “五户人,男人都是丁口,就是五个丁口。妇人五个,干活也厉害。孩子中丁口六人。丁口合计十一人。女娃三个,男娃四个。共计二十三人。”   真是腐朽的旧社会!   贾平安想喊一声打倒万恶的奴隶制度!   但这事儿他目前不敢干。   他缓缓走过去,那个女娃跟着母亲在吃馎饦。杨德利的手艺传承于贾平安,哪怕是随便弄出来的馎饦,依旧让女娃吃的香甜。   妇人见他出来了,吓得赶紧站起来,“郎君。”   奴婢就是畜生,是私产。   这是大唐的规矩。   但贾平安有自己的规矩。   “吃吧。”   等他们吃完了,贾平安作为家主开始训话。   他站在台阶上,奴婢们站在院子里,连孩子都懂事的不出声。   “某叫贾平安,百骑录事参军。”   这个是自报身份,让这些人知晓自己的主人是谁。   “贾家的规矩少,其一,干活认真,那么该给的钱粮不会少,谁给少了,你等只管等某或是表兄去庄子上时禀告,但凡是真的,谁拿走的钱粮,严惩不贷!”   那些男女都欢喜了起来。   这年头谁把奴隶当人?什么克扣钱粮,主人家只要不饿死自己的劳动力就不管。   贾家竟然这般好?   “其二。”贾平安说道:“某听闻时常有管事虐打奴婢之事。”   那些奴婢都看着杜贺,脸上有畏惧之色。   贾平安笑了笑,“若非是出了岔子,管事不可责打你等!”   那些人面面相觑,一个妇人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规矩,眼中含泪的跪下,“多谢郎君。”   众人跪下,“多谢郎君。”   这是落到了福窝窝里,这些人的精气神马上就不同了。   杜贺也未曾想到贾平安会这样,但作为曾经的钻营小王子,他知道自己唯一的一条路就是顺从,否则贾平安反过来能弄死他,自己屁事没有。   “贱奴定然以郎君的话为准绳。”   此次赏赐的田地在新丰县,杨德利办理了过所后准备出发。   临行前他问道:“平安,你为何对他们这般好?”   奴隶就是畜生,这不是杨德利凶狠,而是这个时代的规矩,连那些奴隶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贾平安想了想,“某看不惯。”   ……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6、7。 第148章 阿姐   宫中,忙碌了许久的李治难得清闲的时候,就召了人来问话。   所谓问话,实际上就是听八卦。   而八卦邵鹏这里最多,他打起精神,把最近那些臣子的事儿按照重要程度一一讲解……   “……英国公家的孙儿李敬业,最近经常往左武卫跑,和梁建方在一起推演什么攻伐。”   “长孙相公家最近有个笑话,说是长孙相公忙于国事,忘记了吃晚饭,结果一只猫把他的饭菜给吃了,长孙相公回来一看,以为是自己吃的,于是那一日就没吃晚饭。”   一只猫多大的胃口?这话哄鬼!   但这是一个宣传的好手段,让外界知晓长孙无忌有多勤勉。   “出去转转。”   李治带着几个随从出了承天门,过了门下外省,突然就拐了进去。   褚遂良正在里面给几个官员训话。   李治听了几句,大概就是长孙相公辛劳,你等要为他多多分忧之类的话。但说了一通,就是没提更辛苦的皇帝。   他转身就走。   老褚,你路走窄了。   回到宫中后,他去了后宫。   “陛下!”   萧氏笑靥如花的迎了过来。   二人在附近散步,萧氏不时说些宫中的趣事,但最终还是带到了自己想要的地方。   “……有人说那边想换宫正呢!”   这是给王氏上眼药。   就不能消停些吗?   “陛下……”   冬天天黑得早,天一黑,在这个娱乐手段匮乏的时代,能干啥?赶紧上炕……   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李治有些发愁。   “今日朕该去那边了。”   “哼!”萧氏背身过去。   李治转身就走。   作为帝王,他必须要给予即将成为皇后的王氏尊重。   这种尊重有许多种形式,最重要的就是睡她。   你再恶心你的皇后,也得隔一阵子睡她一次,灵魂不谈,肉体上你必须有输出。   这便是尊重。   王氏欢喜的把他引进去,李治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画面。   ——青楼里,老鸨见到他来了,就惊天动地的喊道:“李郎来了……”   在青楼,男人是嫖客。而在宫中,这些女人是嫖客。   这种感觉在王氏靠在他的身上时更明显了些。   朕不想啊!   可……   晚些,他空虚的靠在床头,边上的王氏一脸心满意足。   “陛下,那萧氏最近越发的过分了。”   李治的意识渐渐模糊……想睡觉了。   “……她令人来这边叫嚣,说陛下你昨夜睡在她那边,可见臣妾丑陋……陛下?”   李治躺了下来。   王氏:“……”   李治喃喃而语,王氏赶紧附耳过去……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是那一双入鬓长眉。   这就是一个皇帝的一天……   ……   清晨起床,表兄不在家,贾平安只能自己做早饭。   烙几张死面饼,再弄羊肉汤煮沸……   羊肉泡馍啊!   喷香。   吃完了贾平安才想到自己忘记了阿福。   “丑东西!”   贾家的围墙上,阿福趴在上面,吧唧吧唧的喝着稀粥。   “美不美?”赵贤惠最近许久没宠爱过阿福了,不住的伸手去揉搓它。   这是要准备离家出走了吗?   贾平安很无语。   晚些他准备上衙。   “阿福,吃的在边上,不许乱跑。”   阿福躺在那里嘤嘤嘤,几只鸡鸭在给它马杀鸡。   等贾平安一走,阿福就爬树上了围墙。   噗通!   赵贤惠闻声出来,“阿福!”   “嘤嘤嘤!”   我是阿福,我靠卖萌为生。   ……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感业寺,娃娃脸没在。   “住持进宫了。”   迎接他的是好人。   “最近天气冷,可那些女人却不喜待在屋里,非得要出来转悠,哪怕只是方寸之地,她们也转悠的兴高采烈的……”   “贾文书。”好人上次带着他去看苏荷的病情,给他把过风,站过岗,“主持说你德高望重……不,是大才斑斑,你可知这是为何?”   哥德高望重?   贾平安淡淡的道:“因为……寂寞。”   “寂寞?”   好人她们可以自由活动,甚至只要禁苑里没外人,她们都能去赏玩。而那些女人曾经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现在却青灯古佛为伴,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个。   到了后面,那些女人都在外面转悠。   武媚依旧独自一人,众人都撇开了她。   贾平安默然走过,那些女人也默然看着他。   寂寞的生活让她们想发狂,可这里是感业寺,你发一个试试,保证屁股打肿。   “小贾,说是你升官了?”一个女人高声问道。   贾平安点头,女人笑道:“少年就做了官,以后怕不是要为相。”   “哈哈哈哈!”一群女人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实际上并不动听,反而有些吵闹。   武媚站在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平安路过……   皇帝都来两次了,武妹妹离起飞不远了吧?   贾平安知道,一旦皇帝和武妹妹定下了关系,他再想套近乎就难了。   但……   作为一个有准备的男人……   他的手一抖,前方就出现了一只在这个时节很难寻到的大青虫。   大青虫的身上还有些毛刺,女人最怕这东西。   “有青虫!”贾平安一脚踩去。   “且慢。”   咦!   不该是害怕吗?   贾师傅早就准备好了剧本:武妹妹低呼退后,他一脚踩死大青虫,随后颔首。   这时候不能说话,说话就有套近乎的嫌疑。   那种巧遇之后,一番话就让对方入套的事儿有,但日后对方醒悟的几率也很高。   贾平安是想套长线,所以不肯做这等杀鸡取卵的事儿。   他抬着脚,武媚走了过来。   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发现了我刚才扔青虫的事儿?   可当时武妹妹侧脸,除非她的眼睛有三百六十度环视功能,否则不可能发现啊!   贾师傅心中一愣,就收回了脚。   武媚捡起一片落叶,包裹起蠕动的大青虫,随后把它放在了树干上,嘴角微微翘起,“它活着。”   贾平安愣住了。   她活着。   这是一个女人的呐喊。   武媚回身看着他,那双长眉微微一挑,“你从小就被欺负?”   呃!   “是。”   原身确实是从小就被人欺负。   这一点贾平安没撒谎,所以很是诚恳。   武媚的眸色微微暖了这么一瞬,“听闻你梦到了一个阿姐?”   贾平安瞬间懵逼。   这不是假的。   这话他当时拿来忽悠过苏荷,怎地被武妹妹知道了?   他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苏荷告诉了武媚?   他仔细想着娃娃脸这个人。   难道粗胸娃娃脸的你也背叛了我?   不可能。   而且苏荷和武媚都不是那等会去主动寻对方说话的人。   那么会是谁?   他的懵逼落在了武媚的眼中,她不禁微微一笑。   就和牡丹盛开一般。   妩媚,却带着英气。   “你多大了?”   贾平安还在懵逼,“十五。”   “很小。”武媚都快二十六了,大他十一岁。   贾平安在想着此事的各种可能,少年唇红齿白,茫然的模样看着多了几分有趣。   武媚伸手……   贾平安懵。   巨懵!   彻底懵!   你想干啥?   他一动不动。   那只不算细嫩的手在他的头顶上轻轻的按压了一下。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阿姐。”   福至心灵!   大富大贵!   寿终正寝!   直至出了感业寺贾平安依旧是懵的。   武媚按压了一下他的脑袋。   这个动作……   摸头杀!   就在他走后不久,皇帝来了。   好人把皇帝迎了进去,却有些迟钝。   王忠良觉得这人远不如苏荷懂事,就干咳道:“咱想见见明空。”   这个幌子打的有些假,但好人还是领悟了。   晚些,皇帝和武媚出现在了感业寺外面的禁苑里。   寒风萧萧,武媚的脸有些红。   李治看了她一眼,“冬季到了,你在这里可还适应?”   “还好。”武媚微微垂眸。   李治笑了笑,“可想念家人?”   武媚……   她很想说不想。   父亲过世之后,她和母亲杨氏被武氏族人欺负,最终只能到长安来躲避。这样的家人,她想什么?   但这个时代的规矩就是如此,连皇帝都说亲族最大。   你不认亲人,那就是异端。   她微笑道:“甚为想念。”   此刻,她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了那个被自己摸了一下脑袋后,一脸发蒙的少年。   ……   “小贾!”   包东在喊。   值房里,贾平安把脚搭在桌子上,木然。   “小贾!”   包东知道他在里面,“吃饭了。”   全百骑的人都知道贾平安奢侈,在大部分人都只吃两餐的情况下,他依旧三餐,中午这一餐必不可少。   包东干脆推开了门。   他提着食盒,见贾平安在发呆,就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小贾,这是想什么呢?”   “女人。”贾平安依旧懵。   “那就去睡了雅香,不行某帮你。”包东把食盒打开,里面有两张胡饼,外加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   他伸手去拿胡饼……   贾平安定定的眼珠子一下就动了,“且住!”   包东的手距离胡饼只有五厘米的距离,贾平安及时出手。   胡饼的味道很好,不差钱的贾师傅要的是羊肉胡饼,里面包裹着羊肉,外面刷了羊油……那味道,太巴适了。   羊肉汤也很美味,喝一口浑身暖洋洋。   包东在流口水,可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加之觉得每日两餐才是王道,这才忍住了。   吃完后,包东把食盒收了,晚些还回去。   这便是包·贾师傅贴身小蜜·东的日常。   一群百骑看着他出来,都在流口水。   说是两餐,可贵人和有钱人都是一日三餐,一句话,就是没钱。   这些精壮的汉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经常去招待所五香楼那里销魂,每个月的钱粮哪里够花销?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富豪贾每天中午豪奢的吃一顿美食。   贾平安出来,见状就笑了笑。   随后他溜达消食,一路出了皇城。   邵鹏和唐旭在熬。   “有些饿。”唐旭是武夫,胃口大。可他此刻却直勾勾的盯着邵鹏。   “老邵……”唐旭的声音带着诱惑,“某知道东市有一家烤羊肉极为好吃,也不知他家是用了什么酱料,那羊肉外焦里嫩,一口咬去油滋滋,肉汁满嘴都是……老邵……”   邵鹏的咽喉涌动了一下,“咱也知道一家馎饦店,那羊汤鲜美,羊肉一片一片的,加一把葱花……那香味直串鼻子……”   唐旭吞了口唾沫,“你请客!下次某请!”   邵鹏面无表情的道:“上次去五香楼,咱的钱……都花了。”   他看着唐旭,“你呢?上次你说自家还有钱。”   唐旭心虚的道:“某的钱……昨日和家中的娘子吵架,娘子说再不给钱,回头就一刀割了某的家伙事。”   邵鹏一拍案几,“那你还说这些作甚?平白勾人胃口!”   唐旭叹道:“某不说,这心中难受啊!先前小贾那个畜生,竟然吃羊肉胡饼,那胡饼外面抹的羊油也太多了些,香味串过来了……某难受啊!”   邵鹏怒了,“某中午早知道就回宫中去寻摸一顿吃了,也好过陪你在这墨迹!”   唐旭骂道:“狗内侍,宫中午时除去那些贵人也不开火,你吃个屁!”   “哎!都出来了!”   外面有人在喊。   唐旭心情糟糕,出去骂道:“嚷嚷什么?”   来报信的百骑欢喜的道:“贾参军令人送来了许多吃的,一人一只烤羊腿,外加两张胡饼,来几个人,咱们去弄进来。”   唐旭不禁吞了口水,“小贾这是发财了?”   “赶紧去!”邵鹏也出来了。   数十百骑冲了出去,回来时带来了许多美食。   “校尉,咱们回来的时候,这一路都是口水啊!那些人都在喊扔根羊腿过来,回头结拜为异姓兄弟……”   “还有人说出钱买,哈哈哈哈!”   人手一条羊腿,一口羊肉一口饼,整个百骑都是香味。   “这小贾为何请客?”邵鹏有些纳闷。   “今日没他的喜事吧。”   “绝对没有。”唐旭说道:“若是有,某逼着他请客去五香楼。”   “……”   所有人都不知道贾平安的欢喜。   他在东市溜达着,仰头看着天空,仿佛都看到了一条白生生的大腿。   这是一条最稳靠的大腿。   再把山东士族拉上,老贾家还愁什么?   他一路溜达着,最后竟然溜达到了平康坊。   天气冷了,平康坊依旧热闹。   那些逆旅的客人不断进出,伙计懒洋洋的抱着被褥出来清洗……   青楼依旧冷清。   这个点客人稀稀拉拉的,女妓们都不乐意接待,就丢几个人在外面唱歌跳舞,聊胜于无。   贾平安觉得自己完成了第一个小目标,有些惬意。   下一步该干啥?   山东士族要继续深挖,要继续刷好感,让他们觉得老贾是自己人。   第二就是和武媚保持联系,不断增进姐弟感情。   第三就是继续在百骑扎根,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怎么那么忙碌呢?   贾平安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该是每日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几个美女服侍着吃了早饭,然后带着几个狗腿子出门溜达……   中午在平康坊吃个午饭,接着进某家青楼里泡个妹纸。   下午慢腾腾的回家,和美女们吃了晚饭,然后大被同眠……好好的享受这一生吧!   啧啧!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这才是人生啊!   可……   这样的人生不是凭空来的,你得努力,得奋斗。   老贾家才将起来,现在庄子有了,仆役有了,这就是最基本的根基。   等过了二十岁,他就成亲,生几个孩子,培养他们成为人才。   可这样是不是太按部就班了?   贾平安看着对面的青楼,门口的伙计看着三十多了,可依旧在对着进去的客人谄笑。   谁乐意谄笑,可这就是生活啊!   右边有一家酒肆,一个胡女在外面跳着在贾师傅的眼中不怎么诱人的舞蹈,胡人老板和人吵架的声音很吵。   “你偷了我的钱!”   “某没有。”   “看看这是什么?”   胡人老板拉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出来,左手拿着一文钱,得意的喊道:“看看这个小偷,都来看看!”   孩子穿着破烂,灰头土脸的,他哭喊道:“不是,不是!”   胡人老板骂道:“那你进我的店做什么?”   孩子落泪,却不肯说。   这只是一个社会的缩影。   一文钱,这是最小的货币单位,能买什么?   午时,那些悠闲的人们在看着这一出闹剧。   有人说道:“那只是个孩子。”   胡人老板说道:“孩子怎么了?孩子也不能偷盗!”   这个理由不可反驳。   “阿哥……”   边上,一个更小些的男孩挤了进来,看到孩子被胡人老板抓了,不禁大哭。   “阿哥,咱们不吃剩饭,不吃了。”   孩子抬头,含泪道:“某只是进去看看有没有剩饭,这一文钱是某的。”   胡人老板啪的一巴掌抽去,狞笑道:“你就是乞丐,哪来的钱?”   孩子骂道:“你从某怀里搜出来,说是某偷的,可你看看那文钱,上面有某用指甲划的印子,划了十多日,你拿出来看看!”   胡人老板一怔,然后骂道:“胡说八道……”   一个男子冲了过去。   呯!   只是一拳,胡人老板就被打趴下了,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胡人老板喊道:“报官!报官!”   金吾卫的人来的很快。   贾平安蹲在那里问孩子,“为何先前不说?”   孩子仰着头,泪水却不住滑落,“怕丢人。”   贾平安看着这两个孩子,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挣钱!   他必须要挣大钱!   胡人老板见到金吾卫的人来了,就哭诉着贾平安的暴行。   “为何动手?”   金吾卫的军士询问。   贾平安回身。   “此人污蔑孩子偷盗,动手殴打!”   贾平安颔首,随即带着两个孩子离去。   “为何不拦住他?”金吾卫执法很严格,连这些外藩人都知道,所以胡人老板不肯罢休。   一个军士回身,“那是百骑之虎。”   胡人老板怒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百骑之虎……这是枉法!”   军士们摇头不理,随即各自散去。   胡人老板骂骂咧咧的起来,准备回去。   两个恶少挡住了他的路。   “你们要干什么?”   “你偷了某的钱。”   “没有。”   一个恶少把十余文钱强行塞进了胡人老板的胸襟里,然后一拳撂倒他。   “救命!”   那些军士头也不回。   “那是许多多的人吧?”   有人认出了这两个恶少。   ……   求月票。 第149章 发财大计   两个孩子是孤儿,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就是寺庙办的病坊。病坊是寺庙弄出来的一个慈善机构,主要是收养那些病人。   可病坊养孤儿不行啊!   贾平安想了许多,很是头痛,最后还是送到了许多多那里,让他们带一阵子。   他自己则是在琢磨怎么挣钱。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主意很多,但想短时间见效的却没有。   特别是他想弄的是养济院,需要的钱不少,一般的小打小闹毛用没有。   想了许久,他浑身一松,就此睡去。   他先去了许多多那里。   “张虎在盯着某?”   擦!   他想干掉张虎作为自己挣大钱的开门红,这厮竟然来盯着自己。   这是王琦的手段。   贾平安随即去了尚书省求见李勣。   “兵书看的如何?”李勣觉得贾平安于战阵有天赋,想着磨砺一番,以后说不得就是一员名将。   “每日都在看。”贾平安说谎不眨眼,实际上这厮最近事多,把兵书都忘记了。   “那就好。”李勣很是欣慰。   “英国公,某这里有个事……”贾平安说道:“军中战马损耗最多的缘故,某记得是马蹄吧?”   李勣点头,“汉武当年攻伐匈奴,卫霍多次领军出塞,每一次看似大胜,可战马的损耗让大汉不堪重负……那些年打下来,匈奴是没了威胁,可大汉也很是艰难,为了筹措饲养战马,大汉的财政岌岌可危……”   他叹息一声,“而战马损耗最大的便是马蹄。马蹄那一层皮看似坚固,可长途奔袭,在草原,在土路,在砂砾之上疾驰,那厚皮就会裂开,会磨掉,随后就伤到了肉……一匹马若是被伤到了马蹄里的肉,差不多就废掉了。”   他笑道:“此事若是能解决,那便是大功,可惜千年来,却无人想出一个办法。”   “某有个办法。”   这小子大清早喝多了来寻老夫开心?李勣干咳一身,“此事再看看吧。”   老夫给你脸了,赶紧走人。   贾平安认真的道:“英国公,某就问一句,这个功劳可能换一万贯?”   这小子穷疯了?   李勣觉得不至于,贾平安最近得了几次赏赐,家中看似普通,可内里有肉啊!   “你……”李勣笑了笑,“一万贯定然是值的。”   但这一万贯谁能拿到手?   李勣发现贾平安两眼放光。   “还请英国公代某进言,若是某弄成了此事,一万贯朝中可能给?”   李勣目光依旧温润,“此事若是不能……”   “丢人罢了。”若是弄不出来,他就成了大话精,以后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你知道就好。”李勣一般看到有人要倒霉,大概是黄鹤楼上看翻船的态度,默然,不提醒,不出手……   “你若是缺钱,只管和老夫说,老夫家中还是颇有些钱财。”   能让李勣主动说给钱……这话若是被程知节那些人听到了,定然会酸的不行。   可贾平安却坚定的道:“还请英国公为某进言。”   他没资格进朝堂,李勣每日都会面见皇帝和长孙无忌等人,开个口的事儿。   可……   李勣等他走后,先是令人把在梁建方那边厮混的孙儿叫来。   “贾平安可是缺钱了?”李勣找不到动机,最后只能归于这个缘由。   “不会啊!”李敬业一脸茫然,宽厚的离谱的身板让李勣手有些痒,“兄长家中人口简单,就养了一只食铁兽,那食铁兽每日还会出门寻觅吃的,不是鸡就是鸭……而且他家得了数次赏赐,不少呢!”   “那为何……”   李勣真心想不明白。   李敬业是个好奇的性子,“阿翁,为何什么?”   “为何你不老实在家读书!”李勣温润的眼神变冷了些,李敬业打个寒颤,“阿翁可是要打孙儿吗?来人,送了棍子来,粗一些!”   外面有人应了,李勣面色铁青,指着外面不说话。   “阿翁……”李敬业竟然有些失望之色。   这娃想讨打!   他是真的想挨一顿狠抽。   李勣捂额,“出去!”   外面进来个小吏,手中拎着一根狼牙棒,“英国公,木棍子没有,就是寻到了上次不知道谁丢下的狼牙棒,可合用?”   李敬业看看那锈迹斑斑的狼牙棒,不禁打个寒颤,“阿翁,孙儿告退。”   “且慢!”   李勣怒了,可李敬业更快,一溜烟就跑了。   “阿翁,兄长说过,小棍受,大棍走……否则便是不孝。”   李勣神色古怪,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位常年挂着温润的微笑示人,此刻畅快一笑,让小吏不禁都跟着欢喜。   “英国公,该进宫了。”   今日初一,宫中举行中朝听政。   一路进宫,路上遇到了不少官员。   “英国公。”   李勣回身,见是吏部郎中崔建,就微微颔首。   大伙儿都是山东一脉的,但李勣在朝中一般不和人啰嗦。   可催胸……   “英国公看着精神了许多。”   二人寒暄了几句,随后就到了太极殿外。   李勣发现崔建几次跃跃欲试的模样,双手一伸一缩的,最后却忍住了。   他这是想做什么?   李勣摇摇头。   每逢朔望,也就是初一十五,皇帝就会在太极殿举行大型朝会,叫做中朝听政。   “程知节!”   有人在喊,李勣抬头看去,却是梁建方那老贼。   程知节在边上装老鼠,可架不住梁建方在叫唤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抬头应一下。   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对身边的苏定方说道,“老苏你看看,老夫就说了老程不是老鼠,看看,老鼠哪里会抬头……”   老子真想捶死你!程知节双拳握紧。   苏定方叹道:“老夫羞于与你同方。”   二人的名字都有一个方,苏定方这么一说,梁建方就怒了。   砰砰砰砰砰砰!   武将们看着二位大佬在打架,不说是劝劝,反而对此评头论足。   “梁大将军这一拳使的好,颇有奇袭之妙。”   “苏郎将这一腿也不错。”   文官们站在另一边,也在窃窃私语。   “辅机你如何看?”   作为宰相,长孙无忌压根就没有去镇压这等无礼举动的意思,淡淡的道:“这是在对咱们示威。”   那边打完了,看来是不分胜负。   “老苏,这些年下来,你这拳脚越发的不堪了,和女人似的!”梁建方眼睛青肿,却是盯着文官那边在叫骂。   苏定方当年可是带着两百余骑就敢冲阵的狠角色,“老夫依旧敢带着百骑冲阵,你可敢?”   妈卖批!   在场的武将不少都骂骂咧咧的。   论这个,他们谁都没苏定方牛逼。   老苏当年带着两百余骑,奇袭颉利可汗的大帐,打的颉利可汗带着数十骑狼狈逃窜。   那一战,大唐斩首万余,俘获十余万……一战打断了东突厥的脊梁骨。   这样的悍将,若非不被先帝赏识,早就飞黄腾达了。   李治来了。   “陛下到……”   王忠良在大声喊着,可现场依旧闹哄哄的。   王忠良怒了,李治却含笑道:“诸位将军依旧身体康健,这便是大唐之福,也是朕的福气。”   “见过陛下。”   这些武将放一个出去,周边国家都会颤栗。   而这里却将星闪烁。   李治看看文官那边,微微一笑。   文官是掌控大唐的根子,而武将是确保大唐和他这个皇帝安全的刀子。   他希望一手握刀,一手拎着棍子……   目前刀子还行,棍子……却不大靠谱。   他看了梁建方一眼。   老梁咧嘴一笑。   这个装傻的老憨憨。   李治莞尔,看向了程知节。   老程沉稳,依旧在装老鼠。   立下了大功却装老鼠,这个老程有些狡猾。   而且胆子太小。   李治的目光转向了苏定方。   苏定方眯眼昂首。   这是一员悍将。   而且毋庸置疑,苏定方相对他人而言更纯粹。   这是一个值得重用的将领。   李治颔首。   而李勣……   这位李靖之后大唐的第一名将,需要谨慎使用。   小战事就不要动用他了。   李治的脑海里转动着这些念头,不过是一瞬而已。   随后开始朝会。   李勣在听着。   等大事商议完毕后,他出班。   “陛下,臣有一事。”   李治含笑点头,“英国公请说。”   李勣看了武将们一眼,“陛下,有人说能解决了马蹄的损耗之事……”   殿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就炸了。   梁建方喊道:“英国公,这可不能妄言!谁说的?站出来,老夫和他亲近亲近!”   苏定方双目炯炯,“若是能解决了马蹄的损耗,此乃大功!老夫当为他牵马。”   程知节猛地抬头,“那些年的厮杀,记得当年先帝征伐高丽,为何不乘胜追击?非是不能,而是战马损耗多达七成,如何再战?若是谁能解决了马蹄之事,那便是军功!”   将领们纷纷点头。   文官那边,长孙无忌也说道:“此事确实重大,不过英国公,此人可信否?”   众人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此人是谁?”李治也心动了。   李勣没有犹豫,但心中却没底,“百骑的贾平安。”   “他?”   竟然是那个扫把星,长孙无忌回班。   褚遂良说道:“一介少年,也敢戏弄满朝君臣吗?”   连武将那边大多都是难掩失望之色。   “这等事,若是一员宿将,那老夫信。一个少年……呵呵!”   这是大部分人的态度。   就像是后世苦苦追求可控核聚变的实用技术而不得,一个小学毕业的少年说:哥有办法。那些专家只会嗤之以鼻。   俺们研究了一辈子的核聚变都没办法,你一个小学生……   李勣心中都没底,他硬着头皮道:“陛下,那贾平安请臣进言……若是能成,请朝中赏赐他一万贯。”   呃……   文官木然。   武将却有了反应。   梁建方第一个出头,“陛下,若是能解决了此事,一万贯……那是白送。”   他侧身对大家说道:“每一次出战战马膘肥体壮,可回来却少了许多,是被敌军杀了?不,更多的是马蹄受损,只能丢弃了。尚书省的知道,每一年因为战马损耗要支出多少钱粮。”   李勣点头,为此背书。   梁建方说道:“陛下,臣以为……让他试试,成了一万贯算不得什么。若是不成,臣自然会寻他说话。”   用拳头说话。   褚遂良心中微微一动,竟然觉得有些快意。   梁建方看似粗俗,可这人是粗中有细。他说寻贾平安说话,这就是惩罚之意。   李治含笑道:“此等事成与不成朝中并不吃亏,可。”   李勣回班。   褚遂良在他的身前低声道:“虽然不吃亏,可戏弄满朝君臣,这难道不是罪名?”   李勣冷漠以对。   褚遂良一拳打空,心中颇为难受。   晚些散了朝会,众人鱼贯而出。   “老苏!”梁建方追上了苏定方,二人嘀咕了一阵,然后又去寻了程知节……   最后几个老将勾肩搭背的一起去了。   李勣心中涌起了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他觉得贾平安怕是要被这几个老家伙给折腾了。   ……   百骑,贾平安今日算是平安无事,和哼哈二将在值房里说话。   “……男女之间莫要低头太过,你低头太过,女人自然就看不起你。”贾平安在给两个棒槌普及感情知识。   “不能太过。”包东依旧捧哏给力。   雷洪扯着脸上的大胡子,苦大仇深的道:“可不低头,她不喜欢你啊!”   贾平安纳闷的道:“她不喜欢你就罢了,难道世间就她一个女子?世间万千女子,该你的那一个自然喜欢你。但更多的却看不上你,这正常啊!”   他拿出一枚铜钱,“你又不是铜钱,凭什么每个女人都喜欢你?”   雷洪点头,“参军这话说的某茅塞顿开,原来做人不能太死板,这里不行就换个地方,这个女人不行就换个女人……妙啊!世间万千女人,某一生都换不过来,妙哉!”   这是想当渣男?妙你妹!   包东在吃坚果,剥的满桌子的皮。   贾平安拍拍桌子,“议事呢!”   “哦!”包东把一包坚果放下。   贾平安拿起就剥。   包东:“参军你……”   贾平安认真的道:“这便是某教你等的第二个道理,某能让你不许吃坚果,某却能吃,为何?因为某是你的上官。而某能让那些女人喜欢某,你却不能,为何?因为某……比你英俊,比你会说话……比你有钱有权……”   包东心丧若死……   雷洪觉得参军有些无耻。   吃着坚果,教训着两个手下,这样的日子一辈子都过不够。   外面的门子却傻了。   他看到了一群威名赫赫的老将走来,以为是路过,就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   可……   这群老将竟然走到了他的身前,其中一人骂道;“这便是百骑?怎地看着和青楼一般。”   呃!   从未有人这般蔑视过百骑。   里面冲出来几个百骑,刚想出手,却满脸堆笑。   “见过诸位将军。”   几个百骑面色涨红,却是欢喜。   苏定方摆摆手,“老夫可能进去?”   这可是求爹爹告奶奶都求不来的荣幸啊!   门子颤声道:“能能能!”   梁建方大大咧咧的就想冲进去,程知节拉住了他,皱眉道:“我等来了是客,容他禀告了再说。”   门子连滚带爬的冲了进去,喊道:“校尉!邵中官……”   邵鹏和唐旭在喝茶,正在得趣的时候,闻言不禁大怒。   唐旭骂道:“慌什么?谁来了?难道是你爹?”   若是我爹……某有那么多强悍的爹,该多好?门子跳脚指着外面喊道:“是卢国公他们!”   卧槽!   邵鹏抹了一下脸,肃然道:“赶紧去迎接。”   唐旭兴奋的不行,大步出去。   一到门外,见到诸位老将,连邵鹏都拱手行礼,肃然侧身请他们进去。   “哈哈哈哈!”   梁建方不管不顾的第一个进去。   “看看,这房子建的不错。”梁建方过去,伸手拍了一下房门。   在外面的百骑都恭谨的站在那里,神色崇敬。   这群老将堪称就是大唐征伐的活化石,每个人手中的人命数都数不清,那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梁建方看看左右,“小贾呢?”   唐旭心中一凛,“敢问大将军……”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听闻你当年跟随着老夫出征过?”   唐旭束手而立,“是,下官曾跟随大将军出征,那是下官还是队正。”   梁建方骂道:“那老夫的话怎地当做是耳旁风?”   唐旭一个激灵,喊道:“小贾!”   正在给手下传授追女秘籍的贾平安出来,见是梁建方等人,就知道李勣把自己的进言带去了朝中。   “见过诸位将军。”   百骑们见到这群老将大气都不敢出,可贾平安却笑嘻嘻的拱手,然后侧身,“还请诸位将军进来奉茶。”   梁建方点点头,随即一行人鱼贯而入。   唐旭眨巴着眼睛,“小贾竟然和老将们这般亲近?”   他羡慕了。   邵鹏却有些忌惮,“这些都是杀人盈野的杀神,小贾一个少年就怕扛不住他们。”   “校尉,那些将军在里面,可要人伺候?”   “是啊!校尉,某煮茶就是一绝。”   “某会扇风。”一个百骑被唐旭一脚踹了出去。   每个人都想进去伺候那些老将,若是能得一句好话,估摸着会乐半年。   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包东!滚进来煮茶!”   包东狂喜应了,“来了来了。”   唐旭把自己的茶具奉献了出来,最好的茶叶……   “你那个不行,拿咱的这个。邵鹏拿出了自己的茶叶。   “狗内侍!”唐旭看着他,“老邵,昨日某问你可有好茶,你竟然说没有,这是何物?”   邵鹏淡淡的道:“贱人,那是咱压箱底的好茶。”   唐旭喊道:“弄些好花椒来,没好花椒这茶就不香。”   ……   努力码字,今日依旧会是一万五千字,累了,求推荐票,月票鼓励。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6、7。 第150章 骑别人的马更舒服   值房里,梁建方问道:“那马蹄之事你有何解决之道?”   这是想诱供?   贾平安笑道:“此事某有了些头绪,可却还得要再想想。”   太极拳一打,梁建方果然不再追问这个,但他却一拍桌子骂道:“你可知晓此事一旦不成的后果?”   苏定方捧哏,“不但被人耻笑一生,更是会招来朝中君臣的恶感,你这辈子可还想升官发财?”   程知节幽幽的道:“军中的将士会把你看做是笑话,文官们会把你看做是大言不惭的莽撞少年,莽撞少年……如何能担重任?”   三人一番话,实际上就是想让贾平安把主意说出来。   可贾师傅何等人?   他面色诚恳……   有戏!   老将们使个眼色,都闭嘴不言,等着他说话。   “此事吧,某家中也养了马,陛下更是赏赐了一匹自己骑乘过的宝马,这个要多谢萧良娣……”   ——骑乘着这马,你要想着萧良娣!   这是萧氏的人说的,在武姐姐进宫之前,贾平安还得保持低调,不能得罪萧氏,所以照办。   “某的马跑的不多,那马蹄子就和人的指甲一般,隔一阵子就要削一下,否则行走不便。某亲自削,看着那马蹄的厚皮开裂了,心中在想,若是能让它不开裂呢?某表兄的马跑的多,那马蹄子的厚皮都磨的差不多到头了,再上面就是肉……某就在想,若是能让它不磨呢?”   “是啊!”老将们都点头。   少年,说说你的解决方案。   贾平安叹息一声,“某就在想,那为何不能……”   老将们眼睛都瞪圆了……   “为何不能想个办法呢?”贾平安在想怎么搪塞他们。   梁建方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劈手就扔了过去。   这老东西的脾气……卧槽!   贾平安一个低头,砚台从头顶飞过,呯的一声,撞墙上碎了。   “老梁!”   苏定方抱着梁建方,老梁双腿扑腾,“放开老夫,待老夫打死这个小畜生!”   一群老将被贾平安忽悠的想吐血。   可他却认真的道:“某已经想到了法子。”   “快说!”梁建方不折腾了,苏定方不抱了……   “但这个法子某若是说出来……”贾平安正色道:“被外人知晓了怎么办?被对手知道了怎么办?”   马蹄铁没法保密,以后一旦有大战,斥候游骑密集厮杀,你不可能把所有死伤的战马拖回来,如此敌军就能获得马蹄铁的使用情况。   这东西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多番测试后,总是能弄出来。   但这需要时间。   “大唐若是能领先五到十年,几场大战打下来,某认为也足够了。”   马蹄铁的传播速度并不快,原因贾平安也不知道,但总离不开冶炼水平和工匠水平,以及经验。   在这个时代,大唐的技术优势堪称是碾压般的。   程知节皱眉,“大唐获取战马的代价更高。”   这是另一个优势。   大唐战马的损耗率一旦降下去了,对于财政而言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每年财政因此而减少的支出就是一大笔。   这一笔帐……赚大发了!   贾平安有些心痛。   他觉得自己要一万贯太少了些。   “可你竟然索要一万贯,少年,钱财多少有屁用,要爵位!”梁建方痛心疾首的道:“有了爵位,你的子孙就能传承下去,就能富贵下去……那比一万贯强多少?”   苏定方叹道:“少年终究短视。”   贾平安知道几个老将是好意,就拱手谢了。   但他决口不提此事。   包东在边上专心煮茶,此刻得了,就送来。   “嗯……味道不错。”梁建方点头。   贾平安只是嗅了嗅,却不喝。   “味道极好。”连程知节都对包东笑了笑,把他喜的,恨不能原地翻几个跟斗。   几个老将前脚才走,消息也传到了百骑。   “你能解决了马蹄损耗之事?”   唐旭和邵鹏想摸摸贾平安的额头,看他是否发烧了。   贾平安认真的道:“某已经想到了个办法,不过需要一名出色的铁匠。”   “铁匠只是小事。”唐旭看着贾平安,突然转身就走。   “罢了!”邵鹏也摇摇头走了。   少顷,值房就只剩下了贾平安和包东。   这是觉得贾参军不靠谱?包东:“……”   消息不胫而走。   大多人都在笑,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中午他就告假了,唐旭和邵鹏的眼神忧郁,邵鹏介绍了一下经验,“装病吧。”   唐旭赞道:“老邵你这个主意好,不过某以为,最好装疯,装一阵子就好。”   “莫欺少年穷!”贾师傅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咦!   哥不穷啊!   这话说的不对。   牵着牵着阿宝出了皇城,贾平安上马,拍拍阿宝的脑袋,“萧良娣……不对,阿宝,咱们去寻个铁匠。”   阿宝一声长嘶,熟门熟路的就去了平康坊。   “铁匠?”   许多多歪着脑袋,任由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我这边认识的铁匠都是私下打造兵器的。”   恶少们需要兵器,可有的东西违禁,只能寻那些关门自家玩的黑市铁匠。   “手艺如何?”   “你看!”   许多多双手伸到腰后,再出来就丢下了两把短刀。   贾平安拿起一把带着她体温的短刀,仔细看看,“手艺不错。”   他看了许多多一眼,“你……”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许多多有些好奇,“什么?”   贾平安提着短刀问道:“你把双刀弄在后背,不怕把屁股给切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困惑的事儿。   许多多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后……   “可愿意结拜为兄弟?”   曰!   贾平安都准备好看她发飙是什么模样了,可最后竟然是这个。   我把你当女人,你竟然把我当兄弟!   匠人叫做陈老二,在许多多把贾平安带去时,他正在打造一把大斧……   墙边挂着几把短刀,注意,是挂着,而不是直接搁在地上,这一点让老机修贾师傅暗赞了一句专业。   “陈老二,这是贵人。”许多多双手抱胸站在炉子前。   陈老二抬头,一张黝黑的脸上全是冷漠,“什么贵人?老子一刀下去都是人!”   这话实在。   许多多冷冷的道:“百骑参军贾平安。”   叮!   陈老二呆滞,手一松,钳子差点砸到了他的脚。   他堆笑道:“贾参军有事请吩咐。”   “为何前倨后恭?”贾平安拿起一把短刀试了试,觉得真心不错,就在边上找了个刀鞘装进去,随手拎着。   陈老二仿佛眼瞎了没看到,笑的就像是见到了恩人般的亲切,“某那日看到了贾参军斩杀吐蕃人……惊为天人呐!”   “弄铁条,再弄个小炉子,带着你的家伙,跟着某去新丰。”   “新丰?”   “对!”   ……   晚些,贾平安去了雍州州衙。   廖全来寻老许办事,可门外的小吏说:“使君在接客,晚些。”   谁来了?   廖全有些好奇。   “那东西是这般好打造的?上千年了,人骑马,马骑人,就没人想过怎么弄?都想过,连老夫骑着自己的马,也想过给它弄双袜子穿着,可屁用没有!”   廖全……   使君怎地这般粗暴?   “你这是要去新丰?那五百亩地……罢了,去躲一躲,随行的是谁?你……”   呯!   里面传来了拍桌子的声音。   小吏缩缩脖颈,显然这样的许敬宗是他没见到过的。   “许公放心。”   只是四个字。   许敬宗有气无力的道:“何时回来?”   “说不准。”   “老夫带你去办。”   门打开,出来的是许敬宗和贾平安。   廖全笑着问道:“使君要办何事?”   “过所。”   呃!   过所就是大唐人出远门的手续,你可以理解为介绍信。   这等事儿就是小吏的活,老许过去……   “使君!”   办理过所的小吏吓尿了,赶紧一路绿灯。   这是走后门,可我为啥没觉得无耻,反而有些快活呢?   贾师傅觉得自己堕落了。   拿着过所,他带着陈老二,唐旭派来了哼哈二将随行,一路往新丰县去了。   新丰这个地方有些传奇色彩,传闻刘邦得了天下,念及当年差点和项羽把老爹一锅煮了,所以就把他接到了自己的身边。   可刘老爹却不喜欢长安的繁华,怀念家乡。刘邦就按照老家丰邑的模样打造了一个新的丰邑,名曰新丰。   但这只是传闻,具体贾师傅也不知道。   长安距离新丰七十里,贾平安不想赶路,于是一行人慢慢悠悠的第二天下午才到。   “那地方叫做什么?”贾平安想了想,“火星湾。”   包东去寻了个闲汉,答应给他二十文钱,这闲汉就骑着驴带他们去地头。   “这位郎君一看就是个贵人,可贵人知晓火星湾的来由吗?”闲汉的嘴皮子很溜,让贾平安想到了那年自己去北平旅游时遇到的北平人。   “你说说。”   “当年前汉的高祖皇帝给太上皇营建新丰,可这里全是荒草树木,咋办?割吧砍吧麻烦,还得要许多人手,太上皇却憋不住了,就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天降火星,一把火就烧光了那些草木。”   呃!   这个传说真是……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太容易被打假了。   众人一路过去,出了县城,沿着渭河一路过去……   前方转左,顺着一条渭河支流过去。   不过是两里地,支流在这里走了一个几字型的弯。   这个几字型弯包裹着数百亩地。   “这便是火星湾。”闲汉冲着贾平安讨好的笑了笑。   “给他钱。”   包东给了他二十文钱,闲汉见他们给钱爽快,就多一句嘴,“这里以前是个官员的地方,后来那人犯了大错,据闻被流放到了南方,前几日来了新人,说是陛下把这里赏赐给了什么虎作为永业田,啧啧!这可是好地方啊!诸位,那什么虎,一听就不是善类,过去留心些。”   不是善类,这是夸赞吗?   贾平安觉得是,就颔首道:“多谢夸赞。”   闲汉:“……”   包东大笑道:“这便是火星湾的主人,百骑之虎!”   闲汉一怔,“妈呀!这般年少?”   田地现在没啥东西,但能看到零零散散的人在田地里转悠。   前方就是聚居地。   几个孩子看样子已经适应了新地方,在外面打闹玩耍。   等看到贾平安一行时,一个大些的男孩转身就跑。   “郎君来了!”   瞬间这个小村子就活过来了。   在家的奴仆们出来迎接贾老爷,表兄灰头土脸的和杜贺一起来了。   “某正带人洒扫呢!平安你怎地来了?”杨德利看了一眼后面,就陈老二眼生。   “有些事,你等各自忙去吧。”   杨德利给他介绍着,“这个可是好地方,用水方便,左边两里地是渭河,右边四里地是骊山,平安你若是无聊就去骊山转转,他们说有趣。”   那是皇家园林,过去就是秦始皇陵,再过去就是蓝田……   李隆基后来每年都来骊山度假,和杨妹妹泡温泉……   贾平安压住了寻幽探胜的念头,带着陈老二进了一个院子里,包东和雷洪轮流把守在门外。   里面叮叮当当的敲打了一整天。   贾平安出来了,“包东你的马呢?牵来。”   “要干啥?”包东随口问道。   “有个事。”贾平安认真的道:“需要一匹马来试试。”   包东看看萧氏,不,看看阿宝,“为何不是你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因为某的马是御赐的宝马。”   包东含泪看着自己的马被拉了进去。   人马有情,进去的时候,那马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   包东要崩溃了。   院门随即关闭。   里面传来了些奇奇怪怪的动静。   “对,削平!”   “把东西弄上去,看看……圈子大了,再改改。”   丁丁当当一阵子后,动静又小了。   “某怎么觉着它在不安呢?”包东坐在外面,心痛如绞。   雷洪叹道:“某这辈子两不借。”   包东问道:“是什么?”   雷洪认真的道:“第一娘子不借,第二,某的马不借。”   后世也有许多人如此,老婆和车概不外借。   一个多时辰后,院门打开了。   包东一跃而起,仔细看着自己的马。   那马看着完好无损,就是有些不自在的频繁跺脚。   贾平安上马,包东心痛的叹息一声。   “驾!”   贾平安策马往右边去了。   他在渐渐加速。   包东心中难受,雷洪却在火上浇油,“参军的马术果真了得,你看你的马,这舒坦的劲头,可见这骑马也是有天赋的。”   “咦!”雷洪咦了一声,“郎君怎地往碎石路那边去了?”   此刻贾平安的前方就是一片碎石路,当年这里有个小码头,小船来回运送石料,那些碎屑就掉了一路。   “小心!”包东惊呼着。   “马蹄受不了!”   雷洪也觉得贾平安疏忽了。   这年头的战马最怕的碎石路,还有各种坚硬摩擦力大的路面,对马蹄的损伤太大了。   可贾平安却毫不犹豫的策马冲了过去。   卧槽!   包东捂眼,心想这不是你的马就不心疼吗?   雷洪喃喃的道:“骑别人的马,真的挺舒服的。”   包东起身看去,就见那马越跑越快……   贾平安驱使着包东的马绕了一圈。   过来时,包东伸手,可贾平安再度策马奔驰。   这样来回几圈后,包东神色愕然,雷洪捂着嘴。   “这……”   战马在碎石路上这样高速奔驰,按理早就该出事了,一个马失前蹄是少不得的。   包东甚至想象了一下贾平安跌落马下的场景,但画面太美,弄不好会出人命,不敢想下去。   雷洪松开手,惊讶的道:“老包,为何你的马还能跑?”   包东也很懵逼。   “某也不知道啊!”   难道我的马天赋异禀?   马儿再度回来,这次贾平安减速了。   他拍拍马脖子,马儿舒畅的长嘶一声。   “好马。”   就是比我的阿宝差远了。   “看看马蹄!”   雷洪觉得马蹄子怕是要废掉了。   包东冒险俯身去提马脚。   “有东西。”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好像是……铁器。   “这是……”   包东和雷洪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了贾平安。   “这难道就是参军想出来的法子?”   “包东你去试试。”每一匹马的输出和情绪感受,原主人最清楚,所以贾平安让包东去测试一番。   包东上马,当到了碎石区时,情不自禁的减速。   “冲过去!”贾平安喊道。   包东依旧不舍。   “坏了某赔你一匹好马!”   马儿渐渐加速……   声音不同。   原先他骑马过碎石时,没有那么清脆的声音。   战马没有畏惧的情绪,也没有主动减速的意思。   这……   战马开始狂奔。   它跑的酣畅淋漓。   几圈下来,包东策马停在贾平安的身前,下马,兴奋的道:“参军,这是不世之功!所有弟兄都会从中受益,大唐的骑兵将会无敌于天下!”   雷洪不敢置信的道:“就是那个铁条?”   包东点头,“铁条遮挡了马蹄,保护了马蹄,参军……”   他目光狂热的看着贾平安,“参军大才!”   贾平安看着两个狂热的手下,觉得这个大唐……好像被自己改变了一点。   拥有马蹄铁的大唐骑兵会更凶猛,而减少了战马损耗的大唐财政会更健康……   ……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8、9。 第151章 西贝家的   贾平安离开了长安城。   “这是个好消息。”   陈二娘在给王琦煮茶,偶尔抬头看看他。   “张虎带着人跟了过去,传来消息,说是去了新丰的火星湾,那里是皇帝赏赐给贾平安的庄子。”   王琦点头,周醒继续说道:“贾平安随行带了两名百骑,张虎说若非如此,他想夜里突袭火星湾,打断贾平安的腿。”   “可惜了。”王琦端着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羊油加的恰到好处,很香。”   陈二娘盈盈一笑,很是得意。   周醒忌惮的看了这个长指甲的女人一眼,“王尚书,崔建在吏部阻断了咱们一个年轻人的升职。”   王琦放下茶杯,眸色幽幽,“当初某就说过,不能把吏部郎中的职务给那些山东人,可没人听某的。那郑远东号称长孙相公的智囊,可在此事上却一言不发,这等智囊……有等于无,可恨却还对咱们这边指手画脚。”   周醒眼中多了厉色,“要不……”   王琦摇头,“那崔建被咱们暗算了两次,今年不能再来第三次了,否则人人都能猜到是咱们动的手……”   周醒皱眉道:“咱们难道还怕那些山东门阀不成?”   王琦抬头看了他一眼,“愚蠢!若是打压山东门阀太过,皇帝那里会反弹,懂不懂?”   周醒一怔,“是了,山东门阀和咱们是对头,若是山东门阀没了,皇帝怕是……”   孤家寡人四个字在周醒的脑海里转悠了一下,他觉得很有趣。   “山东那些家族传承了多年,你莫要小看了。”王琦喝了一口茶水,觉得羊油调味很不错,“打压是定然要打压的,可要注意手段,若是太过直接,那就是撕破脸了。你要记住,上面的那些重臣们不会撕破脸,这活……是咱们的。”   周醒懂了,“上面的长孙相公他们言笑晏晏,而咱们在背后捅刀子。”   “粗俗!”王琦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对了,让人散播些话,就说……贾平安一番话哄骗了陛下和朝中,自家却跑到了新丰去躲避,这背后怕是有人撑腰……”   周醒应了,问道:“可是要剑指李勣?”   王琦点头,“此事是他说出口的,再说了……他掌着尚书省,就是在咱们这边捅开了一道口子,很疼。而且这伤口还没法愈合!所以……趁机弄他一把。随后御史弹劾……”   周醒笑道:“这一套咱们都做熟了的,想来万无一失。”   “去吧!”王琦眯眼看着外面,微微一笑,却很冷。   等周醒走后,陈二娘突然说道:“你这几日心情好了许多。”   “是吗?”王琦回想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旋即茶杯就飞了出去。   陈二娘惶然起身。   “滚!”王琦喝骂道。   陈二娘出了房间,叹息一声,看看屋檐,又憧憬的笑了起来。   边上有人在说话。   “那贾平安离开了长安数日,某怎地觉着心情大块呢?”   “那厮的手段太狠,想都想不到,他不在,百骑对咱们也无可奈何,所以大伙儿都轻松了。”   陈二娘怔怔的看着屋檐……   “竟然是因为那个扫把星吗?”   ……   感业寺,小基地里。   苏荷坐在木凳上,双手托腮看着冬日的感业寺,嘟囔道:“贾参军又不来了。”   ……   “备马!”   公主府中,高阳穿着红色的裙装,手中提溜着心爱的小皮鞭。   女官肖玲跟在她的身边,急切的道:“公主,这天气冷,外面跑马难受。”   高阳看着她,“我做事,要你管?”   肖玲打个寒颤,不敢说话。   高阳牵着马出去,钱二在后面喊道:“跟上去!”   几个侍卫赶紧牵马追了出去。   外面刚好有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了巴陵公主的心腹王悦荣那张娇媚的脸,“公主何去?”   高阳上马,皱眉道:“你来何事?”   王悦荣下车,笑道:“奴奉命来探望公主。”   “假惺惺!”   高阳冷哼一声,策马就走。   王悦荣却是带着任务来了,见她要走,就下意识的伸手:“公主且慢……”   小皮鞭挥舞。   啪!   王悦荣躲避及时,但脖颈却被抽到了,她惨叫一声,刚想说话,高阳已经打马走了。   高阳一路到了道德坊贾家。   “还没回来。”   贾家没人。   赵贤惠出来,身后跟着阿福。   高阳问道:“他临走时可说了什么?”   一提及这个,赵贤惠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这是公主,她小心翼翼的道:“他临走时给了钱,让奴照看阿福,说是……阿福但凡弄死了谁家的鸡鸭,他不管。”   那个不要脸的贾平安,为了他这句话,赵贤惠整日把阿福看的牢牢的,就怕这个小畜生出去造杀孽。   “阿福!”   正说话间,身后有妇人在喊。   高阳回身,就见几个妇人抱着鸡鸭来了。   这是干什么?   “嘤嘤嘤!”   这是来挑衅我阿福大爷吗?放肆!   阿福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阿福!”   赵贤惠眼睛都瞪圆了,“小畜生,阿福!回来!”   可她不是贾平安,阿福压根就不听,一路冲着那些鸡鸭狂奔。   那几个妇人顺势避开。   那些鸡鸭在奔逃,鸡飞鸭跳。   现场一片混乱。   “阿福!”   赵贤惠拼命的在后面追,高阳见了点头道:“倒是个值得托付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贾平安担心赵贤惠舍不得给阿福吃,给钱给的比较足,赵贤惠代养阿福大有赚头。   可这个赚头不包括杀鸡宰鸭啊!   “阿福!”   阿福在得意的追逐着。   爸爸不在家,这真是太好了。   一只鸡被它一巴掌拍飞,可竟然屁事没有,鸣叫着飞跑,让它的主人不禁骂道:“跑跑跑,跑死算了。”   一只鸭子跑慢了些,被阿福追上了。   阿福伸爪子去逗弄它,可鸭子却怕得要死,蹦起来,翅膀扇到了阿福。   毫无悬念,只是一爪子,接着一嘴。   “二娘子……”   一个妇人喊的撕心裂肺般的伤心,仿佛这只鸭子就是她亲闺女。   “阿福……”   赵贤惠要疯了。   ……   百骑。   唐旭也要疯了!   “郑家的七郎才将进长安城,就被人发现和有夫之妇睡在了一起,陛下动怒了!”   昭武副尉程达淡淡的道:“那郑七郎被抓到时睡的人事不省,可见赶路疲惫,这等时候他哪里有心思去睡什么女人,此事断然为假。”   这特么谁不知道?   你就不能说些有建议性的东西?   唐旭一拍桌子,“崔建当初也被这般攀诬过,此事定然是王琦的手笔,这是我百骑的耻辱!谁能去查探?”   他看着众人,可没人主动请缨。   一群猪!唐旭怒了,“看看你等,麻木不仁,若是小贾在,定然主动请缨去查探,小贾……哎!”   邵鹏也在怀念着贾师傅,“都是一群无用之辈!”   程达苦笑道:“咱们毕竟不是不良人。”   不良人专司探案,干这等活计最适合不过了。   唐旭冷冷的道:“不良人和恶少豪绅勾搭,岂能重用?”   百骑不是没想过弄几个不良人来帮忙,可那些不良人堪称是地老鼠般的存在,精明不说,和恶少、豪绅的关系千丝万缕,重大事情靠不住。   程达干笑道:“可惜小贾不在。”   说完他就后悔了,觉得这话得罪了不少人。   “其实百骑也有不少好手。”他这个弥补更像是补刀。   唐旭坐下,叹道:“某也知晓,咱们都是一群厮杀汉,去弄这等细致之事,纯属赶鸭子上架。小贾……某的小贾若是在,那王琦还能得意?”   贾平安在时,百骑内部气氛融洽,可他才走了几天,百骑渐渐又回到了当年的老路上去了,死气沉沉的。   “去两个人。”唐旭更担心的是贾平安在新丰蹲着的风险,“去看看小贾在那边做什么。”   邵鹏颔首,显然也在担心这个,“若是不妥,让他别回来了,躺着,等明年再说。”   这是让贾平安装病。   “包东回来了。”   唐旭霍然起身,可邵鹏的速度更快了些。   众人一涌而出。   乔装的包东进了百骑,被众人盯着有些害怕,“这是……”   唐旭喝问道:“小贾呢?”   包东说道:“贾参军有话让某带回来。”   “说!”   “贾参军请诸位老将去新丰,要悄然去,不可惊动外人。”   “为何?”   包东摇头,“此刻不能说,但校尉……且放心。”   说了还有什么惊喜?没有惊喜哪来的一万贯?   “驴日的,就知道故弄玄虚!”   唐旭骂骂咧咧的,“罢了,某去寻英国公。”   这种事儿只有请李勣出面去协调。   晚些唐旭去求见李勣。   “请几位老将去新丰?”   李勣盯着唐旭,那股子压力一下增大。   MMP!   小贾,你这个小畜生,又坑老子!   唐旭心中暗自叫苦。   李勣沉吟良久,“好。”   晚些,他禀告了皇帝。   李治同样不解。   “这是有了法子?”   “可能。”   但这更像是赌博。   “去吧。”   李治都想出去转转,可他只要一开口,保证会被堵回来。   皇子还小,咱们不折腾。   他吩咐道:“天气冷了,诸军懒惰,让卢国公等人去四处查探一番。”   当天,几位老将就骂骂咧咧的出发了,他们知道贾平安那边定然是有了大发现,否则不敢这般调遣他们。   可这么冷的天气去新丰,纯属遭罪。   贾师傅不在长安,于是唐旭就被骂了个面无人色,刚开口为自己辩驳了一下,就被几个不要脸的老将打了个语言不能自理……   老将们说是出城练兵,扬长而去,长安城中的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群老将杀人杀多了,一旦闲下来就会找事闹腾。就两个理智型的,一个是李勣,一个是程知节。   ……   贾平安在新丰的日子颇为逍遥,解决了问题之后,他不是到渭水边吟诗一首装个逼,就是去骊山脚下想象了一番秦始皇陵的壮观,喝一杯酒,随后调戏一番山脚下的农家少女。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渭水边,几个少女在大树下歇息。   贾平安就在边上吟诗。   庄上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这个季节又没什么风景和产出,他来这里就像是猫冬。   所以没事他就出来转转,顺带试试自己的宝马在上了马蹄铁之后的感觉。   宝马很好,让贾师傅难免又想起了萧氏。   几个少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穿着华丽。   随行的仆役在对贾师傅怒目而瞪,示意他失礼了。   可阿宝刚跑了一阵子,此刻贾平安想让它歇息一番,压根没想过调戏几个少女。   仆役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   “呀!”一个少女低声道:“阿姐,唇红齿白呀!”   另一个少女说道:“他作的诗真的好,比阿耶和兄长的都好。”   这一行人都在树下,有大树遮蔽寒风,很是惬意。   阿宝身上出了些汗,这时候需要保暖……   贾平安微笑道:“敢问几位小娘子,可是去骊山吗?”   一个少女福身道:“是。”   贾平安笑道:“骊山距此有六里地,你等看看天色……”   众人抬头,仿佛是一群企鹅。   “这天没什么吧?”一个少女有些不解。   贾平安摇头,“某善观天象,这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雨,你等竟然骑马而来,到时候四处寻不到避雨的地方……男人无碍,小娘子们却不大妥当。”   他神色诚恳,少女们看了不禁心生好感……当然,她们绝不会承认是因为贾师傅的唇红齿白而产生的好感……   “你是……”一个老成的仆役拱手问道。   “某就住在前面的庄子。”贾平安胡乱一指。   “多谢郎君了。”   一行人赶紧上马,少女们也拿出了羃䍦遮蔽身体,临行前,一个少女忍不住问道:“多谢了……小郎君是哪家的?”   这就像是后世的男女偶遇,妹纸对你感兴趣了,就摸出手机,“小哥哥,加个微信可好?”   贾平安一脸深沉,“一点小事罢了,不足挂齿,某……西贝家的。”   “西贝家的。”   “阿姐,他的马好神骏呀!我也想骑一骑。”   “是呀!那匹马把咱们家中的都比下去了。”   “那小郎君才是丰神俊逸……”   “是呢!阿姐,家里给你定的那个姐夫,上次我们看过了,不如这个少年呢!”   “胡说。”年长的少女怒了。   “真的!”   少女们被簇拥着远去,隐隐传来了惊呼,“好冷!刚才在树下好暖和!”   贾平安牵着阿宝过去,顿时周围一暖。   阿宝也舒坦了,用脑袋去蹭着贾平安的身体,显得极为快活。   歇息了一刻钟,天色竟然渐渐阴了下来。   “走,回家!”   贾平安上马,阿宝嘶鸣一声,开始疾驰。   还没到家,竟然就下起了小雨。   卧槽!   “我难道是乌鸦嘴?”   贾平安有些心虚。   雨渐渐大了,贾平安冲进了庄子里,就见前方一行人在叽叽喳喳的。   “是那个小郎君,他果然没骗咱们!”   几个少女都欢喜了起来。   “都来避避吧。”   贾平安当先带着她们进了庄子。   “见过郎君!”   那些仆役也刚回来。   贾家每天给他们提供食宿,自然不是白给的,杨德利安排他们去整理田地,修整庄上的道路,清理沟渠。   几个少女聚在一起,老仆低声道:“这人怕是会过来搭讪,诸位小娘子,莫要和他多说话,这是礼。”   那边,贾平安指指这群人,对表兄说道:“给他们避雨,若是到了时辰,给他们弄些吃的。”   给陌生人方便,这是华夏的传统。   贾平安随即就进了院子。   少女们看着老仆。   “你不是说……他会来搭讪吗?”   老仆老脸一红。   “这家人看着也就是寻常,几百亩地,长辈不在,多半是少年持家,看看他的马这般神骏,这等少年多半是不知勤俭为家的道理,用不了多久就败了。”   老仆是苦口婆心的给小娘子们说道理,可少女们却觉得少年很神奇,也很神秘。   雷洪在监督着陈老二打造马蹄铁,见贾平安进来,就说道:“参军,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等。”   墙角边有个箱子,贾平安看了一眼,雷洪说道:“有八副了。”   八副就是三十二条马蹄铁。   贾平安看了看,很是满意。   陈老二堆笑道:“贾参军,某何时能回家?”   你想得真美。   贾平安说道:“你以前开的是黑店,私下打造兵器是什么罪名?”   陈老二跪了,面色煞白,“小人发誓不会说出去,一个字都不敢说。”   在给几匹马上了马蹄铁之后,他兴奋不已,觉得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和功劳。   可现在贾平安翻脸了,翻出了老账。   “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贾参军真是个好人……陈老二狂喜,“多谢贾参军。”   别急着谢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的黑店以后不能开了。”   陈老二心丧若死,“可某一家子都靠着这个活呢!”   “以后军方养你。”   陈老二瘫坐在地上,瞬间想通了所有的事儿。   他打造出了马蹄铁这个骑兵的神器,若是外泄,对大唐而言就是重大损失。   让他归于军方,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泄密,又不杀人。   但,从此干私活就和陈老二绝缘了。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郎君!”   杜贺冲了进来,面色煞白:“来了大军!他们封住了火星湾,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   求票,月票、推荐票,票票归仓。 第152章 此时不装比,更待何时   数百骑封住了火星湾出入的通道,斥候在周边查探……   其余数十骑扈从着老将们进来。   这杀气腾腾的架势,把整个庄子的人都吓尿了。   贾平安也被吓懵了,急匆匆的带着人出来查探。   当他看到被淋湿的几个老将时,觉得自己造孽造大发了。等看到雨雾中的那些骑兵时,不禁怒了。   那些奴仆跪在路边嚎哭,有人在狂奔,大概是想逃跑,旋即被骑兵用刀背打了回来。   屋檐下,那几个少女在瑟瑟发抖,老仆的嘴唇颤抖,“咱们不该来这,不该啊!”   等弄清楚了那些老将的身份后,老仆什么话都不敢说,几个少女瑟瑟发抖。   “阿姐,他竟然认识这些老杀神。”   年长的少女点头,不经意见看向贾平安,妹妹的话就浮现脑海:阿姐,这个少年唇红齿白,比姐夫好!   “弄酒水来。”梁建方下马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个老疯子!苏定方摇头,“弄热水沐浴。”   “你是娘们!”梁建方鄙夷的看着他,随即二人开始全武行!   砰砰砰砰砰砰!   除去贾平安和几个老将之外,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军方大佬在打架。   “弄了热水来。”程知节沉声道:“你令人回长安说有了法子,什么法子?若是有,好说,老夫为你牵马。若是没有……”   他看看边上,指着一棵歪脖子树说道:“老夫会亲手把你吊在上面风干。”   呵呵!   一群杀胚,弄了个封杀的模样,存心就是想吓唬贾师傅!   贾平安一脸心虚的模样,“此事……某觉得还是有些靠谱的。”   哈!   几个老将杀人如麻,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就冷笑了起来。   “长安城中有人开赌,以你为赌注,下赌注的人都是些权贵豪绅,没有一人下你这边。那些人财力雄厚,赌注高达数万贯,若是你赢了,那几个庄家会剥了你的皮!”   啥?   还有这等好事?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是谁家坐庄?”   程知节看着他,“还能有谁?”   小圈子的人。   MMP!   这是何等的好机会,不去挣一笔,那就是丧尽天良!   贾平安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几位老帅竟然没下注?”   这几个老不要脸的家伙,见到这等挣钱的机会,竟然不下注赌贾平安输?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已经打完了的梁建方骂道:“老夫出城前才知道此事,想下注却也晚了。”   “那赌局是赌你能彻底解决了马蹄损耗之事,就算是改良都是输,哎!你这个必输的,庄家一贯赔十文,若是下一万贯,一百贯的赚头,十万贯就是一千贯啊!”   赌场无父子,在下注时带着的目的是要赢钱,而不是站队。   改良都算输,开赌局的庄家很狡猾,也很稳重。但……谁能想到马蹄铁这等神器竟然完美的解决了马蹄损耗的事儿?   连程知节都有些遗憾。   一群杀神征战了大半生,抢来的、赏赐的……家中的钱财多不胜数,竟然还这般贪婪。   想到这群老杀胚先前吓唬自己……贾平安就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一脸沉痛的道:“某只求平安。若是可以,某先行赶到长安城,代替诸位老帅下注,作为赔罪。”   程知节看着梁建方……   几个老将暗送秋波……   这小子看来想出了办法,但只是改良,不能彻底解决马蹄损耗的问题,这也符合大家的认知。   “笔墨伺候!”   随后几张条子就给了贾平安。   “送去老夫家中,不然弄死你!”   在整个大唐都没人敢骗这几个老家伙,否则会死的很惨。   几张条子都是交代:让家人赶紧弄钱去下注,就赌贾平安输。   梁建方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回头你没脸见人了,老夫就把你弄到左武卫去,以后跟着老夫厮混,保证你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外面还下着雨,贾平安拿了条子,当即上马就跑。再不跑他担心会被几个发狂的老帅给打个半死。   几个老将被包东带去了小院子里。   “这是什么?”   “马蹄铁。”   “可能解决了此事?”   “参军说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吧。”   陈老二亲自出手,为几个老将的战马上马蹄铁。   最后……他很诚恳的道:“那日贾参军在石子路上跑了许久……”   几个老将面面相觑。   “试试?”   于是他们上马,随后往长安跑。   哒哒哒哒……   数百骑跟在后面,可越跑越跟不上。   程知节觉得不对劲,“怎地那么快?”   战马有了马蹄铁,就像是人穿上了鞋子,刚开始需要适应,等适应后,那速度……   “前面慢些,有碎石。”   前方的苏定方开始勒马减速。   可战马冲上去后,却开始了撒野。   “吁……”   “慢些!”   战马踩在碎石上,眼睛好的程知节看着前方梁建方的战马马蹄踩碎了一块碎石,顿时……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停下!停下!”   程知节叫住了众人,然后下马,把战马的一只蹄子拉起来……   马蹄铁上还有石屑和泥土。   但马蹄完好无损。   “这……”苏定方眼前一亮,“是了,用铁条护住马蹄,就算是在碎石路上疾驰也不能损伤马蹄,也不会磨损马蹄,特娘的!小贾果然是个天才,大唐……老梁,大唐的战马有了这个东西,长途奔袭还担心什么损耗?哈哈哈哈!”   梁建方看了自己战马的马蹄,一跺脚,“原来如此,这般简单的道理,千年来竟然没人想到过。以后大唐的骑兵就能纵横无碍了。”   程知节抬头看着天空,“当年先帝征伐高丽,高丽节节败退,局势大好,可粮草输运不易……最要紧的是,战马损耗七成,无力再战……若是当年有这个东西,高丽贱狗奴算的了什么?老夫……老夫要请战!”   几个老将的眼中都迸发出激奋之色,然后上马。   呃!   梁建方突然一拍脑门,“特娘的!小贾拿了咱们的条子回家……”   “小畜生!”程知节也想到了此事,“老夫让家人下注五千贯,若是输了,老夫怕是连家门都进不去。那个小畜生,明知自己必胜,却哄骗了咱们。”   苏定方目瞪口呆,“那小子……是觉着咱们封了火星湾,吓到了他,这才报复?不过他多半不敢,也就是戏弄咱们一番。”   “万一那小畜生疯了呢?你可敢赌?”程知节一脸从容的道:“不怕不怕,老夫在家中说一不二……”   “是啊!老夫也是如此。”梁建方强笑着,想到自己若是输了数千贯,回家后面临的情况,心都凉了半截。   苏定方:“那还等什么?”   “赶紧回去!”   马蹄声大作,叫骂声随风消散。   ……   贾平安乔装一路疾驰回到了长安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英国公府,让李敬业寻个借口请老李回家。   “你竟然回来了?”   李勣刚到家,就见到贾平安浑身湿漉漉的在吃馎饦,脑袋上热气蒸腾,狼吞虎咽的模样,就像是逃犯。身边的李敬业也在吃,那碗比人头都大。   “英国公,某想借些钱。”   这娃药丸!李勣心中一凉,“多少?”   “五千贯。”   李勣没有迟疑,“去拿。”   好一个徐懋功!   贾平安想挣钱,见李勣这般爽快,就说道:“此事已经解决了。”   李勣霍然起身,“果真?”   贾平安觉得有些头晕,诚恳的道:“某骗谁都不会骗英国公。”   “那五千贯……”李勣不愧是名将,瞬间就猜到了贾平安的用意。   “某想请人代为下注。”   ……   晚些,贾平安乔装去了崔建家。   他先见了崔建的家人,如法炮制,把崔建弄回了家中。   “某这里有八千贯,还请崔兄帮个忙去下注。”   他最终和老李借了八千贯,随后老李自己会下注多少他不知道,不过按照老李名将的尿性,这一战下来,那些开局的权贵要哭了。   崔建一怔,“赌谁赢?”   “当然是某。”贾平安想到盘口不禁就兴奋了。   “你找到了解决之道?”   “当然。”   崔建伸手,贾平安躲避不及……   畜生!   真想剁了你的手!   贾平安被蹂躏了几分钟,这才逃脱。   崔建随即去寻了妻子,“家中的钱准备一下,回头下注……就赌贾平安赢。”   妻子知书达理,闻言纳闷,“夫君也赌钱吗?”   崔氏的规矩严,崔建笑道:“这是必赢的,不下注心中难安。”   他没有修炼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地,自然见到挣钱的机会要上。而且贾平安都敢下八千贯,他下一千贯怎么了?   他的妻子应了,等他走后就整理家中的钱财,询问了管事……   “贾平安说能解决了马蹄磨损之事,那些人设局赌博……”   一番了解后,崔建的妻子叹道:“夫君义气,觉着和贾平安交好,就下注为他出气。可这是白送钱给那些人,万万不可。但……如此我这里有些私房钱,下一百贯,聊胜于无,就下……贾平安输。”   ……   “崔氏下注八千一百贯,八千贯赌贾平安赢,一百贯赌贾平安输。”   王琦单手托腮,冷笑道:“这是疯了。”   周醒笑道:“谁说不是呢!八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崔氏拿出来……某觉着有些赌气的意思。”   “另外,英国公的亲戚下注一万三千贯,赌贾平安赢。”   王琦眯眼,“贾平安和李敬业交好,据闻贾平安有匡正李敬业之功,所以李勣对他颇为赞许。但李勣不是那等无谋之辈,他的亲戚下了一万余贯……此事……去查!要快!”   周醒问道:“莫不是有诈?”   王琦摇头,“说不准,但李勣出手,某总觉着心惊肉跳的。”   “那崔氏呢?”   “崔氏?”王琦嗤笑道:“那崔建被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凭他……也配?速去!”   周醒笑道:“那崔建也算是个笑话,不过有一事,那些老将出城练兵两日了,并无动静。”   王琦摇头,“莫要去乱打探,程知节会忍,李勣会忍,可梁建方那等老贼但凡发现有人打探军中消息,先是一顿棍子打个半死,问出来历,他就敢提溜着人去上门喝骂……”   周醒倒吸一口凉气,“这等老贼……也不怕得罪了人?”   “你懂什么?”王琦淡淡的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程知节学李靖装老实,李勣装温润,这是他们的处世之道。而梁建方这等人就是装豪迈,在朝中他就敢动手,这便是给陛下看的,让陛下知晓他是个粗人,没什么心眼,这和程知节装老实相比,你以为谁更舒坦?”   周醒想了想,“程知节本是造反出身,学李卫公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只会让陛下觉着此人不可靠。而梁建方装豪迈,就是把自家的弱点给陛下看,如此陛下自然信重他。”   王琦微微一笑,“你跟着某,也算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去吧。”   周醒出了宅院,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上,准备去寻自己的线人问话。   “闪开!”   左边一声厉喝,周醒侧身,就看到两骑疾驰而来。   这两骑飞快进宫,随后请见皇帝。   “陛下,卢国公等人在城外,请陛下出城一观。”   李治抬头,“看什么?”   骑兵说道:“看大唐的铁骑!”   李治霍然起身,“难道……”   随后皇帝就带着宰相们出了城。   一出城,李治看着前方的空旷地带不禁赞道:“朕在宫中许久,今日出城,胸中不禁为之一畅。”   长孙无忌在他的身侧,闻言微笑道:“今年却急切了些,等元日之后,陛下启用了新年号,自然就从容了许多。”   虽然李治登基了,但今年依旧沿用的是贞观年号。   包括王氏等人的封号依旧是按照太子时的规矩,册封皇后等事项都会等过年后进行。   这是规矩。   长孙无忌在暗示他:今年你还是乖一些,明年可以略微松散些。   李治点头,“那贾平安……卢国公说在城外一观大唐的铁骑,朕觉着那马蹄损耗之事怕是有了些眉目,舅舅以为那贾平安是何许人?”   长孙无忌抚须和褚遂良相对一视,含笑道:“那少年从小就倒霉,此事老臣查的很清楚。不过他说得了异人传授,英国公府的李敬业就跟着他学了些,据闻英国公很是欣慰。”   这话怎么有些像是讥讽呢?   那个少年说的异人,大概就是个不得志的文人吧,随后教授了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而李敬业跟着学也就罢了,李勣竟然也大为赞许。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想法?   长孙无忌把这事儿阴谋化了。   他觉得这是山东门阀在借机聚拢那些老将谋划些什么,而目标弄不好就是小圈子。   “陛下要稳健才是。”他补充了一句。   朕一直很稳健。   李治赧然一笑,少年感重新浮现。   长孙无忌欣慰的点点头,对褚遂良使个眼色,暗示皇帝依旧是向着咱们的。   一路到了一座军营。   “见过陛下。”   程知节等人在营门里等候,贾平安就是个小虾米,被排挤到了边上。   随侍的百骑以唐旭为首,见到贾平安后,就给他使眼色。   贾平安竖起根手指头在眼前,来回动,目光有些呆滞。   程达低声道:“这是何意?一厢情愿?”   另外有百骑猜测道:“某以为参军这是在暗示咱们……一了百了。”   “某觉着是一事无成。”   “一筹莫展……”   唐旭回身瞪了一眼,真想把这些畜生全数赶去种地。   那边已经见礼完毕,程知节说道:“陛下,此事已然有了眉目,还请陛下随老臣来。”   这个鸟毛老程,平日里装老实,这时候抢功比谁都厉害!   梁建方怒了。   苏定方劝道:“莫急。”   “为何?”   “你看小贾。”   贾平安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数着几张纸,他觉得这几张纸留到后世,绝对值大价钱。   卢国公程知节下赌注的文字,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下赌注的文字……   MMP!   程知节看到了心中一跳,欣慰之余,知道自己被贾平安忽悠了。   纸条没给家人,那么损失就无从谈起。但这是贾平安厚道,不敢他怎么想,这个人情欠定了。   “小贾……”   老程招手,等贾平安过来后介绍道:“陛下,老臣此次去了新丰,测试了一番,果真有效。此事贾平安居功至伟。”   老东西!说的好像你有功劳似的!   梁建方忍着这句话,觉得很憋屈。按照他的本性,就该上去喝骂。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问道:“是如何解决的?”   贾平安觉得头晕,眼前有些发花,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觉得国舅果真是胸怀伟岸,那肚子腆的很有孕妇的风范,“陛下,此事说了无用,有自吹自擂之嫌,臣以为……先看。”   李治点头,“如此也好。”   随后君臣被安排视察了一番刚弄好的跑道。   “陛下请看,这些碎石子都是先前将士们用锤子一一敲碎的,随后还得压进泥里去。”梁建方上前介绍,把程知节挤到了后面。   老梁的作风豪爽,李治的神色明显的轻松了许多。   贾平安看了程知节一眼,心想老程学谁都好,就是学李靖不妥。   李靖不但是功高盖主,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不作二人想,所以他需要装老实,闭门不出,向君王表示自己的无害。   老程当年是悍将,深得先帝的信任,临去前都让他带着敕令去接应李治。可先帝一去,他就装老实,这个让李治怎么想?   这事儿有个心结,大概是老臣和新帝之间没有交心的缘故。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是没办法解决,但要看时机。若是解决了此事,他在老程这里可就刷了个大火箭,以后又多了个帮手……   啧啧!   美滋滋啊!   李治看了一遍石子路,皱眉道:“马蹄可能承受?”   大唐的帝王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蠢货,他们会去狩猎,货真价实的狩猎。所以一看这个石子路,他就觉得不靠谱。   “陛下拭目以待!”贾平安知道刷好感的时机到了,马上就挤出一脸的忠心耿耿。   随后的测试安排了马术了得的军中悍卒,可最后上马的却是梁建方。   “大将军为何以身犯险?”李治不乐意了,“快快下马!”   战马在这种铺有碎石的土路上最容易马失前蹄,高速中,马背上的骑士跌落,能留住小命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梁建方昂首道:“臣请陛下一观!”   他斜睨了程知节一眼,程知节胸中觉得发热,二话不说就上马,“来,今日你我比试一番骑术!”   梁建方打个哈哈,“老夫岂会惧你?”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李治心中焦躁,“快快劝了他们下来。”   此刻不装比还等何时?贾平安低声道:“陛下放心。”   众人一怔,都齐齐看着他。   那边的梁建方和程知节已经准备好了。   苏定方在边上猛地挥手,两匹马就冲了出去。   ……   为白银大盟‘Justin_yu’加更10。   为盟主‘柳倒映如梦幻’加更。 第153章 发烧的愤怒   战马在加速。   大唐立国数十年,在场的人都是开国臣子,当年谁也不是傻白甜,连长孙无忌都率军厮杀过。   都是千年的狐狸,所以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战马的跑姿有没有问题。   梁建方和程知节的战马自然是宝马级别的,也就比贾师傅的阿宝差一些。   这二人都是沙场老将,马速……你和他们谈马速,他们会和你谈怎么在战马高速疾驰中杀敌。   你只顾着马速,他们不但要顾着马速,还得顾着杀敌。   所以但凡是马背上的杀神,随便出去溜一圈赛马,至少前三名。   两匹马越来越快。   “咦!”   长孙无忌咦了一声。   “咦!”   褚遂良……   “咦!”   这个声音像是传染病般的蔓延开来。   “那马怎地不怕?”   “战马踩到碎石会减慢,甚至会停下来,这是……”   “越跑越快了。”   众人不禁傻眼了。   李治在仔细看着。   现在是程知节领先,但优势不明显,只是半个身位。   对于武人而言,战马就是自己的第二生命,也是自己的战友。但凡有经验的骑士都知道,在这等路面上要主动减速,让战马缓慢通行。   可程知节二人却在不断的催促战马加速,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   长孙无忌只觉得心猛地蹦跳了一下,哆嗦道:“难道……难道是解决了?”   褚遂良也激动的哆嗦了起来,依旧是长孙无忌身边的最佳捧哏,“是啊!难道是解决了?”   李勣和武将们都在看着,渐渐的,呼吸急促。   “这马不怕碎石路!”   “再跑几圈看看。”   二人交换领先位置,不断的打马狂奔。   一圈。   两圈。   三圈……   当跑到第五圈时,长孙无忌忍不住了,喊道:“停下!停下!”   他嘴唇哆嗦着,兴奋的忘记了自己的人设,拍手欢喜的道:“快停下看看马蹄!”   可两个老帅压根没搭理他。   长孙无忌第一次冲着皇帝低头,“陛下,还请让他们停下。老臣想看看那马蹄上究竟是有何物。”   舅舅竟然低头求朕?   李治只觉得心中大快,然后看了一眼给自己带来这个情绪的百骑参军,举手道:“快快停下!”   战马缓缓减速,此刻梁建方领先了半个身位,他大笑道:“老程你在家装老鼠,怕是只顾着骑女人,忘记了如何骑马了吧,哈哈哈哈!”   二人牵马过来,梁建方一拍自己的战马脊背,“抬腿!”   这怎么像是叫自家孩子撒尿般的感觉呢?   那马果真抬起了右前腿,梁建方单手提着,“陛下请看。”   李治仔细看去,就见到了……   “这是……铁条?”   “是,陛下,这便是铁条。”   瞬间所有的迷雾都消散了。   李治眯眼,“马蹄易损,用铁条钉在上面,如此……有铁条相隔,马蹄可保无碍!妙!”   长孙无忌摸了一下铁条,冒险仔细查看,就差把眼睛贴在上面了。   “这是铁钉,这是……打的眼子,铁钉钉在马蹄里,如此铁条就稳靠了,这果然是极妙的法子,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仰天大笑。   “好一个铁条!”   在场的宰相们都狂喜不已,长孙无忌破天荒的给了贾平安一个赞许的眼神;于志宁直接一巴掌拍去,“大唐每年因马蹄磨损而损失的战马多不胜数,小小的铁条却能解此弊端,果真是扫把星!”   就不能不提这茬吗?   贾平安苦笑着,然后身体摇晃了一下,觉得……视线内的世界在转动。   啪!   这一巴掌却是李勣拍的,他含笑道:“快去要钱。”   贾平安才想起了此事,赶紧出来。   李治正在欢喜,见他出来就笑道:“你此次算是解决了一大难事,朕记得你是要一万贯?”   这还是一个少年,而马蹄铁算是大功,若是照着封赏了,李治觉得过了些。如此一万贯,正好解决了此事,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他觉得少年越发的眉清目秀了。   众人回想起贾平安当初要一万贯的要求,不禁觉得……   “辅机,你说他是不知道这功劳能封爵,还是眼中只有钱财?”褚遂良觉得有些看不透。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少年爱财,这是必然。他出身贫寒,少时父母亲人都去了,和表兄相依为命,穷的令人发指!如今有了一万贯,那就是心愿得偿,那等快活……让老夫想到了当年二郎登基之时,老夫便是国舅的快活。”   褚遂良点头,“是了,他有钱就快活,而我辈要的快活却是辅佐君王,成就盛世。”   那边的李勣在进言,“陛下,马蹄铁之事不可外传,特别是要防着外藩人。”   李治点头,“李卿之言甚是,朕在想,若是大战之时,大唐马军策马冲阵,马蹄铁无惧一切……那是何等的快意!哈哈哈哈!”   帝王的心情一好,大伙儿都跟着欢喜。   “随后军中会分批打造,首要是长安诸军,一旦打造好了……”梁建方憧憬的道:“陛下,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大唐又多了许多胜算。”   贾平安在那边等着结算一万贯,李治突然笑道:“少年人有了一万贯会去做什么?修建宅子?还是买了奴仆,每日享受。”   众人不禁微笑。   有了钱就变坏,这个可不是后世才有的事儿。   人生的诱惑很多:金钱、美色、权利……   在这些诱惑里,有人浅尝辄止,有人沉迷于其中……   皇帝的问话还有试探贾平安志向的意思。   众人都在等待着。   贾平安觉得脑袋有些晕沉,看着皇帝都像是……电视机里的模样,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说道:“陛下,臣那日在平康坊看到了一个胡商欺凌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大的也就七八岁,小的四五岁。兄长进去想寻些残羹剩饭,让弟弟果腹,可那胡商却污蔑他偷盗钱财,暴打了他一顿,臣当时见了,就只有一个念头……”   头越发的晕沉了,还有些发烫的感觉,他认真的道:“承蒙陛下的赏赐,臣家中不缺钱,吃穿不愁,可在看到那两个孩子时,臣就在想……在自家有钱之余,为何不能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   是的!   这便是他目睹了那两个孩子的遭遇后的想法。   他的钱财再多,可能传承几代?   绝大部分财富能传承两代就算是不错了,更多的是在第二代,那些钱财就成了祸根,让那些孩子在欲望中无法自拔……   李治一怔,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你想做什么?”   人做事有动机,每一件事都是如此,这是帝王之学。   长孙无忌皱眉,他觉得气氛不大好。   唐旭却身体一震,知道自己终究是低看了贾平安。百骑里许多人在猜测贾平安为何要一万贯赏赐,而不是爵位,什么缘故都想了,就是没想到贾平安压根就不是为了钱。   “陛下,大唐的孤老不少,却寻不到收养的地方。”贾平安摸了一下额头,觉得越发的昏沉了。   一个官员说道:“不是有病坊吗?”   瞬间贾平安就怒了,“病坊何用?收养病人之用。那很好,但……寺庙那么多田地,那么多净人……养什么?”   ——病坊,有些寺庙设立的一个机构,专门收养那些患病无力医治的病人。   ——净人就是奴隶!另外一个称呼叫做:寺奴!   他是真的怒了!   “但凡帝王喜欢的寺庙,皆送给奴婢田地。玄奘取经归来,先帝赏赐了田地百顷,奴婢百房……各处寺庙买的奴婢也不少,那些香客布施……”   贾平安面色涨红,身体在摇晃,“布施财物吃食也就罢了,竟然还布施奴婢。那些方外人伺候佛祖之余,难道还得要有人去伺候他们?凭什么?”   “朝中和那些有钱人宁可布施奴隶和田地给寺庙,却忘记了那些孤老,任由他们在哀嚎,任由他们死去,这是耻辱!”   “贾平安!”李勣面色铁青。   这是满朝文武当面啊!   而且奴婢……那不是畜生吗?   你贾平安竟然为了一群畜生说话,你疯了?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   褚遂良目瞪口呆。   程知节眸色微黯。   一个身影扑了出来,一把扑倒了还准备咆哮的贾平安。   “陛下,是唐旭。”   唐旭扑倒了贾平安,一巴掌扇的他茫然,然后回身堆笑道:“陛下,他怕是病了。”   他的手无意间停顿在贾平安的额头。   “咦!”   唐旭摸着贾平安的额头,“陛下,他发烧了,这是在说胡话!”   贾平安真的烧了。   李治面色铁青。   那些话是对先帝和大唐统治的否定!   梁建方跪下,“陛下,臣等到了火星湾之后,贾平安就冒雨赶来长安……这一路他就淋着雨……陛下,少年发热妄语,恳请陛下恕罪。”   苏定方犹豫了一下,也跪下了。   长孙无忌想说话,但感受到了一道寒芒,他偏头看去,却是李勣。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这时,贾平安喊道:“建造无数座养济院,让天下孤老……俱开颜!”   唐旭挥拳。   呯!   世界安静了。   皇帝的面色不大好看。   先帝对佛家颇为青睐,赏赐的手笔也不小,这些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事儿,可在贾平安的口中,却是一个错误。   只顾着方外,却忘记了百姓,这对于先帝的明君名声是一个削弱。   “回宫!”   皇帝打马回去,文武百官紧紧跟随。   回到宫中后,李治撇开了所有人,一人待在殿内。殿内有功臣画像,他无视了那些装饰,只是一幅幅的看下去。   殿名:凌烟阁!   什么装饰都是假的。   这是先帝在确定自己活不长了之后的话。   “雉奴,那些雕栏玉彻都是假的,你看看阿房宫,你看看秦汉的宫殿……去了何处?”   “都被一把火烧了。国家强盛,一株草也能繁衍生息。君王无道,漫天的金银也只是罪孽……你要记住,抓住军队。”   “……”   李治在踱步。   外面很冷,可王忠良却汗湿背腋。   皇帝出来了,“去禁苑走走。”   禁苑这个时候万物凋零,去干啥?   随后他跟着皇帝进了禁苑。   当看到感业寺时,王忠良跑了进去。   苏荷被叫了来,一脸懵逼……   “让明空来。”   王忠良的神色严肃到了极点,让苏荷确信,若是慢一瞬,皇帝都有可能发飙。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武媚来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这里闷,出去走走。”   闷?   苏荷看看天空,觉得上位者的烦恼来的莫名其妙。   感业寺的上空又没加盖子,呼吸很顺畅啊!   但若是贾参军来了就更顺畅了。   武媚跟了出去,亦步亦趋。   李治负手走在前方,突然问道:“今日朕看到了一场很出色的赛马,那个少年用解决马蹄损耗来求朕赏赐一万贯……”   武媚眼前一亮,“陛下,这是好事呀!”   她原先在家时也曾骑马出行,知道马蹄损耗的坏处。   “是好事。”禁苑里看着很冷清,“朕原先以为那个少年是喜爱钱财,可今日他却告诉朕,他想用那一万贯去建造养济院,庇护天下的孤老……”   武媚心中一凛,“陛下觉着他并不是出于忠心而献出了解决马蹄损耗的法子,所以恼怒吗?”   李治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身,眯眼看着那些枯黄,“朕只是……”   他的脊背微微弯曲,“一个少年,他想着弄养济院来接济孤老,但却不敢说……你可知为何?”   武媚觉得那个少年的形象越发的熟悉了,“满朝文武都在说大唐盛世,可那少年却说路有饿殍,这是何等的讥讽,何等的……蔑视!”   李治叹息道:“你果然敏锐。”   武媚向前一步,几乎和皇帝并肩,“他至少有敬畏心,但为何今日说了出来?莫不是……喝多了?”   “他发烧了。”李治嘴角翘起,“朕的臣子要发烧才敢说出实话,这是何等的虚假!”   武媚皱眉,“陛下,大唐承接了前隋,立国时民生凋零,外面突厥为祸,兵临渭水……这才过了多久?   可如今的大唐如何?”   李治回身。   武媚一双长眉微挑,神色坚毅,“如今的大唐,突厥俯首,吐蕃低头,如此便是大有为之时,当内修德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如此再过二十载,可为盛世!”   她不解的看着李治,“这等大有为之时,陛下为何沮丧?”   李治只觉得精神一振,微笑道:“是啊!这才过了没多久,大唐就让异族低头。今日贾平安一番话,让朕知道,原来这个大唐还有些不堪之处……你可愿与朕前去一观?”   武媚低头。   一身尼姑的衣裳。   李治哈哈一笑,“去换了来!”   武媚的眼中骤然迸发了光彩。   晚些,她换了一身妇人衣裳,戴着羃䍦出来。   李治看了一看,“不错。”   王忠良在后面看的眼珠子差点崩裂,可却不敢说一句话。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东市。   “这是……”武媚恍惚记着自己入宫前来过几次东市,但那时的东市没这么繁华。   “这是东市。”   东市繁茂,商人和孤苦络绎不绝。   “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   一家竹器店里传来了吆喝。   武媚含笑道:“很有趣呢!”   李治神色古怪,“是那少年的手笔。”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   “那里有乞儿!”   李治看到了几个孩子蹲在墙边,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来往行人。   武媚看了一眼,“陛下,当年在老家时,贫尼也见到好些乞儿。”   李治摇头,一行人缓缓走过去。   乞儿不少。   “寻一个人说话。”李治面色严肃,王忠良打个哆嗦,可想来想去,只能寻了百骑的人来。   唐旭在后面保护,被带过来时有些忐忑。   “长安城中的孤老有多少?”   呃!   这个问题唐旭拿不出精准的答案,“陛下,各个坊都有,那些孤老在坊内……”   他没明说,但李治却明白了,“大多在坊内自生自灭吗?”   唐旭点头。   李治再去了平康坊,看到了那些青楼逆旅的繁华之下的贫困,默然回宫。   回到宫中后,他茶饭不思。   “陛下,晚膳吃一点吧。”   王忠良苦苦哀求。   “滚!”   李治对臣子的态度堪称是和气的不像话,但对身边人却有些严厉。   王忠良见李治心情糟糕,就想到了个笑话,“陛下,先前长安城中有人开赌局,赌贾平安此次必输,再无人投了他赢。后来吏部郎中崔建家人下注八千一百贯,八千贯赌贾平安赢,一百贯赌贾平安输……再后来,英国公家的亲戚出钱一万余贯,也是赌贾平安赢……那些人怕是要输惨了。”   李治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贾平安当场揭开了大唐下面的不堪,朕心中不渝。可如今想来,他肯用自家的功劳来换取那些孤老的安康,这何尝不是忠心?”   他彻底想通了,“朕只想着自己的面子,却忘记了百姓的日子……如此,可谓大谬!”   王忠良心中一喜,“陛下英明!”   李治摇头,“朕算不得英明,若非是贾平安发烧说出了实话,朕还不知道……罢了,他有这等志向,朕为何要郁郁?吩咐下去,一万贯出了,朕再出一万贯,另外……以后宫诸人的名义再出五千贯,在长安及各地建立……养济院,这个名字却是不错。”   “另外,朕再想想……他一心向着那些孤老,朕却不能把他的功劳置之不理,否则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朕这便是昏庸了!如此,朕当封赏他!”   王忠良今日从头看到尾,觉得贾平安当着满朝君臣大放厥词,定然会倒霉。   可没想到皇帝走了一趟禁苑,和那个女人溜达了一圈,竟然就转了心思……   贾师傅……他立功了!   ……   为盟主‘爱吃小妞的牛胖子’加更。   为盟主‘也许那是幸福’加更。 第154章 武阳男   贾平安被送回了家中,随行的郎中仔细诊治了一番,抚须道:“淋雨就淋雨吧,还冬日淋雨。冬日淋雨就淋雨吧,还打马疾驰吹风……这……分明就是寻死!”   治不好弄死你!紧随老帅们赶回长安城的杨德利目露凶光,“可有法子?”   阿福人立而起,趴在床边嘤嘤嘤的叫唤。   郎中不知道杨德利打的主意,依旧慢条斯理的道:“这少年阳气足,身体壮实,罕见。老夫开些药,煎给他喝几日,保证活蹦乱跳,只是……”   郎中看着杨德利。   “只是什么?”杨德利一脸懵逼。   钱啊!   郎中伸手。   杨德利伸手……然后恍然大悟,“一文都不少你的。”   随即就是开药方、买药。   晚些,贾平安被扶起来,吨吨吨!   好药!   他打个嗝,觉得自己要死了。   随后发汗,汗出如浆。   “这是寒气出来了。”郎中赞道:“老夫的医术果然了得,也就比药王他老人家差些。”   药王孙思邈,大名鼎鼎,但就是不乐意呆在长安城中。   当贾平安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   当然,虚弱感还有那么一丢丢。   郎中又来了,一番查看,自信的道:“妥当了,明日就能下床出门。”   杨德利和他算钱,一番感谢,郎中语重心长的道:“老夫在长安城中行医多年,地位尊崇,怎会哄骗你的钱?你出去打听打听,某……”   外面有人敲门,阿福一溜烟跑了出去。   呯!   房门被拍开,一袭红裙闪动。   “都进来!”   杨德利和郎中闻声出来,就见到了高阳,以及一溜郎中……   其中至少有三人是郎中见面要恭谨行弟子礼的老师傅。   这……就是受寒了而已,用得着这般大的阵仗吗?   一群郎中看着都不情不愿的,高阳用小皮鞭指指屋里,“去诊治。”   郎中在边上拱手,给几个老师傅行礼,杨德利下意识的道:“谁的地位尊崇?”   郎中:“……”   谁出门不喜欢吹个牛逼?   打人不打脸啊!   贾平安觉得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清醒,看着高阳进来,就微笑道:“某无碍,你可还好?”   高阳听到这话,莫名就觉得难受。   “我听闻你病了,就带着他们来看看……”   一群郎中磨磨蹭蹭的进来。   贾平安的心境被打破了。   满头黑线。   所谓同行是冤家,你要请郎中来诊治没问题,可别一网打尽啊!   他又不是什么大佬,可以用会诊的名义聚集这些郎中,所以……宾主都膈应。   高阳回身,握紧了小皮鞭,冷冷的道:“治好了赏,不好……”   “一定好!一定好!”   那些郎中马上就露出了笑容,一脸救死扶伤的慈悲。   贾平安不禁苦笑,心想竟然是小皮鞭的作用更大些?   一番诊治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风吹雨淋导致的寒气入体。   “这药……”   一群老师傅拿着前面郎中的药方琢磨了一番,把量和方子调整了一下,凑过去堆笑道:“公主,再无差错了。”   大清早高阳就带着人横扫了长安城最出名的几家医馆,把最出色的一群郎中都弄了过来。这群郎中本以为是什么绝症,等一看,真心想吐血。   不过是淋雨吹风发热了,你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吗?   但没人敢哔哔,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候高阳的派遣。   高阳俯身,“你觉着如何?”   “好了大半了。”昨夜发汗后,他就觉得轻松了许多。此刻若非是郎中不许下床,他定然要去亲自收取赌注。   高阳摆摆手,示意郎中们赶紧走,“回头去我那里拿钱。”,   “不敢不敢。”那些郎中们如蒙大赦般的跑了。   “你好生养病,对了,我下注赌你赢的,也不知道赢了多少,这便去拿钱!”   高阳转身出去,在出门时轻盈一跳……随即风风火火的走了。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自己委托崔兄下的赌注。   发达了啊!   ……   “输了多少?”   王琦坐在角落里,看着几个权贵在发飙。   一个男子颤声道:“崔氏下注八千余贯,英国公的亲戚下注一万三千贯……按照咱们的盘子,一赔一,还得有三成。”   就是一赔一点三。   当初大伙儿都觉得贾师傅不能解决这个千年难题,所以这盘口开的很有诱惑力,就想收割一批韭菜。   “还有高阳公主……”男子的额头见汗,“公主下了……三万贯……”   几个权贵眨巴着眼睛,“她下了谁?”   男子终于崩溃了,“她下了……贾平安赢。”   “噗!”   一个权贵仰头就喷出了一口血。   第二个用力捶打着胸口,大声咳嗽着。   第三个权贵的咽喉在涌动。   那个男子的声音近乎于悲鸣,他拿着一张纸,看了一眼后,绝望的道:“其它零散的加起来也有上万贯。咱们要赔崔氏一万四百贯,英国公那边要赔一万六千九百贯,最多的是高阳公主那里,要赔三万九千贯……合起来八万多贯。”   八万多贯!   王琦觉得有人要卖裤衩了。   一个权贵瘫坐嚎哭,另外几个也好不到哪去,大堂内阴风惨淡。   周醒进来了,见转就从边上绕了过来,附耳道:“王尚书,那贾平安的身子说是并无大碍。”   “祸害遗千年!”   王琦起身,“回去。”   这里已经成了屠宰场,悲鸣声让人心烦意乱。   “那个贾平安……”   王琦走出正厅,觉得有些头晕,“他难道真是得了异人的传授?”   周醒点头,“否则他哪里知道这些?”   “不过他当场顶撞了陛下和宰相们,后患无穷。”王琦冷笑道:“某就等着看他的下场!”   咿律律!   二人出去,正好看到一袭红裙的高阳勒马。   马儿人立而起,双蹄舞动着。   这个贱人!   王琦心中冷笑,侧身让开。   高阳下马,一手捏着小皮鞭,大步进来。   “我来拿赢的钱!”   里面有人喊道:“郎君晕倒了!来人,来人呐!”   王琦淡淡的道:“这等人,不过是输了些钱财,就要死要活的,如何能做大事?你万万不可学了他们。”   周醒知道这话是培养之意,心中不禁狂喜,躬身道:“是。钱财去了再挣,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王琦赞赏的颔首。   前方有仪仗缓缓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王琦看了一眼,“这是册封的仪仗,谁要封爵了?去问问。”   周醒人面熟,认识其中的一个侍卫,就靠过去大声问道:“黄老大,这是去谁家?”   随行的侍卫说道:“道德坊贾家。”   周醒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意思?”   兴许只是封个虚衔呢!比如说什么云骑尉,毛用没有。   黄老大说道:“开国县男。”   周醒站在那里,呆呆的,直至仪仗过去才回身。   王琦缓缓过来,皱眉道:“每逢大事有静气,慌什么?说说。”   周醒喃喃的道:“是贾平安。”   王琦一怔,只觉得胸口那里有热流在涌动,“是什么?”   “开国县男。”   王琦的眼神有一瞬黯然,然后微笑道:“皇帝……皇帝……我们回去。”   他迈出一步,突然伸手搭在周醒的肩头上,低声道:“太阳大了些,某有些晕,架住某!”   周醒架住他,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还在天边,被一团乌云挡住了。   这一队仪仗一路到了道德坊,坊正姜融迎了进来,被仪仗的威严震慑,连话都不敢问。   到了贾家,姜融敲开门,一把拽住准备扑出来的阿福,差点被挠了个满脸花。   杨德利拉住了准备发飙的阿福,问道:“坊正可是有事?”   姜融侧身让开。   一队仪仗肃立在门外。   杨德利一呆,然后拖着阿福就跑。   他跑进了卧里,先把阿福丢进柜子里,然后喊道:“平安,宫中来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心中忐忑,但强作镇定的模样下床出去。   一番操作下来,他听到了什么……武阳县男,有些懵。   今早他已经回忆起了昨日的事儿,昨日他发烧了,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记得皇帝面色铁青吧,他还在想会引来什么惩罚,没想到竟然是封赏。   李哥……大气,敞亮!   杨德利站在边上也有些懵,他本就是个文盲,最近几个月跟着表弟学了些,认识了不少字,但朝中的爵位体系却一窍不通。   “敢问……这什么男……”   “武阳县男,从五品上,食邑三百户……武阳县隶属河北道前魏州,贾参军十五封县男,让人羡煞!”   杨德利瞠目结舌,然后泪水滑落下来,哽咽道:“姑母……你看看呐!姑母,你看看平安,他封爵了,武阳县男……姑母……”   贾平安已经清醒了,他笑着过去感谢传达旨意的人,随后去弄了些老贾家的特产肉干作为礼物。   前脚送走传旨的一行人,后脚就聚拢了许多坊民。   “恭喜武阳男。”   姜融带头拱手,“道德坊以前没有贵人,那些官吏也敢随意欺凌咱们。如今有了武阳男,这便是天大的喜事,各家各户出钱……咱们弄些酒菜,为武阳男贺!”   坊里没贵人,官吏就会肆无忌惮,普通百姓没法把事情捅上去,还担心事后的报复,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有了贾平安后,那些官吏再想肆无忌惮,得考虑一下后果。   众人都高声应了。   贾平安却不同意,“此事哪里能让街坊们出钱?表兄!”   杨德利上前,眼睛红彤彤的。   “回头多采买些酒菜,就在道德坊里开席,请诸位街坊赏脸。”   为官先做人,在小区里别一天板着一张欠债脸,否则那些街坊当面恭谨,背地里却会戳你的脊梁骨。   “那多不好?”姜融看看人数,加起来一百余了,“这花销可不小。”   贾平安想到了让崔建去下的赌注,哥不差钱啊!就正色道:“这是看不起某?”   姜融哪里敢,“不敢不敢。”   贾平安朗声道;“那今日就听某的,表兄,去请了刘架帮忙采买,随后就弄起来!”、   杨德利上马就去,随后刘架带着十余人来了。   东西市都有为人办酒席的团伙,你寻了一人来,剩下的事儿就不用管了。   酒菜弄好,一个个碗里倒满了酒水,高举起来。   “恭喜贾郎君!”   贾平安觉得武阳男这个称呼有些古怪,就强烈要求街坊们依旧称呼自己为贾郎君,可在大家的眼中,这便是他谦逊的标志。。   一顿狂吃海喝,整个道德坊都沉浸在了欢喜之中。   崔建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带来了让杨德利疯狂的钱财。   铜钱,金银,绸缎……   各种都有。   马车一辆辆进去,随后空空的出来。   “平安!”   老许带着滚滚浓烟而来。   “老夫听闻你得罪了陛下,先前就进宫去求情,谁知道陛下神色古怪,让老夫滚!”   许敬宗灰头土脸的,等看到杨德利在收拾一箱子绸缎时,就皱眉道:“要视钱财如粪土!”   回过头,他揉揉阿福的头顶,问道:“这是陛下赏赐的?”   “没,赌赢的。”老贾家经此一役后,算是成了长安城中的小富豪。   “赌赢的?”许敬宗最近比较忙,没工夫去管外面的事儿。   “对。”贾平安想到了这一场赌局,不禁觉得这便是老天爷送钱给自己花销的,那群权贵竟然变成了自己的韭菜……   “那些人开盘赌某解决不了马蹄损耗之事,一赔十成三,某随意下了些,赢了不少。据说公主下了三万贯……啧啧!这下能赢三万多贯,发财了。”   许敬宗呆滞……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酸痛,难受的想捶打几下。   “你为何没告诉老夫?”   这是捡钱的机会啊!竟然就这么溜走了。   “某……回来时就被拉到了城外的军营,下注都是委托崔氏去的……”   杨德利在边上收拾绸缎,突然说道:“许公视钱财如粪土呢!定然不喜欢那些赌赢的钱。”   你这个铁憨憨!许敬宗心痛如绞,恨不能长啸一声来纾解自己的郁闷,但人设啊……他微笑道:“是啊!”   他双手背在身后,晚些转身去看阿福,贾平安看到他后背的衣裳都被揪成了抹布。   心疼的许敬宗这次很干脆,坐下后问道:“何时开饭。”   杨德利心情大好,“许公稍待。”   晚些,半只羊都被整治了上来,三人一顿吃了个干净。   老许喝了些酒,心情极为高兴,但想到了赌注,不禁暗自郁闷。晚些告辞时,杨德利送他出去,“许公慢走。”   “钱呐!”许敬宗牵着马,仰天长叹。   而在崔建家中,刚回到家中的崔建大笑着进了后院。   “娘子,哈哈哈哈!”   他的娘子出来,福身道:“夫君这般喜悦,可是有喜事?”   崔建伸手,似慢实快的握住了妻子的双手,愉悦的道:“那日为夫让你用家中的钱财去下注,今日出结果了。”   “哦!”他的娘子想劝解他几句不能赌博的道理,就想抽出手来,可……并无用处。   崔建看看左右,并无人在,就飞快的亲了妻子的额头一下。   “夫君!”他的娘子羞红了脸颊,但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果然是平安赢了,一贯赔一贯三,那日某让你去投……少说有一千贯吧?这些可算是发财了。”   世家子弟也得吃饭,也得花销啊!   所以崔建见妻子神色呆滞,就笑道:“这可是欢喜傻了?哈哈哈哈!”   他的妻子喃喃的道:“夫君,我只投了……一百贯。”   心痛啊!   崔建心痛不已,只想捶胸顿足,但强笑道:“罢了,这便是没这个运气。”   转念一想,他又乐观了起来,“那也能挣一百余贯,不错不错,好歹能打些好酒,吃些好羊肉。”   “夫君……”   “何事?”崔建觉得自己的心胸真的很宽阔。   “那一百贯……我投了贾平安输。”   崔建松开手:“……”   ……   随后传来消息,皇帝出一万贯,以后宫的名义出了五千贯,加上赏赐贾平安的一万贯,两万五千贯都拨了下去,从长安往外蔓延,设立收养孤老的养济院。   “就叫做养济院,兄长,某听他们说,凭这个,你就能青史留名。”   李敬业带来了老李家的感谢——三马车的礼物。   财大气粗啊!   “家里这次得了好些钱财,阿翁让人一马车一马车的拉,不许一次进家。”   这是减灶法,老李不愧是名将,果然厉害。   “阿翁给了某一百贯,让某出来玩耍。”李敬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兄长,那人还杀不杀了?”   “当然要杀,不过且等等。”贾平安知道自己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出门容易被盯着。   “不过兄长,你们还租地方住?”李敬业看着老贾家,觉得……“兄长,阿翁说你挣了数千贯,怎地还这般抠门?”   是啊!   为嘛还租房子住?   这个宅子是百骑的,以后贾平安调走了,那还得搬家。   按照大唐的规矩,他和表兄二人能分配宅基地,自家建造宅子。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百骑。   “武阳男,哈哈哈哈!”   回到百骑又是一番热闹,许下了请客去五香楼三次后,贾平安才得以脱身。   “那个宅子……你觉着你住过了,咱们百骑的人还能住进去?”唐旭摇头。   邵鹏笑道:“你是县男,谁敢收那宅子?你只管去长安县把名头换成你的就是了。”   贾平安随后去了长安县,老崔出手,当即办妥。   贾平安站在长安县县衙外面,看着一个小吏冲着自己叉手为礼,这才发现……   “原来我已经不同了。”   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前辈的光辉事业……   方醒潇洒,沈安蝇营狗苟……   ……   感谢书友“手谈汪”的盟主打赏。   求票! 第155章 对皇帝有大好处   贾家的屋子都拆了重建,两兄弟在道德坊里租赁了一个宅子住下。   “平安,说是要弄半年呢!”杨德利有些不舍,来回多次搬了许多坛坛罐罐回来。   “半年就半年吧。”贾平安无所谓,就是花钱如流水,让他有些头痛。   高阳又来了。   她的小马鞭上镶嵌了几块宝石,暴发户的气息让贾师傅很羡慕。   “皇帝穷了。”   皇帝穷了。   咬牙给了两万五千贯后,据闻皇帝晚饭都没吃。   宰相们求见。   一番眼色之后,李勣起身道:“陛下,修建养济院之事……臣以为本该是尚书省之事,臣并未察觉孤老无所养之弊端,有罪。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由朝中出钱。”   长孙无忌微笑道:“是啊!陛下发了内帑二万五千贯,殊为不易……臣等都感知了陛下悯民之心。但宫中也不易,先帝驾崩,要花费许多,明年改元册封也要花销不少,还是朝中出这笔钱吧。”   李治鼻子一酸,不禁有些难过。   先帝驾崩后,他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可养济院之事他既然说出了口,怎么反悔?   所谓君无戏言,说的是威信。   作为皇帝,你的一言一行天下瞩目,说出去的话就要践行。今日反悔,明日改动……大家都会知道,原来皇帝说的话不管用。   这样的后果远比二万五千贯更严重,所以李治就算是有泪也得自家咽下去。   “此事朕意已决,各处仔细看好,若是有人借此中饱私囊,严惩不贷!”李治想到昨夜王氏来寻自己,一脸崇敬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明明也心痛,却要说什么……陛下仁慈,臣妾心中欢喜……   而萧氏就明显的直接了许多,愁眉苦脸的说怕是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了。   苦日子就苦日子吧。   李治起身道:“并非是朕作态,那一日朕……罢了,诸卿可随朕来,一起去看看。”   宰相们面面相觑,于志宁说道:“陛下,臣那边政事还有不少……”   帝王和宰相坐而论道,这是这个时期的特点。臣子有话直接说,没有后世那等拘束谨慎。   李治认真的道:“朕以为,当去看看,看一看,诸卿方能心中有数。”   好吧,众人随着皇帝出去。   “诸卿去更衣吧。”李治自己回了后宫,自然有内侍宫女为他更衣,可群臣……   “陛下这是准备带咱们去何处?”褚遂良觉得皇帝有些怪里古怪的。   长孙无忌摇头,“看看再说。”   晚些君臣换了便衣在皇城聚首,随后出去。   李治在前面带路,径直去了东市。   褚遂良低声道:“陛下怎地熟门熟路的……看着近期来过东市?”   五品以上官员不许入市场,这是规矩。   可皇帝却带着宰相们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东市越发的繁华了。”   “是啊!看看那些商人,看看那些客人,如过江之鲫,可见如今大唐商业之繁茂。”   宰相们虽然也看不起商人,但并不妨碍家中经商挣钱,这便是又当又立。   李治突然止步,众人跟上。   “看看那里。”   众人随着他的手臂看去,就看到了几个乞儿。   “那不是乞儿吗?”褚遂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是啊!那便是乞儿。”李治说道:“看看他们,这般冷的天,只能缩在屋檐下躲着,若是有好心人给几文钱,那便是大喜之事……可并非每日都有人给钱,那些日子他们就只能受冻挨饿……朕……”   长孙无忌觉得皇帝的声音不对,就越前一步。   “雉奴!”   众人觉得不对劲,上前一看,骇然发现皇帝竟然泪流满面。   “朕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李治抹了一把泪,“那时朕在宫中无人搭理,几个兄长偶尔见一面,就和养小狗般的摸摸朕的头顶……后来成了太子,朕和兕子在先帝的身边养着。先帝忙碌,朕和妹妹每日相依为命……”   众人看到了前方,一个小女娃缩在一个男孩的怀里瑟瑟发抖。   “朕登基之后,什么都想到了,却是忘怀了先帝所说的……以民为本。”   他大步走了过去。   那个小女娃被风吹的身体发抖,突然觉得没风了,欢喜的抬头,“阿兄,没风了。”   男孩和她一起抬头,看着挡住了风的李治。   “父母呢?”   李治年轻,看着和气,男孩说道:“阿耶和阿娘都去了。”   “那你们为何不去投奔亲戚?”身后传来了褚遂良的问话。   长孙无忌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若是有亲戚能投靠,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治伸手摸摸女娃脏脏的脸,回身道:“天气冷了,这几个孩子……给他们寻个去处,回头等养济院建好了再送去。”   宰相们也算是了解了皇帝心思,竟然是悯民。   皇帝悯民,这便是明君之相,一时间宰相们都欢喜不胜。   随后君臣顺便在东市转了一圈。   褚遂良突然咦的一声,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许敬宗!   老许正一身便衣,正眉飞色舞的和商家说话,褚遂良低声道:“怕不是来买东西的。”   五品官不许进市场,老许是雍州刺史,级别属于顶格,早就过了这条线。   李治面色一黑,心想这个心腹今日真是不给自己争脸,竟然被抓了个现场。   “叫他来。”   李治背身而立,随行的唐旭悄然过去。   “许公!”   “别闹!”许敬宗正在问价钱,听到有人叫唤只是不理。   唐旭再拍拍他的肩膀,“许公!”   你没完了是吧?   许敬宗回身,见是唐旭,心中就想到了皇帝。   他目光扫过前方,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老汉,外加一个熟悉的背影。   “快走。”老许疾步过来,唐旭紧赶慢赶的竟然差点没追上。   “陛……见过郎君。”老许改口很快。   褚遂良冲着他冷笑道:“为何来东市?”   这事儿被他们看到了,不可能善了,若是皇帝不处置老许,回头御史的弹劾是少不得的。   许敬宗冲着他昂首,这是不屑之意,然后凑到了皇帝身边,微笑道:“郎君,每到冬日,长安城的粮价菜价就会变动上涨,老夫今日特地来此,一家家的询问……”   他拿出了几张纸,还有一只炭笔。   李治接过纸张一看,上面全是各种米粮菜价的记录,很是详细。   “许卿有心了。”   几个宰相心中膈应,特别是褚遂良,觉得自己被老许削了面子。   “这等东西记录了有何用?”褚遂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书法,至于政治上的成就……就是抱紧国舅长孙无忌的大腿不放,一路飞升。   而老许虽然也抱大腿,但却也能办些实事,自然看不起褚遂良。   老许这人做事直接,看不起你就不给面子,时常挤兑你几句,堪称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   于是一来二往,他和褚遂良之间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差。   所以许敬宗斜睨着他,竟然说道:“老夫凭什么告诉你?”   无敌了啊!   李治脸颊抽搐,觉得心腹做事当真是粗俗,可朕怎么就心情大快呢!   褚遂良没想到老许当场翻脸,就淡淡的道:“不通就不通,何必不懂装懂。”   老许懂个屁的物价,这一点在场的宰相们都知道。   许敬宗觉得自己被蔑视了,“把每日的价钱记下来,汇聚在一起分析,最终能得出结果,朝中据此可知晓整个大唐的变故……”   褚遂良一脸赞叹的模样,“如何知晓?”   老夫还不知道你许敬宗?   文采老许确实厉害,但玩民生……   这就和黄鼠狼关心鸡鸭的生活一般的可笑。   许敬宗欲言又止,卡壳了。   长孙无忌嘴角噙笑,觉得这个场景太有喜感了,前几日的郁郁心情都好转了许多。   李治想着心腹也不易,就说道:“此事回头再说。”   褚遂良给了许敬宗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嘚瑟。   来自于老对头的挑衅让许敬宗怒不可遏,“郎君,此事小贾知道。”   “谁?”李治一怔。   “武阳男,贾平安。”   李治点头,“让他来。”   晚些,君臣到了政事堂。   李治看看四周,关切的道:“政事堂乃是宰相议事的地方,却看着简陋,回头修一修吧。”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如今朝中不易,有钱还是化在民生上为好,至于我等,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足矣。”   这只是客套。   长孙无忌拿着那几张纸,有些好奇的道:“就凭着这个……老夫知晓物价关系民生,可如何得知整个大唐的变故?”   “这个……”许敬宗顾左右而言他,“这里颇为奢华,陛下,这木料……竟然是檀木?太奢侈了。”   呵呵!   众人都是一笑,觉得老许这次要颜面扫地了。   李治当然知道这是檀木,政事堂的建造单子当年他见过,靡费不小,但他今日依旧要说太简陋了。   “咦!”褚遂良突然捂着肚子,起身道:“陛下,老臣暂且退避。”   这是要去茅房。   褚遂良出去,正好遇到贾平安进来。他站在阴暗处,微微眯眼,嘴角翘起……   随后他揉揉肚子,竟然不去茅房,而是跟着进了政事堂。   李治看着在场的宰相们,目光在李勣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陛下,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来了,李治心中一乐,旋即想到了许敬宗的话,就沉声道:“朕问你,每日查询长安物价,竟然能查到大唐各处的变动?朕早些年也不时出宫,见过那些商人,见过那些贩子,但凡敷衍撒谎,朕……严惩不贷!”   这个少年害的李治穷的叮当响,此刻见到他,那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来。   若是不能回答,或是敷衍了事,胡搅蛮缠……   李治心中狞笑了一瞬。   “变动?”贾平安看了老许一眼。   老许一脸无奈。   不是他不给力,而是被抓了现场。   贾平安明白了,他想了想,“陛下,大唐的中心就是长安,这一点毋庸置疑吧。”   李治点头。   京城就是中心,就是核心,哪朝哪代都这个尿性。   “商人沟通有无,哪里有钱挣就往哪去,他们的目光比官吏更敏锐,他们比官吏更能吃苦。”   前世的有些商人,在起家时的刻苦,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那又如何?”于志宁沉声道:“说重点。”   贾平安看了这位墙头草宰相一眼,“整个大唐最好挣钱的地方就是长安城,天下的商人无不以到长安城经商为荣。可天下的货物都云集长安城,要想挣钱,你得有优势。要么价钱便宜,要么货物好……”   “这些货物来自于大唐各处,譬如说夏州的牛羊,雅州的香獐,岭南的木雕,杭州的丝绸……”   贾平安拿起一张纸,指着上面的一处说道:“陛下请看这里。”   李治看了一眼,“这是雅州香獐在长安城的价钱,你想说什么?难道这香獐竟然能看出雅州的动静?”   贾平安微微昂首,李治恍惚回到了当年面对先生时的岁月。   “陛下,雅州的香獐……请看这里,在十月初时,雅州香獐的价钱是十九贯零三百文左右。可在十月中旬,叠州香獐的价钱骤然升了……二十三贯六百文……”   香獐这东西就是取香囊用的,有人要香囊,有人喜欢活体,雅州常年供应这个东西,所以价格比较成熟。   李治咦了一声,“确实是。”   贾平安看了褚遂良一眼,先前他冲着老许冷笑被贾平安看到了,老许是贾平安罩着的,自然要找回场子。   “褚公可知晓这里面的奥妙吗?”   褚遂良……   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老夫只知道抱着国舅的大腿。   至于物价,宰相家哪里会差钱,而且香獐这东西褚遂良压根就不关注,哪里知道里面的什么奥妙?   他打个哈哈,“这里面难道还有何奥妙,你且说来。”   罢了,哥就打你的脸试试。   武阳男初出茅庐,总得有个人来祭旗!   贾平安说道:“雅州靠近叠州,而叠州与吐蕃人厮杀的时候……正是九月上旬。商人最为敏锐,得知叠州有吐蕃人侵袭,立时就把所有的生意停了,唯有胆大的才会带着香獐上路。于是香獐缺货,自然会涨价,这便是市场规矩,为相者不可不查!”   李勣轻声道:“此事有趣,若是当初发现雅州香獐意外涨价的消息,随后询问商人,就能得到叠州有吐蕃人入境的消息,如此……”   他看向了贾平安,目光炯炯。   这个少年……   他竟然会这等学问!   贾平安矜持的颔首道:“草原上的牧民逐草而居,商人逐利而行,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商人的脚步,只要关注他们,关注他们货物的价钱和货物,再精心分析,当地的情况就无所遁形。”   多年后,一个国家的密谍部门仅仅凭着一张照片,就分析出了产油的地点,这便是分析。   而更多的分析在各种辅助条件完善后,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出了许多规矩,比如说军队不许拍照片上传。   这是一门学问。   褚遂良脱口而出道:“以何为证?”   “过了半月,叠州稳固,吐蕃被击溃的消息传遍了各方,雅州商人再度前来长安,于是……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那张纸说道:“半月后,雅州香獐的价钱应声而落,甚至还低了些,为何?”   他看着褚遂良。   褚遂良皱眉,“竖子无礼!”   许敬宗憋屈了许久,这时候忍不住了,“贾平安是武阳男!”   怎么听着就像是……舞男呢?   贾平安终于寻找了自己对这封爵不舒服的原因,原来是自己的思想不纯洁。   褚遂良嘴唇蠕动,最终却无话可说。   武阳男是爵位的开端,可有了这个开端,就代表着贾平安能和他面对面说话,无需低头,无需躲闪。   这便是封爵的最大好处。   李治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在那张纸上看着,越看越有趣。   “这降价了半个月,随即价钱就恢复了正常,这是为何?”   大唐商人地位低,连累商业的地位也不高,所以一群君臣看着这些数据满头雾水。   可贾平安却一目了然,“陛下,先前断货导致涨价,而后货物大批送到,可买的人却不会一下就买走。香獐不好饲养,所以商人只能降价卖掉……这便是降价,随后货物供销平衡,于是价钱自然就平稳了。”   李治讶然,“原来是这样。”   他再看了一遍数据,“果然是如此,这些涨价降价……货多货少,精心琢磨,竟然能看出一地的好坏,果然不凡。”   许敬宗笑道:“陛下,贾平安当年曾随异人学过学问,一身本领不亚于臣啊!可惜却被某些道貌岸然,欺世盗名之辈压在了下面……可惜!可叹!可恨呐!”   这是向褚遂良开战了。   这号角吹的让李治头痛。   可贾平安却觉得不妥,“许公,不是说压在下面,而是……屈居于下。”   许敬宗愕然,“有区别吗?”   “当然有。”   压在下面太难听!   贾平安看着褚遂良,平静的道:“而且这还有一个大好处,褚公可发现了吗?”   褚遂良此刻方寸已经有些乱了,他拿过那张纸仔细看着,半天不得要领。   “呵呵!”贾平安呵呵一笑,“这个大好处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于陛下更是不可或缺……”   ……   为盟主‘淼淼孩子’加更。   为盟主‘风起叶落V’加更。 第156章 老天   一道诏令往往需要中书和门下二位大佬来商议,但商议得有地方吧,这个地方在门下省,叫做政事堂。   或是三高官官要商议事情,也大多都在门下省这里进行。   于是政事堂渐渐就演变成了权利的核心地区。   此刻政事堂里,贾平安神色从容,而褚遂良面色冷峻,淡淡的道:“此事于民生大有裨益,但你却说对天下大有好处,这不是荒唐是什么?危言耸听,这便是少年人的本事?老夫在朝中多年,你这等少年见过许多,但凡想一步登天的,就喜欢这般大话,可今日陛下和诸位相公都在,这等伎俩又有何用?”   许敬宗大怒,抓着茶杯就想扔,但被李治一个眼神瞥来,就放心茶杯,起身道:“你又懂的什么?除去字写得好之外,你还懂什么?难道……”   “许卿!”李治压压手,他担心许敬宗接下来会说褚遂良抱长孙无忌的大腿,才能官运亨通之类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许敬宗悻悻的道:“不是老夫吹嘘,你和小贾一起去地方为官,不出两个月,谁强谁弱一目了然,若是你褚遂良胜了,老夫辞官归家,可敢去?”   老许发飙了。   这个老东西、老官迷竟然把自己的前程丢出来当赌注。   这一刻长孙无忌心动了一瞬,但旋即放弃了这个念头。   许敬宗就是个不要脸的,不值当为他打赌。   李治干咳一声,许敬宗拱手坐下。   褚遂良嗤笑道:“老夫岂会与少年打赌!”   贾平安拿起那几张纸,淡淡的道:“大唐兵戈锋锐,从立国始,不管是吐谷浑还是突厥,或是吐蕃,都在大唐雄师的打击下纷纷溃败,但随着大唐的扩张,军队越走越远,百姓越走越远……怎么控制?”   大唐的疆域在李治武媚之后就算是奠定了基础,随后李隆基四面出击,大唐虎贲战无不胜……   “那些大军和百姓远离了长安,相隔数千里,来往一次要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以上……敢问褚公,若是有人谋反,长安的大军可能及时赶到?到了那时……该如何?”   “谁敢谋反?”褚遂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唐府兵的精锐就在长安,每年各地的折冲府也会抽调府兵来长安上番,这便是轮换,谁能谋反?”   大唐的上番制度比较有特色,原则上是距离长安越近的折冲府,抽调的人越多。每年各地的折冲府会分批去长安宿卫,一年几批,地方若是有什么问题,那些来上番的将士们就会第一时间反馈。   所以大多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莫名的轻视。   这便是你的本事?   褚遂良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就像是看着黄口小儿般的,说道:“这便是你说的大好处?”   “当然。”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大唐,“大唐人口繁衍生息,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关中不堪重负……今年长安的粮草就有些紧张吧?”   李治点头,无奈的抿抿嘴角,说道:“再这般下去,过几年朕就只能去洛阳就食了。”   随着长安人口膨胀,粮食越发的不够吃了,皇帝只能带着臣子军队去洛阳,叫做就食。   “府兵制靠的是什么?”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靠的是关中子弟!”   李勣点头,“关中子弟骁勇善战,闻战则喜,大唐府兵的核心就是他们。”   老李的捧哏堪称是天衣无缝。   贾平安暗赞一声,说道:“府兵为何闻战则喜?一是军功封赏,二是授田免税。军士被招募,平日在折冲府操练,轮番来长安宿卫。战时被征发出征,战罢归来封赏,随后继续种地操练……这便是府兵。他们还得要自己准备军资,横刀、粮草、弓箭,甚至还得准备衣裳……每一伙还得凑钱准备马或是驴,用于托运物资和伤病……这便是大唐府兵。”   “那又如何?”褚遂良问道,可却发现君臣的神色有些异常。   贾平安认真的道:“关中土地以后可还够吗?”   众人默然。   人口膨胀带来的后果就是田地不足,加之权贵贪婪夺取,随后均田制瓦解。   “当授田不足时,府兵从何而来?”   均田制无法实行下去,府兵制就是一个笑话。   “当大唐兵锋远离长安,远离中原时,将士们如何轮换?最后只能沦为屯兵!”   “屯兵……陛下,那便是募兵的开端!”   这便是大唐府兵制的演变过程,最后府兵制完蛋,募兵制大行其道。   “到了那时,将领领军屯守一地,麾下将士远离中原,如何确保他们对大唐忠心耿耿?如何去获知当地的情况?商人!货物!”   安禄山要造反前,难道当地无人知晓?   知晓,也有人警告过朝中,可李隆基搂着杨贵妃在泡温泉,乐不思蜀,杨国忠压根就不是一个宰相的材料,对这些警告视而不见,最终轰隆一声,完蛋……   忽略了情报的获取和分析,这是安史之乱的起因。而府兵制的破坏,也是安禄山造反和大军能长驱直入的根源。   李治在脑海里推演了一下这个过程,不禁惊讶的道:“府兵为关键。若是府兵败坏,大唐也会败坏……”   这个问题很犀利,但属于长久谋划,不是此刻能解决的。   褚遂良见皇帝赞许贾平安,就忍不住反驳道:“大唐将士忠心耿耿!这是臆测!”   长孙无忌想捂额。   你这个是狡辩啊!   李治看着褚遂良,右拳紧握,真想扔个什么东西过去。他本想忍,可最后却忍不住开口,“此一时,彼一时,贾平安说了两处,一是因为关中土地不够,会导致府兵制败坏;二是大唐大军以后会远离中原,轮换不易,会沦为屯兵……   这两处会导致朝中对大军失去掌控,此刻未雨绸缪,从小处去分析各地的情况,以为朝中谋划咨询之用……可错了?”   皇帝一般都是赧然一笑,此刻竟然亲自下场,一番话近乎于斥责,让褚遂良面红耳赤,起身道:“陛下,此等事做就是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却沉声道:“此刻便是在做!”   这个心腹今日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思路凌乱的让长孙无忌想打人,再让他说下去,许敬宗那个老东西绝对会跳出来说这等人怎么能做宰相。   褚遂良面色涨红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微微颔首,“褚公有话只管说。”   你不够班!   这个颔首激怒了褚遂良,他大怒道:“你一个扫把星克死了父母家人,上天没收了你,陛下没镇压你,你就该本分度日,可你却四处钻营,到处搅乱,是何居心?”   褚遂良失去了分寸,这是贾平安所期待的,他叹息一声,苦笑道:“人云亦云……某也不想辩解。”   你辩解什么?   辩解你不是扫把星,褚遂良就会举例说明,随后就是一场乱战,没有胜利者。   但贾平安一个叹息,却让人心酸。   许敬宗眼睛发红,盯着褚遂良,突然蹦起来骂道:“贱狗奴!你口口声声说小贾是扫把星,他进了长安城之后克了谁?你说!说不出来老夫撕烂你的嘴!”   哦……   贾平安隐约听到了皇帝的低叹,是一种满足和欣慰的态度。   老许为贾平安出头,加分了。   “老匹夫!”褚遂良起身,开始挽袖子!   许敬宗冷笑,顺带还整理了一下头发,骚的一塌糊涂。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李治面色铁青,实则心中暗爽。   长孙无忌知晓褚遂良想干什么,这厮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为了面子,只能直面许敬宗的挑衅。   “咳咳!”关键时刻,贾平安淡淡的道:“有事说事,许公,这样不妥,咱们是读书人,说道理怎么能动手呢?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啊!”   许敬宗闻言不禁大笑,随后坐下。   褚遂良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坐下吧,贾平安在盯着他,发誓要让他今天灰头土脸。   不坐下吧,难道真的和许敬宗来一场?   那个他也不虚,可贾平安那个小畜生刚才一番话让他没法动手: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他可是纯正君子,岂能掉人设?   李治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几张纸,“此事交给百骑去做。”   啪!   这话恍如一巴掌,打的站着的褚遂良脸上生痛。   皇帝把事情交给百骑,其一是赞许贾平安的分析,其二就是觉得这事儿交给贾平安办他放心。   “臣定然不负陛下重托!”贾平安拱手领命。   他看了褚遂良一眼,欲言又止,然后一脸同情的模样。   小畜生!   褚遂良此刻被架着格外的难受。   李治起身,“如此就……时辰不早了,朕令人安排诸卿用饭。”   “好啊!”   “好啊!”   宰相们自然要婉拒的,可两个声音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一个贾平安,一个许敬宗。   李勣满头黑线,真心想说不认识那个少年。   贾平安欢喜的道:“臣从未吃过宫中的御膳,盼望已久,就如同久旱逢甘露啊!”   李治颔首,随后,贾平安和老许就在政事堂里等御膳。   宰相们各自散去,把偌大的地方留给他们二人吃喝,心态大概也不好。   褚遂良心神不定的第一个往外走,这个有些犯忌讳。   老大走前面,这个是万万不能错的。   可褚遂良此刻的脑海中全是先前的辩论,怒不可遏,皇帝也不在,他终于可以奔放一把了。   站在门内,他回身,嗤笑道:“扫把星,你若是有本事就克了老夫,哈哈哈哈!”   这种阿Q精神让贾平安也是醉了。   他摆摆手,老许摇摇头,都觉得现在的褚遂良已经失去了理智,和他吵架划不来。   褚遂良见他们不敢说话,心中的羞辱感消散了些,就回头出去。   正好有人端着一壶茶准备进来服侍大佬们,就这么一撞……   呯!   茶壶飞了起来,那小吏惊恐的神色,飞舞的茶水,褚遂良的愕然……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瓣大蒜。   卧槽!   谁喝茶那么清新脱俗,竟然还放大蒜。   茶水没有悬念的泼在了褚遂良的身上。   天气冷,他穿的厚实,但脸上被泼溅了不少。想他近些年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等苦头,不禁就惨叫起来。   这是个大茶壶,水量很大,那些滚烫的茶水一小半都泼在了褚遂良的身上。冬季穿得多,茶水被吸收后,迅速降温,但依旧难受。   这样也就罢了,最多回去把脸上被溅到的地方保养一番完事。   可褚遂良心中本就恼火,此刻被泼了一身茶水,不禁怒了,一脚就踹去。   他站立的地方被茶水打湿了,下盘本就不稳,此刻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发力去踹人……   毫无悬念的,褚遂良一头栽倒。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五秒。   众人瞠目结舌,都没管摔晕过去的倒霉蛋褚遂良,而是齐齐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的贾平安。   于志宁喃喃的道:“先前褚公说了什么?老夫晕乎了,想不起来了。”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他说……扫把星,你若是有本事就克了老夫。”   然后……   他求仁得仁。   求锤得锤!   晚些消息传到了李治那里,他愕然道:“朕怎么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有人说贾平安专门克自己的对头?”   王忠良也想起了此事,“是啊!”   褚遂良今日和贾平安辩驳,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更是几度差点要动手,说是对头不为过。   李治沉默良久,想笑,嘴唇抽搐了几下,觉得不厚道,“让医官去看看。”   王忠良有些担心,“陛下,那贾平安危险呐!要不……”   李治摇头,眼中多了笑意,“他自从进了长安城,带给朕的都是好事。另外……那个刘架,自从扑倒了贾平安,也是运气连连。”   至于褚遂良,李治的心情看不出来,但随即的吩咐却让人浮想联翩。   “中午多弄些饭菜。”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晚些有人来报,“陛下,那贾平安吃了御膳不说,临走还想打包。”   李治捂额,回味了一下今日的御膳,觉得也就这样,“朕记得他才发财吧,怎么就穷成这样了?”   王忠良知道这个,“陛下,贾家重建宅子了,说是极好,花钱如流水,杨德利每日盯着,说是那些干活谁敢不好好弄,他就弄死谁。”   李治一怔,“那杨德利……朕倒是有个想法。贾平安今日这也算是进言有功吧,朕在想……给杨德利寻个事做做。”   “陛下,那杨德利没资格吧?”   大唐就算是做小吏也是要讲资格的,杨德利就一农户出身,怎么做小吏?   李治淡淡的道:“朕的话,难道当不得一个小吏?”   小吏没问题,官员就担心会被御史进言劝谏。王忠良低头,“当得,想来相公们也不会说话。”   谁敢说话,王忠良就准备拎着菜刀去砍人。   皇帝连任命一个小吏的资格都没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嘴角含笑,任谁都不知道他想给杨德利施恩的目的。   贾师傅今日收拾了褚遂良一顿,顺带褚遂良倒霉晕倒,这让他如何不喜?   心情一好,连带看着王忠良都是唇红齿白的。   “去英国公那里问问,最近可有小吏出缺。”   李勣执掌尚书省,麾下是六部,需要大量的吏员。   李勣得了消息也不以为意的问了问下属。   “英国公,户部今日刚出缺一个掌固。”   李勣点头,再问道:“哪一部?”   户部下面有几个部门,职权不同。   “是仓部。”   李勣点头,这个消息就被送进了宫中。   但他有些奇怪,觉得皇帝这是昏头了,竟然亲自过问一个小吏的事儿。   李治得了确定消息,就吩咐道:“去告诉贾平安。”   贾平安此刻拎着食盒一路回家。   阿宝小跑起来很稳,习惯之后不比骑摩托车差。   到了租赁的宅子,杨德利刚回来,灰头土脸的模样。阿福在边上躺着,鸡鸭在马杀鸡。   有个家真是好啊!   “这是什么?”杨德利见到食盒,正好饿了,打开就吃。   “不怎么好吃,就是食材好。”作为贾师傅培养出来的大厨,杨德利有些嫌弃御膳。   “武阳男!”   外面有人在叫门。   “贾郎君,是公事。”   现在姜融最喜欢来贾家,每次一来……   门打开,姜融一口气缓缓吸进去……绵绵不断。   来的是个小吏,拱手道:“刚得的令,令表兄是叫做杨德利吧?”   “是啊!”贾平安回身看了表兄一眼,心想难道是表兄去摸了女人的屁股?   “英国公说了,宫中的吩咐,让杨德利明日去户部仓部任职。”   呃!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问题了。   “去哪?”   “户部仓部,任职掌固!”   小李疯了?   贾平安一怔,旋即问道:“为何去户部?”   小吏说道:“就户部有空缺。”   那个还好,还好……   但贾平安很担心表兄的未来。   “啥?去户部做官?”   杨德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后嚎哭道:“姑母……”   贾平安觉得原身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也会被表兄给骚扰的想打人。   但这个任命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知道了来由。   他今日给褚遂良一击,皇帝心情愉悦之下,就觉得该赏赐一番,但不好做的太明显,于是就施恩给杨德利。   “姑母,某要做官了。”   里面的杨德利在汇报工作,贾平安却觉得眼皮子在狂跳。   户部仓部管理的是军粮,以及赋税,官吏的俸禄发放也是仓部的活。   掌固是小吏,看似不打眼,可架不住他管的是仓库啊!   杨德利的性格去掌管仓库……   老天!   ……   为盟主‘溃雪o’加更。   为盟主‘迪巴拉撅屎’加更……就不能取个好点的ID吗? 感谢二位大佬的白银大盟   Justin_yu,爵士三本书的老盟主,人狠话不多……   烟灰黯然跌落,同样是爵士的老盟主,本书郑远东的原型……   感谢二位大佬,回头一起睡。 第157章 程名振的下马威   清晨,长大的公鸡仰头打鸣,贾平安摸摸脑袋,觉得头痛。   昨晚表兄兴奋欲狂,弄了许多好菜,举杯就干,喝的太多了些。   “平安,吃早饭。”   表兄永远都是这般的积极向上,让贾平安不禁心生惭愧。   吃了早饭,把阿福寄养在老王家,杨德利突然说道:“平安,咱们家……怕是要请人了。否则咱们回家做饭却晚了些,你又挨不得饿……”   在杨德利去户部后,老贾家就空了,那些钱财得有人看守才行。   贾平安准备马上着手此事。   “管事让杜贺来,他好歹是官员,懂的多。”   “再从火星湾弄三个人回来。”   这事儿贾平安交给表兄去办,也就是托人去火星湾送个口信。   ……   百骑,贾平安一到就先去寻了唐旭。   “某已经知道了。”唐旭坐在那里,神色欣慰,“此后我百骑又多了一件差事,每日询问记录物价,并分析。但此事还得你来,小贾……”   唐旭起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某最不后悔之事,便是重用你!”   老唐这是看出我前程远大,所以开始示好了?   贾平安赶紧谦虚几句,随后就带着人去了感业寺。   “贾文书!”   娃娃脸背着小背篓,就像是等候谁般的在翘首以盼。   “小苏!”   包东麻木的接过背篓,放在了阿宝的背上。   “你最近很忙?”二人到了小基地,苏荷吃了今日份的‘外卖’,然后双手抱膝问道。   “是啊!”当女人问你最近是否很忙时,多半就是有些不满了,觉得你疏忽了她。   “那以后还忙吗?”苏荷原先觉得感业寺也不错,自由自在。可等贾参军数日不来时,她又觉得不大习惯。   “我只是……想吃肉。”苏荷噘嘴,“还有,你答应带我出去喝酒看金鱼的,说了许久都不算话……”   妹纸有怨气了,这时候需要的不是解释,她们也不需要你的解释,只是单纯的想发泄不满。   这时候……你需要换个妹纸关心的话题。   “某觉着你瘦了些。”贾平安很认真的看着苏荷。   苏荷起身,“真的?”   她竟然不是欢喜,而是失望。   难道肥胖就是美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重任,纠正苏荷的审美观,否则过几年一看,完蛋,胖的不成人形了。   晚些贾平安去了后面巡查。   大冬天的,女人们依旧不肯在屋里待着,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转悠。   前院很多人,她们目光呆滞,等看到贾平安进来时,这才多了些鲜活气息。   “贾参军……”   呵呵!   贾平安目不斜视。   俺阿姐呢?   他一路去了后院。   一株树下,武媚独立。   苏荷紧紧跟在贾平安的身边,这让他想去说几句都不方便。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老师傅……   “小苏啊!”   “在!”苏荷昂首挺胸,只要有肉吃,贾参军就是俺亲哥。   贾平安诚恳的道:“某刚才看到后面有人影闪动,像是你们的人。”   苏荷咦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怒了,“定然是来敲诈的,上次被我抓到一次,没重罚,这是得寸进尺了,哼!”   娃娃脸去了后面。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阿姐。”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个称呼。   千万别拒绝啊!   武媚缓缓回身,一双长眉微微挑动,“这几日去了何处?”   “这几日去了丰州。”贾平安笑道:“随后回来淋雨还病了数日,这才好了。”   武媚点头,“少年要紧的是身子。你在百骑……如今可还好?”   “好。”   “阿姐可想要什么?”贾平安得意的道:“某如今和禁苑看门的熟悉了,带东西进来很是方便。”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软,随即淡漠的摆摆手。   她想要的,唯有帝王才能给!   贾平安悄然而退。   苏荷没发现人,失望而归。   晚些,她进了宫中。   “姨母……”   蒋涵看到她就头痛,捂额道:“这是又怎么了?”   苏荷搂着她的脖颈撒娇,“姨母,百骑真的很忙吗?那可能换个地方?”   蒋涵微微皱眉,想到的是那个贾参军。   那人不喜女色……   倒也适合与苏荷为伴。   “你懂什么?”蒋涵拉着她的手,呵斥道:“这是你想换就换的?”   “可看着真的很辛苦呢!”苏荷觉着若是贾参军的空闲多了,定然就能每日给自己带肉。   “辛苦!”蒋涵叹道:“傻瓜啊!那贾平安在百骑立下大功,如今已然时武阳男了。十五岁的武阳男,你去给姨母寻一个看看?”   “武阳男?”苏荷心中一喜,“他竟然这般厉害?”   “远比你想象中的厉害。”蒋涵摆摆手,“我这里忙,你去寻无双吧。”   苏荷去寻了闺蜜嘀咕了一阵子,然后出宫。   “苏荷看着很欢喜啊!”   “嗯,笑的和今日的太阳一般灿烂。”   今日阳光灿烂,贾平安的心情也不错。   心情不错……   “兄长!”   李敬业竟然在百骑等他。   唐旭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这娃,见贾平安来了,就过来问道:“把他弄进百骑来。”   百骑有个国公的孙儿,还是英国公,这牛笔大发了。   以后做事也多了个撑腰的。   不得不说,老唐的想法不错,不过……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邵鹏时,被喷了一脸。   “老唐你昨夜喝多了?”值房里,邵鹏毫不客气的骂道:“那是李敬业,英国公的孙儿,若是要进军中,他也该去千牛卫,而不是百骑!”   千牛卫就是勋贵子弟镀金的地方,靠近皇帝,方便皇帝观察,为以后被重用打下基础。   “特娘的!百骑就是后娘养的!”唐旭骂道:“狗内侍,小贾都是武阳男了,你还在厮混。”   邵鹏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什么?”   气氛一下就尴尬了起来。   贾平安是武阳县男……   邵鹏是内侍。   老唐是昭武校尉。   唯一有爵位的竟然是贾师傅。   这怎么领导?   贾平安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溜了。   “兄长,今日军中试马,咱们一起去看看吧。”李敬业是来寻他去看热闹的。   这娃穿着一身甲衣,身板……贾平安凑过去比划了一下,至少比李敬业窄三四成以上。   这娃莫不是吃激素长大的?   随后贾平安寻了个借口,就和李敬业去了城外。   城外今日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皇帝没来。   但老帅们都来了。   “小贾!”   梁建方远远看到他们就招手,对身边的将领们介绍道:“这便是老夫未来的孙婿,武阳男贾平安。”   苏定方骂道:“那少年大你孙女五六岁,怎么娶?老梁你就不能做个人?”   梁建方无耻的道:“让他等几年就是了。”   呸!   这等无耻之徒,人人得而呸之。   程知节独自在一处,看着形单影只。   “见过诸位老帅。”贾平安和李敬业一来,就成了这群老流氓调戏的对象,各种调侃。   贾平安在后世见识过更多的调侃,各种不要脸的调侃,所以安之若素。   李敬业道行差远了,不一会就被弄的面红耳赤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群老家伙,李敬业松了一口气。   “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贾平安在传授他要诀。   “多谢兄长。”李敬业很实诚。   一群骑兵集结了起来,梁建方回头喝骂道:“两个小子在那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过来。”   贾平安和李敬业上前,梁建方指着他对那群老家伙说道:“你等赞不绝口的马蹄铁,就是这个少年弄出来的。老夫的孙婿如何?”   那群老将瞬间目光锐利,其中一个三角眼的老将冷冷的问道:“谁想出来的?”   “某!”贾平安厚颜领取了功劳。   老将走近,一股阴测测的气息笼罩住了贾平安,“老夫当年率领十人冲阵,斩杀十余人,人头挂在马脖子下太重,某就用绳子拖在马后,每一次冲阵必然多几个人头,敌军胆寒,老夫直入中军,斩杀敌将……你可敢杀敌吗?”   老将们都没说话。   连最爱帮贾平安的梁建方都神色肃然。   这是下马威,也是一个试探。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某第一次去军中便是叠州。”   那等小规模的战斗无法入这些老将的眼,所以无人知晓眼前这位第一次上阵就斩杀三人。   “某第一次上阵……斩杀三人!”贾平安目光炯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丝毫退缩,否则会被这些老将看低。   老将松开眉头,三角眼变成了正常形状。   梁建方走了过来,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认真的道:“这个少年第一次去军中,就建言突袭,一战灭了吐谷浑叛军。”   老将是刚从南方回京,所以不知道这些,他讶然道:“竟然这般吗?”   “老夫看好的年轻人岂会寻常?”梁建方得意的道:“他跟随冲阵,为了救一个落单的兄弟,冲出了阵列……”   “不知规矩,死了都是白死!”老将皱眉,“军中冲阵不许脱离阵型,不懂?”   贾平安点头,“懂。”   “你可知出阵就是寻死?”老将厉喝道:“为何出阵?”   压力骤然增大。   贾平安认真的道:“某无法坐视那个被包围的兄弟战死。”   周围很安静。   老将们木然看着他。   “哈哈哈哈!”   老将突然大笑了起来,拍了拍贾平安的肩膀,“老夫程名振,能在老夫面前站稳的少年不多,在老夫这般咄咄逼人的喝问下能从容应答的更是不多,好一个贾平安!”   程名振……   贾平安心中一个哆嗦。   这位早年是窦建德手下的文官,后来归顺大唐后,渐渐竟然变成了名将。击败刘黑闼一战中,他居功至伟,以至于刘黑闼恼羞成怒,斩杀了程名振的老母和妻子。   但眼前这位老将也是个狠人,后来刘黑闼被俘,他恳求把刘黑闼交给自己处置,随后剁了刘黑闼,用他的首级来祭奠亲人。   “哈哈哈哈!”   老将们都大笑了起来,神色愉悦。   梁定芳拍着贾平安的另一边肩膀,得意的道:“等耶耶们都老了之后,就得寻人来领军了,看看这个少年,老家伙们……觉着如何?”   老将们微微颔首。   “开始了。”   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一群骑兵在模仿冲阵,阵型有些紧密。   “那些路都被铺设了碎石和一些杂物,看看如何。”苏定方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肩膀。   从刚才的应答之后,老将们明显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少了客套。   战马疾驰,溅起许多尘土。   那些将士都是悍卒,打马飞驰毫不容情。   “在沙场上,你视若兄弟的战马也得抽打它,忘记和它的亲近,否则你离死就不远了。”   程名振低声解释着。   贾平安点头受教。   在厮杀时,你若是顾忌战马受伤,那就是危机的开端。   李敬业突然冒了一句,“自己都不怕死,那兄弟自然不怕死。”   这话有道理。   但……   啪!   苏定方拍了李敬业一巴掌,随后把手收回去,但贾平安依旧看到了他的手指头在伸缩。   李敬业屁事没有,兴高采烈的看着那队疾驰的骑兵,真想自己上去试试。   来回跑了十余次,一个骑兵马失前蹄摔了下来,有人跑过去查看,“手脚都断了。”   这些悍卒经验丰富,落马的时候会做保护动作,可即便如此,依旧断了骨头。   “抬去医治。”   随后又跑了几趟,梁建方叫停,大伙儿去检查了那匹摔倒的马。   “是尖刺从马蹄铁中间的空隙捅了进去。”   这个是意外。   梁建方回身,“如何?”   程名振点头,“好东西,以后大唐骑兵就是如虎添翼了!”   随后贾平安的肩膀被拍打无数次,最后麻木……   “诸位,饮酒去!”   “五香楼说是来了个新人,很是出色,咱们都去。”   一群老将竟然吆喝着要去青楼……   而且还是去百骑的招待所五香楼。   贾平安想跑,可梁建方轻松就抓住了他,对李敬业吩咐道:“看好你兄长,若是丢了,军棍伺候!”   李敬业苦着脸,“兄长,就去一趟吧。”   一行人来到了五香楼,老鸨出来,见到这群老将,马上喊道:“都出来!”   此刻还未到午时,五香楼大部分女妓都在慵懒的歇息,大堂里只有几个猥琐男在看歌曲。   老鸨一声大喝,随后她冲着几个男子拱手,“几位郎君,今日得罪了。”   “为何?”   老鸨说道:“今日五香楼有贵客,还请诸位暂且回去,今日不收钱。”   啥?   有人要包场?   这不是找骂吗?   几个男子就叫骂了起来,老鸨也不求饶,只是说不收钱,再不行就赔钱……   贾平安进来了,随后是老将们。   一个男子面色一变,低头就跑。   剩下的几个也是瞠目结舌……   “走了走了。”   五香楼瞬间就成了老家伙们的乐园,群魔乱舞。   雅香揽着贾平安的手臂,低声说着自己对他的想念……   一个百骑进来,见到老将们面色一变,然后低头过来,附耳说道:“参军,准备明年考试的考生到了长安,有人召集了不少考生在不远处的诚意楼饮酒,席间有人说参军你不学无术,靠着谄媚迷惑君臣,鼓动那些人在觐见陛下时出声进言……”   我曰!   贾平安一拍大腿,雅香痛的不行,就松开了手。   大唐科举的规矩,考生经过县试和州试后,会跟着地方长官进京。地方长官是向皇帝汇报工作,外加进贡特产。而考生也是一种地方特产,会在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日,和各地的贡品一起被送进宫中,给皇帝查看。   这个时代读书的成本太高,而且机会很少,所以能读书,并且能顺利过了县州试的考生,大多家境不错。一到长安城后,就在平康坊里寻欢作乐,通宵达旦。   而百骑也会借机查探一番,没想到竟然查到了这个事儿。   要是在元日的时候,有考生在面见皇帝时说一番扫把星是个祸害的话……   新年第一天,皇帝的心情就被破坏了,下意识的就会想到源头贾平安。   老子冤不冤啊!   贾平安霍然起身,正搂着两个女妓的梁建方喝问道:“不玩女人去何处?”   “有人跳梁。”贾平安拱手,“某这便去收拾人。”   “好!哈哈哈哈!”   一群老祸害大笑着。   ……   酒楼里,三十余男子把大堂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首的男子名叫乔东兴,三十余岁,关陇小圈子出身,乃是河东道有名的才子,此次来长安就是要参加明年年初的礼部试。   今日他就是召集者,此刻举杯笑吟吟的道:“……那个扫把星到了长安之后,朝堂为之一乱,他与许敬宗狼狈为奸,蛊惑君王……”   这些考生一旦考中后就是官员,觉得自己老牛笔了,一股睥睨天下感觉油然而生,老天爷都在为某低头……   “一个不祥之人,竟然能搅和这般久,乔兄……”说话的男子叫做王辅,二十余岁,乃是河北道有名的才子,此次参加考试志在必得。   他有些不屑的摇头。   乔东兴见了心中微喜,举杯,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随后仰头,酒水就进了袖子里。   袖子里有厚布,吸收了酒水后湿哒哒的,他把手垂在案几下,拿出厚布捏了几下,酒水全数挤了出来。   “王郎君此次是必过的,自然无惧扫把星。”乔东兴含笑道:“可那扫把星的背后有人啊!某在长安却不好动手。”   王辅淡淡的道:“这是激将法,不过某却受。那等农人家的少年不学无术,若是与某当面,某自然能用才学让他低头。”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自信满满。   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很热闹啊!”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外,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是贾平安!”乔东兴眸子微缩,兴奋的脊背颤栗,“今日这里大才无数,碾压了他!随后传话,让他颜面扫地!”   ……   感谢书友‘戦獣’的盟主打赏,大丈夫的老盟主,一看就熟悉。   每天三更一万五,求个票,什么票都要。 第158章 摧枯拉朽   王琦在喝酒。   陈二娘坐在侧面给他斟酒布菜,眉眼中多了柔情。   “贾平安成了武阳男,这不打紧。”王琦把玩着酒杯,嘴角挂上了讥笑,“可此次他弄出了什么东西,让军方的几员老将都对他青眼有加,有人忌惮了。”   他放下酒杯,陈二娘斟满,然后抬头,妩媚一笑,“他们这是担心那个扫把星?”   “非也!”王琦摇头,“他们担心的是扫把星成为皇帝的一把刀!这把刀越来越锋锐,他们担心会成为自己的祸害。”   陈二娘眸色微冷,轻轻挥手,长长的指甲在空中划过,“那就弄死他!”   “皇帝不会允许。”王琦按压着眉间,觉得火气一拱一拱的,胸中难受,“长孙相公不会允许,他们担心扫把星一死带来的后患。”   陈二娘身体倾斜,靠了过去,眉间全是杀意,“皇帝……换一个如何?”   王琦挥手。   啪!   陈二娘捂脸低头。   王琦就像是抽了蝼蚁一巴掌般的若无其事,淡淡的道:“皇帝软弱,换一个……谁知道会什么什么模样?所以长孙相公不会允许,许多人都不会允许……还有那些老将也在看着,以后这话不可再说。”   陈二娘捂着脸颊,低声道:“是。”   王琦仰头看着虚空,嘴角翘起,嗤笑道:“他们忌惮之人,自然要全力打压……今日有人出头,要给贾平安好看,某便在此等着消息,若是成了,好事。不成……”   陈二娘抬头,不满的道:“他们该让你来主持!”   王琦冷笑着,只觉得胸口的怒火更加的旺盛了,只想寻个地方发泄出来,“可他们却让某作壁上观。”   外面来了一个男子,“王尚书,乔东兴他们已经在聚会了,他鼓动那些考生在元日时进言扫把星祸乱朝政之事。”   “元日……”王琦眯眼,眼中陡然多了厉色,如利剑般的锋锐,“那是陛下改元的时候,贞观远去,新年到来,这个大唐从此就成了皇帝的玩物。这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那时候的皇帝心情激荡,若是被几个考生这么一进言……皇帝的心中会起疙瘩,外面再配合一番,贾平安有难了。这个手段……有趣!不错!”   想到贾平安的下场,王琦不禁抚掌大笑了起来,就像是三伏天吃了杯冰水般的畅快。   他本长得英俊,此刻大笑,更增添了几分爽朗。   陈二娘心神迷醉的看着他,不禁靠了过去。   “郎君……”   ……   “他便是扫把星?”   “看着也就是一个少年,没什么神异之处。”   “扫把星被你看出来,那还叫做扫把星?”   贾平安不喜欢被人瞩目,但对手除外。   他走了进来,乔东兴起身拱手,“贾参军可要喝一杯?”   等你坐下后,随后再想走就难了。   那些考生都在看着贾平安,他们大多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贾平安这个人。有人低声问了伙计,伙计说道:“他才将进了长安城不到一年,从一个农家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武阳男……传闻老将们喜欢他。”   擦!   不少人的眼中都冒起了异彩。   大伙儿都是读书人,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试做官,一步步的走上去……很爽快,但也很艰难漫长。   可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少年,竟然不到一年就完成了从农家子弟到封爵县男的路程,羞煞多少人啊!   凭什么他的命那么好?   有人眼睛发红,鼻息咻咻,恨不能取而代之。   有人扼腕叹息,觉得这个少年是走了狗屎运,换了自己来,定然比他成就更大。   “听闻你自诩才华无双?”贾平安盯住了乔东兴,眼中迸发出利芒,却是怒了。   元日在皇帝的面前给他上眼药,这是毒计,贾平安怎能不怒?   乔东兴的眸子里异彩闪过,却是欢喜。他来自于河东道,在当地的名气不小,若是此次能考中礼部试,有小圈子操作,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名士。   而名士风流,指的不只是才华,更多的是自信!   一个农家子罢了,竟然有人委托他代为设局,这给脸给大了吧?   原先的谋划是元日进言,可现在贾平安竟然主动上送门来,那何不如现在就超度了他,让他名声扫地。   想到这里,乔东兴呵呵一笑,“某河东道乔东兴,这位是河北道的大才王辅!今日我等以文会友,诸位可做个见证。”   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轰然叫好。   那一双双眸子里全是兴奋和欢喜,人类与生俱来的欺凌弱小的本能渐渐发作了起来,竟然有些野性。   贾平安一怔,淡淡的道:“以何为题?”   做文章是不可能的,在这种地方也做不出来。   “作诗。”王辅眼中多了轻蔑之色,有人说道:“王郎君的诗在河北道广为流传。”   我咋没听到?   王郎君……除非是王之涣或是王昌龄,外加一个王维和王勃,否则贾平安谁都不虚。   比试诗……   他招手,伙计上前,很是恭谨的道:“贾参军要什么?”   “取一壶酒来!”   伙计晚些送了一壶酒来,贾平安斜睨着王辅和乔东兴,问道:“你等是客,如此,你等出题。”   你这是在找死啊!   乔东兴心中大喜,就怕贾平安后悔,急忙说道:“某来时,经过一座山,彼时天地茫茫一片白,山上小径绝无足迹,鸟儿也不见,等到了山下时,却见一渔翁在河中乘舟垂钓……此情此景,可为诗否?”   “这意境有趣!”   “某有了!”   现场有些乱哄哄的。   一个考生起身,大声念诵着自己的诗,中规中矩,得了众人的认可。   接着有两人作诗,却也不错。   王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乔东兴看过来时,他不屑的撇撇嘴,示意贾平安这等人他不屑于出手。   乔东兴文采比不过他,想想有他坐镇也行,就起身念诵了自己的诗。   这是蓄意的。   这首诗他想了好几日,而且还请人润色后,他自己觉得无懈可击。   他缓缓吟诵着,少顷一首诗吟诵完毕,连王辅都为之抚掌叫好。   乔东兴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若是他此刻获胜,回头这些考生就是见证,会散播扫把星不学无术的消息,为元日进言打下基础。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厉色,瞬息消失。   “贾参军……如何?可有了吗?”乔东兴微笑着问道。   贾平安在沉吟。   在乔东兴的眼中,这份沉吟却是面露难色……   他咄咄逼人的道:“我等都作了诗,贾参军为何迟迟不出手?难道还得需要更多的时辰?”   读书人讲究一个文无第一,你一刻钟作一首诗,那么我只会比你短,不会比你长。   贾平安抬眸,“某只是在想选哪一首。”   “哈哈哈哈!”   乔东兴先笑,随后哄堂大笑。   贾平安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真特么难喝啊!   他皱皱眉,眼中多了讥讽之色,“某这便来。”   你既然想死,那我不送你一程也不行啊!   乔东兴发现贾平安的精神一振,一种自信散发出来。   这是……幻觉吧。   他看到贾平安的目光锐利的扫过来,就冷笑着。   “此情此景为孤绝,可否?”   这是要点题。   众人点头。   乔东兴的描述可不就是孤绝的画面感吗,若非渔翁,仿佛世间再无生命。   贾平安负手而立,吟诵道:“千山鸟飞绝……”   内味儿有了!   一个考生不禁抚掌想叫好,却担心打乱了贾平安的节奏。   “万径人踪灭。”   妙!   一个考生再也忍不住了,赞道:“千山,万径,可谓妙。鸟飞绝对人踪灭,更是妙不可言。再拆开,绝对灭,那孤绝的景象……完美!妙啊!”   只是两句,众人就被镇住了。   乔东兴思忖了一下自己的那首诗,觉得不是对手。   但一首诗还得要看全部,若是前面好,后面烂,那叫做狗尾续貂,拖累前面的好评。   想到这里,他死死的盯着贾平安,恨不能他一开口就说出什么……突然天空一伙咧,原来玉帝要抽烟。若是玉帝不抽烟,为何天空一伙咧。   贾平安看着众人屏息等待的模样,心中不禁暗爽不已。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柳宗元的诗堪称是孤绝到了极点,前半首诗读下来,让人觉得浑身冰凉,浑然不似在人间。   “好诗!”一个考生目露异彩的起身拱手道:“先前有人说过前半首可谓是孤绝,某深以为然,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是听闻,某便觉着置身于山间小道之上,入目处皆是白雪,绝无人兽踪迹,浑身发冷啊!”   众人不禁纷纷点头。   “孤绝到了极致,可谓名句。”这个考生再度拱手,钦佩的道:“可后半首却变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从孤绝,从绝无人兽踪迹,一下看到了渔翁,却极为自然,毫无突兀感,这……”   这才华……   考生朗声道:“最后一句却是点睛,独钓寒江雪,孤绝啊!整首诗……堪称是名篇,不,就是名篇,谁不服?”   这考生被贾平安一首诗给彻底的折服了,目光所至,就等着有人不服气,他就厉声驳斥。   众人默然。   考生怒道:“我辈读书人,难道还不敢直面这等大才吗?”   他转身拱手,“江州曹英雄,见过贾参军!”   随之有读书人起身行礼,自报身份。   一时间,贾平安竟然成了主人。   乔东兴面色惨白,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这诗绝不是他作的!定然有假,有人代为……代为……”   王辅的面色也不好看,“谁能写出这等诗,就算是陛下请求,他也不会把这等名篇送人。”   是啊!   这话一下就击溃了乔东兴的侥幸心,他双手抱头,痛苦的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一个农家少年,为何能作出这等名篇来?”   他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就像是要吃人般的模样,对王辅说道:“王兄,这是侥幸,你来,你才华过人,你出题,和他作诗。”   王辅默然。   乔东兴怒了,“你难道怕了?就算是名篇,可谁能一日作出两首名篇来,某当即跪拜,认他为父!”   周围的声音刚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王辅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淡淡的道:“某非是不敢,而是已经想到了一首诗……”   乔东兴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欢喜,“王兄大才,定然能让他俯首。”   王辅叹道:“何必如此。”   这个年轻人装比有一套啊!   贾平安双眸含笑,“某很忙,你若是有诗只管说。”   王辅的眼中多了怒色,淡淡的道:“某在河北道,从小就听闻大唐兵锋鼎盛,大军战无不胜,可却少有为大唐将士作的诗,即便有,也无名篇。今日你我在此以大唐边塞为题,作诗一首,可否?”   边塞诗?   贾平安一脸纠结。   王辅见了不禁暗喜,暗自握紧了拳头。   乔东兴已经是欢喜的不行了,拍手道:“若是不能,今日便以平手而论。”   MMP!   太无耻了!   那个曹英雄双目几欲喷火,“贾参军作出了那首孤绝名篇,谁有资格说今日是平手,某曹英雄义气无双,定然让他知道拳头的厉害!”   这厮体型微胖,一发怒还行,等怒气收了,看着竟然有些……猥琐。   众人无语,但都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若是不肯作,你等定然不服气,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豪气!”曹英雄竖起大拇指,冲着王辅说道:“你若是还有半点廉耻,那便赶紧念诵出来,否则……某羞于与你为伍!”   王辅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真的答应了,心中有些愧疚,但旋即就消散了。   他目光温润,那种自信让人确信他即将吟诵出来的诗非同凡响。   可耻的分界线…………   吟诵完毕。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疯狂敲打着案几叫好。   这些考生都是各地的佼佼者,在当地都是被人追捧的大才,可今日却被一个农家出身的少年给弄的灰头土脸的。   他们本已绝望,可王辅用一首虽然算不上名篇,但依旧能唱响一时的好诗。   乔东兴拍打着案几,逃过屈辱的快乐让他兴奋欲狂,喊道:“叫了女妓来,唱,把这首诗唱出来。”   边上就有青楼,伙计当即过去,请了几个有名的女妓过来。   这群人不差钱,那就给隔壁邻居一些好处吧,回头说不得能给某打个折什么的……   伙计心中暗喜。   乔东兴冷笑道:“贾平安,你可有了?”   几个女妓神色一变,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欢喜。   竟然是贾师傅吗?   她们没见过贾平安,但贾平安的几首诗却在青楼里传唱甚广。   这大概就是后世粉丝见到偶像的那种心态。   一个女妓面颊绯红,刚想打个招呼,贾平安却举起了酒壶。   真特娘的难喝啊!   贾平安喝了几口,就放下酒壶,然后淡淡的道:“某有了。”   大堂里默然。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他从容踱步。   一步两步三步……   前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某不敢比肩,那便八步吧。   有心人数了一下,“八步!”   贾平安止步,抬头……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顿时一个浩大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在那黄河上面的万仞山上,一座孤城矗立着。   这个画面不错,但若是要说名篇……   乔东兴摇摇头,眼中闪过冷色。   今日事情没弄好,他后续必然会被斥责,为此……他必须要有所作为。   比如说随后带着人起哄,说不过如此,再蛊惑造势……   贾平安缓缓吟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背身而立。   身后一片死寂。   乔东兴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的背景,喃喃的道:“为何……为何后面这般精彩。”   黄河上面的万仞山上,孤城矗立。   这是何等的悲壮和悲凉景象?   但更多的却是豪迈。   “大唐将士为国戍边,在那黄沙遍地的地方,依旧不肯让那些异族侵入。”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那羌笛悲鸣,抱怨春光不再,可那是玉门关。班超有云,臣不愿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那孤绝域外的玉门关呐!我大唐将士……威武!”   众人齐声道:“我大唐将士……威武!”   连那几个女妓和伙计都神色肃然,用那种自豪的语气说道:“我大唐将士……威武!”   这是大唐将士用一次次胜利换来的自豪和尊崇。   贾平安看着这些,心中想起了后来大唐的衰弱,不禁黯然。   旋即他又振奋了精神。   我既然来了,那自然要让这份自豪长久驻留才是。   乔东兴目光闪烁,在躲避贾平安的视线。   王辅面色惨淡,竟然瘫坐在那里。   他败的心服口服。   两首诗对比,他并无一分胜机,这便是完败。   想到自己从小在家乡就有天才之名,被各处追捧,可此刻却被贾平安轻松击败,毫无还手之力……他的眼眶不禁泛红,热泪在里面渐渐蕴集,随后滑落下来   贾平安目光所至,这些来自于大唐各处的大才都纷纷低头。   两首名篇一出,摧枯拉朽般的击毁了这些大才的信心。   原来这个世间竟然有这等大才!   我好渺小!   “无人吗?”贾平安心中有怒火,那么这份怒火就用这两句话来报答。   他负手而立,问道:“还有谁?”   ……   为盟主‘赵冬平’加更。   为盟主‘800banshee’加更。 第159章 瑞雪兆丰年   大堂里鸦雀无声。   贾平安长笑一声,随即出去。   “真是洒脱!”曹英雄衷心的赞美着,然后见到乔东兴一脸死里逃生的模样,就喊道:“贾参军,有人说要跪地叫你阿耶!”   先前乔东兴说若是贾平安的第二首诗还是名篇的话,就跪地叫阿耶。   贾平安出去了,可曹英雄的一声喊,让乔东兴后怕不已,就骂道:“贱狗奴,寻死呢!”   曹英雄起身冷笑道:“怎地?要动手?”   乔东兴眯眼起身过来。   二人剑拔弩张。   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打架从没输过。”   乔东兴冷笑道:“和几个人?”   “当然是一个。”曹英雄顾盼自雄,然后……   几个考生缓缓起身,朝着他包抄过来。   要挖坑埋贾平安,怎么可能没有捧哏的内线?   只是贾平安太犀利了些,一路碾压,让这些人没了用处。   但现在不同,打架……一拥而上才是王道。   乔东兴狞笑道:“如何?”   他觉得曹英雄会硬挺。   “贱狗奴,耶耶弄死你!”曹英雄拿起凳子往前冲,乔东兴急忙后退,觉得自己怕是判断错误,曹英雄其实是一条好汉。可等他和那几个考生才将后退,曹英雄就飞快的退到了门口,然后骂道:“贱狗奴,有本事来追耶耶!”   擦!   这个猥琐的贱人!   乔东兴大怒,“打断他的腿!”   他带着几个考生追了出去。   门外,贾平安没走成。   许多多带着两个兄弟在转悠,见到他出来,就上前说话。   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那蛇信在胸上随着呼吸起伏着……   “贾参军这是来吃饭?”   许多多看了里面一眼,有些艳羡的道:“今日那些才子在这里用饭呢!阿耶去之前就想生个儿子读书做才子,可惜却只有我这个女儿……”   一个黑社会头目竟然想让后代读书考科举……   这也够奇葩的。   许多多为此日日练字,可依旧没啥长进。   “你认识他们?”贾平安觉得许多多是个好弟子,闲下来给自己捶捶肩也不错。   许多多的眼中多了光彩,“昨日乔郎君和王郎君带着一些人在外面吟诗,我只是听了几首,就觉着真是好。他们还说乔郎君和王郎君明年定然能考中。”   看来这个妹纸的偶像就是读书人中的大才。   科举啊!   贾平安想了想,刚想闪人,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曹英雄就冲了出来,接着就是……   许多多退后一步,欢喜的道:“是乔郎君。”   乔郎君觉得贾平安已经走远了,这才敢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曹英雄。   当看到缓缓转身的贾平安时,他一个急刹车,然后进退失据。   “贾参军,他先前打赌输了,信者一诺,今日三十余人,还有酒楼的伙计和女妓,你若是毁诺,可还想参加考试?”   科举考试不管内容如何,人品要求第一。   人品不好的你得收敛着,或是有分寸,至少不能过火,否则一个不守信诺的名声传出去……抱歉,现在不是糊名制,谁录取你就会被人嗤笑。   季布一诺值千金,汉唐男儿,言出必践!   众目睽睽之下,乔东兴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某出来做什么?那个曹贱人晚些再去堵他就是了,为啥要那么急切?   周围来了不少人。   毁诺吗?   他不敢!   大唐男儿,毁诺就是毁名声。   没了名声,连他看不起的农夫都会嘲笑他。   他看着贾平安,突然觉得那个长发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嘴唇颤动着。   就希望贾平安开口放过他。   可……   “天气真是不错啊!”贾平安抬头看看太阳,觉得这个时候出来溜达真是太舒坦了。   乔东兴眼中含泪,缓缓跪了下去。   “还得叫阿耶!”   曹英雄贱贱的在后面叫喊着。   许多多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跪下的偶像。   这是为何?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却看到的是怜悯之色。   “这是何苦来哉!”贾师傅叹道:“你用词刻意,看似不错,可实则匠气十足……”   许多多丰厚的嘴唇蠕动着,心想这可是大才啊!你竟然说他的诗有匠气?   没有去过青楼的妹纸,自然不知晓贾师傅作诗碾压女人的能力。   但这并不妨碍她联想到了事实,“难道……”   难道是贾平安作诗取胜了?   乔东兴心中欢喜,谢道:“多谢贾参军宽宏大量。”   叫阿耶后,回家他会被毒打,所以这个谢字堪称是真情实意。   “可人无信不立啊!”   贾平安的唏嘘让乔东兴心冷了半截。   可贾平安旋即叹息一声,“如此,某便寻个办法。”   乔东兴的眼中多了光彩,却没发现贾平安借着扯淡的功夫,让他多跪了许久。   “要不……随意吧,叫爸爸。”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眼中多了些吃亏的遗憾。   乔东兴心中一喜,开口道:“爸爸。”   “哎!”贾平安心情大快,说道:“以后好生做人,别嘚瑟。”   乔东兴起身谢了。   王辅此刻才出来,见到贾平安后,默然。   “走了。”贾平安也不停留,随后就走了。   几个女妓因为这场变故没挣到钱,有些郁郁的出来。   王辅深吸一口气,“他今日只是侥幸,且等下次,某会一洗前耻!”   年轻人失败后会给自己寻找借口,这是惯例。   “一雪前耻?”   后面的一个女妓捂嘴,风情万种的笑了起来。   “无礼!”乔东兴回身呵斥。   可几个女妓却不怕他,“你等在琢磨怎么用诗和贾参军争斗,可知晓他在青楼的名声?”   “什么名声?”   那女妓微笑道:“五香楼的头牌雅香想自荐枕席,可贾郎君却不屑一顾,为何?”   几个女妓相对一笑,其中一人曼声而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醉相思!”   乔东兴身体一震,“这是……”   王辅的眼中多了光彩,“这诗用红豆借喻情义,自然而然,堪称是名篇,谁作的?”   那女妓不答,再度歌唱。   “月落乌啼霜满天……”   几个女妓和声高唱,声音美妙。   “江枫渔火对愁眠。”   好诗!   考生们不禁眼中放光,就像是美食家寻到了美食一般,恨不能慢慢品味一番。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乔东兴抚掌笑道:“好诗啊!这诗却是比那两首强。”   这人刚被羞辱,就想给自己找回颜面。   可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几首诗各有千秋,什么强……不存在的。   王辅却激动的道:“这等大才何在?某当寻他饮酒。”   几个女妓捂嘴轻笑,然后福身告辞。   王辅心中焦急,追问道:“究竟是谁?”   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贾参军!”   王辅呆若木鸡,“他竟然这般大才?某若是知晓,哪里会去和他比试诗,只会邀他饮酒,为他助兴。”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机会,不禁痛彻心扉。   而乔东兴却失魂落魄的往前走,脚步踉跄,“为何没人给某说此事!为何?若是知晓贾平安作诗这般了得,某怎会这般谋划?某怎么会答应谋划……”   ……   王琦躺在床上,身边是轻声打鼾的陈二娘。   “王尚书!”   外面来人了。   陈二娘弹了起来,目光锐利,见并无异状后这才放心。   王琦无视了赤果的身体,起身出去。   外面来的是周醒。   他的面色很难看。   “是何事?”王琦坐下,打了个哈欠。   周醒低头道:“先前乔东兴在酒楼聚会造势,准备元日进言陛下,谁知道贾平安竟然径直去了……”   “蠢货!”王琦不屑的道:“可是动静闹得太大了?”   周醒点头,“贾平安径直去了,乔东兴借机说比试作诗……”   王琦微微仰头,呼出一口气,然后猛地拍打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那贾平安能凭着作诗收拢了青楼女子的心,青楼女子对诗的品鉴最为刁钻,他乔东兴凭什么认为自家能胜?凭什么?”   周醒嘴角翘起,却是无奈的苦笑,“那些人并未告诉他贾平安作诗厉害,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想比试,只是想在元日向皇帝进言。”   王琦懂了,嘴唇颤动,“那些蠢货!愚不可及!更蠢的是节外生枝的乔东兴!”   周醒也觉得是如此,“那乔东兴还打赌,结果贾平安连作两首诗皆是名篇,乔东兴下跪……”   “这是上杆子求贾平安弄他,贱狗奴!”王琦本希望此次能成功,可没想到乔东兴会节外生枝,巨大的失望让他的眼中多了血丝,看着格外的凶狠。   “乔东兴叫了什么……爸爸。”   ……   李治的心情不大好。   王忠良在下面噤若寒蝉。   先前皇帝去了后宫之中,结果恰好遇到了王氏和萧氏干架。   再美的女人干架时都谈不上漂亮,甚至是面目狰狞。这样也罢,可谁曾想王氏扔花瓶时,竟然差点砸到了皇帝。   哎!   后宫不安宁,皇帝也难啊!   王忠良觉得没蛋其实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不会被女人烦。   看看皇帝吧,哪怕是大唐之主,可依旧无法摆平两个女人。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身边是百骑的人。   “何事?”王忠良出去过问,稍后带着百骑进来。   李治抬头,嘴唇紧抿,眼中多了不耐之色。   他不是不耐禀告,而是对那两个女人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了。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人类的极限往往就是个摆设,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破底线。   百骑禀告道:“陛下,先前贾参军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作诗,有人说是埋怨陛下的意思。”   李治抬头,似笑非笑的道:“唐旭不再护着他了吗?竟然把这等消息都禀告给了朕。”   百骑浑身冷汗一下就迸发了出来,颤声道:“百骑只是陛下的百骑。”   李治只是随口一句话,闻言满意的道:“是什么诗?”   “当时有数十名考生在聚会,说是要等元日时向陛下进谏。”   “进谏什么?”李治的嘴角翘起,却是冷酷之色。   这些考生还没过关就大放厥词,什么元日进谏,元日就是他正式统御大唐的日子,在那个时候进谏,这是要给他上眼药!   “谁带头?”   皇帝杀机勃发,虽然不会杀人,但带头的考生怕是要倒霉了。   百骑说道:“说贾参军乃是扫把星,祸乱朝堂,为首的是乔东兴。”   王忠良抬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个倒霉催的,不管他多有才华,这一科就算是白来了。   李治想到了那些人坑贾平安的动机,“是谁的人?”   百骑说道:“是那些人的人。”   宫中只能用那些人来代指关陇小圈子。   李治知道了,眼中多了厉色,“贾平安如何?”   那可是三十多个考生,都是各处的大才,贾平安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栽了,难免会被趁势打压。   百骑眼中多了敬佩之色,“贾参军连作两首诗,他们说俱是名篇。”   “哦!”李治惊讶的道:“都是名篇?说来听听。”   他觉得怕是那些人的赏鉴能力有问题,但更担心是……   “对了,贾平安可是动手了?”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贾平安若是带着百骑的人动手,固然爽快,可这么多考生被打,长安城将会震动,随后小圈子出手惩治,怎么挡?   “没有,贾参军就是作诗。”   “哦!”李治心中一松,“说来。”   百骑整理了一下记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治一怔,心想朕的诗才也不错,可这等一日两首好诗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这般孤绝,但却让人回味不已,好诗,果然是名篇。那另一首呢?难道也是名篇?一日之内作出两首名篇,那他贾平安便是大才。可大才也无法如此。”   王忠良捧哏道:“朝中的那些大才都做不到呢!”   百骑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有不服气的意思,“贾参军大才……”   王忠良笑了笑,也不说话。   百骑越发的怒了,但却不敢外露,就沉声吟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如何?   他哪怕只是粗通文墨,可依旧觉得这诗好的不得了。   李治却惊住了。   “朕曾听闻他在青楼薄幸,靠的就是诗才。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他仔细回味着这首诗,手轻轻虚拍着,看着怡然自得。   “极好!”   能让皇帝说出极好两个评价,名篇无疑!   “可第二首……”李治唇边带着笑意,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上次说大唐大军会慢慢走远,到时候中原无暇顾及,这便是了。”   “春风不度玉门关,他这是在对朕进言,为那些戍边的将士抱屈。”   李治心情好转,笑道:“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想说朕在长安享乐,却忘记了那些将士。”   “下雪啦!”   外面传来了宫女欢喜的喊声。   李治精神一振,起身出去。   王忠良跟在后面,见零星的雪花飘然而下,不禁赞道:“陛下,这是瑞雪。”   “瑞雪兆丰年!”   李治深吸一口气,伸手出去,却没接到雪花。   “下雪不冷啊!”   一个宫女仰头看着雪花,很是欢喜。   “春风不度玉门关!”李治想到了那首诗,“若是将士们守护大唐也要挨冻挨饿,这便是朕的过失。吩咐下去,朕这里出五千贯,给长安诸军补贴买衣裳御寒。”   府兵连衣裳都得自己买,还有各种军资,堪称是自带干粮。   晚些,雪越发的大了,宰相们冒雪赶来。   “陛下,内帑艰难,何必……”长孙无忌觉得外甥怕是抽了,竟然在快穷疯的情况出钱。   “朕有衣裳穿。”李治伸开双手,给大家看看他的常服,随后认真的道:“可那些将士们呢?他们戍守长安,戍守着这个天下……”   李治的嘴唇动了动,想到了那漫天雪花下,将士们在边关艰难前行的场景,不禁叹道:“朕不容易,可将士们更不容易,出吧。朝中也出一些,让戍边的将士们也能过好这个冬天!”   众人拱手,“陛下英明。”   这等事儿没啥好说的,拨款就是。   可起因呢?   回到政事堂,褚遂良吩咐人去打听。   晚些人回来了。   “诸位相公,先前有人在酒楼斗诗,其中有一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陛下说这是在抱怨将士们在边关艰难,皇帝却在宫中享乐。”   长孙无忌含笑道:“好诗!堪称名篇,谁作的?”   褚遂良也含笑抚须。   “说是贾平安。”   嘶!   褚遂良扯断了两根胡须,长孙无忌面色微冷……   李勣心中一惊,旋即笑道:“果然是好诗,还进谏了陛下,老夫以为可嘉奖。”   褚遂良想驳斥,可却找不到借口。   “褚公,有人找。”   褚遂良出去,来人低声道:“先前他们谋划贾平安,最后却弄成了斗诗,贾平安两首诗碾压三十余考生,无人敢与他对视……”   这事儿褚遂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没想到竟然如此。   “蠢!”褚遂良气得双手发颤,跺脚道:“那人诗才了得,这不是把脸送上去给他抽吗?”   ……   为盟主‘九成新’加更。   为盟主‘看书玩呗’加更。 第160章 膨胀了   雪花飘飘。   当宫中和朝中拨下来的钱到了各军后,万岁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陛下,诸军都在高呼陛下万岁,奴婢看着那些将士都是面红耳赤的,激动万分呐!”   邵鹏去做了一回密谍,查看诸军对此的反应。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先帝文武双全,能震慑诸军,而朕却从未领军厮杀过,要想诸军服气,施恩是必然的。嗯……此次贾平安算是进言有功。”   那小子又立功了?   邵鹏不禁诧异。   他的神色落在了李治的眼中分外的好笑,李治笑道:“只是小功劳。”   但这也不得了啊!   邵鹏觉得自己和唐旭分别的日子估摸着不太远了,念及此,他竟然觉得心痛。   咱这是怎么了?   他马上联想了一下五香楼的姑娘们,可旋即就忘记了。   没有了蛋,想女人只会难受。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太子妃那边召见了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   李治眯眼,沙鹏赶紧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淡淡的道:“说了些什么?”   内侍摇头,“只是隐约听闻什么姐妹之间要和睦相处……”   李治默然。   内侍等了许久没指示,就抬头看了一眼。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冷酷中带着奚落不屑之色。   晚些,消息来了。   “陛下,二位公主出宫了。”   李治在等待。   “巴陵公主说是请高阳公主聚会,高阳公主犹豫了一番,最后没去。”   李治抬头,讥诮的道:“这般热闹,日子倒是还不错。去,呵斥高阳。”   王忠良愕然,“陛下,以何为由?”   你要呵斥人,总得有个由头吧,难道开口就喷?   李治看了他一眼,“无用之极!”   无用之人自然不能在帝王的身边立足。   王忠良吓得脊背发寒,跪在地上请罪,屁股撅的老高。   李治神色平静,看不出心思来,“去吧。”   王忠良赶紧告退,亲自去寻高阳。   一路上他就在琢磨此事。   巴陵和高阳一起进的宫,皇帝为何要呵斥高阳?   难道是高阳跋扈了?   可高阳跋扈是有传统的,当年先帝宠爱她,导致高阳言行跋扈。   那是为了啥?   等见到了高阳时,王忠良已经想好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忽悠,让高阳自己去脑补。   “公主最近言行不妥,要谨言慎行才是!”   嗯?   高阳闻言有些懵,“我言行何处不妥?”   她最近很老实的好不好?   这不合剧本啊!   在王忠良的剧本里,就该是高阳默然,自己去脑补琢磨,而不是询问。   被皇帝呵斥的人,谁敢询问?   高阳就敢。   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内侍,王忠良早就有了对策。   他板着脸道:“公主当自省。”   自省就是自我反省。   你就自己琢磨脑补去吧。   “告辞。”王忠良见高阳发蒙,心中一松,赶紧溜之大吉。   高阳真心懵了。   她叫来了肖玲,“我最近可有言行不妥?”   肖玲愕然,大眼睛扑闪着,“没有啊!”   最近高阳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高阳揉着眉心,红唇微微噘起,“那皇帝为何说我言行不妥?”   肖玲……   “不该啊!”   肖玲在脑补。   难道皇帝喝多了?   可这是大白天啊!   若是没喝多,为何要这般说?   高阳盯着她,半晌不见她出声,就骂道:“无用之极!滚!”   公主找你出主意,你半晌放不出个屁来,这是失职。肖玲心中难受,暗搓搓的出去。   “等等。”   肖玲心中一喜,觉得公主终究是看重自己的。   高阳昂首,“去,请了贾平安来。”   硬汉贾来的时候,公主府里静悄悄的。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这不符合高阳的人设。   肖玲问了一个人,然后苦笑道:“先前有人在茅厕幽会,被公主下令责打,赶出了府里。”   呃!   这是有味道的幽会,但也算不得什么吧。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看着肖玲。   妹纸,给俺说说吧。   肖玲面颊绯红,“是偷人。”   “活该!”   等见到高阳时,她正在生气。   “你来了。”   下面几个仆役在瑟瑟发抖。   高阳摆手,“滚吧。”   几个仆役看了贾师傅一眼,不禁暗赞他来得好。   好人呐!   高阳把小皮鞭丢在案几上,然后半躺下去。   “你那个……”贾平安皱眉道:“拉上去些。”   高阳低头看看自己的下限,不禁笑的浑身颤抖,“我这个不算低。”   她抬头,眸光多了异彩,“你……可是喜欢?”   “不喜欢!”贾师傅坐下,直接岔开话题,“你寻某何事?”   高阳噘嘴,“先前皇帝令王忠良来呵斥我,说什么……言行不妥。”   “为何?”贾平安皱眉。   高阳摇头,“我也不知。问了王忠良却不肯说。”   “这几日你做了什么?”   贾平安知道李治不会无的放矢。   高阳摇头,“这几日我就在家里清点钱财,哪都没去。”   “那是为何?”皇帝要迁怒人也不会是高阳,这是为啥?   “没出过门?”   高阳不出门,那简直就是奇葩。   高阳哦了一声,“对了,我先前去了宫中。”   贾平安心中一凛,“说清楚些。”   高阳看着他,眸色多了温柔。   原先她的事儿贾平安都是能推就推,能敷衍就敷衍,可现在他竟然主动询问,甚至也忘记了避讳,直接问宫中之事……   “就是王氏请我和巴陵进宫,劝我们和睦相处……出宫时巴陵请我去聚会,我推却了。”   就那么简单。   但,信息量很大。   贾平安看着她,微微皱眉,仿佛事情很严重。   高阳的悲剧在于嫁给了李治的对头,也就是李泰系的心腹房遗爱。   若只是如此,高阳也不至于会被干掉。   但她自己癫狂,为了一个狗屁爵位和大伯子房遗直闹腾,各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操作……最后把自己作死了。   这个女人……   看看她眼睛水汪汪的,这是想一口吞了老夫?   做梦!   贾平安心中一哂,“此事等某细细思之。”   高阳侧躺在榻上,右手撑着脑袋,就这么看着贾师傅。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微微皱眉,嘴唇紧抿,竟然有些肃杀之意。   那脸上看着有些微黑,和以前的白嫩不同,但高阳却觉得这才是男儿模样。   他在为了我而苦苦思索……   高阳想到这里,不禁想靠过去。   贾平安抬头,见高阳面色绯红,眼神迷离,不禁叹息一声。   “此事某觉着是你的错。”   “为何?”高阳的声音慵懒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脸腾地一下,彻底红了。   这女人……   贾平安说道:“王氏是你嫂子,她出头为你和巴陵说合,你和巴陵可有矛盾?”   高阳摇头,“我最近几日没理她,还打了她的心腹王悦荣。”   这就是了。   贾平安想到的是明年的册封。   王氏会成为皇后,但她对小姑子们并没有什么感情,高阳和巴陵也远远没有闹到需要她来说合的程度,所以弄这么一出是啥意思?   这是做给皇帝看的。   皇帝,你看我这个嫂嫂如何?可称职?   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之余,也得不时出手,管理那些贵女。   王氏这是想讨好老公,顺带对外界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权。   可……   巴陵是个作死的,李治大概是冷眼看着她和柴令武折腾,不管了。   本来高阳也是不管的那类人,可架不住贾师傅伸个手,把她从脱轨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于是皇帝觉得这个姐姐还有救,就对她和善了些。   高阳和巴陵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这符合李治的利益,所以他很是惬意。   皇家的日子就是这样,不给朕捣乱的都是好姐妹。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氏出手了,带着滚滚浓烟把高阳和巴陵弄进了宫中,一脸长嫂如母的姿态,苦口婆心的劝说两个小姑子要和睦相处。   李治此刻定然是想骂一句MMP!   朕就希望高阳远离巴陵,可你倒好,竟然主动撮合……   朕真想……顶你个肺啊!   李治的愤怒可想而知。   贾平安抬头,目光从容,“去打探巴陵那边,可有宫中人去了。”   高阳喝道:“还不快去?”   肖玲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跑了。   高阳眼中多了水意,“小贾……”   你特娘的就不能安分一会儿?   贾平安干咳道:“正事要紧。”   他在渐渐硬化。   高阳坐了起来,伸个懒腰,顿时曲线毕露。   擦!   贾平安无语望天。   高阳见了不禁窃喜。   他这是不敢看我,一定是这样。   “小贾……”高阳知道硬汉贾不能用强,所以温柔的道:“我如今家里存了好些钱财,太多了些,就想买地……”   “你去何处买?”   在均田制之下,除非皇帝赏赐你土地,否则你就只能巧取豪夺。   这娘们难道又想骚操作?   贾平安有些头痛,“田地再多有何用?”   高阳噘嘴,“可以传给孩子。”   “你孩子在哪?”贾师傅毫不客气的打击了她。   高阳:“……”   若非是贾师傅,换另一个人说了这话,现在估摸着就要被小皮鞭抽的抱头鼠窜。   高阳却觉得这是贾师傅对自己的关心。   她嗯了一声,“以后总是会有的。”   “以后……”贾平安叹道:“你自家看看史书,那些给后世子孙留下无尽田地的人,最后子孙如何了?”   高阳一怔,“可关陇那些人就传承了许久呢!”   “可他们能存在多久?”贾平安直接揭开了里面的东西。   “应当……”高阳想了想,“应当很久吧。山东门阀都存在了许久。”   这个猪脑壳!   贾平安真想打人。   他这么一想,眼神自然就多了凌厉。   呀!   他发怒了。   高阳竟然生出了些无措,心想若是他动手揍我咋办?   我大概……会忍?   不,会欢喜吧。   “山东世家门阀会为能存在多年?”贾平安忍住了火气,“那是因为他们不去掺和具体的更替,在许多时候家族都在为国效力。”   而小圈子却不同,他们一旦觉得这个皇帝对自己不友善,损害了自己的利益,那就会出手改朝换代。   杨广损害了小圈子的利益,于是大家推举同是小圈子一员的李渊为首领,起兵造反。   最后成功了。   但老李家在成为皇室后,会不会反思?   当然会。   你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推翻前隋,以后会不会为了利益推翻大唐?   这是一根刺。   只要有这根刺在,老李家就会前赴后继的,不断去削弱小圈子。   除非小圈子主动退避,主动削弱自己,否则这就是个死局。   贾平安觉得高阳该懂了。   高阳迷迷瞪瞪的点头,“哦,我知道了。”   得,这位一看就是没懂。   我怎么就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呢?   贾平安捂额。   高阳羞愧,“要不……你经常来坐坐,给我说说这些道理。”   “不来。”   硬汉贾直接拒绝。   他要是经常来,迟早会被这个娘们放倒。   “公主。”   晚些,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如何?”   “并没有宫中人去巴陵公主那里。”   高阳不解,“为何就呵斥我?雉奴这般厚此薄彼,明日我进宫去和他理论。”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贾平安,等看到贾平安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的模样,就诧异的问道:“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   “皇帝呵斥你,那是把你当自己人。”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回去了。   高阳还有许多谜团未接,“要不,留下吃饭吧,我令人弄了烤羊肉,很好吃。”   烤羊肉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   “快去弄来。”高阳别的蠢笨,此刻却聪明的不行。   晚些,一顿外焦里嫩的烤羊肉吃了,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   “我送送你。”高阳起身,优雅的颔首。   这女人一会儿优雅,一会性急,甚至还喜欢动手,有些多面女郎的模样。   “此事你做的很好,并无后患。”   李治的不满更多的是针对王氏,而令人来呵斥高阳,只是一个告诫。   “以后少和王氏亲近。”   那个女人没有儿子,而且还是别人的棋子,迟早会被武媚取而代之。   老子说了那么多,怎地没回应?   贾平安侧身一看……   高阳已经靠了过来,面颊微红,小嘴微张,眼神中全是迷离……   “淡定!”   合着我说的她都当做是耳旁风了?   贾平安那个气啊!   “好生想想。”   他拂袖而去。   高阳站在那里发呆。   “想什么?”   她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我不管,有事就寻你!”   她笑了起来,回身吩咐道:“把剩下的半只烤羊送进宫去。”   肖玲一直跟在后面,此刻近前,担忧的道:“那是吃剩下的。”   “雉奴就喜欢这个。”高阳微笑道:“当年在宫中时,他还小,每次我吃好吃的,他都喜欢站在边上装模作样,叫他来吃磨磨蹭蹭的,好似难为情,可一张嘴吃的比谁都多……”   那不是饭桶吗?肖玲应了,然后欲言又止,“公主,那贾参军……咱们还是要自己谋划才好。”   大佬,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高阳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他是刻意和我亲近?你以为他是在趋炎附势?”   肖玲低头,心想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蠢货!”   高阳大步回去,肖玲赶紧跟上。   走了一截,高阳止步,回身道:“他的才华就像是那年我见到的泉水,无时不刻不在喷涌。这样的人……他若是想趋炎附势,为何寻我这个无用的公主?而不是去寻长孙无忌他们。”   肖玲讶然,“长孙相公他们怕是看不上他。”   “那是以前。”高阳淡淡的道:“若是此刻他去投靠,长孙无忌那个老东西保证会倒履相迎。可他为何不去?”   肖玲,“奴不知。”   高阳的眼中又多了迷醉之色,“因为他是硬汉呀!想要功勋就自己去取。你看看他从一介少年走到了今日,可曾借势?”   肖玲摇头,心中也有些讶然。   “他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升官封爵。他……”高阳斩钉截铁的道:“他压根就不用借势。反而是我靠着他……”   想到靠着他,高阳就想到了先前自己靠过去时,贾平安的反应。   他皱眉了。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样。   否则他只需伸手揽住自己,随后……   “他是个君子。”   ……   宫中,李治正准备用饭。   “陛下,高阳公主那边令人送来了半只烤羊。”王忠良觉得高阳这是膨胀了。   李治抬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送了来。”   半只烤羊被装在大盒子里送来了,打开竟然是热的。拿出烤羊后,王忠良才看到下面的炭火。   李治吃着烤羊,突然就笑了起来,眼中全是怅然,“当年朕在宫中无依无靠,几个兄长争夺太子之位,争的都红了眼,无人在意我。那些姐姐都在想着要嫁给谁,想着和那些得势的兄长交好,以后好有个靠山,就我……无人搭理。”   皇帝小时候活的和小透明似的,王忠良不禁叹息一声。   “那时候朕还小,得以去了一些地方,正好遇到高阳在吃东西。”   “她见到我就皱眉,说什么……畏畏缩缩的,随后就硬塞了一根羊腿给我,不要就凶神恶煞的骂我。”   那个姐姐凶,但心不坏,唯一的缺点就是没脑子。   李治看着烤羊,吩咐道:“让宫中做几个好菜,送到高阳那里去。”   ……   爵士求月票啊。 第161章 某不认   跟随着各地朝集使来到长安城的考生们大多居住在两个地方,崇仁坊和平康坊。   崇仁坊逆旅多,酒肆多。   平康坊逆旅多,酒肆青楼多。   若是你只喜欢喝酒作乐,那么去崇仁坊比较好。但若是你喜欢那一口,平康坊就是最佳选择。   但要想去青楼,钱财是必不可少的。   曹英雄家在江州也算是不错,至少不差钱。   他们来了长安后,先去户部报到和互保,在上报自己寓居的地方时,别人都是一个,就这厮不但说了逆旅的名字,还说了一家青楼。   “人呐,吃饱就要睡,可一人睡觉有什么意思?多冷?当然是要两个人抱着睡才好。”   王辅木然坐在青楼里,听着曹英雄在喋喋不休。   从输给了贾平安之后,他就是这个模样,心丧若死。   “哎哟……英雄来了。”   老鸨见到曹英雄就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曹英雄侧脸,老鸨毫不犹豫的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老鸨红艳艳的嘴唇残缺了一部分颜色,她看着曹英雄脸上的唇印,捂嘴笑道:“英雄看着一表人才,我都心动了。”   曹英雄嘟嘴,王辅目瞪口呆……   男人还能这样?   老鸨犹豫了一下,想到老曹给钱爽快,就用力亲了下去。   “哈哈哈哈!”曹英雄摸摸嘴,对王辅得意的道:“你从昨日就不吃不喝的,这是不想活了?”   王辅舔舔嘴唇,然后脸红了,低头不语。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叹道:“谁能一生都赢?你可知世间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王辅摇头,他自诩才子,但被贾平安两首诗直接摧毁了一直以来的骄傲。若是此刻去考试,多半会名落孙山。   “做你想做的,不会后悔之事。别人你管他作甚?他又不是你阿耶,也不是你阿娘,更不是你的妻儿……你在意他们作甚?你下贱!”   王辅心中震动,茫然看着他。   曹英雄认真的道:“譬如说某就喜欢玩女人。玩女人能让你心情愉悦,能让你思虑轻松,能让你忘却烦恼。”   王辅愕然,“真的?”   “你竟然还是童子?”曹英雄捧腹大笑,然后吩咐道:“给某兄弟寻一个疼人的,年纪大的,快!”   老鸨笑着去了。   少顷,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妓来了。曹英雄把王辅推了过去,笑道:“好生招待某的兄弟,要温柔些。”   王辅刚想挣扎,女伎揽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顷刻间,王辅就晕菜了。   曹英雄也叫了两个女妓来相陪,晚些他笑道:“去听听。”   他一手揽着一个女妓上了二楼,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你……你别过来。”王辅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小白兔。   “郎君,歇了吧。”女妓听着很温柔。   “不……还早,对,时辰还早。”王辅找到了些抵抗的理由,“你可读过书?”   “奴没读过。”   “可怜,为何做了这一行?”王辅悲天悯人的问道。   “家穷。”女妓想一口吞了他。   王辅叹道:“再穷也不能做这个呀!你可想过从良?”   女妓微笑道:“从良……没钱呢!”   “存钱啊!”王辅怒道:“你每次都把钱存下来,如此天长日久,终究能为自己寻得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你寻个老实人嫁了,相夫教子岂不更好?”   女妓逼了过来。   王辅的声音有些打颤,“回头种个地,织……织个布,生……”   女妓一下就扑倒了他。   “织布……要织布……相夫教子,做个好人……”   声音被淹没了。   晚些,曹英雄在大堂等他。   王辅走了下来,干咳一声道:“某只是和她聊天,劝她上进。”   曹英雄挑眉,一股猥琐的气息就这么散发了出来,“是嘴对嘴的聊?”   王辅的脸红了,强作镇定的道:“没……没有。”   曹英雄知道他脸皮薄,起身道:“走,咱们出去转转。”   王辅面色一变,“不去。”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老大哥的感慨,“论才华,你就比某差一点。可若是论做人,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知道为啥要出去转转吗?”   王辅刚想说你的才华只配给某磨墨,听到后面就摇头。   曹英雄骂道:“某是看你这人虽然孤傲,却也有趣,这才带你一程。人啊,他就不能郁闷,郁闷了就出去走走,走多了,就舒坦了。走不走?不走某另外寻伙伴去!”   这些考生天南地北的,大多素不相识,此刻就是结交的好机会。   王辅犹豫了一下,“好吧。”   二人出了青楼,随后在长安城里转悠。   长安城中能转悠的也就是坊里,不少坊里都有寺庙或是道观,进去转悠一圈,看看那些文人骚客留下的诗,也是一个乐趣。   二人转悠了许久,都下午了,这才准备回去。   刚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曹英雄就觉得不对劲。   “有人在追。”   王辅回身,“谁会追咱们?”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大汉追了来,为首的指着他们喊道:“他们在这。”   卧槽!   王辅喊道:“快跑!”   可曹英雄纹丝不动,王辅转身,就看到几个大汉从前方冲了过来。   这是被堵住了,关门打狗。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乔东兴走了出来。   他此刻看着毛光水滑的,说不出的潇洒。   “曹英雄!”   看到曹英雄,他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是你,某怎会受此大辱?”   若非是曹英雄,那天他哪里会跪下喊爸爸。   事后,考生们再遇到他时,那眼神都带着笑意。   没脸做人了啊!   除非收拾了曹英雄。   所以他和小圈子相熟的人借了些大汉,就为了堵曹英雄。   曹英雄说道:“你自己打的赌,关某屁事!难道你以后娶媳妇也得某为你洞房?某倒是愿意,就怕此后你娘子看不上你……”   这个畜生!   乔东兴摆手,“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众人一涌而上。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边上。   他噌噌几步就爬上了围墙,得意的道:“等明日某再来收拾你。”   只要翻过去,他屁事没有。   可王辅却动了。   他面色涨红,喊道:“某在此,谁敢动手?”   老曹请他去了青楼,那种感觉……一言难尽,反正他觉得欠人情了。   于是……   我就叫喊一声,你们无视我就好了。   可这些大汉却认为他是一伙儿的,一拥而上。   砰砰砰砰砰砰!   瞬间王辅就成了猪头。   墙头再度冒出曹英雄的脑袋,他看着被围殴的王辅,咬牙道:“义气为先!”   他翻了出来,飞扑了过去,正好扑倒乔东兴。   乔东兴被扑倒,喊道:“弄死他!”   几个大汉拉住了曹英雄,随后……   乔东兴喊道:“你们此次休想过关!”   王辅被打的痛哭流涕,听到这话喊道:“某才华横溢……”   呯!   随后他挨了一拳。   乔东兴冷冷的道:“才华横溢有屁用,某是谁?若是想弄你,轻而易举!某今日再说一句……”   他环视一周,慷锵有力的道:“你王辅,曹英雄,此次算是白来了,对,就是白来了。”   他自信满满的指指王辅和曹英雄,然后扬长而去。   ……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子出现了。   “小王,你可还行?”   王辅张开嘴,青肿的嘴角被扯动,好痛,“无碍!某身体强健。”   曹英雄的腿有些痛,他迎风挺起胸膛,“某从不怕这些,回头打回来就是了。”   王辅痛苦的道:“乔东兴说让咱们考试过不了关。”   曹英雄昂首道:“他以为自己是谁?陛下?”   王辅吸吸鼻子,眼中有绝望之色,“他是关陇的人。”   曹英雄的腰一下就软了,“那怎么办?”   二人绝望的相对一视,曹英雄突然笑了起来,“某有办法了。”   晚些二人来到了皇城前。   “求见贾参军?”守门的军士皱眉看着这两个像是刚被蹂躏了一百遍的男子,“为何?”   王辅嘴唇蠕动,觉得没脸见贾平安。   曹英雄却一本正经的道:“某是贾参军的表弟。”   军士仔细看看他,曹英雄怒道:“某刚看到一群恶少欺凌弱女子,就和他们打了一架,看什么看?”   “竟然是个英雄。”军士去寻贾平安。   “表弟?”   老贾家不是除去杨德利之外都灭了吗?哪来的表弟?   等到了皇城外,看到两个被打成猪头的男子,贾平安一头懵逼,“你们是……”   曹英雄一下就跪了,抱住贾平安的大腿,仰头喊道:“贾参军,某是英雄啊!求你为某做主!”   “英雄?”贾平安仔细辨认,才认出了曹英雄,“你这是……”   曹英雄的泪水说来就来,“那日某为你说话,那乔东兴一直怀恨在心,今日他堵住某和小王,我二人……被痛打了一顿。”   他泪如涌泉,就像是看着父亲般的孺慕。   贾平安下意识的摸摸他的头顶,“起来,咱们寻个地方说话。”   晚些,三人来到了贾家。   “那乔东兴说要毁了某和小王的科举。”曹英雄眼中的泪水有滑落下来,痛苦不堪。   王辅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他出身关陇,和那些人认识,贾参军,那些人权势滔天,操控科举轻而易举,我二人……”   他突然捂着脸,“某出来时,家人相送,某说定然载誉归来,可如今……”   泪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王辅哽咽道:“一定是某先前去了青楼的缘故,某当初都想好了,一定只和娘子睡……可今日却……”   两个大老爷们在悲泣。   咚咚咚!   贾平安轻叩桌面,等他们抬头后,说道:“此事……某来想办法。”   曹英雄是为他说话,这才被乔东兴打击报复,而王辅多半是被牵连,贾平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二人随后回到了住所,因为害怕后续被继续报复,所以王辅搬来和曹英雄一起住。   夜幕降临,王辅在哽咽。   一个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本想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未来,可现在却得罪了小圈子,以后怎么办?   他心中茫然,压根就寻不到解决方案。   曹英雄在踱步。   听着哭声,他叹道:“贾参军说他来办……”   王辅摇头,“朝中全是他们的人,贾参军如何是对手?这话……定然是安抚咱们的。”   曹英雄挠挠头,“那可怎么办?某若是考不中,回家怕是会被逼着闭门读书,再也出不来了。”   王辅呆呆的看着窗外,“考不中,咱们怕是……要完了。”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二人打了个寒颤。   他们的心,就和这冷风一样,凉透了。   ……   此刻,乔东兴和几个考生喝了酒,兴高采烈的出来。   “明年,明年某一定能过关。”   小圈子的人比较看好他,科举只是个过场罢了。   随后就是吏部铨试,那也是走过场。   也就是说,他的未来已经被注定了,就是做官。   哈哈哈哈!   灯火通明的平康坊里,乔东兴的笑声格外的刺耳跋扈。   他双目有神,看着过往行人时带着不屑之色,那等青云直上的期待感,让他肾上腺素喷发。   “走,去青楼!”   一行人随后去了青楼。   就在隔壁的小巷里,许多多垂首,在听着恶少的汇报。   “他们刚进了青楼,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出来。”   许多多问道:“为何半个时辰?”   因为男人最多也就这样了啊!恶少:“……”   一个恶少赔笑道:“兄长,脱衣裳,上床,穿衣裳,加起来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他若想装厉害,会多停留一刻钟,如此就是小半个时辰,再加上给钱,磨蹭一番,半个时辰最多了。”   许多多这才知道了。   她皱眉道:“说说这些。”   她既然做了老大,这些事儿不知道怎么行?   晚些,她全明白了。   恶少说的口干舌燥的,“兄长,回头你寻个男人,好歹也……”   许多多皱眉:“为何要寻男人?”   “他出来了。”望风的恶少低声说道。   许多多指指外面:“带了来!”   春风得意的乔东兴随后被蒙着麻袋带进了小巷里。   “乔东兴?”   一个恶少沉声问道。   “呜呜呜……”   许多多上前,示意解开他的手。   双手一得自由,乔东兴就想去拿堵住自己嘴的布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贾参军向你问好!”   乔东兴愕然抬头,黑暗中,他看到了瀑布般的长发在飞舞。   刀光一闪而过。   “呜……”   ……   王辅和曹英雄躲在房间里好几日,就担心再被报复。   直至有人来邀请他们去聚会,这才敢出门。   人多的时候,乔东兴再牛笔也不敢动手。   大伙儿一路去了曲江池,有人问道:“乔东兴呢?”   作为这一批考生中的风云人物,每一次聚会都有乔东兴。   “来了!他来了!”   王辅和曹英雄畏惧的往后躲。   乔东兴来了。   他被一群考生簇拥而来,看着排场不小。   曹英雄觉得今日不妙,但要想跑路的话,又有些伤自尊,就淡淡的道:“小王,某想拉肚子……”   王辅也是如此,二人相对点头,就准备跑路。   “乔兄,你的手指头……”   有人一声惊呼,曹英雄看去,乔东兴的左手竟然被包扎着,而且……看着少了后面三根手指头。   乔东兴举起了左手,悲愤的道:“就在三日前,某夜里被人套了麻袋,随后被人一刀斩断了三根手指头,今日某请了大家来,就是想说说此事……”   “报应啊!”曹英雄冲着王辅挤眉弄眼的,“小王,某莫非是有神灵庇佑?才被乔东兴打了一顿,这不他就被人砍掉了三根手指头。”   王辅摇头,“某小时候出生时,家里的母鸡突然打鸣,阿翁说这是女神灵下凡来道贺。”   曹英雄定定的看着他,“小王,你家厉害。”   王辅,“什么厉害?”   “吹嘘厉害!”   这边在嘀咕,那边的乔东兴含泪道:“黑暗中某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可那人在动手前却说了一句话……”   他眼睛眯着,就像是一条毒蛇,那恨意几欲滔天,“那人说……贾参军向你问好!”   他举起包扎着的左手,“只是一刀,就断了某的三根手指头,那还是黑暗中,必然是好手才能办得到。这等好手……百骑里最多!而贾平安在百骑里说一不二,此事某已经请家中的长辈做主,一定要严惩凶手!”   “竟然是贾参军?”   曹英雄只觉得一股暖流在眼眶里流动,他想到了自己在皇城前跪求贾平安时的心情,那时的他惶然不安。   而后贾平安告诉他们二人,这事他来办。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搪塞。   可只是过了几日,贾平安悍然一击,乔东兴就少了三根手指头。   这手段堪称是雷厉风行!   感人肺腑……   曹英雄含泪看去,王辅震惊的看着他,“贾参军竟然为了我等出手,某却还觉着他只是搪塞,羞煞某了!”   曹英雄点头,唏嘘道:“这等男儿,某怎会错过?走,去寻兄长。”   “兄长?”王辅麻了,“他比咱们小。”   “达者为先!”   二人去寻贾平安,可贾平安此刻却被带到了雍州州衙里。   堂上,道貌岸然的许敬宗厉喝道:“贾平安,有人告你伤人!你可认了?”   边上来监督的大理正徐源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审案是这样的?   不该是先拿出证据来震慑嫌犯,询问他当时所在,以及可能的嫌犯当时所在。   你这个一开口就问嫌犯认不认……   这特娘的谁会认?   他看向贾平安。   “这是污蔑!”贾平安悲愤的道:“某不认!”   ……   感谢书友“吖吖萌萌”的盟主打赏,回头加更。   为盟主‘如假包换的东东包’加更。   为盟主‘聪林’加更。 第162章 一路走好啊   乔东兴报案直接报给了大理寺。因为贾平安乃是武阳男,属于勋戚,应该是由大理寺来审案。   可谁曾想消息才将出去,雍州就派人去了百骑,径直带走了贾平安。   这是抢人啊!   大理寺随即上告,可宰相们不好出手,皇帝不置可否,最后只好派了徐源来监督。   大理正的责任本就是复核和纠正审判结果。   可现在许敬宗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徐源气得出来说道:“他那时人在何处?”   老许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肃然道:“老夫自然会问,淡定。”   某淡定你妹!   徐源本就是小圈子的人,在乔东兴事件发作后,他们一合计,觉得是个好机会,就出手了。   可谁曾想老许更快。   “三日前那一夜……”老许想了想,看看卷宗,“戌时中,你在何处?”   这是最关键的。   徐源得了消息,那一夜贾平安并不在道德坊,行踪不明。   这是个好机会。   就算是胡搅蛮缠也好,也得把贾平安带上。   贾平安说道:“那时某在外面。”   徐源冷笑。   许敬宗干咳一声,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贾,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你给个暗示啊!   若不是,那老夫马上就蹦起来喝骂。若是……   “在何处?”许敬宗严肃了起来。   贾平安叹息一声,“却不好说。”   “有何不好说的?”老许心中暗自叫苦。   贾平安苦笑道:“真是……不能说。”   许敬宗板着脸道:“老夫看你是喝多了,来人。”   衙役们以为要动手,都大喝一声。   徐源冷笑着,想亲眼看看贾平安被拷打的模样。   只要被拷打,这一次就值得了。   “老夫头晕,先歇息一番。”   许敬宗说完就想走。   卧槽尼玛!   徐源真心忍不得了,冲出来喊道:“这是枉法!这是包庇!某要弹劾你!”   许敬宗瞬间翻脸,“贱狗奴,老夫为了雍州政事废寝忘食,雍州上下有目共睹,这才头晕了一番。你竟然污蔑老夫枉法?来,老夫今日与你去面圣,让陛下来分辨一番!”   他这是缓兵之计,先把事情搁下,随后百骑那群猪脑壳自然会为小贾弥补。   徐源却咬死不走,“今日这案子不弄清,某就在此不走了。”   许敬宗劈手就扔了砚台下来,呯的一声,落地反弹,击中了许塬的脚。   “嗷!”   徐源抱脚狂跳,众人:“……”   审案子竟然把大理寺的打了,这样也行?   徐源随即坐在地上,喊道:“去禀告陛下,去禀告长孙相公,请他们做主!”   机会来了啊!   徐源虽然脚痛,但却知道这是难得的良机。   原先只是想让贾平安倒霉,现在许敬宗竟然主动入坑……   他一边痛呼,一边欢喜,渐渐竟然就忘却了疼痛。   许敬宗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先前老夫只是想扔毛笔的,怎地手一滑,就抓到了砚台呢?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可许敬宗却会错了意,以为贾平安是在提醒他小心,暗示咱们俩要玩完了。   许敬宗的腿马上就软了,若非是在大堂之上,他定然会瘫坐下去。   徐源见了更是冷笑连连,随后被人扶了起来。   “邪不胜正!”他只说了四个字。   廖全在下面焦躁不安,担心老许倒霉,更觉得老许今日昏了头,竟然徇私……   这还是那个正气凛然的许使君吗?   廖全失望了,进而失落。   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   来人赫然是皇帝身边的王忠良。   陛下终于要除掉这个扫把星了吗?   徐源看了贾平安一眼,这一眼里全是得意和快意。   许敬宗缓缓站起来,腿在打颤,幸而有袍子遮住了。   王忠良进来,先是看了徐源一眼。   这是对某的赞许?   徐源心中暗喜。   王忠良再看了许敬宗一眼。   老夫……老夫想求饶。   许敬宗真想去跪求皇帝,可此刻众人都在,特别是舔狗廖全正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不能低头。   他强撑着。   王忠良淡淡的道:“此事陛下已然知晓,那一夜,贾平安的行踪陛下尽知,和此案无关。”   陛下果然还是护着老夫的!   许敬宗心中一松,旋即就得意的道:“老夫就说小贾这等君子怎会动手砍人,果然是污蔑!可耻!无耻!”   这老东西小人得志的模样真的招人恨。   徐源是大理正,有纠察之责。   但这是皇帝作保。   他心中天人交战,然后问道:“那一夜贾平安在何处?”   渣渣!王忠良看着他,冷冷的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徐源心中一惊,但此刻他骑虎难下,就硬着头皮道:“某身为大理正,有纠察之责,就算是陛下也不能避而不说!”   卧槽!   廖全不禁肃然起敬。   这等不畏权贵……不,是不畏皇帝的硬汉,真是罕见啊!   硬汉贾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王忠良走近一步,深吸一口气:“作为大理正,你有纠察之责,可陛下的行踪也是你能过问的?你的上官是谁?是谁举荐你为大理正的?你往日有何政绩……说!”   一连串的问话就像是利剑,扎入了徐源的心中,他退后一步,眼神坚毅,“某问心无愧!”   呵!   王忠良冷笑一声,“问心无愧与否某不知,但你为何窥探陛下踪迹?谁指使的?”   呃!   徐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个死胡同。   窥探陛下踪迹,也就是说,当时贾平安和皇帝在一起。   他颤声道:“这……这……”   王忠良冷笑道:“你想说陛下为了庇护贾平安而说谎?”   你可敢说?   徐源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眼中多了悲色。   这不可能撒谎。   皇帝可能会为了谁撒谎,但那人定然非常重要。   否则一旦被查到,皇帝颜面无存。   贾平安……不值当皇帝这般冒险!   也就是说,那一夜贾平安在皇帝的身边。   可……   小圈子查过了,没有贾平安进宫的痕迹啊!   徐源梗着脖子喊道:“那一夜他没进宫!”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你的路走窄了!   王忠良冷笑道:“你既然要知晓,那咱就让你明明白白的……那一夜,贾平安进了禁苑!”   禁苑的入口并非全在宫中!   徐源嘶声道:“他……他进禁苑作甚?”   “大胆!”   王忠良骂道:“贱狗奴!这也是你能问的?”   这是作保!   那一晚王忠良亲眼看到贾平安和皇帝在一起。   徐源面色煞白,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除非他能去请长孙无忌出面,否则这件事不可能再往下纠缠。   长孙无忌会亲手弄死他!   那一夜贾平安在禁苑,也就是说,动手的另有其人。   “说不得是他指使百骑的人动的手!”徐源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不甘的怒吼道。   这个傻逼!   百骑再傻,也不会容许有人利用皇帝来藏匿自己的踪迹。   王忠良摇了摇头,觉得这等傻逼不值当自己挂心,他对许敬宗颔首,漠视了贾平安,随后离去。   “哈哈哈哈!”   许敬宗仿佛是走了一趟鬼门关,从刚开始的绝望到现在喜出望外,不过是一瞬。   那种喜悦之情是这么的顽固,让一直在暗示自己要低调的许敬宗忍不住说道:“老夫行得正,贾平安坐得端,可偏生就有这么一些人见不得我等安生,畜生!”   徐源骂道:“那是百骑!他们能行走于黑夜之间,金吾卫的从不敢拿下百骑,这是弄虚作假!”   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既然要倒霉了,好歹也得弄个好名声。   王忠良已经出了大门,压根不回头。   撒比!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本不想这样,谁知道你咄咄逼人,如此,老夫……”   他是这般的伤心,以至于身体在颤抖。   老夫真的高兴的不行啊!   但……   小贾的话浮现脑海:许公,咱们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矜持!矜持!   许敬宗叹息一声,“平安的性子老夫尽知,老夫……”   ——要把百姓当做是你的父母!   许敬宗哽咽道:“可老夫的一番苦心……为何就无人知晓呢?”   “使君!”   廖全站了出来,哽咽道:“先前某还说使君是徇私,可此刻某才知晓,使君是在忍辱负重,是为了大局而隐忍,……”   老许一直都很稳,此事从开始到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徐源是别有用心,而老许坚持自己的立场,觉得没有证据就不能认定贾平安有罪。   可徐源太坚定了,而且还站在了有理的一方,让大家以为老许是在徇私。   “平安真要动手,也不可能动用百骑!”   老许的马后炮让廖全内疚了,出来说道:“许公,某先前误会了你!”   许敬宗肃然道:“老夫一生行事只求心安,旁人误会了又如何?淡然处之罢了。”   老许的人设炸裂了!   贾平安笑了笑,随后转身出去。   几个衙役想问老许这事儿合不合规矩。   许敬宗抬头,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欣慰。   徐源悲呼道:“这不公!”   他看着贾平安的背影,知道自己明日大概就要换地方了,心中不禁一阵揪扯,随即目露疯狂之色,就冲了出去。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就见外面一骑而来,红色的裙装很是显眼。   “咿律律……”   高阳勒马,马蹄扬起。   贾平安皱眉。   马蹄落地,高阳轻松下马,扬起马鞭。   “贾参军小心!”身后有声音传来。   卧槽!   这个疯娘们想干啥?   贾平安怒了!   小马鞭挥舞!   啪!   声音来自于身后,贾平安回身,就见到徐源捂着脸在惨叫。   高阳大步过来,贾平安闪开,就见她一脚踹去。   呯!   徐源被一脚踹倒,高阳喝道:“竟然敢背后偷袭,找死!”   后面的两个军士拱手:“多谢公主!”   刚才徐源追赶出来,伸手不知道是准备偷袭贾平安还是什么,幸而高阳一皮鞭解决了问题。   这个暴力的娘们!   “回去。”贾平安不想让高阳在这等地方发飙。   可高阳却怒了,“你本是好男儿,为何被这等胥吏羞辱?为何?”   贾平安本想发怒,可一抬头,却看到了那盈盈水光。   这个娘们真是……   “喝酒去!”   高阳的眼前一亮,“好,不过不醉不归!”   二人一路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酒肆。   一进去,高阳就指指掌柜,随行的侍卫喝道:“这里一日能挣多少钱?”   掌柜一怔,等看到高阳的装扮后,就知道来了贵人,肃然道:“不敢胡言乱语哄骗贵人,小店一日能挣一贯多一些。”   侍卫回头。   高阳点头。   “今日这里某包了!”侍卫进去检查。   掌柜低头,不敢多看高阳一眼,但后面的贾师傅……   少年啊!   怎么和贵女搅合在一起。   “酒水少拿些!”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喝酒。   高阳挑眉,“只管上。”   你是故意的吧?   贾平安准备硬化。   高阳眉间多了欢喜,“不喝就不喝!”   随后酒菜上了,高阳不吃菜,但却觉得无趣,“可有女妓?”   贾平安觉得奇怪,“你也是女人,为何对女妓感兴趣?”   高阳诧异的道:“那是歌舞啊!”   “可这里的女妓更多的是陪侍。”贾平安觉得高阳的取向有问题。   高阳举杯,一饮而尽,很是欢喜的道:“虽然都是女人,可我能玩弄她们,很有趣呢!”   贾平安被击败了。   晚些来了几个女妓,高阳吩咐道:“要歌舞,谁能让他欢喜,重赏!”   操蛋的娘们!   贾平安无语!   可几个女妓却欢喜不已。   “最近长安城出彩的诗就是贾参军的两首,二位贵客稍等。”   她们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客人,于是都欢喜不已。   “贾参军?”   高阳看着贾平安……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最新的两首诗竟然已经成了长安青楼的新宠,他淡淡的道:“这些……算事?”   高阳的眸色马上软了。   “嗯,不算!”   这样硬气且多才的男人,就该这样霸道。   乐师来了。   乐声起!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歌声悠扬,高阳缓缓偏头看着贾平安,“你的?”   “当然。”   贾平安默念:柳大佬,我真不是有心的。   第二首接踵而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歌声很出色,至少在贾平安看来,不比五香楼的差。   高阳神色惆怅,眯眼听着。   乐声结束,歌声终了。   高阳看着贾平安,“小贾……”   “何事?”贾平安在想着先前的事儿。   目前看来他有些形单影只,要想在未来拥有更多的保障,就必须要拉拢一些人。   高阳的眼中多了柔软,“你……为何这般多才?”   ……   王忠良回到了宫中。   “陛下,这是臣妾先前做的羹汤。”   萧氏端着一个碗,一脸笑意。   李治微笑,“放着吧,朕看完奏疏就喝。”   萧氏眉间多了妩媚,“陛下,是臣妾做的。”   王忠良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氏会做饭才特么见鬼了。   这多半是别人做的。   但这汤……   王忠良觉得定然不好吃。   李治抬头,皱眉道:“何事?”   这语气很不耐烦,萧氏放下碗,福身告退。   等她走后,王忠良抬头,“陛下,先前告贾平安之事,大理正徐源一直纠缠。”   李治皱眉:“他纠缠什么?”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若是纠缠,那就是居心叵测。   王忠良说道:“那徐源纠缠陛下当夜的去处。”   李治的眼中陡然多了冷意,随后嗤笑一声,“他想知道什么?”   王忠良想起了徐源当时的坚持,心中不禁冷笑,“他想知道陛下当夜的行踪。”   “有趣。”李治嘴里说着有趣,神色却格外的冷漠,“去,传朕的话。”   王忠良肃然。   李治起身,眉间多了恼火,“告诉相公们,以后朕离开宫中,是否就得向他们禀告……”   “陛下!”   王忠良跪下,颤声道:“他们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呐!”   “不敢?”李治起身,胸膛起伏着,“一国之君,竟然被臣下质疑,那一夜,朕记得谁在?”   王忠良想了想,“陛下,当夜薛仁贵在。”   薛仁贵目前在看守玄武门。   李治眸色冰冷:“去,让相公们来,让薛仁贵来!”   王忠良点头,旋即就去了玄武门。   玄武门本来没什么名气,但在先帝当年的突袭后,这里就成了网红打卡的地方。   可玄武门过去就是禁苑,一般人也没资格去打卡。   “中郎将何在?”   王忠良一到玄武门下就仰头高喊,看着有些焦躁不安。   不是他不稳重,而是今日他没办好事,再不积极主动些,回头皇帝怕是就要把他杀了祭天。   右边有人喊道:“谁?”   王忠良怒道:“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侧面过来。   他一双浓眉皱起,见到王忠良后,脸上浮起了欢喜之色,“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尖声道:“陛下召唤。”   男子躬身,“臣领命。”   ……   晚些,殿内。   长孙无忌等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召唤了来,但却不好问。   李治在上面看奏疏。   “陛下,薛仁贵来了。”   李治抬头,赧然一笑,“那一夜,朕去了禁苑,在寒风中踱步,但有人质疑,如此……薛仁贵,三日前的夜间,你来说说。”   薛仁贵上前,“那一夜……”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起身,“陛下,臣不知此事为何,但……胆敢质疑陛下行踪之辈,当严惩!”   王忠良想到了癫狂的大理正徐源。   一路走好啊!   ……   为盟主‘老巨!’加更。   为盟主‘迪巴拉爵土’加更。爵土(tu)。   更新时间再说一下:9点,12点,19点。这是三更的时间。 第163章 杨德利牛笔   杜贺带着三个仆役回来了。   “见过郎君!”   杜贺一脸欢喜之色,“贱奴在火星湾吃得好睡得好,就是挂念着郎君身边无人伺候。得了回来伺候郎君的消息,贱奴欢喜不胜,恨不能插翅飞来……”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话,一双眉一会儿八字,一会儿一边高一边低……   除去杜贺之外,来了一个厨子。   “见过郎君。”   厨子叫做曹二,身材有些壮硕,倒也有些厨子的模样。   贾平安说道:“回头让表兄教授你厨艺。”   曹二欢喜的跪下道:“多谢郎君!”   干杂活的叫做宋不出,看着身材魁梧有力。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个名字……可有来由?”   宋不出瓮声瓮气的道:“当年生了贱奴时,家中有了三个兄长,家里就想把贱奴送人,谁知道没人要……就叫做宋不出。”   奇葩!   来的还有个丫鬟,十六岁,长相普通。   “奴鸿雁,见过郎君。”   “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分内事,该有的自然会有。”贾平安想了想,“贱奴什么的自称就不必了,依旧普通称呼。”   “郎君……”   瞬间几个仆役的眼睛都亮了。   家里多了四个人,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阿福躺在边上,一边享受着马杀鸡,一边看着新来的几个人在忙碌。   快关坊门时,杨德利才急匆匆的回来。   “这几日在仓部如何?”   “还行。”杨德利洗把脸,欢喜的道:“某这几日用你教的算账的法子,慢慢的把仓库里的东西重新点检一番……虽说累,可却觉得有趣。”   这就是充实的感觉。   不错。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表兄更鲜活了些。   第二天早上,因为家里多了仆役,所以动静大了些。   贾平安练刀,曹二做饭,鸿雁整理贾平安的房间,宋不出在砍柴……   井井有条啊!   可杜贺呢?   “……此后我等在此,还请坊正多多照拂。”   “客气……”   外面传来了杜贺和姜融的声音。   贾平安点点头,觉得杜贺做事主动,一来就知道先和坊正打招呼,随后有事也方便处置。   吃了早饭,两兄弟去上衙,叮嘱杜贺要看好阿福。   “郎君放心。”   杜贺微笑着,风度翩翩的模样,让贾平安想起了他之前的身份,官员!   回过头,杜贺见阿福躺在门边,一脸憨厚的模样,不禁就笑了起来。   “郎君果然是与众不同。旁人家里养的都是猫狗,郎君养的却是凶狠的食铁兽……”   他刚准备关门,眼角就看到有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去……   “阿福出门了!”   “老二,把鸡鸭赶出去!把狗看好,再让狗吓到了阿福,老娘就宰了它!”   外面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   户部尚书杨纂脚步缓慢的进了值房,颤颤巍巍的坐下,然后叹息一声。   他老了,身体也不大好,最近在吃药调理。   “杨尚书。”   侍郎和各部郎中都来了。   杨纂颔首,等众人坐下后,先是说了一番勉励的话,随后才进入正题。   “这靠近年底了,回头朝中和陛下那里要一年的收支总账目,出了多少,收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杨纂的眼中多了厉色,“这是国家大事,务必要核算清楚,谁若是轻忽导致错谬,谁若是手痒想拿些东西……严惩不贷!”   “咳咳咳!”他咳嗽了起来,眼中多了痛苦之色。   众人赶紧起身应了。   杨纂喘息了几下,对仓部郎中向长林说道:“仓部管的是军中的粮草,官员的俸禄发放,还得管着常平仓……事情多,你要多辛苦些。”   向长林微笑道:“杨尚书放心,仓部上下齐心协力,定然能核算清楚。”   杨纂深吸一口气,觉得嗓子里舒服了些,“那个……贾平安的表兄在仓部,可曾有什么古怪?”   呃!   大家都面露古怪之色。   按理一个小吏没法进这些大佬的眼,可架不住那是扫把星的表兄啊!这不,连杨纂都担心杨德利给仓部带来灾祸。   向长林抚了一下细长的胡须,“那人做事认真。”   杨纂点头,“那就好。”   晚些向长林回到仓部,召集了下属议事。   “咱们仓部管的事情多,每日钱粮过手无数,第一要管好自家的手,别乱伸。其二便是要认真!认真!再认真!”   众人应了,计史严硕起身道:“向郎中,今年因陛下登基之故,赏赐多了些,算起来也要多些时日。”   计史就是仓部的会计,专门负责各种钱粮出入的统计核算。   仓部就这么一个计史,所以连向长林都多了些宽容,“不出错就好。”   晚些严硕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叫了几个令史来协助自己核算。   “严计史。”一个令史笑嘻嘻的道:“那杨德利也在算账,每日进出的钱粮他都记着了,这几日在算下半年出入的账目,说是要心中有数……”   这是抢了严硕的活!   大家都是小吏,可因为负责的方向不同,尊卑也不同。   严硕自然是要高人一等,所以有人就给他打小报告,想讨好他。   严硕抬头,皱眉道;“做事!”   “是。”   ……   掌固就是最底层的小吏,看管仓库,外加打杂。   仓部有四个掌固,闲暇之余,大家都在歇息闲聊,只是里面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有些吵人。   “这人……核算和他没关系,他偏生要算一遍。你说他是钻营吧,可这人见到郎中都是木讷的,真是奇怪了。”   “何止奇怪?昨日用饭的时候,有人吃剩下一半,你没见他的眼神,悲痛欲绝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三日后。   严硕等人把百官禄米的账目做出来了,向长林召集小吏们议事。   “此次核算及时,尚书说了,仓部得力,做得好!”向长林笑吟吟的,才将得了杨纂的夸赞,让他的心情极好。   严硕起身道:“某一人哪里能做得过来?都是大家的功劳。”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功劳人人有,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王道。   小吏们都面露微笑,知道今年算是过关了,年底弄不好会有些奖励。   向长林夸赞了他们几句,正准备让各自散去,就见杨德利在纠结犹豫,然后起身……   “向郎中,某这里……”杨德利拿出了一本账簿,“某这里发现了些不对劲之事。”   向长林哦了一声,“是何事?”   严硕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那些小吏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大家刚被上官夸赞,你就冒出来说什么不对劲,这是给人添堵呢!   杨德利翻开自己做的账簿,“向郎中,某发现百官的禄米损耗不对!”   向长林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哪里不对?”   仓库保管都有损耗,这个是常识,户部的损耗一直都维持在一条线上,很稳定。   杨德利说道:“仓库里的粮食损耗多发生在翻晒、出入运送之时,可某发现,损耗却高了些,禄米仓的损耗每年要多出三百石,这不对!”   三百石……   每年要发出去的粮食那么多,这个真心不是事啊!   严硕起身道:“禄米仓的损耗近二十年一直如此,哪里不对?你刚到户仓部,什么都不懂,多学,多问才好,莫要多事!”   他说的很客气,但杨德利却梗着脖子道:“那是三百石呢!够某吃几百年的粮食,这怎能说是多事?”   严硕面色沉凝,“坐下!”   他在仓部隐隐有诸吏之首的威势,所以随口轻喝,连向长林都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二十年未动的东西,你杨德利才来仓部多久,竟然就要寻事,这不是吃饱撑的吗。   杨德利却不肯坐下,扬着账簿说道:“某是农家出身,家里每年都存粮食,损耗多少某一清二楚,这三百石多出来的损耗,要弯腰种多少地?某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某就见不得粮食被耗费,某见了……心疼!”   原来他不是想挑战某的权威?   严硕面色稍霁,说道:“那是多年的惯例,仓部巡查过多次,从未发现有人贪腐,你且安心了。”   向长林越发的欣赏严硕了,心想等明年若是有出缺,是不是举荐他升一级。   “可不查某就不安心!”杨德利含泪道:“某……见不得这等事,向郎中,若是查不出错,某……某就回家种地去!某就不信,那禄米仓难道有大老鼠?可也吃不了三百石呢!”   向长林本想呵斥,可杨德利却开口就是没问题我就回家种地。   这话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可见杨德利此人就是个莽撞的。   但这事儿已经不能不管了。   他若是置之不理,随后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说他懒政。   这不是无事找事是什么?   操蛋!   他的眼中多了些怒色,看了杨德利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呵斥,“那就查!”   随后仓部就开始了自查。   一番巡查后,年底核算的事儿也被耽误了。向长林怒了,叫来了杨德利,喝骂道:“禄米仓并无半点不妥,你一介小吏纠缠不休,究竟为何?若是不妥……回家种地去!”   杨德利却一根筋的觉得有问题,“向郎中,这是大唐的粮仓呢!某不知规矩,但看好粮仓,不浪费粮食,某觉着这就是道理。某去查!”   你一个小吏,谁给你去查的脸?   但向长林最终只是摆摆手,“去吧。”   若非是看在贾平安最近春风得意的份上,他不会给杨德利机会。   杨德利去了禄米仓,马上就成了公敌。   那些小吏和苦力都把他丢在一边,想搬运粮食来查探,你自己干,别寻我们。   杨德利就自己翻查,冬日冷,可他却汗湿背腋。   向长林偶尔想到了,就来看一眼,见杨德利满头大汗,浑身冒热气,那些呵斥就没法出口。   这就是个较真的年轻人,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而且这等人有个好处,就是做事让上官放心。   “要不……让他去做亭长?”   户部有数名亭长,负责看大门,以及传达消息。   杨德利这等人较真,想来会如鱼得水吧。   至于辞职,向长林觉得这等事儿虽然闹心,但不至于赶杨德利回家。   杨德利在禄米仓中翻查着,最后没寻到线索。   他坐在那里发呆,几个小吏在边上出言讥讽。   “无事生非,自己寻事!”   “这二十余年都无事,就你事多。”   他们觉得杨德利会沮丧。   可……   那是杨德利啊!   那些损耗既然不是被贪腐了,去了哪?   杨德利回到家,苦苦思索着。   贾平安见状就问道:“表兄可是有事?”   杨德利说道:“禄米仓的损耗不对,某说去查,可查来查去查不到。”   “损耗?”这个贾平安真心不懂。   “某觉着不对,这一年要多出三百石的损耗,太多了。”   呃!   三百石……不多啊!   大唐承袭了前隋的粮仓,据闻粮食多不胜数,加之最近十多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三百石粮食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贾平安笑道:“此事暂且搁下,等发禄米的时候再去看看就是了。”   杨德利抬头,眼神中多了嗔怪之色,“平安,那些年咱们家穷,记得有一年年底,家里就剩下了一点麦面,你饿的不行,就眼巴巴的看着某,某就把那点麦面弄了一半……”   他伸开一只手,大概那点麦面就单手一捧那么多,连一个孩子都吃不饱。   “某煮开水,就把麦面倒进去,一边倒一边搅合……再放些盐,你吃的香喷喷的……”   杨德利眼中含泪,“那时候某就在想,若是有粮食了,某一粒米都不会浪费,全数煮给你吃。所以某真是见不得谁浪费粮食!”   贾平安心中震动,拍拍杨德利的肩膀,认真的道:“某知道。此事某来……”   “不!”杨德利摇头,执拗的道:“某找不出那些损耗去了何处,晚上都睡不安生。你别管,某就这么查。”   杨德利随后就像是走火入魔般的,连吃饭都在琢磨那些损耗去了何处。   回到仓部他也是这个模样,浑然忘我。   连严硕都苦笑道:“遇到这等较真的,某……不和他计较。”   某一日,他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账册。   “说是王侍郎家里出了内贼。”   “什么内贼?”   “他家里采买的仆役每日出门采买都扣一些钱下来,积少成多,这些年竟然弄了五六十贯,气得他那自诩精明的娘子都病倒了,说是肝火太旺。”   “那怎么扣?难道少买东西?”   “不是少买,而是虚报价钱。”   “某懂了,王侍郎不去市场,自然不知晓那些东西的价钱,他随口报去,谁也不知道。”   “哎!刁奴啊!”   “现在的仆役得看紧了,否则寻到机会就会贪钱。”   杨德利缓缓抬头。   他想到了……   “某有事告假。”他去请假,随后就去了东西市的粮店查探。   “某请教……”   伙计打瞌睡,不搭理他。   杨德利摸出了一串铜钱,拨了十文钱下来,想想又弄了五文,心痛如绞的递过去。   伙计仿佛是有透视眼,竟然睁开了眼睛,“客人何事?”   杨德利按住十五文钱,问道:“某问一事,若是你知晓,这十五文钱就是你的。”   伙计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瞄了杨德利的钱袋子一眼。   但他显然不知道杨德利的秉性,号称一把米能吃三天的狠角色。   “那些高官的家人……每年领禄米的时候,他们可来这里贩卖过粮食?”   伙计皱眉,警惕的道:“你问这个作甚?”   杨德利摇头,“某想做粮食买卖,可不懂这些,有官员的家人说能卖给某,可某不大敢收。”   伙计只是看着他的钱袋。   这是觉得钱不够?   太贪心了!   杨德利本不想给,可最终还是又摸了五文钱出来,咬牙切齿的道:“再没有了。”   伙计这才说道:“那些多了去。每年领禄米的时候,就有不少官员的家仆来卖粮食,多多少少不一定,价钱也能比市价低一些。”   杨德利心中一喜,再问道:“加起来能有多少?”   伙计想了想,“一年某这里大概能收三十石吧。”   杨德利算了一下,东西市的粮铺不少,若都和这家一般,那少说每年有四五百石的出入。   他稍后回到了仓部,请见向长林。   值房里有炭盆,暖洋洋的,让人想打瞌睡。   向长林刚打了个盹,被吵醒了不大高兴。   见到是杨德利是,他的脸都拉长了。   这货一来,多半没好事。   “何事?”他小心翼翼的捋捋自己下巴那一小束胡须,打了个哈欠。   “啊……”   他顺带伸个懒腰。   杨德利兴奋的道:“向郎中,某知道那些损耗哪去了!”   伸懒腰最好别半途终止,否则容易岔气。   向长林的身体僵住了,觉得腋下腰侧那里痛的不行。   “岔气了!”   他的手就这么举着,一尝试放下就难受。   “这好办。”杨德利过去,一巴掌拍在向长林的背上。   “嘶……”向长林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那股子气竟然就这么散去了。   “你说什么?”   杨德利说道:“某知道那些损耗哪去了。”   “哪去了?”向长林活动着手臂,觉得很是舒坦。   “咱们的人多发出去了。”   啥?   向长林觉得腰肋处隐隐作痛。 第164章 自己的路   向长林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   “去了哪?”   杨德利欢喜的道:“是咱们的人多发了出去。”   向长林的脑海里转动了一下,就拉出了一条线,“你是说……咱们的人多发了禄米出去?”   “对?”   “为何?”向长林觉得室内有些闷,就起身过去打开了窗户。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   杨德利已经揣测过了动机:“那一年某去城里买东西,路过一家酒肆,眼馋,就蹲在外面吃自己带的干饼。一边吃一边看着里面的人在煮馎饦……”   “你想说什么?”向长林皱眉回身。   “那家酒肆的馎饦在郑县最有名气,有点钱的都喜欢去吃。”杨德利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馎饦里放羊肉,平常人去,他就放五片,可官吏去,他会多放些,官越大,他放的越多……”   向长林皱眉,“你是说,咱们仓部发放禄米的人……为了讨好高官,就多发了三百石给他们?”   这个动机是存在的,但也只是推算。   “对!”杨德利兴奋的道:“定然是如此。”   向长林吩咐道:“来人。”   晚些仓部负责发放禄米的几个小吏被弄了来,向长林一番威胁,可他们都大声喊冤。   这事儿……没法查啊!   杨德利却坚定的认为有戏,他干脆就跑去求见老许。   “啥?卖禄米?”老许一听就炸了,狐疑的道:“可真是其事?”   杨德利说道:“许公,他们就是多领了禄米,随后偷偷弄到东西市的粮铺卖了。你家的说不定,兴许没有。”   许敬宗皱眉想了想,“那王冲……最近这几年好似花钱不少,难道……等老夫去探探。”   老许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挖墙脚,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即带着人回家,把负责领禄米的家仆王冲抓了起来,还有家里赶车的车夫也别弄到别处去询问。   只是一刻钟,王冲和车夫就吐实了。   “……每年领禄米,只要说几句好话,仓部的小吏都会令人多发些……”   “那些多发的禄米在何处?”许敬宗面色铁青。   “都卖给了东市的粮铺!”   “贱狗奴!”   ……   杨德利回到了仓部。   严硕寻他,一见面就板着脸道:“有人把此事告诉了发禄米的那几个人,他们说要寻你的晦气,回头你小心些。”   杨德利一听就炸了。   “寻某的晦气?某当年在杨家坞可是拳脚无敌……”   严硕见他面色发白,知道这是色厉内荏,就去寻了向长林。   “那些人怕是会动手。”   “传某的话,谁敢私下动手……不许下狠手。”   这等事儿就是内部矛盾,这股子怨气不消散,那几个小吏就会不断在背后弄杨德利。   到时候仓部乌烟瘴气的,向长林受不了。所以不如打一顿完事,没后患。   ……   杨纂不喜欢冬天,每到冬天他就觉得浑身僵硬发冷,就算是烤火,也只是表面温暖,肉和骨头里依旧发寒。   他就站在炭盆边上转悠,手中拿着一份文书琢磨着。   “杨尚书,许使君求见。”   “许敬宗?”杨纂不喜欢老许这个人,闻言淡淡的道:“请了来,就说老夫身体不适,就不相迎了。”   晚些,许敬宗来了。   二人见礼,杨纂还在猜测着许敬宗的来意,老许就发飙了:“杨尚书,老夫问一句,蛊惑别人的家仆犯事,这算是个什么罪名?”   杨纂一怔,淡淡的道:“一个教唆是逃不过的。”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再加一个假公济私,损公肥私呢?”   杨纂眯眼,眼角那里多了三条深深的皱纹,“你说的是谁?”   “你仓部发禄米的那些小吏,他们为了讨好高官,每次都多发禄米给那些高官的家仆,那些家仆多领了米,就拿到东西市去贩卖,钱就收进了私囊……”   许敬宗一拍案几,手心痛的不行,“老夫的家仆王冲和车夫勾结,每年都能弄一笔钱……杨尚书,你仓部损公肥私的本事,你可知道?幸而杨德利察觉了此事,否则还得延续多少年?你亏不亏心?”   杨纂眯眼,心中怒火涌起,“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让仓部郎中向长林来此,罢了,老夫亲自去!”   杨纂起身,许敬宗说道:“老夫本想走,可想想却担心你等欺负了杨德利那个老实的,可许老夫旁观?”   杨纂看着他,微笑道:“老夫为官半生,所做之事,无可不对人言。”   二人一路去了仓部。   向长林闻讯出来迎接,见到许敬宗不禁一怔。   这个老家伙来干什么?   “去看看。”杨纂指指前方,那里似乎在发生争执。   许敬宗的眼神好,他冷笑道:“你的人正在围攻杨德利,老夫就看着你怎么办!”   杨纂微微摇头,走了过去。   “杨德利,咱们做事从未出错,可你却在郎中那里污蔑挑事,今日你说不出个理由,就别怪咱们手狠!”   几个小吏围住了杨德利,可杨德利却压根不怕。   他握紧双拳,“要打架?”   表弟小时候就是个倒霉蛋,他没少跟着被歧视。孩子们最是残忍,就喜欢欺负他们兄弟,而那个时候,出头打架的就是杨德利。   “你还敢顶嘴?”   一个小吏猛扑过来,众人闪开,准备看他教训杨德利。   可他才将跑出几步,就看到了杨纂,心中顿时慌得一批……   于是杨德利从容挥拳。   呯!   小吏扑倒。   杨纂冷眼看着这一幕,有人回身,被吓的叉手行礼,“见过杨尚书!”   众人凛然,赶紧闪开。   杨纂指着那几个小吏,吩咐道:“拿下问话。”   那几个小吏愕然,“杨尚书,我等所犯何事?”   “拿下!”杨纂咳嗽了起来,懵逼的向长林赶紧带着人控制住了几个小吏。   “尚书坐。”   有人弄了凳子来,却没有老许的。   贱狗奴!狗眼看人低!   许敬宗腹诽着,等开始询问后,他马上就借势发飙,“不认账?老夫的家仆王冲已经被送到了长安县,就等着处置。这长安城中不知道多少高官的仆役在领禄米时得了你等的好处,随后卖了那些多发的禄米,又和你等分润……好处好处,可大唐的好处呢?都被你等瓜分了!”   这是事主上门来了。   几个小吏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肯承认。   “交给大理寺吧。”杨纂起身道:“随后老夫会上书陛下,请陛下告知那些高官,好好自查一番。这等蛀虫,家里也不能留,那是祸害!”   进了大理寺,想想大理寺卿唐临的铁面无私,再想出来就难了。   一个小吏看看左右的同伙,心想这事儿怕是熬不住了,若是某先坦白呢?   是了,先坦白,好歹能从宽。   “某说……”   随后几个小吏争先恐后的说出了此事的缘由。   “……早些年就是这样,那些高官的家人来领禄米,随行的家仆进去装米,他们会和我等套近乎,说是多给些,回头请饮酒,以后有事说话……他们卖了多发的禄米,要么请饮酒作乐,要么就给好处。”   “竟然是这样?”   杨纂叹息一声,问道:“杨德利在哪?”   杨德利站在后面,众人闪开一条道,他缓缓走了出来。   心跳加快啊!   他见到皇帝只会高兴,但见到上官却有些那种小激动。   杨纂仔细看着扫把星的表兄,颔首道:“听闻你较真,老夫不以为然,想着只是个痴人。可谁曾想你竟然发现了这等弊端。三百石……有人说少,可三百石能让多少百姓喜笑颜开?做官不为民,那不如回家去做米虫!”   这不是老夫的话吗?   许敬宗想起了自己的座右铭,不禁脱口而出,“百姓就是我等的父母!”   咦!   杨纂没想到老许竟然有这等认知,不禁诧异。   他扶着人起身,微笑道:“户部掌管钱粮出入,要的是什么?要的就是杨德利这等较真的,向长林。”   “下官在。”向长林此刻已经懵了。   在审查过后,他觉得这事儿压根就不靠谱,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请了老许出手,一下就查出了自家的蛀虫。   杨纂淡淡的道:“杨德利……老夫知晓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他是扫把星的表兄,就是靠着贾平安在宫中蛊惑君王,这才能到户部任职。这等话……此后老夫不想再听到。”   向长林心中一凛,“是。下官定然会管着他们。”   “不只是管着。”杨纂咳嗽了几下,喘息道:“人人都说他太过较真,吃力不讨好,可这等较真的人何其难得?不能让这等人吃亏,否则人人奸猾,那还有什么吏治?”   这是在明确表示:仓部该嘉奖杨德利。   向长林应了,一时间那些小吏看向杨德利的目光骤然一变。   才进了仓部没多久,竟然就得了嘉奖,再来几次,怕是要越级升官了。   众人艳羡不已,严硕走了过去,拱手道;“某先前却是误解了你,对不住了。”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的道:“无事,无事,某不记仇……”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莞尔,都觉得这是个铁憨憨。   杨德利心想,某不记仇,但某的表弟不同啊!他记仇!   随后杨纂就上书朝中。   政事堂里,这份奏疏被特地送了过来。   长孙无忌看了,神色古怪。   “辅机,是何事?”褚遂良好奇,就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惊讶。   “竟然这样?那老夫的家仆可有如此?”   “这也是老夫所想的。”长孙无忌家大业大,禄米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没有人喜欢被骗。   “交上去。”   李治也得到了这份奏疏。   “刁奴和胥吏联手,损公肥私,令人恼怒!”   三百石数量不多,可哪个帝王能忍这等事?   “竟然是小吏查出来的?”李治皱眉,“杨德利……怎地有些耳熟?”   他每日要看到不少人名,能记住的也就是那些大佬和紧要的人。   这个时候,王忠良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就是贾平安的表兄。”   李治恍然大悟,“是了,朕才说贾平安有功,就赏他的表兄,记得是去了户部吧,可他才去了没多久……竟然就查出了二十多年来的弊端,这……他表兄聪慧?”   “杨德利说是蠢笨。”那等铁憨憨,王忠良觉得自己能轻易的把他卖了。   “此事问清楚。”   李治有些好奇,晚些王忠良打探了消息回来,“说是杨德利较真,见不得浪费钱粮,见了就心疼。于是发现损耗不对,就锲而不舍的去查,没人搭理他,他就一人搬运那些粮食,大冬天的,汗流浃背也心甘情愿……”   “执拗……还勤俭,见不得人浪费……”李治点头,“这样的人,适合在户部,为大唐看守钱粮。”   ……   嘉奖很实在,竟然是发了两头肥羊,外加一头不能耕地的牛。   当杨德利牵着一头牛,带着两只羊回到了道德坊时,大伙儿都轰动了。   “这是买牛来种地?贾家这是钱不够花了还是怎地?”   “那不是耕地的牛,是草原上来的,只能吃肉。”   面对众人的询问,杨德利得意的道:“这是户部给某的嘉奖。”   道德坊著名的铁憨憨,外加抠神杨德利被嘉奖了。   杨德利一进家,就大声的道:“去请了屠夫来,杀牛宰羊,算了,牛杀了,羊养几日,等牛肉吃完了再说。”   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宰杀有罪。   所以一般人终生都不知道牛肉啥味道。   有户部的证明,又请了官府来验证,屠夫才敢下手。一头牛放倒了,屠夫想带走牛杂,贾平安哪里回许。   牛杂火锅多好的味道。   牛肚火锅啊!   杨德利吸吸鼻子,别的不管,就盯着那个东西,“平安也渐渐大了,那东西回头炖给他吃,好歹以后多寻几个女人,多生几个娃。”   贾平安看着那条东西无语,“某不能吃这个。”   杨德利振振有词的道:“以前在杨家坞时,就有人专门吃这个,吃的满面红光,大冬天敞胸露怀的。”   “那是烧的!”贾平安坚决不吃那个东西。   他开始吩咐曹二,“这天冷,说是能放东西,可也扛不住几日,这样,去弄了些香料来,卤!”   唯有卤制的牛肉才能多保存些时日。   他交代了些材料,让宋不出去采买。   “最嫩的地方切片火锅。”   “火锅是什么?”曹二一脸懵。   “火锅……”贾平安一番指点,曹二成功的弄了一个火锅出来。   浓郁的牛肉香味在弥漫着,杨德利站在院子里,仰头吸气,“真香啊!”   有人敲门,不等杜贺动手,阿福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去。   啪!   大门被拍开,老许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这什么香味?小贾,你又弄了什么好吃食?”   贾平安笑道:“火锅。”   老许俯身揉揉阿福的头顶,说道:“今日杨德利之事做的不错,老夫下衙时,见到褚遂良那个老东西急匆匆的往家里去,这多半是要查问了。”   长安城今日注定不会安稳,那些高官的家人多半都在瑟瑟发抖。   “多谢许公。”贾平安知道今日若非是老许出手,杨德利要解决此事还真没路子。   “谢个什么。”许敬宗一脸得意的模样,然后看看天色,“咦!竟然这般时候了?老夫得赶紧回家去。”   杨德利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道;“许公,在家里吃了再回去吧。”   “这多不好?”老许一脸不乐意,直至邀请再三,这才说道:“罢了罢了,下次你等记得去老夫家中吃饭。”   “兄长!”   外面来了个狠人,杨德利不禁打个寒颤。   “好香啊!”   李敬业今日下水,带来了一大桶鱼。   “上次兄长说喜欢吃鱼,某今日就下水弄了些。”   这么冷的天气下水……   杨德利的心痛都减轻了些。   “吃饭吃饭!”   一口锅架在碳炉上,牛肉汤在翻滚,一家人都在吸气。   “肉来了。”   曹二的刀法不错,牛肉片切的挺薄的。   十六岁的鸿雁站在后面伺候,狂吞口水。   “都有。”一头牛那么多肉,几个人怎么吃都吃不完,“回头曹二也弄个火锅,你等自己吃,这几日牛肉管够。”   杜贺都馋的不行,闻言赞道:“郎君就是大气,这换了别人家,主家吃好的,就算是吃不完,也不会想着给咱们吃。难怪郎君才十五岁就成了武阳男,这般大气……他不升官就不可能!”   这话说的极好,连许敬宗在百忙之中都要抬头看杜贺一眼,“你原先是何出身?”   杜贺叹道:“某当年也做过官,后来……不堪回首啊!”   许敬宗最喜欢戳人的痛处,沉迷于由此获取的优越感中,“贪腐?”   杜贺点头,一脸唏嘘。   “看好此人,若是不越矩,以后就是个好管事。”许敬宗交代了一番,结果边上的李敬业拿起公筷,一家伙就把锅里刚下没多久的牛肉片卷走大半。他忍不得了,赶紧加入。   那东西弄出来了,杨德利逼着贾平安吃,贾平安不干,最后杨德利一人吃了。   一顿牛肉火锅吃的酣畅淋漓,临走前,贾平安给老许带了十多斤牛肉,让他家里人吃。   老李家他也给了十多斤,“不够再来拿。”   后世吃牛肉方便,但此刻这东西却是稀罕物。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放心,明日某再来吃。”   刚才他一顿少说吃了五六斤牛肉,闻言杨德利心如刀绞。   把两个客人送走,回过身,杨德利就见表弟站在那里,微笑道:“表兄,某觉着,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   长孙无忌家中,他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身前的管事,“老夫自诩持家有道,可竟然被你这等硕鼠侵吞了许多钱粮都不知道,来人!打死,连夜寻个地方埋了。”   “阿郎饶命……”   边上的管家心中一凛,觉得今日真是倒霉催的。   先前长孙无忌一回家就查了去领禄米的人和车夫,一番追查,不止查出了多领禄米的事儿,更是查出了管事贪腐一千余贯的大案。   这个气啊!   想他长孙无忌自诩手段了得,可竟然被家里人给坑了一把。   按理该把管事送到县里里处置,可长孙无忌何等人,哪里会让家丑外扬。   “打死!”   今夜许多豪宅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治站在殿前,听着百骑的禀告,叹息道:“一个杨德利竟然就引出了这么多的弊端,可见这朝中缺不得憨傻之人。”   ……   为盟主‘du书消得泼茶香’加更。   为盟主‘5LG’加更。 第165章 熊罴   早上起来,打开房门,就嗅到了牛肉香味。   曹二在厨房已经开工了。   贾平安拿起御赐的宝刀开练。   “表兄,来对练。”   杨德利在院子里踱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了,某在想事。”   这是还要继续琢磨的架势,贾平安觉得户部上下若是知晓杨德利的抠门,估摸着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皇帝丢他来仓部的时候,实际上内部可以操作一番,换到别的部门去。   现在杨德利做出了成绩,反而不好换了。   这都是命啊!   早饭是馎饦,一大碗,牛肉汤打底,上面铺了一层卤牛肉。   再来几瓣蒜,嘎嘣脆咬一口,接着一口馎饦,再夹一片牛肉……   美滋滋!   吃饱喝足,起身去上班。   “晚饭弄红烧牛肉啊!一坨坨的。”   贾平安两兄弟随后出了道德坊,一个恶少靠了过来,是许多多的人。   贾平安干咳一声,等杨德利偏头过来时,说道:“表兄,刚才某看到了一个大屁股的小娘子。”   “在哪?”杨德利的眼神陡然锐利,刷子般的扫了过去。   此刻天色微黑,视线不大好。   “就在前面。”   “那某去看看。”杨德利策马往前。   恶少趁机过来,“贾参军,那张虎去了永安坊那个妇人家,算下来明日他又该去了。”   贾平安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恶少兴奋的道:“可要兄长出手吗?若是可以,某也想去砍死他。”   “不必了。”贾平安微微颔首,策马追了上去。   “没有啊!”杨德利没寻到大屁股少女,不禁遗憾万分。   到了百骑,贾平安如今身份不同了,早上要去唐旭那边参加四巨头晨会。   晨会是邵鹏主持的,他慷慨激昂的说到了皇帝对百骑的期待,并重点指出了百骑如今精气神不佳的落后状态,这一点唐旭负主要责任。   “关某屁事!”唐旭怒道:“这**猾的东西,除非每日都能去抓人、杀人,否则……”   “否则只能去五香楼,用女人的胸脯来让他们叫嚣!”邵鹏的话有些刻薄,但却是事实。   唐旭挠头,脸上的横肉颤动着,“那你说怎么办?”   “咱也不知道。”邵鹏纠结的道:“宫中那些内侍都会偷奸耍滑,没办法。”   程达在微笑。   每次议事他都在微笑,感觉有些神秘。   “老程,你说说。”唐旭调转枪口,把程达拉了进来。   程达微笑道:“校尉,某觉着首要是听从吩咐,只要兄弟们都听从校尉和邵中官的吩咐,那就坏不了。”   这个老油条,一番话滴水不漏,但一句话都没用。   程·蒙娜丽莎·达指指贾平安,“小贾主意多,某觉着该多听听他的说法。”   唐旭恍然大悟的拍拍大腿,“某说怎地忘记了什么,原来是小贾。来,小贾说说。”   这货哪里是忘记了,分明就是等最后弄个无计可施的局面,然后激发贾师傅的主人翁意识。   “这事吧……某以为值得商榷考量,某这里有九个大点要说,每个大点下面有三个小点,第一……”   三个人听着贾平安喋喋不休的说着天书,目瞪口呆。   “……要激发他们的荣誉感,要让他们知道,百骑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来了百骑后悔数年,不来百骑后悔一生!”   贾平安滔滔不绝的说着。   “参军,有人找。”   贾平安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演讲,“某先出去了,晚些接着说。”   等他走后,邵鹏问道:“听出什么来了?”   程达:“……”   唐旭捏捏脸上的横肉,“他说的某就想现在去厮杀,浑身的热血啊!开个口子就能喷出去。”   邵鹏点头,“某也是如此,这少年……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小,那个……老唐,别挠头发了,满地的头皮。”   唐旭怒道:“天气冷没办法洗头,怎么办?只能等休沐,不然头发干不了。”   “那你为何不剃光头?”   “狗内侍!”   ……   贾平安去了门外,见到了久违的大长腿。   “无双,你这是……”贾平安觉得自己该脱离监视期了,可长腿妹子怎么又出来了?   “你最近要小心些。”卫无双的容颜在羃䍦后面有些模糊,“那乔东兴发誓要报复你。”   “他要怎地?”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威胁放在心上。   “他说要……”卫无双皱眉。   贾平安愕然,“要什么?”   妹纸,你说话啊!   卫无双侧身过去,“那些丑话不好听。”   贾平安认真的道:“这可是关系到某安全的大事,知道了他要弄某哪里,某弄块铁板挡着也好啊!”   卫无双微微低头,贾师傅借机靠近,透过羃䍦,发现她好像耳朵红了。   “他说……要斩断你的……”卫无双迈开大长腿,走的飞快。   “哎!妹纸!妹纸!是哪里?”贾平安一脸幽怨,就像是被抛弃的女人。   能是哪里,多半就是家伙事。   那厮挺嘚瑟的啊!   ……   第二天,贾平安自报奋勇的说要去巡查一番。   “小贾果然是个勤勉了。”唐旭说完后,就靠在墙边睡着了,鼾声震天响。   贱人!   邵鹏真心觉得百骑这般懒散,就是唐旭的功劳。   他出去,看着贾平安在交代唐旭和雷洪一些事项,不禁赞道:“年轻人这般认真做事,堪称是忠心耿耿。”   贾平安晚些出了皇城,四处寻找李敬业。可咋就没找到呢?   昨日他令人去传话,让李敬业上午来皇城外等候自己,记得化妆。   “兄长!”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贾平安回身,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女子站在那里。   老子的眼啊!   贾平安给了自己小腹一下,硬生生的把笑意憋了回去。   “赶紧走。”   再不走边上就有人要呕吐了。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城。   等到了永安坊外面时,竟然是许多多亲自来接应。   “这是……”   许多多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有这等魁梧的身板。   “别管。”贾平安摇摇头。   女人太好奇不是好事,不是坑自己,就是坑别人。   三人一起进去,许多多介绍道:“那张虎乃是猛将一流的人物,我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此人前年在终南山下被围杀,十余人……全数被他弄死了。他力大无穷,乃是王琦最信赖的手下。”   猛将兄?   贾平安看了李敬业一眼。   李敬业说话会露馅,就用力捶打了一下胸脯,表示没问题。   许多多眼睁睁的看着这魁梧妹纸的胸被一拳头捶扁了。   这样也行?   晚些,到了外围。   “过了这座桥,对面那个小巷进去,第六家就是了。”   “有数了,多谢,你先回去吧。”贾平安很随意。   许多多犹豫了一下,“那张虎真的厉害,我带着所有兄弟都不是对手,你们二人怕是不行。”   什么叫做猛将兄?   薛仁贵在先帝征高丽时只是一个军士。遇到局势危机时,他一袭白衣,单人冲阵,所到之处,就如同是以汤沃雪,杀的高丽人胆寒。   这便是猛将。   还有程知节、苏定方等人。   一句话,在这个时代,将领的武力值不够,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贾平安摆摆手,“安心去吧。”   不识好人心!   许多多后退,一直到视线外时止步。   过了小半个时辰,张虎来了。   他身材魁梧,走路时步伐很大,虎虎生威。顾盼间,一股凶厉之色。   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好鸟。   贾平安低声道:“晚些咱们一人堵住一边。”   他觉得自己的武力值在此刻有些堪忧。   李敬业目光灼热,盯住了正在过桥的张虎。   “你想什么?”   “想弄死他!”   “走!”   二人悄然跟了上去。   按照贾平安的判断,张虎大概会在半个时辰左右出来。   所以他们的时间很充裕。   他甚至还想弄个圈套,只是一问,就换来了李敬业的白眼。   “这里藏不住。”   这里小巷笔直,什么圈套都是白给。   “尊重兄长!”贾平安被气坏了。   李敬业无奈看天,“是,兄长的布置天衣无缝,比阿翁都厉害。”   老李是大唐名将,不,应该说是名帅。   贾师傅……只是个无名小卒。   这个马屁拍的真爽。   “咦!”   李敬业低声道:“他怎地出来了?”   那家房门开了,张虎骂骂咧咧的出来,妇人跟在后面,一脸愧疚……   李敬业愕然。   二人此刻装作向前的模样,不能停留。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担心是圈套。   可看到妇人的愧疚神色时,他放心了。   这是亲戚来了吧!   张虎皱眉,妇人赶紧回去,随后房门关闭。   张虎骂了一句,好像是贱人,然后转头走来。   三人在接近。   张虎偷情不成功,憋闷的不行,就横冲直闯的走来。   这是想找茬!   猛将,但却是个莽夫!   贾平安心中有数。   他准备偷袭,给李敬业创造绝杀的机会。   张虎的目光在李敬业的身上转动,突然身体一震。   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扮作是女人要出事!   贾平安刚想喊出手。   嗖的一下,李敬业就冲了过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奋力一挣,身上的女装嗤拉一声,竟然全被撕裂了。   他就这么披着丝丝缕缕的女装扑了过去。   张虎狞笑道:“竟然敢来伏击某!”   他大步向前。   二人不断接近中。   张虎率先出手,他一拳击出,李敬业偏头避开,可张虎的左手却抓住了他的衣襟。   李敬业一肘横扫,张虎松手,随即合身扑来,竟然来了一招双峰贯耳。   呯!   李敬业双手挡在耳畔,随后……   他抬头,那眼中全是暴戾,“死!”   短距离内的一拳。   这一拳压根就没给张虎反应过来的机会。   从一开始他就是主动进攻,李敬业看似捉襟见肘的防御,可那只是寻找进攻的机会而已。   此刻张虎双峰贯耳刚收手,再想防御却晚了。   好一个张虎,他虎吼一声,竟然一脚撩了起来。   你给我一拳,那么我就废掉你的子孙根。   但他从不知道李敬业的力量。   呯!   这一拳重重的击打在张虎的面门上。   后面赶来的贾平安只看到了天空中飞溅着鲜血,以及唾沫、牙齿……   张虎的脸已经变成了平面,白色的脑浆从鼻梁的破裂处喷了出来。   李敬业随手抓住了那条腿,双手握住,反手一甩。   张虎就像是个稻草人般的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哗啦!   泥墙竟然被撞出了一个洞。   冷风吹过小巷,穿过了那个洞,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就卷缩在其间。   “杀人啦!”   晚些,坊正带着坊卒和金吾卫的军士急匆匆的赶来,把那人翻过来。   “这是被铁锤砸的吧?脸都被拍平了。”   “这一下……身上的骨头差不多都断掉了,他难道是遇到了一头熊罴?”   许多多就夹杂在人群中,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尸骸,脑海里就想到了那个虎背熊腰的女子。   可怕的力量!   贾参军竟然有这等悍勇的帮手,我这边怕是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暗自下了决心,要更加主动抱紧贾参军的大腿才是。   晚些尸骸被带了回去,有人彻底清查了死者随身携带的东西,最后找到了一份能夜间出行的证明文书。   “张虎……”   晚些,尸骸被送到了王琦那里。   周醒双眼通红,“他这是脸上挨了一拳,对手力大无穷,只是一拳就打死了张虎,可他又抓住了张虎的脚扔了出去……”   王琦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熊的模样,嘶吼着一拳打死了张虎,然后把他丢了出去,竟然撞破了墙。   “谁干的?”   王琦的眼中全是怒火,右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是谁在伏击他的人?   “谁?”   他怒吼着。   可恐惧就在怒吼中渐渐生成。   “张虎身手了得,一般人想伏击他就是送死,那个地方某看过了,小巷笔直,无法藏匿人手。对方若是多人,或是带了兵器,张虎就能提早防备,就他的力气,撞开边上的墙壁也能逃过杀劫……唯一的解释……”   周醒低下头,不肯说出那个分析。   陈二娘出来了,见状不禁皱眉,“对方比张虎更强大。”   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是何时出现的?   “会是谁?”王琦冷静了下来,“山东那些人?他们若是要动手,更想弄死的是某,而不是张虎。那么……还有谁?”   ……   李敬业晚些回到了家中。   他洗个澡,然后弄了贾家送来的牛肉,就在自己的房间前面烤肉。   边上有酒水。   大片的牛肉刷油,被烤的滋滋作响。   李敬业没要人伺候,就自己吃喝。   一口牛肉,一口酒,可眼神却越来越清醒。   “阿翁。”   不知何时,李敬已经站在了他身前。   “饮酒了?”李敬业还未被允许喝酒,但他却点头道:“喝了。”   李勣皱眉道:“全吃烤肉不好,去,弄一碗馎饦,多放醋,再来几瓣蒜。”   边上有仆役去了。   李勣看着李敬业把馎饦吃了,说道:“去睡一觉,少年人,多睡才能身子好。”   等李敬业走后,李勣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拿了牛肉烤。   他拎起酒坛子,就这么喝了几大口,然后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李尧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这阵子神思不属,早上操练时,偶尔杀机毕露,这是想谋划杀人。老夫为此让你等盯着他,今日如何?”   李尧低声道:“今日小郎君带着包袱出去,某觉得不对劲,就带着人跟着……”   他有些犹豫。   李勣拿起一片牛肉吃了,缓缓的道:“说吧。”   “是。小郎君在巷子里换了女装……”   孙儿女装后的模样……李勣的脸颊颤抖着。   “后来他去了皇城外,没多久贾郎君就出来了,他们随后去了永安坊。”   “他们在小巷里……小人担心暴露行藏,就没进去。”   “他杀人了。”李勣喝了一口酒,“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他喝酒吃烤肉,那是因为他需要刺激……老夫当年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如此,果然是老夫的孙儿。”   “是。”李尧说道:“后来巷子里有大喝声,接着听到小郎君喊死,随后轰隆一声,最后小人跟着混进去,就看到一人被活活打死在那里,墙都被撞出了一个大洞。”   “敬业……”   李勣微微皱眉,“那人是谁?”   “后来有消息,说那人是王琦手下的悍将张虎。”   李勣沉吟了一下,“王琦不会善罢甘休,贾平安和敬业去的时候,定然被人看到了,有心人一旦回溯,就能查到皇城前的他们,你带着人去,查坊卒。”   李尧不解的道:“为何?”   “那王琦老夫知道,乃是长孙无忌等人的爪牙,手下得力大将被杀了,他定然暴跳如雷,随后畏惧,定然要把凶手找到。如此,最好的手段就是悬赏……那些坊卒不可靠,你带人去,等悬赏的消息传来,若是有人准备去举报……”   李勣的眼中多了杀意,但旋即平静,“给他五百贯,让他去南方五年。”   李尧皱眉道:“阿郎,灭口才好。”   “老夫何尝不知?”李勣笑道,“可敬业还小,老夫杀了一辈子人,不敢苛求死后的模样,大概是要下地狱。可那是老夫的孙儿,就当是为他积德吧。若是有果报,那便报到老夫的身上来,多少……都行!”   李尧再问道:“阿郎,为何是五年?”   李勣一怔,然后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如今关陇那些人掌权,可皇帝就是皇帝,他的眼中只有权力……若是五年后皇帝无法夺回权力,老夫自然会隐退。长孙无忌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不能用老夫的孙儿来威胁,否则……鱼死网破,他可敢吗?若是五年后皇帝压住了长孙无忌等人,那人回来又能如何?”   夕阳下,李勣坐在那里,目光温润……   ……   “感谢山寨厨师”成为本书盟主。   为盟主‘流云不改’加更。   为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加更。 第166章 忠心就是个女妓   帝王是否勤勉,一般情况下是看他举行朝会的频率。   和先帝相比,李治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都要和宰相们聚首议事。   等宰相们走后,他还会召见一些官员,了解大唐各处的情况,以及官员的情况。   这会是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王忠良用崇敬的目光追随着皇帝。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   李治看了他一眼,说道:“都出去。”   王忠良悄然告退。   “陛下,昨日王琦手下的张虎被人活生生打死在永安坊,王琦恼羞成怒,悬赏一千贯要凶手的消息。幽州刺史许敬宗也派出了不良人去查探……”   李治嘴角微微翘起,却是漠然,“那张虎什么人?”   “王琦是躲在阴暗处的毒蛇,而张虎就是一头猛虎,悍勇无敌……”   李治点头,内侍继续说道:“随后,永安坊有一名坊卒突然失踪……”   “有趣。”李治丢下奏疏,起身走了下来。   “张虎死在永安坊,那坊卒失踪……定然是看到了凶手,如此,这便是灭口……可谁在为凶手扫尾?这长安城中难道还有一股对抗他们的存在?那朕倒是有兴趣看看。”   他看向内侍,“郑远东如何?”   内侍低头,“依旧忠心。”   “忠心不忠心的……”李治淡淡的道:“若是朕被压制了,权臣当朝,帝王衰微,所谓的忠心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妓。若是朕能站稳了脚跟,他们不敢不忠心。所谓大势当前,说的就是这个。势在朕这边,就无人能挡!”   皇帝这话说的透彻,内侍颤声道:“陛下英明。”   这个皇帝当朝时就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对宰相们尊敬有加,甚至显得有些软弱。可那只是他的一面。   而他的另一面,毫无疑问的就是帝王。   帝王无情!   内侍心中打颤,觉得国舅带着一伙人在朝堂上风光一时,可看到了这样的皇帝,他是否会后悔……   晚些,李治去了感业寺。   “陛下,明空煮茶好喝。”   苏荷讨好的笑了笑。   李治点点头,觉得这个娃娃脸虽然呆萌了些,但知趣,比王忠良都知趣。   王忠良站在边上,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仿佛下一刻边上就会窜出来一个刺客。   苏荷告退。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你要在此晒太阳?”   王忠良灰溜溜的出去。   晚些,武媚来了。   李治看着她,微微意动,但旋即就被压住了,“后宫之中二虎相争,若是你在,可有办法对付她们?”   武媚低头,再抬头时,笃定的道:“分化……各个击破。”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赏之色,“有趣。”   皇帝随后走了。   “小苏……”   刚准备回去的武媚听到了少年的喊声,微微侧身看去。   “在!”   往日在她们那里竭力装作威严状的苏荷,此刻笑吟吟的昂首挺胸。   “给!”   贾平安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转身却看到了武媚。   苏荷蹲在那里吃,贾平安说道:“坐着吃,女人吃东西要慢,快了容易胃穿孔。”   “什么胃穿孔?”苏荷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就是你的肠胃穿孔,疼。”   苏荷果然就慢了些。   “某去那边转转。”   贾平安溜达了过去,笑嘻嘻的道:“阿姐今日看着越发的漂亮了。”   连夸女人都不会,这个小老弟……武媚微微一笑,“宫中之事你可知晓?”   瞬间贾平安脑海中的那根线就崩断了。   要开始了吗?   “知道些。”   武媚看着他,突然说道:“罢了,不为难你。”   贾平安怒道:“阿姐这是看不起人吗?”   少年被激将后,脸色涨红,落在武媚的眼中,竟然是有些可爱。   我老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武媚微笑道:“你且说来。”   她觉得小老弟最多知道些皮毛,也仅仅能做个参考,聊胜于无。   “阿姐,宫中如今王氏和萧氏闹腾的厉害,就连陛下都为此焦头烂额……”   武媚心中微动,“为何闹腾?”   这是核心,也是各个击破的基础。   “那王氏无子,萧氏二女一子。”   这个就是所有矛盾的来源。   武媚狭长的眼睛微眯,“王氏无子,萧氏逼宫……”   这就是基础。   “陛下宠爱萧氏。”   贾平安觉得李总就该把两个女人抛一边去。   武媚看着他,突然笑了,就像是牡丹花开。   “王氏背后有人,他不宠爱萧氏,王氏就会步步紧逼……他宠爱了萧氏,萧氏就会仗势欺人……如此,他旁观就是了。”   尼玛!   竟然是这样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脑子真心不够用。   原来李治这是驱虎吞狼啊!   利用萧氏的性格,宠爱就是挑拨,于是萧氏嗷嗷叫着扑了过去,和背后有人的王氏大打出手,他反而避开了纷争。   原来这就是宫中的争斗?   他觉得自己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连李治都要退避三舍,可见其中的凶险。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觉得眼前女子未来的那条路很凶险。   她是怎么一路走下去的?   等贾平安走后,武媚站在那里,寒风中,突然嫣然一笑。   “王氏步步紧逼,在宫中牵制你,你用萧氏去抵御,可你还是撑不住了……”   她伸手,在枝头上取下一片枯叶,仰头仔细看着。   “你要寻个帮手,可你却担心这个帮手尾大不掉……我的身后并无大背景,也无人撑腰,这样的女人……你可心动了吗?”   ……   “校尉,千牛卫那群畜生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唐旭正在看文书,闻言霍然起身,“谁赢了?”   来禀告的百骑鼻青脸肿的,“咱们……咱们……输了。”   唐旭大怒,过去一把揪住百骑的胸襟,“可是人数不够?”   百骑摇头,“咱们人多,可……蒋巍那个畜生,他竟然带人伏击咱们。”   “伏你娘!”   唐旭大怒,“召集兄弟们!”   “老唐!”   邵鹏来了,面色也很难看。   “蒋巍进宫请罪,说是和百骑斗殴。”   唐旭骂道:“那个奸贼,他竟然恶人先告状!”   邵鹏摇头,“蒋巍说了,千牛卫和百骑多番争执,此乃好事,你追我赶,方能不懈努力……陛下说是既然如此,十日后在玄武门外校阅千牛卫和百骑……看看谁更出色。”   唐旭骂道:“那还等什么?操练起来!”   “老唐!”邵鹏皱眉道:“十日你操练什么?难道还能脱胎换骨?”   贾平安回来,就看到了一个奇景。   “操练起来!”   唐旭拎着一根大棍子,把那些百骑打的呼爹喊娘。   “这是怎么了?”   包东去问了,回来说道:“千牛卫和咱们的人发生了冲突,咱们输了,随后陛下交代,十日后在玄武门外校阅千牛卫和百骑。”   “杀!”   百骑齐声高喊,然后劈砍。   “没有精气神。”邵鹏幽灵般的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后。   “小贾,你上次说的那些,让人热血沸腾,对此你如何看?”   这个……   邵鹏盯着他,“你想撒手不管?老唐对你这般推心置腹,你能忍心?”   是啊!   老唐对他不错,邵鹏对他也不错,那些兄弟同样如此。   “千牛卫和百骑都是陛下身边的侍卫,百骑还兼顾着一些事。若是百骑输给了千牛卫,那些千牛备身大多是权贵子弟,他们的父兄发力,以后千牛卫就会压住百骑一头……谁能忍?”   这是争夺皇帝信重的一次校阅。   贾平安说道:“兄弟们的个人武勇不差。”   “他们大多都是元从禁军的后裔,从小就在操练,个人武勇自然不差。可却少了精气神。”   元从禁军当年跟着老李家造反,算是铁杆心腹。   “此事某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贾平安觉得唐旭不会答应。   “让小贾来操练?”唐旭摇头,脸上的横肉就像是在甩干机里的衣裳,来回摆动。   “他说当年异人也曾教授过一些操练之法,咱们若是敢冒险,他就敢出手试试。”   唐旭在犹豫。   “老唐!”   邵鹏指着那些百骑说道:“你看看他们的德性,十日之后,你觉着他们会有多少起色?那些千牛备身家学渊博,出去就能为将……你觉着百骑能赢?既然不能,那就丢给小贾,回头输了你就滚回军中去,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唐旭皱眉。   “咱们就在边上看着,若是不妥就说。”   邵鹏点头。   “小贾!”   操蛋。   贾平安正在琢磨武妹妹下一步怎么走,思路一下被打断了。   出来后,唐旭指着那些百骑问道:“你有何法子,能让百骑十日后取胜。”   这个……   “十日能做什么?”程·蒙娜丽莎·达都丢开了老油条的面具,怒道:“十日什么都做不了!”   扯尼玛淡!   “为何做不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来试试。”   当年军训时,一群来自于全国各地,散乱不堪的男女学生,在经过短暂军训后,那精气神能让他们的爹娘跌破眼镜。   百骑大多是家传的拳脚刀枪,从小就在操练,大抵有些特种兵的雏形。这样的兵员经过短暂军训后会是什么样……   老子很期待啊!   “某接了!”   程达一拍脑门,“校尉,这不是儿戏吗!”   唐旭咬牙切齿的道:“耶耶看看再说。”   “小贾你去哪?”   贾平安去了值房。   “某要整理一下。”   他花费了一个时辰,系统整理了一下各种相关记忆。   “集结!”   百余人站在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的。   “操练之前,某先说说……”   唐旭等三巨头站在侧面房间外面,听到这话,唐旭心有余悸的道:“不会又是什么五个大点,三个小点之类的吧?”   邵鹏怒道:“听!”   面对这些个人武力值强大的百骑,贾平安知道什么忠君报国的话都没卵用。   “你等都懈怠了吧。”   一开口,他就把所有人的精神提了起来。   “你等的父祖当年跟随高祖皇帝一统中原,随后不肯归乡,就此留在了长安,号称元从禁军……”   “他说这个作甚?”程达有些不解。   “到了你等这一代,父祖厚着脸皮去求求上官,上官想着你等的出身,总是会想办法安置了你等。这是什么?铁饭碗!”   谁都不知道百骑没有精气神的根源在何处。   贾师傅知道。   后世他在铁饭碗企业待过,在没有革新之前,那种地方……什么叫做精气神?你怕不是喝多了。   “手中拿着铁饭碗,出门吹嘘一句耶耶可是元从禁军出身,是陛下心腹的心腹……你等就觉着心满意足了。”   唐旭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小贾说这个……好像有些道理啊!”   “闭嘴!”邵鹏跺了他一脚。   “心满意足了,不担心以后了,那人还有什么精气神?就是在混吃等死!”   那些百骑茫然,显然是被贾平安说到了心坎上。   “可那样的人,他可耻!”   贾平安怒道:“一个人该怎么活着?农人种地,他努力耕耘,期盼着丰收。工匠努力,期盼着自己手艺不断提升,期盼着工钱增多……将士们努力操练,期盼着自己杀敌本领提升,以后一刀一枪去为了大唐拼杀,去博取功勋,去封妻荫子……   官员在努力做事,他们期盼着自己办事的本事不断提升,期盼着能升官……可你们在期盼什么?没有!你等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陛下为何想扩编百骑?看看你等的模样?这样的百骑,能做什么?护卫陛下?就你等的精气神,怕是逆贼近身了都不知道,坑人!”   但百骑们依旧无动于衷。   唐旭叹道:“小贾说的真好,可这些废物就是不肯动心。”   “某以为,要想让百骑重新成为陛下信重的心腹,唯有一个办法!”   贾平安回身,冲着唐旭拱手,“请校尉进言,百骑从今往后采取轮换制,能者上,庸者下,要让努力的人出头,让混日子的滚蛋!”   后世铁饭碗被打破后,只要上官得力,下面的人都会兢兢业业的,为了自己不被淘汰而努力,什么懒懒散散……你试试。   ……   “要监督,谁不肯努力,谁出工不出力,上官没发现,这便是渎职……每日操练,出去做事,上官都要督查,若是出了岔子,第一责任就是上官。”   李治饶有兴趣的听着邵鹏在介绍情况。   “每月一次轮换,庸者下,从元从禁军中挑选精锐来代替……”   这个……好像不错啊!   百骑让李治比较头痛。   这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军队,他们的父祖是老李家起家的军队,堪称是忠心耿耿。   可这些人进了百骑后,那懒洋洋的模样,若非顾虑着他们的出身,李治早就把百骑解散了。   现在百骑内部要出手……他颇为期待。   “甚好。”   皇帝点头,百骑的改革就开始了。   “依次站好,目视自己的右边同袍,以他为基准,列阵!”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手中拎着竹条,狞笑着走了下去。   “偏到哪去了?”   一竹条抽去,百骑闷哼一声,赶紧看向右边的同僚,发现自己超出了些。   “都站好,来人,去弄碗来。”   几百个碗被弄来了。   “每人头上顶一个,掉了自己赔,掉了重新计时。”   “双手贴着大腿。”   “昂首,特娘的,碗掉了。”   “站好!”   一连三日,贾平安就让百骑练习怎么站队。   开始大伙儿都觉得这是折腾人。   可渐渐的……   “老邵,那些兔崽子们的眼神不对了啊!”   毅力从来都不是天生的,需要去激发。   “男儿一生要追求什么?金钱,美人,让亲人过上好日子。可这些从何而来?谁会白送给你?这些都要靠着你等的双手去获取。”   “跟着某,喊起来。”   “自己无能,儿孙遭罪!”   “自己无能,儿孙遭罪!”   “跑起来!”   百余人在慢跑。   “保持阵型整齐。”   贾平安渐渐的熟悉了这些操作,越发的游刃有余了。   “开始操练!”   随后就是操练,按照军中的操典演练厮杀。   贾平安就在边上看着。   唐旭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贝。   “如今的操练……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小贾,这是何等手段?”   后世的手段!   贾平安笑了笑,“百骑就是懈怠了。人有劣根性,若是干的好坏都差不多,那为何要努力?以此为基准,击破那个劣根性,让好的能出头,让坏的滚蛋,谁敢懈怠?”   唐旭叹服。   晚些,他寻了邵鹏说话。   “老邵,某觉着小贾怕不是池中物。”   “咱早就知道了。”邵鹏没好气的道:“他读过书,有异人传授学问,你……你就是个粗胚,怎能和他相比?”   “以后百骑之事……”唐旭想了想,“某觉着程达油滑,你无用……”   曰你娘!   邵鹏怒了,“贱人!”   唐旭厚着脸皮说道:“某孤木难支,以后让小贾再多管些事,这也算是培养,以后他若是成了名将,某也能吹嘘当年栽培过他,那是何等的快意!”   ……   ——左右千牛卫应当是六年后的称呼,此刻该是左右府,但改换称呼太麻烦了,就一直叫做千牛卫。   ……   周日了,大伙儿休息,爵士依旧有一万五的任务……早上起来码字,不敢耽误时间。   求月票!啥票都求! 第167章 大胜   千牛卫,说是卫,实际上主要是由一些权贵子弟组成的一个侍卫小团体。   千牛这个词来源于庄子庖丁解牛的典故,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刀很牛,所以叫做千牛刀,大体意思就是斩杀千头牛后依旧锋锐。   千牛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帝王御刀的代名词。   而千牛备身,寓意就是为帝王执掌御刀的高阶侍卫。   千牛卫贴身护卫皇帝,这是极高的荣誉,所以自然要查三代,要根正苗红才行。   “百骑这些时日一直在操练,听不到什么大动静,去打探也打探不到消息。”   数十名千牛备身聚在一起,蒋巍在分析,“十日能做什么?”   众人摇头。   这群出身高贵的武官,此刻佩戴着千牛刀跪坐在那里,昂首挺胸,精神奕奕。   “百骑涣散,这非一朝一夕之功,想要扭转这个态势,也非一朝一夕……”蒋巍跪坐在上首,左手扶着千牛刀的刀柄,坐的笔直:“千牛卫一直被百骑压在下面,他们自诩出身于元从禁军,但凡和咱们发生冲突,就用这个出身来碰撞,可人要的是本事,没有本事,那就趴着!”   他看着下面的同袍,眸色中全是自信,“明日陛下亲自校阅两军,我千牛卫……必胜!”   下面的千牛备身们微微低头,“我千牛卫,必胜!”   ……   第二日天气不大好,一大早就在下雨。   冬日的雨让人格外的难受。   李治和宰相们短暂议事之后,就各自散去。   王忠良跟在后面,“陛下,千牛卫和百骑都准备好了。”   “朕这便去。”   李治想了想,“薛仁贵可在?”   “在。”王忠良心领神会。   薛仁贵那可是单枪匹马就敢冲阵的狠人,有他在,皇帝的安全无虞。   但皇帝防备的是谁?   百骑是元从禁军的后裔,忠心不会有问题。而千牛备身们出身不凡,都是官宦权贵子弟,也不会谋逆……   王忠良想了半晌想不通,最后归咎于天气不好,皇帝的心情也不好。   薛仁贵身板宽厚,应当能挡住雨吧。   薛仁贵站在玄武门的门洞里,腰间一把弓,手中有戟枪,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前方,百骑和千牛卫散乱等候。   “如何?”   唐旭在打量着老对头的动静,邵鹏有些不耐烦。   “还是那模样。”   这话等于没说,邵鹏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唐旭。   唐旭一边瞄着,一边嘀咕,“老邵,他们带着千牛刀就是不同,娘的!回头你去求求陛下,好歹让咱们把横刀给换了。”   邵鹏骂道:“贱人,你以为千牛刀谁都能佩戴?”   那是荣誉的象征,百骑虽然忠心有了,但身份够不上。   MMP!   唐旭骂骂咧咧的寻看着,“小贾呢?”   贾师傅此刻正在感业寺……   “小苏!”   “哎!”   苏荷小跑着过来,见到他后不禁欢喜的招手。   “给。”贾平安把油纸包扔过去,然后转身就跑。   他今日穿着甲胄,跑起来贼难受。   苏荷接着了油纸包,却不去打开,喊道:“贾参军,你去哪?”   “玄武门!”   “去干啥?”   “取经!”   苏荷噘嘴,“玄武门那边都是凶神恶煞的军士,你去那边,多半是要校阅……你看看自己那模样,陛下见到了定然会笑……”   少年穿戴着甲胄,看着唇红齿白的,没有半点杀气。   她突然就担心起贾平安来,嘀咕了许久,这才打开油纸包。   “呀!”她眉开眼笑的看着里面的卤羊肉,嗅了一下,“好香!”   贾平安一路跑到了玄武门前,幸而皇帝还没到。   唐旭逮住了他,骂道:“去哪了?”   “先前看到一只肥羊,想着抓了来给校尉……”,贾平安看到了邵鹏,赶紧加一个,“和邵中官吃吃,没想到那肥羊狡猾,竟然跑不见了。”   禁苑不小,以前曾经放了几十只羊进去,这些年陆陆续续的,也不知道死哪去了,难得见到一只。   唐旭不禁感动了,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小贾是个厚道人。”   他想到了贾平安操练百骑的辛苦,本以为他会倨傲,谁曾想这个少年竟然为自己去抓羊。   哎!好些年没见过这等厚道人了,以后可不能忽悠小贾。   邵鹏也是如此,笑道:“回头咱请客,去吃肥羊。”   贾平安摇头,“那多不好意思?”   邵鹏嗔道:“你都为了咱去抓肥羊,抓到抓不到不说,可你看看这满头汗,就冲着这个,回头咱专门请你吃……”   “某呢?”唐旭不乐意了,觉得老邵厚此薄彼。   “你……”邵鹏看着他,“吃屁!”   两个老对头开始了争吵,贾平安没想到自己忽悠了一下,竟然让邵鹏慷慨解囊……   哎!   这冬天吃一顿肥羊,浑身暖洋洋啊!   而且在外面吃,家里又省了一顿,表兄定然会欢喜,晚上睡觉都会笑出声来。   “陛下驾到……”   众人赶紧站好了。   “列阵!”   蒋巍高喊一声,数十名千牛备身整齐站好。   “列阵!”   唐旭高喊一声,百骑列阵。   蒋巍瞥了一眼百骑的阵列,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和往日不同了?   但哪里不同,仓促之间他没看出来。   雨淅淅沥沥的下,渐渐大了。   李治被人簇拥着过来,唐旭和蒋巍上前行礼。   李治眯眼看着雨中的两个阵列,说道:“下雨了,却不好操练。”   蒋巍抬头,“陛下,刀林剑雨,千牛卫义无反顾!”   他看了唐旭一眼,想起了上次在五香楼争女人失败的场景。   情场失败,沙场致胜,今日某定然要让你低头!   唐旭大声道:“百骑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这点风雨算什么?请陛下校阅百骑!”   他看着蒋巍,眼神中流露出些轻蔑之色,也想到了上次争夺女人胜利的场景。   情场得意,沙场老子还得意,你能如何?   看着两个将领针锋相对的模样,李治不禁莞尔,但心中却极为满意。   这是两支侍卫的将领,他们之间针锋相对,才能确保彼此之间维持着竞争态势,若是一方有大变故,另一方就能警觉……   这便是相互促进,相互监督。   作为帝王,他乐于看到这种局面的形成。   “如此……”   李治看着雨中的阵列,不知道如何校阅才好。   “薛卿。”   “陛下!”   腰带长弓,手中拿着戟枪,看着威武雄壮。   这便是薛仁贵?   贾平安想到的是前世的各种传说,什么三箭定天山……   这位猛将兄竟然在守玄武门,可见深受李治的信任。   李治说道:“这等天气可能演练?”   薛仁贵点头,“陛下,沙场之上瞬息万变,莫说是下雨,就算是下了冰雹也得冲上去厮杀,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此言甚是。”李治颔首,“如此,开始吧。”   命令下达。   两军相对百步开外。   “列阵!”   蒋巍在大声嘶吼。   千牛备身大多出身于勋贵之家,从小耳闻目濡,对军中的操典颇为熟悉。   队正在最前方指挥作战,身后第一行战锋队七人,第二行战锋队八人,第三行九人……第五行十一人……副队正持陌刀站在最后面,一旦发现麾下有人胆怯脱离阵列,或是后退,当即斩杀之!   蒋巍本人带着两名麾下在更后方,一旦发现前方有将士脱离阵列,或是后退,而队官未曾斩杀之,他将斩杀队官!   这便是大唐最小的作战单位的阵列方式。   而所谓战锋队,就是冲在第一线,和敌军近身搏杀的将士。   “弩手弓手上前。”   因为人数太少,所以十余名弓弩手站在整个阵列前方,看着稀稀拉拉的。   “敌军冲阵……弩……放箭!”   弩手们模拟放箭。   数轮后,队正高喊,“敌军二十步……弓手……放箭!”   弓手放箭,旋即一起回归本阵,换了刀棍加入战锋队的阵列。   这一整套演练下来,蒋巍很是满意,问道:“百骑如何?”   前方的队正喊道:“百骑……整齐划一!”   “呜呼!呜呼!”   对面的百骑突然齐声高喊。   接着众人聚集。   这是准备真的冲阵了。   “雨天无法擂鼓!”李治皱眉。   百骑中,大旗猛地前压。   百骑开始奔跑。   “他们开始冲阵了。”薛仁贵在讲解,突然咦了一声,“好整齐!”   “什么?”李治透过雨雾看去,就看到百骑以唐旭为箭头,排着整齐的阵列冲杀了过去。   “陛下,阵列整齐,就能震慑敌军,并能冲杀有力。”   李治点头,“骑兵也是如此,这个朕知晓,可百骑为何这般齐整?”   “千牛卫出动了!”   千牛卫也开始了出击,但……   “陛下,千牛卫……”   李治点头,“不用说,朕看到了,千牛卫的阵型不如百骑紧密整齐,气势也差了不少。”   “止住!”李治点头,薛仁贵在城门洞中张弓搭箭,朝着前方虚空放箭。   咻……   这是鸣镝!   双方开始减速。   “鸣金!”薛仁贵点头,后方有人在敲击。   铛铛铛!   百骑止步,千牛卫止步。   双方距离不到五步,唐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狞笑道:“蒋巍,今日如何?”   蒋巍任由雨水在脸上滑落,眯眼道:“你没这个本事!是谁?是谁在十日里让百骑脱胎换骨了?”   唐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耶耶就是不说,气死你!   双方整队。   贾平安突然喊道:“唱起来。”   既然得胜,那就该高唱军歌,让兄弟们振奋精神。   前方的包东带头,“青海长云暗雪山……唱!”   百余人齐声高唱,“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歌声高亢,正在整队的蒋巍回身,嘶声道:“这是谁的诗?”   这般豪迈……   薛仁贵也愣住了。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陛下,臣想到了跟随先帝征伐高丽的岁月,臣……”   李治同样是讶然听着。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豪迈之气在雨中冲了出来。   “好诗!”蒋巍不禁击节叫好,“这简直就是为了我辈武人作的诗,谁作的?”   薛仁贵一拍手中的戟枪,赞道:“这诗听了就觉得热血沸腾,想着持枪冲杀敌阵,可敌军何在?何在?”   李治不经意见就看到了面色涨红的王忠良,这位内侍此刻双拳紧握,看模样恨不能马上就去从军。   “确实是好诗。”   “列阵!”   前方,百骑列阵完毕。   纹丝不动。   那边已经走来的千牛卫一怔,蒋巍骂道:“这是还想给咱们来一次?兄弟们,可怕了吗?”   “不怕!”这些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哪里会怕。   “列阵。”   双方就平行着列阵。   死一般的寂静。   左边是百骑,纹丝不动。   “太整齐了。”薛仁贵赞道:“这等阵列臣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麾下若是如此,当是精锐。”   李治点点头,“唐旭操练有功。”   而千牛卫那边的阵型却有些散乱,不够整齐。   如果如此也就罢了,可他们没法做到静止,于是你动动,我动动……看着……   若是以往也还行,可在边上整齐的不像话的百骑映衬下,千牛卫真的……不堪入目。   蒋巍的脸在发红,低声道:“站稳了,特娘的都站稳了!”   可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一刻钟后,百骑依旧纹丝不动,千牛卫的开始大动……   前仰后合,摸摸脸,揉揉眼……   乱了!   蒋巍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站稳了!别动!”   可在没有适应性的操练之前,这种告诫毛用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边上,百骑的阵列依旧稳定。   千牛卫输了!   老子输了!   蒋巍咬牙,“输了!”   贾平安早就忍不住了,听到蒋巍认输,就晃荡着出来。   “谁让百骑十日脱胎换骨?”蒋巍喃喃问道。   “若说是某,你觉着如何?”   蒋巍抬头,见是贾平安,就皱眉:“且去。”   这话就像是大人哄孩子,“一边去。”   贾平安呵呵一笑,“要不……打个赌?”   最近家里修建新宅子花销不小,表兄每日精打细算,恨不能一把米吃五日。所以贾平安也要节约些,比如说去五香楼,就得想办法弄钱了。   蒋巍随口道:“随便你。”   棒槌,上钩了。   贾平安提高嗓门,“如此五十贯,如何?”   蒋巍点头,“若是你,某不但给你五十贯,再请你去三次五香楼。”   奢侈!   大气!   敞亮!   那边的李治摇摇头,“前阵子有人说百骑散乱,千牛卫更厉害些,可今日朕看了看,却是百骑更厉害……朕不通战阵之道,说的可对?”   这里唯一有资格做裁判的就是薛仁贵,他说道:“陛下法眼无差,百骑更厉害。”   千牛卫是臣子的子弟组成的侍卫,算是半个外人,而百骑却是老李家的自己人。   自己人这些年很丢人,被千牛卫压制的没有半点脾气。   从李世民到李治都觉得丢人。   可今日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李治还在怀疑以往的判断……   难道以往那些人是在哄骗朕?   什么百骑不如千牛卫,不如扩编成一卫,把侍卫的事儿交给千牛卫。   若是如此,朕以后的护卫就只能选择千牛卫,但凡有些变故,再无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经准备了好几种手段,回头就严查千牛卫。   “陛下,可令他们散了吗?”   李治点头,“把蒋巍和唐旭叫来。”   蒋巍和唐旭来了,一个低头,一个昂首。   李治含笑道:“今日两军相争,都不错。”   蒋巍抬头,面带羞色。   “但百骑更好些。”   唐旭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恨不能马上去五香楼寻几个女人快活。   “蒋巍你有何话说?”李治既然怀疑上了千牛卫,那自然要不动声色的观察试探一番。   蒋巍看了唐旭一眼,这一眼中多是不服气,“陛下,臣不服。”   “为何?”李治淡淡问道,此刻他的心态已经变了,喜怒不形于色。   蒋巍说道:“百骑臣深知,最为懒散,可这十日下来,竟然变得这般精锐,臣以为……这是有人出手相助。”   李治想到了唐旭的汇报:“百骑内部已经整治过了。”   蒋巍说道:“陛下,臣冒昧,这阵子百骑内部换了十余人,这些臣令人已经打探到了消息,可换人也好,整治也罢,十日之内脱胎换骨……不能!”   薛仁贵低声道:“陛下,确实不能。”   李治一怔,问了唐旭,“今日的百骑可称为脱胎换骨,你是如何整治的?”   “陛下可还记得臣禀告的那些吗?”唐旭心中暗赞着贾师傅的能力,说道:“那都是贾平安的建言,从淘汰庸者开始,都是他一手而为……”   这样的手下,他指挥起来也有压力啊!   李治一愣,“竟然是他?那这些操练是谁?”   那个扫把星不可能连这个都会吧?   唐旭点头,“就是他。”   李治心中大震,“他竟然会这些?叫来。”   蒋巍失态的张开嘴,缓缓回身,看着在那里站的僵硬的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的话。   “若说是某,你觉着如何?”   原来那不是吹嘘,而是真的。   竟然真的是他?   “小贾!”唐旭招手。   贾平安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正想赶紧回去换衣裳,然后喝一碗姜汤,闻言就跑了过来。   唐旭笑道:“小贾,陛下相询,你且好生说了。”   李治点头,“这些操练都是你弄出来的?”   呃!   贾平安身上冷的想哆嗦,本想装个比,最后却只是点点头,   唐旭不禁暗赞,觉得小贾果真是谦逊。   竟然是他?   李治心中涌起了疑窦,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臣在想……百骑的弊端就在于怎么做都是这样,好坏都这样,如此无人再有上进心。要想打破这等僵局,唯一的法子就是打破这个规矩,让能者上,庸者下。”   这个在后世人人皆知的道理,此刻却让人惊讶。   这个少年果然聪慧。   李治再问道:“那后续的操练……你是如何想的?”   大佬,你这是偷师了啊!   贾平安觉得皇帝不地道。   薛仁贵想走,可却又想听,一时间进退维谷,李治见了就问道:“为何如此?”   薛仁贵苦笑道:“陛下,这等兵法乃是传家的。”   你要说必须传授给大伙儿,就算是皇帝也会被狂喷。   这是个家族为先的时代,家国家国,家在国前。   李治恍然大悟,然后笑道:“如此朕便不问了。”   他看了唐旭一眼,心想唐旭会了,难道不就是朕会了吗?   皇帝必须厚黑,所以他对这等想法毫无愧疚。   可贾师傅何等的聪明,心想你现在不问,回头那些百骑难道会不说?   所以……趁着现在说出来,那就是高姿态,大公无私。   “其实……说来也简单。”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就一个,令行禁止!”   贾平安说完了,李治不懂。   可蒋巍和薛仁贵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   为盟主‘夜亂天’加更。   为盟主‘medking’加更。 第168章 争夺,生意   李治不谙兵法,本想说令行禁止四个字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可唐旭在沉思,蒋巍在沉思,连悍将薛仁贵也在沉思……   “是了。”唐旭毕竟亲眼看到了贾平安操练那些百骑,所以第一个醒悟过来,“有了令行禁止,才有了整齐划一的阵列,才有了悍不畏死的冲阵……若是军令不严,那万万谈不上精锐,贾参军从令行禁止入手,先让百骑站队,乱动就打,就罚,如此十日,自然军令一下,无所不行。”   蒋巍也醒悟了,“某本以为千牛卫就算得上是令行禁止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更严厉的法子,难怪难怪……”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就像是看到肥羊的家庭主妇,又像是见到财路的商人,“小贾……”   这一声小贾喊的特别温柔,让众人鸡皮疙瘩一身。   贾平安退后一步,心想蒋巍好歹也是五香楼的常客,不至于会有别的爱好吧。   比如说男上加男……   蒋巍情真意切的道:“小贾,可愿来千牛卫,只要你来,此后去五香楼某包了,你若是想女人……某家中有个表妹,长得花容月貌……”   这个勾搭人不对啊!   李治觉得不对,但却愿意坐视,等听到蒋巍的表妹长得花容月貌时,不禁也微微心动。   被人当面挖墙脚,唐旭已经忍不住了,但想到若是小贾把蒋巍的表妹那个啥了,想来也是为百骑争光,就问道:“你那表妹多大?”   蒋巍说道:“二十。”   草拟妹!   唐旭大怒,“小贾才十五岁,大了五岁!”   蒋巍干笑道:“女大五也不错……”   呸!   唐旭呸了他一口,“小贾是百骑的小贾,陛下看重,这才让他来了百骑,谁能挖走?”   李治心中一动,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贾平安扫把星的属性。   唐旭和蒋巍一番唇枪舌剑,最后口干舌燥准备告退。   李治想了一下,“那首诗……谁作的?”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据闻这个少年又诗才,不过如此雄浑的边塞诗,他应当写不出来吧。   可大才在哪?   贾平安低下头。   哎!   我本想低调,为啥要问这个呢?   唐旭说道:“那日操练疲惫,贾平安就说得像个法子提振士气,后来就作了这首诗,果然,兄弟们一听就精神抖擞。”   蒋巍的眼珠子都差点想喷出来了,后悔刚才下手还是太软了些,应当直接向皇帝恳求,把贾平安弄到千牛卫来。   他看了暗自得意的唐旭一眼,心想若是此刻再次挖墙脚,唐旭会不会和自己拼命……   拼命不怕,可唐旭这个狗东西,每次去五香楼都是一群人,某若是哪日带的人少了,说不得就会被他报复。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赏百骑和千牛卫酒食。”   他被人簇拥着离去,唐旭得意的道:“回去换了衣裳喝酒。”   随后就是狂欢。   胡吃海喝了一顿之后,兴奋的唐旭说道:“去五香楼!”   憋了十日的百骑浩浩荡荡的到了五香楼,老鸨喜出望外……   新来的女妓五花看着不错,见百骑进来,就矜持的站在边上。   “雅香来了。”她身边的女妓低声道。   五花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横肉的唐旭让她没胃口。   “后面那人……咦!是个少年。”   “贾郎!”雅香冲了过去,五花瘪嘴,“那还是个少年,至于这般饥不择食吗?”   身边的女妓艳羡的道:“那可是贾郎君呢!”   五花的眼睛一亮,“他就是贾参军?”   女妓点头,“就是他。”   五花莲步轻移,缓缓过去。   贾平安被雅香揽着过来,没几步就见一女妓站在前方,笑吟吟的福身,“五花见过贾郎君。郎君大才,奴仰慕不已,今日便用郎君的诗献丑了……”   乐声起。   雅香恨不能上去手撕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可面上却依旧是笑吟吟的,“贾郎可听听她唱的。”   老娘诅咒你唱出破音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五花的嗓音微微沙哑,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诱惑力。   一曲唱罢,她端着一杯酒过来。   “贱人!”雅香端不住了,恨不能把贾师傅的手臂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在等五花敬酒,然后贾师傅拒绝。   贱人,你以为谁都吃你的那一套吗?   五花近前,露齿一笑,“贾郎的风采让奴做梦都会梦到……”   这话真的太直接了,一点儿矜持都没有。   这等女人也配挑逗老娘看中的男人?   雅香心中冷笑。   “今日见到贾郎,奴不胜欢喜。”五花仰头干了杯中酒,随后告退。   表达了仰慕之情后就离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手段……   “小贾……”   那边的唐旭喝的脸色发红,冲着贾平安招手。   等贾平安过去后,雅香悄然起身,去了阴暗处。   那个贱人定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手段不错,随后会来寻老娘示威。   最多十息……   二、三……   “你勾不住他。”   数到六息时,身后传来了五花的声音。   “你以为自己能勾住他?”雅香对此也很苦恼,觉得自己千肯万肯,可贾师傅就是不肯睡自己。   奈何?   她数次在想少年是不是有些问题,可在偶尔的接触中,她不禁发出了少年也有伟男子的感慨,觉得不是这个问题。   但贾师傅就是不肯啊!   五花看着在那边被唐旭灌酒的贾平安,低声道:“贾参军少年有才,前程远大,可他不会喜欢你,你可知为何?”   雅香冷笑,“他难道会喜欢你?看看你的胸脯,都快掉下来了,这等女人,谁喜欢?”   五花笑了笑,“你的屁股大,所以你的衣裳都是特制的,后面宽敞,如此遮掩住你屁股大的丑事……你说我若是说出去如何?”   雅香冷笑,“你试试。”   她缓缓回身,盯着五花说道:“贾郎是我的!至少在五香楼里,他是我的。”   五花嗤笑一声,走向了老鸨。   和雅香说不如向老鸨表态。   “贾郎?”老鸨淡淡的道:“这等大才,留下一首诗就能让五香楼生意好许多,他却留下了三首……谁能让他在此作诗,谁能让他多来五香楼,老娘就支持谁。”   那边的贾平安被灌的两眼翻白。   邵鹏心情愉悦,也喝了不少,于是就放松了警惕心……   一个女妓喝多了,近前扑在了他的怀里,娇笑道:“郎君为何每次来都不肯上楼呢?今日从了奴可好?”   呃!   众人偏过头去,不忍看着邵鹏那张脸。   你这个不是无稽之谈吗?邵鹏有些无奈,目视唐旭,示意他出来打个圆场。   唐旭叹道:“老邵,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   直至回家躺在床上时,贾平安依旧记得邵鹏大骂唐旭的场景。   二人最后以双双喝醉为结局。   一觉醒来,刚开门,鸿雁就顶着一张红的和苹果般的脸蛋进来了,“郎君,昨夜下雪了。”   贾平安拍拍脸,出去一看,杜贺带着人在扫雪,屋顶上白茫茫一片。   “嘤嘤嘤!”   阿福看样子比较喜欢雪,坐在雪堆里来回翻滚。   今日休沐,吃了早饭后,贾平安慢悠悠的转到了老宅子那边。   因为钱趁手,给钱大方,所以工匠们很是得力,如今能看到半成品的模样了。   工头信誓旦旦的道:“若是再多请十余人,某敢打赌,年底前就能交房。”   这个……真的可以考虑啊!   后世有句话,叫做有钱无钱,娶个老婆来过年。   换一个说法,有钱无钱,搬个新家来过年也一样。   工头的目光狡黠,但很坦荡。   你多给钱,我就敢保证提前交房。   这也就是人多力量大的那一套。   贾平安微微颔首,工头欢喜的喊道:“贾参军说话了……”   那些在干活的工匠纷纷停住,回头看着这边。   “贾参军说了,年前能交房,钱……”   他回头再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点头,工头喊道:“钱不是事。”   “多谢贾参军!”   工匠们欢呼了起来,干活的效率高出了不少。   隔壁的门开了,赵贤惠走了出来,“阿福呢?”   这个女人撸熊还上瘾了,贾平安说道:“在家。”   “阿福真有趣。”   呵呵!   哥更有趣!   这女人在寻找说话的借口,贾平安只是装作不见。   这个小贼,果真的让人痛恨。   赵贤惠干咳一声,“听闻赵德利做官了?”   这个……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眼中有试探之色,就说道:“表兄在户部做掌固……”   “看仓库的。”赵贤惠竟然有些犹豫。   这个女人,她家也只是普通人家,一个小吏还不够?   由此可见丈母娘的眼光是无穷高,恨不能给女儿找一个世上无双的女婿。   “表兄才将得了户部的嘉奖,事情连陛下都知道。”   这个女人虚荣心强,那就用虚荣心去对付她。   “陛下竟然知晓他的名字?”   赵贤惠其实长得不错,哪怕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可依旧风韵犹存。而王大娘的眉目间就能看到她的影子,只是肌肤遗传了王学友的黝黑,否则也能算是个小家碧玉。   她盯着贾平安,心想这个小贼莫不是哄我?   “皇帝哪里能知道一个小吏的名字?”   这女人上钩了。   贾平安心中一喜,正色道:“表兄查出了大事,长安城中的权贵……前阵子那些权贵高官拿了不少家仆,你可知此事?”   “这个我知道,说是贪了主家的钱,还和朝中小吏勾结,贪了禄米。”   “此事就是表兄查到的。”   哥看你上不上钩!   贾平安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某这便回去了。”   钓鱼要懂的欲擒故纵的道理,鱼儿狡猾,你别把鱼饵往它的嘴边送,而是欲拒还迎,来回勾引……   赵贤惠低头。   能被皇帝知道的小吏,前途如何?   难说!   杨德利是个铁憨憨,这个道德坊的人都知道。   这样的女婿可能护着女儿?可能为女儿遮风挡雨?可能让女儿一生衣食无忧?   这是赵贤惠最担忧的地方。   她抬头,贾平安已经走远了。   可……杨德利有这个表弟在啊!   这个小贼如今越发的风光了,十五岁的县男,她和街坊聊天扯淡,大家都羡慕的不行,说是从未听闻过,可见贾平安的得意。   甚至有人说贾平安连公主都娶得。   酸啊!   老娘的心窝子里为啥那么酸呢?   这样的好女婿,只是可惜看不上大娘。   但杨德利有这样的表弟,以后还担心什么呢?   看看贾家修的房子,分明就是两兄弟以后一起住的意思……   不分家……这多好的兄弟情义?   “等等。”   赵贤惠小跑跟上,“我去看看阿福。”   一路到了贾家,阿福竟然还认得她,上来一阵嘤嘤嘤。   赵贤惠一边揉搓着阿福,一边看着边上闲不住干活的杨德利。   劈柴是门技术活,杨德利干的津津有味的。   这便是本分。   不忘本。   “杨德利。”   赵贤惠招手,杨德利心中一喜,屁颠屁颠的跟着出去了。   哎!   这个表兄!   贾平安叹息一声。   门外,赵贤惠问道:“你攒多少钱了?”   “钱?”杨德利一脸懵,“没攒钱啊!”   这个铁憨憨,竟然连私房钱都没有。   赵贤惠转念一想,觉得这无可厚非。   大唐的规矩,长辈在时,儿孙们不得分家析产,不得藏私房钱。   贾家两兄弟没分家,自然不能有私房钱。   “你以后想做什么?”男儿的志向很重要。   杨德利想了想,“某没想做什么,就想做事。”   赵贤惠……   这个铁憨憨,气死老娘了。   赵贤惠一路回去,半路看到了一袭红衣远来。   竟然是高阳来了。   她艳羡的道:“这贾平安以后莫不是真要娶公主?”   高阳到了贾家,杜贺等人赶紧低头。   “小贾。”   贾平安觉得有些尴尬。   你说进屋吧,男女有别,不进吧,在外面更尴尬。   他错眼看到了鸿雁,心中一喜,“鸿雁,进来伺候。”   封建社会真是好啊!   三人进了房间,高阳把马鞭搁在案几上,随意的跪坐着。   鸿雁从外面端茶进来,见她跪坐着,身后的曲线傲人,不禁艳羡不已。   “上次下注赢了数万贯,巴陵听说了,让我和她一起做生意……”   “什么生意?”   一听是巴陵,贾平安就觉得这事儿不对。   那个娘们就盯着高阳,一心想把她拉下水。   高阳下水,房遗爱也会下水,随即房家弄不好也会跟着……这个筹码不小。   高阳双手托腮,明眸中多了烦恼,“说是塞外有一批肉牛贩卖,没人敢买,巴陵召集了一些人,每人出些钱,一起去进货,随后弄到长安来贩卖,能挣不少钱。”   并不是所有的牛都能耕地,有的牛只能拉车,有的牛只能吃肉。   高阳说的大概就是拉车吃肉的那种牛。   大唐禁止宰杀耕牛,刑罚颇重。但就像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样,那些有钱人总是觉得偷偷摸摸的去弄些牛肉来吃真是太刺激了,也格外的美味。   大唐兵锋远及塞外,羊肉源源不断的送进来,而牛却因为律法在,依旧不能公开宰杀食用。   但……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既然有需求,那些人自然会想办法把牛弄进来。   “你给钱了?”   高阳抬头,“巴陵信誓旦旦的说了,若是牛送不到长安城外,她一文钱不少的赔给我。”   咦!   那个娘们这是想干啥?   做好人好事?   贾师傅觉得不大可能。   “给了多少?”   贾平安微微皱眉,“若是数百贯,此事就撂下,当吃亏是福。”   高阳这个娘们就是个棒槌,半个铁憨憨,不长脑子的典型,用数百贯给她提个醒,贾平安觉得很划算。   高阳神色古怪,竟然有些扭捏的意思,脸还有些红。   这个娘们,没救了!   贾平安仰天长叹:“给了多少?”   “一万贯。”高阳双手捂脸,“你不许笑话我。”   “蠢女人!”贾平安气得不行。   高阳放开手,“我要挣钱养活自己。”   “你有封地,养活什么?”   公主都有食邑,高阳的在高阳郡,虚封万户,实封二千户,不差钱。   高阳抬头,“我总是要养活自己的。”   这个娘们疯了?   贾平安觉得有些古怪,“这是走私生意,若是处置不好,后患无穷。”   ……   随后,高阳进了宫。   “你来为何?”李治最近很忙,每天朝政结束之后,他还得要和各地的朝集使见面,询问各地的情况。   高阳福身,抬头,“雉奴……”   大胆!   王忠良想喊,却没喊出来。   皇帝的小名只有长辈才能说,你高阳何德何能?   难怪寻死。   李治抬头,神色淡然,“王忠良出去!”   王忠良愕然,然后带着人出去。   殿内只有姐弟二人。   “我这阵子一直在家中想。”高阳咬着红唇,“是不是有人威胁了你?”   李治讶然,他这个姐姐堪称是做事不过脑子的典范,怎地竟然开窍了?   “那些人是不是想寻我的错处,随后用来威胁你?”   李治:“……”   他想笑。   皇帝岂能被人这般胁迫?   那些人不过是想利用高阳罢了,高阳是公主,能进出宫禁。关键是高阳还有一些朋友,这些朋友有些影响力,若是加在一起,就是一股子力量。   但让她这般误会……也不错吧。   论影帝的诞生……李治点头,带些沉痛之色,“朕一直在忍着。”   高阳点头,“你放心,以后我定然不会带累你。”   她转身就走。   这个姐姐竟然这般硬气了?   也这般上进了。   李治心中欢喜,想叫住她,最后却忍住了。   高阳出宫,这才想起了贾师傅的交代。   ——你们这是在玩走私,先去和皇帝认个错,就算是被查到了也能从宽处置。   ……   为书城的盟主‘神木’加更。   为盟主‘唐铁光’加更。 第169章 军方的算盘   “我和皇帝认错了。”   高阳很实在,雷厉风行。   “干得好。”这个女人必须要经常给予鼓励,否则就会懈怠。   “那些牛在何处?”贾平安在思索巴陵的用意。   “说是五日后到长安外。”高阳在揉搓着阿福。   “嘤嘤嘤!”   兴许是来自于公主的宠爱与众不同,阿福兴奋了。   兴奋起来的阿福很讨厌,一会儿追着杜贺抱大腿,一会儿抱着鸿雁就不放。   狗东西!   贾平安怒了,让人把磨架子给阿福套上,随后拉了半圈,阿福就撂挑子了,躺在地上喘气。   世界安静了。   过了两日,贾平安才知道高阳说要养活自己的意思。   “房遗爱去和公主讨要侍女,被公主令人打了出去,房遗爱就在外面喊什么……不给他就去青楼。”   房遗爱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不知道先帝为啥看中他。   贾平安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姓房。   房玄龄很牛,这一点毋庸置疑。如今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当年被房玄龄压得没有一点脾气,由此可见这位大佬的本事。   房谋杜断,并非浪得虚名。   高阳没脑子,房遗爱是个蠢货,这两个加在一起,不出事才见鬼了。   “参军!”   雷洪的喊声惊天动地。   “啥事?”   这等天气窝在值房里发呆,真的太美好了。   你要说耗费生命,不好意思,生命是否耗费,只有自己最清楚。我觉得这一刻心满意足,那么此刻就是生命浓烈的时候。你要说什么鸡汤……人一生就几十年,鸡汤能养活谁?   “参军!”   包东的声音就像是被宰杀的鸡一样,陡然尖利。   曰!   谁敢来捣乱?   贾平安出了值房,刚好撞到梁建方。而苏定方在后面一手提溜着包东,一手提溜着雷洪,就像是走马擒获敌将般的快意。   梁建方刚到值房外,见他出来不禁怒道:“老夫不擅长偷袭,让你来你矜持个什么劲?”   两个老家伙这是想来偷袭贾平安。   多大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贾平安满头黑线!   二位大佬来了,贾平安赶紧迎进去,“包东,去煮茶来。”   邵鹏和唐旭看着这一幕,艳羡的道:“苏定方傲气,一般人不搭理。梁建方不要脸,但一般人你不配他不要脸,但他们却喜欢小贾。”   他侧身看着唐旭,“同样是百骑的人,小贾光芒四射,你为何默默无名?”   “狗内侍,不怼某你就不舒坦?”这话扎心了啊!唐旭怒了。   “咱不怼你,你哪来的上进心?”   咦!   这话没错啊!   但唐旭转眼就飞起一腿。   你这口吻怎么就像是长辈呢?   邵鹏避开,右拳诡异的挥动,唐旭避之不及,最后拳头停在了他的眼前。   “你不是对手。”邵鹏冷冷的道。   唐旭打个哈哈,“你看看下面。”   邵鹏低头,一条腿就在他的双腿之间……   “贱人,你果然阴险!”   ……   值房里,苏定方在打量着布置,梁建方大大咧咧的道:“我等这阵子在商议如何收拾车鼻可汗,最后商议的结果……”   他的神色陡然冰冷,“有人说出奇兵突袭车鼻可汗,你来说说。”   凭啥?   贾平安想说关我屁事,可老梁不要脸,说不得会动手。而他的小老弟李敬业不在身边,只能低头。   这是确定了对车鼻可汗的战略,只等时机一到就出兵,而这个问话就是想考考他。   “某以为,车鼻可汗是叛逆,对付叛逆,无需什么奇兵,堂堂正正即可。”   这是贾平安的看法,“一战击败他,用一次摧枯拉朽般的进攻去震慑突厥人!”   苏定方收回目光,眯眼看着贾平安,“先前议事,老夫建言堂堂正正出兵,声势浩荡出兵,此话李敬业说过,他说此乃你的教导……”   李敬业那个孙子,竟然把这些事也说了。   两个老帅盯着他,贾平安觉得腿有些发软。   这事儿后世有过记载,高侃出兵,车鼻可汗闻讯召集诸部不至……   啥意思。   就是说大唐堂堂正正的出兵,那些部族闻讯后,竟然不敢相助车鼻可汗,由此可见正面出兵的意义重大。   但此刻这个看法竟然被诸位老帅称赞不已……   “那些只是某的一些拙见罢了,当不得这般夸赞。”贾平安选择了谦逊。   不是他想谦逊,而是这些老帅厮杀了一辈子,沙场经验能碾压了他。在这等时候,他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不骄不躁,有趣。”苏定方起身拍拍贾平安的肩膀,“走了。”   梁建方笑道:“小贾,老夫家中有好酒,可愿来?”   “改日一定去。”   老梁太不要脸了,贾平安担心一去会被逼婚。   “一定啊!”梁建方笑眯眯的出去。   二人出了百骑,苏定方说道:“一国攻伐竟然用了一个少年的主意,先前有人说贾平安会得意,可如今一见,却依旧谦逊。老梁,这样的人才,你怎么说?”   “有何好说的?”梁建方淡淡的道:“拉拢过来,让他靠近咱们武人,以后征伐……寻机带他出去立个功劳,以后自然会为了我等说话。”   苏定方点头,“只需二十载,老夫就有信心把他培养成为名将。到时候咱们后续有人,就算是去见到了先帝,也有颜面了。”   梁建方神色黯然,“先帝压了你多年,让你不得寸进,你不埋怨他?”   苏定方笑了笑,很是爽朗,“某当年得意洋洋,行事率性,这么压一下也好。这些年……某琢磨了许多事,知晓了当年的错,也知晓了将来怎么走……所以,人一辈子别总是急着往前冲,偶尔停驻,让自己安静下来想想,也不失为好事。”   梁建方见他神色从容,不禁骂道:“狗曰的,竟然长进了。”   ……   “那些牛快到长安了。”   巴陵坐在墩子上,室内有几个大炭盆,里面烧着没有烟气的好木炭。   她的胸襟一如既往的低,对面的柴令武的目光扫过,却毫无留恋之意。   夫妻多年了,对方曾经吸引自己的地方都成了木渣子,毫无兴趣。   柴令武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到了之后记得马上告知高阳,剩下的事,与咱们无关。”   巴陵娇笑着,身前乱颤,“那是没有过关的牛,高阳不认识那些人,她能怎么办?那么多牛,每日吃食就要不少,而且被发现之后,皇帝也饶不了她。如此,她最后只有来求咱们……让谁去和她交涉?”   柴令武眸色深沉,“某去。”   巴陵皱眉,“你去?高阳性子焦躁,你去怕是要挨打。”   “她难道还能打得过某?”柴令武傲然。   哎!   巴陵起身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侧,伸手揽着他的脖颈,柔声道:“有我还不够吗?”   柴令武冷冷的道:“当年阿娘和阿爹立下多少功劳?可陛下是如何酬功的?看看长孙无忌权倾朝野,可我家呢?得了什么?得到的只是猜忌!”   巴陵痛苦的闭上眼睛,“你有苦,冲着我发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   柴令武的眼中多了戾气,用力抓住了她,“那年李泰说他一旦成了太子,会重用某,可他却败了,败了!”   巴陵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可如今李泰依旧不肯蛰伏……”   “那个废物!”柴令武的眼中多了厉色,“毫无用处!记住了,高阳虽然蠢,可蠢人却能交朋友,知道为何?因为蠢人若是坑你,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那些朋友若是能全数拉拢了来,对咱们的事大有裨益,明白吗?”   巴陵讶然,“不是房家吗?”   柴令武淡淡的道:“房遗爱那个蠢货,他原先和某都是李泰的人,和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事发,哪里逃得过。所以无需担心他不来。只是高阳……她不但有些朋友,还能时常进宫,关键时候说不得会有作用。”   巴陵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是兴奋的。她眼波如丝,“郎君……”   ……   牛到了。   高阳去看了一眼,欢喜不已。   “巴陵果然义气。”   交割了之后,高阳却傻眼了。   “那么多牛……”管事钱二懵逼,“公主,这些都是没有官府备案的牛,如何能卖?”   呃!   “还得官府备案?”高阳纳闷,“巴陵没办?”   傻公主哟!   钱二真心觉得自己这个管事做的太不容易了,他跺脚道:“公主,巴陵公主的人说了,此事却和他们没关系,咱们买的只是牛,不包括后续之事。这是要让咱们去求人呢!”   “求人?”高阳挑眉,“我从不求人!”   她傲然而立,可钱二却想死。   “一万贯的牛,一旦卖不出去,每日耗费的草料就是一笔钱,还得雇人来照看,还得建造牛圈……”   钱二绝望……   公主,你这是想让某去死吗?   “钱,我不缺!”高阳豪迈的道:“给就是了。”   钱二更绝望了,“公主,就算给钱,可还有个要紧之事……”   高阳不耐烦了,“别想我为此去求人,我连皇帝那里都不肯去求他,旁人算个什么?”   这便是骄傲的高阳。   先帝宠溺,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   先帝去了,宠溺她的那个人不见了,她依旧骄傲。   钱二叹息,“这么多的牛,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有人举报,随后官府一查,公主,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高阳一怔。   “官府查,我不卖就是了。”   哎!   钱二苦笑,“公主,这是官府。”   官府不敢管高阳的事儿,可这是牛啊!消息一旦散播出去,朝中想不管都不行,否则御史会把皇帝和宰相们烦死。   高阳愣在那里,握着小马鞭皱眉道:“如此……巴陵这是想让我去求她?”   “是啊,公主。”钱二觉得公主再这般没脑子下去,迟早会把自己作死。   消息终究不可避免的传了出去。   长安城中极少数人知道巴陵等人的走私行动,更知道高阳出了一万贯,现在却坐蜡的麻烦。   王琦就是知情人。   “牛不少,都放在了城外的隐秘之地,不过……这天气冷,若是不管不顾,用不了多久,这些牛就会冻死……”   “修牛圈?”陈二娘给他倒茶。   “那是养牛。”王琦笑道:“一万贯的牛,不急着出手,养着……这又不是耕牛,越养越亏,某等着看笑话好了。”   陈二娘心中一动,“那要不……以此来威胁高阳公主?若是不从,只管把此事告知朝中。由不得他们不出手。”   “且等几日。”王琦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等几日高阳公主绝望时,某再让人去试探。”   “说来奇怪,她为何不去求人?”   “因为……她是高阳。”王琦淡淡的道:“某等着看她的下场……若是她到时不肯低头,就别怪某下狠手。”   ……   “高阳当年深得先帝的宠爱,后来自己没脑子得罪了先帝……”   巴陵和柴令武在家里摆上酒菜,一边看歌舞,一边饮酒。   “房玄龄娶妻范阳卢氏,他本人在朝中声威显赫,两者相加……堪称是当朝第一家。”柴令武淡淡的道:“第一家也就罢了,房玄龄给子女联姻,俱是皇室权贵,家势越发的了不得……可越是这样,越是危险。房玄龄在时尚能掌控,他一走,房家无人有他的本事,自然会衰落……”   “衰落也就罢了。”柴令武冷笑道:“长孙无忌当年被房玄龄压着……”   “但也不至于因此报复房玄龄的子孙吧?”巴陵觉着长孙无忌不是这等人。   “是啊!”柴令武喝了一口酒,叹道:“可房家和山东门阀一体,长孙无忌怎会放过他们。拿下房家不但能报仇解恨,更是给山东门阀当头一棍。你等着看,长孙无忌迟早会把房家连根拔起!”   巴陵心中一凛,“那高阳还危险了。”   柴令武笑道:“你可想去救她?”   巴陵摇头,“我和高阳本无什么交情。”   “你知道就好。”柴令武想到自己的谋划,不禁心情舒爽,“此事你要稳住,高阳若是来哀求,你莫要管,只管推给某,某来和她说话。”   巴陵凝视着他,良久叹息,“是。”   ……   高阳在家憋了一整天。   “公主!”   钱二来禀告,“牛群的边上有人窥视,再不出手就晚了。”   肖玲叹道:“公主,许多时候……该求人就得求人。”   高阳跪坐在那里,眯眼看着他们,淡淡的道:“我……可以求人。”   我的公主哟……   钱二感动的老泪纵横,哽咽道:“公主能这般想,老奴……老奴此刻死了也心甘,也放心了。”   他蹲在那里嚎哭,“这些年公主傲气,可先帝去了,公主身后无人,傲气有何用?那些人在背后嘲笑公主,老奴都和他们打过几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晚上躺在床上,老奴想着公主如今的模样,不只是身上疼,心里更疼啊!”   这个老家伙!   “我还没死,哭丧呢!”高阳冷着脸,“回头我请了御医来给你看看。”   钱二抬头,泪眼朦胧。   谁家的主子愿意为了奴仆去请御医?那需要动用人情啊!   他是真的感激。   这位公主做事没脑子,可心不坏,外面许多传言为何?因为房家太高调了。背靠山东卢氏的房家,在房玄龄去后依旧风光无限……   可现在是关陇小圈子当政,你们的死对头当政,还高调,那不是寻死是什么?   钱二看到了这些,可却无能为力。   他恨不能让公主远离了房家,可这等话没法出口啊!   肖玲也眼中含泪,看着水汪汪的。   “公主……”   两个得力手下哭的高阳头痛。   “我这便去求人。”   钱二不哭了,喊道:“给公主准备马车。”   “不用。”高阳吩咐道:“更衣。”   晚些,一袭红妆的高阳到了前院。   钱二已经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在等候。   高阳皱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钱二纳闷,“老奴去,若是那些人说话难听,老奴冒死说几句,好歹也能挡一挡。”   “我做事……”高阳上马,“无需人来挡!”   “跟上!”   侍卫们跟了上去。   晚些,高阳出现了道德坊。   “见过公主……”   姜融站在边上,满怀深情的深吸一口气……   这是来自于皇室的欧气……爽!   高阳一路到了贾家。   “公主?”开门后,杜贺见到是高阳,赶紧低头让开。   “郎君还没回来。”   “我知道。”   高阳拎着阿福出门,单手揪着它的后颈,带着它转悠。   晚些,下衙的贾平安见到了她,心想这娘们莫不是寂寞了?   “嘤嘤嘤!”   被高阳溜了许久的阿福委屈的来抱腿,仰头叫唤。   “公主可是有事?”贾平安抱不动阿福了,就揉揉它的头顶。   高阳抬头看着他,认真的道:“我来求你。”   晚些,书房里。   “那些牛如今就被散养在城外,有人在附近窥视……”高阳昂首,“巴陵想我去求她,那是痴心妄想!”   所以你就来求我咯?   公主软了。   贾平安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麻烦。   “那么多牛,你说宰杀了……那动静太大,瞒不过人。”   “嗯。”高阳不满的道:“巴陵此次……罢了,买牛是我自己答应的,怪不得她。”   高·恩怨分明·阳很耿直的道:“我不肯求她,觉着丢人,却觉着来求你不丢人。”   这是她欣赏的硬汉,在他的面前低头,高阳觉得不丢人。   贾平安沉吟了一番。   要不要让高阳再软一些?   他看了一眼,高阳眼中多了些水色。   罢了,大唐的公主开放,再软一些,后果堪忧。   “此事……难。”   贾平安神色坚毅。   高阳霍然起身,“如此我不为难你。”   这个娘们怎么和炮仗一般,一点就炸。   贾平安渐渐硬化,皱眉道:“坐下!”   高阳面色微红,嗯了一声,缓缓坐下。   “再难,某也能解决。”   这一刻贾平安浑身硬邦邦的。   ……   求票。 第170章 峰回路转   “亏钱会不会生气?”   贾平安想了几个法子,但大多都是壮士断腕的手法,比如说直接不承认,但那些牛也就变成了无主的赃物,高阳亏损一万贯。   他觉得高阳会心痛,随后纠缠自己,比如说每天来老贾家吃饭……表兄会心痛,为了表兄的身心健康,还是算了吧。   一万贯啊!   换了他也得心痛许久。   若是换了表兄……   贾母若是做了鬼,怕是都不得安宁。若是成了神,估摸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的侄子。   你一天没事和老娘絮叨个什么?喋喋不休的嚎哭,吵死了!   高阳用那种‘你好奇怪啊’的眼神看着他,“我不生气,一万贯……上次赢了几万贯,反正都是赢来的,就当是输回去好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某觉着你该有个匪号……”   “什么?”高阳很是高兴。   “仗义疏财。”   这娘们太有钱了,一天就瞎折腾。   但此事还得要仔细想想,能不亏就不亏……   他陷入了沉思,高阳见了心中温暖,就静静的等待着。   等贾平安想到了主意时,高阳双手托腮,竟然在打盹。   哎!   这个娘们,也真是放心贾师傅啊!   “安心回去。”   高阳欢乐的回去了,路上‘巧遇’巴陵的马车。   “高阳!”   正在策马疾驰的高阳闻声勒住马儿,冷冷的道:“你寻我作甚?”   车帘掀开,巴陵看看高阳那显得有些保守的底线,在看看自己没有下限的胸脯,不禁捂嘴笑了:“先前我去你家寻你,说是你出门了。”   “何事?”高阳昂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高阳怎地硬气了不少呢?   巴陵心中迷惑,但依旧按照计划说道:“那些牛若是要想过官,就得给好处,给了好处不说,最少得见个面,让人心中有底,否则那么多牛,谁敢出手庇护?就算是皇帝也不敢。”   “皇帝为何不敢?”高阳此刻得了硬汉贾的承诺,趾高气昂的道:“你莫要以为我非得求你,休想!”   “哎!”巴陵见她要走,赶紧说道:“那些牛可挨不过多少时日,修牛圈亏本更多,小心全冻死了。”   高阳傲娇的道:“我自然有办法!”   呵!愚蠢的女人!   巴陵看着高阳远去,冷笑道:“我等着她求上门来,另外……准备让人去放消息,就说有人私运了禁物来长安,看看高阳怕不怕。这个狗东西,当年仗着先帝的偏爱,没少趾高气昂,没想到先帝驾崩了依旧如此,我看她离倒霉不远了!”   ……   时光就像是嫖客的情义,格外的虚假,怎么留都留不住……   第二天。   高阳在家中练刀……   刀光闪烁,周围不见人影。   也不是没人,柱子后面就有一人,不,另一根柱子后面还有一人。   肖玲用手帕捂着嘴,一脸惊恐万状的模样。   边上的侍女来的时日不长,好奇的道:“公主耍刀好厉害,为何要躲着?不能看吗?”   肖玲微微摇头,干咳一声,“去年也有人想看。”   “那就是能看的呀!”   侍女探头出去,好奇的看着刀光……   咻!   刀光突然飞了过来。   侍女懵逼。   幸而身后伸来一只手把她拉了回去。   呯!   长刀钉在墙壁上,力量不够,随后掉落在地上。   肖玲赶紧拎着毛巾过去,堆笑道:“公主的刀法越发的凌厉了,奴看着胆战心惊,只能躲着才心安。”   高阳接过毛巾,见那侍女站在前方发呆,就皱眉道:“为何不去把长刀捡回来?”   侍女双腿夹紧,“公主,奴……奴要去茅厕。”   “没胆气,竟然被我的刀法吓坏了。”高阳心中自得,这时有人来禀告,“公主,有外客,是个女子,说是想求见公主。”   高阳皱眉,“肖玲去问问。”   谁都能见她,那她一整天什么事儿都别干了。   晚些肖玲回来,高阳已经换了衣裳,正准备吃早饭。   “公主,说是有要紧事,必须要见你。”   “我去看看。”   晚些高阳在前院见到了那个女人。   这是一个长相很普通的女人,哪怕和你相处一阵子,扔到人群中后你依旧找不到的那种普通。   “有人托奴来传话。”女人微笑道:“那些牛……若是不处置了,会很麻烦。”   高阳眸子一缩,淡淡的道:“想要什么?”   女人心中一喜,觉得有戏,“也不要什么,只是想和公主交个朋友。”   右手垂下,小皮鞭在手。   啪!   女人惨叫一声,起身就跑。   “滚!”高阳骂道:“我就算是求谁也不会去求巴陵。”   她觉得这个女人是巴陵派来的,所以接踵而至的巴陵心腹王悦荣就遭罪了。   “公主,那些牛会很麻烦。”王悦荣笑眯眯的,可在高阳的眼中却是嘚瑟。   才将派人来威胁,接着又来,巴陵欺人太甚啊!   啪!   王悦荣哭唧唧的跑了。   柴令武和巴陵得了消息也是一脸懵。   高阳竟然这般强硬?   柴令武冷笑道:“把事情捅给万年县。”   第一个女人是王琦的使者,回去一番诉说,王琦淡淡的道:“不识好歹,如此,把此事报给雍州,把许敬宗也卷进来。”   ……   贾平安此刻正在请客。   天然居里,苏定方和梁建方,外加还在长安城的程名振。   至于程知节……那人贾平安现在信不过,担心自己的话会被他原原本本的告诉李治,所以没请。   酒过三巡,贾平安举杯,“今日某有事相求。”   和这些老帅说话别婉转,否则他们会看不起你。   苏定方皱眉,“老早就看出你心事重重,说吧。”   果然如此,看来某做对了。   贾平安笑道:“某有个朋友,她在塞外弄了一批牛,不是耕牛……”   苏定方举杯,“什么人老夫不问。”   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梁建方骂骂咧咧的道:“现在的年轻人,喝酒也在偷奸耍滑,当年老夫在军中时,喝酒是用坛子,现在竟然用杯子,丢人!”   程名振抬眸,淡淡的道:“来人!”   今日几个老帅来了,为了争夺伺候的权利,刘架毫不犹豫的把合伙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此刻闻声,他弯腰进来,“见过诸位老帅。”   梁建方皱眉,“老程你要作甚?”   程名振说道:“拿两坛酒来。”   呃!   贾平安觉得今天怕不是黄道吉日。   这是要见血还是怎地?   晚些刘架把酒水送来,程名振打开封口,抬头道,“为难年轻人有趣?老梁,老夫陪你喝!”   “老夫怕你不成?”梁建方打开封口,两个老将就这么灌酒。   一坛子酒喝完,程名振抹抹胡须上的酒渍,伸手,“拿酒来!”   卧槽!   刘架屁颠屁颠的准备去拿酒。   贾平安干咳一声,梁建方把酒坛子放下,咳嗽了一下,“老夫正在顺气,却被你给呛到了。”   “是小子的罪过。”贾平安劝道:“此事还得要诸位相助,若是……”   若是喝多了,到时候怎么帮忙?   梁建方一拍案几,“罢了,今日放你一条生路。”   程名振淡淡的道:“回头接着喝,可敢?”   “哈哈哈哈!”梁建方大笑,轻蔑之极。   ……   许敬宗最近很忙。   临近年底了,雍州一地的各种事儿都汇总过来,让他焦头烂额,恨不能把贾平安拉过来帮忙。   这一日他正在看着文书,两眼昏花,只想回家。   “使君!”   廖全飞也似的来了,一脸兴奋之色,“使君,大事!大事啊!”   “何事?”老许精神一振,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   廖全笑道:“刚才有人来告状,说是高阳公主从塞外私买牛,数目不少,少说上万贯……”   他觉得这是好机会,一旦抓住了,使君说不得就能在年底得到嘉奖。   得了嘉奖,说不得回过头使君就能去三省谋个高官,到时候为大唐做出更多的贡献。   想到这里,他不禁激动了。   可许敬宗却显得有些惊愕,张开嘴,眼神愕然,看样子惊吓更多一些。   “使君,这是立功的机会呀!”廖全不禁觉得有些诧异。   “高阳公主?”许敬宗问道。   “是啊!”廖全昂首,“使君不畏权贵之心,下官尽知,先前下官在前面已经说了,此案使君定然会秉公处置,且等着吧。”   老夫想捶死你啊!   老许头痛……   那高阳和小贾关系不错,按照小贾的尿性,一旦得知此事,多半会出手相助……   可此刻已经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他干咳一声,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老夫刚正不阿!百姓是老夫的父母!   渐渐的,他的气息近乎于神圣。   代入大法就是好啊!   这一刻他又在深深的怀念着贾师傅。   稍后他派人去查探。   而与此同时,一个随从也悄然去寻贾平安。   晚些,去查探的人回来了。   “使君,城外一大群牛……”   哎!   老夫该怎么办?   “此事……老夫的头怎地有些晕沉?”   老许以手扶额,身体摇晃了几下。   “使君,万年县的来了。”   就在斜对面的一辆马车里,王琦和陈二娘在说话。   “高阳和贾平安交好,许敬宗和贾平安沆瀣一气,定然会爱屋及乌,为高阳遮掩,某就等着许敬宗徇私,随后报上去,让御史弹劾。”王琦靠在车厢壁上,惬意的喝着茶水。   车里有个小碳炉,陈二娘在煮茶。   “王尚书,万年县县令朱浩进去了,也是为了那事。”   外面有人禀告。   王琦一怔,“这是谁给的消息?难道是万年县得了消息?可他也不该来这,而是该禀告朝中。”   陈二娘皱眉,“他是谁的人?”   “你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是了,朱浩和关陇那些人有关系,这是长孙无忌他们出手了?有趣。”   ……   “使君,证据确凿,下官恳请使君一边拿人,一边禀告宫中。”朱浩站在堂下,一脸慷慨激昂,仿佛下一刻就能为了大唐而赴汤蹈火。   老夫……很为难呐!   许敬宗在纠结着。   拿人,高阳跑不掉。   按照他的理解,皇帝不管真假都会愤怒,随后会作出严厉的处罚。   旋即高阳会灰头土脸,弄不好就会失去皇帝的眷顾。   这些和他没关系,他只担心小老弟的心思。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若是他迟疑,马上就会有御史出手弹劾他徇私,随后案子会被大理寺接手。   “如此……且等老夫禀告陛下。”   这事儿没辙了,他只能一边给贾平安通风报信,一边报上去。   ……   “车鼻可汗如今在叫嚣,说是无惧大唐,能再现前隋时突厥的盛况,以此来招揽部众。”   梁建方在说着军方的分析,“臣等以为,对此当打击,只能时机一到,就大军掩杀,一战灭了车鼻可汗。”   李治颔首,表示认同,“跳梁小丑,当灭之!”   无数算计,无数琢磨,最终在上位者的口中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但你说能省吗?   当然不能高官孙无忌说道:“此战当迅捷如雷,要让突厥人知晓大唐的意思……”   他目光睥睨的道:“大唐面对叛逆,永不妥协!”   褚遂良说道:“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呵斥车鼻可汗。”   “弄死他们!”武将们在咆哮,眼中全是怒火。   闻战则喜,文武官员都立场一致,没有谁妥协。   李治很满意这个局面,想到车鼻可汗此人,他眸色冰冷,“多关注,机会一至,马上出兵。就一个……”   武将们齐齐昂首,“请陛下吩咐!”   李治笑的很灿烂,年轻人那种朝气蓬勃都散发了出来,“告诉将士们,若是能活捉车鼻可汗,那就把他带来长安,朕……”   他眸色从容,轻蔑的道:“朕想看看他的歌舞。”   “哈哈哈哈!”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陛下。”   有人来禀告,王忠良出去后,带着来人进来。   “何事?”李治心情不错,嘴角噙笑,连带群臣都跟着微笑。   来人说道:“陛下,许使君禀告,高阳公主私自在塞外买了许多牛……”   李治心中一个咯噔。   高阳没脑子,这个他知道。先帝在时,高阳被先帝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要么坏到极点,要么就傻到极点。   先帝那等人,阅历之深,也就是高阳这等傻到极点的女儿才能让他欢喜。   为何?   因为先帝在前朝和后宫之中所见到的人,不管是那些女人还是他的儿子们,都是满腹心事,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算盘。   而高阳这个傻女儿却没有任何机心,就是单纯的傻乎乎的……   这样的女儿,对于不缺儿女的李世民来说,简直就是最贴心的小棉袄。   这个没脑子的姐姐……李治最近觉得她不错,至少不惹祸了,知道避开那些高危人群了……   可转眼她就惹出了这等大事。   对于大唐而言,牛就是生产力,牛就是高科技……   没有牛就没有丰收!   所以保护牛就成了国策。   但高阳竟然走私牛。   这个疯女人啊!   李治摇摇头,“说。”   他懒得多说一个字,只想把事情尽快处置了,随后回宫喝酒去。   那个傻高阳,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来人是雍州官员,他觉得气氛不对。   长孙无忌嘴角微撇,显得有些不大高兴。   高阳在他看来就是个引子,也就是雷管。   可现在时机不到啊!   后面还没弄上炸药包就有人点燃了雷管。   这不是坑人吗?   官员说道:“此事有人报案,许使君随即令人彻查,果然查到了牛群……”   这事儿……   高阳是皇室中人,要处置她,必须得皇帝点头。   李治沉吟着……   该怎么处置这个姐姐?   坐牢自然是不可能的。   皇室的女人,除非犯大忌讳,否则不会如此处置。   但……   这是涉及到牛的案子。   就算是长孙无忌涉及此事,他也只能处置了,否则天下人会觉得重农就是个笑话。   天子重农耕,首要就是各地官员劝耕,以及对牛的重视。   你的姐姐走私牛,这事儿你管不管?   必须管!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陛下。”   梁建方一脸迷惑的道:“那是……高阳公主的牛?”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对于高阳现在出事儿,他的心情是极端不好,见梁建方这等武人也要插一手,那心情……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对于老梁而言,他的前途和未来在于皇帝,除非皇帝大权旁落,否则长孙无忌也拿他没辙。   这便是手中有刀枪,任你强梁!   所以他笑了笑,压根没给长孙无忌面子,“长孙相公对老夫不满?”   有本事你就动手,老夫不是程知节,来试试。   长孙无忌笑了笑,不搭理这个装傻的老东西。   梁建方挑眉,“陛下,前阵子高侃率军哨探,扫灭了车鼻可汗麾下的几个部族,缴获牛羊无数……”   嗯?   李治皱眉,“高侃……朕记得去年年初他就一直在清剿车鼻可汗,如何了?”   梁建方自豪的道:“高侃领军一路清剿,无人能敌。”   大唐兵锋此刻锋锐如此,不只是军士的缘故,更有名将辈出的缘故。   高侃就是不弱于苏定方等人的名将。   李治点头,“高侃稳重,朕深知,如此可期待他扫灭车鼻可汗。”   这是应有之意。   但梁建方话锋一转,“陛下,高侃缴获了不少牛羊,可他远离中原,牛羊一路转运耗费不菲,只能转卖给那些狼群般跟在后面的商人……”   这个是常事。   大唐军队远征,每一战缴获不少,不可能都随军携带,那就不用打了,全部化身为放牛郎。   所以随军商人就起到了作用,大军把战利品用低于往日价格售卖给他们,如此皆大欢喜。   李治颔首,“朕知晓此事,可此事与高阳何干?”   呵呵!   贾平安那个狡猾的少年,这次也该他欠军方的人情了。   梁建方说道:“陛下,有一批牛就是转卖给了高阳公主的人。”   竟然是这样?长孙无忌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愁。   李治心中一松……   ……   为盟主‘生前—逍遥’加更。   为盟主‘手谈汪’加更。 第171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高阳在家。   不管是钱二还是肖玲,都在忧心忡忡,可高阳却若无其事。   该吃吃,该喝喝……   “公主!”   钱二急匆匆的跑来,大冬天满头大汗,可见事情不小。   “何事?”高阳叹息一声,放下毛笔。   她正在练字。   先帝喜爱王右军的书法,她作为先帝宠爱的女儿,也跟着练习了许久,书法……吊打贾师傅毫无悬念。   钱二的眼中全是急切,“公主,有人去雍州举报,说是公主在塞外私买了许多牛,如今许敬宗已经禀告了陛下。”   牛!   这对于大唐而言就是命根子!   肖玲身体一软,旋即厉喝道:“这些都是奴做的,公主不知情!”   钱二身体一震,“你……”   他后悔了,骂道:“你懂个屁!”   钱二跪下,冲着高阳磕了个头,“公主保重,老奴去了!”   他起身就往外面跑。   很快,外面传来了钱二的喊声,“老奴知错了,公主饶命……”   肖玲跪坐在地上,涕泪横流。   高阳皱眉,“钱二疯了,拉回来,打晕!”   身边有侍女疾步出去。   还没到前院,她就看到了贾平安。   这人没通禀,是怎么进来的?   “兄长,你先进去,小弟在此活动一番筋骨。”   呯呯呯!   侍女看到一个身板异常宽厚的少年在前院横扫了公主府的门子和几个侍卫,轻松的就像是来郊游。   钱二被贾平安一拳撂倒,旋即拎着他走来。   侍女浑身发软,“贾……贾参军,你要作甚,奴……不从,誓死不从。”   她本想说你想干啥都行,但最后却改口了。   贾平安没搭理她,一巴掌把钱二扇醒,吩咐道:“从此刻起,公主府不许人进出,噤声!”   钱二摇摇头,清醒了些,说道:“这……这……有祸事,贾参军,有祸事了。”   “闭嘴,某在。”贾平安松开手,大步进去。   那侍女起身追赶,“贾参军……”   这妹纸……   侍女追上来,却腿软,就拉着贾平安的手臂哀求道:“公主遭难了,贾参军,求你救救公主。”   “松手。”贾平安觉得整个公主府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管理,乱七八糟的,一点儿前途都没有。   他去了后院,站在院子里,皱眉道:“公主!”   高阳正在里面坐着,手中拿着小皮鞭。   闻声她闭上眼,喃喃的道:“这是幻听了?怎地……我听到了小贾的声音?”   肖玲一怔,“公主,好像就是。”   她起身出去,回身说道:“公主,就是贾参军来了。”   高阳心中一松,板着脸道:“他来做什么?”   贾平安大步进来,见她还噘嘴,心中一松,“淡定。”   高阳点头,“我不慌,也不怕死。”   若是历史不变,她将会被赐死。   贾平安跪坐下来,问道:“可有茶水……罢了,温水。”   高阳含笑,“没有,只有酒。”   “那就拿酒来!”   贾平安得了消息就一路赶来,就是担心高阳脑残犯错。   老子咋和这个疯女人认识的?   也是脑残了吧。   肖玲亲自去弄了酒水来,贾平安仰头就干。   高阳双手托腮,微笑道:“当年阿耶饮酒,最喜我去服侍,我给他斟酒,嘀咕着让他少喝些,免得到时候说胡话……”   太宗皇帝是人,不是神,权利欲他自然不差,但他也渴望有正常的亲情。   高阳这个棒槌就正适合扮演小棉袄这个角色,所以深得太宗皇帝的宠爱。   高阳的眼中全是回忆之色,“阿耶喝多了就会自言自语,说什么……当年不得已,许多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后他就哭,说着阿翁不公这些话。”   太宗皇帝能力非凡,而李渊却态度暧昧,最终引发了玄武门之变。时隔多年后,当年的意气风发都变成了回忆,然后忏悔。   “后来阿耶老了,喝多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虚空,喃喃自语,却听不清,仿佛那里全是人。”   人老了,自然就看穿了许多事儿,但却格外的不舍。   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指的就是这个。   不舍到恐惧,最后离去。   “你说,阿耶若是还在,会不会说我不争气?”   贾平安抬头,高阳已然是泪流满面。   “我这次在劫难逃。”高阳泪眼模糊的道:“你记得……我在城外有个庄子,无人知晓,你记得去……那里有地窖,下面我放了些金银……”   贾平安含笑听着。   “你笑什么?”高阳怒了。   贾平安喝了一口酒,“我觉着……你这番话太早了些,定然会后悔。”   高阳一怔,然后骄傲的道:“我从不后悔!你记得去取了那些钱,还有……以后要记得我。”   这个娘们,竟然心存死志?   贾平安笑了起来。   “公主……”   肖玲来了,惶然道:“外面来了军士和不良人,不许咱们出入。”   老许还行,在这等时候没有昏头把自己也送进去,贾平安很欣慰。   “淡定!”   高阳起身,“把小贾送走。”   肖玲无奈的道:“却是要被记名字了。”   高阳沉声道:“无碍,他本是无辜。”   “等喝完酒再说。”贾平安举杯,高阳一怔,旋即坐下,举杯。   二人你来我往……   肖玲在边上焦急。   “公主,有人想出去,被打了回来。”   高阳只是不理。   “公主,有人跪求,说是公主往日说了许多犯忌讳的话……”   肖玲眼神绝望。   这便是树倒猢狲散。   高阳抬头,面颊绯红,笑着问道:“你觉着如何?”   “再等半个时辰就完美了。”贾平安喝了一口酒,“让子弹再飞一会……”   说完他起身,突然伸手摸摸高阳的头顶,认真的道:“安心!”   高阳一怔,呆住了。   肖玲等他去了茅厕,就哽咽道:“公主,这是安慰之言。”   高阳微笑道:“在这等时候还有人安慰我,不该欢喜吗?”   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钱二的声音渐渐洪亮。   “曰你娘!”   他叫骂的格外的酣畅淋漓,“老夫就说公主这等慈善人怎会私买牛,果然是有人诬告,那些畜生,一家子都会下地狱,都会男盗女娼,老夫到时定然会去青楼捧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玲愕然,“钱二这是怎么了?”   高阳皱眉,“可怜,他跟着我没享多少福,却是吃了不少苦。”   “都打起精神来,先前那些软骨头在哪?都拉出来,回头老夫禀告公主,都赶出去,谁都别想在公主这里厮混,都滚!”   接着脚步声急促传来。   “公主。”   钱二贸然而来。   后院按理该是侍女和女官方能进入,但此刻的钱二昂首挺胸,红光满面,“公主,天大的喜事!”   高阳哦了一声,“什么喜事?”   难道是小老弟赦免了我?   那也不能,这个罪名太深刻了,先帝在世也无法赦免。   高阳心中叹息,钱二跪下,“就在刚才,有人传来了消息,公主……”   他嚎哭了起来,高阳满头黑线,“你怎地和杨德利一个德行?好好说话!”   钱二抬头,“公主,那些军士和不良人都走了,有人传信,说是先前朝中议论了此事,就在陛下准备处置的时候,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说那些牛是清剿车鼻可汗的战利品,卖给了咱们……公主,咱们何时有人跟着高侃大军了?”   高阳懵。   老娘也不知道啊!   高侃,老娘压根不熟。   这咋回事?   “有人驳斥,说梁建方是徇私,可程名振却出来说确有此事,他为人方正,无人敢质疑,陛下说……高阳生活清苦,以至于行商贾之事,令人赏赐……”   我的小日子过得很潇洒啊!很富裕啊!哪里清苦了?小老弟……高阳满脑子懵。   肖玲喃喃的道:“梁大将军还好说,可程名振却是有名的不好说话,他为公主发声,自然无人质疑,可……公主,为何?”   公主府有个屁的人跟着高侃大军出征,这一点钱二知道,肖玲也知道。   钱二的脑子里一个激灵,“公主,老奴想到一事。”   “你说。”高阳看到了贾平安。   钱二说道:“前阵子贾参军弄了什么宝贝,军中的老帅都去了,说是对他赞不绝口。最近一阵子,他和那些老帅们很是亲密……”   “是他!”   高阳心中一震。   “喝多了。”   贾平安真心不想喝了,可先前高阳这个娘们却举杯就干,让他很是纠结。   喝多了就撒尿,这是肾功能强大还是弱小?   贾平安忘记了此事。   但……   “你们怎么这模样?”   肖玲跪坐在那里,一脸劫后余生的崇拜之色……   贾平安敢打赌,此刻他要是出手,肖玲这个大眼睛美女绝对会投怀送抱。   可……为啥?   钱二跪下,郑重叩首,“多谢贾参军。”   “你……”   难道是消息传来了?   可他们怎么知道是我的功劳?   贾平安看向了高阳。   高阳起身,昂首,傲娇的说道:“你什么都不肯说。”   哥说啥?   贾平安微笑。   你果然是为我筹谋而不肯居功,哪怕是到了现在,你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功劳……果然是硬汉男儿,和那些妖艳贱货不同。   可我怎么会忘记?高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福身。   外面进来几个侍女,见到这个场景,不禁惊呼。   公主多久没行礼了?   长安城中谁能让傲娇的高阳行礼?   就算是见到皇帝,她也只是敷衍了事的福身。   可此刻,高阳却笑吟吟的,郑重福身,动作无可挑剔。   ……   马车缓缓而来。   “宫中不肯拿了高阳,唯一处置法子定然是呵斥,随后禁足……”   王琦靠在马车里,陈二娘跪坐在他的身边,只觉得世间如此,心满意足了。   王琦摩挲着手串,淡淡的道:“高阳一倒,房家就危险了,那房遗爱整日玩乐,哪里能担大任?”   “是呢!”陈二娘含笑侧脸看着他,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觉得就是洞天福地。   马车朝着高阳公主府去了。   一人疾步走来,车夫认得,就回身敲击了一下车厢。   王琦垂眸,“说。”   外面来人低声道:“王尚书,先前有宫中人去了高阳公主府……”   “禁足?还是斥责?”   王琦微笑。   “说是公主日子清苦,陛下赏赐了不少钱财,还送了数十头羊……”   王琦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陈二娘愕然,看了王琦一眼后,问道:“就没有呵斥?那私买牛的案子如何了?”   “没有呵斥,那私买牛的案子……先前在朝中时,左武卫梁大将军说那是军中的缴获,贩卖给了高阳公主的人……”   “梁建方!”王琦眯眼,突然手一紧,却是抓住了陈二娘的手臂。他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梁建方为何为她说话?”   “有人驳斥,说梁大将军说谎。可程名振却出来说确有其事……”   王琦闭上眼睛,“梁建方说谎可能,但程名振历来稳重,他说话……除非有证据,否则无人能驳斥。为何?那些牛本就是私买而来,为何梁建方和程名振要出头?”   他心中焦躁,右手就用力大了些,陈二娘不禁惊呼。   “闭嘴!”王琦看了她一眼,眼中竟然多了血丝。   陈二娘忍着手臂的痛楚,“高阳的好坏和咱们没关系……”   “是没关系。”王琦觉得脑袋有些晕沉,“可她是如何翻的盘?不弄清这个,某寝食难安!”   陈二娘低头,“再查吧。”   车厢再度被敲击,王琦抬头,外面有人禀告道:“王尚书,贾平安才将从公主府出来。”   王琦恍然大悟,“那贾平安和老帅们最近很是亲近,他寻了老帅出头,于是高阳才逃过一劫!那个贱人!”   他用力挥拳砸去!   呯!   车厢侧面用的是好木料,坚硬如铁。   “小畜生!”王琦收回拳头,疼痛难忍。   陈二娘却第一次忘记了他,眼中多了震惊,恍如是见鬼了一般,“他竟然能请动老帅们为高阳出头,那少年……”   “贾平安来了。”   王琦面色铁青。   陈二娘掀开了车帘一角。   斜对面来了两骑,一人是李敬业,一人就是陈二娘熟悉的少年。   贾平安一巴掌拍在李敬业的肩膀上,痛的自己揉搓,然后笑骂着。   少年的眉间全是轻松之色,仿佛刚才只是去狩猎。   唇红齿白的少年啊!   瞬间,陈二娘有一丝恍惚,她把贾平安和王琦做了一个比较。   手段。   王琦不如,完败。   本事。   王琦……   不能再想了!   陈二娘放下车帘,喘息如牛。   ……   柴令武夫妇依旧在看歌舞。   这年月你要说娱乐……皇室喜欢去狩猎,打马球,这大概就是后世的体育运动。而有一些人喜欢歌舞青楼,这大概就是后世的KTV什么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歌姬在曼声而歌,两个红衣舞姬在舞蹈。   乐声悠悠,让人仿佛置身于那姑苏城外的船上。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巴陵叹息一声,“好诗,我许久未曾出去,外面竟然多了这等大才都不知。郎君,下次请了这位大才来家中……”   大唐的权贵喜欢邀请那些大才来家中做客,整日讨论诗赋歌舞,就像是后世请了偶像来自家做客一样。   柴家也供奉着几个所谓的大才,实则就是闲时陪柴令武消遣的先生。   柴令武神色古怪,“你定然不愿请。”   “为何?”巴陵笑道:“郎君莫不是担心我会喜欢那些年轻的小郎君?哈哈哈哈!”   她笑的花枝乱颤,柴令武眸色淡然,“那是贾平安的诗。”   呃!   笑声戛然而止。   巴陵用手捂胸,嗔道:“郎君却也不提醒……那贱人!”   那贱人骂的是贾师傅。   “等高阳的消息。”柴令武哪里有心思去管妻子心中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巴陵皱眉,“该来了吧。”   话音未落,前面来了个人,和管事说了几句后,被带了过来。   “郎君!”   来人面色发白,“高阳公主那边无事了。”   柴令武拿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稳定的送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为何?”巴陵坐直了身体,眼中全是不敢置信之色,“那是私买牛,就算是先帝也护不住高阳。”   来人苦笑道:“左武卫梁大将军说那些牛都是高侃军中的缴获,高阳公主派人随军收购……这是过了官路的东西。”   巴陵的嘴唇哆嗦着,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一生最无耻的谎言。她指着来人,想叫人责打,看看是不是在说谎。   “后来如何?”柴令武淡淡的问道。   来人说道:“后来程名振也说确有其事,陛下说高阳日子清苦,就赏赐了不少东西。”   “高阳才将赢了数万贯,她的日子清苦?”巴陵的眼中多了疯狂之色,“皇帝难道不知道?为何还要为她隐瞒?”   “住口!”柴令武喝住了她,起身道:“是贾平安!”   巴陵一怔,旋即脑海里就组成了一条线索,“是了,贾平安弄了什么宝贝出来,军中的老帅们都对他青眼有加,连程知节那只老鼠都愿意和他说话……可他为何出手?那些老帅们为何出手?”   “此刻说这些何益?”柴令武走下去,眸色平静。   十余歌姬舞姬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柴令武却径直走下去,那里有数名乐师。   这些乐师都是三十多岁的女子,算是人老色衰了,自然不怎么出色。   柴令武一手揽住一个乐师,长笑道:“今日不许来吵某!”   三人相互搀扶着远去,巴陵咬着红唇,目光转动……   此刻,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校尉,某发现有人私买了许多牛。”   唐旭一惊,“此事却不是咱们的管辖。”   贾平安笑道:“算是某的私事,借用百骑。”   唐旭看着他,“你这是……高阳公主的事刚消停,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是个护短的人,他觉得柴令武两口子这件事办的太恶心人了,不报复回来不舒坦。   邵鹏来了,闻讯淡淡的道:“只管去。”   贾平安带着人出发了,唐旭说道:“此事涉及皇室,小贾掺和进去不妥。”   “你懂个屁!”邵鹏坐下,揉揉眉心,眼中有嘲笑之色,“此事让陛下不高兴了,谁让陛下不高兴,那他就别想高兴。小贾此次出手……正当其时!”   ……   求个月票。   为盟主‘獣戦’加更。   为白银大盟‘烟灰黯然跌落’加更1。 第172章 一锅端   贾平安带着数十百骑一路出城,在第二天赶到了终南山下。   “就在前面的山谷里!”包东指着前方,得意的道:“某跟着柴家的人摸到了这里,一路发现了不少牛粪。”   贾平安眯眼看着,策马冲了出去。   山谷的外面有一间刚修建的木屋,听到马蹄声,里面出来两个男子。   “这是……这是百骑!”   两个男子转身就往山谷里跑。   “放箭!”   贾平安一声令下,弓弦声起,两个男子中箭扑倒。   “冲进去,敢反抗者,杀!”   柴家不简单,当年隋末混乱,老李家起兵造反。平阳公主独自拉起一支军队,纵横一时,等老李他们赶到时,这位公主已经独立完成了发展壮大,并攻占地盘的任务。   而柴绍也不简单,这位大佬领军征伐犀利,并非是酒囊饭袋。   这二位都是狠人,家中的那些仆役自然也不简单。   山谷里很温暖,全是牛。   十余人闻讯上马,手中多了横刀。   “杀!”   “放箭!”   百骑有备而来,弓箭齐发,对方落马七人。   剩下的依旧不肯降。   双方转瞬就撞上了。   贾平安挡住了一刀,前方冲来一人,横刀斜劈下来。   贾平安格挡,对方力气不小,差点把他的宝刀崩飞了。   他定下心神,一刀刀的和对手周旋。   包东想去支援,雷洪摇头,“参军在用他做磨刀石呢!别管,弓箭手盯着。”   百骑迅速绞杀了对手,手段干净利索,不愧是元从禁军的后裔。   两名弓箭手半拉着弓,随着二人的移动转换着方向。   转眼间,双方已经你来我往的十余回合。   贾平安的弱点在于年少力气小,他在琢磨着卸力的手段。   对方见只剩下了自己,一声大喊后,一刀从腰间横扫过来。   铛!   贾平安避无可避,只能格挡。   挡下了这一刀,他觉得手臂发麻,但预设好的计划毫不犹豫的施展了出去。   横刀从左边劈斩,对手躲避……   但贾平安憋了这么久,就盼望着他躲避。   他先前一刀发力很小,轻松就收了力,闪电般的从右边劈斩。   这便是控制力量的妙处。   他如今也算是领悟了些。   宝刀从对手的腰肋部切入,一拖,贾平安就策马和他错过。   身后,对手眸色茫然,突然仰头长啸一声。   鲜血和内脏从肋部涌了出来……   噗!   对手落马,贾平安策马掉头。   数十百骑,除去为伤者包扎的兄弟之外,都肃然拱手,“参军威武!”   这等少年练刀不过半载,可进步之快,让人震惊。   这等人大伙儿也听闻过,堪称是天才一流的人物。   可那些天才大多都陷入得意自满的情绪中,不肯努力。而且不少人也不敢在少年时直面生死……   但眼前这个少年敢!   他这般下去……   包东的眼中多了崇敬之色,“老雷,你说参军以后会成什么样?”   雷洪板着脸道:“某觉着……参军以后少说能做个尚书,或是……做个中郎将?”   苏定方就是中郎将。   包东点头,“兴许吧,若是能做宰相就好了,或是能和李卫公齐名的名将,那……咱们俩跟着参军,岂不是也能青史留名了?”   雷洪眼中多了光彩,“到时候那些看不起某的女人……某要一一让她们后悔!”   回到长安后,唐旭得了消息,赶紧禀告了上去。   “都不肯降?”李治点头,表示知道了。   唐旭说道:“那山谷里全是牛。”   “交给许敬宗处置,能耕地的耕地,能拉车的拉车,不能的……”   李治突然有些怀念几年前吃过一次的牛肉。   那是高阳弄的,据闻是她的食邑摔死了一头牛,高阳令人弄成肉干,送了不少人,他也得了些。   那味道……   咳咳!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楞了一下,说道:“晚些奴婢跟着去看看。”   这次老王难得聪明,李治很满意。   晚些,唐旭走了之后,王忠良请示。   “陛下,此事后续该如何?”   巴陵……   柴令武……   李治发现自己对这些人的印象越来越淡。   帝王都是这般的吗?   他不知道。   “全数死了,这也算是好事。”   他摆摆手,脑海里出现的却是自己的那位兄长李泰。   ……   发达了!   唐旭回来后,就发现百骑已经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校尉,参军他们弄了几头牛,就藏在路上的农家,回头一人能分十几斤牛肉呢!”   唐旭板着脸道:“违律杀牛,重责!”   众人被吓了一跳,邵鹏骂道:“贱人,回头你别吃。”   唐旭淡淡的道:“某要有嚼头的地方。”   他进了值房,端坐着,恍如得道高僧。   邵鹏后续进来,见状就问道:“可是宫中不对?”   唐旭沉声道:“陛下并不在意某些人,以后百骑……皇室这边别太在意,还有,别和他们走的太近,离远些。”   邵鹏点头,“知道了。”   “小贾呢?”唐旭发现贾师傅不见了。   “说是去示威。”   贾平安一路到了柴家。   柴家大门紧闭。   贾平安就在大门前,突然笑道:“终南山里有好些牛,可有人买?”   侧门打开,门子探头出来,骂道:“哪个疯子寻死呢?”   贾平安微笑道:“贾平安。”   他大笑着打马而去。   门子一凛,赶紧去禀告。   “郎君,是贾平安来了,说什么终南山里有好些牛,问咱们家买不买。”   门子发现柴令武的面色突然变红了。   他捂额,呻吟着……   “那个小畜生!那个小畜生!”   边上的管事面色煞白,“郎君,那些牛……好些钱。”   巴陵闻讯赶来,得了消息,身体摇晃了一下,咬牙切齿的道:“郎君,杀了那个小畜生!弄死他!”   柴家从塞外走私了一批牛来,销路都是现成的,那些权贵准备入手。可没想到还没开始售卖,就被贾平安一锅端了。   这一次柴家损失不小。   管事在悲鸣,“少说三万贯啊!”   “滚!”巴陵一脚踹翻管事,然后又问道:“消息从何处来的?可是宫中?”   她的眼中多了惊恐之色,仿佛下一刻就有甲士破门而入,带着皇帝的敕令抄家。   管事爬起来,“那贾平安先前在府外说终南山里有好些牛,问咱们买不买。”   巴陵银牙一咬,心中一松,但旋即一股羞辱感让她想吐血。   “他先助高阳逃过一劫,在此之前,他定然就查到了咱们家安置牛群的地方,可他却隐忍不说……只等高阳一脱身,马上就去查封……”   这手段……   柴令武猛地拍打了一下胸脯,然后呼出一口气,骂道:“小畜生,他这是昭告众人,那些牛就是咱们家的。”   这人……真特娘的缺德到家了!   ……   “贾参军。”   贾平安中午出来寻摸吃的,却被高阳的管事给截住了。   管事很恭谨,“家里的那些牛都卖了,挣了不少……公主说参军这边……”   那个娘们就是不消停。   贾平安很头痛,“告诉她,某不差钱。”   管事钦佩的道:“公主当时就说了,说参军定然不会要。”   硬汉贾的人设看来已经成功了。   但贾平安却不快乐。   管事说道:“公主说参军定然不要钱,如此……想送几个绝色的歌姬,让参军闲暇时也能放松放松。”   “走了。”贾平安拍拍阿宝的屁股,往东市去了。   管事也不恼,站在那里赞道:“钱财视为粪土,美人视而不见,这样的贾参军……”   再过几年……等哥能开斋了再说。   贾平安就是这种性子,既然现在不是自己的菜,那就视而不见。   他转悠到了平康坊,想着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许多多。   许多多在练字。   “贾参军。”大腿来了,许多多微笑道:“去煮茶来。”   “不喝了。”贾平安宁可喝水都不愿喝茶。   许多多指着自己的字,有些自得的道:“还请贾参军指点。”   贾平安看了一眼,依旧丑陋。   “不错,但还得要继续努力。”   他拍拍许多多的肩膀,就像是领导般的模样。   这可是来自于贾大诗人的评价啊!   许多多欢喜不已,但却谦逊的道:“我也不知道如何练字,还请贾参军指点。”   呃!   贾平安知道一些!   女人何苦为难自己呢?但许多多真不是练字的材料,何必再折腾呢?   要不……就来个高难度的,让她知难而退。   “要不,你悬腿试试?”   许多多闻言一怔,晚些等贾平安走后,就来了个金鸡独立。   小弟见了不见赞道:“兄长的字看来是大成了,就一条腿也能写。”   这话……怎么觉着不对呢?   许多多皱眉,但对贾师傅才华的崇拜让她选择了信任。   一腿站着,一腿悬空……   身体有些摇晃,但许多多还是开始了。   一路回到百骑,雷洪来告假。   “这是去哪?”贾平安觉得雷洪这人比包东还靠谱些,做事稳靠。   雷洪一边捋着脸上的胡须,一边矜持的道:“媒人给某寻了个貌美的小娘子,说是让某去看看。”   这……   贾平安看看他的雷公脸,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事实的真相。   ——按照规矩,媒人要代替男女双方查探对方的情况,容貌也是必须要查验的,随后把实际情况给双方交代清楚。   可雷洪这个相貌,媒人大概也只能喊一声妾身好难,没法说啊!   最后干脆些,把雷洪拉去和对方家人见面,若是对方家人能接受再往下谈。   “去吧去吧。”贾平安觉得一出悲剧在上演。   包东笑嘻嘻的道:“老雷,回头娶了美娇娘,记得请客啊!”   雷洪鄙夷的看着他,摇头,“娶了娘子,某就不嫖了,老老实实地,把钱给娘子管着……”   贾平安打盹。   不过是一个多时辰,雷洪回来了。   他神色淡然,竟然有些程·蒙娜丽莎·达的那种神秘。   包东问道:“如何?”   雷洪淡淡的道:“那小娘子生的极好,可某这人却不看重长相,觉着她……和某无缘。”   包东:“……”   贾平安:“……”   揭穿别人的伪装很缺德。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能干缺德事。   可包东不同。   他指着雷洪捧腹大笑,“老雷,你……你不看重长相,是人家小娘子看不上你吧,哈哈哈哈!笑死耶耶了!”   雷洪静静的看着他。   包东的笑声渐渐消失了,最后还打了个嗝。   某的心情不好,别惹!雷洪淡淡的道:“是她和某无缘。”   包东点头,“是,是她和你无缘。”   雷洪转身出去。   出去的一瞬,贾平安看到他的肩膀一下就垮了。   他站在外面,突然说道:“参军说的对,世间女子万千,这个和某无缘,那就下一个,总是有个女人在等着某,对,总是有个在等着某,等着某去寻她!”   他又站直了身体。   小伙……你给自己打气的模样真帅。   下衙了,贾平安牵着阿宝出去,在皇城外时,见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宫中的,这个常见,可贾平安靠近后,竟然嗅到了些味道。   怎么像是牛肉的味道呢?   他回身,看着马车一路进宫。   上了阿宝,贾平安一路回家。   而在宫中,李治也得到了此次事件的全部过程。   “……那些牛都是柴令武和巴陵公主从北疆私下收来的,分了一些给高阳公主……高阳公主给了钱,却不知后续该如何……”   那个没脑子的高阳啊!   李治不禁失笑。   王忠良继续说道:“后来贾平安请了老帅们饮酒……”   后续不用说,李治知道了。   “梁建方为他出头,这朕不意外,程名振不喜这等事,为何也为他说话?”   王忠良摇头,“奴婢不知。”   “后来呢?”   “后来贾平安带着人把柴家的牛全给端了,先前奴婢让人去弄些好的来,晚些就能吃了。”   李治起身走了出去。   “此刻最冷,但冷了之后就是春天。这人也是如此,此刻倍感煎熬,但只要你能熬过去,好日子就不远了。”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此事他在中间周旋,为高阳脱罪,他对高阳何意?”   王忠良打个寒颤,觉得能和高阳亲近的都是好汉,“公主遇事喜欢寻他商议。”   那个没脑子的姐姐也算是为自己寻了个智囊?   李治笑了笑,“他是朕的臣子,却为高阳效力,如此……朕记得养济院那边差些意思?”   王忠良心中一个哆嗦,觉得贾平安要倒霉了,“是,养济院那边数万贯都投了进去,从长安一直往外面建造……如今钱有些不趁手……”   李治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快年底了,这天冷,那些孤老难熬。”   王忠良心领神会的道:“贾平安坑了柴家一把,咱们不说,但他得付出代价才是。”   “粗俗!”李治皱眉道:“去吧。”   王忠良一路急匆匆的去了道德坊。   “啊……”   刚开门,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来,吓得随行的一个内侍尖叫了起来。   “大惊小怪的作甚?”   王忠良早就知道了阿福的存在,淡淡的道:“一只食铁兽罢了,看看……有些意思,可爱极了。”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卖萌的阿福,王忠良伸手揉揉它的头顶,顺口道:“谁带了吃的?”   一句话让众人无语。   杜贺站在那里,拱手道:“诸位中贵人,郎君出来了。”   贾平安出来,把王忠良迎了进去。   这位李治的身边人来贾家,贾平安心中没底,不知道那位看似软弱,实则厉害的皇帝是想干啥。   但他记住了一条:任何轻视李治的,最后都会倒霉!   王忠良很满意他的态度,阿福觉得这人慈善,就靠过来,在他的脚边磨蹭。   这是它的新技能,就是要吃的。   随行的千牛卫喝道:“还不赶紧拉走?”   那么可爱的小东西,你凶什么凶?   王忠良不满的道:“咱让你说话了吗?”   阿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人形生物对自己的喜爱,就在地上打个滚,嘤嘤嘤叫唤几声,把王忠良萌了一脸血。   于是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养济院是你的主意,如今快年底了,可长安城中的几家养济院却迟迟不能完工。这新年新气象……陛下让你去想个办法。”   新年新气象,明年就是李治的时代来临,在这个时候把养济院建成,绝对是个加分项。   但……迟迟不能完工多半是差钱,这皇帝也让我去……   老贾家在建造新房子,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王忠良见他不说话,就皱眉道:“陛下的吩咐,你好生做了。”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MMP!   李总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   而且有些莫名其妙。   贾平安想了想,就知道事情出在哪了。   高阳私买牛犯错,但贾平安帮她逃脱了罪责,皇帝觉得不爽,就借此来敲打他。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人,贾师傅很坚定的道:“请陛下放心,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臣也不会退避半步,臣……”   “哎!王中官你别走啊!”   王忠良被他一连串表忠心的话给梗的心情大坏。   咱若是能这样会说话,哪里会被陛下嫌弃?   别说是贾平安,咱就算是能学了奸臣许的一招半式,也不至于如此啊!   回到宫中交差后,李治突然问道:“那贾家可还有钱?”   “贾家建宅子都花销的差不多了,好像……没多少了吧?”   王忠良心中一喜,觉得贾师傅这下算是要撞墙了。   没钱,看你怎么折腾。   ……   求月票。 第173章 这操作……   贾家的晚饭很丰盛。   贾平安带来了牛肉,曹二弄了一大锅红烧牛肉,啧啧!香喷喷的让人胃口大开。   杨德利弄了几张饼,贾平安弄了一小盆米饭,兄弟二人准备开造。   边上的阿福已经开吃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阿福狂奔而去。   想去开门的杜贺无语,心想这是熊?怎么就像是看家狗呢?   贾平安在琢磨着,就见到表兄面色大变,嘴唇颤抖着……   “小贾!”   老许来了。   他是来和贾平安说高阳那个案子的情况,一进门就嗅到了牛肉香味,马上不动声色的从袖口里摸出了手绢擦擦嘴,“老夫最近身体不适……”   “许公还请进来用饭。”   贾平安笑吟吟的。   许敬宗看看红烧牛肉,“那件事,你把柴家和巴陵公主得罪惨了。”   正在心痛的杨德利果然神色一变,“还请许公指教。”   老东西,又忽悠表兄!   贾平安当然知道那件事的后果,他甚至还主动上门去挑衅了一下,看似得罪了柴家,可柴家过几年就要倒霉了。   不只是长孙无忌要收拾他一家子,李治也忍不得了。   所以他此刻摆明车马的小小得罪了柴家,日后好处可不少。   老许一边吃的酣畅淋漓,一边埋怨着贾平安做事不靠谱。   “你去柴家说是什么终南山里有好些牛,这长安城的权贵走私的多了去,柴家这等事没有人当回事,知道吗?”   “是。”贾平安看到最好的那一坨牛腩被老许夹走了,不禁怒目而视。   许敬宗嘴里嚼着牛腩,赞道:“软硬适宜,喷香。”   老家伙举杯喝了一口酒,“这便是神仙了。”   “许公。”贾平安认真的道:“这靠近年底了,许多人家日子难过,许公没想过捐些钱粮?”   许敬宗说道:“捐了,捐给了寺庙里,让他们去施粥。”   这个老许却不吝啬。   但他看到贾平安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一怔,“难道某做错了?”   “哎!”贾平安叹道:“陛下捐钱弄了养济院,专门收养孤老,你有钱不捐给养济院,这是看不起陛下?”   现在的寺庙真心潇洒,有田地,有寺奴种地伺候。   许敬宗一怔,“是啊!老夫却是忘记了。”   “回头捐吧。”   贾平安眯眼想着明日之事。   第二天贾平安径直去了城中的养济院工地。   他骑着阿宝缓缓而行,格外的惬意。   “贾参军!”   贾平安回头,见到了久违的长腿妹子。   “无双,你这是要去哪?”   卫无双戴着羃䍦,说道:“宫中说你做事不靠谱,让我跟着你。”   操蛋!   贾平安气抖冷。   这皇帝是存心想为难他贾师傅啊!   给你一个难题,再派人来监督,不许你用超常规的手段。   他仿佛看到了李治静静的坐在御座上,突然抬头,冲着自己笑了笑,很是讥讽的那种。   二人随后就去了工地。   工地看着有些懒懒散散的。   几个工匠在边上敲敲打打,但……   “怎地没有木石?”   这年头修建房子要的是木石,木料搭建屋子,石料各种用途。   工头苦着脸道;“贾参军,不是我等偷懒,是没钱了。”   果然是被皇帝坑了。   卫无双同情的看着他,“要不去请罪吧,就说此事无法做好。”   “做人……要诚实。”   贾平安一脸诚恳的模样,卫无双好奇的问道:“这个和诚实有何关系?”   贾平安随口道:“因为某能解决此事,可却说不能解决,这不是骗子吗?无双……”   他侧身看着身边的大长腿,认真的道:“某这人做事,唯一的优点就是诚实。”   诚实可靠小郎君就是我,你不考虑一下?   但这妹纸太飒了些,贾师傅担心会被打。   卫无双皱眉,心想这个少年莫不是在吹嘘?   但他看着真的很诚恳啊!   “可那些钱……差的不少。”卫无双想了想,红润的嘴唇微微噘起,“你莫不是要去哄骗人?”   “某何时骗过人?”贾平安怒了。   卫无双突然仰头望天,“我觉着你这人很危险。”   “我是下药了还是用强了?”贾平安觉得这个妹纸有些走火入魔了。   “你不会。”卫无双傲然道:“因为你打不过我。不过我依旧觉着你危险,总觉着你不真诚,我听闻那些青楼女子都喜欢你……”   “那是别人喜欢某,难道某要说一声不能?”贾平安一边和她斗嘴,一边想着法子。   年前就要完工,这是要赶上皇帝改元的好日子。   永徽,这个是李治的第一个年号。   卫无双和他斗嘴不休,最后吸吸鼻子,“我好像嗅到了好酒的味道。”   贾平安打马就跑,卫无双心痒难耐,却只能紧紧跟上。   缺德贾!   妹纸看着冷若冰霜,不过……若是能把这朵冷花给摘了,想来也很有趣。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美少年,他不想用自己脆弱的身躯去测试这个女人的拳脚。   想起在叠州时,大清早卫无双一记扫腿,把贾平安直接干趴下了。   算逑,这个妹纸浑身带刺,还是个酒海,惹不起,惹不起……   一路到了太史局。   “寻太史令?好说,请进。”   小吏带着他们进去,卫无双低声道:“不该是……要先通禀的吗?”   贾平安嘴唇微动,“可能是看你长得美……”   这个登徒子!   卫无双侧身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贾平安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女人,他在盯着那些古怪的东西,兴奋不已,而和自己说话也只是随口敷衍。   进了值房,就见李淳风在低头写写画画。   贾平安拱手:“见过太史令。”   李淳风涛声依旧。   这老汉是给我玩学习时间?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见过太史令。”   老李,再装比我可就走了啊!   小吏一脸唏嘘,近前低声道:“太史令,发现新星……”   老李嗖的一下就蹦了起来,左右看看,“在哪?”   “咳咳!”   这人竟然琢磨学问发痴了。   “是小贾啊!”李淳风坐下,活动了一下脖颈笑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何事?”   老李敞亮!   “太史令,某最近琢磨了许久,推导出了一个定理。”   “哦!说说。”李淳风眼前一亮,把纸笔地上。   这便是真正的学问人探讨学问的方式,而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   贾平安把一道数学题演示了出来,李淳风掐指在算。   大爷,咱能不装神弄鬼吗?   贾平安无语,可小吏却钦佩的道:“太史令这是在和神灵沟通呢。”   卫无双惊讶了。   果然是李半仙。   半晌,老李结束了和神灵的会面,虚弱的道:“正解,好一个贾平安,小贾……可还有?”   他只是随口一问,可贾师傅却叹息一声。   李淳风抓住他的手腕,“说吧,要老夫做什么?”   李大爷不是傻白甜,不是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只是不想沾惹而已。   “此事吧……”   晚些,国子监里,祭酒肖博笑吟吟的道:“今日太史令和贾参军联袂而来,老夫甚是欢喜,只是……”   他其实不欢喜。   为啥?   因为老李这人还行,就是个学问人,可贾师傅上次把国子监镇住了,弄的那些学生都以师礼待之。   这是来砸场子的!   所以看到贾师傅来了,肖博心中就警钟长鸣。   “贾参军来了?”   可千防万防,却防不住贾师傅的粉丝,算术教授韩玮。   他一进来,见到贾平安后眼前不禁一亮,随即拱手,“见过贾参军。”   学问人可以超然,就算是来了宰相,韩玮也能淡然处之。   可他却郑重行礼,让人不禁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话:贾平安可为吾师。   “今日某来此,有个事。”贾平安看了李淳风一眼。   李大爷干咳一声,“小贾参悟了几个难题,老夫一一验证了,果真玄妙……”   韩玮欢喜的道:“可能一观?”   贾平安把演算的稿子递给他,韩玮马上就陷了进去。   肖博心想别是来忽悠的吧。   可韩玮那眉飞色舞的,偶尔恍然大悟的模样,分明就是真的。   这少年,果真是个天才,可惜不为我国子监所用。   晚些,韩玮抬头,起身,躬身。   “贾参军大才。”   “咳咳!”   贾平安把稿子拿过来,韩玮讶然,心想这不是给国子监的成果吗?   肖博也是如此。   贾平安淡淡的道:“马上要年底了,除旧迎新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是啊!”李大爷还有些捧哏的天赋。   “可长安城中依旧有人在挨饿受冻,某心中……难受!”贾平安红了眼眶。   肖博和韩玮懵逼,心想这事儿和学问没关系吧?   “某联想到了国子监的那些学生。”   贾平安肃然道:“国子监诸学的学生都出身官员权贵家庭,钱不差,但心性却差了些,比如说出手奢靡,可有?”   肖博点头,感慨的道:“这些少年,花钱如流水啊!”   呵!   这个捧哏的力度太大了。   贾平安顺势说道:“某在想,那些学生生于富贵之家,可知晓贫苦吗?若是不知,以后为官时,可知道民生?莫要说出什么何不食肉糜的话,贻笑大方,那是他的耻辱,也是教导过他们的国子监的耻辱!”   肖博点头,觉得贾平安果然是个教书育人的人才,只可惜年少了些,否则把他弄来国子监,想来自己又会多一个慧眼识英才的美名。   “可老夫却无可奈何啊!”肖博叹道:“那些学生的父祖都是高官权贵,咱们的话他们哪里会听?”   连韩玮都心有戚戚焉的道:“那些学生用饭都是随心所欲,觉着不合胃口就倒了,随后花钱令人去买来……”   贾平安一脸沉痛的道:“不解决了此事,国子监怎么能培育出国之栋梁?一群花钱大手大脚的学生,一群养尊处优的学生,为官之后,他们可会去查探民生?可会怜惜百姓?”   众人摇头,心情沉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众人抬头,肖博不禁赞道:“好诗!可还有?”   韩玮眯眼,“这等诗,非忧国忧民不能作,贾参军果然是我辈楷模。”   连李大爷都目露异彩,“小贾,你这等大才,何不如与老夫修道,一起飞升……”   哥不想修道啊!贾平安拍案而起,毅然道:“这等局面不改变,某心中不安。”   可国子监祭酒不是老夫吗?   肖博有些不解,旋即又想通了。   小贾是个热血少年,见到了国子监的问题就忍不出。   就和上次他为了算盘的事儿和众人辩驳一样,这个少年,心底无私。   “某这里有个法子。”   众人在唏嘘不已,贾平安说有法子,肖博欢喜的道:“快快说来。”   “那些学生归根结底还是太飘了,他们没感受、没经历过底层百姓的苦楚,和他们谈道理就是纸上谈兵!”   后面的卫无双在看着贾平安侃侃而谈,觉得他这是闲极无聊了,来和一群老头谈人性。   可你看看肖博,作为国子监祭酒已经完全沉浸进去了,随着贾平安的话或是皱眉,或是忧心忡忡,或是叹息不已……   看看那个韩玮,那更是……不对,这人看着怎么有些崇拜贾平安的意思?   卫无双觉得有些古怪。   这个少年的学问真的很厉害吗?   她不懂,但却尊重这些教书人,觉得他们是学问家。   现在学问家一脸崇拜之色的看着贾平安,这说明什么?   说明贾平安学问精。   连李淳风李半仙都频频颔首,可见贾平安的水平。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国子监担负着教导这些高官子弟的重责,若是教授出来的全是一群何不食肉糜的蠢货,谁能心安?”   肖博叹道:“老夫也知晓,可……无计可施啊!骂也骂过,罚也罚过,可却毫无用处。”   来了!   来了!   贾平安看看左右,淡然道:“某有个法子。”   肖博颔首,“贾参军请说,老夫洗耳恭听。”   先前的一番话后,老肖已经被贾师傅的分析击溃了心理防线,只要他说的靠谱,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这便是销售的技巧。   你要告诉客户这项业务对他的好处,要诚恳的告诉他,别忽悠,别哔哔……然后再把产品的优势说出来……   所谓以情动人就是这个意思。   但老肖太老,贾师傅没这个心情,他认真的道:“万般道理都比不过实践二字,某以为,要让学生们走到百姓中间去,让他们看看那些百姓是怎么过的日子,看看那些贫困的百姓是如何的煎熬。”   此事……   肖博在犹豫。   “国子监诸学都有功课,若是停课……”   韩玮却怒了,“祭酒,学的再多,可不懂民生,那有何用?”   啧啧!   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   贾平安第一次觉得韩玮这人不只是学问人,还有成为教育家的潜质。   肖博皱眉:“此事说来容易,可该如何做?难道在外面寻个村子让他们进去看看?那有何用?”   老肖虽然立场不错,但却胆小,而且手段不够。   贾平安说道:“某这里有个去处,只是……某有个建议。”   肖博点头,“贾参军请说。”   贾平安说道:“要体验百姓的日子,要去查民疾苦,就不能走形式……走马观花的去转一圈,那就和游玩一般,有何用处?只会流于形式。   某在想,那些学生养尊处优,要想从思想上,从灵魂上去触动他们,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去干活,去干那些百姓的活。”   他严肃的道:“要让他们肩头破皮,要让他们手心起泡,要让他们心中震撼!不如此,就不足以震动人心!不如此,国子监的教导就会出大问题!”   肖博等人已经被镇住了。   可还没完。   贾平安诚恳的道:“某虽然不是国子监的人,可学问是相通的。某希望国子监能源源不断的培育出国之栋梁,为此……某愿意尽微薄之力!”   肖博的眼中有水光闪烁,他的嘴唇颤动着,起身走过去,突然握住了贾平安的手。   “从算盘开始,贾参军对我国子监的支持就源源不断。可笑老夫方才还以为贾参军是另有图谋,羞煞老夫了。”   他感慨的道:“国子监的学生娇气,这老夫一直想解决,今日贾参军的一席话让老夫知道,任重而道远,道理……是说不通的,唯有动手!”   赞!   贾平安赞道:“肖祭酒高见!”   肖博感动的道:“贾参军不是我国子监的人,但为了我国子监却忧心忡忡,这般费尽心思,堪称是我国子监的良师益友,老夫……感佩不已啊!”   “客气!”贾平安正色道:“这不快年底了,某觉着此事宜早不宜迟……”   肖博问道:“可有去处?最好能让那些学生吃苦头的地方。”   “有。”贾平安很诚恳的道:“朝中修建的养济院,目前已经完成了大半,某可以去寻了宫中求个人情,让那些工匠暂缓施工,等学生们进场,宁可慢一些,也要好生锤炼一番学生们。”   “小贾……”   肖博感动的热泪盈眶。   贾平安微笑道:“不过某以为……既然要磨砺他们,要让他们体验民生疾苦,那可否让他们自带工具?另外,养济院是收养孤老的地方,要让学生们有慈悲心,肖祭酒以为如何?”   后世学校在植树节组织学生植树,工具自带,连树苗都得自带。工具家里有些,但树苗却没办法,就只能去野外挖……   而那时候家长上班没工夫管你,你只能一人或是约了同学一起去挖树,如今想来也算是一种磨砺吧。   肖博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好主意,回头让他们自带工具,另外,每家捐钱若干。”   “不妥!”贾平安皱眉道:“给钱那是摊派,会造成攀比,这样不好。某以为,让学生们每人准备一根成材的木料,或是一块石料就够了,如何?”   肖博赞道:“好主意,不过那些学生有不少喜欢攀比的,越是不许,他们越要出头,你说带一根木料,他们会带十根,数十根……”   贾平安笑道:“尽力罢了,意思到了就好。”   众人笑道:“多谢贾参军对国子监的照拂。”   贾平安赧然道:“客气了,客气了!”   他回身。   外面,目睹了他一番操作的卫无双目瞪口呆……   ……   为白银大盟‘烟灰黯然跌落’加更:2、3。 第174章 震撼   卫无双从不觉着贾平安如何了得,在她看来,诗才了得只是一项,而自己的拳脚却能碾压了他。   凭你万般本事,我只是一腿……   她只是想了一下,就倍感自信。   但今日她的自信全数崩溃了。   皇帝不知道为啥对贾平安不满,所以给了这个惩罚性的任务,让贾平安来完成这个无米之炊。   她设想过贾平安的应对方法,最后觉得就两种:第一,筹措钱财去解决这个问题;第二,向皇帝请罪,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筹措钱财,这是最笨的一种法子,而且也最容易被帝王猜忌。   但请罪,那就是把帝王的命令置之于脑后……   所以,贾师傅这次算是坐蜡了。   但他却从容的来了国子监,忧心忡忡的说自己担忧那些出身高贵的学生们的未来,引发了国子监众人的共鸣。   那时候卫无双依旧懵逼,不知道他想干啥。   可话锋一转,贾平安就慷慨激昂的给出了解决方案:去实践,去干活,去查民疾苦……顺带带些材料。   国子监上下感激不尽,都觉得贾平安对国子监真是掏心掏肺,堪称是呕心沥血……   老肖都落泪了啊!   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贾平安给忽悠了。   只是一番话,国子监就主动出了人力物力,去解决养济院的问题。   这手段……   卫无双呆住了。   “哎!”   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晃动。   “无双?”   卫无双回神,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好友苏荷的话。   ——那个少年很有趣,他不会哄我!   苏荷交朋友的标准很简单,你不能哄我。   但……   贾平安哄过她吗?   肯定有。   可卫无双却想到了苏荷的娃娃脸,好像看着越发的白嫩了。   心情好,身体肌肤就好。   “走吧。”   贾平安当先出去。   “贾参军,明日我等就去。”   国子监的人热情的把贾平安送了出去,看着他们远去,依旧不舍。   “你骗了他们?”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真的会哄人。   不只是会哄人,那手段让她觉得很古怪。   说不出的古怪。   王琦若是在的话,定然会告诉她,这就是贾平安招牌的手段。   “国子监诸学,其实对准的是那些权贵高官子弟,也就是说,大唐的最高学府,相当一部分不对平民出身的百姓开放……”   贾平安神色从容,不见被质疑的慌乱,“这些人家境优渥,养尊处优,他们可知道民间疾苦吗?”   他看着卫无双。   这妹纸有些轴啊!   但遇到了贾师傅,她依旧不是菜。   卫无双点头,“宫中的那些贵人也是一样。”   宫中那些贵人,吃个饭剩下许多,东西还能用就丢弃了。   “那些学生出来大多是要做官的,不知民生疾苦,这样的官,你觉着靠谱吗?”   卫无双摇头。   这妹纸上路了。   “某让那些学生去养济院干活,这是体验,让他们知晓百姓的不易,让他们知晓灯红酒绿之下,依旧有饿殍在哀嚎……”   卫无双想到了自己看到的乞儿,不禁默然。   他说的没错啊!   那些高官子弟不懂民生,偏生他们做官的几率最高,若是不这样磨砺一番,他们为官就是坑爹坑百姓……   可……   “可你这是哄人。”   卫无双昂首。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觉着某哄人是对还是错?”   卫无双沉默片刻,点头道:“你是对的。”   看,这便被洗脑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这只是手段,陛下交代的事做不了,某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如此养济院能提早完工,那些孤老能提早住进去,享受温饱……而国子监的那些学生们也能经受一番磨砺,这是什么你可知道?”   卫无双摇头。   “双赢!”   贾平安突然伸手,卫无双在发呆,就被他拍了肩膀。   “许多事……问心无愧就是了。”   贾平安清新脱俗的一拍阿宝,“某回去了,明日再去养济院。”   卫无双默然回到宫中。   “陛下。”   李治见她回来了,微微皱眉道:“为何就回来了?”   帝王渐渐变得喜怒难料,和刚登基时有很大的差异。   卫无双低头,“那贾参军,今日他去了国子监,说是国子监诸学的学生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以后难为官,就建言让那些学生们去养济院干活……”   那个扫把星!   李治的嘴角古怪的翘起。   他竟然想到了这一招,果然不错。   但有干活的人还不够……   “木石呢?”   没有木石那些学生去干啥?摆样子?   李治不禁有些不满,觉得贾平安是在哗众取宠,想用国子监的学生来造势。   这样的少年,该收拾一次了。   卫无双心中叹息,越发的觉得贾师傅手段了得。   “他说国子监那些学生家中有钱,花钱大手大脚的,要让他们知晓大唐还有许多百姓在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建言让那些学生每人带一根木料,或是一块石料。”   李治从未见过谁把忽悠的手段用的这般清新脱俗的。   但这件事确实是双赢。   卫无双抬头,发现皇帝在发呆。   然后她好像听到了叹息。   皇帝竟然在叹息。   李治苦笑道:“朕给他出个难题,若是解决不了,那就把他一脚踢到叠州去。王德凯不是说想教导他?那就让他去叠州面对那些吐谷浑人……可没想到他竟然……”   但现在他却觉得这个扫把星的作用兴许不止这么一点。   “看吧,明日你去看看,看看他如何带着那些学生磨砺。”   皇帝心中不渝了。   卫无双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贾平安的手段让皇帝一棍子打在了空处,格外的难受。若是明日乱糟糟的,甚至出点事,皇帝说不得会出手收拾贾平安。   她回了后宫,径直寻到了宫正蒋涵。   “你不是出宫了吗?”蒋涵端坐着,看着颇为威严。   “今日奉命出宫,和贾平安一起去办事。”卫无双想说出今日的事儿来,但却觉得格外的无力。   说什么?   说贾平安忽悠国子监?   可他忽悠国子监是为了做好事。   “苏荷昨日进宫了,说了半晌……”   蒋涵笑道:“整日就惦记着吃肉,还绘声绘色的和我说她在感业寺装模作样吓唬那些女尼之事……”   她的眉间多了温柔,那个严厉的宫正短暂离开了一会儿。   卫无双突然有些羡慕苏荷。   无忧无虑的该多好?   ……   “不许打人!”   感业寺里,苏荷召集了那些女尼来议事。   所谓议事,实际上就是她说别人听。   娃娃脸背着手,严肃的在踱步,“先帝的嫔妃们出家在此,可你们今日戳一下,明日骂几声,难听死了!”   女尼们无奈的看着这位主持,心想皇帝为啥要派这么一个孩子气的来呢?   “还有。”苏荷止步,板着脸道:“我知道有人在夜里饮酒,这不好,若是被我抓到了,钱粮全扣光,可知道了?”   “知道了。”   女尼们的回应很懒洋洋。   这样不行呀!   苏荷心中有些焦虑。   她必须要镇住这些女尼。   可怎么办呢?   她皱着眉,瞬间就变成了苦大仇深的模样。   贾参军遇到这等事会如何?   苏荷下意识的想着贾平安的手段。   但想不到。   但……贾参军若是几日不来,苏荷就会难过,因为没肉吃了。   这些女尼也偷偷吃肉,不过苏荷睁只眼闭只眼,最要紧的是,她自己也在吃。   咳咳!   这不好!   但我们都喜欢吃肉!   想到这里,苏荷抬头,努力装作威严的模样,“谁不肯老实,谁喜欢闹腾,严查她的吃食!”   瞬间那些女尼都变脸了。   来到这个鬼地方,唯一的任务就是看守那些先帝的嫔妃,这样的日子真的难熬。   吃肉是必须的,否则清汤寡水的日子怎么过?   娃娃脸住持不错,至少对这方面比较放得开,不大管。   若是她下狠手……   想到每日吃着干巴巴的饼,外加些干菜之内的食物,所有人都怕了,心想低个头吧,哄哄这个娃娃脸。   一时间苏荷的威望空前的高。   原来……不给吃肉才是最大的惩罚啊!   苏荷瞬间就原谅了自己偷吃肉的行径,理直气壮的怀念着贾师傅。   ……   贾师傅很忙。   第二天他出现在了工地上。   数百学生都来了,而在另外的工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学生。   国子监诸学学生数千人,官员权贵子弟,还有些平民子弟……   “抬进来!”   那些官宦权贵子弟吆喝着,让家仆把木料和石料弄进来。   “某弄了五根木料!”   “某带来了十一块石料。”   没多久,工地就被材料堆满了。   卧槽!   工头傻眼了。   “贾参军,这是……”   大哥,你别坑我啊!   工头见这些学生气势不凡,心虚的不行。   “安心。”贾平安指着这些学生说道:“没危险的活计都交给他们干,干不好的,返工!”   工头苦笑道:“某认出了几个,都是高官子弟,贾参军,某不敢啊!回头他们能收拾了某。”   贾平安寻了一堆木料坐下,说道:“只管去,有人质疑,就让他来寻某。”   呃!   豪气!   工头喊道:“干活了。”   学生们被指派了苦力活,专门搬运材料,以及帮手。   开始大家都干的兴高采烈的,直至有人喊道:“某的手啊!”   “这是怎么了?”   众人围过去,就见一学生张开手,手心指根那里竟然起了个水泡。   “呀!”   几个学生惊讶的看着水泡,但也有不少学生一脸不屑,大抵是觉得娇气。   这是初唐,立国的那一批人还在,苦日子还在记忆里,所以不少人家的教导都还不错。直至到了李隆基时,皇帝开始了享乐,整日和前儿媳潇洒,国事丢给了臣下……最终享乐之风盛行,权贵糜烂贪婪,内部全烂透了。   在贾平安看来,彼时的大唐,实际上从内部已经烂透了。安禄山的一击,不过是加速了腐烂坏掉的过程。   没有安禄山,也会有李禄山。   所以他很欣慰的看到不少学生都在闷声干活。   “不干了!”   一个学生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扫帚,骂道:“某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干这等仆役做的活计,某不是仆役!”   “就是,咱们本是前程远大,为何要来遭罪?”   “早知道这般辛苦,某叫了家里的仆役来不就好了?非得要折腾咱们是个什么意思?”   “不干了!”   十几个学生在鼓噪。   学生们都很年轻,年轻人血气方刚,最受不得蛊惑,若是数百人一起闹腾起来,什么社会实践课……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场闹剧。   卫无双在边上有些急切,说道:“拿下为首的。”   贾平安侧身看着这个妹纸,觉得她的思路很官员,很锦衣卫。   “可愿意来百骑?”   来百骑,做某麾下的探子。   卫无双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玩笑?”   “真不是玩笑。”贾平安在等,等事情发酵。他笑吟吟的道:“你看你的拳脚这般好,在宫中有何用?不如来百骑和某一起为陛下效力,你有大长腿,某有硬拳头……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这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慌?   那边参与闹事的学生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其他人也放缓了干活的速度,在观望。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个道理卫无双是知道的。   “不干了?”   又有一批学生撂挑子了。   “放肆!”   随行的助教怒了,上去就是一番呵斥。   可这些学生都是高官子弟,你说这些有毛用。   助教羞红了脸,回头向贾平安求助。   卫无双低声道:“把为首的拿下,你不行……我去。”   我只需一腿。   贾平安认真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某往日不还手,那只是因为怕伤到你。”   他轻松装个比,然后走了过去。   呵!   卫无双气抖冷。   我打不过你?   你不还手是担心伤到我?   叠州时是谁在床上被我一腿扫倒了。   咦!   想到这个,卫无双就想到了自己当时大腿都露在了外面,贾平安呆呆看着的场景。   羞死了!   “闹什么?”   贾平安的开场白和助教一样。   他神色淡然,不见怒色,“你等可知这养济院造价几何?”   那些闹事的学生不说话,边上有学生说道:“不知道。”   “很诚实。”   贾师傅就喜欢诚实的孩子,微笑道:“某也无需你等知道。那么你等从家里拿了木料和石料来,可知晓它们的价钱。”   众人摇头,一人举手。   这是来拆台的?   贾平安逼视着他,直至他急不可耐的道:“贾参军,某要去茅厕。”   艹!   贾平安还以为他知道价钱。   “科举考试中,国子监的学生考中的几率比贡生要多许多,为何?”   贡生就是通过县试、州试,一步步考上来的地方考生。   “因为你等从小就能有书看,有人教导……而进了国子监之后,陛下更是聘请了大儒来为你等授课……”   这就是优势。   科举在此时依旧只是一个晋升的渠道,直至后来为了打压世家门阀,这才加大了力度。   “你等可知如何为官?”   学生们看着这个少年,有人不禁嗤笑道:“贾参军,算术一道某佩服你,但做官……不是某吹嘘,在场的父祖大多是官员,从小就耳闻目濡,你……真不行。”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会生气,然后呵斥此人。   呵呵!   贾师傅只是笑了笑,说道:“每到一地,首要查探,何为查探?官员要亲自下去,下到最偏僻的村子里去,去查问百姓的日子,去询问他们的苦处……”   这个……   有点意思啊!   众人倾听。   “许多官员,一到地方不是说查探民情,而是询问官吏,官吏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这个在此时是常事。   “你等可想做这样的官员?”贾平安指着工地说道:“譬如说,你等下去为官,当地水患严重,要筑堤坝……可你知道造价几何?你可知道一车泥,一块石料的价钱?”   “你不知道,下面的官吏就会上下其手,把一个一千贯的水坝修出两千贯,甚至是三千贯来,你等依旧洋洋自得,觉着自己为百姓做了大好事……”   “退一万步,你说某不做官,可你家业庞大,下面的管事领着大小事,你可知道一只鸡的价钱?你可知道一餐饭的价钱?不知道,你就是被人蒙蔽的傻子!”   贾平安走向工地,“今日某就来给你等上一课,叫做……社会实践。”   “谁来和某一起抬?”   有学生上前,和贾平安一起抬起木料。   马丹!   好重!   贾平安有些吃力。   木料抬到了地头,工匠开始加工……   “你等来看看。”贾平安指着工匠说道:“一根木料,从山中被砍伐而来,那砍伐的人工就是钱,随后运送到地方也是钱,商人贩卖要挣钱,这是第三笔钱……”   “他说这些作甚?”有人不耐烦了。   “在这里,工匠加工,这是一笔钱,随后安装到位,这是一笔钱……最后还得加上工头要挣的钱,至此,一根木料完结。”   “咱们以此类推,一支箭矢需要多少材料?每一种材料从何而来?价钱多少,如何加工……”   他说这个做什么?   卫无双不解。   但……   “这是抽丝剥茧!”一个学生惊呼。   贾平安继续说道:“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人,当你遇到了问题,不管大小,都可以照此从源头拆解,一一解开,一一分析……”   这便是追溯的手法。   把一个东西,一件事,顺着往源头追溯。   这也是机械修理中的一种重要思路。   这更是一种做事的思路。   为官,你每天会遇到许多事。   怎么解决?   这就是一种重要的方法。   把事情拆开,从源头开始追溯,一一分析。   “可你等若是高高在上,不知道一个宅子的构造,不知道一座堤坝的构造,不知道一件事的经过……这等法子也是无用。”   这是世家门阀的时代。   这等思路……说大些,就是做事的法子。   那些世家门阀都有自家为人处世的妙法,但都秘而不宣,只是传授给子弟。   但贾平安却随口就把这等法子告诉了这些学生。   这份胸襟!   这恩情……   卫无双骇然发现这些学生都齐齐整理衣冠,郑重拱手,“多谢贾参军教诲。”   这一刻,连房梁上的工匠都在拱手,“多谢贾参军教诲。”   后世人尽皆知的道理,在此刻却是秘籍般的存在。   贾平安就随手扔了一个秘籍出去。   宛如扔了一枚炸弹!   ……   为白银大盟‘烟灰黯然跌落’加更:4、5。 第175章 没问题   卫无双看着那些学生在拱手,在感谢,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贾平安。   身边的助教在叹息:“从晋以来,中原板荡,随后衣冠南渡,世家门阀主宰朝政……再后来就乱了,这一乱就乱到了前隋,可前隋的好日子也没几年,又乱了,那些学问都散落不见……”   从汉末开始,中原就是一团糟。   “不,那些学识就在世家门阀的手中,为何连皇家都想和山东门阀结亲?难道他们的势力这般庞大?”   另一个助教也开口道:“不,如今山东门阀就在蛰伏,但他们传承多年,门风严谨,子弟大多都能成材?可门风如何严谨?如何把子弟教导成材?这才是山东门阀最厉害的地方。”   “是啊!可那些法子他们都秘而不宣,外人不得而知。”   “贾参军说的就是一个做事的法子,不只是做事,做人都能用得上。”   “贾参军大才,这些学生有福了。”   “何止是他们,某也觉着受益匪浅。”   卫无双在仔细琢磨着贾平安的那一番话。   譬如说有人说我的坏话,那么我就该把事情分解了,一一分析,我得罪了谁,这件事对谁有利……   这是做事,也是做人的法子!   “要想知晓这些,就得躬身,别整日坐在高处指手画脚……不懂这些,不懂百姓疾苦,你做的决断依据何在?这叫做拍脑袋决策,事情搞砸了,拍屁股走人!”   “妙啊!”那助教赞道:“不懂装懂,瞎决策,叫做拍脑袋……妙极了。”   “来!”贾平安指指工地,“都去做,不做你等如何知晓那些劳力要值多少钱?”   学生们一拥而上。   数百人的规模,一旦齐心做事……   工匠们开始忙乱了。   “慢一些!”   “稳住!”   工头都冲了进去,在声嘶力竭的指挥着。   工匠们成了指挥,学生们成了苦力……   “午时了,开饭!”   众人惊讶,心想怎地还有午饭?   就见几个大汉挑着大木桶来了。   “都来。”贾平安招手。   “先去洗手!”   不远处有水渠,众人去把手洗了,回来一看,傻眼……   大木桶里热气腾腾的装着饭菜。   主食是粗饼子,看着还掺杂了别的东西。而菜……   “这是何物?”有学生上前问道。   大汉说道:“这饼是掺了各等杂粮做的,这汤加了两只鸡子做出来的。”   主食是杂粮饼,菜是两只鸡子打了一桶的汤……   这……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如何吃得?”   有人苦着脸道:“某在家,少说得有胡饼,或是馎饦,菜得有羊肉。”   贾平安不说话,直至对工头说道:“让你的人也来吃。”   工头讶然道:“也有咱们的?”   “多谢贾参军。”   工匠们欢喜的寻了碗来,一人一碗蛋汤,两个杂粮饼。   咬一口杂粮饼,再喝一口蛋花很散的蛋汤,美滋滋啊!   工匠们吃的眉开眼笑,狼吞虎咽。   这……   学生们都呆住了。   “难道好吃?”一个学生觉得不对劲,就给自己弄了一份。   一口杂粮饼……   他吃的和服毒差不多。   一口蛋汤……   两个鸡蛋弄了一大桶的蛋汤,那鸡蛋的含量可想而知。   寡淡无味。   “可好吃?”有人问道。   学生摇头,“不堪下咽!”   众人不禁沉默了。   “晚些咱们出去吃。”有人在嘀咕。   大伙儿都不差钱,晚些去寻个地方喝酒也不错。   “看,贾参军。”   贾平安走了过去,“给某来一份。”   一口杂粮饼,贾平安吃出了乡愁。   前世,因为父母工作忙碌,在读书前,他在乡下待了几年。   杂粮饼那时候算得上是美味,蛋汤……鸡蛋是家里的战略物资,除非谁生病了,否则只能等赶集时拿去换钱……   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觉得这杂粮饼的味道比当时的还美味。   而当他刚到大唐时,和表兄二人吃的饭菜……那真不是人吃的。可杨德利却吃的津津有味。   “好吃。”他认真的说道。   学生们默然上前。   一人一份,取了之后就蹲在地上吃。   一个工匠吃完了,意犹未尽的看着大木桶,说道:“这等饭食,若是顿顿都有就好了。”   这样的饭食……他竟然希望顿顿如此?   学生们更沉默了。   下午,养济院已经能看到雏形了。   学生们带着水泡或是疲惫回到家中。   孟召的父亲孟密是五品官,母亲王氏出身也不凡,从小他就是蜜罐里长大,没吃过什么苦。   “大郎,你怎地这般狼狈?”   母亲王氏见他灰头土脸的,赶紧叫人伺候他沐浴,随后发现了手心有水泡,王氏更是心痛的不行。   等孟密回家时,见到这样的儿子也有些惊讶,“今日不是去了养济院,为何这般?”   孟召说道:“今日孩儿在养济院干活了。”   王氏心痛,可孟密瞪了她一眼,随后吩咐道:“吃饭。”   一家三口用饭。   羊肉是必需品,外加一些菜,主食是饼。   往日孟召都会剩下不少饭菜,今日他吃饱了,可却依旧在吃。   “夫君。”王氏觉得儿子有些古怪。   孟密摇头。   吃完后,孟召说道:“阿耶,以后孩儿的饭菜莫要做那么多……”   王氏笑道:“我的儿,就怕你不够吃呢!”   父母总是这样,担心孩子不够吃,所以宁可多,不可少。   孟召想到了今日那些工匠面对杂粮饼的垂涎欲滴,心中不禁有些难受。   “阿娘,这世间还有许多人吃不饱,咱们不该这般靡费。”   他想到了贾平安吃杂粮饼时的怀念模样,就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孩儿如今能每顿都有羊肉,已经很好了。还有,孩儿以后若是为官,治下的百姓每日吃着杂粮饼,吃着寡淡无味的菜,孩儿却在吃着羊肉,甚至剩下不少,这样的官,如何能知晓百姓的疾苦?”   孟密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他的孩儿啊!   这怎么就突然变成熟了呢?   可王氏却不满的道:“这是自家花钱弄的饭食,与别人有何关系?”   孟召一怔,看向母亲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同的意义,“阿娘,这是农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吃了就吃了,可却不该浪费。”   王氏依旧不能理解儿子的想法。   孟召起身道:“阿娘,今日孩儿吃的是杂粮饼,喝的是清水汤,没有菜……”   “我的儿!”王氏心痛的不行,“你受苦了。”   “孩儿不苦。”孟召认真的道:“那些工匠吃着这样的饭菜,说若是顿顿如此,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孩儿至此才知晓,原来自己锦衣玉食依旧不满足,这是何等的荒谬!”   孟密心中欢喜,眼中不禁含笑,“说的好。”   王氏白了他一眼,见儿子侃侃而谈,和以往截然不同,心中也渐渐多了欢喜。   “为官者,心中当有大唐。”孟召严肃的道:“心中没有大唐,只有自己,这样的官,孩儿不屑为之!”   他拱手告退。   孟密用力的喘息了一下,只觉得欢喜都要从胸腔里飞跃出来。   这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而按照孟密的规划,儿子在国子监学习,能过了科举就过,不能过也能谋官。   这等娇生惯养的儿子……怎么去做官?   这是孟密一直以来的担忧。   可今日儿子却恍然大悟,这让他如何不喜?   “大郎,这番道理是谁说的?”   他忍不住问道。   走到门边的孟召回身,“是百骑的贾参军。”   孟密眯眼,等儿子走后,王氏问道:“那贾参军……不就是扫把星吗?夫君,他这是何意?”   孟密叹道:“此人前阵子立功了,用功劳和陛下换了一万贯,说是建造养济院,大庇天下孤老俱欢颜。”   竟然有这等人?   王氏不禁讶然。   “大郎如此,就是开了个好头,此后……”孟密看着妻子,厉声道:“贾平安今日的开导极为难得,以后你莫要说什么扫把星。”   这是夫妻间的正式谈话。   王氏跪坐好,微微垂首,“是,妾身知晓了。”   孟密淡淡的道:“此后不许娇惯大郎。”   王氏点头,“是。”   “另外!”孟密微笑道:“明日家中再出些木石。”   ……   第三日,王忠良奉命来查看养济院的进度。   他一路慢悠悠的到了外面,随行的内侍刚想喊话,就听一声惊呼,“怎地都开始上瓦片了?”   王忠良抬头一看,我去,果真如此。   “这……咱记着这里才将上梁吧?怎地就开始上瓦片了?”王忠良觉得自己莫不是眼花了。   众人进去,就见边上整齐堆放着不少木石,而数百学生就像是蚂蚁般的在来回搬运东西,或是听从工匠的吩咐干活。   “这……”   王忠良四处寻摸,在角落里看到了贾平安。   但此事却不好问他,王忠良见卫无双在边上站着,就过去。   “见过王中官。”卫无双退后一步行礼。   “那些学生为何这般听话?”王忠良真的诧异了。   那些学生不少都是娇生惯养的,让他们干这等活计会心甘情愿?   可现在看着就是心甘情愿。   咱莫不是见鬼了?   因为贾平安会忽悠人啊!   这话当然不能说,卫无双说道:“学生家中都支持,甚至有父兄每日来查看,说是偷懒就打死。”   王忠良目瞪口呆。   正好外面来了个家长,见儿子干活卖力,就赞道:“果然是某的儿子,这力气就是大。”   王忠良过去,那家长是官员,认得他,赶紧笑着拱手。   现在内侍没汉末时那么牛,但做官,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王忠良问道:“为何愿意让孩子在这里干活?”   家长笑道:“孩子在这里干活,回家后都知道节省了,也不挑食了,见到家中靡费,还会出言指责……遇到事情竟然能说的头头是道的,某心中欢喜,一问,说是在这里干活学到的,既然如此,某自然希望孩子在此多干些时日。”   竟然如此?   王忠良急匆匆的回宫禀告。   李治捂额,“他一番话哄了国子监上下,肖博等人对他感激零涕。随后一番话又让学生们心甘情愿的干活……这个扫把星,怎地……”   这操作真的没法说。   王忠良说道:“贾平安还教了他们一种做事的法子,遇事把事情分解到最初的时候,随后一个个的分析琢磨……”   李治的眸子里多了凝重之色。   “他还说了……为官要心中有大唐,若是心中只有自己,这等官,就是米虫。”   李治眯眼,“这便是为官的根基。若是只知为了自己和家族,这样的官员,他的眼界不高,格局不大。若是心中有大唐,他的眼界自然就高,做事的格局就大……这等官员,才有机会进了朝中。”   “这是那位异人教授的学识!”李治自信的道:“否则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他如何能懂这等法子?”   他看着王忠良,“你可懂了?”   呃!   王忠良谄笑道:“奴婢懂了。”   他这是糊弄。   可李治今日心情不错,就追问道:“说说。”   等半晌没听到动静,李治放下奏疏,就见王忠良一脸便秘的模样,不禁捂额,“蠢人!去,边上跪着。”   王忠良苦着脸去边上跪着。   李治微微颔首,对于身边人,他要的不是聪慧,而是知道分寸。   王忠良有些蠢笨,在这里反而是优点。   ……   养济院的施工进度越来越快,贾平安看工期超前太多,就把学生们赶了回去。   他回到了百骑,包东先来诉苦,“贾参军你去了几日,某带着兄弟们巡查感业寺,那些女尼压根不给进去,连往里面看一眼都不许……”   当然不许!   贾平安知道这厮多半是想借题发挥,就没搭理他,“雷洪呢?”   提到雷洪,包东一脸唏嘘,“先前告假,说是媒人给他寻了个美娇娘……”   哎!   哎!   二人同时叹息。   “校尉说了,只管去。”   可怜的雷洪,为了他的终身大事,连唐旭都违反了原则,放任他告假。   晚些,雷洪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新衣裳,神采飞扬的进来。   “如何?”包东关切的问道。   雷洪笑道:“那小娘子性情不错,可终究和某无缘,哎!她定然会私下哭泣,但某不想勉强自己,所以……只能委屈她了。”   包东木然,“是啊!”   贾平安无语……   “贱狗奴!”   外面传来了唐旭的叫骂声,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唐旭气咻咻的道:“包东来给某煮茶!”   包东去了,有人问了邵鹏,老邵咬牙切齿的道:“先前咱和老唐遇到了千牛卫的蒋巍,老唐不过说些让千牛卫抓紧操练之类的话,可那蒋巍却冷嘲热讽,说我百骑都是一群糙汉,没有学问人。”   雷洪一听就笑了,“邵中官,贾参军的诗才他们难道能比?”   邵鹏冷笑道:“他们聪明着呢!这不就专门提文章。那些千牛备身家学渊博,文武双全的不少,哎!”   “一群贱狗奴!”   唐旭的叫骂声格外的暴躁。   贾平安一脸唏嘘的回到了值房。   文章……某就是个西贝货。   至于唐旭受辱,多半是这厮路遇蒋巍,就用上次玄武门外的校阅胜了千牛卫来冷嘲热讽,激怒了蒋巍,蒋巍就让麾下出来做文章,羞羞老唐。   “老唐!”   蒋巍竟然来了。   唐旭这是造了多大的孽,竟然引得蒋巍打上门来踢馆。   “你来作甚?”唐旭的声音……熟悉的都知道,这是心虚了。   蒋巍笑吟吟的道:“百骑和千牛卫都是护卫陛下的,咱们该多多亲近。某带来了几个兄弟,他们别的不成,做文章却还行,咱们……比试比试?”   这是上门打脸来了。   唐旭冷笑道:“这里不是国子监,有本事你可敢去国子监试试?”   国子监下面的诸学就是大唐的最高学府,也是最高的学问探讨之地。诗赋文章,都有大家坐镇。   蒋巍当然不敢,但输人不输阵,他就傲然道:“当然敢。”   “不要脸!”唐旭骂道:“若是国子监的那些大儒听到你这话,弄不死你!”   蒋巍笑呵呵的道:“有本事你寻个写文章不错的出来!谁?包东?还是贾平安!”   他目光幽幽的审视着众人。   贾师傅出道以来,几首诗碾压当今诗坛,拉风的一塌糊涂。   上次一首青海长云暗雪山,直接把千牛卫碾压的没脸见人了。   可蒋巍发现一个问题,贾师傅他从未有文章面世。   他后来去询问了‘专家’,‘专家’说这等诗才牛笔的,多半文章不行。他问了为何,‘专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一个人才能有限,你诗才了得,文章也能写的风生水起,那是神仙呢!   是了。   蒋巍被‘专家’一番话说的心动不已,这不,就借机来百骑打脸。   “小贾!”   这是上门来打脸啊!   叔可忍,婶不可忍!   唐旭怒了。   所有人都怒了。   “啥事?”贾平安在值房里应声。   “出来。”唐旭一声好喝。   贾平安出来,唐旭指着蒋巍说道:“来一篇文章。”   擦!   贾平安从容微笑。   文章那么长,能背诵的那几篇都不合适,老唐你这不是坑我吗?   蒋巍见他从容,心中不禁犯嘀咕。   莫不是……他连文章也能作?   但那‘专家’乃是小有名气的大儒,所以他的心念又坚定了些,说道:“若是能作一片好文章,今日五香楼,某请客!”   唐旭闻言大喜,“我百骑的全去!”   那得多少钱?   你个不要脸的老唐!   蒋巍考虑了一下,用力点头,“若是贾平安败了,你请客,我千牛卫的全去。”   唐旭看了心爱的小贾一眼,见他从容不迫,显然是胜算在握,不禁矜持的道:“没问题!”   “小王,你上。”蒋巍退后。   一个千牛备身上前,傲然看着贾平安。   “请……”   ……   码字累了,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176章 投鼠忌器禄东赞,文武全才贾平安   文人之间的比试大多以唇枪舌剑为主,比如说针对一个问题哔哔,直至一方败北。   但更多时候,双方都不肯认输,最终不要脸的那一方获胜。   第二多的比试法子就是作诗。   作诗考量的是才气,才气八斗,你才能于顷刻间作出名篇。   而比试文章……一篇文章往往需要半天以上,再斟酌一番,一两天,甚至是十几日都不奇怪。   所以罕有用文章来比试的。   但蒋巍也有苦说不出啊!   辩驳的话,传闻贾平安一番话让高阳公主改邪归正,这样的口才,谁能敌?   比试作诗,得了吧,那是自取其辱。   所以咱们来笨的,做文章。   贾平安淡淡的道:“争来争去的,有意思吗?”   这姿态……   包东赞道:“参军就像是大人在规劝孩子。”   雷洪点头,“若是那蒋巍不肯退,参军一篇文章作出来,定然要他无颜见人!”   包东舔舔嘴唇,“还能去五香楼不花钱的嫖一次。”   雷洪鄙夷的道:“某专一。”   呵!   包东不屑的道:“你是没女人!”   二人争辩,那边的蒋巍冷笑道:“为人不争,便如死水一潭,若是死水,那来人间何用?所以做人就要争!”   你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搜刮着记忆,在想着自己能背诵的文章。   他看着在沉默。   这是……   千牛卫有人欢喜的道:“他这是作不出来!”   “贾平安果然就是只能作诗,哈哈哈哈!”   蒋巍哈哈一笑,“唐旭,你当日在玄武门外对某冷嘲热讽,今日如何?”   这货有些睚眦必报,玄武门外一败之后,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唐旭去挑衅,终于引发了他蓄谋已久的报复。   “五香楼!”蒋巍指指唐旭,那得意的模样,气得老唐想骂邵鹏。   “小贾什么意思?”邵鹏皱眉道。   众人发现贾平安的神色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些悲天悯人的气息。   他这是……   贾平安睁开眼睛,淡淡的道:“某本不争,奈何有人要跳梁,如此……”   他记得的文章不多,出一篇就少一篇,心痛的厉害。   哎!   都是你们逼我的!   贾平安向前一步,气势骤然凌厉。   小王一怔,脑海里全是过往贾平安的传言。   他的诗,能让女人疯狂,能让男子沮丧!   这样的一个大才,某是不是太不谨慎了?   他心中刚想到这个,蒋巍也面色微变。   从玄武门校阅败给了百骑之后,皇帝对他们的态度发生了些微小的变化,这一点作为贴身保护皇帝的千牛备身来说,体验颇深。   他们内部探讨了一番,得出了结论就是玄武门的失败,导致皇帝觉得百骑更出色。   这个场子必须要找回来。   从武力方面,短时间千牛卫没戏。但架不住千牛卫里的世家子多啊!   保护皇帝,咱们得文武双全!   带着这个口号,他们来了。   贾平安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但蒋巍却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觉得贾师傅是色厉内荏。   这少年是老唐和邵鹏看重的接班人,若是击败了他,老唐和邵鹏要心痛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不怕!”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某就再击败千牛卫一次又如何?”   罢了,少一篇就少一篇。   来那一篇呢?   但他随即发现一个问题,他记得的文章都是后期的,不符合此刻大唐的文风。   哥好像……   这个比装大了。   他抬头,从容一笑。   该怎么办?   不管不顾的来吧。   至于文风,就说不喜这等文风,哥自己改良一下,不行?   “贾文书!”   就在他心中纠结时,门子来了。   门子的声音很大,听着很快活。   蒋巍本在盯着贾平安的,闻声怒道:“谁?”   门子看了他一眼,竟然斜睨着他道:“国子监肖祭酒带着人来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请进来。”   蒋巍:“……”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肖博带着几个助教来了。   双方见礼,肖博见这里气势剑拔弩张的,就说道:“这是要动手?”   “是比试文章。”蒋巍行礼,“正好肖祭酒来了,还请诸位大才做个评判。”   “哦!”肖博微笑道:“和谁?”   蒋巍说道:“我千牛卫和百骑文武比试,今日比试文章。”   “和小贾?”肖博对贾平安颔首。   “对。”蒋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助教皱眉看着小王,“你是王……”   那千牛卫欢喜的道:“马助教,某是王田,以前和你学过文章,你不记得了?”   助教捂额,“有些印象,你……记得你当初的文章不大好,还被老夫骂过,可是?”   王田赧然点头,“多亏马助教的喝骂指导,某的文章才有了寸进。”   马助教指着贾平安,“你要和贾参军比试?”   王田笑呵呵的道:“是啊!”   这是为你马助教增光了。   马助教一拍脑门,“某怎会教出你这么一个蠢材来。”   王田愕然。   马助教说道:“贾参军不但算术了得,诗才更是出众,你说文章,前几日贾参军随后说了一番做人做事的法子,我国子监的助教们一字不漏的抄了去……你的文章可能如此?”   王田面色难看,“不能!”   “那你还有脸在此?”马助教怒了,“那你还有脸和他比试文章?他随口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的文章里可有?”   王田大惭,低头,“没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名句啊!   王田不禁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摇头,云淡风轻的道:“某曾听闻当今文章以斟词酌句为妙品,以辞藻华丽为荣,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旦斟词酌句,那便多了匠气,于文章何益?于学问何益?”   他如今诗才名声在外,说一声大才也不为过。大才说出的话,自然气势不同。   马助教一怔,喃喃的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啊!只此一句,便胜过文章万千。”   王田也是一愣,旋即觉得自己往日的斟词酌句当真是不堪,不禁拱手道:“贾参军一眼让某幡然醒悟,以后若是文章有寸进,便是贾参军今日指点之功。”   “客气了。”贾平安拱手,随后和肖博寒暄。   肖博是来郑重感谢的。   “那些学生都懂事了许多,老夫心中欢喜,想着来感谢一番。”   肖博随即去寻了唐旭说话。   这是把感谢之意传递给单位领导,让你在单位牛笔一把的意思。   老肖会为人呐!   蒋巍在那里无语,随后揪了王田过去询问,“他没做文章,你为何认输了?”   王田苦笑道:“那位马助教写的文章比某厉害百倍,可你看他……”   马助教正在和贾师傅说话,神色看着竟然带着些小崇拜。   这个还怎么比?   “而且……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等名句能敌无数文章,某在想,若是等他作出了文章来,那将是何等的气势不凡,我千牛卫的脸面……”   蒋巍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又回想起了先前他也是这般神色,当时自己还以为他是在强作镇定……   如今看来,这小子分明就是胸有成竹。   若是被他作出文章来,这就是文武皆败。   以后千牛卫出门遇到百骑的人,还有脸哔哔?   好险呐!   蒋巍心中一松,恰好贾平安对他颔首,随即和马助教低声说了几句,就走了过来。   马助教在追赶,“贾参军,下面呢?下面在哪?”   众人不解。   马助教一脸崇拜的道:“刚才贾参军随口吟诵了几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只是几句就让某齿颊留香,堪称是名篇……若是不得后面,某心难安呐!”   众人愕然。   肖博摇头晃脑的吟诵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好志向!好志向!宠辱不惊,这般志向老夫不如!好文章!”   蒋巍看向了王田。   王田一脸震撼之色,“这……贾参军之才,可为吾师!不。”   他看看自己的老师马助教,“可为某的师祖。”   千牛卫今日是主动上门求打脸,丢人了啊!   蒋巍毫不犹豫的道:“老唐,某先走了。”   唐旭骂道:“晚些请客!”   想到那个‘专家’说写诗厉害的,文章必然不行,蒋巍就想把那厮拉来看看。   这贾平安诗才了得,可文章同样出彩,只是几句,就让国子监诸人赞不绝口,这文章行不行?   当然行。   蒋巍见贾平安脚步加快,担心他过来打脸,就咬牙道;“好!”   “哎!等等!”   刚才马助教说那个王田会酿造好酒,贾平安想去买一些,窖藏起来,过十几年后再弄出来喝。   可你们跑什么?   等肖博等人走后,唐旭走过来,重重的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我百骑出了个文武双全,能得国子监看重的大才,你等以后要好生和小贾学,学他的……”   他停顿了一下,准备重新组织语言。   一个百骑喊道:“学他能嫖头牌!”   尼玛!   这是老子的兵?   唐旭怒了,冲过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众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同。   他们知道,这等文武双全的少年,以后的前程不是自己能比的。   连哼哈二将在百骑内都昂首挺胸,觉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以后说不得也会有些造化。   ……   吐蕃国内有些不太平。   作为大相,禄东赞协助赞普掌管着偌大的国家,每日的事情很多。在赞普出游时,他在忙碌;在赞普歇息时,他依旧在忙碌……   几个将领正在和他商议事情。   临走前,一个将领犹豫了一下。   禄东赞何等人,一看就说道:“你留下。”   将领留下,等众人都走了之后,才说道:“如今国中有谣言。”   “什么谣言?”禄东赞皱眉道:“智者不惑,那些谣言无法撼动真正的智者。”   “是。”将领很恭谨的道:“那些谣言说……说赞普的儿子早逝……”   禄东赞点头,唏嘘道:“可惜了。”   “那些人说……说……”   将领有些犹豫。   禄东赞抬头,眸中有厉色闪过,“说!”   他在吐蕃的威望很高,这一眼恍如利剑,刺的将领心中发慌,急忙说道:“说是赞普的孙儿年幼,不能理事。”   他鼓起勇气,“他们说若是赞普早逝,孙儿继位,就会被权臣把控……”   “这样的谣言……无稽之谈。”禄东赞心中一松,笑道:“赞普的身子强健,前阵子刚生病,可郎中中并无大碍……这等谣言无人会信。”   将领越发的不安了,禄东赞觉得奇怪,“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将领的身体颤栗着,“说是大相会对赞普下毒手,随后独揽大权。”   “该杀!”禄东赞眼中多了厉色,然后嗤笑道:“赞普知晓我的忠心,这等离心的谣言,多半是那些人散播出来的。那些人不满我对他们家族的处置,恨不能把我杀了。”   将领心中一松,随后告退。   禄东赞随即开始处置政事,偶尔想到那个谣言,不禁失笑。   这等谣言,明眼人一看就假。   晚些,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大相!”   “何事?”禄东赞听到声音急促,就放下了笔。   一个官员冲了进来,焦急的道:“大相,赞普的病情加重了。”   禄东赞失神了一瞬。   前面传谣言,说他要对赞普下毒手。   这不是事。   可接着赞普重病……   赞普的病已经一月有余,开始轻微,可却一直治不好。   这个消息加上这个谣言,禄东赞觉得自己满脑袋都是锅,裤裆里全是黄泥巴……   “竟然如此!”   他走了几步,脚下竟然踉跄,撞倒了案几。   官员从未见过这等茫然失措的禄东赞,不禁暗赞着他对赞普的关切之情是发自真心。   “走,去看看。”   禄东赞急匆匆的出发了。   当赶到地方时,他发现官员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不敢相信。   “赞普!”   君臣的见面很冷淡。   禄东赞出来时,不禁茫然。   这是谁干的?   而且还有老天爷来配合,让赞普恰在此时生病。   一时间赞普被禄东赞下毒病倒的消息传了开来,气氛骤然紧张。   禄东赞回到住所,见了几个心腹。   “赞普神色不对,弄不好就会动手。”   烛光下,禄东赞的神色冷漠,“如此,再等半个月,若是赞普的病情没有好转,就令人突袭唐人!”   众人默然,良久有人问道:“突袭何处?陇右?”   禄东赞摇头,“这次突袭不能大,要让唐人痛,却不至于让他们怒不可遏,发大军来攻打……但却能让赞普投鼠忌器……到了那时,外有唐人,他一旦对我动手,那咱们的人也会动作,如此内忧外患,吐蕃危矣!”   “好手段!”   “大相,如此……叠州?”   “对,那里夹在吐谷浑和白兰之间,吐蕃要想往外扩张,第一件事就是要拿下吐谷浑这条唐人养的恶犬,否则就被封在了一隅之地!”   “此战要突袭,让唐人措手不及!”禄东赞微笑道:“一旦打下叠州,我的声望会更高!如此……”   禄东赞的声望变高,心腹们自然水涨船高。   这是许愿,不如此没人跟你混。   ……   时光飞逝,长安城渐渐冷了许多。   年底,朝中的事情很多,各处忙的不可开交。   李治的事情也不少。   忙碌完了,他觉得有些疲惫,就回了后宫。   所谓后宫,就是皇帝女人们的居所,皇帝一来,就该感受到姹紫嫣红的愉悦。   “陛下!”   萧氏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消息,竟然截住了他。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目光中多了冷厉。   王忠良无辜的摇头,发誓自己从未透露过皇帝的行踪。   他本是皇帝的身边人,讨好萧氏半分用处都没有。   李治想想也是。   “陛下!”   王氏来了,而且带着不少人,看着声势浩荡。   萧氏俏脸一黑,“陛下,妾身做了些吃食,还请陛下去品尝。”   王氏近前,端着脸道:“听闻陛下今日辛劳,臣妾准备了香汤。”   这是请李治去泡澡。   萧氏马上就微笑道:“陛下,臣妾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臣妾……”   她仰头,眼波如丝。   这是要一起洗的意思。   陛下,大宝剑要不要?   李治干咳一声,刚想说去萧氏那边,王氏笑道:“离元日越发的近了,陛下看着精神抖擞,臣妾不胜欢喜。”   快元日了,到时候皇帝要主持大朝会,精神不好怎么办?   所以,要远离女色。   李治不是那等优柔寡断之人,他笑了笑,“朕晚些来。”   王氏眸色微暗,行礼告退。   晚些,萧氏那里的浴房据闻水漫金山……   李治到了王氏那里时,天已经黑了。   “见过陛下。”   王氏木然把皇帝迎进来。   二人交谈了几句,李治就想睡觉。   “陛下,听闻那扫把星和国子监的搅在了一起?国子监的还对他颇为友善。臣妾也不知他有何大才,但想来定然是能让人钦佩不已……”   王氏的声音软绵绵的,李治却没了睡意。   “让学生们吃了一次苦头罢了。”   王氏讶然,“那些学生出身官员权贵之家,以后的栋梁之才,怎能让他们吃苦头?”   这个女人,不只是眼光狭隘,还不会教导孩子。   既然睡不着,那就起来吧。   李治起身,站在窗户边,淡淡的道:“不能吃苦,不知民生的……那也配叫做栋梁之才?先帝在时,带着人亲自耕种,所为何来?就是要让宫中之人知晓民生艰难,不可靡费,不可奢华……朕本想择时磨砺那些学生一番,可贾平安却阴差阳错的把此事做了。”   王氏看着他的背影,眸色中多了些莫名的冷漠,“可那扫把星却是太过了些。”   “要让人做事,怎可束缚了他的手脚。”   李治回身,王氏的脸上马上多了微笑之色,只是看着有些呆板,“陛下,等到了明年,朝中的纷争怕是不少,那扫把星在长安……就怕会火上添油。”   “朕用人,你无需管。”李治眸色幽深,想的很多。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李治一边吃早饭,一边交代道:“王德凯说贾平安颇有些为将的才干,正好年底了,这边准备送一批军资过去,让贾平安去一趟,快去快回。”   ……   为白银大盟‘烟灰黯然跌落’加更6、7。 第177章 如鱼得水的贾参军   昨夜百骑在五香楼耍了许久,就三人没有上二楼。   一个孟亮,他越发的瘦了,看向那些女妓的目光中全是灰暗。   另一个是雷洪,昨日包东甚至说明日请客吃饭,他依旧不肯去二楼,说是要为自己的美娇娘守身如玉。   第三人自然就是贾平安。   雅香各种手段都上了,可贾平安却不为所动。   早上的四巨头议事完毕,唐旭挠头道:“某见识过各等男儿,勇武的有,柔弱的有,各型各色,可都有一个特点,过不来女人这一关。但凡被诱惑,就没有能脱身的。小贾,若非上次在茅厕见到你不是那等人,某就担心你喜欢男人。”   程达呵呵一笑,“校尉此言差矣。”   唐旭斜睨着他,“怎么说?”   老程太油滑,唐旭一直想寻机收拾他。   程达笑道:“上次某在外面见到小贾和宫中一个长腿女子见面,伸手抚摸了那女子的脸。”   “啧!”邵鹏本来心情很不错,觉得一个有蛋的男人和自己一样不能玩女人,那感觉是相当的好。   可没想到贾平安这个浓眉大眼的,原来依旧喜欢女人。   “小贾,啥意思?”唐旭认真的问道。   “十六岁之前,某不会考虑和女人亲热。”贾平安也很认真。   “哈哈哈哈……”唐旭笑的很是畅快,可作为老战友,邵鹏却感受到了些凄凉的味道。   难道……   邵鹏想起了贾平安以前说过的话。   少年不珍惜,老来空流泪。   老唐少年就被女人勾引破身,难道现在的他……难以为续了?   发动机没油了?   邵鹏暗自叹息,可等一看程达,不禁愣住了。   程达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似很欢喜,可熟知他的邵鹏知道,程达就算是假笑,也仅仅是抿唇而已,绝不会翘嘴……   这是强颜欢笑啊!   为何强颜欢笑?   难道是……空负七尺男儿躯,却软弱不堪?   “贾参军可在?”   外面来人了。   “见过诸位。”   来人是个内侍,邵鹏认识,起身道:“可是陛下有吩咐?”   百骑这里皇帝无需弄什么旨意敕令,派了身边人来吩咐就是了。   内侍说道:“明日有一批军资送去叠州,陛下令贾参军率人护送,快去快回。”   呃!   送走了内侍,唐旭纳闷的道:“这都快年底了,为何还要派小贾出去?军资……这和百骑有何关系?”   他觉得不理解,就看向邵鹏。   可邵鹏一脸的莫测高深,他就问道:“老邵,看样子你是明白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此事吧……”邵鹏淡淡的道:“咱也不知道,唯一知晓的就是,好生做了。”   连邵鹏都不知道皇帝的用意……   唐旭说道:“小贾,今日你别管了,赶紧准备准备。”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高阳那里。   “小贾。”高阳看着精神抖擞,就是下面站着一个女仆在瑟瑟发抖。   “下次再敢四处传话……”高阳挥舞了一下小皮鞭。   侍女颤声道:“不敢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你为啥要禁锢她们?   贾平安觉得高阳太霸道了。   “小贾。”高阳笑吟吟的放下小皮鞭,“你可是来看我的?”   贾平安干笑一下,“陛下令我明日去叠州,有公务,你在长安……切记谨言慎行。”   他拉了高阳一把,自然不希望高阳重蹈覆辙。   可高阳却不是这么觉得的。   他竟然在临走之前牵挂的是我。   高阳红了眼眶,“为何年底让你去叠州?皇帝不公,你等着,我进宫去,今日雉奴不给个说法,我让他年底不安宁……”   “来人,更衣!”   高阳随手就开始解衣。   大姐。   妹纸!   你不能这样奔放吧?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是公事,陛下都说了快去快回。”   高阳瞪眼,怒了,“我年底还想给你送几个女婢!还有些好东西,你不在,送给谁?你表兄?”   “女婢就别送了。”贾平安很头痛,“你且安生些,等某回来。”   这个女人千万别作死啊!   否则贾平安的努力就白费了。   “小贾……”高阳吸吸鼻子,“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呃!   因为改变了你的命运,就意味着我可以改变大唐的命运,以及原身的命运啊!   贾平安叹道:“这都是缘分。”   随后他去了感业寺。   苏荷背着小背篓在感业寺外围转悠着,突然眼前一亮,“松鼠!”   一只小松鼠在前方呆立着,看似雕塑。   苏荷蹑手蹑脚的过去,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的老大……   今日定然要抓一只松鼠来当自己的萌宠!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松鼠突然身体一震。   糟糕!   苏荷心中一紧,刚想跑。   “小苏……”   松鼠一溜烟就跑了。   苏荷瘪嘴,然后回身,挥手,笑的很是灿烂,“贾参军!”   小基地里,贾平安拿出油纸包。   “是鸡腿。”   贾平安每次来带的食物都不同,但都是肉。   吃完鸡腿,二人并肩坐下。   “冬天好冷。”苏荷双手托腮,舔了一下油光水滑的嘴唇,“你有话要说。”   这妹纸不傻!   贾平安心中稍安,“某明日去叠州,来回还不知道多久。”   苏荷的眼神黯淡,“我的肉。”   “小娘子要少吃肉。”想起后世那些妹纸为了减肥各种折腾,贾平安就觉得苏荷这等身材能让人羡慕嫉妒恨。   苏荷却不同意这个看法,“不吃肉怎么行?不吃肉就没精神,不吃肉就不开心!”   “回头给你带叠州那边的特产,那边的牛肉干,羊肉干。”   “真的?”苏荷眼前一亮,憧憬的道:“其实冬天也不怕,也就是几个月,过了就是春天。春天禁苑里到处都是好闻的味道,我觉着……是活着的味道.”   “既然来了,就去巡查一番。”   贾平安随后去了后面。   那么冷的天,那些女人依旧在外面站着。   武妹妹依旧在后面。   “阿姐!”   贾平安忽悠走了苏荷,得了单独和武媚说话的机会。   武媚看了他一眼,“这是有事?”   这个女人,只是一眼就看的贾平安心中发虚,“明日某要去叠州,快去快回。”   武媚点头,“男儿志在四方,莫要躲在长安城中享乐,那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要不以后你赏赐我十几个美女,让我混吃等死?   ……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出了长安城。   长腿妹子不出预料的出现了。   “你……”   贾平安想起上次在叠州被她一扫腿干翻,不禁心有余悸。   换了娃娃脸一起去该多好,哪怕是高阳也好啊!   卫无双冷冷的道:“宫中担心你会克死谁,让我跟着去。”   扫把星加命硬,看似能中和,可贾平安知道这只是无稽之谈。   实则就是皇帝不放心他,要让个人跟着他出远门,盯着他,但凡他有何异动,随时禀告。   哎!   就不能换个软萌的妹纸吗?   随行的车队来了。   “是什么东西?”贾平安觉得能让自己护送的军资,弄不好就是机密。   “马蹄铁。”   ……   初春的叠州多了些湿润,地面依旧看不到绿色。   王德凯不喜欢春天。   “这呼吸着就觉得难受,啊嘁!”   每到春天,他就觉得鼻子不舒服,每天都要打几个喷嚏。   周果站在外面,眯眼深呼吸。   “都督,某嗅到了生机。”   王德凯骂道:“读书人就喜欢显摆这些。”   周果依旧眯眼:“为何这般说?”   王德凯打个喷嚏,“什么狗屁的生机,分明就是天气暖和了,湿润了,这土地解冻,就散发出了地气。”   “地气就是生机?”周果笑了笑。   “为何不是?”王德凯揉揉鼻子,觉得发痒,“土地能种出米粮来,让人能活着。能长出青草,让牛羊和野兽活着……还能长出花草树木,给蜜蜂这些东西活着……你说说,这土地养活了世间万物,一旦解冻了,那生机可不就是地气?”   “吐蕃最近又有些不安分。”周果回身,“那赞普也不知道是什么谋划,若是要与大唐为敌,那就该翻脸。可他这一边低头,一边不安分,真是让人不解。”   王德凯笑了笑,“先帝在时,赞普慑于先帝的威名,只能低头。如今先帝驾崩,他觉着机会来了,于是就想试试……”   “那就打。”周果骂道:“可他却不敢出兵,这算是什么?”   “就是恶心人。”王德凯不禁想了那个少年,“当时那贾平安说吐蕃终究会是大唐之地,某深以为然,所以……开春后,让兄弟们警惕些,另外,让白兰和吐谷浑都注意吐蕃。”   周果应了。   “都督!”   一个军士进来禀告道:“长安来人了,护送着几辆马车。”   王德凯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是送来了神兵利器?”   周果抚须,一脸‘某智珠在握’的模样,“某看,多半是来了贵人。”   晚些,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都督,百骑贾参军来了。”   “贾参军?”王德凯先是一愣,然后欢喜的道:“是小贾!哈哈哈哈!这是来拜师的吗?”   贾平安进来了,风尘仆仆的模样,先行礼,然后说道:“王都督,紧急事务。”   王德凯面色一变,“都出去。”   连周果都准备出去。   文人奸猾,尽量不要得罪他们,能刷好感的时候千万别犹豫。   “周别驾无需回避。”   回避就是级别不到,很伤自尊。   果然,周果的面色好了些。   这人情妥当了。   “军中最近弄了马蹄铁,此物于战马有大用,不可外泄。”   随后就是施工!   给战马削马蹄,外加上马掌的过程很艰难,哪怕长安此次派来了数名老师傅,可依旧折腾了几天才给叠州的战马上了马掌。   一时间,叠州骑兵练兵的英姿处处可见,战马四处疾驰,几次下来,骑兵们对马蹄铁赞不绝口。   “这便是骑兵的恩物,有了此物,在和吐蕃厮杀时,某又多了几分把握。”归德郎将,对贾平安颇为看好的袁晨来了。   贾平安带着卫无双在城中转悠,采买礼物。   这里算是边陲小城,你要说特产……除去牛羊肉之外,再无其他。   “你买那么多肉干做什么?”卫无双觉得贾平安的手笔太大了,几乎是横扫了城中的牛肉干。   “朋友太多了。”   卫无双凝视着他,“是女人太多了吧?”   贾平安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咄咄逼人。   但,作为一个老师傅,他有的是法子来对付这个妹纸。   “是啊!”贾平安唏嘘道:“村村都有丈母娘。”   卫无双的脸颊一红,“不要脸。”   “你的脸……”贾平安神色严肃,缓缓靠了过来。   二人的脸越来越近,贾平安也越来越严肃。   这人是想做什么?   调戏我?   那打他个半残再说!   卫无双握紧双拳,长腿准备……   就在四目相对时,贾平安讶然道:“某还以为你的脸色惨白是病了,谁知道竟然是肌肤太嫩的缘故。”   这个登徒子!   卫无双毫不犹豫的一拳。   可贾师傅今非昔比了,轻松避开。   随后扫腿。   贾平安本想捞住她的长腿,但看到了两骑冲进了城中,就楞了一下。   呯!   他被一腿扫倒。   卫无双喝道:“下次再敢无礼,我就打断你的腿!”   两骑冲了过去,贾平安爬起来吩咐道:“把牛肉干送到都督府去,就说是贾参军的东西。”   他急匆匆的往回走。   卫无双心中一怔,以为他生气了。   二人到了都督府,王德凯正在听两个骑兵的禀告。   “吐谷浑那边频频发现吐蕃的骑兵,经常袭扰他们,诺曷钵求援。”   诺曷钵就是吐谷浑可汗,妻子乃是大唐弘化公主。   “袭扰吐谷浑?”王德凯在沉思,周果说道:“都督,吐谷浑挡住了吐蕃扩张的方向,袭扰只是常事。”   王德凯沉思着。   骑兵说道:“对了,还有个消息。”   “什么消息?”王德凯在琢磨着局势,眉间的皱纹很深。   骑兵说道:“吐谷浑求援的人说,赞普好像病重。还有……吐蕃国中有传言,说赞普儿子早逝,孙儿年幼,禄东赞想对赞普下毒手,随后独揽大权……”   王德凯抬头,“禄东赞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怎会任由这等话传播?”   “这是朝中的安排。”贾平安想起当初的布置时,不禁倍感欣慰。   “竟然是朝中的离间?”王德凯一拍大腿,“这赞普病重,又传言禄东赞要下毒手,这手段,妙!妙啊!”   周果赞道:“是谁的谋划?长孙相公?还是诸位老帅?”   贾平安微笑着。   周果皱眉:“少年人为何矜持?”   我不矜持你们会说我装比。   周果见他一脸尴尬模样,就叹道:“我等远离长安,对朝中之事知道的不多,你这少年为何不肯说?难道还对我等守密?”   王德凯笑道:“说吧。”   哎!   贾平安纠结了一下,“就是当初某无意间说了一番话……”   室内静了一瞬。   王德凯眨巴着眼睛,“老周。”   这个少年说什么?   周果也愣住了,“你说……这是你的建言?”   贾平安呵呵一笑,“是啊!”   王德凯一拍大腿,笑的畅快。   “哈哈哈哈!你这少年,随口一个谣言,本来只是离间,可这赞普却莫名其妙的重病,恰到好处,妙到巅毫啊!”   他目露欣赏之色,“小贾,可愿留在叠州?某亲自教导你。”   贾平安打个哈哈,随后告退。   等他走后,王德凯不满的道:“老周你这是何意?这等大好事你竟然一脸郁郁,何意?”   周果眯眼,眼中多了些惧色,“都督,某在想……这离间的主意是贾平安说的,随后赞普生病,他一到叠州,就传来了赞普病重的消息,都督……你可想到了什么?”   老子想你妹!   王德凯最烦这等卖关子的行径,“说!”   粗人!   周果叹道:“传闻那少年把亲人全给克死了,连先生都没能幸免……都督,他谋划赞普,赞普重病。”   “一派胡言!”王德凯不屑的道:“某和他见面数次,为何未曾被克?可见传言有误。”   “兴许吧。”周果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那少年竟然能弄出了离间计,可见于兵法有天赋,老周,先前某说让他留在叠州,某传授他兵法……你为何不帮着说话?”   你这样对上官不敬,老子不高兴了。   周果见他面带怒色,就笑道:“某当时却忘记了,不过想让他留在叠州却难,要不……随行的有百骑,问问?”   “好。”   随后包东就被叫了来。   王德凯目示周果。   MMP,连这个话都要某来问,不要脸!   周果干咳一声,说道:“听闻贾参军在长安颇有些不安?”   这是开场白:小贾在长安过的不安逸?   一旦确定,周果再顺着往下引,此事就成了一半。   他看了王德凯一眼,暗示做事要如此才好,不要粗俗。   “没有啊!”包东一脸惊愕,“贾参军在长安如鱼得水。”   贾老大在长安周旋于几个女人之间,在青楼中被名妓追捧,这日子让百骑人人羡慕嫉妒恨,怎么能说他过的不安呢?   你这话……让某怎么接?   周果对长安的事儿不熟悉,干笑了一下,再问道:“小贾喜欢战阵厮杀,可想过寻个名师来学学?”   包东一怔,“学了。”   “谁?”王德凯忍不住冒泡了,心想某看中的少年,谁敢抢?   “英国公。”   王德凯一怔,“哈哈哈哈……”   周果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急忙用大笑来掩饰,“哈哈哈哈……”   ……   为白银大盟‘烟灰黯然跌落’加更8、9。   求票,月票,推荐票吧。 第178章 某斩杀敌将   尴尬啊!   王德凯一心想把贾师傅收入囊中,传授一身武艺和兵法,此后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没想到包东一开口,教授贾平安兵法的竟然是李勣。   老李去年还在叠州,王德凯对他敬若神明,此刻得知贾平安竟然和他学兵法……   老子都想寻英国公学兵法,哪有脸去教贾平安?   丢人!   这事儿就这么消散了。   贾平安准备第二天带着人回去,让卫无双赶紧去买特产。   卫无双在城中逛了一圈,采买了不少东西。   这次人少,贾平安因为是县男,所以得了套间住。可卫无双不行啊!   最后贾平安让人在卧室的隔壁弄了一张床,让卫无双住在那里。   “明日就回去,你可还行?”   贾平安目光扫过大长腿。   这一次卫无双的表现比上次好些,但下马后,走路依旧不自然。   呸!   登徒子。   卫无双昂首道:“我能快马赶回长安。”   你就吹嘘吧。   贾平安笑了笑,“那个……某的包袱打不好,你帮某瞅瞅。”   “没出息!”贾平安打包袱的能力差的掉渣,这个卫无双知道。   随后她就进了房间。   贾平安也紧跟进去。   大门外,恰好路过的包东和雷洪看到了这一幕。   包东叹息道:“参军英俊不凡,看看这些女子,都主动投怀送抱,哎!某何日能有这等际遇?”   雷洪冷冰冰的道:“你做梦?”   呵!   包东不屑的道:“某还能做梦,你却连梦都没有。”   雷洪侧身盯着他。   包东摆摆手,“罢了,某错了。”   戳人的伤口不道德,但包东最喜欢干这样的事儿。   二人走了一段路,雷洪突然幽幽的道:“参军出个门都有美女相陪……”   包东觉得心中有些发酸,“是啊!那女子粗看腿长奇怪,可慢慢的,某竟然觉着是个美娇娘,哎!”   ……   半夜,卫无双突然被惊醒了。   隔壁传来了动静。   “不对啊!”   “此事不对!”   “那赞普……”   贾平安起床了。   他急匆匆的出去,巡街的军士马上就拦住了他。   “某要寻王都督。”   晚些,被叫醒的王德凯皱眉看着贾平安,“你说……袭扰吐谷浑是假的?”   “对。”   贾平安晚上睡的迷迷糊糊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赞普好像就是在今年年初病逝的。   也就是说,此刻弄不好赞普已经快不行了。   “那个谣言加上赞普病重,禄东赞倾尽三江水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此刻他要提防赞普对自己下手,怎么办?”   周果也来了,一边整理衣冠,一边说道:“最好的法子就是……”   他并指如刀,挥舞了一下。   “弑主?”王德凯的眸子一缩。   周果点头,烛光闪烁着,他的脸庞一明一暗,“唯有弑主,他才有生机。”   王德凯沉吟了一下,“若非如此,赞普就会动手弄死他,为自己的孙儿清除一个权臣。”   周果点头。   “可若是大唐和吐蕃开战呢?”贾平安说道。   周果身形一滞……   “不至于。”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初春,出动大军不划算。”   “那是枭雄!”贾平安觉得周果对禄东赞此人的性格判断有问题。   “枭雄……”   “对,他就是枭雄。”贾平安越想越觉得不对,“赞普手段高超,岂会不防着禄东赞?所以他想弑主并非易事,唯一的法子……”   他想到了后世那些国家内部面临重大危机时,都有一个共同的选择,那就是对外开战。   一旦开战了,谁还敢闹腾,那就是奸贼,人人得而诛之,舆论也会喷死你!   这便是转移矛盾的手法。   禄东赞老奸巨猾,既然无法杀了赞普,那他要么跑路,要么就只能和大唐开战,让赞普对自己投鼠忌器。   而吐蕃人在初春频繁袭扰吐谷浑,为啥?钱粮多的没地方用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吐蕃内部在蠢蠢欲动,禄东赞在蠢蠢欲动。而这个时候对吐谷浑开战没用,大唐会很高兴的提供支援,随后在边上蹲着,一旦寻到机会,就会给吐蕃致命一击。   “禄东赞这一派的人不少,势力庞大,一旦和大唐开战,赞普可敢动他?”贾平安自信的道:“只要赞普敢动,禄东赞就会纠结着自己的那帮子人反抗,那时吐蕃外部有大唐在开战,内部混乱不堪……吐蕃……这是要想灭国吗?”   这是一个能自圆其说的分析。   周果沉吟着,“那么吐蕃在吐谷浑那边就是虚张声势?”   王德凯起身道:“小贾的话有些道理,不管如何,赞普病重,边境总是要戒备。如此,某率军前去巡查,老周,你留在城中,切记要保证粮道。”   周果点头,随后就是一阵忙乱。   “不走了?”   卫无双都收拾好了包袱,满心欢喜的准备回长安去见好基友苏荷,可贾平安竟然全副武装的来告诉她,不走了。   “吐蕃有些变故,某想留在此地。”   卫无双心中一紧,“可陛下让你快去快回。”   贾平安此刻的脑海里全是金戈铁马,“离间计是某出的,此刻某怎能离去?再说了,最多半个月。”   皇帝让他来叠州,多半是有让他避开新年的意思。   新年,就代表着贞观远去,李治的时代来临。在这个时候长孙无忌一伙的权势也达到了顶峰,老许和李勣怕是要被打压了。   贾平安若是在,说不得会生出些别的变故来。   所以李治干脆一脚把他踢来了叠州,避开这个风口浪尖。   也就是说,他在叠州待多久,李治压根都不在意。   既然如此,为啥不留下来耍耍?   “你留下。”贾平安转身就走。   卫无双咬着红唇,突然进去放下包袱,随即就追了出来。   “女人不让从军!”   贾平安一脸黑线。   “可陛下令我跟着你,谁也不能阻拦!”卫无双回去,晚些追来时,已经变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   你这是想把我掰弯吗?   贾平安可耻的心动了一瞬。   三千骑兵集结,这是叠州的主力。   随后两天的行军乏善可陈,斥候不断传来吐蕃袭扰吐谷浑的消息。   “小贾,你如何看?”   在得知贾平安和李勣学兵法后,王德凯就喜欢拉着他探讨兵法,遇到事情也爱和他商议一番。   “某以为,这是声东击西!”   王德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到目前为止,前方依旧没有发现吐蕃人。   夜里,大军宿营。   初春的叠州很冷,卫无双此刻没办法,只能和贾平安挤在一个帐篷里。   帐篷很小……   但贾平安很老实。   他竟然这般规矩?   贾平安口花花有过,但这等时候反而能看出人品来。   卫无双迷迷糊糊的睡去。   外面有人低声说话,“贾参军!”   是包东。   贾平安起身,因为是和衣而卧,倒也省事。   他悄然出去。   “何事?”   “王都督寻你。”   二人去了王德凯那边。   “斥候在前方发现了些马蹄印,大军要戒备。”   将领们轮班值夜,剩下的将士们依旧没有任何察觉,睡的很踏实。   按照操典,营地外二十步有军士值守,每到更初,就捶鼓三百三十下,吹号角十二声,这便是诗词里的鼓角争鸣。   诗词看似浪漫,可这些军士实则就是用肉体在防御,发现敌军就要用鼓角声示警,但凡晚片刻就别想回来。   鼓角声中,打了个盹的贾平安起来了。   东方多了一抹白。   大军动身了。   卫无双被贾平安赶到了后面的辎重队那边,眼睁睁的看着斥候来回。   “都督,发现敌军!”   一队浴血的斥候回来了,带来了敌军来袭的消息。   王德凯看了贾平安一眼,问道:“如何?”   “敌军轻骑而来。”   这小子竟然判断对了……王德凯回身看着贾平安,“特娘的!好一个贾平安!”   若非贾平安的判断,这些轻骑将会突袭叠州。   好险!   王德凯阴着脸,“传令戒备!”   “查探敌军数目!”   斥候在疯狂哨探。   “都督,敌军游骑凶狠,我等无法靠近!”   一个肩头中了一刀的队正在咆哮,“某再去!”   他回身喊道:“兄弟们,跟某来!”   王德凯眸色冰冷,“某只要敌军的数目!”   贾平安就在边上看着。   他明悟了一个道理,当大战起时,为将者就要把麾下的将士们当做是数字,任何损失都不可动容。   否则你的心一乱,应变就会出问题。   这才是真正的兵法!   斥候疯狂而去。   前方,能看到他们在奋勇冲杀,而敌军的轻骑也在拼命的阻截他们。   这便是战场遮蔽,遮蔽敌军的哨探,让对方不清楚己方的情况,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应对方式。   这些道理兵书里都有,但只有经历过了,你才知道怎么应用。   “突进去了!”   一队斥候突破了敌军的封锁。   王德凯抬头,见远方烟尘大作,就吩咐道:“出五百骑,接应斥候回来。”   骑兵出击了。   双方绞杀在一起,唐军手中的横刀更锋利,战马有了马蹄铁后跑的更快,更稳健。   “撤回来了。”   斥候被接应回来了。   那个肩头带伤去哨探的队正身上多了两道伤口,却目光锐利,昂首道:“都督,敌军五千骑!”   王德凯赞道,“好汉子,去后面。”   后面是辎重,也是收容点。   队正涨红着脸,“都督这是看不起某吗?敌军当前,某若是退却,哪有脸自称男儿?”   王德凯默然,摆摆手,队正欢喜的道:“多谢都督,晚些请都督看某杀敌!”   这便是大唐男儿吗?   贾平安闭上眼睛,想到了往后的历史。   汉唐之后,华夏对外再无这等豪迈,那些男儿也再无这等豪迈。   那么……以后让这个大唐更豪迈!   他睁开眼睛。   前方,敌骑停住了。   王德凯说道:“敌军这是在歇息马力。”   “五千对三千,小贾,你怎么看?”   贾平安微笑道:“大唐必胜!”   “好!”王德凯拍拍他的肩膀:“大唐兵锋鼎盛,靠的是将士们,但更多的是靠着必胜的信念。以少敌多亦敢称胜,这才是大唐男儿!”   ……   对面,敌将正在看着唐军。   他冷冷的道:“消息泄露了?”   身边的将领摇头,“我军轻骑而来,唐军就算是发现了也来不及报信,也就是说,他们这是早有准备。”   另一个将领犹豫了一下,“赞普病重,咱们在这个时候和唐人动手,时机不大恰当吧。”   将领看了他一眼,“我军五千,唐军三千,我军必胜。至于你说赞普病重……越是这等时候,就越要给唐人点颜色看看。”   那将领辩驳道:“可唐军显然早有准备,此刻我们就该退去,如此相安无事。就算是唐人随后质问,我等说迷路即可。”   将领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这是赞普的命令,你想违抗吗?去,你带着人冲杀在前……咱们一战击败唐人,想来这个好消息能让赞普好起来。”   ……   贾平安看了李勣给的兵书,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作战的方方面面都有。而此刻两军对垒,就是他最好的验证时机。   身后,悄然摸来的卫无双被包东等人拦住了。   贾平安回头,眸色冷厉,指指后面。   这是厮杀,不是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若是卫无双不走,他当即就会令人绑了她。   卫无双被驱离了中军,回到了辎重队。   “敌军来了。”   她踮脚抬头看去。   烟尘滚滚!   敌军发动了进攻。   “迎战!”   这是骑兵对骑兵,唯一的法子就是冲杀。   “小贾……”王德凯回头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很冷静的在检查自己的甲胄和兵器。   “好小子!”   能这般从容,就说明这个少年适合沙场。   整理甲胄兵器,随即王德凯举刀:“出击!”   辎重队用大车编成了防御阵型,卫无双就在里面,看着三千大唐骑兵出击。   贾平安就在其中。   战马在逐渐加速。   这是阿宝第一次上阵,它欢喜不已。   此刻大唐的战法是将领率军冲杀,用个人武勇打开第一道防线。   苏定方如此,程知节当年也是如此……   王德凯在不断加速,贾平安就在侧后方,包东等人紧紧跟着他。   老子要去杀敌!   贾平安觉得理智渐渐在远离自己。   前方的敌军越来越近……   “杀!”   王德凯一刀就把当面之敌斩落马下。   阿宝越过了倒下的敌军,贾平安轻夹了一下马腹,阿宝仿佛和他心有灵犀,突然加速。   当面的敌军对贾平安的速度判断错误,长刀落空。   贾平安横刀挥斩。   他在长安每日勤练不辍,这一刻显露无疑。   这一刀把敌军的脖颈斩断一半,脖腔里的热血喷了后面的包东一头一脸。   雷洪骂道:“赶紧跟上!”   贾平安要是在这里出事,回到长安城,唐旭和邵鹏能手撕了他们。   随行的十余百骑跟在贾平安的身后,在王德凯的左侧杀的风生水起。   敌军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反复在挤压唐军,更是不断分兵来切割唐军。   一旦被切割开,吐蕃人就能从容的绞杀唐军。   可唐军的阵型却保持的很紧密,王德凯就像是个箭头,引领全军凿穿了敌军的阵型。   他策马掉头,见吐蕃人竟然有些惶然之色,不禁大笑道:“谁敢领军去分割敌军?”   这是判定敌军不是对手后的决断。   贾平安举刀。   他在微微喘息,可眸色却渐渐清明。   王德凯犹豫了一下,但旋即点头,“你带人走左侧,某在中间,袁晨在右侧……突击!”   三股唐军重新杀了回去。   贾平安冲杀在前,几度历险,后面的包东等人为了他在拼命的砍杀着。   这是必须的经历。   贾平安渐渐适应了厮杀,情绪冷静的下来。   他看到了敌将在中间呼喝,但却在不断的往后面移动。   这是准备跑路!   可怎么拦截?   唯有从侧翼击穿敌军,包抄敌将的后路。   干不干?   他只觉得腰后那里有东西在奔涌,整个人就兴奋了起来。   “凿穿敌军!”   他一夹马腹,阿宝就转向,朝着右边冲击。   当面的敌军没想到他竟然敢主动进包围圈,一下就愣住了。   “杀!”   贾平安一刀砍翻一个敌军,随后率军切了进去。   “都督!”   正在厮杀的王德凯也发现了。   “左翼贾平安领军往敌将的后面去了。”   尼玛!   王德凯面色涨红,“这是要直捣敌将,特娘的!有胆略!”   当年苏定方就是率领数百骑直捣敌将,最后斩将夺旗,敌军大败。   前方,只见一股唐军在不断的冲杀。   敌军不断在挤压他们,双方爆发了类似于绞肉机般的战斗。   唐军不断在推进,当面的敌军不断加入阻拦的行列,可却拦不住士气如虹的唐军。   敌将看了一眼迫近的唐军,怒道:“挡住!”   贾平安盯住了他,喊道:“斩杀敌将,立下头功!”   唐军士气大振,跟在他的身后蜂拥而至……   他们不断迫近敌将,甚至已经进去了弓箭射程内。   敌将看了一眼前方,两路唐军正在拼命的往这边冲杀。   而吐蕃……那些勇士们不是唐军的对手。   唐军的横刀更锋利,甚至连他们的战马都更平稳,跑的更快……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撤!”敌将率先掉头。   “敌将在逃!”   有人在欢呼,“都督,敌将逃了!”   王德凯在厮杀中抽空抬头,就见吐蕃大旗在后退,而贾平安率领麾下在紧紧追赶。   他直插敌将的战法成功了。   “敌军败了!”王德凯举刀欢呼。   阿宝真不愧是御马,跑起来一骑绝尘。   贾平安轻轻挥动横刀,当前的敌军纷纷落马。   在逃跑时,没有人会回头抵抗,这时候都是赌,赌自己比同袍跑的更快。   所谓兵败如山倒,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敌将在奔逃中回身,就见一个唐军的将领已经举起了长刀。   他反手一刀劈砍。   贾平安格挡,铛的一声,旋即阿宝一个加速,他就冲了上去。   横刀挥舞……   鲜血喷涌中,贾平安手持人头回身,疯狂的嘶吼着:“某斩杀敌将!”   战场安静了一瞬。   吐蕃人一声大喊,再没有人敢回头看一眼,疯狂奔逃。   那些唐军楞了一瞬,看着那个少年手持人头,在癫狂的嘶吼,不禁都欢呼了起来。   “万胜!”   ……   认真求票,什么票都要,月票、推荐票,兄弟姐妹们只管砸过来。 第179章 猖狂的笑声   辎重营用大车围住了自己,所有人都拿着刀枪在防御。   前方,双方渐渐远去,十余敌骑大概是被冲散了,竟然往辎重营这边而来。   “弩箭!”   看守辎重的将领下令。   可有人劝道:“就十余骑,咱们若是能俘获几个功劳更大。”   将领意动了,“出去些人。”   卫无双不知道这是要干啥,只见数十名步卒冲了出去。步卒出去是正当,可十余民夫为啥也跟去了?   那些民夫的手中同样拿着兵器。   吐蕃人发现了他们,骂骂咧咧的就冲了过来。   虽然只有数十人,可却井井有条。率队的副队正喊道:“弓箭手一一射杀敌军!”   “放箭!”   敌军中箭倒下了五人。   “长枪手……”   十余民夫挺着长枪上前。   “不用挡,敌军上前往两侧推开,捅刺!”   太特么阴了!   箭矢飞舞中,吐蕃人十余民夫用长枪捅刺下来大半,剩下的被那些军士围杀。   十余敌骑从出现到全军覆没,也不过是几分钟。   这便是大唐!   卫无双久在深宫之中,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这都是功劳啊!”   那些民夫艳羡不已,有人骂道:“先前某想出去的,狗曰的跑慢了一步,否则定然能斩杀敌军!立下大功!”   三千对五千,可没有人胆怯,有的只是自己无法出战的遗憾和悻悻然。   卫无双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格外的安全。   但贾平安呢?   她站在大车上望去。   远方,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双方绞杀在一起。   一骑运来,速度飞快。   “报信的来了。”   众人不禁翘首以盼。   来人靠近,大声喊道:“敌军溃败,我军正在追杀!”   “万胜!”   众人不禁欢呼起来。   卫无双嘴唇蠕动,“那个……贾平安呢?”   来人看了她一眼,说道:“贾参军……此战贾参军带着人打左翼,他竟然率军直插敌军中军,最后斩杀敌将……贾参军果然威武!”   “万胜!”   闻听斩杀敌将,辎重队的不禁欢呼了起来。   “竟然是那个少年贾参军?”   有人诧异。   但有人却鄙夷的道:“以前十多岁从军的多了去,那些十多岁就杀人如麻的也不少,怎地,看不起少年郎?”   隋末那个混乱的时代,十余岁去厮杀的少年多不胜数。   大部分少年都成了骸骨,幸存的都成了杀人魔王。   卫无双呆呆的站在那里,保护她的两个百骑已经按捺不住了。   “贾参军立功了!”   “哈哈哈哈!我百骑此次又露脸了,校尉和邵中官不知会有多欢喜!”   是啊!   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立功了,而且还是大功。   厮杀是什么样的?   卫无双没经历过。   她在想贾平安是怎么厮杀的。   “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军回来了。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军歌在荒野上回荡着,十余骑靠近了辎重营。   卫无双仰头看着。   “是贾参军!”   浑身浴血的贾平安,此刻看着分外的狰狞。   车队已经散开了,阿宝停在了卫无双的身前,打了个响鼻。   贾平安的脸上全是血痂,他微微俯身,“觉着如何?”   卫无双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脱口而出道:“你果然是天才。”   贾平安一怔,不禁仰头大笑。   阿宝摇头晃脑的,用脑袋往卫无双的胸前拱。   特娘的,色马!   贾平安拉了一下缰绳,刚想说话,就听后面有人喊道:“都督有令,传信叠州报捷,随即令人快马去长安报捷!”   “小贾!”   王德凯来了,招手道:“来议事!”   卫无双看着贾平安过去,心中觉得不对。贾平安不是来厮杀的,却被王德凯带着来厮杀。战后更是邀请他一起议事,这个好像不对吧?   包东下马,得意洋洋的道:“王都督说贾参军今日一战成名,此后可领军出战。”   他竟然得王德凯如此看重?卫无双仰头看着天空。   王德凯也算是一员悍将,他看重贾平安是长安官场都知道的事儿,当初还被人嘲笑来着。   可今日再来看看。   谁嘲笑谁?   卫无双捋去眼前的一缕长发,见到一只雄鹰在空中飞翔着……   ……   从王德凯走了之后,周果就在紧张中。   “都督去了正面,吐谷浑那边就得多派斥候,一旦发现吐蕃大军的踪迹,马上来报。”   “吐谷浑求助?多少吐蕃人?几百人他求什么救?”   使者苦笑道:“公主也发话了,让陇右和叠州去救援吐谷浑!”   周果冷冷的道:“大唐军队,从没有听从外人指挥的道理!回绝!告诉公主,若是不满,可上书长安。”   弘化公主是和亲的牺牲品,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她站在吐谷浑的立场说话,周果不觉得奇怪,但相应的,他站在大唐的立场拒绝,也不会又半分犹豫。   “都督那边派人去看看。”周果疲惫的坐下,然后开始煮茶。   煮茶就是个细致的活计,把调料依次放进去,嗅着香味……   舒坦!   就像是乡村的农妇在家里煮汤一样,当类似于肉汤的香味散发出来时,周果的心静了下来。   “别驾!”   外面传来了喊声。   安静被打破了。   周果揉揉眉心,“何事?”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周果抬头,见是跟着王德凯去的一名将领,心中就是一凛,“都督如何?”   若是发现了吐蕃大军,王德凯那点人不够对方吞。   可若是没发现,那吐谷浑怕是要危险了。   所以庙算就是这样,一旦错了一处,处处皆错。   将领一路疾驰,此刻疲惫不堪,他说道:“两日前,我军遭遇吐蕃五千轻骑……”   “狗贼!”周果瞬间就知道,吐蕃人果然是存了突袭叠州的心思。   “两军厮杀,我军大胜。”   将领在喘息,周果蹦了起来,难掩喜色,“小贾的分析果然没错,那禄东赞竟然要用突袭叠州来让赞普不敢对他下手,哈哈哈哈!”   有人送了温水来,将领喝了几大口,打个嗝,继续说道:“此战贾参军领军左翼……”   贾平安没单独领军过,都督……   周果叹道:“都督冒失了。”   将领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此战,贾参军领军从侧面杀了进去,敌将被迫逃窜……”   呃!   这是杀奔敌军主将,搅乱敌军部署。   很给力啊!   周果的脸有些红。   “后来敌将败逃,贾参军追杀,斩杀敌将!”   周果呆呆的站在那里。   那个少年他觉得不错,但王德凯却觉得是个天才。   此战之前,他觉得天才之说有些过了,可现在……   “都督令马上把捷报送去长安。”   周果点头,但脑海里全是贾平安斩杀敌将的震撼……   ……   初春的长安城中,一阵春风吹过,满街的槐树竟然多了些嫩叶。   那些文人骚客在平康坊的青楼里吟诵着春天的诗句,然后干些春意盎然的事儿,觉得自己文采风流,真是大才难得。   而在宫中,春天的惬意并未波及这里。   贞观远去,永徽来临。   这是永徽初年的朝会。   “陛下,雍州刺史许敬宗劝耕不力,不肯去下面查看,此为懒政!”   褚遂良微笑着。   看看,小圈子兵强马壮,在朝堂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谁能敌?   许敬宗……   老许站在边上,此刻脸色涨红。   “此乃污蔑!”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怒色,恍如利剑,恨不能戳穿褚遂良。   “陛下,臣这几日身体不适,也请了郎中来诊治。至于劝耕,臣令廖全等人分赴各地去查探,监督当地官吏……谁说没有劝耕?”   “是吗?”褚遂良淡淡的道:“可那郎中却说你是装病!”   胡言乱语!   咦!   不对啊!   许敬宗觉得不对劲。   褚遂良这个老东西若是没有把握,怎敢这般说?   那个郎中……   “你竟然收买了郎中?”许敬宗忍不住就扑了过去。   几个官员你拉我抱,把他困住了。   就像是李治现在的心态。   朕被困住了。   许敬宗在那里暴跳如雷。按照他目前的功劳积累,眼下就该是捞政绩的时候。而劝耕就是最大的政绩。   老许是个官迷,堪称是被权力迷住了双眼。   他会装病不去下面巡查?   不可能!   那么这便是构陷,污蔑!   这是想狙击许敬宗,拦截他升官。   “许卿朕知……”   李治为了心腹说了一番好话,可褚遂良却毫不客气的道:“陛下,帝王不可有私,一旦心中存私,看什么都是利益,那如何能掌控天下?”   这话旁人说了有拿大的嫌疑,可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先帝指定的辅政重臣,就带着些长辈的味道,自然说得。   而且说了李治还得谦虚的听。   阿耶,你指定的辅政重臣,此刻让我无法动弹……李治赧然一笑,“朕知,不过……”   褚遂良昂首道:“那个郎中随时可召唤来此作证。”   这手段,阴啊!   许敬宗觉得还有些骚。   一想到这个,他就联想到了贾平安。   若是小贾在,凭他的骚主意,定然能让褚遂良无功而返。   可现在他却只能憋着。   褚遂良这个老东西污蔑他,这事儿没完,等有机会,他一定会报复回来。   李治眸色平静。   前几日他才将说许敬宗不错,转眼老许就被狙击了。   这是在告诉他:陛下,许敬宗这个狗贼别想升官。   过分了啊!   朕就一个心腹,你们这般把他搓扁揉圆的,有意思吗?   他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最近也被弄的焦头烂额,尚书省有人在给他挖坑,背后捅刀子也是常事。   一时间,改元永徽后,他的日子竟然空前的艰难起来。   “陛下!”   长孙无忌看了许敬宗一眼,说道:“先前有弹劾老臣的奏疏,老臣并未看,如今……可送来了吗?”   奏疏要送在门下省审核,没问题后就交给中书呈献给皇帝。   “朕还未看。”李治已经得了那份奏疏,但却压下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弹劾老臣的奏疏,不看……不能服众啊!老臣问心无愧,恳请陛下把奏疏告知群臣。”   这是要当众评判的意思。   李治微笑道:“王忠良去拿了来。”   咱的娘啊!   王忠良觉得这气氛像是要炸了一般,腿有些发软。   他刚拿到奏疏,长孙无忌招手,王忠良只能把奏疏送去。   “英国公看看。”可没想到的是,长孙无忌竟然是让李勣来看这份奏疏。   李勣目光温润,看了看,说道:“这是洛阳那边送来的消息,不是弹劾……”   长孙无忌微笑着,眼中多了厉色,“不是弹劾吗?”   李勣看着他,缓慢的道:“不是。”   长孙无忌笑了笑,“那就好,可说了什么?”   这份奏疏先经过了门下省的审核,长孙无忌不知道才见鬼了。   可他依旧询问。   这是蓄意。   李治微笑着,看着有些年轻人的那种赧然。   这个皇帝果真是软弱。   李勣说道:“洛阳人李弘泰上告,说……长孙相公谋反。”   长孙无忌惊愕道:“这……这……”   他起身出来,跪地道:“陛下,老臣万死!”   他没申辩,也没否认。   李治的眼中多了怒色,“这是诬告!”   长孙无忌抬头,“老臣应当回避,还请陛下令人查清此事。”   “舅舅这般说,岂不是让那些人暗中得意?”李治微笑道:“这等事……不过是呓语罢了,来人。”   有人上前,李治淡淡的道:“李弘泰诬告宰相,立刻杀之!”   随后,他微笑道:“这等狂徒,想离间我君臣,至为可笑,来人,扶了舅舅起来。”   长孙无忌微胖,两个内侍过去,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扶起来。   晚些朝会散了。   长孙无忌被人簇拥着出去。   “这等狂徒竟然敢污蔑长孙相公,该杀,下官以为,不但他该杀,全家都该流放到最北边去。”   最北边此刻就在突厥人的掌控之中,只是名义上归顺了大唐,一旦被流放到那里,堪称是生不如死。   “此等话莫要乱说。”   长孙无忌站在台阶上,看着前方的宫阙,只觉得胸中舒畅之极,仿佛眼前再无一物……   “陛下勤奋好学,勤政,这便是明君景象,我等当好生辅佐,不可懈怠。”   众人都应了,但神色轻松。   “奸贼!”   众人回身,就见许敬宗昂首走来。   在朝堂之上,唯有此人对关陇小团体不假以颜色。   站队就要彻底,这便是老许的座右铭,当然,以后遇到了武妹妹,座右铭全都跑偏了。   “野狗般的老贼,呸!”   众人都鄙夷不已。   有人说道:“这条老狗如今看着形单影只,分外的可怜,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刚出了皇宫,长孙无忌吩咐道:“诬告老夫之事,不可到处乱传。”   众人都应了。   但他们知道,这是反话。   你们赶紧去宣扬此事,告诉那些人,我长孙无忌为了大唐而呕心沥血,可却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大伙儿都心领神会,只有后面的许敬宗呸了一口。   他回身看了一眼,李勣就像是个老僧般的默然缓行。   这个老东西……也扛不住了啊!   但老夫不怕!   许敬宗暗自下了决心。   “许使君,听闻那廖全最近惹了不少事?”   一个官员回头笑道。   这是挑衅。   咱们回头就整你的心腹廖全。   你只能干看着。   欺人太甚啊!   许敬宗的眼睛都红了。   长孙无忌不搭理这些,他的脑海里全是大方向。   褚遂良微微一笑,觉得许敬宗这条老狗迟早会被弄掉。   “闪开!”   前方,几个军士在奔跑。   “嗯?”长孙无忌皱眉,“带过来。”   有人过去,那几个军士带了过来。   中间一个看着风尘仆仆的模样,见到宰相们欢喜的道:“诸位相公,捷报!”   长孙无忌心中先是一紧,担心是突厥那边出了大事,接着又是一喜,“何处的捷报?”   “叠州!”   褚遂良笑道:“快快说来。”   有官员赞道:“这才是永徽元年,竟然就送来了捷报,可见大唐国势蒸蒸日上,不可阻挡啊!”   军士摸出了捷报,褚遂良接过,验证封口后打开。   他含笑看着,随口说道:“是叠州都督王德凯的捷报,半月前,他领军在叠州遭遇吐蕃五千轻骑,一战击败敌军……”   “好!”长孙无忌不禁笑道:“吐蕃为何突袭叠州?”   褚遂良在往后看,“有百骑参军贾平安……”   他沉默了。   后面的许敬宗和李勣听到这里不禁都有些急切,李勣不动声色的捅捅许敬宗。   老许心中担忧,就问道:“为何不念?”   长孙无忌也觉得有些奇怪,“登善?”   褚遂良干咳一声,深吸一口气,“有百骑参军贾平安临战不惧,率军突袭敌军中军,斩杀敌将……”   那个少年竟然斩杀了敌将?   长孙无忌挑眉,一把拿过了捷报。   看了一遍后,他抬头,“叠州告捷,王德凯三千骑兵击败吐蕃五千轻骑……”   “那小贾呢?”许敬宗跳起来问道。   他站在外围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里面全是小圈子的人,没人搭理他。   沉默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李勣的声音缓缓传来,“小贾……斩将立功!”   许敬宗的眼中渐渐多了欢喜之色,喊道:“老夫就知道……老夫就知道……哈哈哈哈!”   前方沉默,许敬宗猖狂的笑声显得格外的刺耳。   ……   为白银大盟‘烟灰黯然跌落’加更10.   为盟主‘吖吖萌萌’加更。 第180章 某从未听过这等清新脱俗的要求   李治径直去了后宫。   王忠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紧紧地跟着。   皇帝看着在微笑,可他知道,这个微笑下面全是滔天怒火。   “陛下!”   萧氏有一个本事,总是能抢在王氏的前面截住皇帝。   “陛下,昨夜臣妾睡的不好。”萧氏挽着李治的手臂,轻声细语的撒娇。   哎!   都三个孩子的娘了,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少了蛋的王忠良觉得不堪入目。   “朕乏了。”   男人怒了,此刻最有效的缓解方式就是轻松一下。   这大早上的陛下就想寻我……   难道我最近又美了许多?   萧氏……刚封的萧淑妃欢喜不已。   她喜滋滋的陪着皇帝到了自己的寝宫,刚开始宽衣解带……   “陛下……”   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是王忠良发出了,听着格外的尖利,就像是刚被人套麻袋暴打了一顿,结果发现暴打自己的是亲爹一样……   正兴致勃勃的萧氏愕然。   “朕去看看。”正在上弦的李治也很不满,出去后,王忠良飞扑过来,欢喜的道:“陛下,捷报啊!”   “哪里的?”李治一怔,觉得最近没地方有战事啊!难道是哪位杀神又擅自发动了战争?   那些老帅最喜欢干这等事,见到战机就上,等捷报到了长安时,君臣一脸懵逼。   “陛下,是叠州的捷报,说是吐蕃突袭叠州,被王德凯击败了,敌将都被杀了……好像是……扫把星杀的。”   王忠良一脸等待主人夸赞的模样,格外讨喜。   “叠州?”   李治整理了一下衣冠,“去前面。”   “陛下。”萧氏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   可李治压根就不停步。   萧氏赌气回身,“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   李治一路到了前面,宰相们和在京的将领都来了。   “恭喜陛下。”   李治刚落座,众人就恭喜。   “说说。”   他笑道,接着又有些急切的道:“捷报给朕看看。”   这符合一个年轻人的性子,长孙无忌笑着把捷报递过去。   李治接过,仔细看着。   看完后,他扬扬手中的捷报,目光锐利,“贾平安在叠州得了赞普病重的消息,加之吐蕃莫名其妙的袭扰吐谷浑,他判定吐蕃有突袭叠州的可能,于是建言防备。王德凯率军遭遇了吐蕃五千轻骑,一战大胜……”   这是一次完美的行动。   “这个判断很准,起源于当初给吐蕃用的离间计,恰好赞普病重,这便是天赐良机。”李治眨眨眼睛,喜悦怎么都压不住,“吐蕃人若是要大举入侵,就不会是五千轻骑,所以这是想让赞普不敢动手……必然是禄东赞那个奸贼,干得好!哈哈哈哈!”   李治放声大笑。   那个小子……果真是老夫的好孙婿呐!   梁建方此刻只恨儿子生的闺女太小了些,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陛下,此战一胜,禄东赞怕是要焦头烂额了,若是赞普不死,此后吐蕃就会内乱不休,大唐可趁势清剿突厥人,一旦腾出手来,再收拾吐蕃。”   李治点点头,眼眸含笑,那股子喜意散发出来,竟然看着神采飞扬,不复前面的稳重模样,“此次挫败了吐蕃的突袭,不管赞普在或是不在,吐蕃都要沉寂些时日,如此,对大唐便是难得的时机……”   他眸色坚定,“突厥依旧不稳,还有高丽……”   这些都是大唐的心腹之患,加上吐蕃就是三个。   “朕会一一击破这些心腹之患!”   李治的态度很坚定,群臣纷纷赞美。   “此战,贾平安立功。”李治突然笑了笑,很是古怪。   要赏赐那个扫把星?   褚遂良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初的谋划?”   李治点头,“朕怎么会不记得?当初贾平安说利用赞普孙儿年幼之事,令人离间禄东赞和赞普,当时朕还以为这只是聊胜于无的举动,谁知道那赞普竟然重病……”   一种古怪的情绪笼罩着大殿。   褚遂良叹道:“陛下,那贾平安谋划赞普,赞普随即病重,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扫把星啊!”   李治先前就想到了这个,但此刻却正色道:“此事不可妄言。”   褚遂良还想说话,梁建方却插嘴道,“小贾克了谁?”   “父母亲人。”褚遂良早就整理过贾平安的消息,“包括乡学的先生,连邻居都跑了。”   “那只是一面之词!”梁建方把老流氓的嘴脸亮了出来,“你可看到他克死那些人了?”   这个老家伙,不要脸!   褚遂良淡淡的道:“扫把星克人,无形无色,不可察觉。”   他觉得这个驳斥的力度很大。   可……作为军方著名的老流氓,梁建方在独当一面上差点意思,但在耍流氓上……堪称是无敌手。   他斜睨着褚遂良,那胡须还一颤一颤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不屑!   “既然无形无色,你从何而知?”梁建方真心看不起老褚,觉得这个老货只知道捧国舅的臭脚,自己没啥建树,纯属混饭吃。   褚遂良觉得这是胡搅蛮缠,“他的亲人都被克死了,此次赞普病重,更是明证。”   梁建方死死的盯着他,突然叹息一声,“某怎么觉着你在为赞普鸣不平呢?顺带觉着赞普重病是大唐亏欠了他……”   “老夫未曾这般说过,你这是胡搅蛮缠。”   呵呵!   梁建方淡淡的道:“那你来说说……吐蕃突袭失败,贾平安的离间谋划成功,这些都削弱了吐蕃,有利于大唐,可你为何对贾平安耿耿于怀?莫不是你觉着他让吐蕃损失惨重不妥?你心疼了?若是心疼……陛下!”   梁建方拱手,“赞普病重,禄东赞狼子野心,有人忧心忡忡,臣以为,当让这等人出使吐蕃,带去陛下对赞普的深情厚谊,让他和赞普共同对付禄东赞……”   “老贼!”褚遂良遇到这等老流氓,完全不是对手。   李治心中舒坦,越发的觉得梁建方眉清目秀……不,是战斗力超强。   而程知节……   老程在边上装菩萨。   从李治登基以来,他就是这个状态。   从元日开始,李治就处于一种被压制的状态,此刻见褚遂良面色涨红,却一言不发,心中不禁大快。   老东西,你也有今日!   他微笑道:“贾平安有功,等他回来之后,朕自会嘉奖。诸卿也辛苦了,回头每人带十头肥羊回去。”   宰相们不差这个,但架不住是皇帝赏赐的。   可……   “多谢陛下!”梁建方等人一脸欢喜的谢恩。   “多谢陛下!”褚遂良等人神色郁郁。   这肥羊多半是吃了不香。   李治见了心情更是大好。   ……   大捷的消息传的很快。   户部仓部。   杨德利拿着账册在核对……   那些小吏看了不禁头痛不已,觉得这样的杨德利就和御史一样,让大伙儿的日子格外的艰难。   不,御史都没他这么细致。   “这里少了五斤麦粉!”杨德利回身,愤怒的道:“这不是损耗!”   小吏们满头黑线,有人绝望的道:“这日子……耶耶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弄他!”大唐人能动手就不哔哔。   众人点点头,觉得给杨德利一个教训也好。   “杨德利!”   杨德利正在生气,闻言喊道:“某在这!”   门子飞也似的跑来了,伸手。   “干啥?”杨德利上下打量着他,觉得这厮莫不是疯了?   想从杨大爷这里弄钱,你怕不是喝多了。   门子得意的道:“有你表弟的消息,好消息!”   杨德利眨巴了一下眼睛,“好消息……某去问问也行。”   这狗曰的……真是抠门到家了。   众人绝倒。   门子绝望的摇头,刚转身,杨德利叹道:“罢了,平安去了许久,某也担心,给。”   十文钱。   众人惊呼,“他竟然这般大方?”   大伙儿相处久了之后,都知道杨德利有多抠门,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用的那种。   一次给十文钱的跑路费,这简直就是豪奢!   奢侈!   门子也没想到这样,他接过铜钱,深情的道:“以前他们说你抠,某从未相信。”   杨德利心痛不已,可心中更担心表弟,就催促道:“赶紧说,平安怎地了?”   门子收了铜钱,欢喜的道:“你表弟到了叠州,得知了什么赞普病重的消息,就断言吐蕃人要突袭叠州,后来果然……叠州大军迎战吐蕃人,三千对五千,你表弟阵斩敌将……杨德利,阵斩敌将啊!你这表弟不但谋划了得,更是武勇过人……”   门子拱手,“恭喜了。”   杨德利拿着账簿,脸色红彤彤的,“这……这般好。某欢喜的很!某好生欢喜!”   那些小吏都纷纷拱手,“恭喜恭喜。”   杨德利还礼,喜悦之情在胸中喷涌着,脸色涨红,看着就像是喝醉了一般。   ……   初春的禁苑里,偶尔有地方能看到嫩绿。   苏荷背着小背篓,在大树间轻盈的蹦跳着。   “没有。”   “这里也没有。”   禁苑很大,有许多东西。苏荷最喜欢背着背篓四处寻摸,若是寻到了好东西,那种欢喜哟,好几日都忍不住想笑。   前方有人声,还有马车的声音。   苏荷抬头,就见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这是宫中给感业寺送物资的车队。   那些内侍见到苏荷都拱手行礼,然后笑眯眯的说些客气话。   谁敢不客气……可以先想想宫正蒋涵。   那位宫正没孩子,苏荷就和她的女儿没什么区别。谁得罪了苏荷……   想想都可怕。   “苏荷,先前有捷报进宫,说是叠州那边击败了吐蕃人的偷袭呢!”   呀!   那个贱贱的贾参军就是去了叠州啊!   苏荷心中一喜,“可打赢了吗?”   “赢了,三千对五千都打赢了。”内侍眉飞色舞的道:“说是贾参军妙计无双,算到了吐蕃人会来偷袭,于是劝了叠州的王都督去巡查,就遇到了偷袭的吐蕃人,一战击败敌军。   对了,那贾参军还阵斩了敌将,苏荷,你说那人你也经常见着,就是一个少年……”   后面的话苏荷就自动屏蔽了。   贾参军竟然阵斩了敌将吗?   好生欢喜呀!   进了感业寺,苏荷带着人去后面巡查。   春天来了,那些女人的脸上带着落寞,和身边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可看着就像是冬季的枯枝沐浴在春光里。   苏荷往日都是看着很威严的模样,板着脸,可今日却笑得眉眼弯弯的。   “这是遇到喜事了?”   一个女人问道:“苏荷,可是有喜事?”   苏荷一看,却是认识姨母的一个女人,就说道:“说是叠州大捷呢!”   嗯?   众人一怔,旋即有人就去问了别人。   再回来时,消息就散开了。   “……那贾平安看着普普通通的,唇红齿白,怎地竟然能谋划战事,还能斩杀了敌将……”   武媚站在一墙之隔的后面,默然听着。   “说是文武双全呢!”   “那少年往日经常来咱们这边巡查,目不斜视,逗弄他也不搭理,我就说哪家少年这般稳沉,原来竟然是这般有才。”   “……”   武媚缓缓离去,脑海里浮现了少年的声音。   ——阿姐,某要去叠州了。   那个看着就和邻家小弟般的少年,竟然也能斩杀敌将了。   武媚不禁露出了微笑,一闪而逝。   宫中王氏封后,萧氏封淑妃,二人的大战已经开始了,每日后宫之中硝烟弥漫,李治来感业寺的时候,看着都是冷漠的模样。   前朝是国舅一伙儿把控,压的他没法翻身,可后宫之中也不省心,王氏和萧氏都背后有人,他这个皇帝也不能乱动。   臣子不能乱动,连自己的女人都只能看着她们嚣张跋扈……   这皇帝的日子,果然是热闹的很啊!   想到皇帝看向自己那探究的目光,武媚的嘴角就微微勾起。   ……   “走了人犯了。”   雍州大牢里乱糟糟的,恰好来这里视察的廖全很是纳闷。   随后的变化让他压根看不懂,随即有人说他收受了好处。   弹劾!   弹劾!   廖全收了好处,私下放了重犯。   皇帝派人去了廖家搜查,在卧室外面挖坑,寻到了一个箱子,里面有上等的绸缎……随后廖全就进了大牢。   这是为啥?   廖全满头雾水。他来长安不久,所以压根不知道这个圈子手段的阴狠。   污蔑、陷害……这些都是小儿科。只是后来老许也学会了这些招数,一一还了回去,把长孙无忌一伙给干掉了。   “使君!”   老许来看他了。   廖全嚎哭道:“使君,下官绝没有私放人犯呐!”   许敬宗点头,“老夫知道,你且安心,老夫定然会把你救出来。”   可怎么救?   他走在皇城之中,遇到了褚遂良和大理寺的一个官员苗鑫。   “许敬宗!”褚遂良看到此人,不禁心情大快。   “老贼!”许敬宗双目几欲喷火,“你等构陷廖全,无耻!”   褚遂良淡淡的道:“你在污蔑老夫!”   边上的苗鑫帮腔道:“褚相公当面,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这等狗许敬宗自然不会忍让,他骂道:“贱狗奴,老夫当年为官时,你还是黄口小儿……”   双方你来我往,许敬宗的火气渐渐上来了。   苗鑫的眼中多了喜色,挺着脸上前,“有本事打某啊!打某啊……”   边上那些看热闹的都在笑,一方面笑苗鑫谄媚褚遂良无耻,一方面看到老许涨红着脸却不敢动手,感到好笑。   “这要求真特娘的清新脱俗!”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苗鑫骂道:“贱狗奴,有本事你就打啊!”   他边说边回身。   风尘仆仆的贾平安就站在那里,已经扬起了拳头。   呯!   满眼金星……   这是苗鑫最后的知觉,随后就重重的倒下。   褚遂良下意识的一个闪避,才发现贾平安并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   “大胆!”他怒了,咆哮道:“来人!来人!拿了这个狂徒!”   许敬宗在长安城中堪称是孤军奋战,好不容易有个李义府,可那个鸟人奸猾,从不肯出头和那些大佬抗争。   唯有他,站在了皇帝的身前。   可孤掌难鸣啊!   他这阵子被打压的苦不堪言,此刻看到贾平安回来,一种委屈,外加见到战友的欢喜,让他眼眶不禁红了,随即落泪,“小贾……”   “许公勿忧!”   几个军士冲了过来,见苗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贾平安和老许就差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褚遂良气得三尸神暴跳。   “拿下这个狂徒!”褚遂良指着贾平安喝道。   “谁敢!”许敬宗挡在了前面,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喊道:“到陛下那里说理去,谁敢拿人,老夫今日和他拼了。”   褚遂良冷笑道:“老夫!”   “老东西!”许敬宗逼近一步,骂道:“你真当老夫不敢对你动手吗?贱狗奴!你靠着谄媚国舅得了高官做,下手阴狠,于国事可有一份裨益?贱人!今日老夫弄死你!”   许敬宗整个人看着都发狂了。   这样的奸臣许挡不得!   几个军士赶紧护住了褚遂良。   闹哄哄的,随后宫中来人,全都叫了去。   “见过陛下。”贾平安行礼,抬头,深情的道:“陛下看着清减了些,可见这阵子辛劳。臣从叠州带来了些当地的特产,对身子大有好处,回头就送进宫来。”   谁见过给皇帝行贿的?   还是当着大伙儿的面。   就贾平安。   本来严肃的气氛,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这阵子的压力,竟然感到有些欣慰。   咦!   朕为何感到欣慰?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褚遂良冷笑着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陛下,先前贾平安在皇城中重创了大理寺的苗鑫!苗鑫至今昏迷不醒。”   哥的拳头越发的重了啊!   贾平安有些小欢喜。   李治冷哼一声,“为何?”   褚遂良说道:“臣与许敬宗在交谈,那贾平安一到就挥拳,苗鑫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   这个老东西,简直就是无耻!   许敬宗说道:“这是颠倒黑白!陛下,先前臣和褚遂良争执,那苗鑫就在边上插嘴,一直说你有本事就打某啊……”   贾平安举手。   “陛下,臣为人诚实,乐于助人。可即便如此,臣从未听闻过这等要求,若是不满足了他,臣心中不安……”   ……   为盟主‘山寨厨师’加更。   盟主加更完毕,感谢土豪们。 第181章 某好心疼   李治很头痛。   贾平安立功归来,按理该是欢喜的时刻。   可他却一拳就把事情搞砸了。   “陛下,苗鑫是面部受到重击,养半日就能清醒了。”   医官去检查了一番,得出了一个不错的结论。   为何不死?   褚遂良愤怒的道:“陛下,这是殴打臣子,臣恳请陛下严惩贾平安。”   李治在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才将立功,叠州大捷有他的谋划,也有他阵斩敌将的大功……   在小圈子越发的红火的时候,这样的大功,能提振皇帝这边的士气。   李治已经做好了大事宣扬的准备,而贾平安就是典型。   可没想到贾平安一拳就撂倒了苗鑫。   这是什么典型?   殴打官员的典型。   “陛下!”褚遂良在催促。   老东西,越发的跋扈了。   李治心中冷笑,本来想严惩贾平安,可最终却淡淡的道:“回家去。”   新晋的功臣才将进了长安城,没有享受到万众欢呼的荣耀,就被赶回了家去。   ……   长孙无忌越发的忙碌了。   “辅机!”   褚遂良来了。   长孙无忌伸手,郑远东送了一份文书过去,低声道:“那贾平安回来了。”   长孙无忌抬头,揉揉眼睛,“他立功了,许敬宗,包括崔氏都欢喜不已。为何?”   他看了郑远东一眼。   郑远东微笑道:“最近山东门阀被咱们打压的窘迫不已,许敬宗更是狼狈不堪……贾平安在叠州立功,这便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们怎会放过?定然会大肆宣扬。”   长孙无忌满意的点点头,“不用管。等他们去宣扬,陛下那边会封赏,到时候便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越得意,破绽就越多,到了那时候,一巴掌把他打下来。”   郑远东赞道:“相公手段了得,这是要诛心。”   长孙无忌点头,“老夫本不想搭理此人,可你等仔细琢磨,贾平安和山东那些人交往密切,特别是崔氏……”   “是。”郑远东眯眼看着桌子上的文书,“相公,如此给他一巴掌,打在贾平安的脸上,可却也是打在了许敬宗和崔氏的脸上,这是告诫,让他们安分些。”   “什么告诫?”长孙无忌放下文书,笑道:“这就是痛打!打的他们脸疼,打的他们狼狈不堪,哈哈哈哈!”   他畅快的笑着,郑远东看了褚遂良一眼,咦了一声,“褚相这是怎么了?”   褚遂良干笑道:“辅机……”   长孙无忌觉得老伙计不对劲,“出了何事?”   褚遂良把肠子都悔青了,“先前老夫遇到了贾平安。”   长孙无忌微笑道:“不用管,就看着皇帝封赏他,封赏的越高越好,让他站的再高些,破绽就越多。”   可……可没了啊!   褚遂良心中难受,“先前老夫和许敬宗在外面争执,大理寺的苗鑫帮衬老夫,贾平安正好回来……一拳就打晕了苗鑫。”   你……   长孙无忌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渐渐僵硬。   郑远东愕然,但右手却握拳,轻轻挥动了一下。   晚些,这里的消息传到了李治那边。   “陛下,说是封赏贾平安太过的话,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李治在看奏疏,一直没抬头。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的运气真是不错。   “众矢之的?”   李治看完了奏疏,抬头活动了一下脖颈,淡淡的道:“许敬宗和山东那些人最近狼狈不堪,朕需要一个人站出来……”   这不是炮灰吗?   王忠良觉得这就是挡箭牌。   皇帝竟然想把贾平安弄成自己的挡箭牌?   “可那少年却狡黠,你说,他打晕苗鑫,是有意还是无意?”   王忠良谄笑道:“说是当时苗鑫咄咄逼人,许敬宗已然是忍无可忍,应当是无意的吧。”   “无意?”   皇帝的声音很轻。   王忠良抬头,就看到了皇帝嘴角挂着的一抹讥诮。   ……   炮灰贾回到家中,久别重逢的阿福竟然楞了一下,然后才抱着贾平安的大腿嘤嘤嘤。   贾平安奋力把它抱起来,笑道:“最近祸害了多少鸡鸭?”   杜贺苦着脸道:“就从年底到如今,阿福祸害了坊里的鸡鸭十余只,咱们按照郎君说的规矩赔偿,引得许多坊民买了鸡鸭来饲养,只等阿福出门,就把家中的鸡鸭放出去。”   这竟然成了一门产业?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   “咦!”贾平安诧异的道:“不是说年底就能修好新宅子吗?为何没搬家?”   杜贺笑的很是古怪,“表郎君说郎君不在,不能搬家。可他自家又心疼,说是白给了那些钱。”   当初贾平安说工期能提前就多给钱,如今看来却是失策了。   “还有……”杜贺说道:“这搬家……郎君如今也是县男了,好歹得请个道人来看看日子。”   “你去一趟太史局求见太史令,就说……某如今不方便出来,还请太史令出手,为贾家搬家算个日子。”   杜贺去了太史局,路上就听到了消息。   郎君竟然一拳打晕了大理寺的官员!   他心中忐忑,担心后续的处置。   “小贾回来了?”李淳风看着洒脱,揉揉眼睛,边上有小吏说道:“太史令,贾参军回来的时候打晕了大理寺的官员,陛下震怒,令他回家,弄不好处罚就在后面。”   大佬,这是一滩浑水,咱们别去淌。   杜贺心中不安,觉得这次定然请不动李淳风,不行晚些就去寻个道观,出钱请个道人。   李淳风看着小吏,皱眉道:“小贾打晕了他,那定然是有道理的。”   小吏:“……”   杜贺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淳风,心想这位半仙竟然不怕被牵累?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如今小圈子势力庞大,不可抵御。贾平安和许敬宗交好,和山东门阀崔氏交好……这便是小圈子的对头。   这等人一般人都会敬而远之,何况这次贾平安犯错,打晕了官员,后续还不知道会怎么倒霉。   “你回去告诉小贾,两日后就是吉日,利搬家。”李半仙掐指一算,就给出了好日子。   这可是李半仙给出的好日子,杜贺狂喜躬身,“多谢太史令。”   这个面子给大了啊!   “还有,那日听到他念叨什么大威天龙,还要哄谁。”李淳风拿起一本书,随口道:“让小贾别乱弄,后日某去主持。”   李淳风何尝为谁去主持过搬家?   没有的事儿。   小吏风中凌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假的太史令。   杜贺更是觉得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差点没喘过气来。   李半仙竟然要去给老贾家主持搬家……   这是多大的脸面?   说出去长安城多少人家会羡慕嫉妒恨?   李淳风半仙之名并非是浪得虚名,杜贺就是崇拜者之一。   回到家中,他说了此事,贾平安只是哦了一声。   随后,麻烦来了。   杨德利听到表弟回家,就告假提前回来了。   “你打了苗鑫?”   杨德利的脸颊颤抖着,杜贺确信,表郎君在心痛。   那是大功啊!   可这一拳的后果莫测,大功弄不好就成了罪责。   杜贺觉得表郎君会嚎哭。   可杨德利最终却骂道:“那些贱狗奴,就见不得别人好。平安别担心,你还不到十六岁,咱们慢慢来。”   表兄的话让贾平安也有些愕然。   他以为杨德利会心痛这个功劳的丢失,谁曾想竟然是安慰。   午饭前,贾平安去寻阿福,无意间路过祠堂,就看到了表兄跪在牌位前嘀咕。   “姑母,某好心疼,可却不能怪责平安,否则他会难受……”   贾家有些愁云惨淡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例行练刀。   杨德利看了,赞道:“平安的刀法长进的很快,某都看不懂了。”   没有经历过战阵搏杀的刀法都是花架子。   贾平安深刻的理解着这句话。   “小贾!”   外面传来了高阳的声音。   阿福飞快的爬去开门。   大门打开,高阳急匆匆的进来,见贾平安在练刀,就皱眉道:“你的刀法……不怎样。”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的刀是杀人的刀。”   “我的刀也能杀人!”高阳一袭红装,手中握着小皮鞭,看着就像是一团火。   “先前我进宫去求见皇帝,皇帝说忙,不肯见我。”高阳握着小皮鞭的手看着关节泛白,眼中多了愤慨,“他为何要怕长孙无忌他们?弄死就是了。”   我真担心你哪天把皇帝也作死了。   贾平安觉得高阳就是个政治白痴。   “后来出来的时候,我遇到了褚遂良,就骂了他……”   高阳一脸得意。   贾平安想死。   “对了。”高阳想起了一件事,“我让人去给你报信,你可接到了?”   贾平安点头,眸色微暖。   高阳遣人给他报信,说长安城中的局势不大好,长孙无忌等人权势滔天,贾师傅的小伙伴们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让他小心些。   正是得了这个消息,贾平安才断然一拳打晕了苗鑫。   在这个时候他不适合出风头,还是让皇帝继续顶在前面吧。   “此事无需担心。”贾平安担心高阳抽抽了,到时候惹下大祸,“你且回家安生逍遥。”   高阳看着他,目光坚定,“你倒霉了,就以为我会躲着你?你却看错了我!”   呃!   这个娘们怎么就那么让人头痛呢?   唯一的法子就是……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在家中,那些人以为某胸有成竹,于是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又强硬起来了。   高阳面色绯红,“我在家中也能帮你?”   “当然。”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能谋划战事,难道就不能谋划这等事?”   他好男子气啊!   高阳应了,然后吩咐道:“把东西带进来。”   一群羊。   这就是高阳带来的礼物,算是给硬汉贾接风。   杜贺欢喜,贾平安满头黑线。   ……   搬家的那一天天气看着不怎么好。   大清早李淳风就来了,他穿着道袍,手中拿着桃木剑……看着仙风道骨,洒脱不凡。   “好一个李半仙!”众人不禁夸赞不已。   “老夫还得去太史局。”老李是脱岗来的。   杨德利也告假在家,看看阴沉沉的天色,忧心忡忡的道:“太史令,这天气……不好吧。”   你确信今天是个好日子?   李淳风很淡定的道:“等着,时辰没到。”   老李眯眼,在掐指计算。   这是在算计老天爷?   牛笔!   众人的目光中多了崇拜之色。   贾平安靠的比较近,听到的却是老李在计算一道数学题。   这学习的精神,堪称是活到老,学到老。   一群请来帮忙的人都在等着老李的招呼。   一道数学题计算完毕,老李点点头,很是欣喜。   “这是时辰到了吧。”杨德利抬头。   “时辰已到,搬家!”李半仙甩甩桃木剑,看着很是漫不经心。   可他话音刚落,有人就惊呼道:“乌云被撕破了!”   众人抬头,就见天空密布着的乌云被撕开了一条缝隙,阳光就从缝隙中倾撒下来。   很美的天象!   “太史令果然不凡!”   众人赞不绝口,贾平安知道,今日的事儿会被编成段子,流传上千年。   什么老贾家搬家时乌云满天,只见李半仙掐指一算,桃木剑指着天空,厉喝道:“开!”。随后乌云破开……   从此老贾家公侯万代!   这个兆头真不错。   “兄长!”   李敬业带着一马车礼物来了,一脸羞愧的道:“前两日就准备来了,可阿翁说要静观什么局势,来了是添乱。”   老李很狡猾,前两日若是李敬业来了,说不得小圈子就会趁机弄他。   现在事情在沉淀,反而没了忌讳。   李敬业搬家看呆了一群帮忙了。   很重的实木桌子一人扛,还顺手拎着两把椅子。   这娃实诚,专门搬运最重的东西,最后顺手把阿福给抱走了。   新宅子建造的很是宽敞,众人稀罕了一阵,旋即就是一顿美食。   “有贵人来了。”   姜融屁颠屁颠的陪着几个男子来了。   贾平安迎了过去。   “小贾!”   “平安!”   崔义玄颤颤巍巍的下马,贾平安担心他会马下风……   可他已经来不及担心这个了。   “小贾!”   催胸出手如风,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关切的道:“某来晚了,来晚了!”   我没死啊!   也不是奄奄一息啊!   贾平安满头黑线,随后被崔建蹂躏了一番。   崔义玄来了,淡淡的道:“别怕。”   这话代表着崔氏的态度,咱们不会丢弃你。   “喝酒!”   随后就是狂欢。   “有人来了。”   姜融屁颠屁颠的迎过去,随后欢喜的喊道:“诸位大将军来了。”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看着远来的梁建方三人,视线模糊了。   他虽然利用殴打苗鑫摆脱了出风头的危险,但这几日暗流涌动,弹劾他的不少。   这时候能来的就是至交好友!   他没想到几位老将竟然也来了。   “小贾!老夫的好孙婿啊!”   老流氓梁建方的礼物很实在,就是金银。   苏定方的礼物是一把宝刀,据说是当年他带人从一位突厥大佬家中弄来的。   程名振送的简单,就是一幅字。   老程是文人,一幅字写的众人叫好不已,宾主都有面子。   “就是抠门!”梁建方嘀咕着,随即被苏定方举起酒碗灌了一碗酒。   ……   第一次睡在新家里,贾平安醒的很早。   操练刀法,然后吃早饭。   包东来了。   “校尉说让你在家歇息,昨日兄弟们被派出去搜索一个采花大盗,都来不了。”   采花大盗……   “本来长安县这边抓到了那黄节,谁知道雍州长史廖全去了牢中,竟然把人给放出来了……哎!”   包东一声叹息,贾平安却心中一动。   “许使君最近焦头烂额,怕是来不了这里了。”包东知晓贾平安和许敬宗关系好,但此刻这二人都成了倒霉蛋,也算是有难同当。   可老许就在下午来了。   他看着瘦了不少,但却越发的精神了,一进家就骂道:“廖全老夫深知,怎会私放人犯?这是那些贱狗奴在构陷。”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可查过那些胥吏了?”   如果此事廖全被陷害,那毫无疑问,牢中的胥吏就是内应。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厉色,“老夫把当值的全数拿下痛责,可无人认罪。”   “此事等某回百骑看看。”   李治令他回家,并未说禁足。   贾平安悄然去了百骑。   “为何这般冲动?”唐旭咬牙切齿的,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   邵鹏叹息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不过比老唐这等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强。”   “狗内侍!”唐旭怒了,“某当年痛打上官之事你难道不知?”   邵鹏冷笑道:“后来呢?见到上官就舔。”   要动手!   贾平安赶紧溜了出去。   他寻到了一个百骑问话。   “那黄节潜入了礼部侍郎姜盛的家中,玷污了姜二娘子,随后被发现,就跑了。”   “那黄节的胆子不小啊!”就算是要做采花大盗,也不会去弄高官的女儿……这人真是胆大,“他是什么身份?”   贾平安觉得弄不好能见到一个飞檐走壁的高手。   “是个读书人。”   “无耻!”贾平安一脸嫌弃的模样,但心中却觉得不对。   “姜盛怎么说?”   百骑说道:“怒不可遏,说是雍州从许敬宗以下都是蠢货,还说他的女儿如今以泪洗面,自杀过数次了。”   这……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   求票。 第182章 不对劲   “那个黄节可拿住了?”李治百忙之中,依旧在关注此事。   “陛下,还未曾抓到。”   许敬宗焦头烂额。人是在他的手中丢的,廖全还在牢里,若是弄不清此事,廖全绝对会倒霉,他也好不到哪去。   李治看了一眼心腹,觉得他瘦了许多,“姜盛上书弹劾你和廖全,他家的二娘子被那黄节玷污,数次自尽,幸而被救了回来……此事,你可能查清?”   许敬宗本想说能,可最后却低下了头。   “罢了。”想到老许如今就是自己最铁杆的心腹,李治心中不忍,“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且回去。”   回过头,他就把唐旭叫了来。   “陛下。”唐旭脸上的横肉都仿佛被浆糊凝固住了,看着多了些和善的气息。   李治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礼部侍郎姜盛女儿被玷污一案,朕让百骑接手已经五日了,为何没有查清?”   这事儿没法查清啊!   唐旭暗自叫苦,硬着头皮道:“陛下,百骑上下这五日都在追索那黄节,可此人出了牢中之后就踪迹全无……”   这年头又没有大数据,所以一旦丢失个人,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唐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狗,在追赶着一只不见踪迹的野兔。   李治看了他一眼,“无能!”   只是两个字,压力却如同是大山般的罩了过来。   “青天白日,竟然有贼子潜入到官员家中,从容行事……性质恶劣,朕再给你五日!”   回到百骑,唐旭召集了众人,阴着脸道:“五日之内,此事若是查不清,痛责!”   老子要挨打之前,先把你等打个半死!   值房里,邵鹏听了皇帝的吩咐,沉着脸道:“此事确实恶劣,长安城中议论纷纷,有人说官员的家眷都保不住,那百姓呢?”   唐旭冷笑道:“可此事和咱们有何关系?”   这个老唐,蠢!   邵鹏说道:“许敬宗的心腹廖全因此事被抓,长安县和万年县的不良人因为此案被许敬宗责打,可依旧无用。陛下能用谁?刑部?还是大理寺。”   “为何不能用刑部和大理寺?”唐旭觉得不解。   “蠢!”邵鹏见贾平安在发呆,就点头,“小贾可知道这个?”   贾平安点头,“这个案子很难,刑部或是大理寺若是接手过去,破不了的可能更大。如此,找个由头,就能弹劾某些官员下台……”   唐旭悚然而惊,“小圈子他们趁机而动,到时候拿下一些官员,把自己人送上去。”   “哎!小贾果然是人才,你……”邵鹏看着唐旭,嫌弃的道:“也就是咱不嫌弃你,否则早就坐视你倒霉了。”   “此事却是麻烦了。”唐旭拍了一下大腿,长吁短叹的,那眉头皱起,脸上的横肉都挤作一团,看着就是一个字:愁。   邵鹏摩挲着茶杯,手指骨节处都泛白了。   五天的期限过得很快,若是逾期,好基友怕是要屁股遭殃了。   连程·蒙娜丽莎·达都在唏嘘着,“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呢?”   他一抬头,见贾平安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说道:“小贾莫不是有法子?”   唐旭摇头,“小贾殴打苗鑫之事尚未了结,最近弹劾他的越发的多了,此事却不能拉他进来,否则弄不好就是罪上加罪。”   老唐还算是厚道。   程达……   贾平安看着这位经常流露出神秘微笑的中年男子,心想这厮不会是希望唐旭因此滚蛋,他好接替吧?   人心隔肚皮,这等事儿不可轻忽。   别看程达老好人的形象深入人心,真等他成了百骑的一把手,保证比唐旭还难处。   所以,若是程达做了百骑的一把手,贾平安要么和他闹翻,要么就自寻出路。   可在小圈子威风八面的时候,哪里是好地方?   哪里都不好,百骑是皇帝的自留地,反而最安全,小圈子不好插手进来。   想到这里,贾平安说道:“某想试试。”   “小贾!”唐旭感动了,“此事你不好插手。”   “校尉对某恩重如山,某若是坐视,那便是猪狗不如。”贾平安很诚恳。   唐旭的眼眶红了,“哎!某却带累了大家。”   邵鹏怒道:“这是有人要弄许敬宗,关你屁事!”   果然,最维护唐旭的就是邵鹏。这一对好基友平日里各种嫌弃,但在最后关头,却是携手一起扛。   一起扛!   贾平安看看唐旭的腿,记得是大毛腿吧。   随后他就带着自己的麾下出去。   礼部侍郎姜盛家,管事迎接了他们,但看着很不满。   “不良人来了许多次,百骑的也来了数次,可什么都没发现,二娘子如今整日以泪洗面,某是看着她长大的,心疼的不行……”   这话隐隐带着责怪之意。   晚些到了后面。   后面主卧是姜盛夫妇的,姜二娘子在外面一些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女仆睡的地方。   “这里不能进!”女仆挡住了贾平安,一脸的慷慨激昂。   “某是贾平安。”   贾平安……真平安都不行!仆妇摇头,“男女有别。”   “那让她带着羃䍦出来。”   不是贾平安残忍,而是要查清此事,就必须得弄清楚所有的环节。   晚些,一个年轻女子出来了。   羃䍦罩住了她的身体,但因为距离近,贾平安能看到些面容神色。   姜二娘子神色惶然,还有些悲伤。   “是什么时辰发现的?”   这些都是老问题,贾平安早就得了资料,但依旧盘问。   那仆妇一一答了。   贾平安突然问道:“二娘子平日里可经常出门?”   仆妇摇头,“我家二娘子除去走亲戚,平日里压根就不出门。”   这年头贵女出门麻烦,所谓满街都是权贵女子的话都是哄鬼的,那些都是平民女子。至于贵女,得等到李隆基时才得了解放,大胆,而且肆无忌惮。   贾平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黄节是翻墙跑的?”   姜二娘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是。”   仆妇皱眉,然后说道:“二娘子被吓到了,当时都傻了。”   姜家的供述是午时刚过,有仆妇就发现了不对劲,于是闯进去,看到姜二娘子躺在床上,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仓皇冲了出去……   “当时怎么喊的?”   仆妇摇头,“发现此事的不是奴,那人因为做事不利,被阿郎令人痛责,如今在床上躺着呢,说是弄不好就过不去了。”   大唐的奴婢就是牛马,家里打死几个,只要不闹大,屁事没有。   贾平安点头,起身道:“打扰了,咱们回去。”   姜二娘子的身体一下就放松了下来。   贾平安走到门边,突然回身问道:“那黄节往日可认识二娘子?”   仆妇摇头,“哪里认识,从未见过。”   “知道了。”   贾平安随即去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金鸡独立站在那里练字,身体摇摇晃晃的。   老子作孽作大发了啊!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话,许多多竟然照着做了。   “贾参军!”许多多见他来了,放下笔,“你的法子真有用。”   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字真的又进步。   难道某还隐藏着老师傅的属性?   他坐下后,有恶少送来酒水。   许多多笑道:“煮茶的人没在,就委屈贾参军了。”   初冬依旧冷,不过许多多的衣领矮了些,能看到整个蛇头。   “你……”许多多见他目光不对,就说道:“我不喜欢男人。”   可惜了。   贾平安说道:“黄节,长安县人,今年科举失败,寻一下。”   许多多皱眉,“那个采花大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好查。”许多多很坦率的道:“那黄节从牢里逃了出来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我觉着应当是有人接应。”   这妹纸聪明。   “悬赏五百贯。”贾平安起身道:“就用某的名义。”   许多多讶然,心想贾参军竟然舍得给五百贯,这是为何?   这个案子和他没关系,那么就是为了那位姜二娘子打抱不平。   贾参军果然是君子。   君子贾觉得许多多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就说道:“若是哪日重新喜欢了男人,就嫁了吧。”   许多多愕然,“不喜欢。”   一个黑社会头目的女儿,自家老爹被人砍死后,就被簇拥着接班,手下一帮子恶少,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喜欢男人……也不奇怪。   但卫无双呢?   那妹纸命硬,可命硬不是不喜欢男人的理由吧。   他随后去寻了许敬宗。   “许公,那五百贯到时候你付一下。”   老许:“……”   老夫家中也没有余粮啊!   不是他没想到悬赏,而是悬赏这等事儿,最有效的就是利用恶少和游侠儿。   官方的悬赏对于那些混迹在灰黑地带的人来说不靠谱,但贾师傅这个人的名号却很响亮,百骑之虎,还有君子的美誉。   五百贯也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晚些长安城那些恶少游侠儿就开始了。   “贾平安让恶少放话,悬赏五百贯寻黄节的踪迹。”   王琦淡淡的道:“黄节……连咱们都找不到他,一个五百贯的悬赏,他哪里敢出来。”   周醒有些忧虑,“就怕姜盛那边露出蛛丝马迹。”   王琦伸手,跪坐在边上煮茶的陈二娘送上了茶水,他接过轻啜一口,“此乃丑事,一旦被人知晓了实情,姜盛名声扫地,那时候他还有什么脸面为官?所以安心。”   陈二娘抬头,“利用姜盛之事来弄廖全,顺带为姜盛解除了大危机,这便是一箭双雕,果然是好手段。”   王琦眸色中多了些阴影,“是上面的的谋划。”   周醒苦笑道:“此事倒也妥当,唯一的错处就是让没能灭口黄节。”   王琦冷笑道,“那黄节自然知晓自己危险了,不逃跑就是等死。”   “那此事的后续……”周醒皱眉,“黄节必须要寻到。”   王琦点头,“放话出去,悬赏一千贯,比钱多吗?他贾平安那点家产,也配某出手?”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迷醉之色,“他也就是得了几笔赏赐,修建宅子都花销的差不多了。”   王琦淡淡的道:“一千贯不够,那就两千贯,三千贯。”   ……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有黄节的消息。   贾平安很平静。   唐旭在和邵鹏请教。   “老邵,上次你说挨打的时候可以挪动屁股,换着地方打?”   邵鹏点头,傲然道:“这要练习。”   于是唐旭没事就在值房里练习怎么大范围调动屁股上的肉。   贾平安甚至在打盹。   他带着人去巡查,归来两手空空。   老子的命好苦啊!   唐旭练习挨打神功把屁股都弄抽筋了。   “老邵,特娘的,某上茅厕拉出血了。”   呃!   咱当年好像没有吧?   邵鹏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你昨夜去了何处?”   唐旭愕然,旋即大怒。   邵鹏叹道:“小贾在打盹。”   贾平安被吵醒了,但依旧闭着眼睛。   唐旭苦笑道:“这是某的劫,罢了,与他无关。只是……某若是离开了百骑,继任者怕是对他不会太好,到时老邵你帮衬他一把,好歹别让人给欺负了。”   邵鹏别过脸去,“你说这些作甚?还有时日,去查!咱也去!”   这二人的基情坚贞如铁,贾平安觉得不该拆散他们。   该着手了。   第四天……   贾平安再度来到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金鸡独立,看着很稳。   贾平安学了一下,结果没扛住多久。   “这是天赋。”许多多淡淡的说道。   都有腰椎盘,为啥就你那么凸出呢?   贾平安吩咐道:“传话,有人想杀了黄节灭口,唯有百骑能护住他。从今日到明日午时之前,百骑在朱雀门外等候,只要他出现在朱雀门前,贾某担保他活命,只是……过时不候!”   许多多一怔,贾平安已经出去了。   有恶少在边上嘀咕道:“兄长,他怎么知道有人要杀黄节灭口?”   许多多摇头,“传话出去。”   晚些,贾平安就蹲在朱雀门外,身边是十余百骑。   王琦得了消息,面色大变,“去,盯着贾平安!”   陈二娘愕然,“这是何意?”   王琦的眼角颤了一下,“那黄节压根就不是什么大盗,可那些人却利用此事来谋划许敬宗的心腹廖全,岂能让黄节反口?所以……”   陈二娘双手紧握,“黄节必须死!”   ……   唐旭拖着疲惫的脚步和邵鹏回到了百骑。   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可此案的关键人物黄节却不见踪迹。   留守的程达引出来,急切的道:“小贾让人放话,说是有人要灭口黄节,唯有百骑才能让他平安……”   呃!   唐旭迷惑的道:“先前在朱雀门外,某看到十余人蹲在那里,怎地有些眼熟,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是小贾?”   他揉揉眼睛,邵鹏皱眉道:“你去青楼太多,腰子怕是出了问题。”   “某的腰子没问题。”但凡是男人,就不可能承认这个问题。   邵鹏看了程达一眼,刚才他是有意岔开话题,此刻才问道:“小贾是如何说的?”   程达摇头,“小贾什么都没说。”   邵鹏点头,程达出去。   唐旭叹息一声,“小贾不信任程达。”   “谨慎些更好。”邵鹏指指外面,可才将出去,包东就来了。   “贾参军令某来禀告二位。”   包东看到了茶具,觉得手有些痒,脚也有些痒。   “贾参军觉着此事怕是不对劲。”   “为何?”唐旭和邵鹏相对一视。   “说是姜盛家少了数名仆役,另外,那黄节乃是读书人,能过了州试的,就算是去做个小吏也使得。”   “那黄盛家中贫寒。”邵鹏觉得贾平安的分析有些乱,却不知道是包东转述的问题,“家境贫寒,就去偷盗,随后见到那姜二娘子貌美就动了邪念……”   这是外界的反馈。   包东说道:“贾参军说,那黄节长得英俊,就算是要和女人……那也有女人会主动,何必去用强。”   “这就是他的推断?”邵鹏点头,“知道了。”   等包东出去,他对唐旭说道:“明日某进宫!”   唐旭骂道:“某不用你来求情!”   “陛下最近被压制的很厉害,一旦发怒,弄不好能打你个半死。”邵鹏深吸一口气,“当年某在宫中并无根基,被人抓住了错处责打,奄奄一息。你当时是千牛备身,护卫先帝,见到某躺在那里,不但禀告了先帝,还私下给了金疮药……否则某活不过那个冬天。”   “你说这些作甚?”唐旭的脸有些红,“这几年某犯错不少,没有你的遮掩,哪轮到某来执掌百骑?早就被赶到地方去了。”   二人相对一视,莫逆于心。   而此刻的朱雀门外,贾平安被冷的在跺脚。   “参军,喝口酒。”   雷洪弄了个小水囊过来。   贾平安喝了一口,没感觉暖和,刚想喝第二口,就觉得不对劲。   有人在盯着我!   他抬头就看到了前方数十步开外的一个高大女子。   朱雀门外就是朱雀大街,百来米的宽度。   从一个时辰前开始,这里的行人就多了不少,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个女子……   开始走路看着正常,可此刻步伐却大了起来。   女子走路一快,身体的某些地方就会摇摆。   可这个女子大步流星,胸口的两坨竟然在往下滑。   左边有人尖声喊道:“动手!”   一个男子冲向了女子,那女子毫不犹豫的开始了狂奔。   方向就是贾平安。 第183章 老天有眼   朱雀大街从朱雀门一直延伸到明德门,把整个长安城隔成了两半,也是长安的主干道。   这条街太宽了,加之此刻初春,行人不算多,所以当那个女子狂奔起来时,分外的醒目。   左侧冲出来的男子速度很快,他一边跑一边伸手在怀里摸索,竟然摸出了一把短刀。   他盯着在奔跑的女子,狞笑的就像是一头狼。   弄死你!   那目光就想是利刃,死死的盯住了女子。   女子看到了他,面色发白,喊道:“贾参军……救命!”   一张口,就暴露了她的男子口音。   贾平安在看着那个男子,神色从容。   边上,刚来的包东就像是个狗腿子般的赞道:“参军算无遗策!”   雷洪没在。   右边一个男子几乎是同时冲了出来,他抬头,脸上的胡须茂密的遮挡住了他的容颜。   “跑!”   雷洪大吼道,眼中只有那个手持短刀的男子。   男子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从对面出现,他怒吼道:“杀了他!”   “这是召唤同伙!”包东就像是一个奸臣般的在介绍情况。   “某就喜欢这样。”贾平安含笑看着。   开始他还有些自我怀疑,可现在,那些怀疑都消散了。   左边有人猛地冲了出来,手中拿着短刀。   守门的军士已经怒了,刚想冲出来,却被百骑拦住了。   “且看着。”   这是贾平安的交代。   “某今日要让背后那人知道,人心不敌神通!”   贾平安举起了手。   马蹄声骤然而起。   十余百骑策马从两边的坊里冲了出来。   他们张弓搭箭,眼中只有那两个男子。   马蹄声如雷,女子在疯狂奔跑。   她侧脸,看到男子正在逼近,手中的短刀高举……   她绝望的喊了一声,男子怒吼道:“杀!”   短刀准备劈砍下来。   男子突然身形一窒,两支箭矢插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女子尖叫一声,就见正在奔向雷洪的男子背后中箭,扑倒在半路上。   她一路跑到了贾平安的身前五步。   “止步!”   包东拔出长刀,眯眼盯着她。   女子跪地,喊道:“某是黄节,某自首!某来自首!”   这分明就是男子的声音。   贾平安坐在那里,看着前方,微笑道:“谁敢来灭口?”   两侧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几个男子神色悲愤,但旋即就隐住了。   黄节抬头,泪流满面的道:“多谢贾参军,多谢贾参军!”   贾平安起身走过去,摸摸他的头顶,心情愉悦的道:“某言出必践。”   他回到了百骑,“校尉,黄节自首。”   唐旭眨巴着眼睛,嘴唇哆嗦了一下,“你说什么?黄节……自首?”   邵鹏愕然,“他怎会自首?”   “带进来!”贾平安招手,包东和雷洪带着一个男子进来。   “某冤枉啊!”黄节跪地嚎哭。   “目下要紧的是把姜家控制住。”贾平安说道:“这不是采花大盗,而是……偷情!”   唐旭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的起身道:“为何?”   贾平安说道“这黄节本是读书人,家贫,但有前途。并且他长相英俊。姜家说他盗窃,可某却觉着不对,盗窃的话,不如去偷商人家,防备还少些。”   唐旭惊讶的道:“那他这是为何?”   黄节嚎哭道:“某和姜二娘子在去年就认识了,可姜家门第高,某想着不能高攀,可姜二娘子不舍某,某也舍不得她,每月都约定了时日,某翻墙进来,姜二娘子的女婢会接应某……”   唐旭只觉得听到了最荒谬的事儿,“那日为何?”   黄节抬头,突然两眼翻白,嗝儿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这几日备受煎熬,担心会被灭口。而先前为了活命,他爆发了潜力,现在身心俱疲,人体自我保护启动,竟然就晕了过去。   贾平安说道:“那日看守的女婢去了别处,有女仆来寻姜二娘子有事,却看到了……”   唐旭心中一震,“竟然是这样?”   邵鹏却不解的道:“小贾,你如何判别出了此事?”   “一个读书人,他哪来的胆子去礼部侍郎家中行窃?就算他敢,又怎敢去了后宅?就算是他去了后宅,怎敢见色起意?”   唐旭和邵鹏点头。   贾平安最后说道:“最要紧的是,那些人为何要把黄节弄出牢狱?既然是贼子,那为何要弄他出来?”   邵鹏一拍脑门,“廖全乃是许敬宗的人,姜盛却是小圈子的人,就算是要弄廖全,也不该把黄节弄出去,但……这要断定廖全是被污蔑的。”   “某肯定。”贾平安知道廖全的性子,关键是廖全没有动机。   但小圈子做事不讲动机,所以廖全只能憋屈的被关了进去。   邵鹏起身道:“某这便进宫。”   他走过来,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回头让老唐请你去五香楼,把老鸨睡了。”   唐旭骂道:“那老鸨当年可是艳冠群芳,你以为是谁都能睡的?”   “小贾能!”邵鹏笑了笑,随后就进了宫中。而贾平安担心夜长梦多,马上就带着人去了姜家。   “陛下,邵鹏求见。”   “让他来。”   李治想到了姜盛的事儿,皱眉抬头。   邵鹏进来,行礼,李治问道:“姜盛的案子如何了?”   邵鹏说道:“陛下,先前那贼子已经自首……”   “等等!”李治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为何自首?”   老唐,你的屁股保住了。   邵鹏心中欢喜,“陛下,那黄节和姜二娘子乃是私通!”   李治心中一惊,旋即说道:“若是私通……那姜盛就是欲盖弥彰,那一日应当是黄节和姜二娘子约好私会,却被人发现,叫嚷了起来,由此可知,黄节和姜二娘子私会之事,姜家知道的人极少……”   “陛下英明。”   李治真的不傻,唯一装傻就是在面对压制时。   他的眼中全是释然,“事情败露,姜盛担心名声败坏,于是就说是贼人进了家中,见色起意……有趣!可寻到证据了吗?”   邵鹏一怔,说道:“奴婢还未去。”   但唐旭知道规矩,应当会立即派人去姜家。   李治突然嗤笑一声,“有人说廖全私放了黄节,可廖全为何放了他?这没道理。但群情涛涛,更有人指证。若此事为假……”   “来人!”李治嘴角紧抿。   王忠良上前。   “请了相公们来。”   王忠良身体一震,“陛下,如今只是黄节一家之言!”   皇帝召集宰相,定然就是要出气。   可若黄节的话为假,这出气就变成了丢人。   “让他们来。”李治微笑道:“春暖花却未开,朕与诸位相公去禁苑走走。对了,让许敬宗也来。”   瞬间,邵鹏就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   ……   此刻的贾平安已经带着人到了姜盛家。   管事不满的道:“怎地还来?”   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明日就是期限,你说呢?”   明日查不出来,唐旭和百骑就要倒霉了。   管事的眼中多了幸灾乐祸之色,然后带着他们进去。   “请二娘子出来说话。”   这次贾平安没进后院,这让管事倍感满意。   可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包东和雷洪悄然摸了进去。   二娘子带着羃䍦,在女仆的陪同下出来了。   “二娘子,此案涉及到雍州长史廖全,若是不能查出真相,廖全怕是会被流放,于心何忍?”   他盯住了二娘子。   二娘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管事皱眉道:“贾参军此话何意?想哄骗二娘子?”   贾平安笑了笑,心想别人的死活你漠不关心,那就别怪我了。   “另外,有人说要杀了黄节灭口。”   二娘子的身体巨震,抬头,欲言又止。   “二娘子,你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廖全因此被诬陷,黄节因此被灭口吗?”   “放肆!”管事大怒,“这是姜家,贾参军,我家二娘子涉世不深,你这般哄骗诱惑是何意?是想栽赃吗?”   贾平安压根没搭理他,只是叮着姜二娘子。   姜二娘子颤抖了一下,然后平静了下来,“你……我不知道。”   贾平安心中叹息,眸色冰冷。   “阿郎回来了!”   姜盛急匆匆的来了,见到贾平安的时候,身体软了一下。   他和管事交换了个眼色,得了消息,心中一松,然后说道:“贾参军来此为何?”   贾平安反问道:“从事情发生开始,姜家就被盯住了,姜侍郎,家里少的那几个仆役呢?被埋在了何处?”   姜盛冷冷的道:“老夫家事,与你何干,速速去了。”   他先前得了黄节自首的消息,所以急匆匆的回家,就是要叮嘱家人,咬死姜二娘子就是被用强。   顺带,他想再捡搜一遍,看看可还有什么遗留的痕迹。   “参军!”   后院那边传来了欢呼声,接着有人阻拦,双方打了起来。   “贾平安,你要作甚?”姜盛面色涨红,右手在轻轻颤抖。   贾平安起身,“动手!”   数名百骑冲了进去,少顷带了包东和雷洪出来。   包东的手中有一个油纸包,他欢喜的道:“参军,这是黄节写给姜二娘子的书信……”   姜二娘子嗝儿一声,竟然就晕了过去。   这女人也是可怜,喜欢上了一个穷的,家里不同意,只能私会。   他看着姜盛,微笑道:“姜侍郎,且随某进宫一趟?”   这个女儿,她竟然还藏着黄节的书信!姜盛身体一软,颤声道:“你……某本意不是如此。”   “某知道。”姜盛的本意是掩盖,不知道是哪位大佬灵机一动,觉得这件事儿可以利用一下,于是就用来诬陷廖全。   ……   晚些,君臣在禁苑里漫步。   “禄东赞此次算是焦头烂额,朕在想,若是赞普的病好了,他会如何做?”   李治笑吟吟的。   褚遂良说道:“陛下,赞普原先信任禄东赞,以至于禄东赞手握实权,就算是知晓了他的狼子野心,赞普也会暂缓动手,如此,便是君臣对峙。”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许敬宗仔细一想,这不就是目前大唐朝中的模样吗?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小圈子权势滔天,连皇帝都得谨慎行事,比赞普惨多了。   想到这里,许敬宗不禁悲呼道:“吐蕃有奸贼……”   褚遂良瞬间想把奸臣许给活剥了。   褚遂良这个蠢货!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他微笑道:“陛下,禄东赞定然不得好死。”   李治微微一笑,“朕也以为如此。不过姜二娘子一案,诸卿如何看?”   “廖全收受好处,私放人犯,臣以为当严惩。”褚遂良正色道:“不严惩,如何能彰显律法?不严惩,如何能彰显陛下整顿吏治之心?”   许敬宗越听越火,他知道这事儿廖全是为自己背锅,可廖全至今都没认罪,就是不想连累他。   先前小贾使人来传消息,让他硬扎一些,也就是硬气一些。   硬气不就是老夫的本能吗?   老夫忍不住了啊!   “贱狗奴!”   许敬宗跳出来,戟指褚遂良骂道:“你栽赃陷害忠良,也不怕先帝在天有灵,弄死你吗?”   瞬间,大部分人都觉得阴风惨惨的。   褚遂良淡淡的道:“陛下,许敬宗出言不逊……”   此事他占据上风,自然乐于看许敬宗的热闹。   人生在世最大的快意,不就是看着对手无助的哀嚎吗?   哈哈哈!   他忍不住想大笑。   许敬宗在想什么叫做硬气。   硬者,坚硬也!   气者,充斥天地!   硬气,这话没听过,但一想就知道,不就是把坚硬放出来吗?   何为坚硬?   胸膛!   许敬宗双手猛地撕扯。   嗤拉!   衣裳开扯破,中衣被拉了下来。   瘦削的胸膛暴露在了春风之中,能看到胸骨和肋骨,皮肤还挺白嫩的。   许敬宗说道:“若是廖全私放人犯,老夫愿意死无葬身之地。若是无,谁污蔑了他,老夫诅咒他死于烟瘴之地!”   所谓烟瘴之地,就是西南那等地方。   人被流放过去,那和死了没啥区别。   这个诅咒很恶毒。   许敬宗嘴角有白沫,冲着褚遂良嘶吼道:“你可敢发誓?可敢?”   可怜的老狗,这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这般歇斯底里吧。   褚遂良淡淡的道:“宰相自然不能轻浮。”   你许敬宗这等模样,堪称是重臣之耻!   呵!   许敬宗大怒,刚想说话,长孙无忌喝道:“住口!”   旁人老许能叫骂,但长孙无忌却不同。   这人是当今国舅,而且心狠手辣,一旦他触怒了这个老东西,皇帝都护不住他。   许敬宗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蕴集,难受的想哭。   “陛下!”   李治知道许敬宗这几日的憋屈和煎熬。护不住自己的心腹,那种感觉让人心态炸裂,许敬宗还没崩就算是不错了。   但,此刻还得等证据到来。   众人随后谈论了些诗赋文章,气氛渐渐融洽。   当远远看到了感业寺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王忠良回头,见竟然是唐旭亲来,心中一个咯噔,“陛下,唐旭来了。”   李治回身。   “陛下!”唐旭行礼,看了褚遂良一眼,说道:“先前臣令人去礼部侍郎姜盛家查案,发现了黄节和那位二娘子往来的文书……”   呯!   有人一怔,却是撞到了大树,捂额忍痛。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心中恼火。   褚遂良盯住了唐旭,对于此人他没多少印象,只知道是皇帝的心腹。可没想到此案竟然被查了出来,前面的心思全白费了。   李治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他故作纳闷的道:“此事竟然如此吗?”   他说话时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的疑惑看着货真价实。   这演技,炸裂了。   “哈哈哈哈!”   许敬宗在狂笑。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许敬宗只觉得胸中的大石头一下就被搬走了,睚眦必报的性子发作,就盯着褚遂良问道:“褚相公,此事如何?你信誓旦旦说该重惩廖全,此刻你可还有话可说?老夫听着,洗耳恭听……”   这果真是个小人!   但李治却觉得这样最为舒畅。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亲自呵斥褚遂良,呵斥那些关陇门阀。   但此刻有人为他说出了这些话,那种愉悦让他不禁微笑了起来,然后赶紧转过脸去。   “唐卿辛苦了。”   这个案子李治本没抱什么希望,就是想着给心腹许敬宗一个交代,谁知道竟然破了。   许敬宗对唐旭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褚遂良微微眯眼,目光扫过了唐旭,心想此次大好时机,竟然被此人给破坏了,以后得多留心此人才是。   唐旭说道:“陛下,此事非是臣所为。”   “哦!”李治笑道:“那是谁?”   唐旭说道:“是百骑参军,贾平安。”   瞬间褚遂良脸上的微笑都绷不住了,眼中的狠色一闪而过。   竟然是那个小畜生!   李治也想到了那个少年,“他才将回长安,竟然就弄清了此事,朕很是欣慰。”   “果然是小贾,哈哈哈哈!”许敬宗不禁欢喜不已。   长孙无忌微微皱眉,这等事儿都是下面人掌控,他只管大方向。可雍州长史的位置他已经有了人选,就等着廖全被定罪,随后填补上去。   这一下落空了,一处落空,处处落空,他又得去重新谋划一番。   想到这里,他低声对褚遂良说道:“行事谨慎些。”   褚遂良的脸瞬间就红了。   这是敲打,让他做事稳重些,谋划更稳妥些。   可他都大把年纪了,被这般敲打,真的难堪之极。   李治看着前方的感业寺,嘴角微微勾起。   在被小圈子压制了许久后,他终于看到了亮光。   “太阳出来了!”   前方,一个背着小背篓的女尼仰头看着天空,很是欢喜。   李治抬头,就见到一缕阳光刺破了乌云,倾撒在了禁苑中。   那些树木沐浴在阳光之中,看着生机勃勃。   李治不禁微笑,脚步越发的快了。 第184章 自爆   廖全在牢里过的还算是不错。   作为雍州长史,在没有定罪之前,若是被拷打虐待,许敬宗这条疯狗会咬着不放。   所以那些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对他下狠手。   但想到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廖全的心中就如同开水沸腾般的煎熬。   他靠在墙边,双目无神的看着外面。   外面有一个小吏,从前日开始,这个小吏就在劝他交代。   “早说出来会从轻处置,最多五年,你就能重新回到长安……”   这种谎言他开始时嗤之以鼻,可此刻听着却有些心动。   人在绝望时,抓住一根稻草就觉得是全部,不舍放手。   他抬头,眼中多了一丝神彩。   小吏心中一喜,心想难道是奏效了?   这几日他把那些话翻来覆去的念叨,廖全没疯,可他却快疯了。   若是能说动廖全认罪,这便是大功,回过头就该他飞黄腾达了。   “廖长史……”   他刚起身,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滚!”有人在喝骂。   廖全侧耳,脸颊颤抖了一下。   “这是……这是使君的声音。”   他激动了。   “小廖!”许敬宗脚步匆匆的小跑进来。   廖全扑到了边上,双手抓住牢门摇晃着,“使君!某冤枉啊!”   许敬宗一脚踹开小吏,回身,“开门!”   狱卒过来,赔笑着把牢门打开,“此事却是怪不得咱们,都是上官的意思,咱们也没虐待廖长史,该给的吃喝都给了……”   这是……无罪了?   廖全不敢相信的看着许敬宗,双目含泪的问道:“使君,难道……”   许敬宗拍拍他的肩膀,肃然道;“此事已然查清,你被人污蔑,证据确凿。就在先前,老夫在陛下那里讨了准信,亲自来接你出去。”   廖全只觉得心跳飞快,昏暗的牢里处处皆是鸟语花香,眼前大放光明……   “多谢使君。”他真心诚意的拱手行礼。   “此事却是小贾出手相助。”许敬宗与有荣焉的道:“回头老夫给你细说,如今先出去,沐浴更衣,老夫与你痛饮一番!”   ……   “这一杯酒,敬贾参军!”   五香楼此刻成了欢乐的海洋。   贾平安被灌了几杯酒,赶紧高举免战牌,谁敬酒都不喝。   雅香陪在他的身边,幽怨的道:“贾郎为何不肯多看奴一眼呢?”   多看你一眼……你一心就想吞了我,可我需要养精蓄锐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唐长老,这些女人就是女儿国的国主,一心想拉他止步。   但,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雅香靠了过来,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可贾平安无动于衷。   这等手段就不要施展了,咱见得太多。   雅香颓然靠在他的身边,随后起身去了边上。   老鸨靠了过来,问道:“还是不愿意?我说……你都这般主动了,他为何不愿意?又不用他负责,莫非他是个天阉?老娘去试试。”   老鸨冲了过去,装作是喝多扑倒了贾师傅,一番虎狼操作,这才起身回来。   雅香木然看着她,我早就试过了,贾郎乃是伟丈夫,你这是去占便宜的吧?   老鸨面红耳赤的笑道:“竟然是个伟丈夫,那他为何不肯和你……”   雅香叹道:“我也不知道。”   前方,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唐旭喝多了,起身指着邵鹏说道:“给某的兄弟弄两个女人。”   气氛渐渐……   程达拉住了唐旭,低声道:“校尉,那是邵中官,你喝多了。”   老唐药丸!   ……   第二天早上,雅香起床后也不梳妆,就慵懒的靠在窗户边。   “雅香。”   老鸨飞奔上来,“快去,冬至来了。”   擦!   这个贱人,竟然敢上门来挑衅吗?   瞬间雅香的眼中就多了斗志,烈焰熊熊。   她梳妆完毕,一身盛装,老鸨不禁赞道:“好一个雅香,若非我是女人,定然要与你双宿双飞。”   雅香缓缓下楼,大堂里,五花在陪着冬至,可一看就气势不足。   冬至听到脚步声,抬起桃花眼,微微一眯,起身行礼,“见过雅香娘子。”   她福身时,那水蛇腰就像是风中之柳,摇摆的让人心动。   “见过冬至娘子。”   雅香还礼。   二人相对坐下,五花只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   老鸨使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滚蛋。   大佬见面,小弟在边上只会碍事。   五花黯然而去。   冬至抬头,脸颊绯红,让雅香想到了一个词:桃腮,诱人之极。   “我在上云楼数年,眼看许多所谓的正人君子丑态百出,唯有贾参军。”冬至看了雅香一眼,“他的眼中压根就没有我的存在,而他却喜欢来五香楼,我就想来看看,能勾住他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今日一见,恕我直言,我自问不比你差,为何他不屑一顾?”   这个女人很直接。   雅香微微一笑,恍如花儿绽放,“这便是缘分。”   她的心在滴血。   老娘也想睡了他,可一直没成功啊!   冬至摇头,“男女之间,缘分的极少,大多是以色诱人。男儿见到女色动心,女人见到男色动心,舍此无他。说什么缘分,说什么情义,情义都是睡出来的,日久生情……所以,我不解,还请雅香为我解惑。”   老鸨在边上微微颔首,觉得冬至这个人活的极为通透。   贾参军多才,唇红齿白,我很是喜欢他……雅香淡淡的道:“我与贾参军便是缘分。”   人比动物高级的地方就是动物直接,而人却会遮掩一番自己的欲望。   冬至见雅香不肯说,起身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贾参军为我作了一首桃花诗,我念念不忘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今日煎熬不住,这便去他的家中自荐……”   这个女人,果然是豪迈。   雅香心中有些乱,等冬至走后,竟然久久无言。   “他会不会……”老鸨也有些心慌,“若是他把贾参军勾引去了上云楼,咱们这里的生意怕是要差了。”   雅香想到贾师傅的为人,渐渐坚定,“放心,贾郎定然会呵斥她。”   ……   贾平安今日在家歇息,这是邵鹏和唐旭联手给他放的假。   练刀完毕,回来睡个回笼觉,半睡半醒之间,那感觉太爽了。   “郎君。”   鸿雁在叫门。   这个女仆有些木呆呆的,但做事却踏实。   “何事?”贾平安拉开被子,觉得神清气爽。   “有女客来求见,说是上云楼的冬至。”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桃花眼,水蛇腰的魅惑女人。   这女人来做什么?   贾平安起床,随后开门。   鸿雁进来收拾,她打开箱子,准备更换被褥。   箱子很大,向上打开后,需要把沉重的箱盖翻过去。   鸿雁翻的时候用劲小了些,人探头进去,箱盖就缓缓盖了下来。   呯!   贾平安闻声回头,见鸿雁下半身在大箱子外面弹动,上半身被盖在了箱子里,就摇头过去把盖子拉开。   “鸿雁,你可长点心吧!”   这个木呆呆的女仆经常撞门,或是被绊倒,一家子都习惯了。   到了前面,冬至起身行礼,“见过贾参军。”   “何事?”贾平安坐下就问话。   没良心的钢铁直男!   冬至抬头,桃花眼定定的看着他,微启红唇,用那等勾人的声音说道:“贾参军为奴作桃花诗,奴一直不敢忘怀,想感谢贾参军,可贾参军为何不肯去?”   又是一个觊觎老夫无双才貌的女人!   贾平安说了十六岁之前不会下水,自然就不会下水,哪怕是用强也没用。   但,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看了冬至一眼,淡淡的道:“你本是可怜人,某若是借此和你亲近,那便是要挟,以诗为要挟。人若如此,作出来的诗也是浮华……”   他微微侧身看着冬至,神色认真的道:“要做学问,就要心诚。心不诚,百事难为。”   他竟然这般君子?   还是至诚君子!   冬至联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在被人追捧之后,她就有些飘了,整日不琢磨技能,而是靠着旧作在维持。近些时日捧场打赏的人渐渐少了……   贾郎这是在隐晦的劝诫我?   一定是!   他知道了我最近的情况,所以才委婉的劝诫我要沉下心来研究技能,去作几首自己的诗,去琢磨怎么唱歌更好听,去改进自己的舞蹈……   冬至起身,桃花眼中多了水汽。   呃!   这女人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投怀送抱?   贾平安暗自戒备。   冬至盈盈福身,“贾郎一番话让奴幡然醒悟,这才知晓自己犯下了大错。贾郎对奴这般用心良苦,奴……”   她抬头,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奴一辈子都记得贾郎的恩情。”   这个啥意思?   冬至告辞,那水蛇腰扭的让人心动,但贾平安却满头雾水。   他担心这个女人闹腾,就让杜贺去打探消息。   晚些杜贺回来,“郎君,冬至回到上云楼,就说是要闭关,若是才艺不能大进,她就不出来了。”   呃!   贾平安一头黑线。   难道是我那番话的作用?   他说做学问要心诚,这是搪塞外界的说法,以免他们觉得自己不睡女人有问题。   可冬至却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劝告,于是幡然醒悟之余,把贾师傅感激到了骨子里去。   这样也行?   而密切关注着这一切的雅香也很懵。   “冬至说是要闭关琢磨才艺,很是坚决。”   老鸨一拍大腿,“这定然是被贾郎给呵斥了,弄不好贾郎说她是什么蒲柳之姿,并无才能,岂能入了他的眼?于是冬至羞愧难当,回去不敢见人,就闭门不见客。”   雅香也觉得如此。   老鸨叹道:“雅香啊!贾郎对你这般情深义重,寻机把他睡了吧!”   贾师傅的诗才实在是太过于惊才绝艳了,若非觉得自己年老色衰,为了留住贾师傅,老鸨都准备亲自下场了。   雅香点头,“是。他对冬至这般无情,却对我另眼相看,贾郎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贾平安还不知道雅香也觉得他对自己另眼相看,于是乎,在家里歇息了一天后,就去了百骑。   包东依旧坐在台阶上,在等待唐旭的到来。   “校尉,今日的饼比昨日更好,吃着喷香。”   “某尝尝。”唐旭接过一张饼,二人开始探讨为啥包东买的胡饼就是香。   程达缓缓进来,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见到贾平安后,甚至还挑眉赞道:“小贾干得好!”   我干了谁?   贾平安打个哈哈。   对于老程,他始终抱着戒备的心态。   雷洪磨磨蹭蹭的过来,“参军,某想告个假。”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心中叹息,“去吧。”   你何苦这般屡败屡战呢?   雷洪这样的,官方强配都不成,女方要死要活的,只说若是强配就自尽。   为到了年龄的男女强配,那只是为了增加人口,可若是因此而闹出人命来,这就违反了初衷。   等见到雷洪的模样后,官方也无话可说,咱总不能坑人吧?   于是雷洪就这么耽搁到了如今。   贾平安进了值房,开始练字。   说来惭愧,他前世就练字,在当地书协还弄了个理事的职务,但水平也就是那个样,不上不下,不三不四……   练字要静心。   贾平安渐渐进入了状态。   “小贾!”   哎!   怎么就见不得我清静呢?   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写下的字,觉得比书圣也就是差这么一丢丢而已。   老怀大慰啊!   哈哈哈哈!   他笑哈哈的去了唐旭那边。   “咱刚从宫中来。”邵鹏神色凝重,“小贾,从昨日起,弹劾你的人多了不少,说你殴打官员,百骑若是人人如此,那便是尾大不掉。”   百户若是人人如此,那就是异时空的锦衣卫和东厂。   我要不要做第一任厂公呢?   贾平安居然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可能。   “这是污蔑!”唐旭严肃的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此事某以为要辩驳,小贾,你最近安分些,此事就交给某和老邵了。”   贾平安出手为他解决了危机,唐旭不是那等凉薄之人,自然要有恩报恩。   贾平安笑了笑,“其实校尉……此事任由他们折腾。”   他在等消息。   赞普按照历史应当是已经去了。   也就是说,此刻吐蕃局势已然大变,禄东赞被视为奸贼,若是赞普没能干掉他,那么现在的吐蕃就是权臣当道的局面。   若是赞普干掉了禄东赞,那么他去了之后,年幼的孙儿怎么能掌控这个国家?   到时候吐蕃大乱,那些权贵将领们割据一方,美啊!   所以说在某些时候,权臣也是有作用的。   比如说汉末的老曹,若是无他,以当时的局面来说,那真是一团乱。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老禄,你要坚挺些啊!   “任由他们折腾……”唐旭觉得贾平安飘了,“你莫要以为陛下……嗯?可懂了?”   一旦大势成了,皇帝都拦不住那些人。   邵鹏摆摆手,“他刚从叠州归来,马不停蹄就去查案,应当是累了,去吧小贾。”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说道:“他这是不肯为难咱们呢!这少年……真是义气。”   唐旭点头,“这等少年,某定然要护住他。”   可他们哪里知道贾平安的算盘,就是等着这个时机。   他此刻被攻击的越惨,当吐蕃的消息传来后,众人对他的内疚就越多。   所以贾师傅回到值房后,就开始了蛰伏。   其实就是打盹。   而外面的弹劾越发的激烈了。   “殴打官员如何能容?”   “那是百骑,不能让这等人在百骑带坏了那些元从禁军。”   这些话陆陆续续的传到了百骑。   贾平安依旧准时骑着阿宝来上班,看着从容无畏。   牛逼!   百骑的人都在背后竖起大拇指。   “小贾!”   邵鹏再度从宫中回来,看着心情很糟糕。   “苗鑫的家人上书了,说你一言不合就动手殴打,郎中说他如今脑子不怎么好使了,这很严重。”   “这是污蔑!”唐旭一拍案几,上面的茶杯呯的一声滚落了下来。他的眼中多了怒色,“小贾就打了他一拳,不是某吹嘘,小贾难道比某还硬?”   呃!   哥就是比你硬啊!   高阳就说哥是硬汉。   “脑子好坏只有自家知道,苗鑫此举却够狠。”唐旭挠挠头,“脑子不好使唤了,那岂能在大理寺任职?”   大理寺审核案子,这等脑残的货色哪里还能留?   于是你贾平安造孽就造大发了,一拳就废掉了一个大好前途的官员。   碰瓷!   MMP!   贾平安马上就想到了苗鑫的手段来历。   这是自爆。   苗鑫自爆变成了脑残,但只需蛰伏数年后即可‘痊愈’,到时候小圈子发力,自然会给他补偿。   也就是说,他可以先去养老几年,然后回来就能升官。   这么美好的事儿,他为啥不干?   而罪魁祸首贾师傅就惨了。   所谓杀人偿命,把人弄脑残了,你也滚蛋吧。   好了。   这一下算是皆大欢喜。   邵鹏突然叹息一声,“他们竟然对小贾使出了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可见在忌惮小贾。老唐,他们为何不针对你?你……能不能争气些?”   狗内侍!   唐旭愁眉苦脸的道:“此事却挡不住啊!”   就在此刻,两个信使冲进了皇城……   “吐蕃紧急事务……”   ……   依旧在努力,求票。 第185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宰相们就李勣在,他闻讯出来,询问道:“吐蕃可是有变故?”   信使喘息道:“英国公,赞普病逝,禄东赞如今大开杀戒,吐蕃……乱了!”   李勣呆立原地,喃喃的道:“那小子……一个离间之计竟然把吐蕃弄成了这样?”   “快!随老夫入宫。”   一向温润如水的李勣不等禀告,就带着信使进宫。   宫中,李治和长孙无忌等人在商议诸皇子封赏之事。   这等事儿,长孙无忌一言就把李勣给屏蔽在外,随后君臣商议了一番,给各位皇子定下了封号。   事情结束,众人笑吟吟的,甚至褚遂良还恭喜李治,“陛下子嗣不少,这便是大唐的福气。”   儿子就是国本,你若是去了,好歹有人能继承这个国家,大伙儿也能寻一个带头大哥,不然谁都不服谁,最终把国家弄的四分五裂的。   这便是国本的含义。   李治只能微笑。   褚遂良转了个话题,“陛下,那苗鑫臣去见过,可怜,看着木呆呆的。”   长孙无忌干咳了一声,却不发话。   李治淡淡的道:“朕为何没听闻过一拳把人打痴傻的?”   褚遂良叹道:“臣当年见人一拳就打死了一人,那贾平安能冲阵,能阵斩敌将,可见武勇过人,一拳打痴傻了苗鑫也不足为奇。”   这是在忽悠朕呢!   小圈子的手段,说句实话,真心不够高明。   后来长孙无忌诬陷李恪等人,那简直就是直接把黑锅往他们的头上扣。你说这样的操作太简单,太不符合长孙无忌这等人的身份,可事实就是如此。   以至于李恪临死前大骂长孙无忌,说他迟早会有报应。   当时许多人都看出来这是栽赃诬陷,但长孙无忌和小圈子就是这么豪横,想弄谁也无需什么精心谋划,就用高阳作为引子,直接把罪名和黑锅空投在自己的对头身上就好了。   这便是小圈子在掌控大局之后的权谋手段,不屑于用什么计谋。哥实力那么强大,横推过去不爽吗?   这一横推就推到了武妹妹,结果悲剧了。   苗鑫说自己被贾师傅一拳打傻了,这话哄鬼都不信,更别说哄人。   李治记得昨日听到消息,说还有人请苗鑫去了青楼,他席间作诗五首,堪称是高产如母猪。   这个是傻子?   是你把朕当成傻子了吧?   李治觉得褚遂良就是小圈子的前锋大将,专门出来和自己打擂台的。   这个仇……朕记下了!   他微微一笑,“此事且等朕令人去核查一番。”   褚遂良还想说话,长孙无忌皱眉道:“陛下所言甚是。”   他看了褚遂良了一眼,眼中有警告之意。   这是皇帝,不是你儿子,你这般咄咄逼人,小心激怒了皇帝。   再说核查就核查,这苗鑫傻不傻,那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装傻而已,谁不会?   “陛下!”   外面来了内侍,禀告道:“英国公带着信使来了。”   褚遂良心中一喜,“为何没禀告?”   就算是长孙无忌要见皇帝,也得先等人禀告了。   这是程序。   长孙无忌却皱眉,“怕是有事。”   “让他来。”李治也是这个想法。   晚些李治和信使被带了进来。   李勣觉得殿内的气氛不大对,见褚遂良强颜欢笑,就知道这厮又怼了皇帝。   他心念一动,躬身道:“恭喜陛下!”   你给皇帝添堵,老夫就给皇帝送喜,咱们慢慢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李治微笑道:“是何喜事?”   这等报喜的事儿按理该抢着做,可李勣却闪开,让信使来禀告。   这便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李勣能得了寿终正寝不是浪得虚名,历史上若非是李敬业这个孙子扯旗造反,他也不会被鞭尸。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忌惮之色。   李勣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山东门阀和他隐隐一体,这样的势力让他有些头痛。想除掉,却忌惮李勣和山东士族的手段,只能缓行。   李勣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是温润。   大佬,老夫是老实人呐!   长孙无忌心中冷笑,你老实,那老夫就是傻子!   “陛下,吐蕃赞普去了!”   信使一番话,让长孙无忌猛地一惊,“什么?赞普去了?”   信使点头,“赞普病逝,临去前想除掉禄东赞,可禄东赞早有准备,说是已经派出大军攻伐叠州。赞普一听就吐了血,禄东赞纠集了一批心腹在外等候,当夜赞普病逝,留下遗言,让禄东赞辅佐孙儿……”   李治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腰侧冲了上来,爽的一塌糊涂。   那位姐夫去了?   去了就去了,可现在的吐蕃局面却对大唐极为有利。   长孙无忌问道:“后续如何?”   信使说道:“当夜就有人说赞普的病逝和禄东赞脱不开关系,有人趁机起兵,可禄东赞早有防备,厮杀了许久,最终平定了下来。后续说是禄东赞还除去了一批赞普的心腹。”   褚遂良的脑海里出现了贾平安的身影。   离间计是贾平安的谋划,此刻这个谋划大放异彩,吐蕃内部因此而矛盾重重,这是大功!   长孙无忌抚掌笑道:“禄东赞带着逆贼的名头统御吐蕃,可谓是名不正而言不顺,此后吐蕃要多事了。陛下,此事于大唐大有裨益,老臣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李治的心情也极为愉悦,“禄东赞除非篡位,否则一生都将会背负着逆贼的名头。吐蕃乱了,对大唐就是一件大好事,先帝得知,怕是也会对这个谋划赞不绝口。”   叮!   所有人都觉得脑海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什么古怪的东西进来了?   褚遂良木然。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   李治含笑道:“当初叠州王德凯说贾平安有将才,朕半信半疑,可此次叠州之行,他冷静盘算,抽丝剥茧般的找到了吐蕃人突袭的蛛丝马迹,随后大败吐蕃轻骑。”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大唐如今将星闪烁,可能谋划全局的,也只是寥寥数人,英国公算是其中翘楚……”   小贾这是要上皇帝的名册了吗?李勣心中一喜,说道:“臣万万不及。”   李治含笑道:“这个离间计,看似平常,可却因势利导,贾平安功劳不小,诸卿以为如何?”   所谓因势利导,最大的帮助就是赞普的病。   若非赞普病了,这个离间计就是个笑话。   但贾平安命好啊!   他出了个离间计,赞普就配合的病倒,最终病逝了。   这特娘的!   他莫不是乌鸦嘴?   不,扫把星!   这个念头在君臣的脑海里转悠着,但没人说出来。   谁在此刻说贾平安是扫把星,李勣就敢出来驳斥。   贾平安为了大唐而呕心沥血的谋划,可在你等的口中却变成了扫把星的功劳,这以后大唐遇到事情啥都别干了,只管把神灵供奉起来,然后自然无往而不利。   此事之后,大唐在和吐蕃的争斗中就多了胜算。   李治不禁心潮澎拜,刚想封赏,却想到了苗鑫。   “贾平安此事有功,可为宁远将军!”   长孙无忌心中一松,“陛下英明。”   贾平安原先是县男,属于从五品上,而宁远将军是武散官,正五品下,贾平安算是中规中矩的升了半级,而不是因此越级。   这便是惩罚之后的封赏结果。   皇帝的手段不错。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外甥,眼中有欣慰之色闪过。   众人随即散去。   走出大殿后,褚遂良突然问道:“那苗鑫如何处置?”   众人都愣住了。   是啊!   贾平安大功却只是升了半级,这便是惩罚。   可苗鑫呢?   他说自己是傻子,现在咋办?   ……   百骑,唐旭的心情很糟糕,寻了个借口,打了几个平日里最捣蛋的麾下。   一时间,百骑内人人自危。   程达觉得这样的气氛不好,就寻了唐旭,微笑道:“校尉,兄弟们最近查姜二娘子的案子辛苦,要不……下衙后某请客,咱们去五香楼。”   程达就是个老抠,能不请客就不请客,经常玩白嫖。   今日他竟然主动出钱,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唐旭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哪有白嫖的心情,“没空!”   程达叹道:“怒伤肝,校尉要息怒啊!”   唐旭摆摆手,“某知晓。”   “校尉!”   门子进来,“宫中来人了,说是寻贾参军。”   小贾……   唐旭和邵鹏起身,神色严肃的道;“迎进来。”   程达劝道:“校尉,要镇定。”   这话怎么让人觉得贾平安要被流放五千里了?   唐旭看了他一眼,随即出去。   晚些,百骑有头面的都出来了,内侍大声道:“贾参军可在?”   “在!”贾平安走上前,众人的目光都有些悲伤。   这个去青楼总是不肯嫖的少年,终于要离开我们了吗?   程达叹息一声,神色却很平静。   内侍看了他一眼,“晚些有封赏到,咱奉王中官之令而来,提前告知你,吐蕃赞普病逝,陛下说你有功,封赏……宁远将军!”   内侍说完,发现很安静,就笑道:“这是不欢喜?”   “哈哈哈哈!”   唐旭第一个大笑了起来,“这便是老天有眼呐!天不灭贾!”   众人满头黑线,邵鹏低声道:“贱人,有宫中人在。”   邵鹏上去,和内侍笑谈几句,随后给了辛苦费,最后问道:“为何提前通告?”   要封赏就封赏,哪有提前通知的?   内侍低声道:“先前有些不渝。”   邵鹏明白了,拍拍内侍的手,把他送了出去。   多半是君臣之间有些不愉快,皇帝被压制了,这不,王忠良就用这种方式来为皇帝出气。   这很幼稚,但却很有用。   “小贾!”   唐旭欢喜不已,“那谁?那谁说下衙请客去五香楼的?老程?”   某的钱啊!程达干笑着,“是啊!是某。可校尉你先前说没空。”   “如今某有空了,哈哈哈哈!”   程达苦着脸,唐旭赶紧叫人去打探消息。   “说是吐蕃赞普病逝,临去前和禄东赞相互猜疑,最后还兵戈相见。”   邵鹏知道这事,赞道:“这是小贾当时提的离间计,难怪会被封赏。”   “啧啧!”唐旭围着贾平安转了几圈,“小贾这般下去,百骑迟早是你来执掌。”   贾平安被众人围着恭贺了一番,随后就是封赏。   宁远将军只是个散官,就是定级用的。   但架不住贾师傅年少啊!   来宣读皇帝诏书的人最后羡慕的道:“陛下先前交代了,唐旭掌管百骑不错。”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夸赞,唐旭满脸横肉都涨红了,兴奋不已。   这是皇帝的原话,众人赶紧站好,束手而立。   有人专门盯着众人的神色反应看,看到这里时,就微微点头。   内侍继续说道:“贾平安虽然年少,可少年有才。朕重才,这等人才自然不吝封赏。百骑之内,从此唐旭之后便是贾平安。”   程达面如死灰。   贾平安看似呆滞,实则心中喜翻了。   外面有小圈子在,他留在百骑最安全。长孙无忌再跋扈,可对百骑也得谨慎些,否则就是逼宫。   可李治竟然让他做百骑的二把手?   从此之后,唐旭不在,他就是百骑的话事人。就算是唐旭在,他的话分量也重了许多。   发达了!   他环视一周。   唐旭在笑,笑的很是畅快。   邵鹏也在笑,不过却装矜持,背着手,作睿智状。   程达在笑,却是强笑。   包东和雷洪站在一起,二人兴奋的在互相捶打对方的肩膀。   贾平安成了百骑的二把手,他们二人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   而此刻的苗鑫却在期待着有人来通知自己回家养老。   养老几年,回来就能升官,这心情是相当的美滋滋啊!   他甚至还出了值房,看了一眼即将告别的国子监。   下次再回来,那就不同了。   他心中得意,却看着有些木讷。   一个小吏进来,欢喜的道:“吐蕃赞普去了。”   大理寺卿唐临出了值房,问道:“为何去了?”   小吏说道:“吐蕃那边有传言,说是禄东赞想弄死赞普,吐蕃内部打成一团,乱糟糟的。”   有人捂额道:“这便是天佑大唐啊!”   唐临抚须微笑:“永徽初年便有这等好消息,可见我大唐得了天命,当万世永昌,哈哈哈哈!”   大理寺中都是欢声笑语,那小吏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一事,说是那贾平安献策有功,不知道是什么策,陛下封赏他为宁远将军呢!”   唐临想起了自己去探过病的少年,那一句做人要有底线,不禁含笑道:“他此次在叠州谋划了一番,王德凯赞不绝口,只说这是将才。他更有诗才,如此,这便是文武全才,难得啊!该赏。再多些年头,我辈就该为此等少年让位了。”   他倍感欣喜,却看到苗鑫神色悲痛,就皱眉道:“既然脑子不好使了,就回去多歇息。”   那小吏看了苗鑫一眼,说道:“许使君说了,苗鑫就是在装疯卖傻,若不是,他宁可辞官回家。”   擦!   老许为了贾平安发飙了。   在心腹被污蔑,自己被打压了许久的情况下,硬气的老许发怒了。   这一招堪称是绝杀。   苗鑫仰头看着虚空,突然喊道:“某休矣!”   呯!   苗鑫倒地。   众人愕然,随即叹息不已。   许敬宗此刻挟势而来,苗鑫就算是装几年傻子,可几年后呢?他若是复出,众人就会想起今日老许的话。   ——合着这人当年就是在装疯卖傻,只是为了坑贾平安一把啊!   这等人品卑劣之人,岂能为官?   那些御史保证会蜂拥而至。   苗鑫……完了!   ……   贾师傅升职了。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骑上阿宝,一路回家。   “啥?宁远将军了?”杨德利闻言大喜,给杜贺使个眼色。   杜贺扭捏了一下,杨德利干咳。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不解。   杜贺磨磨蹭蹭的出了家门,就站在外面那里,用类似于吟诵诗词的腔调,饱含深情的道:“我家郎君乃是宁远将军了。”   路人愕然,旋即恭喜。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道德坊。   王学友父子回来了,刚到家,就见赵贤惠坐在台阶上长吁短叹。   “为何不是我的女婿呢?这老天没眼!”   王学友纳闷,“你说谁呢?”   “贾平安又升官了。”赵贤惠伤感的道:“宁远将军了,还说是百骑的二头领。”   “厉害!”王学友赞道:“这等少年,你们等着看,弄不好以后就是宰相。”   “宰相啊!”赵贤惠想到丢失了一个宰相的女婿,更是心痛不已。   呯!   墙边一声震动,赵贤惠熟练的抬头,“可是阿福?”   阿福刚翻墙过来,此刻躺在那里嘤嘤嘤。   赵贤惠的眼中多了笑意,“丑东西,这是饿了?”   王大锤见母亲心情好了,就对妹妹使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消失。   赵贤惠的感慨来得快,去的也快,等阿福享用了一碗稀粥后,她已经是斗志昂扬了,“大锤你以后定然要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让他们去读书,老娘一定要看到自己的孙儿升官发财!”   ……   求票啊! 第186章 还人情   礼部试在二月放榜,地点在尚书省。   考生们云集于此,李勣站在值房外,听着前方在唱名,不禁回想起了当年。   “老夫当年也曾憧憬出仕,可天下动乱,最终只能投笔从戎,至今想来,依旧唏嘘不已。”   他突然笑道:“老夫竟然作此感慨,可见是老了。去前面看看,莫要让那些没中的举子闹腾。”   有官员去了前面,见秩序还行。   “……乔东林!”   乔东林傲然出来,缓缓环视周围,只觉得神清气爽,人生巅峰就在此刻。   “他少了三根手指头,过不了吏部关试吧?”   王辅觉得乔东兴得意的太早了。   “别闹。”   曹英雄按着他的肩膀在看前方。   小吏在大声的念着名字。   大唐的科举分科目,进士科录取的人不多,二十多人。明经科多一些,上百人,甚至两百多人。   所以唱名很慢。   众人哪怕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也不肯离去,甚至憋着尿……   直至唱名结束。   乔东兴特地留下,走到了曹英雄和王辅身前,冷笑道:“某说过,某能中,而你们不能!”   曹英雄的眼皮子在抖动着,而王辅已经红了眼眶,想哭。   每一次科举就是一次机会,不中的话,你只能回原籍去参加明年的州试,过关了再来。   但乔东兴在暗示:某的背后有人,不但能让某中,也能让你们不中。   这是来自于世家门阀的打击,曹英雄二人压根没有抵御能力。   “咋办?”   二人回到了住处,王辅哽咽道:“乔东兴是关陇门阀的人,他们势力庞大,掌控科举只是寻常。以后咱们还怎么考?就算是才高八斗也别想考中!”   这个时候的科举考试没有糊名,也就是说,谁的试卷,在考官的眼中一目了然,让你中就中,不让你中就不中。   这就是后续考生进了长安后去权贵家行卷的原因:把自己的诗赋文章递给有影响力的权贵,若是被看重,权贵和今年的考官嘀咕一声,你的科举之路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明年这二人再来,考官一看名字,曹英雄,王辅,不过!   曹英雄的眼中多了沮丧之色,旋即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乔东兴在背后使劲,可他也做不了官。至于科举……耶耶不考了,反正家里有钱,逍遥一生也不错。”   但这个年头没啥好逍遥的,也就是没多少乐子,所以做官的诱惑力才这么大。   王辅纠结的道:“可某没钱了。”   “某有,足够咱们在长安逍遥。”曹英雄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溜了起来,“走,去青楼!”   青楼里,老鸨见到财神爷来了,欢喜的脸上的皱纹都深刻了几分。   “英雄!”   曹英雄侧脸,顺带甩了一下头发。   老鸨用力亲了一口。   曹英雄嘟嘴。   老鸨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   王辅在边上看呆了。   老鸨四十多了,英雄他竟然能……   他仔细看着,发现曹英雄看似享受,可眼神却格外的空洞迷茫。   ……   一晃眼就到了吏部关试的日子。   所谓关试,也就是吏部试,就是过了科举的考生来吏部面试。   关试其中一项就是看你的相貌,太丑的不能要,也就是说,做官你还得相貌端正。雷洪若非是百骑出身,铁定过不了关试。   乔东兴进了吏部。   再次出来时,他昂首挺胸,边上有人问道:“可过了吗?”   乔东兴傲然道:“轻松而过。”   牛笔!   那人一脸钦佩。   “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怎么过关试?”王辅气得浑身颤抖。   曹英雄的眼中多了怒色,“这是背后有人!”   “可有何用?”王辅绝望的道:“咱们斗不过他们,罢了,回家吧。”   曹英雄摇头,桀骜的道:“耶耶受不了这个气,你看着……”   曹英雄先是在地上弄了些灰抹在脸上,然后走到了吏部大门前,深吸一口气,突然喊道:“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为何能过关试?这是舞弊!无耻!驴日的,不要脸!”   门子一怔,旋即喊道:“有人捣乱!”   曹英雄转身就跑。   谁也不知道是他说的,如此,乔东兴舞弊的消息就会广为人知。虽然没卵用,但好歹能出口气啊!   王辅见里面有几个亭长往外跑,就喊道:“英雄,快跑!”   曹英雄奔跑中的身躯一滞……   驴日的王辅,你特娘的喊啥?   王辅也傻了。   但此刻二人只顾着跑路。   几个亭长去追赶了一阵,无功而返。   “听那人喊什么……英雄。”   消息传到了乔东兴的耳中,随即大怒。   “你不该得意忘形!”这是来自于王琦那边的敲打,王琦甚至有些厌恶乔东兴,觉得这等货色若非是背后有人,别说吏部试,礼部试那一关就过不去。   一番折腾后,他搂着陈二娘吩咐道:“找到那个曹英雄和王辅,打断他们的左手。”   这便是报复。   陈二娘见他意趣索然,就问道:“你不愿意?”   “某虽然在阴暗处做事,可也不喜欢乔东兴这等人。得意忘形,志大才疏,眼高于顶……当年某若是背后有人,此刻怕是已经做了一州的刺史了。人生至此,奈何!”   曹英雄和王辅很机警,回到住所后,收拾了钱财就跑。   “去哪?”   王辅觉得天地之大,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先跑出长安城再说。”   曹英雄和王辅急匆匆的出了平康坊。   “有人在跟着咱们!”   王辅紧张的浑身颤抖。   “淡定。”曹英雄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都是百姓,你眼花了。”   “不是某吹嘘,当年某在家乡时,人送匪号玉面小郎君,神目如电曹英雄。若是有人跟踪,某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辅不禁赞道:“你真厉害。”   他无意间回身,就看到几个男子正在加速,而且是准备包抄。   “英雄……”   曹英雄自信满满的道:“别担心,那……跑啊!”   操蛋!   二人开始了狂奔。   那些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一点都看不出异样来。   “英雄,某跑不动了。”   王辅跑的腿都软了,踉踉跄跄的,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停住!”曹英雄还行,可也觉得肺腑里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在刺痛那里。   他满头大汗,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几个大汉越发的近了。   “那是谁?”   王辅跑的歪歪斜斜的,突然欢喜的道:“英雄!你看!”   曹英雄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贾参军!”   绝望中的二人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速度陡然再快了几分。   “贾参军!”   后面的几个男子一直没动手,只是紧紧地跟着他们,这分明就是要跟着他们到了僻静处再下黑手的节奏。   未知的恐惧最吓人。   贾平安刚脱岗回家了一趟,看望了厌食的阿福,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两个奇葩。   “你们这是……”   曹英雄扑了过来,阿宝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就准备马踏英雄。   “吁!”   贾平安拉了一下,把阿宝转了个方向。   “贾参军,后面有人追杀我二人。”   曹英雄和王辅躲在了马背后。   “谁?”   贾平安手握刀柄,目光转动。   那几个男子面不改色的从侧面走了过去。   “就是他们!”   贾平安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手,就问道:”他们为何要动手?“   曹英雄说道:“我等的礼部试被乔东兴下了黑手,没中。那也就罢了。可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竟然也能过了吏部关试,这是舞弊。某最见不得这等不公之事,就喊了一嗓子,被他们追赶。”   “他背后有人。”在许多多砍了乔东兴三根手指头之后,贾平安就忘却了这个人。   可没想到他竟然顺手把曹英雄二人给刷了下来。   贾平安不是烂好人,王辅和他没多少关系,可曹英雄不同。当初他一人赴会,就只有曹英雄在为他说话,曹英雄也因此得罪了乔东兴。   也就是说,曹英雄的处境,源自于他对贾平安的支持。   这事儿他必须要伸手。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道德坊贾家。   “乔东兴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动了旁人也就罢了。”贾平安说道:“英雄上次帮某说话,这才得罪了乔东兴,此事……某管定了!”   果然是义气无双的贾参军呐!   曹英雄觉得自己最近就是丧家之犬,此刻得了承诺,感动的双目含泪,“可那乔东兴的背后乃是关陇世家,不可,万万不可啊!”   他就算是要泄愤,也只敢用用灰抹脸之后喊一嗓子,可依旧被追的走投无路。   而要动乔东兴,那就会触怒了关陇门阀。   公事你可以出手,私事的话,那大家就摆明车马。   这样一计算,贾平安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安心。”贾平安决心要还人情,但必须要把事情的难度拉上去,否则对方怎么能感受到你的诚意?   “你二人在家里暂且住着,此事……三日之内。”   贾平安平静出去。   王辅都被镇住了,“贾参军竟然这般义气吗?”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这等豪杰,某恨不能与他联床夜话,朝夕相处。可此事风险太大,弄不好贾参军就危险了。”   王辅觉得贾平安有些莽撞了,“要不……再劝劝。”   二人出去一问,才知道贾平安去了百骑。   随后的两天贾平安就在盯着吏部员外郎方立。   吏部关试就是由他主持,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依旧能过关,必然有他的默许,甚至是力主。   贾平安以求见崔建的名义进了吏部。   “小贾!”   崔建看到贾平安,不禁两眼放光,闪电般的出手……   贾平安的手被蹂躏了一通,随后坐下说话。   “方立此人崔兄可知晓?”   “知晓,他负责此次关试,说是刚正不阿!”   说到刚正不阿时,崔建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不屑。   “某想和他见一面。”   贾平安已经想好了办法,但要想见方立却难。   不是一伙人,方立压根不搭理你。   崔建诧异的道:“你寻他作甚?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催胸竟然用了咱们这个词,可见已经把小贾当做是了一家人。   这便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贾平安心中惬意,但却不肯透露目的,“某有事寻他,却不认识,就来请你帮忙。”   “那好说。”   崔建随即令小吏带着贾平安去寻方立。   方立的值房看着不打眼,可今年考中的考生都要经由此人面试,堪称是官不大,权不小。   “方员外郎,有人求见。”   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进来。”   小吏还想带着贾平安进去,却被他拉了一把,“你且回去。”   小吏一怔,想到贾平安可不认识方立,为何要撇开自己?   他抬头一看,就见贾平安微微昂首,眼中多了几分锐利。   这……要出事了!   他急匆匆的跑去禀告,贾平安已经进去了。   值房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看着名册,听到脚步声后抬头,见不认识,就皱眉道:“你是何人?何事求见老夫?”   “贾平安。”贾平安坐在了他的对面。   “扫把星?”方立的眸色微冷,“你寻老夫作甚?若是无事,出去!”   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贾平安看着他,冷笑道:“乔东兴少了三根手指头,为何能过了关试?”   少了三根手指头,做小吏还行,做官……有碍观瞻。   方立眸子一缩,阴狠之色闪过,“此乃我吏部之事,与你何干?你若是够胆,可去弹劾!”   官员布局,这关系到小圈子的未来,你贾平安一个小虾米罢了,有本事出头试试,保证往日不管这等事儿的长孙无忌会一巴掌拍死你!   这便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长孙无忌目前就是大唐的灯塔,你去碰碰试试。   试试就逝世!   他甚至希望贾平安能愣头青般的去弹劾,去叫骂。   想到这里,他很是放松的道:“某就是放了乔东兴过关,你又能如何?”   他笃定贾平安不敢弹劾,所以很是轻松。   “一个时辰后,陛下要和重臣们出城看看田地和农户,百骑和千牛卫随行护卫……”   贾平安很平静的说着。   “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方立突然觉得有些有些不对劲。   贾平安淡淡的道:“一个时辰后,曹英雄和王辅会在皇城外喊冤,道出乔东兴之事,除非你能让乔东兴长出三根手指头,否则……你这是舞弊!”   “那二人怎敢?”方立面色微变,但依旧无惧。   “他二人被乔东兴毁了科举之路,更是被人追杀,你觉着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人在绝望的时候,干什么事都不奇怪。   方立面色大变,“你不怕长孙相公怪责吗?”   “这事和某有什么关系?”贾平安微笑道:“某就是提供了陛下他们出皇城的时辰而已,可这谁能证明?”   他转身就走。   此事是丑闻。   一旦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被人爆出来,长孙无忌绝壁想宰了方立。关键是此事还会进一步揭露小圈子的布局……   长孙无忌会活剥了他!   “且慢!”   贾平安没有止步。   噗通!   “贾参军……”   方立已经跪了,颤声道:“你这个无耻之人,你想要什么?”   “你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一脸的悲天悯人,“某可是个慈善人……如此,你便主动去认错,就说你刚查到了乔东兴的不妥之处,当废除他的资格……某就在崔郎中的值房,一刻钟之后听不到你认错的消息……”   他随后去了崔建那里。   “你去寻方立作甚?”崔建已经得了小吏的禀告,正在担心贾平安犯事。   “就是和他聊了几句话。”   随后,不过是五分钟多一些,有人来传八卦。   “崔郎中,咦!你有客人啊!”   崔建说道:“这是某的兄弟,你只管说。”   官员故作神秘之色,“刚才方立去了尚书那里,自承在关试时疏忽,导致一个少了三根手指头的考生过了关。尚书说这等自查自纠值得肯定,随后就废除了那个考生的资格。”   崔建只是笑了笑,贾平安却问道;“那考生叫做什么?”   这人看了他一眼,见他很是随意,就知道和崔建的交情不浅,“好像叫做乔东兴。”   ……   “啥?”   乔东兴要疯了,“某的关试过了不算?为何?”   来人用那等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说是你少了三根手指头,事后吏部的才察觉,马上就废除了你的资格。”   乔东兴站在那里,身边全是祝贺的朋友。他强笑道:“怕是弄错了,一定是,一定……”   呯!   他想出去,却一下就撞到了案几,酒菜撒的到处都是。   “为何?”他想不通,拿起酒壶奋力砸去。   酒水喷溅的到处都是,他红着眼睛嘶吼道:“这是为何?”   ……   而曹英雄和王辅压根就没去皇城外,更不知道贾平安的安排。   从前天开始,贾平安就说他们安全了,但他们依旧乔装打扮,生怕被人追杀。   王辅纠结的道;“贾参军说三日后解决此事,今日就是第三日了,哎!”   “此事太难。”曹英雄却觉得贾平安是个好汉,“但贾参军不会虚言。”   王辅叹息道:“难说。”   曹英雄崇敬贾平安,闻言怒了,“要不咱们打个赌?若是贾参军能解决了此事,你叫某阿耶……罢了,上次贾参军让乔东兴叫了什么?爸爸,对,这个好听。”   王辅点头,“好说。”   他觉得曹英雄是嘴硬。   二人进了平康坊,路过一家酒楼时,就听里面一声嚎哭,“为何取消了某的关试?为何?”   乔东兴出现在了二楼,嚎哭着,用力的拍打着栏杆。   王辅和曹英雄目瞪口呆……   王辅眨巴着眼睛,“爸爸。”   曹英雄随口应道:“哎!”   ……   晚安。 第187章 贾参军是个有福之人   王辅回来了,见到贾平安时,明显的多了崇敬。   “见过贾参军。”   而曹英雄却不同,他毫不犹豫的跪下,“见过兄长。”   给兄长下跪没啥可丢人的,可……   王辅的脸颊在颤抖。   曹英雄比贾平安大了好几岁,称呼他为兄长,还要不要脸?   但贾平安少年大才,如今已经是录事参军,外加武阳男,宁远将军……   这一连串头衔放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上,依旧会被赞一句了得。   可贾平安才十多岁,未来会如何?   肯定会飞黄腾达,弄不好以后三省大佬也能去做一做。   这样的少年,就算某比他大一些,但称呼一声兄长很丢人吗?   王辅的眼皮子在跳,眼神挣扎……   要不要称呼他为兄长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这如何使得。”   曹英雄双目含泪,“兄长这是瞧不起某吗?那某……”   他四处寻摸东西,贾平安叹道:“罢了。”   这个曹英雄虽然有些贱,但好歹为人还算是义气,就当是收一个小弟吧。   但收了小弟,自然就不能不管。   “最近五年你别想科举。”   在长孙无忌倒台之前,曹英雄和王辅这两个上了黑名单的,不可能通过科举。   曹英雄骂道:“那乔东兴就是个贱人,幸而兄长出手,否则小弟气也气死了。”   “你二人未来想如何?”五年后再来科举……这年月的人均寿命真的堪忧,弄不好这一去就是永别。   曹英雄拍着胸脯道:“小弟家中颇有些钱财,兄长放心,小弟回家去谋个小吏做做,不然在家里闷也闷死了。”   说着他贼笑了一下,“兄长,长安的女妓,真是美啊!若是能长久居于此,小弟此生就满足了。”   这年头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长安城,不只是曹英雄这等大唐人,那些外藩人来到了长安,也不舍离去。   “某这里有个去处。”贾平安觉得曹英雄迟早有一日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去长安县做个小吏。”   “进不去吧?”王辅一怔,“长安的小吏都能让人抢破头,咱们如何能进去?”   宁做京城一小吏,不做乡下一县令。   “此事某去想办法。”   晚些贾平安就去了长安县县廨。   “崔公!”   崔义玄笑眯眯的道:“小贾难得来此,可是有事?”   “某这里遇到了两个年轻俊彦。”贾平安一本正经的说道:“此二人才学不凡,今年的礼部试把握很大,可却得罪了关陇门阀,被刷了下来……某在想,要不为他们在各自的家乡谋个小吏之职?可某却没这个人脉,这不就来求崔公出手。”   “得罪了关陇门阀?”山东门阀最近被打压的厉害,火气不小。   贾平安知道这些,所以一上来就降低了要求,只求为曹英雄二人谋求家乡的小吏职位。   老崔最近火气不小,会发飙吧?   某很期待啊!   他一脸诚恳的模样,让崔义玄越发的火大了。   “你害怕了?”   啥?   立场可不能被误解啊!   贾平安坚毅的道:“某和关陇门阀势不两立!”   崔义玄一拍案几,“那你为何这般?”   贾平安满头雾水,“还请崔公明示。”   崔义玄叹道:“年轻人做事就是不稳靠!那二人既然敢得罪关陇门阀,那便是义士,怎能让义士寒心?至于什么家乡谋一小吏之职,寒碜!”   贾平安愕然,然后赧然道:“是有些寒碜。”   “孺子可教也!”崔义玄淡淡的道:“你只管留住他们,明日让他们来此……就算是做小吏,做长安的小吏也比州县的官员强!”   “崔公高见。”   贾平安轻松就解决了曹英雄二人的事,随后回去销假。   “小贾回来了?”程达笑的依旧神秘,但贾平安却察觉到了些纠结的情绪。   原先程达是百骑的二把手,现在贾平安摇身一变,直接碾压了他,这份难受啊!   随后四位大佬议事,程达还习惯性的坐在二把手的位置上。   唐旭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这般不知趣呢?   邵鹏干咳一声,“那个老程。”   程达茫然抬头,邵鹏招手,“你坐咱这便来,说话方便。”   程达瞬间老脸一红,然后脸上写满了失落。   但座次是不能让的,你今日让座次,明日他就会进一步试探你,不断挑战你的底线,挑战你二把手的权威。   贾平安起身走过去,轻松坐下。   少年坐姿挺拔,唇红齿白,恍如芝兰玉树,让满脸横肉的唐旭、蛋蛋忧伤的邵鹏、程·蒙娜丽莎·达三人都有一瞬恍惚,生出了一种老了的感觉。   “小贾以后莫要偷懒,要多管事。”唐旭满脸横肉颤抖着,声如洪钟。   这听着是上官安排事务,可知道底细的都明白,唐旭对贾平安最为满意,把他视为自己的接班人,恨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事情都丢给贾平安去做。   “是。”贾平安虽然答应了,可事情不能这么做。   随后他去整理事务,小事自己做主,稍微大些的事拿着去请示唐旭和邵鹏……   谁愿意权利旁落?   本来是大权在手,一朝就别人拿走了,那会不会失落?铁定会。这时候你要懂事,早请示晚汇报,让上官知晓你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让上官空落落的心得到慰藉。   所以上官重视你,栽培你,你要领情,要知道好歹,别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展翅就飞,还特么一去不回头了。   这样的人,会被视为薄恩寡义。   于是大伙儿都看到唐旭的心情越发的好了,和邵鹏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校尉,玄奘一直在说,想回家乡嵩阳少林寺翻译佛经。”   今日最大的消息就是这个。   值房里,唐旭皱眉,邵鹏叹息一声,而程达依旧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此事不好办。”唐旭摇摇头,“当年先帝在时,对玄奘颇为尊崇……”   邵鹏嗤笑道:“哪有何用?先帝依旧驾崩,佛法并未能挽留一瞬。”   程达起身道:“某去更衣。”   这事儿有些忌讳,程达油滑的选择了回避。   等他走后,气氛反而为之一松。   唐旭拿着消息,脸颊颤抖着,“这是宫中送来的,也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大概是想让人去劝劝玄奘。谁能去?”   邵鹏自嘲的道:“咱倒是想去,可……罢了,当初玄奘曾去镇压过小贾,没成功。陛下的意思……多半是让小贾去。”   这也代表着李治对玄奘的态度。   唐旭端起茶杯,却没心情喝,“陛下对玄奘的态度不明朗,此事若是办不好,陛下会发火……”   邵鹏一拍案几,“咱去!”   “且慢!”贾平安起身道:“某和玄奘有一面之缘,此事某去更好。”。   他笑了笑,“就算是没办好,某年轻,经打。”   做事这样靠谱的年轻人,你还能说什么呢?   唐旭指指他,叹息一声。   邵鹏欣慰的道:“老唐你没看错人。”   随后贾平安令人去嵩阳寻人。   半月后,贾平安带着人去了弘福寺。   玄奘最近就在这里翻译经文,闻听贾平安求见,他茫然想了想,“是那个什么扫把星?”   “让他来。”   贾平安被带到了静室里,而那人被他放在前面的静室等候。   门开,玄奘走了进来。   那双澄明的双眸,此刻却多了焦虑。   人除非不吃五谷杂粮,否则就脱不开烦恼。   “见过法师。”   贾平安郑重行礼。   玄奘回礼,双方相对坐下。   “法师想回嵩阳少林寺?”   “是。”玄奘的眼中愁苦之色更浓郁了。   他当年取经归来后,被太宗皇帝看重,而看重的地方却是他走过的那些路,熟知的那些风土人情……   太宗皇帝的目光并非只停驻在突厥和高丽,他的目光越过了这些地方,看向了西域。   而一路跋涉去西域取经的玄奘,自然就成了他的目标。   “先帝令贫僧还俗,贫僧婉拒。前阵子,陛下令人来劝说贫僧还俗,贫僧再度婉拒……”   玄奘的神色渐渐平静,“贫僧只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好生翻译经文。”   可贾平安却知道他已经身处漩涡之中。   当初为了迎合先帝,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大肆推崇玄奘。此刻李治继位,玄奘这位打上了长孙无忌标签的高僧,自然就成了他忌惮的对象。   要知道玄奘的号召力有多恐怖,你只管看他归去时送行的规模,号称上百万人。   这等高僧,身上还带着关陇一系的标签,你让李治怎么放心?   可玄奘一旦还俗,影响力自然就降低了。   这是先帝和李治的算盘。   但在看到玄奘眼中的坚定后,贾平安就知晓,此人从身体到灵魂都许给了佛,李治的想法行不通。   但要如何才能达成平衡,这个才是李治把事情丢到百骑的起因。   贾平安知道和这等高僧磨嘴皮子无用,也无耻。   他诚恳的道:“此刻陛下登基改元,法师威望太高,若是去了嵩阳,长安这边鞭长莫及……”   玄奘面色剧变,深吸一口气后,“竟然是这般吗?”   贾平安点头。   李治担心他去了少林寺后被人利用,特别是关陇的那些世家门阀。一旦玄奘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那个恐怖的号召力……   所以玄奘必须被掌控!   玄奘念诵了一声佛号,“多谢贾参军相告。”   若非贾平安点出了这件事的起因,玄奘还会不断的请求回嵩阳老家。   然后他就会不断的触怒皇帝。   这份人情……很大!   玄奘抬头,眼神渐渐深邃。   他凝视着贾平安,良久,微笑道:“贾参军是个有福之人。”   贾平安低头,“多谢法师。”   这可是来自于玄奘的指点,比李半仙的评价高多了。   “这并非是神通。”见贾平安神色恭谨,玄奘笑道:“贫僧从小和兄长一起走过许多地方,后来自己更是行万里路,一路到了天竺。这些年来,贫僧见过无数人,有好人,有坏人……见多了人,你只需看他一眼,就知晓此人秉性如何,未来如何……”   这事儿玄奘说的简单,但贾平安知道不简单,真的近乎于神通。   事儿解决了,玄奘准备回去。   “法师且慢。”   贾平安微笑道:“还请法师稍待。”   玄奘莞尔,“可是还有事?”   贾平安拍拍手,“请了来。”   晚些,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是三人。   “参军。”   “进来。”   贾平安起身避到了边上。   雷洪先进来,侧身,伸手去托着谁的模样。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茫然被带了进来。   包东扶着她,嘴里絮叨着:“慢些慢些……”   玄奘的微笑渐渐凝固。   老妇人茫然看着室内,当看到玄奘时,她呆住了,然后缓缓走来,定定的看着他。   “你……”   玄奘缓缓起身,仔细看着老妇人,不敢相信的道:“阿……阿姐?”   老妇人突然崩溃,泪水滑落下来,颤声道:“你是四郎!你是四郎!”   玄奘疾行过来,扶住了老妇人的手臂,突然跪下,抱住她的双腿哽咽道:“是我,阿姐,是我!”   老妇人嚎哭道:“你和二郎出家多年,后来为何不肯去看我?我担心你们,眼睛都哭坏了……”   贾平安悄然出去。   包东和雷洪跟在后面,雷洪不解的道:“不是说玄奘法师是高僧吗?高僧不该是断绝了俗世的一切,为何还这般?”   “世上没有不孝的神灵。”贾平安觉得这样的玄奘才是真正的高僧,“所谓出家,只是为了减少俗世纷扰,当你能无视那些纷扰时,闹市也是深山庙宇,嘈杂也是梵音。”   路边的一个僧人突然口宣佛号,“檀越身具佛性,为何不入了空门?”   贾平安摇头,“某的事还很多。”   出了弘福寺,包东好奇的问道:“许多人想出家都不得,参军为何不肯?”   “某还有许多事没做。”   贾平安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随后事情就被禀告了上去。   “玄奘说了,此后就在长安,但若是有机缘,也想回老家去看一眼。”   这是极为诚恳的表态。   李治满意的道:“此事贾平安做的不错。”   回过头,宫中就赏赐了贾师傅一套佛经。   唐旭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这可是外面都没有的,拿着一套回家,保证百邪不侵。”   邵鹏很淡定的道:“这东西也就这样了。”   可没了后代的内侍最怕的就是死后无人祭祀,所以条件一成熟,这些人对宗教的虔诚,外人难以想象。   他过来摸了一下佛经,终究经不住诱惑,“借咱看半日。”   连程达都用五香楼请客作为条件,要翻阅一下佛经。   ……   春天的禁苑渐渐多了嫩绿,枝头鸟儿鸣叫,松鼠也跑了出来,在树干上爬的飞快。   “都长出来了。”   苏荷蹲下去,看着去年刚长出来的树苗,欢喜的摸摸嫩叶,又把压到树根的小石头移开,这才拍拍手,心满意足的起身。   “住持!”   一个女尼飞也似的跑来,“明空和人吵架了。”   那些女人吵架没人管,只要别弄出大事来就行。但苏荷得了贾师傅的交代,对明空格外的关照,所以才有人来通报。   “怎么就不省心呢!”   娃娃脸生气了,回到感业寺,当即召集人处置。   “我与她说话,她却置之不理!欺人太甚!”   气咻咻的女尼原先在宫中的份位比武媚高,到了感业寺依旧觉得武媚该对自己低头。   武媚站在那里,神色漠然。   这些女人于她而言只是过客,过客的看法,她需要在意吗?   众人都看着娃娃脸住持。   苏荷板着脸道:“说话就说话,你寻人说话,别人在想事也得搭理你?再说了,明空一直一个人,你寻她作甚?”   呀!   娃娃脸竟然偏帮明空?   那些女人不禁愕然。   以往苏荷只是不时关照一下武媚,可今日她却是明晃晃的偏帮。   那女人怒道:“她当年只是个才人罢了,也敢对我使脸色?”   武媚挑眉,被贾平安称之为攻气十足的气息就散发了出来。   “你太吵。”   呃!   这就是来自于武媚的回答。   这些女人太无聊了,有时候她们想说话,就会寻个人不停的絮叨,说些自己当年的得意事,翻来覆去的说,不停的说……   别人又不是你的树洞,凭什么要承受你的吐槽?   那女人喲了声,然后斜睨着武媚道;“你这是仗着住持照看,经常还能去禁苑里溜达许久,这就看不起咱们了?”   这话是在质疑苏荷徇私。   李治每次来,苏荷对外的说法是自己带着明空去禁苑转转。   但这件事不能提。   苏荷板着脸,“真当我这个住持不能惩治人吗?”   她走了过来,微微昂首,“你再说一句试试?”   女子张开嘴,可最终却怯了。   苏荷看着众人,严肃的道:“都老实些,我自然会给你等方便。若是不知足,非得要闹腾,那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众人噤声。   她们早就不是贵人了,在这里也就是养老而已。因为身份的缘故,连感业寺的大门都不能出。   而苏荷心善,只要她们不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大家都觉得娃娃脸好说话。今日这女人挑衅苏荷,也是这种想法的产物,也就是人善人欺。   苏荷冷着脸道:“可知道了?”   原来娃娃脸住持竟然还有这一面?惹不起,惹不起!众人心中一凛,“知道了。”   苏荷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各自散去,苏荷却牢记贾师傅的话,走向了武媚。   武媚也没想到苏荷竟然还有雷厉风行的一面,不禁微微一笑。   苏荷板着脸道:“下次有人挑衅,你只管告诉我,我来处置。”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像是在昭告:明空是我罩着的,你们别找茬!   她不知道贾参军为啥让自己对明空好,大概是因为贾参军觉得明空是自己梦中姐姐的缘故。既然她是贾参军梦中的姐姐,那我就对她好些。   武媚看着她的娃娃脸,莞尔一笑,“好。”   苏荷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事,心情大好。   随后她背起小背篓,又去了禁苑里。   春天的禁苑就像是个大宝藏,许多新东西让她不时驻足。   “小苏!”   “贾参军!”   二人再度见面,苏荷就说了今日之事。   “做得好!”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就是个有福气的,比自己还有福气。   ……   求票。 第188章 打群架   “阿姐。”   贾平安进了感业寺,得了单独和武媚相处的机会。   “听闻你在叠州阵斩敌将?”武媚看着这个少年,心情不禁放松了下来。   “嗯,杀了吐蕃的将领。”贾平安露出了得意之色,“某还出谋划策,这才让叠州避过了一次危机。”   少年得意,却纯真。   武媚莞尔道:“后来为何只封了宁远将军?”   按照贾平安的功劳,这个封赏有些薄了。   “某回朝时,遇到有人为难许使君,就忍不住动手打了他。”   少年莽撞!   武媚又主动为这个弟弟补上了人设。   但少年不莽撞,那是妖精。   “宫中最近如何?”   武媚的问题渐渐少了遮掩,可见是已经把贾平安当做是自己人了。   “宫中王氏封了后,那萧氏只是淑妃,于是就不消停,整日和皇后闹腾,甚至差点大打出手。”   武媚微微一笑,心想都封后了你还闹什么?要动手就动手,想办法把王氏赶下台去。要么就别吭声。   “阿姐。”贾平安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上次某被招进宫中,为萧氏守门,压制了邪祟,觉得她很厉害。”   这是个重大消息。   而所谓的厉害,联想到前面的话,武媚就分析出来了。   萧氏爱撒泼,而王氏爱端架子,所以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王氏甚至落了下风。   而萧氏能占据上风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李治在背后支持。   想到这里,宫中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这对她很重要!   武媚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摸头杀再现江湖!   苏荷在后面,无意间回头看了这一幕。   “真的是姐姐呀!”   她原先还有些疑虑,此刻看到这个动作后,不禁想到了姨母在前几年经常摸自己头顶的事儿。   贾参军果然没说谎,是个君子。   但姨母很喜新厌旧,现在都不喜欢我了,总是说什么烦死了。   贾平安随后出了感业寺。   有人在百骑等他。   “陛下召你进宫。”   啥意思?   贾平安不解。   而且……他满十五岁了啊!这时候进宫有些膈应。   可来的内侍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板着脸把他带进了宫中。   熟悉的寝宫,贾师傅一看就懵逼。   萧氏那个娘们有想干啥?   一个女官出来,端着脸说道:“淑妃昨夜做了噩梦,梦见有猛虎扑杀,醒来时身体不适,医官说了乃是邪祟,让你再来镇压。”   这是无妄之灾!   贾平安看看那几个内侍宫人的神色,就知晓这萧氏又在作了。   所谓的猛虎扑杀,猛虎的额头上有个王字,这就是暗自王皇后要杀她。   宫中的女人,连坑人都是这般的细心。   贾平安知晓这个道理,更知晓萧氏的作。   可这事儿怎么办?   他见边上的两个宫女眼熟,就凑过去,笑嘻嘻的道:“见过二位小娘子。”   这两个宫女,年纪大的二十多快三十了,年少的也有十八九岁,都比他大,可这厮就能厚颜喊小姐姐。   两个宫女叹息一声,却不肯说话。   这就是暗示:小老弟,你遇到难题了。   猛虎扑杀……   怎么化解?   什么大威天龙这次也不顶用了。   萧氏只需来一句没好,贾师傅就得继续在宫中蹲守。   可他的娃娃脸咋办?   长腿妹子……这个倒是在宫中。   还有高阳那个爱作死的,若是他不在,弄不好就会被巴陵两口子给带歪了。   哥很忙啊!   没工夫在宫中陪这个女人演戏。   李哥来了。   对于董事长,贾平安表现的很恭谨。   “见过陛下。”   李治威严的嗯了一声,“所谓猛虎扑杀,这是为何?”   贾平安的脑子飞快转动着。   “陛下,臣以为此事乃是梦魇,有一个法子可以镇压。”   哦!   李治觉得贾师傅还真是不错,“是什么法子?”   “臣请拨给擅长针线的宫人数名。”   李治点头,“给他。”   他进了寝宫里,躺在床上的萧氏眼含热泪,双手伸出来,楚楚可怜的道:“陛下,臣妾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你特娘的就是作!   李治眼中多了关切之情,坐在床边问道:“可是又做噩梦了?”   萧氏点头,哽咽道:“那只老虎很是厉害,臣妾在梦中怎么跑都跑不过它,眼看着被它扑倒……”   嘤嘤嘤!   李治看着怀里的萧氏,眸色幽深。   什么猛虎扑人,你真当朕是傻子呢?   不过你要作就作吧,给王氏增加些烦恼,朕喜欢。   萧氏抬头,“陛下,那贾平安可能作法?”   李治点头,“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萧氏实际上就是在暗示:陛下,这是王氏那个女人在作法弄我!   可这话她不能主动说,否则会丢分。   李治也知道她的想法,但就是不说。   朕支持你去作,但你别把朕卷进来!   萧氏却一直暗示,李治就是无视。   萧氏气苦,但转念一想,又欢喜了起来。   “陛下真是实诚人。”   李治满头雾水,心想朕……确实是实诚人,但你这话怎地那么突兀呢?   萧氏给了许多暗示,就在前日夜里,甚至还准备在侍寝时喊出王氏的名字,然后说臣妾正在那个啥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只猛虎扑过来……   男人一听到女人夸赞,那种自豪,比什么都提神。在那等时候,枕头风的效率能成倍提高。   老娘真是太睿智了。   但当时她却忘记了。   “陛下一心对臣妾,臣妾……嘤嘤嘤!”   这个皇帝傻乎乎的,暗示那么多遍都没领悟过来,说明他实诚。   只要皇帝实诚,那我还怕什么?   萧氏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迟早会把王氏给赶下台来,母仪天下。   哇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皇帝早就走了。   “那扫把星在做什么?”   萧氏想到了自己上次失眠的事儿,觉得这个扫把星有些意思。   “此人如何?”   女官回答:“唇红齿白。”   咦!   还是个俊俏的?   萧氏笑了笑,“此事他怕是没办法镇压。”   没办法镇压,那么她就能天天折腾。天长日久,一定要让皇帝下定决心废后。   宫中的一间屋子里,贾平安带着几个宫人在做东西。   卫无双悄然而来。   “咳咳!”   没回应,贾师傅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半成品。   卫无双再干咳一声。   “咽喉炎。”贾平安回身见是她,就笑眯眯的过来。   “你这是……惦记着某呢?”   长腿妹纸总是言不由衷,什么不喜欢男人……你又不是许多多那等混社会的,为啥不喜欢男人?   卫无双皱眉道:“此事你弄不了,还有,苏荷来了,听闻你被弄进了宫中,就去求宫正,被宫正骂了出来。”   娃娃脸果然是老夫的贴心人呐!   比长腿妹纸靠谱多了。   “宫正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这话没错,皇帝后宫的事,和某有屁的关系。可那萧氏作,非得要装神弄鬼,频繁骚扰贾师傅。   但,这也是个机会。   正是有了萧氏的作,贾平安才对宫中的事儿知道不少,也能给武妹妹提供些线索。   他要抱的大腿是武媚,可不是什么萧氏王氏。   “但此事很麻烦,你不小心就会卷进去。”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会慌,可仔细看去,贾平安却神色平静,甚至还面带微笑。   这少年果然是将才。   可贾平安此刻正在分析宫中的形式,觉得武媚定然能扫荡了这两个女人,然后一统后宫。   现在他要看萧氏的臭脸,可以后呢?   他阿Q的安慰了自己,重新振作了精神。   可一抬头,眼前怎地换成了一个很眼熟的小宫女?   “贾参军!”苏荷换了一身宫女服饰,紧张兮兮的道:“姨母说了,此事有诈,你最好别动,一动就错……”   这是后宫,我当然不能动。   一动就会被阉割。   但苏荷为了自己冒险而来,贾平安心中暗自温暖。   “还有。”苏荷习惯性的看看他的胸膛,觉得太平了,不禁伤心。   没有我的肉。   “还有,皇后昨日和萧淑妃大闹了一场,弄不好今日还会来,你要小心些,她们好凶,打架挠人……”   擦!   贾平安想象了一下两个妇人互相抓挠的画面,觉得真精彩,能看到也算是有福气。   “姨母不许我多待,姨母好凶,我回去啦!”苏荷瘪瘪嘴,“那个内侍是姨母的人,可信,晚些皇后要来了会让他给你报信,你记得躲起来。我走了。”   这妹纸……   贾平安微笑着回去。   这个消息很重要。   他已经有了谋划,这个消息让他把谋划的时间改动了一下。   萧氏折腾他,那他小小的反击一下也成。   几个宫女还在绣,但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额头要有王字。”   “放心,都绣两横了。”   晚些一只大型布偶老虎就做好了。   “诸位辛苦了,在此歇息一会儿,晚些再回去。”贾平安也不忙,甚至还主动为几个宫女打掩护偷懒。   几个宫女眼花手酸,见他这般知情知趣,不禁都笑了起来。   边上监控的内侍压根没管这个,而且他是宫正蒋涵的人。没见先前宫正的心头肉都来和这位少年说话,所以只要不过分,他压根就不管。   几个宫女见他不管,于是胆大了些。   “少年郎在何处做事?”   贾平安笑的腼腆,“阿姐,某在宫外做个小官。”   这声阿姐叫的甜,几个宫女渐渐就放开了,不时说些调笑的话。   可贾平安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在等消息。   晚些,有人来给内侍传递了消息,内侍对贾平安点点头,示意那话儿要来了。   贾平安叫人拎着布老虎去了萧氏那边。   “淑妃,扫把星弄了一只布做的老虎。”   萧氏漫不经心的问道:“弄了何用?难道还能镇压了那个蠢货?”   女官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淑妃,那只老虎真大,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看着可威风了。”   王字?   好!   好!   好!   萧氏一拍被褥,然后拍拍粗壮的胸脯,“我竟然觉着好了,胸口也不闷了,扶我出去看看。”   两个宫女把她扶了出去。   贾平安赶紧回避。   可依旧看到了萧淑妃的一些模样。   一看就是个作的。   萧氏看了一眼老虎的额头,心想皇帝来了,看到这个王字,也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就是王氏作法害我!   而且宫中人看到了,自然会联想揣测,到时候再让人散播些谣言,王氏的名声可就臭l   萧氏暗爽不已,心想老娘真是睿智,那王氏被这么一记重击,怕不是会气晕去。嗯……最好气死,如此老娘就能不动刀兵就解决了最大的对头……   想到这里,她吩咐道:“去,就说我这里有事,请陛下来一趟。”   她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扫把星不错,让他回去。”   大佬,别人帮你的忙,你好歹说句好话呀!   女官头痛,随后出去寻到了贾平安,“淑妃说你不错,回去吧。”   贾平安一脸平静的拱手:“多谢了。”   呀!唇红齿白的一个少年郎!   女官这才仔细打量了他的相貌,等回到了寝宫时,说道:“那扫把星说是能为淑妃效力,倍感荣幸。”   萧氏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   在这等人的眼中,除去自己再无他人。   “皇后来了。”   萧氏一怔,“她怎地来了?”   外面,王皇后站在布老虎之前,看着那大大的王字,皇后的架子也端不住了,喝道:“贱人,竟敢这般折辱我吗?”   身边的女官咬牙切齿的道:“这萧氏说梦到老虎扑击,可却在寝宫外摆着一个王字老虎,这是暗指皇后出手害她,这不能忍!”   王皇后眯眼看着寝宫,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了头顶,就指着寝宫厉喝道:“贱人作死,打进去!”   皇后带来了不少人,可萧氏这里的人也不少。   正在赶来的李治远远就听到了喊打喊杀声,不禁一惊。   “这是为何?”   王忠良心想这就是咱表现忠心的时刻到来了,此刻不上,更待何时?   他说道:“陛下,奴婢去查探一番。”   “好!”   李治点头,觉得王忠良虽然不会看眼色,但人却忠心。   王忠良一路飞奔而去,不过几分钟就跑了回来。   “陛下!”   他叫的惨烈,还双手捂着脸。   “这是……”   王忠良放开手……   一张被抓花的脸。   被抓挠过的人都知道那种剧痛,王忠良忍着剧痛说道:“陛下,皇后和萧淑妃带着人在群殴。”   李治默然片刻,旋即淡淡的道:“谁看到朕来过了?”   王忠良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两个随行内侍都醒悟过来了,王忠良慢了一拍,赶紧威胁道:“谁敢胡说八道,咱弄死他。”   李治转身离去。   前方,王氏和萧氏在寝宫里互扔东西。手下的人在群殴,但没人敢冲着这二位贵人动手。   萧氏被一个花瓶砸到了额头,青肿了一块,她尖叫一声就扑了过来。   王皇后手拿另一个花瓶奋力挥击。   呯!   萧氏指着她,摇摇晃晃的退后几步,随后倒地。   事情闹大了,一头雾水的皇帝被请了来。   ……   “姨母,要吃肉。”   苏荷在撒娇,不时又求姨母去帮贾师傅的忙。   “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蒋涵捂额,觉得这个侄女就是属猴的,坐不住。   “宫正!”   一个宫女悄然而来,脸上写满了八卦。   蒋涵问道:“何事?”   苏荷已经端坐好了,一看就是个淑女。   宫女说道:“先前皇后去了萧淑妃那里,不知为何,就带着人打了进去,两边大打出手。后来皇后更是一花瓶砸晕了萧淑妃,陛下已经赶去了,听闻很是恼怒,还呵斥了皇后。”   蒋涵愕然,“竟然这般惨烈?”   以往王皇后和萧淑妃之间经常闹腾,可也就是那么回事,大家互相背后捅刀子,见面就冷嘲热讽,有机会就下绊子……   但这等打晕了的事儿从未有过。   她抬头,“皇后真厉害。”   苏荷乖巧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怕。   等宫女一走,苏荷欢喜的道:“那萧淑妃被打晕了,定然就没法去纠缠贾参军了。”   蒋涵想的却是宫中的变化。   这一下算是把王氏和萧氏之间的一层纸给戳破了,以后两边下手不会容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等贾平安得了消息时,也不禁愕然。   他是想借此来让王皇后发怒,随后萧氏就顾着和王皇后纠缠,没工夫装神弄鬼,自己也算是解脱了。   可没想到王皇后竟然这般猛。   他骑着阿宝,想着以后的变化,一路回到了家中。   杨德利今日看着喜滋滋的。   “表兄这是遇到好事了?”   阿福扒拉着他的腿在往上爬,贾平安一手按着它,一手扶着墙。   杨德利得意的道:“今日某找到了一处损耗,竟然是尚书的错处,尚书很是欢喜,说某就是户部的好人。”   “那杨尚书没给你些嘉奖?”   杨纂的身体不好,目前不少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等他抱病致仕。   “给了。”杨德利想到当时的场景,不禁很是欢喜,“杨尚书说某这等人堪称是户部利器,连他都想退避三舍……”   这分明就是说杨德利是鬼见愁啊!   贾平安觉得杨纂不是这等人,就问道:“是多大的损耗?”   杨德利傲然道:“三十余斤。”   三十多斤粮食的损耗,你竟然当众说是杨纂的错漏……   哥!   大哥!   杨德利心情愉悦,吩咐道:“晚饭弄些酒水,某和平安喝一杯。”   杜贺过来,小心翼翼的道:“郎君,表郎君这般……勤勉,以后怕是会人见人怕了。”   他本想说较真,最后却改成了勤勉。   贾平安也愁这个。   要是表兄以后做到了户部尚书,怕是皇帝想花一文钱都得和他打擂台。   这究竟是好是坏? 第189章 怕不怕   早上,贾平安照例是要练刀,随后吃早饭。   若是今日有事,他就会交代给杜贺。   贾家人口简单,一般来说,贾家两兄弟出门后,仆役们就是洒扫一下,准备一下晚饭,其它事儿就没了。   这等活计堪称是养老。   所以杜贺很珍惜这样的日子。   吃完早饭,贾家兄弟去上衙,杜贺就盯着其他人干活。   阿福在边上嘤嘤嘤,可杜贺早就有了经验,万万不会放它出去。   无奈的阿福就躺在边上,那些鸡鸭却不来了。   自从一只鸭子在它的身上拉了一泡粑粑之后,阿福就远离了马杀鸡,为此很是伤心。   杜贺看着他们洒扫完毕,又交代了采买的事宜,自己出了道德坊。   他一路到了东市的人市。   所谓人市,就是贩卖人口的地方。   那些男男女女都木然看着过往的人,希望能有一个慈善人把自己买了去。   杜贺寻了几个人贩子,先是行礼赔笑,然后问道:“不知诸位可知道某的妻儿……某的妻子李氏,小名杏花。儿子叫做肚肚,今年八岁了……”   几个人贩子看着他,眼中全是漠然。   在这些人的眼中,人就是动物,就是牲口,杜贺询问的是奴婢,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一个人贩子看了他一眼,“某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奴婢,以前做过官?”   这些人的眼睛毒的让你无所遁形。   杜贺堆笑道:“是啊!某杜贺,当年算是……说这样干啥?只是后来自己不成器,连累了妻儿,这不如今找了个好主家,就想寻了妻儿一去过去。”   人贩子漠然看着他,“一贯钱,某帮你打听打听,别以为是为了钱,那钱某都要给人花用买消息。”   “多谢多谢!”杜贺欢喜的道:“某马上去弄钱。”   他原先有一点积蓄,加之在贾家时管事,月钱贾平安给的大方,所以一贯钱出得起。   晚些他给了钱,就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他干脆就亲自来采买,顺带去人市打探。   那人贩子只说没有,等着。   另一个人贩子说道:“这杜贺的名字熟悉,记得当年犯事,导致一家子被罚为奴,咱们大多知道,他的妻儿不就是在长陵候洪夏家吗?你为何不说?”   人贩子淡淡的道:“早说了,他会觉着那一贯钱给的不值。再说了,又不是某的妻儿,某急什么?”   另一人说道:“咱们贩卖人口本就是缺德的事,别太贪了。”   人贩子冷冷的道:“从干了这一行开始,某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连儿子都送到了兄长家中,每年送钱过去。Ruin某家中的钱财不超过五贯,要报应只管来。”   “杜贺来了。”   人贩子们又恢复了冷漠。   “查到了,你的妻儿在长陵候家。”   “多谢!”杜贺颤抖着把尾款给了,人贩子皱眉,“抖什么?舍不得?”   杜贺摇头,眼眶有些红,“是,舍不得,穷怕了。”   他换了一身新衣裳,仔细打理了仪容,然后去了洪家。   侯府比老贾家看着气派多了,门子都昂着头,“找谁?”   杜贺低头,“某……”   他想说求见洪夏,可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个奴婢,哪有资格求见一个开国侯?   他摸出了一串铜钱,谄笑道:“某叫做杜贺,原先做错了事连累了妻儿为奴,如今想赎买妻儿。”   门子本想接钱,闻言呸了杜贺一脸唾沫星子,骂道:“长安城中的勋贵,谁家卖过奴婢?还不够丢人的,滚!”   杜贺神色微变,再摸出了一串钱,“敢请兄长代为询问,感激不尽。”   只是询问,这个可以有。   门子把钱收了,“阿郎正好在家,你等着。”   “多谢,感激不尽。”   门子一路进去,晚些见到了洪夏。   洪夏皮肤白皙,黝黑的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的,正在看书。   “阿郎,有家中奴婢的亲人来寻,说是想赎买。”   洪夏抬头,皱眉道:“打出去!”   晚些,门子带着几个仆役冲了出来,一顿拳脚把杜贺打了鼻青脸肿的。   “阿郎说了,滚!”   杜贺浑身疼痛,含泪道:“恳请长陵候开恩,我一家老小会为了长陵候早晚祈福。”   “滚!”   角门关闭了。   杜贺遍体鳞伤,可心中的绝望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他难受。   他跪在外面,回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禁痛哭起来。   他一直跪到了午时,可洪家无人搭理,只能回去。   回到贾家,鸿雁见他浑身狼藉,脸上有清淤,就惊呼道:“谁动的手?”   杜贺强笑道:“是某自己摔的。”   宋不出摇头,“不像。”   这些底层人不是傻白甜,经常看到有人被揍,自然知道伤痕不同。   杜贺苦笑,随即去换衣裳。   下午,贾家两兄弟回来了,杨德利在嘀咕今日核查的结果,好像还不错,没找到错漏。   贾平安扫了一眼,发现杜贺站的比较远。   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杜贺脸上的伤痕。   “谁动的手?”   杜贺是贾家人,被人打了,往小了说是给老贾家没脸,往大了说就是打贾平安的脸。   所谓打狗要看主人,虽然话糙,但在唐朝就是这个理。   杜贺笑道:“某今日和人口角,打了一架。”   贾平安嗯了一声。   晚些他洗漱准备睡觉,鸿雁在铺床。   等他进来,鸿雁按理该出去了,但却磨磨蹭蹭的。   这是啥意思?   难道又是一个想吞了老夫的?   贾平安问道:“还有事?”   鸿雁低声道:“郎君,杜管事今日浑身都是脚印……”   这就不只是口角。   而是被围殴的模样。   这等事主家是一定要管的,否则仆役在外惹出祸事来,你还得出手收场。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吃着早饭,突然问道:“杜贺,你昨夜被打究竟是何事?”   杜贺一怔,贾平安放下筷子,“不肯说,那便出去。”   不老实的仆役,他不会用。   杜贺的嘴唇动了几下,“郎君,某原先为官,也有妻儿……”   “他们如今在长陵候家中为奴,某去求赎买……”   “知道了。”贾平安拿起筷子继续吃。   杜贺低头退了回去。   这等事贾家没有义务处置,所以他没有丝毫不满。   晚些贾平安去了百骑。   “参军。”   包东在查看消息,很是勤奋。   “参军吃饼。”他放下纸张,拿了一张饼。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某吃过了。”   “今日的饼真好吃。”包东说道:“今日无事。”   无事就好。   贾平安说道:“某出去一趟,有人问……”   要善于领会上官的指示。   包东马上领悟了,正色道:“参军为了百骑呕心沥血,看着面色不好,该去医馆看看。”   贾平安皱眉,“理由不好。”   包东想了想,“参军听闻东市有权贵在聚会,急匆匆的打探消息去了。”   小伙不错!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包东赞道:“某怎地就怎么聪慧呢?说不得等校尉和参军升官走了,某还能掌管一任百骑。”   ……   贾平安带了些礼物,一路寻到了长陵候洪家。   “宁远将军,武阳县男,百骑录事参军贾平安。”   这是正式拜访,所以贾平安很郑重的报名。   门子一个哆嗦,“请贾参军稍等。”   这可是扫把星啊!   晚些洪夏亲自出迎,笑呵呵的道:“贾参军光临,不胜荣幸,请。”   洪夏是侯二代,老爹当年据闻为高祖皇帝鞍前马后的效劳,虽然没有军功和其它建树,但架不住资历老啊!于是大唐立国后就得了个开国侯。   高祖皇帝在时,洪家作为嫡系,自然很是风光,洪夏刚会走路就在左武卫有了兼职。后来太宗皇帝干掉两个兄弟,架空了高祖皇帝,于是洪家就渐渐没落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洪夏如今也在左武卫混了一个录事参军的职务,不过是挂职。   俩录事参军见面,寒暄了几句后,贾平安笑道:“某家中有个管事杜贺,做事不错,他的妻儿据闻在侯府做事,若是方便,可否见一面?”   求人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目的,免得对方不高兴时没有回旋的余地。   贾平安说见一面,这便是暗示。   兄弟,给个面子,把这两个人给我吧,我记得你的情。   洪夏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说道:“今日某却身体不适,改日再请贾参军饮酒。”   这便是逐客令。   贾平安含笑起身,“如此就打扰了。”   等贾平安走后,洪夏骂道:“这人原先是个种地的,不知道权贵之间的规矩。除非是世交,或是至交,谁会把奴婢送人,不够丢人的!”   管事笑道,“他原先就在华州种地,后来机缘巧合到了长安,在百骑算是不错,估摸着心大了。”   洪夏冷笑道:“心大?可某却不给他这个脸!”   过了两日,没见贾平安再来,洪夏就和几个朋友说了此事,大家一笑了之。   晚些,洪夏去点卯。   挂职是挂职,但有事你还得去。   天色微黑,六街的鼓声传来,洪夏出发了。   晚些洪夏进了左武卫。   此刻天色依旧麻麻黑。   “大将军到!”   站在外面的众人赶紧站好。   作为拱卫皇宫的力量之一,左武卫在梁建方的带领下作风彪悍,深得皇帝的信重。   梁建方的身影看着有些模糊,他走到了台子上,说道:“这春天到了,老夫出门就看到两条狗在做事,你等可躁动了?”   众人默然。   这位大将军号称老帅之耻,一旦耍起流氓来无人能敌。   这时候谁接嘴谁倒霉。   “连狗都躁动了,可你等却无动于衷,连狗都不如!”   下面有些躁动。   “怎地?”梁建方骂道:“要动手?上来,老夫今日弄死几个,随后去向陛下请罪。”   这个老东西,惹不起。   梁建方不满意这个局面,他更希望有人能跳出来,如此说明左武卫血性依旧未泯。   “站好!”   他指指下面,一群军士拎着棍子下去了。   老家伙要耍流氓了,众人赶紧站好。   洪夏束手而立,担心自己被抓典型打一顿,到时候什么长陵候都不顶用,一家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看看你等站没站像,可见操练不得力。”天色渐渐亮了,梁建方在叫骂:“每年钱粮都给足了,可操练却偷懒耍滑,真当老夫不忍责罚?”   老东西要发怒了。   洪夏吸吸鼻子,身边的同袍说道:“长陵候,小心。”   “多谢。”洪夏觉得自己应当不会被波及。   “老夫本想亲自指导你等……”   呃!   洪夏愕然,“大将军不是经常指导你等吗?”   他是挂职,身边的同袍却一直在左武卫,闻言点头,“是,大将军几乎每次操练都在。”   那他说什么本想亲自指导?   洪夏不解。   “但老夫最近腿脚不便,就请了一个晚辈来,你等莫要看他年少,可却天赋异禀。他早年得了异人传授兵法,后来老夫更是悉心教导他多年,如今算是得了老夫的衣钵,小贾,来。”   贾平安前几日就被老梁给赖上了,说是听闻他操练百骑堪称是令行禁止,让他今日来左武卫操练一番,给那些人讲解一番。   可这个老家伙说什么贾平安得了他兵法传授……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上了台子。   他不能哔哔,否则老梁会改口,说他是梁家的孙婿。   但显然,众人都知道老梁的无耻,所以一阵哄笑,笑的老梁骂道:“一群小崽子,回头都宰杀了吃肉。”   贾平安站在台子上,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片人,说道:“大将军抬爱,某其实也就是知道些皮毛。”   “这人挺谦虚的。”同袍对洪夏说道。   “是啊!”洪夏想到了那天二人见面时,贾平安的微笑。   “可说到令行禁止,某的看法是军令如山,军令一下,前方纵然是刀山火海你也得义无反顾的前行,否则那便算不得令行禁止。”   这是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梁建方对一群将领赞道:“老夫看好这少年,你等觉着如何?”   众人心道:咱们还能说不好吗?   “大将军神目如电,我等佩服。”   “说了许多,第一步该如何做?”贾平安说道:“站好!”   有人低声道:“大将军,就是站好?”   梁建方点头,得意的道:“别人他敢哄骗,老夫他却不敢,否则回头老夫就把孙女全送贾家去。”   这个老流氓!   众人干笑着。   “站好!”   天亮了,贾平安带着十余百骑走了下来,手中拎着棍子。   “看着右边,照着站好,不得前后偏差!”   “不许乱动!”   队列被纠正了一番,看着整齐了些,可没多久又开始动了起来。   “打!”   对于这种现象,贾平安的经验就是打。   这些家伙皮糙肉厚,若是没有惩罚,你就别想让他们站得和电线杆似的。   他把事情交给百骑,自己在周围游走。   洪夏在动。   身边的同袍嘴唇微动,“别动,会挨抽。”   洪夏心想某不想动,可那人某认识,还当场给他没脸。   而且看他和大将军的关系那么密切,若是他想整治某,那简直就是喝水般的轻松。   某那天说了什么?   洪夏心慌意乱的回忆着。   好像很不给面子。   少年意气,他会不会记着这个仇?   贾平安路过左边,目光扫过,恍若未见。   可洪夏的心跳却加速了。   贾平安并未借此来收拾他。   一个时辰后,操练结束。   “小贾,喝酒去!”   梁建方拉着想跑路的贾平安就走。   还想再看看大将军和贾平安关系的洪夏绝望了。   他本是挂职的,难得操练一次,这一个时辰的队列操练让他浑身酸痛。   可他却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回家。   管事见他一脸疲惫,就大声道:“阿郎下衙了。”   这是彰显一家之主忙碌的时刻。   家主忙碌,家人就会心安。   “那个……谁?”洪夏想了想,“那日来求妻儿的那个谁?”   管事一怔,“阿郎,怎么了?”   洪夏怒了,“那人叫什么?”   管事说道:“门子知晓。”   “去问!”洪夏气咻咻的,“罢了,某去。”   管事不解,紧跟着他去了。   寻到门子,洪夏问道:“那日来求妻儿的是谁?”   “杜贺!”门子不屑的道:“那人也是个奴仆,却奢望能赎买自家的妻儿,痴心妄想!”   洪夏一脚踹翻他,然后吩咐道:“把杜贺的妻儿寻来,快!”   管事急匆匆的去了。   晚些,他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来了。   妇人看着有些清秀的痕迹,不过粗活干久了,脸上和手上的肌肤有些粗糙。   “见过阿郎。”妇人浑身颤抖,牵着孩子说道:“奴……奴若是做错了事,还请阿郎责罚,只求阿郎放过孩子。”   洪夏深吸一口气,回想起贾平安当时告辞时的微笑,不禁把肠子都悔青了。   “你二人收拾一下。”   妇人心慌,急忙跪下,哀求道:“求阿郎莫要发卖了奴,奴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阿郎。”   这年头奴仆就是牲口,长陵候府还算是不错,若是去了那等不见天日的地方,这对母子怕是活不了几年。   “不是发卖。”   晚些,妇人收拾了自己和孩子可怜的一点东西,忐忑不安的上了马车。   “阿娘,孩儿怕。”   孩子的眼中全是惊惧。   “别怕。”妇人搂着孩子,在想着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晚些到了地方,妇人和孩子下车,就见洪夏走过去敲门。   难道是要把我和孩子送给这家人?   妇人心中绝望。   房门打开,一个男子微笑出来。   男子拱手,“敢问贵客……”   他眼角瞥到了什么,就偏头看去,然后就呆住了。   妇人不敢置信的捂着嘴,泪水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夫君!” 第190章 野球大佬   杜贺呆呆的站在那里,直至孩子怯怯的喊了一声阿耶。   热泪滚滚而落,杜贺迎过来,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拉着孩子,哽咽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一家三口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之后,杜贺才想起洪夏。   “敢问长陵候……”杜贺有些怯,不知道洪夏把妻儿送来是何用意。   若是卖,那洪夏不至于亲自来。   若是白送,洪夏更不必来。   洪夏感慨的道:“一家久别重逢,看的某感慨不已。某前阵子礼佛,对家事多有疏忽,今日才知晓李氏的夫君在此。若是分隔至亲,便是人伦惨事,某不为也!如此你一家团聚,此后且好生度日。”   这……   那日杜贺去洪家求情,被暴打了一顿,那门子可是说的真真的,说长陵候让他滚,勋戚就没有把奴婢专卖的,丢不起那个人。   杜贺确信这便是洪夏的意思,但此刻洪夏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若是脑后多一个光环,怕是会引来坊民的膜拜。   “贱奴不敢。”杜贺深知这些勋戚的狠辣,所以又试探了一下。   洪夏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我家奴仆不少,哪里就差了他们母子?你一家且团圆,某留个人在此,晚些等贾参军下衙了,就直接去把奴籍换到贾家。”   更换奴籍必须要办理手续,贩卖购买也是如此。但等贾平安下衙了,官府也没人了啊!寻谁办事去?   杜贺千恩万谢,但心中依旧没底。他把妻儿接进来,一面恨不能时光停在这一刻,让他们一家人永久团聚。但又担心此事有蹊跷,恨不能时光一下转到下午。   等贾平安下衙到家时,就见到杜贺一家三口站在门外。   “这是郎君。”杜贺带头,一家三口跪下。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心中就知道了原委。   杜贺说道:“今日早些时候,长陵候亲至,说是不忍见某一家骨肉分离,就把某的妻儿送来,还留了个人,说是去立劵。”   立劵就是交易的契约和证明。   那管事出来,行礼道:“见过贾参军,我家阿郎说了,那日却是宿醉,脑子晕晕沉沉的不清楚,清醒后发现不妥,却得罪了贾参军。这不今日就把他们母子送了来,回头请贾参军饮酒赔罪。”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想到那日阿郎冷冰冰的拒绝,事后还嘲笑贾平安不知道勋戚的规矩,纯属乡下来的土包子。   可今日阿郎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亲自把两个奴仆送了来,一文钱不要,人情都不要,只让他说这是赔罪。   为啥赔罪?   管事不解,更觉得阿郎的态度有些低微。   就算是比爵位,阿郎也是开国侯,比他贾平安的开国男高了许多,为何要低头?   他真的不解。   他觉得贾平安会愕然,随后兴奋激动。   “多谢长陵候了。”贾平安微笑道:“今日却晚了,明日吧,明日杜贺你和他去把此事办了。”   他平静的就像是接收了两头肥羊一样。   管事心中憋屈,回去本想问问洪夏,可洪夏却先问了他,“贾平安如何说的?”   阿郎怎地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   管事说道:“贾平安说多谢长陵候了,还说,明日把此事给办了。阿郎,此人看着很平静,压根不在意。”   这是瞧不起你啊!   “不在意就好啊!”洪夏心中欢喜,“对了,他当时的神色是怎样的?”   呃!   管事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很平静,没什么喜怒。”   “没有冷笑或是嘲讽?”洪夏真心紧张。   他虽然是开国侯,可却少不得左武卫的挂职。若是没了挂职,他就是个空头开国侯,也就是个破落户。   这就是以后所谓的当官不代长,放屁都不响。   管事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洪夏,不敢相信自家阿郎会这般小心翼翼,仿佛下一刻贾平安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并无,他就是微笑,看着很和气。”   洪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顷刻间,他又想到了些什么,就板着脸道:“此事不可说,咦!”   他举手沉吟……   “此事……说出去,就说某与贾参军相见恨晚,等等。”洪夏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罢了,还是说……某钦佩贾参军的人品。”   管事懵逼。   第二天早上他禀告了洪夏,准备去道德坊,可一出门就看到了杜贺一家三口。   贾平安昨夜有交代:此事只管安心去办,不必担心洪家作难。不过虽然洪夏低头,但做人却不可太过,明早你一家子去早些,在洪家门外等候。   洪夏是没给贾平安面子,后续发现了贾平安和梁建方那等亲密的关系,担心被整,赶紧就送了杜贺的妻儿来,贾平安觉得已经够了。   别人给面子,你也得还一个。   晚些一行人去了雍州州衙。   “给换主家?”   办事的小吏抬头看着他们,诧异的道:“这可罕见啊!”   管事刚想把那番说辞说出来,就听外面一阵问候声。   “都去做事,莫要分心。”   “是。”   “许使君来了。”   众人看向门外,许敬宗带着两个官员走了进来。   他看看值房里的小吏们都在做事,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手中有事就要抓紧做好、做完。老夫并非是那等酷吏,若是无事可歇息一番。做好了嘉奖,做不好收拾。”   众人应了。   许敬宗目光转动,看到了杜贺,心中讶然,“平安遣你来办何事?”   杜贺行礼,“贱内和犬子在长陵候家,某最近才知晓,郎君和长陵候相识,长陵候慨然把贱内和犬子送了来,今日是来立券。”   贾平安的态度他感知到了,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如此,他这时候就得为洪夏做脸。   许敬宗看了管事一眼,管事心中微动,急忙行礼。   侯府时至今日早就没了当年的威风,和许敬宗这等皇帝的心腹更是没法比,只剩下个空架子在那里晃荡。   若是能因此而结识了许敬宗,阿郎怕是会做梦都笑醒了。   许敬宗微微颔首,“老夫记着长陵候为人和善,不错。那个杜贺,早些办完事去一趟百骑,告诉平安,就说老夫下衙寻他有事。”   “是。”   杜贺微笑应了。   等许敬宗走后,管事试探着问道:“许使君和贾参军相识,这个某知道,可这般看着……很是亲密啊!”   杜贺知道他想要试探什么,就微笑道:“许使君经常来家里,和郎君一起用饭,很是随和。”   老许经常来蹭饭,早就和贾家一家子熟了。   管事心中火热,“回头有空,咱们俩出来寻个地方喝酒?某请客。”   这是想套近乎。   杜贺想了想,知晓郎君对洪夏并无多少恶感,甚至觉得对方知趣。   但要谨慎,在郎君表态之前,他什么都不能答应。   想到这里,杜贺笑道:“若是要请客也该是某。”   晚些办了手续,杜贺一家子站在外面,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恍如隔世。   李氏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她牵着儿子问道:“夫君,郎君可好?”   杜贺点头,“郎君极好,只要认真做事,在贾家就无须担心。而且郎君大气,某做管事,每月的钱粮不少,你且安心,能养活你和孩子。”   李氏哽咽道:“和你各自分开这几年,我带着肚肚每日煎熬,开始还得背着孩子做事,后来就用绳子绑在身边……这日子苦不堪言,若非肚肚在,我真是不想活了……”   杜贺原先是官员,妻子出身普通,这几年算是遭了大罪。   杜贺深吸一口气,“是某对不住你们母子,以后好好的做事。”   贾平安得了消息也不在意,只是让家里把晚饭搞丰盛些。   他如今是百骑的二把手,唐旭不管他,邵鹏不管他,逍遥的和神仙似的。   “贾参军,有人找。”   来的是李敬业。   “兄长,今日小弟和人约了城外跑马,兄长你的阿宝可借给小弟骑骑?”   “娘子和坐骑概不外借!”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就不能消停些?非得要飞鹰走马,和纨绔似的。”   李敬业诧异的道:“不是纨绔,晚些还有马毬呢!某下了一百贯的赌注。”   艹!   “带某去看看。”   前世贾平安踢了十年的野球,每一场都下注,不过极少,也就是赢了能去吃喝一顿,随后去KTV高歌一曲。   二人一路到了安善坊,这里有一大片空地,不但能演武,也是打马毬的好地方。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嘀咕,见到李敬业后,有人喊道:“李大傻子来了。”   李敬业以前爱装逼,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被这些人嗤笑为李大傻子。   李敬业觉得有些丢人,“兄长,若是某打断几个人的骨头如何?”   “不如何,你阿翁会打断你的腿,让你在家中安享晚年。”   李敬业苦着脸道:“那太憋屈。”   “李敬业,这是谁?”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傲然问道。   “兄长,此人是皇族,和当今陛下同辈,叫做李必。”   李渊的生殖能力堪称是霸道,就算是被太宗皇帝夺了帝位,依旧在后宫中不断开花结果,堪称是花丛中的小蜜蜂。   他的儿子太多,孙儿更是多不胜数,除非你是皇室人员,而且是专门负责管理宗室人口的,否则你绝对弄不清这些谱系。   贾平安更是如此。   但这个年轻人看着倨傲,隐隐是这群年轻人的首领,出身应当不差。   李敬业的性子就是你骄傲我就比你更骄傲,他傲然道:“这是某的兄长,百骑贾平安。”   在这个圈子说什么爵位真的不够丢人的,所以大伙儿比的是现状。   有人后退道:“竟然是扫把星!”   “谁?”李敬业虎目圆睁,“谁说的?站出来!某兄长是克了你阿耶还是你阿娘,贱人,出来!”   里面一阵嘀咕,没人敢出来面对李敬业这头熊罴。   贾平安只是笑着,这些年轻人的勾心斗角让他回忆起了前世。   “来不来跑马?”   有人出来问道。   李必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的问道:“你那马是宫中的?”   贾平安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个眼力,就微微点头。   李必摇头,“这马神骏,比不过。不过某家中的马有更为神骏的,你这个……”   他微微摇头,有些不屑之意。   这人没有毅力和斗志。   说明他的日子过的绰绰有余,太安逸了些。   贾平安只是一瞬就分析出了李必的性格。   “那就打马毬吧。”   李必不再搭理贾平安,指指在场的人,“一边九人,胜一筹一百贯,如何?”   所谓一筹,就是最后一球的意思。就和足球比赛的一比零,二比一……   这个赌注不算小。   众人轰然应诺,气氛渐渐火热了起来。   李必看着贾平安,突然笑道:“贾参军算哪一边?”   这货知晓贾平安是农户出身,却依旧问贾平安参加哪一边,分明就是挤兑。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却不会马毬,不过敬业在哪一边,某就算哪一边的,该出多少钱,算某一个。”   “好!”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嘀咕道:“乡下来的傻子。”   李敬业目光扫过去,那人赶紧避开。   被李大傻子暴打一顿,那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随后大家各自准备。   首先得把马尾巴绑起来。   “兄长,这是担心马尾巴纠缠。”   贾平安点头。   各自领了球杖后,双方各自九人聚集。   李敬业这边的带头大哥叫做王伦,他在交代事项。   “那边的张武最是厉害,射的准,而且控球好,所以要盯着他,另外……打的凶猛一些。”   就这?   野球大佬贾平安含笑听着。   晚些双方上场,李敬业这边是黑衣,而对方是白衣。   有人把马毬放在最中间。   “开始!”   一声令下,双方开始冲着马毬疾驰。   马蹄声如雷,这时候就能看出大唐的牛笔之处来了。   不管是皇室的李必还是李敬业这个官三代,那马术真是厉害。   最终马毬被对方率先抢到,双方开始了激斗。   几次三番后,张武得球。   王伦喊道:“拦住他!”   两个球员去拦截。   贾平安叹息一声,边上的候补队员不懂他叹息什么。   就在两个黑方球员上前拦截之际,一条传球路线出现了。   张武先是带了几下球,等那二人扑的更近时,就一个传球。   这个传球撕开了黑方的防线,一个白方球员拿球无人盯防,前方就是赤果果的球门。   球进,对方欢呼雀跃。   这边摇头叹息。   接着再度开球。   张武依旧是核心,球到了他这里之后,他或是传球,或是自己带球,把黑方搅得一团糟。   三比零了。   “歇息一阵子。”   黑方扛不住了,灰头土脸的回来。   替补队员送上水囊,大伙儿牛饮一阵子,然后骂骂咧咧的。   “那张武太厉害了些,防不住。”   “某先前就说了,要两个人盯着张武,可你等就是不听。”   “……”   李敬业空有一身力气,却因为队友的混乱而起不到作用。   “接下来咱们要……”王伦开始布置下面的战术,可一开口还是老一套。   李敬业怒了,“就这?上去还得输!”   众人点头,显然是被打怕了。   王伦怒道:“那你来指点!”   对面听到了他的喊声,不禁哄笑了起来,张武在中间显得极为得意。   李敬业被梗了一下,贾平安干咳一声,“某倒是有些看法……”   王伦皱眉,“你又不懂。”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某是不懂,不过却看出了些问题。”   他蹲下来,用小石头在地面上画了个简图,每个人的位置就是一颗石粒。   “那张武就在前方,从不回防,对方得球就想办法传给他,若是派两个人去盯着他,咱们这边就会有漏洞,所以两难。”   众人点头。   贾平安说道:“可为何要用两个人去盯着他?”   王伦没好气的道:“那你说要如何做?”   “一人即可!”   野球大佬贾平安淡淡的道:“对方喜欢一拥而上,靠的就是张武能拿球,可他能拿球又如何?敬业的身板这么宽厚,为何不让他去盯着张武?用肩膀撞,也能把他撞的没了脾气。”   王伦握拳,“李敬业从不回来。”   特娘的,一劝这货就挥舞拳头,就像是后世的球霸:谁不让我打前锋,我就铲断谁的腿!   李敬业瓮声瓮气的道:“兄长,某喜欢去前面。”   但凡踢野球的都知道,刚开始时,那些新人就喜欢打前锋,觉得进球牛逼,而且不用防守真爽。   “不能进球,你去了前面有何用?”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李敬业,心想你的威胁呢?拳头呢?   李敬业怂了。   随后贾平安指指对方那边说道:“对方喜欢一拥而上,咱们就在自己的一边守着,为何不换个想法……”   他把石粒移动上去,“逼上去,别让对方轻易的传球。记住了,逼住,边上的人卡住持球人传球的线路……线路不懂?就是他能传给谁,你拦住那个方向就好了,若是他传球就能拦截。”   这便是高位逼抢。   “另外,要速度!”贾平安观察了许久,发现对方的攻防转换速度很慢,“一旦得球,就要快速进攻,别拿着球觉着自己牛笔,非得要带一带,前方队友有机会就马上传。”   这是业余球员的弱点,觉得自己就是煤老板二世,罗总裁化身,得球就喜欢带几下,把战机都带没了。   众人都点头。   王伦也点了头,然后觉得不对劲,“某才是教头!”   李敬业瞪眼挥拳。   “还有一点,一旦丢球别急着往回跑,马上就近原地拦截反抢持球人,其他人快速回防。另外,敬业盯着张武,一旦断球,马上就前插,从后面插上,用你的大力射门让对方颤抖!”   贾平安起身,淡淡的道:“能做到某说的这几点,若是输了,钱某出。”   “豪爽!”   大唐男儿就喜欢这等豪爽的,有人说道:“输赢不说,就冲着这个,回头一起饮酒。”   贾平安一一拍打着他们的肩膀:“咱们输了三筹,想喝酒就得反败为胜,某想喝好酒,所以……”   众人面色涨红,“赢他们两个!”   “两百贯……”贾平安摇头,“某要两个女妓!两百贯不够!五百贯!”   都是年轻人,一下就兴奋了。   “上,弄死他们!”   ……   求月票。 第191章 你选谁?   双方再度对垒。   李必看了对方一眼,“再赢几个,回头去青楼。”   这是最大的动力,比什么啦啦队都管用。   双方开始了!   白方一拿球,对方就扑了过来,有人逼抢,有人打马乱跑,一时间乱糟糟的。   马丹!   贾平安喊道:“看清楚,别扎堆!”   一开始的逼抢显得有些乱,有人被漏出来了,对方传球,张武得球……   四比零。   黑方的球员有些信心不足,甚至有人说道:“这些怕是没用吧,反而输的更多。”   李敬业瞪眼道:“照做,不然某弄死你!”   李大傻子的威慑力不小,加上贾平安说输了都算是他的,于是众人渐渐平静下来,按照他的指导执行。   贾平安在己方半场骂道:“吆喝起来!”   渐渐的,黑方多了吆喝,什么张三你落下了人,李四你赶紧防住谁谁谁……   对方的传球被断,抢断的李敬业还想带球,可却想起了贾平安的交代,就抬头传球。   前方队员得球,对方的防线还没来得及组织,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四比一。   “盯住!”   张武得球,李敬业靠了过去,肩膀一沉。   张武只觉得一股子不可抵御的巨大力量撞来,差点落马,至于球,哪里还顾得上。   李敬业抢断,再度传球,随即打马前冲。   对方回防的速度慢,李敬业一路疾驰,当冲到了球门前方时,己方的队员也冲到了边上。   “这里!”   球到人到,李敬业大力射门。   四比二!   “这不对!”   李必趁着空隙喊道:“要小心些,别再让他们抢了。”   众人都觉得不对,有人说道:“他们变阵了。”   怎么应对?   众人看着教头李必。   李必的脑海里多种念头转动,可最终却觉得都不合适。   时间不等人。   双方陷入了白热化,黑方的高位逼抢让白方极度不适应。   他们拿球好的就是张武,其他人被这么围抢,出球都困难。   一时间,战火就在白方的半场燃烧。   “这里!”   李敬业得球,距离球门有些远,有人招手,示意他传球,可他依旧是不讲道理的大力射门。   看他那宽厚的身板发力,众人都骂骂咧咧的。   “这是打球,不是打命!”   挡在前方的不管是谁,都趴在了马背上。   球进了!   “哈哈哈哈!”李敬业觉得觉得兄长果然是最看重自己,一番安排,让自己大出风头。   马毬是大唐第一运动,进球的就是球星。众人围着李敬业一番庆贺,而白方却呆若木鸡。   有人问道:“如何应对?”   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屠杀了。   李必想了几个法子,可却觉得不妥当。一时间他竟然束手无策,就皱眉道:“再看看。”   随后双方不断拼杀,当比赛结束时……   十一比五。   胜了六筹!   黑方球员就像是疯了一样,下马后疯狂的奔跑,并挑衅白方球员。   双方几度剑拔弩张,若非这边有李敬业在,怕是都要动手了。   “以前咱们从未赢过。”回到场边,有人说道:“和李必他们打了七次,从未赢过一次,今日竟然能胜,某觉着就和做梦一般。”   李敬业得意的道:“兄长教的如何?”   众人笑道,“多亏了贾参军。”   “贾参军这一番手段,怕不是兵法吧?”   有聪明的就点出了这件事。   “有人说他在叠州斩杀敌将,更是指挥数百骑兵冲杀。”   “叠州都督王德凯说他是个名将的苗子。”   “某也想从军,可家里说某刀法不好,去了是送死。”   “某也想去,若是能得了功勋,以后继承爵禄时也能昂首挺胸。”   “某家里安排某跟着人练刀,还学兵法。说是等明后年就去军中。”   “某下半年就要去陇右了,希望能遇到对手。”   众人一阵慷慨激昂,等看到了神色平静的贾平安时,不禁心中纠结。   “他才十五六岁,就已经上阵两次了。”   “他如今是县男,某以后能承袭县公的爵位,可看着他这个县男,某却觉得难为情。”   “他是自己挣的开国县男,咱们却是靠着父祖的萌荫,这如何能比?”   王伦过来,说道:“贾参军高明,某远远不及,以后再有马毬,还请贾参军来指点,众兄弟无有不从。”   他原先是这一边的教头,觉得自己以后定然能成为一代宗师大佬,可今日却一败涂地,若非贾平安临时出手,又将会是一场屠杀。   “敢问贾参军,这是兵法吗?”王伦有些雀跃,觉得自己比兵法比不过贾师傅,被夺权也是理所当然。   贾平安摇头,“说是也是,不是也不是。”   这些都是后世他踢野球的经验,外加看足球比赛的心得。   但你要说是兵法也没问题,足球本就是和平时期的战争。   那边的白方正在争执。   “今日是如何输的?某觉着糊里糊涂的。”   “某也不知道,先前王伦他们还是老样子,后来歇息了一阵子就变了。他们冲到了前方,一直逼着咱们,而且越打越快,某觉着这便是他们赢的缘故。”   “可咱们比他们强啊!咱们有张武。”   张武今日开始很出风头,后来就在李敬业的盯防下隐身了。   “李敬业的块头太大了,一撞某就得小心落马。”他涨红着脸在为自己的表现辩护着。   “可李敬业还打进了四个球。”   张武骂道:“你是说某不如他吗?”   “你难道比他强?”   “好了!”眼看就要打起来,李必出面喝住了他,若有所思的道:“那王伦难道是和人学了新东西?谁去问问。”   张武今日打的郁闷,就自告奋勇去询问。   “不是某。”王伦指指正和几个球员说话的贾平安,“是贾参军的指点。”   “他不会马毬,你莫不是骗某?”张武觉得今日谁都在针对自己。   王伦苦笑道:“若是某,你觉着某会藏着掖着?”   “也是。”都是年轻人,牛笔了一把哪有不喊出来的道理。   “是贾平安。”张武回到了己方,“不懂马毬的,为何能指导他们反败为胜?”   “竟然是他?”白方球员们都愣住了。   李必不敢相信的道:“他原先在华州乡下务农,连马毬都没见过,如何能知道他们反败为胜?”   皇室成员都爱打马毬,若非是现在的规矩严,连那些女子都想去挥杆。   但你要说一个从未打过马毬的农夫能指导一支绝对落后的球队反败为胜,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某也不信,但不是他的话,会是谁?”   “那边的除去贾平安之外某都认识,谁什么样某都知道,没这等人啊!”   众人满头雾水。   一个替补队员弱弱的道:“先前某看到贾平安在场边喊……”   “咦!某好像也看到了,不过没注意。”   那个替补队员说道:“先前歇息的时候,某想去偷听他们的布置……”   另一个队员说道:“记得某当时让你别去听,都是咱们的手下败将,听不听都一样。”   替补队员点头,“后来某听到他们中间有人说什么路线,什么逼上去……”   “谁的声音?”李必问道。   替补队员指指那边的贾平安,“后来他喊了几嗓子,某就听出来了,就是他。”   有人一拍脑门,“这是兵法!”   “他竟然把兵法用在了这里。”   李必面色凝重,“难怪。某听闻他在叠州指挥若定,王德凯都听他的,于是拦截了吐蕃偷袭的轻骑,一战成名。这等懂兵法的不少,但他只有十五岁……”   边上有人说道:“懂兵法的是不少,可能把兵法用在马毬上的,也就他一人!”   “他们来了。”   黑方休息够了,牵着马过来。   “赌注在马车上,结算给他们。”   黑方的替补去收钱,其他人得意洋洋的在叫嚣。   李必却走向了贾平安。   “见过贾参军。”   他拱手行礼,李敬业好奇的道:“先前你对兄长倨傲,如今怎地这般恭谨了?”   众人都轰然一笑。   李必面色微红,却认真的问道:“先前他们的反败为胜,可是贾参军的手笔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就随口说了几句。”   李必再拱手,“贾参军一番话就让我等败北,先前王德凯说贾参军可为名将,某还不信,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唐敬重的是能杀敌的男儿,李必当即邀请贾平安去青楼喝酒。   贾平安觉得和一群年轻人厮混也不错,就答应了。   不过谁请客却是个问题。   “咱们赢了。”输了多次后,王伦觉得可以装一回,“咱们请吧。”   按理白方该高兴,可大伙儿都是要脸面的人,三秦汉子哪有占便宜的道理,于是说白方请。   一群人争执,让贾平安想起了后世争夺买单的场景。   但这些年轻人却很耿直。   李必皱眉道:“某来。”   看来他在这个小圈子里颇有威信,众人都消停了。   李必微笑道:“贾参军可有相熟之处?咱们就去那里。”   呃!   五香楼就算了吧,那里去的太多了些,而且雅香最近很猛,弄不好就会被反压。   “某不大熟,你等定吧。”   他就像是个纯洁的少年,而李必就是个老司机。   “常去的地方没什么意思。”李必一开口就暴露了老司机的本质,“某听闻上云楼有女妓出色,咱们去那边看看,贾参军以为如何?”   别啊!   贾平安刚想拒绝,就有人起哄,“那地方好,那个冬至一双桃花眼,看一眼就能让你心醉。还有,她走路那腰摇摆的,啧啧!看着就想搂着她……”   众人一听就喊道:“就去上云楼。”   李必看向了贾平安,“贾参军以为如何?”   贾平安想着冬至闭关了,想必此刻去了也无碍,就点头。   于是一群人闹哄哄的就去了上云楼。   这群人不是先寻女人,而是先喝酒。众人举杯,贾平安被集火了。   “今日贾参军一番话,让某悟到了些兵法,回头某请贾参军饮酒。”黑方队员来敬酒。   白方的队员一来就是先干为敬,“某干了。”   十多杯酒下去,贾平安觉得不行了,就摆摆手,“某不能再喝了。”   李敬业就跳了出来,“兄长一般不饮酒,要想饮酒的,可敢和某喝吗?”   于是开战了。   贾平安喝了两碗汤,觉得好了些,但依旧有些头晕。   这伙人年轻,喝酒喝的畅快了,才想起没叫女人。   “叫女人来。”   老鸨在边上等了许久,心想你们这是来青楼吃饭还是来寻女人?   青楼的饭菜可不便宜。   但她一看这些年轻人,就知道来历不凡,特别是李必。   “娘子们,下来了。”   莺莺燕燕一大群女妓下来了。   众人你挑我选,最后一人一个或是两个。   “某不用了。”贾平安真心不想要。   老鸨笑道:“来了上云楼不玩,那来玩什么?莫不是……咦!”   距离上次贾平安来上云楼已经许久了,老鸨一直记得那个作诗的少年,但长相却忘记了许多。   她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   李必为贾平安选了一个女妓,说道:“既然来了,何必一人?所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   得。   贾平安苦笑点头。   女妓马上就靠了过来,举杯就要邀饮。   贾平安只是摇头。   “冬至呢?”   李必突然问道:“冬至何在?”   此刻才是午时,青楼里就他们一伙人,于是众人目光转动,可传闻中的冬至却不见踪迹。   老鸨堆笑道:“对不住各位郎君了,冬至先前说要闭关琢磨诗词歌舞,最近都没出来。且等过一阵子……”   “放屁!”   这些都是纨绔,习惯了走马章台,哪里被人扫过面子?闻言都怒了。   “什么冬至夏至的,竟然敢倨傲如此,这是不给咱们的脸面吗?”   “看看这位,家中是郡公。这位家中是开国县公,这位……是皇族!怎地?那冬至还敢藐视我等?”   老鸨没想到来了这么多纨绔,心中一紧,就堆笑道:“各位郎君且等等,我这就去看看。”   老鸨去了冬至的房间外面,敲门道:“冬至,赶紧出来。”   房门开,一袭白衣的冬至手中拿着一本书,桃花眼中全是不解,“何事?”   老鸨跺脚道:“我的祖宗哟!下面来了一群纨绔,还有皇族的人来了,说是要见见你,你赶紧换衣裳,梳妆打扮一番下去。”   冬至皱眉,“凭他什么皇族,你只管说我病了。再说,我说了闭关,若是轻易就出来,这便是言而无信,你想以后那些人说我虚伪?”   老鸨苦笑道:“这些我如何不知,可眼下却是急切,你且去灭个火再说。”   冬至只是摇头,“我说了不去就不去,皇族怎地?我若是愿意,去寻个权贵做妾也行,为何不去?就是看不起这些人。”   老鸨苦劝,可冬至只是不答应,最后她只得回去敷衍。   “冬至却是病了,诸位郎君,且等过些时日吧。”   有人说道:“什么病?待某去探望一番可好?”   老鸨苦笑道:“诸位郎君,冬至并非是故意怠慢诸位郎君,可以去打听打听,她最近却是没出来过。”   “某不管!”一个白方纨绔淡淡的道:“她今日不出来,上云楼就是得罪了我等,你自己掂量。”   这些纨绔若是真要针对一家青楼,还真是扛不住。   老鸨苦劝不休,嘴角都生出了白沫。   众人都在闹腾,就李必和贾平安平静。   李必是皇族,自然要矜持些,可那个少年为何?   老鸨仔细一看,再仔细一想,旋即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   有人见李必不动声色,就说道:“老鸨这可是不给面子。”   李必淡淡的道:“回头再说。”   老鸨一路跑到了冬至的房间外面,“冬至,出来!”   冬至开门,皱眉道:“要不我出去避避?晚些再回来。”   这等叫嚣着指定女妓服务的客人不少,而且大多是喝多了。所以青楼有一整套手法来对付他们。不外乎就是磨,外加赔笑脸。   老鸨喘息道:“老娘先前看到了一个熟人,你道是谁?贾平安!呵!冬至,你还去不去?”   冬至一怔,“他都去五香楼,你莫要以此骗我下去。”   老鸨骂道:“老娘若是骗了你,回头就被弄死。”   冬至转身就进去,老鸨刚想跟进去,房门呯的一声关上了。   “吓死老娘了!”老鸨拍拍胸脯,说道:“要快些!”   晚些,房门打开。   老鸨不禁看呆了。   贾平安在打瞌睡。   他真的不喜欢喝酒,而且大白天喝酒算是什么事啊!喝了之后就昏昏欲睡,什么事儿都做不了。   其他人在拼酒,你来我往的,李敬业不错,已经干翻了两个。   有人被灌的两眼翻白,无意间抬头就定住了,“那是……”   众人缓缓回头。   两腮不点而红,双眼不凝而愁,微微走动间,那腰肢扭动的让人心动不已。   “是冬至?”   “果然是美人!”   众人不禁欢喜,有人喊道:“要多少钱?”   冬至目光缓缓扫过,然后走来。   “这女人竟然是桃花眼,还是桃腮,一张脸诱惑之极。更是蛇腰,啧啧!这这一走动,某就心动了。”   “她来了。”   众纨绔端坐着,看着冬至盈盈走来。   “见过诸位郎君。”   冬至开口,众人都笑了,“你选谁?”   那么多男人,谁被选上了倍有面子。   连李必都微微一笑。   冬至福身,然后走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她,想看看谁是那个幸运儿。   冬至走到了一个靠着女妓打盹的少年身边,轻轻扶住了他,对女妓点头。   女妓起身离去,冬至坐下,把少年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   “贾郎!”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一双桃花眼。 第192章 轻视,偷香窃玉   贾平安坐直了身体,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冬至给他舀汤,“这醒酒汤颇为灵验,贾郎多喝些。”   不会是想借机对我下手吧?   贾平安喝了一碗味道古怪的汤。   冬至此刻才把目光转向其它地方。   那些纨绔都哦了一声。   “贾参军不是说他不怎么来青楼吗?”一个纨绔觉得自己被哄骗了。   李必眸色微暗,他本觉得贾平安此人值得结交,可贾平安却忽悠了自己。   老鸨闻言就笑道:“这贾郎君就来过上云楼一次,就一次。”   那纨绔不满的道:“就来了一次,冬至这等美人就贴上了他?”   众人都点头。   贾师傅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可也不能让冬至这等美人一见钟情吧?   “他们莫不是老相好?”有人打开脑洞,幻想出了一个悱恻缠绵的故事,比如说二人青梅竹马,后来女子卖身为妓,少年苦苦挣扎,最终出人头地,二人在青楼重逢的故事。   老鸨笑道:“这可不敢胡说,不是我吹嘘,冬至这等美娇娘,随便去什么地方不能厮混?若是她开口说想求个地方安度下半生,保证明日这上云楼的门槛都被踩烂了。”   “那是为何?”李必也有些好奇。   老鸨刚想说话,就见冬至起身,于是说道:“诸位郎君请看就是了。”   冬至缓缓走到前方,此刻她背对众人,那蛇腰一扭,顿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必赞道:“果然是尤物。”   冬至走到了前方,站定,随即乐声停。   “桃花诗。”冬至轻声说道。   她站在那里,微微昂首,桃花眼眯着。   乐声起。   清越的声音传来。   “一树红桃亚拂池,竹遮松荫晚开时。”   众人只觉得清风拂面,格外的清爽。   “是桃花诗。”李必微微颔首,“不错。”   “非因斜日无由见,不是闲人岂得知。”   咦!   有人在惊讶。   “寒地生材遗校易,贫家养女嫁常迟。”   “好诗!”王伦摇头晃脑的道:“这冬至果然不凡。”   李必眼中闪过异彩,“此女可愿随某回家?”   他想着有这么一位才艺出众的妾室想来会很惬意。   “你出手,她定然会点头。”一个纨绔看了贾平安一眼,“就怕贾参军开口。”   先前冬至的模样大家都看到了,对贾师傅百般温柔,若是贾师傅开口,马上就能带着冬至回家。   李必笑了笑,刚想说话。   冬至看着贾平安,微笑唱道:“春深欲落谁怜惜,贾文书来折一枝。”   王伦一怔,“贾文书?”   李敬业得意洋洋的道:“兄长以前就是文书。”   李必看了贾平安一眼,“人说他诗才了得,果然。”   另一个纨绔嫉妒的眼睛发红,“可你等看看他醉成了这副模样,哪里像是能作诗的模样?”   有人驳斥道:“喝多了如何作诗?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   今日贾平安指挥若定,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这个纨绔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冷笑道:“一个乡下人罢了,乡下有何物,也能作诗?”   话音未落,贾平安坐直了身体,打个哈欠,“某要回去了。”   白天喝酒真的难受,他揉着太阳穴,冬至飞也似的过来扶着他,“贾郎……”   老鸨扶着他另一边,深情款款的道:“贾郎……”   贾平安随口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贾郎!”冬至的眼中几乎要滴出水来,那崇拜之色溢于言表。在她的眼中,这位少年张口就是锦绣,举手就是文章,让人恨不能与他朝夕相处,永不分离。   老鸨喊道:“快,唱起来!”   她回身,就见那群纨绔目瞪口呆……   那个羡慕嫉妒恨的纨绔此刻举着酒杯,只觉得浑身都是膈应和丢人。   和他辩驳的纨绔喃喃的道:“你说他是乡下人,乡下的事物无法写入诗中,可这一首如何?”   纨绔低头,“名篇!”   ……   后宫之中打破了头,李治最近比较忙。   “陛下!”   萧氏的脑门上依旧青肿一块,此刻看着倍感凄惨。她抓住李治的手,含泪道:“陛下,那贱人竟然敢对臣妾下毒手,陛下为何不为臣妾做主?”   李治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手臂,但却甩不脱。   “朕已经呵斥了她。”李治拍拍她的手背,可萧氏却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上半身都靠在了他身手臂上,“陛下,那贱人今日对臣妾下毒手,明日难保不对陛下……陛下,臣妾不为自己,只为了陛下的安危……”   李治的嘴角微微一抿,说道:“你安心养着,朕这便过去看看。”   萧氏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旋即说道:“臣妾觉着头晕,若是不好了,还请陛下看顾咱们的三个孩子,如此,臣妾死也心甘……”   李治叹道:“何至于此?”   晚些他出现在了王皇后那里。   “陛下!”   王皇后看着很是文静,若非是知晓她的底细,李治也会觉得这是一位贤妻良母。   “萧氏受创,依旧在养着。”   李治坐下,摆手拒绝了茶水,看着很是不满。   王皇后微笑道:“她用王字布偶来羞辱臣妾,臣妾若是忍了,那后宫之主怕是就变了。臣妾一人自然不打紧,可陛下却不该为此劳神。”   ——皇帝,萧氏那个女人别想做皇后!   这是王皇后的暗示,也是不退让的表态。   李治皱眉,显得很是烦躁的模样,“你二人闹腾,朕颇为不安,以后且收敛些。”   这同样是暗示:你们打吧,别闹出人命来就是了。   王皇后心知肚明,但……   她摸了一下小腹,上次虽然她打晕了萧氏,可萧氏也一脚踹到了她的小腹,至今依旧疼痛。   那个贱人该死!   但她弄不死萧氏。   论背景,她虽然有国舅等人支持,但萧氏背后也有人。而且多番争斗,萧氏总是不落下风,反而利用自己的撒泼占据了优势。   怎么办?   做了皇后也收拾不了那个贱人,这让王皇后心中焦虑不安。   王皇后应付了皇帝,等他走后,就叫了心腹来问话。   “陛下前阵子时常去禁苑,为何?”   心腹看看左右,王皇后淡淡的道:“这里都是我的心腹……”   但……   她突然看到了一个木讷的宫女。   “等等,你出去。”   那宫女行礼告退。   王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吧。”   心腹说道:“陛下每次去禁苑,看似悠闲,实则最后都去了感业寺。”   “感业寺?”王皇后眯眼,双手无意思的摩挲着一块玉佩,“那里就是一群女尼,还有……先帝的无子嫔妃,陛下去那里何意?”   心腹说道:“陛下数次都是和一个叫做明空的见面。”   “明空是谁?”   有人说道:“以前叫做武媚,是个才人。”   王皇后嘴角微微翘起,一丝不屑的气息散发出来,“这武媚……谁知道?”   一个女官上前,“皇后,这武媚进宫时年岁不大,当年太宗皇帝训马,她说……”   女官捂嘴笑了笑,眼神轻蔑,“她说请太宗皇帝赐下三物,铁鞭,铁锤,匕首。先用铁鞭抽打,不服,就用铁锤敲打,若是再不服,就用匕首杀了它。”   王皇后的嘴角颤抖,众人也是如此,都在看着她。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寝宫之中,王皇后喘息道:“这般粗俗的一个女人,后来如何了?”   女官笑道:“后来一直被冷遇。”   王皇后捂着小腹,觉得今日果真是愉悦,“若是换了我,会寻了忠勇之士来降伏这匹马,或是慢慢的用上好的草料来让这匹马低头……武媚,有趣的女人,有趣,哈哈哈哈!”   众人都在笑。   在宫中做事都得有章法,这等简单粗暴的法子只会让人发噱。   王皇后深吸一口气,“先别管,看着,等明年再说。”   ……   李治一路去了感业寺。   “陛下。”娃娃脸笑的很是纯真。   王忠良想呼喝一番,可娃娃脸没说话,径直进去。   晚些,武媚出来了。   “你……”李治看着她,心中想的却是宫中的混乱,“你可想出去?”   那双长眉微微一颤,旋即平静。   “陛下,贫尼只想在此了却一生。”   她需要矜持。   当年太宗皇帝旁观训马,那匹烈马无人能降伏,太宗皇帝说若是朕当年……定然能降伏了这匹烈马,随后问众人可有法子。   她那时随侍在旁,心中想出头,就说道:“请陛下赐下三物……”   随后就是一番简单粗暴的言论。   记得太宗皇帝当时抚须大笑,状似畅快。事后武媚把太宗皇帝的言行翻来覆去的琢磨,却发现了问题。   那是冷漠!   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太宗皇帝从此就没多看她一眼。   我错了。   在以后的岁月中,她不断的反思着当年。   她的回答太直接了。   在没有得到帝王的宠信之前,这样的回答只会让帝王厌恶。   所以,她目前首要的任务就是获取帝王的信重。   而萧氏和王氏之争,就是她可以利用的机会。   而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表现的很温顺,能轻易被帝王或是贵人掌控。   此刻,她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   ——阿姐,萧氏厉害。   萧氏能怎么厉害?   不外乎就是帝王支持。   也就是说,皇帝对后宫掌控无力,他需要一个可控的帮手。   如此,我便收敛了浑身的锋芒。   她盈盈一笑,眉间全是温婉。   李治呆滞了一瞬,他心动了。   若是要寻帮手,他有许多法子,但……   这个女人让他心动了。   “你……”他微微颔首,“等着就是了。”   这是许诺,但皇帝的许诺最不值钱。   武媚深知。   当年先帝听闻她美貌,就把她招进宫中,可最终却以冷淡收场。   帝王的信任不可凭!   我……   要靠自己!   ……   贾平安大醉。   回到家中后,他一觉睡到了半夜。   醒来时,他觉得脑袋有些痛。   这是纯正的粮食酒,为何为头痛?   前世他喝过许多种酒,最怕的就是土茅台,那等低度米酒喝着很顺口,口味很淡,但你醉了都不知道。   肚子里饿的在打鼓,怎么睡都睡不着。   起床,他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水缸,里面养的有鱼。还有一些熏肉。   贾平安生火,切了一小块熏肉,弄了一条鱼宰杀了。   熏肉切丁,和鱼一起蒸。   鱼出锅,撒上葱花和调好的调料,烧热油淋上。   嗤拉……香味扑鼻啊!   热一碗米饭,贾平安就站在灶台前美美的吃了一顿。   洗碗收拾干净,贾平安觉得有些饱,就悄然出了家门。   阿福嘤嘤嘤叫唤,贾平安没搭理。   半夜的道德坊很安静。   因为田地很多,空气也和别的坊市不同,算是带着些乡野气息。   贾平安漫步其间,脑子从未这般清醒过。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   从到大唐开始,他一直在担心被镇压,这种担心是这般的根深蒂固,让他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毛病:神经衰弱。   他的想法很简单,要摆脱扫把星的威胁。   可怎么才能摆脱?   托他出生时高祖皇帝驾崩,重病时先帝驾崩的福,唯一能对扫把星下狠手的就是帝王。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让帝王觉得这个扫把星有价值,若是镇压了他得不偿失。   于是他拼命的练刀,拼命的琢磨兵书,上阵就豁出命去搏杀。   王德凯都说他胆子大,可胆子不大怎么行?   他用拼命的搏杀和不断的立功来让皇帝深信自己的价值,更是得了意外之喜,那些老帅的看重。   文官他就只能指望李勣和老许,外加崔氏。   这很差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   前仰后合。   和先前与老许狼狈为奸,步履艰难相比,此刻的他已经有了根基。   还不知足吗?   他看着夜空,摇摇头。   老子还要好好的看看这个大唐。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贾平安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以下画面:一个女鬼缓缓爬了起来,七窍流血,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他的脊背发寒,但却不肯转身。   身后的声音更明显了。   忍不得了!   贾平安往右前方跳去,随即转身。   就在他的身后,一个坊卒正蹑手蹑脚的靠近。   月光下,二人相对。   呃!   “贾参军?”   “是啊!”   贾平安心中一松。   坊卒干笑道:“某还以为是贼人,这就走了。”   他回身就走,晚些,远处传来了嘀咕。   “这大晚上的,贾参军不睡觉出来走路,还看着月亮莫名其妙的大笑……”   贾平安的第一次寻幽探胜以失败而告终。   凌晨起床,练刀,吃早饭。   阿福凑了过来,扒拉着他的腿不放。   这是昨夜的后遗症,这熊觉得自己被爸爸抛弃了,很幽怨。   杨德利皱眉呵斥了一通,阿福不搭理,只是抱着贾平安的大腿,奋力的往上爬。   鸿雁走出厨房,嘭的一声。   众人无语。   这个小娘子迟早会被撞傻的。   她捂着额头走过来,“昨夜奴听到了些动静,以为是来了贼人,就起床去看,却看到郎君悄悄的出去。”   杨德利愕然,“平安你半夜出去作甚?咦!难道……”   他激动了,低声道:“可是大屁股?”   他怀疑贾平安昨夜出门是去偷香窃玉……   贾平安满头黑线,“某只是出门转转。”   “道德坊有何好转的?都是田地。”杨德利正色道:“平安,屁股不大的女子不能娶,不然某死后没脸去见姑母。”   贾平安:“……”   鸿雁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出来时,不由自主的摸摸臀部。   不大哦!   随后出发。   到了坊门那里时,姜融靠过来,暧昧的道:“贾参军昨夜是去寻幽探胜了?”   “是啊!”贾平安总不能说自己昨晚上是睡多了出来溜达吧。   但……   寻幽探胜,这货是说我去寻摸女人?   贾平安一直到了百骑都觉得冤枉。   “参军。”包东每天都来得早,然后纠结拿哪张胡饼给唐旭吃。   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浑身舒泰。   “贾参军,外面有人找。”   贾平安出了皇城,却是刘架。   刘架谄笑道:“扫把神……”   贾平安看了一眼守门的军士,觉得听不到,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   扫把神,这人要是自称神灵,多半就离倒霉不远了。   “扫把神,韩进说想再开几家店,某想着炒菜就是扫把神弄出来的,要不……扫把神要些股子?”   贾平安愕然,随后摇头,“你等只管挣钱,某不会干涉。”   随后刘架回到了天然居,寻了韩进说话。   “贾参军说了,此事他不干涉,也不要钱。”刘架叹道:“这般君子的贾参军,可惜却不肯和咱们合伙。”   韩进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你可知晓,最近高阳公主挣了数万贯,在寻挣钱的机会。”   “咦!”刘架一愣,“那和咱们有何关系?”   这个蠢材,若非是看在贾参军的份上,韩进真的想把他清除出去。   “咱们的生意越发的好了,可挣钱……你可嫌多?”   “当然不会。”刘架有些迷惑,“你想做什么?”   韩进笑道:“咱们这般挣钱,若是把高阳公主拉进来,多开几家天然居,长安这般大,酒楼酒肆无数,活该咱们挣钱。可若是和高阳公主拉上了关系,以后这生意就越发的顺畅了。”   商人寻找权利是本能,他们想寻找安全感,以及寻找更多挣钱的机会,于是找个靠山就成了重大任务。   刘架皱眉,“据闻公主和贾参军认识。”   “不认识某还不敢去寻公主!”商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关系利用的干净透彻,“咱们利用这个关系去求见公主,随后把开店之事说了,你说公主可会心动?”   想到天然居的挣钱程度,刘架点头,“定然会心动。”   韩进起身,本想让刘架去,可再想想,又觉得自己该拓展一番人脉,若是能借此和公主搭上关系,以后就有了靠山。   想到这里,他叹道:“据闻公主不好说话,如此某先去试试。”   晚些,他束手站在了公主府前。   “挣钱?”   高阳得了通禀,问道:“天然居……很出名?”   肖玲说道:“钱二说了,天然居有什么炒菜,在长安城是独家,挣钱可不少。”   高阳皱眉琢磨着。   她最近阴差阳错的挣钱不少,那些钱堆在家里无用,她无师自通的感到了焦虑,想着是不是寻个投资的地方。   “让他来。”   晚些,一道屏风挡住了高阳,韩进侃侃而谈。   “某弄了炒菜,在长安城中并无对手,每日天然居的客人多的都没法进,某就在想,这就该开新酒楼了。可钱却不趁手,某就想着……若是公主愿意,可投钱进来,每月某会把账本送来,利钱送来。”   这个堪称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酒楼一直开,就一直有挣钱的机会。   高阳心中微动。   但……炒菜,怎么听说过呢?   “弄几道炒菜来。”   随后几道炒菜一吃,高阳不禁暗自赞许。   她本想投钱,可脑海里浮现了贾师傅愤怒的脸。   呃!   小贾怕是会生气。   要不……先问问他?   ……   第三更,求票。 第193章 木簪   天然居的厨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公主府操作一番。精心做了几个炒菜之后,就和公主府的厨子吹嘘。   “这炒菜就天然居一家,别处都没有,这里面的关窍不少,就算是在边上看着也学不会。”   公主府的厨子艳羡的道:“某若是会几道炒菜就好。”   天然居的厨子只是微笑。   而韩进此刻的心中全是欢喜。   虽然看不到公主是否满意,但对于贵人而言,不说话就是满意。   等公主投钱进来,到时候多开几家……   长安城开几家,洛阳那边也开几家,几年下来自己也该巨富了吧?   想到家中钱财堆积如山,韩进心头火热,恨不能把屏风移开,好生看看公主的神色。   但……   刘架是个麻烦。   这些都是某自己跑出来的机会,凭什么要和刘架一起分享?   人都是自私的,刚开始在华州遇到刘架时,韩进对炒菜惊为天人,知道这是发财的好机会,于是许下了一半的份子,随后带了刘架回长安。   可随着时光流逝,刘架的缺陷就出来了。他在长安没人脉,只知道在酒楼里琢磨炒菜……   这不就是个厨子吗?   某凭什么给厨子五成股子?   韩进的心情渐渐平静,微微一笑。   这事情也简单,新开的店直接甩开刘架就是了。   屏风后,公主的声音很是威严……   “此事你且回去,我再想想。”   “公主……”   这个还要想?   大好的发财机会啊!   韩进心中急切,边上的钱二皱眉道:“出去!”   这里是公主府,你一个商人也敢嘚瑟?   大唐商人地位低下,真要狠抽韩进一顿,谁也不敢置喙。   里面传来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隐约的人声。   “……味道真不错……”   韩进心中大定,知道此事九成九没问题了。   回到天然居,他去厨房寻到了在琢磨炒菜的刘架。   “某刚去了公主府,公主说极好。”   刘架心中欢喜,“那就好。”   又要发财了啊!   他全神贯注的在炒菜,没看到韩进那讥诮的眼神。   ……   贾平安去了一趟感业寺,苏荷没在,说是进宫了。   好人边走边看他,贾平安好奇,就取笑道:“难道某的脸上长花了?”   好人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说道:“没,不过……就是好看。”   她放缓了脚步,从侧后方看着这个少年。   昨日她听到了些消息,说贾参军在叠州指挥大唐军队击败了吐蕃人,还阵斩敌将。   指挥若定,勇猛过人……   原先在她眼中只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此刻却因为这些消息而加上了光环,变得格外的英俊,还多了威严。   你看他,脚步稳健,目光不偏不倚,整个人就像是一株青松。   呀!   她突然双手捂脸,心道我想这些做什么,羞也不羞!   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郁了,那些女人站在外面,沐浴着春光,眉间却多了惆怅之色。   以往的这个时候,她们在宫中悠闲度日,偶尔先帝高兴了,会让她们来禁苑里转转。   那个时候啊!看到什么都是生机勃勃。   于是她们就低声说着当年的事,有人倨傲,有人得意,有人懊恼……   武媚依旧被排斥在这个小圈子之外。   她站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怔怔的看着前方的一只鸟儿。   鸟儿的羽毛碧绿,脑袋定定的歪着,突然转头看着她。   鸟儿没有烦恼,鸣叫几声,声音听着清脆。   武媚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有苦有甜,可终究没法做到鸟儿这般无忧无虑。   “阿姐!”   扑啦啦,鸟儿被惊,振翅飞去。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回身说道:“你怎地来了?”   “巡查。”贾平安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一个油纸包,“阿姐,给。”   “我不吃肉。”武媚谨慎,不想因此被人诋毁。   贾平安笑道:“阿姐放心。”   武媚这才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檀木做的簪子。   檀木隐隐有些味道,手触摸着分外的光滑。   但……这个样式很难看啊!   武媚抬头,“哪买的?下次别去了。”   她觉得小老弟不懂这些,被商家哄骗了。   贾平安赧然一笑,“阿姐,是某自己做的。”   武媚心中一暖,又仔细看着发簪。   “上次某来,见你的簪子都断了一截,回去正好看到有檀木,就做了一根。”   武媚抬头,长眉微微挑动,“好生做事,莫要为妇人做这些,男儿……当志存高远。”   在她的眼中,好男儿就该是先帝那种,威加海内。而许多人家教育孩子也很严厉,责打喝骂。一句话,父母,特别是父亲一定要冷冰冰的。   妇人之见!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追妹纸的艰难。   每逢节日要送礼物,可礼物不好送啊!贵的送不起,便宜的妹纸看不起……他干脆就手工做礼物,但……被嫌弃了。   “阿姐。”   小老弟看着很严肃,武媚忍笑道:“什么?”   贾平安认真的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武媚一怔,喃喃的道:“无情未必真豪杰……”   先帝看似无情,可在面对着儿子们的争斗时却迟疑犹豫,最终太子落马,李泰倒霉……   她微笑道:“这是谁的诗?”   她久在感业寺,外界出了什么诗人都不知道。   贾平安干咳一声,背着手,昂首看着天空。   武媚一愣,然后莞尔,“难道是你作的?”   “然也!”能让武媚赞美自己的诗才,贾平安心中暗自得意。   “好诗。”武媚果然称赞了一番,然后说道:“就是暮气重了些。你一介少年,就该朝气蓬勃,目光炯炯,别去想这些事。”   “是。”   武媚目送他远去,随后伸手把头上的发簪拔出来,再把这根檀木发簪插进去。   出了感业寺,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包东和雷洪蹲在外面,看着神色悲愤。   “怎么了?”贾平安走了过来。   二人起身,包东说道:“有兄弟去查探消息,回来的时候和人发生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不依不饶,这不,把那兄弟扣下了,说让百骑给个说法,不然就去宫中告状。”   “就这?”贾平安皱眉,觉得不应该啊!   包东叹道:“那些纨绔……百骑也头疼。”   “对方说是最迟今日给回复,不然就大张旗鼓,说百骑行凶。”   “胆子不小。”贾平安笑了笑。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恨不能一把扯干净了,“这是旧怨。当初那些纨绔闹腾,被咱们百骑镇压过,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怕是借机生事。”   “校尉去了,那些纨绔不搭理,请客都不去。”   这就是不给面子。   对方若是闹起来,百骑上下都要灰头土脸。   “可有认识的?”   “没有。”   这个就比较头痛了。   邵鹏在骂人,骂的却是唐旭。   “往日你不肯约束他们,这才惹了那些人。这下他们不依不饶,怎么弄?回过头咱回宫弄不好就得挨打。”   唐旭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的屁股能腾挪,打就打吧。”   “贱人!”邵鹏气得想动手。   “校尉,此事不好弄。”程达苦笑道:“那些人的父兄大多显赫,一旦合力,百骑挡不住。”   “某知道。”唐旭挠头道:“这几年某放纵了那些小畜生,他们仗着百骑的名头在外面飞扬跋扈,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这便是报应来了。”   贾平安进来了。   程达微微一笑,看不去什么情绪来。   邵鹏问道:“感业寺如何?”   “没问题。”   邵鹏赞道:“小贾就是稳妥。”   唐旭怒道:“某就不稳妥?”   “你稳妥个屁!”   两个老冤家又开始争吵。   程达和贾平安对此都习惯了,各自想着心事。   “小贾。”   贾平安抬头,就见程达笑吟吟的冲着自己说道:“看着你少年得志,某心中颇为欣慰,但某也不老,总得要做些什么……”   某没痔!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程达的二把手被他抢了,现在变成了小三,心中定然煎熬。   贾平安一直在等他出手,等了许久,这便是了。   程达起身,“校尉,邵中官,某去看看。”   呃!   唐旭和邵鹏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贾平安也是如此。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油条程达竟然会主动做事?   唐旭想出去看看今日的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邵鹏活动了一下脖颈,咔嚓一声,吓得赶紧扶着脑袋。   贾平安却明悟了。   程达丢掉了老二的位置,这是要准备发愤图强了。   晚些,程达点了十余百骑出去。   他们一路寻摸,最后找到了安善坊。   两批人在打马毬,马儿肥壮,少年矫健。   边上有数十人围观,程达安静等着。   “就是那杨波。”   一个百骑指着骑着一匹黄骠马的少年说道。   程达点头,百骑继续说道:“这刘波家中不怎么样,可此人会做人,在一干纨绔中游走,今日带着他们打马毬,明日请了他们去狩猎……这些纨绔很看重他。”   “就是个跑腿的。”程达知道这等人,眼中多了些信心。   晚些,一局结束,两边下场歇息。   “李必,有本事可敢加注?”   “加就加。”   “两百贯一筹,可敢?”   “某有何不敢?”   两边在斗嘴,那个刘波笑吟吟的在中间说些话,气氛就渐渐的平和了。   “刘郎君!”   程达招手,刘波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是百骑的人。”   那些纨绔笑道:“只管去,别给他脸。”   刘波点头,瘦削的脸上全是狠色,“杨兄当年被百骑的人打了一顿,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有人说道:“被扣下的那个百骑……差不多该放了,放了就是玩笑,不放……那可是陛下的百骑。”   “暂缓,看此人如何说。”   刘波下马过去。   “昭武副尉程达。”程达仔细看着刘波,见他神色从容,眼中虽有笑意,但却不达眼底,就知道事情有些麻烦。   刘波问道:“何事?”   程达拱手,“那兄弟得罪了你等,此事百骑接下了,也算是个机缘,以后有事只管说一声,不违背律法,某这里会从中斡旋。”   这是许诺,若是答应了,以后这群纨绔犯些小事百骑愿意出手相助。   刘波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心动了?   程达心中微喜,等他带着那个兄弟回去后,整个百骑都会为了他而侧目。   丢失了老二的位置,他不甘心,想了许久,觉得还是要振作起来。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   刘波笑声一停,不屑的道:“你可知晓咱们这些人的身份?”   程达点头,但他只知道几个纨绔的身份。   “百骑难道比刑部管用?难道比长安县、万年县管用?或是说比雍州管用?”   一番话说的程达无言以对。   百骑是牛笔,可百骑的牛笔针对的是具体事务,那些普通的民事纠纷你百骑难道也要伸手?一旦伸手,地方官就能上报,说百骑越权。   所以程达的许诺不错,但错在他不知道这群纨绔的父兄在长安为官的不少,所有有恃无恐。   程达黯然回到了百骑。   “如何?”唐旭有些焦急。   程达摇头,看了坐在边上的贾平安一眼,“那些纨绔的父兄有刑部的,有长安、万年的,甚至有雍州的,某说以后襄助,他们不屑。”   邵鹏叹道:“这也是运气不佳!若是遇到了一群空头纨绔,威吓一番就成了。”   唐旭摇头,“若是空头纨绔也不敢扣了咱们的人。”   “他们只扣一日,这便是分寸,可见不傻。”程达觉得自己搞砸了,但看到平静的贾平安,就想到此人还没出手,也没出主意,于是心里就平衡了。   但想到自己先前被纨绔挤兑,他心中就不乐,于是问道:“小贾可有法子?”   呵!   贾平安就在等着他的反应。   若是程达不出声,他觉得此人还有些意思。   出声挤兑就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贾平安微笑道:“某去试试。”   唐旭皱眉道:“那些纨绔下手不知轻重,小贾你是少年,最容易被他们针对。”   邵鹏也有些担忧,“此事还是禀告陛下吧,好歹先认个错,把当年之事说清楚,如此就算是责罚,最多也就是呵斥……”   但那是来自于皇帝的呵斥。   于百骑而言,这便是来自于九天的雷霆,一下就能让大家惶然不安。   程达微笑着,心中却极为不渝。   某说去的时候你们置之不理,恨不能敲锣打鼓的相送。可贾平安说要去你们却左一个劝说,右一个主动进宫请罪,难道某是后娘养的?   他看着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小贾……罢了,还是不去为好。”   这等程度的激将法贾平安早就免疫了,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某认识几个纨绔,就算是说不好,也不至于动手。”   “小心些。”邵鹏的担心溢于言表,让程达觉得嘴角都在反酸。   唐旭说道:“多带些人去,不行就打特娘的!”   贾平安笑道:“带多了人去,对方一看就心生警惕,这不是解决之道。”   可回过头,他就把小老弟带在了身边。   “兄长,那刘波就是能说会道,还能经常带着大伙儿寻乐子,所以那伙人走到哪都少不了他。”   这便是组织者的角色,干好了,上位者觉得你不可或缺,干不好就是夜壶,一脚踢了。   “今日为何没去打马毬?”李敬业就是坐不住,所以贾平安有些好奇。   “哎!”一个熊罴般的少年叹息,那效果让贾平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敬业苦大仇深的道:“阿翁说某既然想从军,就得学兵法。最近某每日抄写阿翁的兵法注释,写的头嗡嗡作响,幸好兄长你来了,否则某真想翻墙出去。”   李勣对贾平安带着孙儿出门喜闻乐见,压根就不管,所以先前李尧见是他来了,一迭声让人去把小郎君叫来。   去耍吧,别回家了。   李尧当时的表情给贾平安就是这种感觉。   一路到了安善坊,马毬已经结束了,两帮人正在叫骂。   这是惯例,上次马球赛结束后也是如此。   不过这次的要激烈许多,有人动手了。   “说是闹腾了大半个时辰。”一个旁观者兴趣索然的道:“打又打的不够狠,某还是回家做饭去。”   “走了走了,回家打孩子去。”   一群坊民打着哈欠走了。   李敬业目光梭巡,指着前方一个脸颊少肉的年轻人说道:“兄长,那人就是刘波。”   刘波此刻在一群纨绔的中间说话,这里点点,那边指指。   这货还能做军师?   贾平安点头,李敬业大步过去,一路推开那些纨绔,走到了刘波身前。   “别打手脚,容易断,被打腰子,容易出人命……”   刘波正在说话,眼前突然多了阴影,一下就罩住了他。   他抬头,本想呵斥,最后却化为微笑,“是敬业啊!可是有事?”   李敬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刘波恍如被大锤敲击了一下,浑身打哆嗦。   “某的兄长寻你有事。”   顺着李敬业的手指头,纨绔们看到了贾平安。   “此人……好像是扫把星。”   李敬业回身,怒目圆瞪,“扫你娘!”   “你莫要出言不逊!”   “那又怎地?”李敬业作势过去,那人缩缩脖颈,“罢了,某不与你一般见识。” 第194章 打得好   刘波仔细打量着贾平安,脑海里闪过此人的经历。   传闻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的存在,但也只是传闻,否则早就被剁成了肉酱。   接着到了长安之后,被皇帝丢在了百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这是把贾平安丢在身边看着,若是有变故方便处置。   可没想到此人就此在百骑混的风生水起,没多久竟然弄了个县男的爵位,堪称是少年有为。   他来这里,定然就是为了百骑被扣下的那人。   想到这里,刘波笑吟吟的道:“贾参军这是来寻某饮酒吗?那好说,回头去五香楼,某请客。”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但隐含着讥讽:你们百骑就喜欢去五香楼厮混,可敢出来吗?   这不出来一个就被咱们给扣了。   这等讥讽贾平安只当没听到,他含笑道:“百骑的那位兄弟犯了什么错?”   “那不是动手打了咱们兄弟!”刘波还想再胡诌,可看着贾平安的微笑,竟然说不下去了。   “继续说。”贾平安笑眯眯的。   刘波回身看了一眼,那些同伴都在看着自己,于是胆气一壮,说道:“前年你等百骑扣了咱们一个兄弟,出来时遍体鳞伤……”   “为何?”贾平安不知道当时的事儿。   “参军。”   包东和雷洪来了,看来唐旭和邵鹏还是不放心。   刘波冷笑道:“为何?不就是和几个小娘子说了话,那些贱人就吆五喝六,还动手……”   贾平安淡淡的道:“是调戏小娘子吧。”   这些纨绔你要说坏也坏不到哪去,可你要说善良,那也不沾边。   调戏小娘子,调戏妇人,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比如说春日出游,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在,这些纨绔就喜欢策马在马车边上转悠,或是冲着别人家的女眷出言挑逗。   一群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家伙。   刘波没想到贾平安会直接揭穿,他冷笑道:“怎地?你今日要来支持公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脸,也配?”   他甚至想呸一口,可看到了李敬业在贾平安的身侧狞笑,不禁退了一步。   包东怒道:“你等调戏小娘子还有理了?”   百骑按理可以动手,可这些人的背后都是权贵,一旦动手就是捅马蜂窝,所以才忍了下来。   贾平安微笑道:“不行?”   刘波觉得他太平静了些,就嗤笑道:“你可以试试!”   贾平安点头,回身吩咐道:“此事却不该百骑管,事发是在丰乐坊,隶属长安县,雷洪你去长安县求见崔明府,把此事说了。”   雷洪应了,但有些头痛。   这些纨绔可不会害怕什么崔氏。   你要说崔氏牛逼,可再牛逼的崔氏也没法管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   刘波冷笑,贾平安继续吩咐道:“包东你去寻了许使君,把此事说了。”   包东去了。   刘波回到自己人中间,说了交涉的经过。   “崔氏不怕,这等闹腾他们管不着。再说了,如今崔氏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许敬宗如何?”   “许敬宗胆子再大,难道还敢冲着咱们动手?”   “是啊!奸臣许最善吹捧谄媚,哪敢得罪咱们。”   “把汪海带来!”有人恶狠狠的道:“当着他的面,让他看看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牛笔!   一群纨绔觉得这个玩法很拉风,于是就令人去了。   “那是贾平安。”李必那边已经发现了这边的事儿。   “百骑和刘波他们闹腾,此事咱们管不着。”   李必沉吟了许久,“那些人的父祖不可小觑,看看再说。”   这伙人上次被贾平安弄的灰头土脸的,所以今日见他吃瘪,就想看热闹。   晚些,那个百骑被带来了。   “贾参军!”此人叫做汪海,此刻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不过看着肢体无碍,可见这群纨绔就是想泄愤,知道分寸。   汪海看看这些纨绔,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些人联手起来,百骑也得忌惮,他今日算是栽了。   “上次你动手打了某,今日如何?”一个纨绔冷笑道,“某不要什么,就要把你弄出长安。”   这便是要让汪海丢掉百骑的职务,顺带滚出长安城。   汪海绝望,“上次你等调戏小娘子,某出手错了不成?今日某也被你等打了一顿,还不够吗?”   纨绔叫做冯晓,他伸手拍拍汪海的脸颊,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前年你当着一群人的面呵斥某,某的脸面都丢光了,不弄你,某如何能安心?”   汪海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贾平安这才知晓了缘由。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这冯晓家和皇后家亲近……”   贾平安脑海里的谋划都消散了。   王皇后的亲人在朝中为官的有,比如说她的舅父中书侍郎柳奭。   这些人和老许算是对头,也就是说,和他也是对头。   而皇帝此刻定然厌恶了王皇后,只是迫于外界压力,暂且把这个无子的女人供起来。   贾平安是百骑的二把手,那自然就该站在皇帝的立场考虑问题。   王皇后的人,百骑就该冷眼相对。   而百骑和王皇后的人发生了冲突,不管对错,都不能低头,否则就是丢了皇帝的脸面。   想到这里,贾平安微笑道:“敬业,一打十可敢?”   李敬业一怔,“打谁?”   贾平安指指对面,李敬业兴奋的道:“阿翁不会怪责吧?”   这货不担心后果,而是担心李勣怪罪。   果然够猛。   贾平安说道:“把那个兄弟抢出来,记住了,别把人骨头打断了。”   “好!”   但在开始前得寻个借口。   贾平安突然指着对面喊道:“放了汪海!”   冯晓骂道:“贱人,痴心妄想!”   众人觉得只是一个口角。   可贾平安和李敬业却走了过来。   他走到了冯晓的身前,问道:“为何绑架百骑的人?”   冯晓一怔,本想说是旧怨,但却不肯低头,“某喜欢,怎地,你难道敢打某?”   “百骑乃是护卫陛下的精锐,你绑架汪海,意欲何为?”贾平安突然声色俱厉的道:“某怀疑你想威胁汪海,对陛下不利!”   这个指证堪称是石破天惊。   一旦被皇帝知道了,冯家能把冯晓打成猪头。   但这是污蔑啊!   冯晓大怒,伸手就准备掌掴贾平安。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么一下,李敬业甚至还捧哏喊道:“兄长闪开!”   贾平安避开,随后一脚踹倒冯晓,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那些纨绔想出手,李敬业狞笑着挡在前面,“谁敢来?”   看看那异常宽厚的身板,想到李敬业以往的战绩,众纨绔怂了。   贾平安一顿暴打,把冯晓打成了猪头,随后给汪海解绑,三人扬长而去。   李必目瞪口呆,“某还以为他有何手段,没想到竟然是动手。”   王伦摇头,眼中有惋惜之色,“可他却打了冯晓,晚些冯家人进宫去皇后那里告状,他要倒霉了。只是李敬业跟着倒霉,算是无妄之灾。”   那群纨绔把惨嚎的冯晓弄了回去,随后冯家就有人进宫。   而贾平安带着冯晓回到了百骑,受到了热烈欢迎。   “参军威武!”   众人欢呼着把他们迎了进去,有人说道:“汪海,你怎地哭丧着个脸,回来还不高兴?”   汪海看看贾平安,目光感激之色,但……   晚些,值房里。   “小贾干得漂亮!”唐旭觉得自己看中的接班人就是厉害,可见自己识人之明。   邵鹏也微微颔首,作睿智状,“小贾手段灵活,咱看以后这百骑定然能在他的手中蒸蒸日上,到了那时,咱就每日来转悠一圈,随后歇息……这日子,金不换呐!”   程达想到那些纨绔对自己的态度,不禁绝望。   难道贾平安真的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否则那些纨绔怎会低头放人?   贾平安起身道:“某先去茅房。”   他前脚一走,程达就说道:“校尉,此事不知是如何交涉的,要不……让汪海来说说?”   唐旭点头,笑道:“这小贾做事神出鬼没的,某去的时候,那些纨绔正眼都不看某一眼,一提及汪海,只说晚些就放……”   邵鹏叹道:“咱知晓你老唐的为人,若是旁人你定然就动手了,可那冯晓家是皇后的人,若是动手,陛下怕是会震怒,到时候咱们全得倒霉。”   “是啊!”   唐旭苦笑道:“有的兄弟说某这个校尉胆小怕事,不肯为了兄弟们出头,可他们哪里知晓这里面的弯弯绕。”   汪海来了,一来就悲声哭泣。   邵鹏莞尔道:“都回来了,还哭什么?”   汪海抹泪说道:“求校尉和邵中官救救贾参军吧。”   唐旭诧异,“什么意思?小贾不好好的在百骑,救什么救?”   汪海哽咽道:“贾参军先前为了救某,暴打了冯晓,怕是后续要被报复。”   唐旭本来面带微笑,可那微笑一下就变成了呆滞,面色迅速变红。   邵鹏的眼中多了怒色,咽喉里发出咕咚一声。   程达心中一紧,旋即想笑。   他去了无功而返,贾平安去了却带回了汪海,这事儿他就觉得不对劲。   如今算是水落石出了,贾平安悍然动手打伤了冯晓,这事儿……麻烦了。   “小贾!”   唐旭的喊声甚至比邵鹏还尖利,吓了自己一跳。   贾平安放水进来,笑嘻嘻的道:“校尉,何事?”   唐旭拿起茶杯就想扔,邵鹏说道:“那是你最喜欢的一只。”   唐旭放下茶杯,骂道:“你好大的胆子,那冯晓乃是皇后那边的人,你打了她,皇后在陛下那边一说,你想怎么死?”   邵鹏无力的道:“你这个少年啊!有时手段高超,让咱觉着欢喜。有时又莽撞,让咱无奈之极。此事,看冯家是否进宫。”   程达面色凝重的道:“希望不会吧。”   晚些,冯家进宫的消息传来。   值房里一片愁云。   ……   王氏刚被封后没多久,正是威风八面的时候。   当然,那是没算上不买账的萧氏。   冯家的女眷请见,王皇后笑着应了。   “皇后,冯晓被人重创!”   冯家的女眷一来就哭诉,王皇后听了不禁冷笑。   那贾平安两度帮助萧氏,虽然是皇帝的命令,但王皇后一直记在了心中。   而且她刚被封为皇后,正该拿人来作伐,让众人看看自己的手段。所谓杀鸡儆猴就是这个意思,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这个意思。   其三,此事还能拉拢冯家,让他们更加的死心塌地。   这等一箭三雕的好事,王皇后当然要做。   但得酝酿一下情绪。   王皇后眸色微微一冷,多了些威严,然后一拍案几,喝道:“胆大包天!胆大妄为!”   冯家的女眷心中一喜,但想到此事对冯晓的负面影响,比如说武力值底下什么的,就说道:“皇后有所不知,那贾平安当时还带着英国公家的李敬业,否则冯晓怎会打不过他?”   这个女人当真贪婪,得陇望蜀!   王皇后淡淡的道:“李敬业可动手了?”   李勣可是名将,没啥事儿就别去找茬,那是长孙无忌他们的活,后宫之人别管。   冯家的女眷摇头。   蠢货!   王皇后起身道:“你先回去,我这便去陛下那里。”   “多谢皇后。”   冯家的女眷欢喜的回去了,王皇后也寻到了皇帝。   “皇后来了。”李治刚和宰相们议事结束,觉着有些疲惫,正在歇息。   王皇后过来坐下,亲手煮茶。   这个女人……喝多了?   还是有事相求。   李治安坐着,晚些茶水好了,他喝了一口,觉得不咋滴,“花椒放多了些,舌头都麻了。”   王皇后赧然道:“下次臣妾少放些。”   李治放下茶杯,也不说话。   朕就是不问,看你能坐多久。   王皇后就等他开口问你来何事,可李治一脸倦容的靠着,看样子要准备打盹。   她只得开口道:“陛下,先前有人告诉臣妾,今日百骑的贾平安打了冯家的冯晓。”   “哦!”李治一听是冯家,右手微微握紧。   王皇后见他没反应,就继续说道:“那冯晓已经送去了就医,听闻是重创。”   李治果然抬头了,“起因为何?”   王皇后早就打好了腹稿,叹道:“百骑的一人和冯晓有夙怨,二人斗殴,那贾平安一去,不由分说就痛打了冯晓,哎!这般凶狠,臣妾都怕了。”   女人!   李治淡淡的道:“这是一面之词吧,王忠良,去问问。”   为啥是咱?   王忠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成为了帝后之间的炮灰。   但跑出去之后,他觉得挺荣幸的。   晚些他回来了。   “陛下,那冯晓前年曾调戏小娘子,被汪海看到了,就呵斥他,还动手抽了他一马鞭。今日冯晓带人遇到了汪海,就痛打了他一顿,随后扣住了他,说是晚些再放人。”   这特娘的就是个祸害!   王忠良觉得自己遇到这等人也想抽他几巴掌。   “百骑的唐旭先去了,可冯晓不理。随后昭武副尉程达去了,同样无功而返。最后是贾平安去了,那冯晓开口骂人,还动手,贾平安就还击,痛打了冯晓。”   人渣!   王忠良第一次觉得贾平安还不错。   可那是皇后的人。   皇后刚加封,这时候皇帝不能扫了她脸面,否则就有不满皇后的嫌疑。   李治想的更多。   皇后的亲戚不少,她的舅舅目前是中书侍郎,可据闻和长孙无忌等人颇为亲近,想谋求更高的职位。   若是那些人都不偏不倚也就罢了,可他们偏生靠近了关陇小圈子,还洋洋自得。   小圈子是皇帝的对头!   但李治从未表过态,甚至对关陇小圈子的人信重有加,当然,除去褚遂良之外。   所以大伙儿都认为皇帝和关陇小圈子是穿一条裤子的。   是啊!   老李家就是关陇门阀出身,大伙儿天然就是一家人。   连王皇后都认为如此,所谓才觉得这次可以收拾了那个扫把星。   但……   李治心中想着舅舅等人,努力把负面情绪暂时清除掉,然后说道:“调戏小娘子,无德!”   实际上他最想说的是贾平安打得好!   王皇后一怔,心想那可是咱们的人,你怎么不拉个偏架?   这里就必须要赞一下皇帝的演技,登基到目前为止,无人知晓他的真实想法。   “今日打了汪海,此事也就罢了。”   他看了王皇后一眼,暗示这便是朕在拉偏架,否则凭着此事,冯晓就该被处置。   王皇后觉得没错,但怎么就觉得不对呢?   一个圈子的人,从来都不说对错,只说关系亲疏。   这便是出发点不同导致的立场不同。   李治深吸一口气,“可他后续却扣下了汪海……那汪海乃是护卫朕、护卫宫中之人,元从禁军出身,当年他的父祖为了大唐出生入死,此刻却被一个纨绔给扣下了,谁给他的胆子?”   “这……”   从王皇后到冯家,他们的逻辑就是咱们是一伙儿的,帮忙就不该问对错。   可这是皇帝,对小圈子深恶痛绝的皇帝。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碰壁了。   但李治的表现太好了,一副朕只论事,不论人的模样。   王皇后心想皇帝竟然这般,那只能使大招了。   “陛下,有些长安官员说那贾平安跋扈,下手凶残,当严惩。”   这个愚蠢的女人。   李治看了皇后一眼,觉得这样的女人竟然也能成为自己的皇后,真是可笑至极。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小圈子,看不到这个大唐。   她这话是想提醒李治:冯晓如何是咱们内部的事儿,先安抚了冯晓背后的那些人再说。   李治心中微冷,不由想到了那个女尼。   “要不朕……”   他刚想说要不就呵斥一下,外面来了人,“陛下,雍州许使君与长安县崔明府求见。”   李治点头,问道:“是何事?”   他只是随口一问。   内侍说道:“说是辖内竟然有恶徒绑架百骑,恳请陛下允许他们捉拿了恶徒归案。”   老许立功了。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   催命符……不,是崔明府和他配合默契,来了一出夫妻双双把家还。   看到王皇后那惊愕的面色,李治突然觉得格外的畅快。   贾平安打得好,没给朕丢人!   ……   求票…… 第195章 我能让你挣更多的钱   王皇后嘴唇动了动,“臣妾告退。”   她说的那些官员都是一伙儿的,看似声势不小,可崔义玄是长安县的县令,许敬宗是雍州刺史,这二位堪称是长安的父母官。   这二位父母官异口同声的说那人是凶徒,除非你寻到了证据,否则那人就是凶徒。   殴打百骑,扣押百骑……   王皇后突然觉得皇帝有些陌生,怎么抓都抓不住。   李治微笑道:“天气暖和了,可早晚也冷。晚些也要注意多穿衣,免得受寒。”   他还是关心我的!   王皇后心中一喜,随即走了。   看着她离去后,李治的眸色微冷,“令人去冯家,呵斥冯晓。”   随后有人去了冯家。   “陛下问,扣押百骑,意欲何为?”   只是一句话就把冯家所有的准备都废掉了。   那是百骑,皇帝的私军,你冯晓好大的狗胆。   但这是小圈子的内部事务啊!   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的?   冯家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打就打了,可不该扣人,这些把皇帝都惹恼了。”   冯晓的父亲觉得不对劲,“皇后呢?皇后没说话?有皇后说话,皇帝怎地也得给个脸啊!”   这是常理。   “皇后没回应。”   先前去宫中的女眷说道:“皇后当时信誓旦旦的,可……”   皇后撂挑子了。   冯家人心中恼怒,却不能说。   那女眷看了气咻咻的冯晓一眼,说道:“皇帝的人大张旗鼓的来呵斥,若是咱们家不动,回头那些御史就会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扣押百骑,这个罪名足以让咱们家万劫不复。”   有人不屑的道:“皇后在呢!还有长孙相公他们都在,谁敢如此?”   众人都轻笑了起来,旋即被呵斥。   “皇帝就是皇帝,你等莫要得意忘形。”   众人低头,冯晓的父亲叹道:“如此,还得要动手。来人,取了鞭子来。”   冯晓一怔,“阿耶,要作甚?”   皮鞭到手,冯晓的父亲叹道:“不狠狠的收拾你一顿,回头御史就会盯着咱们家。拖他出来!”   “阿耶!”   冯晓被两个仆役拖到了大门里面一点,“阿耶,那扫把星打了孩儿一顿,你怎地还打?”   “叫出声来,大声些!”   冯晓的父亲挥鞭,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好大的胆子!”   “啊……”   ……   百骑,贾平安被呵斥着,渐渐觉得瞌睡来。   半夜时他精神的不行,还弄了宵夜,可到了现在,瞌睡说来就来。   少年人瞌睡多,总是睡不够。   “……看看你的模样,胆大妄为,回头皇后随便使个眼色,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唐旭呵斥的气喘吁吁的,坐下后,示意包东烹茶。   轮到邵鹏了。   他慢条斯理的道:“少年人总是冲动,这等时候换做是咱,直接一拳打晕不更好?一拳打晕,如此就能推说是被冯晓辱骂后的冲动。可你拳打脚踢的,一看就是蓄意殴打,孰轻孰重,你还说自家学过兵法,难道不懂?”   这话说的怎么就不对劲呢?   唐旭怒道:“一拳打晕,弄不好就打死了。”   邵鹏淡淡的道:“他若是一拳能打死人,那便是猛将之才。他若是猛将,咱就是楚霸王在世。”   这个狗内侍当真是嚣张啊!   程达腹诽着,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贾平安手中拿着毛笔,靠在墙壁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这少年竟然被呵斥了这般久依旧精神,哎,咱都听的想睡觉,可见是老了。   他再仔细一看……   我去!   不对劲吧。   他起身过去仔细一看,不禁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   邵鹏觉得老程太轻浮了。   “邵中官,你看他的眼睛。”   邵鹏凑过来一看,竟然是在眼皮上画了眼睛,活灵活现的。于是一闭眼打瞌睡,看着就像是全神贯注的在挨训……尼玛!他不禁气得三尸神暴跳。   唐旭也看到了,不禁仰天长啸,左手并指如刀,右手握拳如山……某想打人!   贾平安醒来了,第一时间就是抹抹嘴角。见众人在看着自己,就强作镇定的道:“这是怎么了?”   “老唐,这小子的脸皮比你的还厚!”邵鹏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然在自家的眼皮子上画了眼睛,亏得咱还以为你目光炯炯,老唐,怎么说?”   最仁慈的邵鹏都憋不住了。   唐旭骂道:“罚!重罚!从明日开始,让他去巡街。”   巡街不是百骑的差事,但上官责罚,你不该去也得去。   一整天走下来,两条腿基本上就不是你的了。   程达看了唐旭和邵鹏一眼,觉得怒气值已经爆满了,就叹道:“校尉,就怕皇后一说话,陛下降下雷霆,整个百骑都会被责罚。”   他见唐旭在思索,就决定再加一把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那冯家虽说是皇后的人,可皇后的人……和皇帝的人有何区别?打伤了冯晓,就是打了陛下的脸面……哎!”   贾平安想笑。   皇帝的演技太好了,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帝后和睦,最多有个狐魅的萧氏在中间搅合。   可皇帝和皇后从来都不是一伙人!   但这事谁都不知道,包括王皇后和长孙无忌。   直至武媚称霸后宫,众人才知道,原来皇帝压根就没把王氏当回事。   可眼下他最要紧的任务就是躲避唐旭和邵鹏的怒火。   “校尉。”他刚想说话,唐旭就摆手打断了他,怒道:“来人!”   外面进来了两个百骑,唐旭指着贾平安说道:“拉出去,重责!让兄弟们都出来看着。”   老唐……   贾平安苦笑,却知道老唐是好意。   这会儿让百骑的人动手打板子,下手自然轻。等宫中的责罚来了,听闻贾师傅被重责了数十板,已经起不来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唐旭要担风险,若是上面的人认为他是在包庇贾平安,回过头他也得倒霉。   “校尉!”程达唏嘘道:“何必如此。”   老程的演技不错,贾平安觉得最少值一个最佳男配。   “校尉,宫中来人了。”   唐旭仰天长叹,“晚了晚了。”   宫中来人很严肃,让人心中忐忑,汪海更是不住的看着前方的贾平安,恨不能以身代之。   “……百骑为朕羽翼,岂能置于他人之手?参军贾平安果断出手,朕心甚慰,赏牛一头。”   内侍念完,见众人发呆,就皱眉道:“怎地?没听懂?”   贾平安含笑道:“多谢了。”   内侍对他颔首,邵鹏才反应过来,先是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过去说话。   “此事可有变故?”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小贾那个小畜生,竟然能逃过一劫,还得了赏赐,这是为啥?   内侍沉吟着。   MMP!真以为咱在宫外做事,就没脸吗?   邵鹏心中恼火,却摸了一串铜钱悄然递过去。   内侍这才说道:“听闻皇后去了陛下那里。”   剩下他什么都不肯说。   邵鹏把他送出去,回来时就见唐旭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肩膀上。   “哎呀!”   贾平安觉得肩膀要断了。   “驴日的!说,陛下为何要赏赐你?”唐旭白担心了一场,觉得自己亏大了。   贾平安笑了笑:“某也不知晓啊!”   程达呆呆的看着他,觉得这事儿当真无解。可贾平安为何打了冯晓屁事没有?还被赏赐了一头牛。   “那你为何敢动手殴打冯晓?”   是啊!为啥?   众人在等着答案。   百骑内定然有皇帝的耳目,所以贾平安一脸正色道:“咱们是百骑,是陛下的人。百骑被人扣押欺凌,那便是丢陛下的人。为了陛下,某愿意赴汤蹈火……”   众人若有所思。   汪海躬身,“多谢参军。”   贾平安为了汪海出手,这便是上官的操守,也是对陛下的忠心耿耿。   这样的好男儿,让百骑众人怎么不钦佩!   唐旭抚须点头道:“不考虑后果,只想着对陛下如何……难道做事该这样?”   邵鹏点头,“对,这才是忠心耿耿。”   二人相对一视,心中都知晓对方的想法。   不考虑后果,只考虑对陛下如何……   这是送死。   如今门阀世家势力庞大,不时和皇室有些利益冲突。在这等时候你只考虑此事对皇帝的好坏,回过头皇帝就能把你丢出去当炮灰。   作为执掌百骑的校尉,以及监控百骑的内侍,唐旭和邵鹏若是没有这等觉悟,连李治都会说他们蠢。   做事要灵活,不能死板。   但贾平安就死板的出手殴打了冯晓,按照大家的推断,绝对会被处罚。   可处罚在哪?   “老唐,难道此事还有什么内幕?”邵鹏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一脸咱很睿智的模样分析道:“陛下觉着百骑被扣就怒了,不对……”   皇帝不会因为百骑和纨绔们的争斗出手。   “那么就是皇后深明大义?”   嘶!   二人抬头,相对一视,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当年文德皇后也时常劝谏先帝,传为美谈。”   ——文德皇后就是长孙皇后的谥号!   难道王皇后是文德皇后第二?   二人觉得定然如此。   “校尉。”   有人传来了消息,“那冯晓被自家父亲在大门内鞭责,惨叫声整个坊里都听到了。”   唐旭和邵鹏面面相觑。   王皇后就算是再贤惠,也不会压制冯家,更不会让冯家鞭责冯晓。   邵鹏颤声道:“老唐,先前那内侍说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唐旭想了想,“百骑为陛下的羽翼,岂能置于他人之手?参军贾平安果断出手,陛下欢喜,赏牛一头。”   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咱们是陛下的人,陛下为了咱们争脸呢!”   他不禁双目含泪,说道:“把此事告诉兄弟们,要让他们知晓陛下的厚恩,知晓陛下对百骑的看顾。”   晚些,百骑内一阵陛下万岁的呼声。   有人禀告给了李治。   “说是百骑感佩陛下对他们的看顾,许多人感动的泪流满面。”   李治神色平静,心中却很是满意,说道:“那扫把星倒也憨厚,甚好。”   而后,贾平安下衙时牵着一头牛和一匹马出来,引得一群官吏围观。   为啥要赏赐牛呢?   贾平安真心不理解。   难道是觉着某是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   可这头牛不是耕牛,一看就是先前柴令武两口子被没收的那一批。而且宫中还给了证明,让他自己去长安县报备宰杀。   难道觉着哥是一头肉牛?   “这牛耕不了地。”有人遗憾的道,双眼却在发光。   “那个贾参军……”   “啥事?”贾平安露出了八颗牙齿。   官员和他不熟,近前道:“宰杀了之后,能否卖几斤给某?”   当然不能!   贾平安叹道:“某那边要的人太多了些,对不住了。”   官员悻悻的道:“能有谁?”   你一个华州农户,在长安有多少熟人?   “小贾!”   “平安!”   皇城外,两个老汉在等候。那官员见了悻悻的道:“早说嘛!”   “见过许公,见过崔公。”   许敬宗看了一眼牛,“看着肉紧实,定然好吃。”   崔义玄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有差不多十年没吃过牛肉了,那股子味道还真是怀念呐!   但崔氏的门风还是要要的,他看了许敬宗一眼,淡淡的道:“牛乃大唐的根本呐!”   许敬宗心中一怔,不禁由衷的钦佩着崔氏的门风。   ……   第二天下衙。   许敬宗惦记着老贾家杀牛,就急匆匆的赶去。   一到贾家,就见院子里摆放着几个大木盆,里面堆放着牛肉和骨头。   “咳咳!”许敬宗准备矜持一番,却发现崔义玄竟然就在前方逗弄着阿福。   “崔公。”   崔义玄回身拱手,阿福一阵嘤嘤嘤,他又摸摸。   “牛肉火锅来了。”   贾家今日是牛肉宴席。   牛肉火锅,炒牛肉,炖牛腩……   崔义玄坐下,一脸平静。   许敬宗纳闷,“崔公吃什么?”   老崔昨日一脸正义凛然的说牛是大唐的根本,那就是不吃牛肉。   可眼下都是牛肉。   崔义玄叹道:“小贾说这牛肉容易腐败,若是不及时吃了,何其的浪费,老夫只能勉为其难了。”   许敬宗看着手中的筷子,突然觉得……人真奇妙。   “崔公,饮酒。”他举杯。   崔义玄若是嫌弃他的名声,那他自然就此甩开,不搭理。   崔义玄眸色微动,正好看到了含笑的贾平安。   贾平安夹起一片牛肉,吃的很是舒坦。   说是不吃牛肉,可老夫依旧吃了。   说是什么奸臣许,当远离,那是谁的奸臣?   崔义玄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举杯道,“同饮。”   许敬宗心中一松,不禁暗喜。   随后推杯换盏,一顿牛肉吃的赞不绝口。   崔义玄放下酒杯,问道:“陛下为何放过了你,呵斥了冯晓?”   许敬宗也很好奇这个,“老夫揣摩了许久都想不到缘故,小贾可知为何?”   当然是因为皇帝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做是小圈子的一员!   贾平安茫然道:“某也不知,昨日某还准备受罚了,谁知晓宫中竟然来了内侍,说什么……百骑乃是陛下的百骑这等话。”   崔义玄恍然大悟,“这是怒了,也对,那些纨绔动了手就罢了,还扣人,陛下年轻,血气方刚,自然要出气。”   许敬宗点头,“应当如此。”   二人觉得破解了皇帝的心态,不禁欢喜不已,随即举杯痛饮。   “明日……啊!明日老夫再来。”   许敬宗喝的舌头都大了。   崔义玄也好不到哪去,扶着来接自己的仆役,回身道:“老夫的牛肉呢?老夫的牙不好,要最嫩的。”   “阿郎!”仆役觉得崔氏当众说什么吃牛肉不妥。   “住口!”老崔指指许敬宗,“明日接着喝!”   许敬宗斜睨着他,“老夫怕你不成?”   二人各自卷了十多斤牛肉走了。   一夜好睡,第二天休沐,贾平安练刀结束后,就想睡个回笼觉。   “小贾!”   一袭红衣飘了进来。   高阳看着眉飞色舞的,“小贾在哪?”   杜贺低头,不敢看高阳,“公主,郎君在书房,某这便去叫他。”   公主来贾家就了不得了,还能让她移动玉趾?   “不必,我去寻他。”   杜贺抬头,心想矜持呢?   再说了,哪有公主往男人书房去的。   高阳一路到了书房,轻轻一推门,就见贾平安伏案打盹。   这人真是会偷懒。   高阳过去,见桌子有些纸张,就拿起一张看。   纸张上画着些高阳不懂的线条和图形,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字和符号。   这便是学问?   高阳不懂。   “咦!”   贾平安只是半睡半醒,被惊动后抬头,见是高阳,就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我今日有事寻你。”高阳坐下,把小皮鞭放在桌子上,兴奋的道:“天然居的掌柜寻我,说是想开新店,寻我投钱分股子。”   刘架给贾平安说过此事,问他是否要占股,贾平安拒绝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寻到了高阳。   高阳看来很看好这个投资,笑的欢喜,“我问过了,天然居的生意很好,经常满座,可外面依旧有人排队等候,可见是真本事。我在想,投两万贯进去,不到几年就能收回本钱来,到时候就是挣的。”   这娘们的算盘打的不错。   “公主可知他们为何寻你投钱?”贾平安担心高阳那可怜的情商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高阳脱口而出道:“不就是想寻个靠山吗?”   “还好还好!”贾平安颇为欣慰。   高阳问道:“什么还好?”   你不是脑残,还好还好。   贾平安正色道:“这是一门好生意,不过……”   要准备硬化了……他看着高阳,淡淡的道:“某觉得不妥。”   高阳的身体垮了下去,以手托腮,叹道:“罢了,你说不好,我便不投了。”   贾平安倍感欣慰,觉得经过多次的教导后,高阳总算是知道了好歹。   高阳拿起小皮鞭,突然焦躁的道:“可……我想问问为何?”   她信任贾师傅,可女人的好奇心却压不住,就想知道原因。   这个道理贾平安知道知道。   他含笑道:“因为某能让你挣更多的钱。”   ……   每天一万五,写得很辛苦。若无月票赏,推荐票记得每天投给扫把星。 第196章 大唐保镖   “怎么挣钱?”高阳很纠结,“家中的钱不少了,可我总是心慌,觉着以后会不够用,越用越少……你不许笑话我。”   贾平安莞尔,“这想法大多人都有。”   “果真?”高阳拍拍粗壮的胸脯,“那就好。不过你说能让我挣钱,比天然居还挣钱吗?”   “当然。”贾平安很肯定。   “我自然是信你的,可咱们做什么?”高阳很是憧憬。   “开酒楼。”贾平安在想开酒楼的利润,应该不低。关键是能让高阳有事儿做,免得这个娘们整天琢磨些不着调的事儿。   “开酒楼?”高阳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贾平安抬眸看了她一眼,硬汉贾登场了。   高阳收回手,“天然居的炒菜好吃,咱们若是开酒楼,怕是比不过他们。”   贾平安打起精神来,说道:“让曹二做几道炒菜。”   高阳愕然,“你家厨子会做炒菜?”   贾平安说道:“耳听为虚。”   高阳的性子本就急躁,贾平安卖个关子,换个人高阳早就提起了心爱的小皮鞭……   她皱眉看着贾平安,渐渐心静了下来。   和第一次见面相比,贾平安依旧是唇红齿白,但却多了些别的气息。   笃定,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事儿能让他忧愁。   男儿就该这样啊!   高阳不禁多看了几眼。   贾平安却在想着突厥的事儿。   高侃昨日回到了长安城,禀告了和车鼻可汗的战事,以及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车鼻可汗是个倒霉蛋,遇到了大唐兵锋最为鼎盛的时期。贾平安记得此战高侃一路顺风的杀过去,无人能挡,但还是有些谨慎,速度慢了些。   等遇到了车鼻可汗时,高侃本以为会遭遇大军,谁知道车鼻可汗麾下的大部分部族听闻大唐大军来了,压根不敢来援。于是车鼻可汗遁逃。高侃一路追击,在金山擒获了车鼻可汗。   若是高侃从一开始就大张旗鼓的掩杀,不给车鼻可汗应变的时间呢?   这个很有趣啊!   雷霆一击,让突厥人丧胆。   贾平安觉得就该如此,回头给老梁说一下,或是给李勣分析一番,看看那两个老家伙什么想法,若是可以,请他们转告高侃。   大唐的敌人不少,吐蕃、高丽、突厥……若是兵锋延伸,还有西域那一块地方。   这个时代并不是你想和平就能和平,高丽被先帝抽了一巴掌,如今在修生养息,但依旧野望着大唐。以后甚至连倭国都想插一脚,野心勃勃的想用半岛作为跳板,侵入中原。   所以那些说什么大唐时倭国和大唐相处和睦,这纯属扯淡。倭国人的野心从来都不分季节和场景,只要他们觉得中原衰弱了,就会鼓动百姓,倾巢而来。   他们想通过百济介入半岛,这个手法和大明时一样。但在大唐,他们碰了个头破血流。最后在白江口被刘仁轨一战打断了脊梁骨,从此不敢东窥。随后倭国就装孙子,可骨子里的野心永远都存在,只等中原衰弱,就会再度露出贪婪的一面。   吐蕃如今内部出了问题,禄东赞需要花时间来重新整合,随后吐蕃依旧会想着突破封锁,和大唐为敌。   而突厥堪称是打不死的小强,一会儿俯首称臣,一会儿反叛,来来回回的拉锯。除非大唐放弃草原,否则只有战斗的选择。   再有就是西域那块地方,那里局势不明朗,势力繁杂,关键是,以后的大食人兵强马壮,想和大唐掰手腕。   这便是大唐目前面临的情况。   你想和平,吐蕃会分分钟教你做人;突厥会卷土重来,马踏花花世界;高丽会想着席卷大唐的北方……最后当大食人朝着西域进攻时,没有大唐军队存在的西域,将会不堪一击,随后大食人就会发现一个新的花花世界……   吐蕃是大患,但他们先天不足。突厥不是问题,问题是草原上永远都会诞生垂涎中原的势力。而高丽,隋炀帝没能征服他们,太宗皇帝没能征服他们,但李治会让他们叫爸爸。   最后就是倭国……   “弄死他们!”   贾平安一拍桌子,才发现高阳在盯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高阳很好奇的问道:“一会儿凶狠的让我都怕,一会儿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旷世之宝一般……”   贾平安当然不会说自己在展望未来,“就是想了百骑的一些事。”   高阳吐槽道:“百骑有什么好?你若是愿意,我去和皇帝说,让你换个地方,要不……去我府中吧。”   她的眼神看着很诚恳,若是没有水汪汪的就好了。   去了高阳的府中,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吞了。   “那个……”贾平安淡淡的道:“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换个人把高阳的好意当驴肝肺,小皮鞭早就上了。   可高阳却叹息一声,很是满足。   他宁可自己打拼,也不肯借力,果然是我看重的硬汉。   “郎君,菜好了。”鸿雁来了。   几样炒菜端上来,其中一道是爆炒牛肉。   高阳拿起筷子,优雅的吃了一片。   “味道如何?”   贾平安嗅了嗅,觉得味道差点意思。   高阳放下筷子,定定的看着贾平安。   “比天然居的厨子做的还好吃。”她俯身向前,贾平安抬高目光,避开了粗壮之处。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炒菜究竟是谁弄出来的?天然居的韩进说是他的!”   那个韩进,果然是不厚道啊!   贾平安暗自记下了此事,然后笑道:“当年某在华州时,闲极无聊,就弄了几道炒菜,传给了刘架,后来他们来长安开了天然居……”   “你还会什么?我要回家!”   高阳盯着他,目光灼热的能烤化了他。随后上马,一路疾驰到家。   “把天然居的契约给我!”高阳拎着小皮鞭,俏脸含煞,钱二赶紧去拿了来,说道:“公主,这条件也还公道。”   他觉得只要投钱进去,公主府就多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进项,堪称是重大利好啊!   从高阳和房遗爱分崩离析后,公主府看着冷冷清清的,如今终于有了起色,让钱二激动不已。晚上喝点小酒,顺带都要唱几句最流行的曲子。   高阳接过契约,看也不看,唰唰唰,直接撕碎。   “公主!”钱二不知道高阳是怎么了,刚想劝,外面有人来禀告,“公主,那天然居的韩进求见,说是为了契约之事。”   “欺世盗名之辈!”高阳冷笑道:“打出去!”   钱二愣住了,“公主,这是挣钱的买卖呀!”   高阳皱眉,“打他,还是打你?”   钱二赶紧带着人去了前面,一顿拳脚把韩进打了出去,可想着公主丢掉了这个好买卖,不禁蹲在门后面落泪。   高阳随后准备出去,见他这般,就说道:“准备好钱,回头用。”   钱二起身,抹泪问道:“公主,准备多少?”   高阳想了想,“有多少就准备多少。”   钱二不知道高阳想干啥,这心提起来就再没落下去过。   高阳一路去了东市,然后一拍脑门,心想哪有公主出来租赁店铺的?   回过头她就让钱二去寻店铺。   “开酒楼的。”高阳想到贾师傅竟然是炒菜的发明人,不禁觉得自己的眼光就是好,竟然抓住了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硬汉。   钱二苦着脸去寻,嘀咕着什么有天然居不合作,却要自己开酒楼,可公主府里的厨子做的菜哪里赶得上天然居?老汉也去吃过一次,那味道……真是美啊!   ……   春天的气息到处都是,贾平安去上衙时,就见到房门外一条狗抱着姜融的小腿……   “贾参军慢些!”姜融深吸一口气,陶醉的道:“这县男的气息就是好闻呐!”   他深呼吸结束,低头,见狗正玩得起劲,不禁怒了,一脚甩去,狗却抱紧了他的小腿不松爪子,还恶向胆边生,一嘴咬去……   “嗷……”   到了百骑,雷洪一脸苦大仇深,包东问道“这是为何?”   雷洪叹息,眼神苍茫,“今日在坊里看到两条狗……一条还是瘸腿的,某有腿啊!”   瘸腿的狗都能寻到伴侣,雷公脸的雷洪依旧是单身狗。   刚进值房,就有文书进来,“贾参军,陛下晚些要出宫。”   这是要安排保护事宜。   “校尉如何吩咐?”这事儿该唐旭来掌总。   文书一脸懵,“校尉说不管。”   老唐这是要当甩手掌柜啊!   “去何处?”   帝王的行踪也只有百骑和千牛卫才能知晓。   文书说道:“说是去大慈恩寺。”   “知道了。”贾平安点头,眯眼沉思。   李治当年为母亲文德皇后而修建了大慈恩寺,后来更是让玄奘坐镇寺内翻译经文,这座寺庙堪称一出道就是巅峰。   至于护卫……   “来人。”   晚些,贾平安带着五十余百骑跟随自己出发。   “小心些!”唐旭当了甩手掌柜,但却有些忐忑。   贾平安摆摆手,没心没肺的笑笑。   “某怎么心惊肉跳的呢?”唐旭心中不安。   “是嫖多了。”邵鹏却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   皇帝带着百官去大慈恩寺礼佛,这算是一个大型活动。   大慈恩寺在晋昌坊,一路到了坊外,千牛卫开始在左右扈从。   “看好那些人!”蒋巍指指周围,那些千牛备身目光炯炯,看着分外的精锐。   “就喜欢出风头!”包东觉得百骑也该装个逼。   可贾平安只是看着前方。   “专注。”他的个子越来越高,站在皇帝的侧后方,目光扫过左前方,就见一群僧人在等候,为首的就是玄奘。   皇帝上前,和玄奘含笑说话。   群臣都在窃窃私语,看着情绪不错。   在这个时节来大慈恩寺,就相当于是踏春。   玄奘看着更加的洒脱了些,皇帝想到了上次贾平安的劝说,不禁暗自赞许。   玄奘的影响力太大了,万万不能脱离了皇帝的掌控,所以他想回嵩阳老家少林寺终老的愿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众人进了大慈恩寺,旋即寺内大德出来面圣。   双方进了大殿,看着佛像沉默良久。   晚些出来坐下,面对大德们,李治目露追忆之色,“当年文德皇后仙逝,先帝与朕悲痛万分,为此修建了大慈恩寺。今日朕再来此,念及……先母,朕……”   他双目含泪,眼眶泛红,竟然哽咽不能语。   群臣不禁唏嘘,长孙无忌想到了妹妹,也红了眼眶。   那是他的小妹,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后来嫁给了李二郎,从此成为了一代贤后。   在长孙皇后去了之后,太宗皇帝就有些失控了,比如说求长生,服用丹药等等。   所以,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要有一个贤惠的女人。   晚些,玄奘带路,皇帝和群臣在室内转悠。   千牛卫在左右护卫,百骑在前后保护。   蒋巍抽空过来,低声道:“你竟然在后面,若是有事,你哪来得及应对?”   贾平安只是笑笑。   不识好人心!   蒋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心想唐旭倒也心大,竟然让没有这等扈从经验的贾平安来带队,若是出了岔子……   岔子不会有,但千牛卫这次却能占据先机。若是能好好表现一番,自然在皇帝的眼中加分。   想到这里,他悄然发出指令,随即千牛备身们开始活跃起来,一时间,只看到他们工蜂般忙碌的身影。   “不错。”长孙无忌赞道:“千牛卫看着精神抖擞,应对有方。”   李治也微微颔首,“蒋巍乃是老人,有他在,朕放心。”   这是极高的评价,晚些蒋巍得了这个消息,兴奋的脸都红了。   他悄然靠近贾平安,“别怪某没提醒你,再这般下去,晚些回去唐旭和邵鹏会骂的你狗血淋头。”   百骑和千牛卫是对头,让对头得意,唐旭和邵鹏会把贾平安挂门口风干了。   “恭喜。”贾平安只是笑笑,看着很诚恳。   这娃莫不是个诚心的?   蒋巍不禁失笑,但今日能压百骑一头,他心中不禁快意非常,晚些传话:“告诉兄弟们,晚些去五香楼,某请客。”   千牛备身们闻言大喜,于是越发的努力了。   顺着游廊,众人来到了玄奘的房间。   房间里堆积着许多经书,李治翻阅了一本,赞道:“法师翻译这些经文,堪称是呕心沥血。”   玄奘见皇帝翻页时有些随意,那纸张被折了起来,不禁皱眉,“贫僧尽力而为。”   李治放下经文,玄奘过去,不动声色的把那折起来的一页摊开。   李治看到了这个动作,却微微颔首。   这说明经文就是玄奘眼中的全部,如此甚好。   咚!   后面突然传来了撞击声。   蒋巍手指后面的房间,同时向皇帝靠拢。   可百骑更快。   包东带着两名百骑疾冲过去,一人撞开门,一人拔刀进去,第三人尾随……   这一连串动作堪称是行云流水。   而李治的身边出现了四名百骑,他们手中拎着像是后世手提箱般的东西,快速打开,一翻转,四面高盾牌围住了皇帝。   贾平安发出指令,“护着陛下,撤出房间!”   “断后!”   “前方打探!”   外面的百骑迅速占据有利地形,贾平安冲了出去,喊道:“上屋顶!”   几名百骑在同伴的配合下爬上了屋顶,张弓搭箭,并巡查四方。   “周围人等垂手站定!”   那些随从和僧人在百骑的逼视下,纷纷垂手。   皇帝被护着出了房间,外面已然安全。   群臣没人搭理,但目睹了这一场变故后,有人低声道:“这百骑的应对堪称是迅捷如雷电,无一不妥啊!”   自己人当然要夸……李勣赞道:“声响一出,百骑率先冲了进去,随后用盾牌护着陛下撤离,外面已然妥当,若是再有变故,旋即可护着陛下冲出大慈恩寺……老夫看着应接不暇,仔细一想,却处处妥当。”   作为雍州刺史,今日许敬宗也随行,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此事还得要看贾平安,先前有动静时,大家还在发呆,他就喝令护着陛下出来,随后在外指挥百骑掌控四周,连屋顶都派了人,相比之下,千牛卫却木然。”   蒋巍想吐血!   可奸臣许还没说完,“先前千牛卫看似精神抖擞,老夫也觉着有他们在,安全当可无虞。可一转眼,不动声色的百骑护住了陛下,精神抖擞的千牛卫却如同没头的苍蝇,乱哄哄的。”   奸臣许,某与你可是有仇?   这一刻蒋巍恨不能把老许撕碎了。   这番话之后,今日千牛卫就被百骑踩在了脚下。   许大爷却再补了一刀:“贾平安话不多,百骑的话也不多,可最后管用的还是他们。陛下,臣以为,看人还得看做事。”   李治微微点头,刚才的变故他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就被百骑护住了,随后的一切极为稳妥。   这一切是这般的熟练,让他不禁好奇,“贾平安,百骑为何这般熟练?”   贾平安一直在后面,闻言上前。   众人看着这个少年,目光各异。   “陛下,百骑首要之责乃是护卫陛下安全,于是百骑就预想了陛下遇险的各等可能,随后根据这些可能设法应对。”   一番话虽然简单,但众人一想,就想到了里面的艰难和辛苦。   李治微笑点头,再问道:“那今日这般变故,百骑也想到了?”   贾平安说道:“是,陛下出行各处,若是遭遇变故,室内是一套保护的法子,室外是另一套保护的法子,都想到了。”   李治笑道,“室内朕今日见到了,不错,室外如何?”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说道:“此事涉及陛下安危,臣却不好说。”   大佬,说出去别人都知道了。   李治恍然大悟,越发的觉得这个少年稳妥了。   但……   作为一个稳妥的少年,贾师傅还是要露一手。   “陛下,臣便让百骑演示冲杀……”   室外的保护程序不演练也好。   李治点头。   “中间护住陛下,前方冲杀,挡路者,杀!”   “雷洪带人断后。”   “左右弓箭手……”   瞬间,百骑就变成了一支小型军队。   杀气腾腾的百骑让君臣不禁频频点头。   晚些包东带人回来禀告,手中拎着一只很大的老鼠。   “乃是一只大老鼠。”   警报解除。   离开大慈恩寺时,随行信佛的军士们纷纷向玄奘行礼。   玄奘也微微颔首,那些军士面露喜色,觉得此行不虚。   这便是玄奘的号召力,若是他喊一声皇帝无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蒋巍心情沮丧,可依旧要去行礼。   玄奘微微点头。   蒋巍心满意足的过去,回身,见贾平安过来,就笑了笑。   你也要求法师保佑啊!   贾平安上前,距离太近了些,有僧人想呵斥,玄奘却主动上前一步,口宣佛号,微笑道:“今日多亏了檀越。”   “法师竟然和他说话了!”   蒋巍羡慕的眼睛发红,等贾平安过来后问道:“你和法师认识?”   “被镇压过。”贾平安笑了笑。   “那法师为何对你青眼有加?”若是玄奘和蒋巍说几句话,他大概做梦都能笑醒来。   贾平安认真的道:“因为今日百骑得力。”   蒋巍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被怼的想吐血。   ……   一日之计在于晨,抬头看风,低头看路,伸手:打劫月票、推荐票! 第197章 有话好说   回到皇城后,皇帝吩咐人赏赐百骑和千牛卫酒食。   百骑欢呼,千牛卫没精打采。   千牛卫有人提及了蒋巍请客去五香楼的事儿,旋即被蒋巍一脚踹的踉踉跄跄的。   “回去操练!”   今日千牛卫败的干净利落,蒋巍心中难受,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   贾平安微微一笑,很是和气。   这个老阴比!   蒋巍觉得这个少年有老阴比的属性。   平时不吭不哈的,一出手就碾压了千牛卫。   但他今日输的心服口服,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唐旭越发的厉害了,竟然能琢磨出这等法子。”   千牛卫内部开始了反思。   蒋巍冷笑道:“唐旭若是能琢磨出这等法子,某就能率领大军灭了高丽。”   “那是谁?”   蒋巍再回头看了一眼贾平安。   贾平安觉得这厮有些毛病,怎么频繁回头看我。   “这定然是贾平安的手段。”   蒋巍的眼中燃起斗志,“回去就操练,他不是说按照各等变故来设法应对?咱们学,向贾平安学!”   一时间,千牛卫内部都是向贾平安学习的口号。   而百骑内部却在狂欢。   唐旭得了消息,激动的喊道:“今日五香楼,某请客!”   邵鹏也很高兴,却低声道:“你这个月已经没钱了。”   是啊!   唐旭想到自己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没了,不禁发愁,旋即笑道:“老邵,借某一些,下月还你。”   邵鹏淡淡的道:“利息。”   “狗内侍,你够狠!”   唐旭回头笑道:“晚些就去。”   众人在欢呼,想到要给利息的唐旭心头在滴血。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这一幕。   唐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小贾……以后百骑之事,小贾说的……就是某说的。”   一天不可二日,一山不容二虎。   可唐旭竟然主动给贾平安升格了。   众人愕然。   包东说道:“没有贾参军弄的那个什么预案,今日我百骑可能碾压了千牛卫?”   今日出勤的百骑们纷纷说着当时的情况。   “你往日弄了那个什么预案,某觉着不错,但也只是不错。”唐旭越看贾师傅就越觉得眉清目秀,“今日这便是第一战,出彩了,某不如!”   这是他第一次自承不如贾平安。   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丝落寞。   这便是前浪被后浪推着走的节奏。   众人一顿酒食吃了,期待着去五香楼。   而贾平安却惦记着娃娃脸,就带了一只羊腿去感业寺,可苏荷却不在。   “住持进宫了。”   ……   蒋涵和苏荷端坐着,一个内侍在禀告。   “……苏家的大郎君苏能喜欢跟着恶少厮混,为那些店铺出力,每月能收些钱……”   蒋涵的脸上多了冷意,而苏荷却渐渐茫然。   那是她的家,而苏能就是她的长兄。   可长兄竟然去做了恶少……   苏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姨母,觉得姨母定然会大怒。   可蒋涵只是点头,“那他们今日有何可说的?”   内侍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在宫中特立独行的宫正,“苏能遇到了个对头,叫做黄老五,苏能那边人少,被黄老五带着人围殴,如今在家躺着……”   “活该!”蒋涵冷冷的道:“只要不打死就好。此事无需管。”   苏荷瘪瘪嘴,记得大兄很疼爱自己的,可姨母很凶,她若是求情,说不得会被骂死。   内侍说道:“苏家来人说……那黄老五放话,说是但凡苏大郎敢出门就弄死他。苏家这才慌了。”   蒋涵眯眼看着外面,突然道:“知道了。”   内侍出去。   “姨母……”苏荷刚开口,蒋涵扫了她一眼,“住口!”   苏荷瘪瘪嘴,可怜兮兮的道:“大兄以前对我好。”   “知道了。”   蒋涵眸色复杂,良久说道:“那些恶少能制住他们的唯有地方官,可宫中能让地方官出手的只有皇后和萧氏……最后就是陛下。所以……你回去吧。”   姨母不管,苏荷心中却牵挂着外面的家,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感业寺。   “小苏!”   贾平安刚准备回去,见她回来,就摸出油纸包……   苏荷抬头,茫然道:“是贾参军呀!”   这妹纸怎么浑浑噩噩的?   贾平安把油纸包递给她,可苏荷却没精打采的坐下,没动羊腿。   妹纸一般这个模样,大概率是遇到了麻烦事,小概率是文青了,觉得人生无意义……   贾平安本想回去,可见苏荷的眼中渐渐多了水汽,就叹息坐下。   “说吧,啥事?”   苏荷摇头,只是鼻头渐渐红了。   这妹纸还挺倔。   但……   “心情不好就说出来,把不好的事情和别人分享,如此你的坏心情就丢了一半……”   苏荷抬头,“真的?”   “货真价实。”贾平安补充道:“不过别见人就说,值得信任的人才能说。”   苏荷看看他,那眼神……   难道哥不值得信任?   贾平安不禁苦笑。   苏荷抽噎了一下,“我大兄要被人打死了。”   “你大兄?”贾平安一怔,“宫外的?”   “嗯。”苏荷目露回忆之色,“我七岁前就在家中,和无双家做了几年邻居……”   难怪长腿妹子这等冷冰冰没有朋友的人,竟然也和苏荷交好。   “后来无双家搬走了。”苏荷说的有些散乱,“大兄以前对我最好,坊里的孩子欺负我,都是大兄为我出头打架。二兄胆子小,就在边上喊别打了,别打了……”   说重点啊!妹纸!   贾平安耐心听着,慢慢把整件事组织了起来。   “那黄老五就是个恶少头目,你家大兄也是恶少……”这等事贾平安觉得不该管,让恶少自己去打生打死。   但……   苏荷在怀念着大兄当年对自己的好,担心他被打。   “此事某去看看。”   苏荷一怔,“那是恶少呢!很凶,他们人还多……姨母说百骑也管不着他们。”   百骑当然管不着恶少,否则就是越权。   贾平安笑了笑,“且安心,某只是去看看。”   晚些他寻了许多多。   许多多依旧金鸡独立在练字,见他来了就笑道:“贾参军看看我的字可长进了吗?”   贾平安看了一眼。   长进很大!   这不对啊!   金鸡独立能练字就已经够奇葩了,可还能长进,这算是什么事啊!   贾平安说道:“长进不小。”   许多多心满意足的放下笔,贾平安说道:“打听个人,黄老五。”   许多多想了想,“那人也在平康坊,手下一帮兄弟,很能打。”   难怪。   贾平安皱眉,本想用许多多的人去收拾黄老五,可看样子黄老五的实力不差,许多多这边胜负难说。就算是能胜,损失也不小。   “你去帮某查一查苏能此人……”   “我知道。”   贾平安无语。   “苏能也有一帮子兄弟,不过却比不过黄老五,两边前几日大打出手,苏能那边输了,被打的好惨。”   果然是包打听。   “如此你去帮某打听一番……黄老五何时对苏能动手。”   “我知道。”   贾平安:“……”   “黄老五当众放话,说是下午要去苏家,当即逼迫苏能低头赔钱,把手中的买卖都交出来。”   恶少也是要吃饭的,有的偷鸡摸狗,有的收保护费,有的不要保护费,但能免费让店铺寄卖自己的货物,如此省下了房租,算是净利润。   但商家有自己的生意,不可能谁的货物都能免费寄卖,所以为了争夺这个资格,恶少游侠儿们之间的竞争很激烈。   而最关键的是这是合法买卖,官府就算是要清扫恶少,也不会管这个。   贾平安晚些告假,因为是私事,也没带随从。   骑上阿宝,拍拍它的屁股,阿宝长嘶一声,快活的冲出了皇城。   贾平安先去东市买了些礼物,随后就去了长寿坊。   一路询问着找到了苏家。   “这一家子……哎!”坊卒一脸唏嘘。   苏家的宅子看着还算是不错,只是大门有些歪歪斜斜的。   “苏尚!苏尚!”   坊卒喊了一嗓子。   “谁?”   里面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随后大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往外看了一眼,见是坊卒,这才松了一口气。等看到贾平安时,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客人寻谁?”   贾平安笑道:“某叫贾平安,和禁苑那边有些买卖,供些用的给感业寺。这不今日听闻有人寻苏住持家的麻烦,某就说来看看……”   苏尚一愣,也明白了,原来这个少年和感业寺有买卖,这是想来为苏家撑个人头,回头给感业寺那边报功。   这等事儿不少见,苏尚嘟囔道:“看着瘦瘦高高的,也没力气,打也打不过……不过多个人也多些底气,贾郎君请进。”   “叫某小贾就好。”贾·趁人头·平安干笑着跟了进去。   在不清楚苏家的具体情况之前,他不好说自己认识苏荷,免得被人到处传。   苏家此刻愁云惨淡,贾平安去亲切探望了苏能。   苏能鼻青脸肿的坐在卧室里,看样子并非是重创。   “和感业寺做买卖?”苏能皱眉,随手拎起凳子喝问道:“谁能进感业寺?你究竟是谁?”   呃!   贾平安倒是忘记了苏能是恶少,恶少自然知晓没人能和感业寺做买卖,那边需要的物资都是走的宫中。   但……   贾平安笑道:“宫中专门给感业寺采买香烛,三成都是走我家的生意。若是感业寺说不好,回过头就换一家,所以……”   苏能颔首,“原来如此。”   他也是装比,贾平安一番忽悠之后,把逻辑合上了,于是态度就变了些,“如此,晚些你就看着,若是他们动刀子,你记得是谁动的。”   苏能额头上的青筋蹦跳,眼中全是血丝和煞气。   这货真是娃娃脸的长兄?   而苏荷的二兄苏香一看就是个弱的,此刻起身劝道:“大兄不可动刀,一旦动刀,不说坊里要出手拿人,那些不良帅也会抓人……到时候阿耶和阿娘能怎么办?难道再去寻宫中?”   坐在边上的蒋氏吸吸鼻子,“宫中说不管,大郎,你就听阿娘的话,以后学好了可成?”   苏能看了母亲一眼,忍着火气道:“某就是做买卖,那黄老五是见某挣钱了眼红,这才对某下手。此事姨母不管就不管,某不稀罕!”   苏尚蹲在边上,愁容满面的道:“不管不管,被打死了也不管?”   苏能冷笑道:“打死就打死,打死某之前,某弄死他们几个再说!”   “开门!”   外面有人在敲门。   不对,是踢门。   苏能起身,对贾平安说道:“此事你看好,回头告诉宫中人。”   这货是要准备动手杀人?   可等他一走动,右腿竟然是拖着的。   “这是断了?”   蒋氏骂道:“郎中说了骨裂,你还不听,非得走动!”   贾平安前世体验过骨裂,剧痛难忍   苏能只是不听,但走了几步,满头大汗。   众人出了房间,随后苏尚开了大门。   门外就站着几个大汉,为首的大汉竟然是个光头,他狞笑道:“苏能,今日你说请某饮酒,酒在何处?”   苏能冷笑道:“只管进来就是了。”   这光头就是黄老五,他大笑着进来,身后走出一人。   苏能一见此人,眸子微缩,“是彭毅……黄老五,你竟然请了不良人来!”   此人板着脸,嘴角有个酒窝,但看着却格外凶狠。   不良人负责侦缉,天然就是恶少们的克星。   苏能面色煞白,不知道是腿痛还是被吓住了。   苏尚堆笑道:“酒菜都有,都有。”   众人进了正厅,蒋氏带着老二苏香来回忙活,给众人上酒菜。   贾平安坐在最边缘,吃了一口菜,觉得真心不咋滴。   小苏的老娘厨艺堪忧,小苏估摸着也是个没天赋的。   黄老五连干两碗酒,随后起身,单脚踩在案几上,指着苏能说道:“某原先在平康坊的买卖不少,可自从你来了之后,就巧取豪夺,抢了某不少买卖,今日彭毅也在,你说该如何?”   这厮说到巧取豪夺的时候,明显的嘚瑟了一下,可用词不对。   苏能阴着脸道:“你原先寄卖的货物太多,把店铺的生意都抢了。咱做事不能断人的财路,某寄卖少,店铺有事某出头……那些掌柜有眼睛,自然知晓寻某更划算,这叫做巧取豪夺?”   黄老五冷笑道:“狡辩,某何曾断人财路?兄长你说说。”   他竟然称呼彭毅为兄长,这便是赤果果的官贼勾结。   彭毅缓缓喝着酒,放下酒碗,目光扫过贾平安,威严的道:“做买卖就做买卖,今日你去抢了别人的买卖,明日别人又来抢你的买卖,长安城很大,可陛下就在宫中,咱们这些不良人为了陛下的安危,万万不会允许这等事存在。”   苏能黑着脸道:“彭郎君你可去平康坊那些店铺问问,某可是抢的?那些掌柜受不住黄老五的敲诈勒索,这才愿意和某做买卖。”   黄老五发现贾平安一直在笑,看着很平和的那种,但却格外的讨厌。最后发现,这个笑容里压根就没有丝毫畏惧。   见到我黄老五也不畏惧,这是不给脸啊!   他冷冷的道:“某就一句话,苏能退出平康坊,你要做买卖,只管去东西市。”   这是要赶尽杀绝!   苏尚颤声道:“大郎,不做就不做了吧,咱们做别的,啊!”   苏能涨红着脸,“凭什么?”   彭毅冷着脸,菜也不吃了。   气氛骤然紧张。   黄老五指着贾平安问道:“这少年是谁?笑的让某想动手打人!”   苏尚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不禁暗自叫苦,“只是客人。”   这个少年说来帮忙,可你笑个什么?   这不是帮倒忙吗?   苏能皱眉:“你先回去。”   今日有彭毅在,动手是不能了,贾平安在此就是累赘。   贾平安笑了笑。   黄老五觉得这个笑容太特娘的让人心烦意乱了,就骂道:“笑个屁,再笑某弄死你!滚!”。说着他拎起凳子就准备砸过来。   苏尚起身,“小郎君赶紧回去。”   这些恶少可不是善茬,晚些知道了贾平安是做香烛买卖的,回头就能让他的生意做不下去。   “慢!”   彭毅叫停,皱眉看着贾平安,“某今日来此只是作证,你等两家的纷争,只要不动刀动枪的,某不管。”   他是担心贾平安出去说自己官贼勾结,所以先立个牌坊。   可……   这个少年咋滴有些眼熟?   彭毅眨眨眼睛,在脑海里搜刮着这个相貌。   黄老五仰头大笑,然后说道:“一个少年罢了,兄长难道怕了他?”   说着他盯住了贾平安,“今日之话,但凡让某在外面听到一个字,弄死你!”   苏尚担心他们动手,赶紧说道:“小贾赶紧回去,今日就当没来过。”   贾平安起身,黄老五说道:“来个人,和他一去回去,看看他家住在何处,记牢了。”   这个处置很给力,彭毅不禁微微颔首。   但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一幕。   那是去年的下半年,他刚好准备出县廨,就看到了崔义玄和这个少年含笑说话。   崔义玄世家出身,哪里会和一个普通少年这般……   他是……   外面进来一个大汉,准备带走贾平安。   “慢着!”   电光火石间,彭毅想到了一件事。   去年冬季的时候,万年县把大部分捐赠都卷走了,长安县这边因为崔义玄的缘故,无人问津。   那个少年又来寻崔义玄,二人加上崔建商议了许久,记得崔建说什么……   小贾。   而崔义玄叫少年什么……   平安!   贾……平安!   瞬间彭毅的脊背处都是冷汗。   正好那个大汉进来,准备拉扯贾平安。   “拖走!”黄老五很是意气风发的说道,同时斜睨着苏能,心想这便是杀鸡儆猴,你若是不肯退出那些生意,某今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且慢!”   彭毅起身,黄老五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怕什么,这等人打个半死丢进水沟里,下次见到咱们都得吓尿了。”   彭毅见贾平安依旧在微笑,只是微笑里竟然多了讥诮之意。   他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黄老五捂着脸,愕然道:“兄长为何打某?”   苏家一家子更是不解,苏尚哆嗦着,“莫不是……喝多了,娘子,快给彭郎君弄了醒酒汤来。”   彭毅在这里遇到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哪里还敢要什么醒酒汤。   “畜生!”   他一脚踹倒了黄老五。   苏尚惊呆了,“这……这是为何?莫要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第198章 水落石出   官贼勾结才能坐大,千年来都是这个道理。黄老五能在平康坊混下去,少不得彭毅的支持,否则早就被弄进去了。   他和彭毅之间的这种关系维系了五年之久,二人之间的关系极好。   可今日彭毅竟然抽了他一耳光,外加踹了一脚。   黄老五满头雾水,心中也颇为恼怒。   而苏家压根就不知道彭毅这番作为的起因。   苏尚看看彭毅,堆笑道:“家中的饭菜不好,怠慢了彭郎君,且等等。二郎,你去王家借些羊肉来,让你阿娘炖煮了来给二位郎君吃。”   彭毅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就心中一凛,“哪里的话,今日的饭菜极好,比天然居的都好。这厨艺若是出去开酒楼,保证能挣大钱。”   站在边上的蒋氏愕然,旋即感动了。   合着老娘做了多年的饭菜,不是味道差,而是家里人没有品鉴能力啊!   这一刻她心动了,想着要不……去开个酒肆?   苏能觉得不对。   彭毅以往他也打过交道,这人对普通人刻薄,苏家就算是做出了天然居那等炒菜,依旧会被他嫌弃。   可他为何要这般……客气?   黄老五爬起来,想发火却不敢,“兄长,可是小弟有何不妥吗?”   “谁是你兄长?”彭毅偷瞥了贾平安一眼,正义凛然的道:“某今日来此是做个见证,不让你等喊打喊杀,至于你两家的买卖……”   苏能在喘息,觉得憋屈。   苏尚也有些茫然,老大在外面做那些买卖挣钱不少,若是舍了,苏家的日子会很艰难。   但艰难就艰难吧,只要能活着就好。   黄老五心中一喜,就等着兄长说出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话。   “做买卖,首要是合情理,掌柜不答应,你怎能强迫别人为你卖货?”这一刻的彭毅浑身上下都是正气,“这等事某但凡见到了,定然会拿人。黄老五,你可听到了?”   黄老五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兄长,你……”   彭毅的眼中多了厉色,厉喝道:“某只问你可听到了?”   黄老五下意识的点头,“听到了。”   彭毅点头,转过身,对苏能微笑道:“某以往没关注你,今日才得知你和黄老五之间的争执。你不强迫掌柜,这不错,某就佩服这等好男儿,回头买卖好生做着,遇到事只管去寻某。”   苏能觉得自己怕不是听岔了。   平康坊谁不知道彭毅就是黄老五的后台,可今日这后台竟然转了个方向,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这人喝多了?   他含糊应了一句,不敢当真。   社会险恶,你不知道啥时候就因为天真无邪被人捅了刀子。   黄老五还想说话,彭毅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冰冰的。   随后彭毅告辞。   苏家人依旧满头雾水。   “小贾,今日多谢你了。”苏尚觉得少年虽然没啥用,但勇气可嘉。   还没走出房门的彭毅捂额转身,定定的看着贾平安,“你是……”   这货的演技真好。   按理贾平安该配合一下,不过他没啥兴趣。至于回过头该怎么收拾此人,那再简单不过了,只需给老崔带个话。   没人配合的表演真的挺尴尬的,但彭毅的嘴角微微翘起,就像是遇到了贵人般的欢喜。随后用力拍了一下脑门,作恍然大悟状,“某说这位郎君怎地看着这般威严,竟然是贾参军!长安县不良人彭毅,见过贾参军。”   彭毅行礼,贾平安淡淡的道:“某今日来此做客,别的没见到,却见到了有人欺压百姓,有人狼狈为奸。黄老五,某听闻你在平康坊颇为得意,那些掌柜但凡不顺从的,你就令人下黑手,坏人的生意。可有?”   这少年竟然就是那个扫把星贾平安?黄老五的目光在贾平安的身上转动,他知道扫把星此人在百骑为官,可百骑的职责是护卫陛下,管不到民政,若是出手就属于越权。   所以他蛮劲发作,骂道:“那又如何?你难道还能把耶耶弄死了不成?”   “这个要求少有人提。”贾平安走过去。   那几个恶少有些骚动,黄老五冷笑道:“别怕,他在百骑,咱们在平康坊,他能如何?再说有兄长在,怕个屁!”   长安城中的恶少和游侠儿以蔑视官府为荣,更有人在身上刺青,全是蔑视官府的字。   彭毅知道贾平安和崔义玄交好,可他不能说啊!否则苏家就知道他是黄老五的帮凶,却慑于贾师傅的关系网,最终变脸。   那样的话,他不但无功,还有过。   底层人的这等小算盘比谁都精,可黄老五却不依不饶,打断了他的算盘。   “住口!”   彭毅一巴掌抽去,黄老五愕然:“兄长你怕他作甚?”   “是啊!怕某作甚?”贾平安指着黄老五,厉声道:“此人在平康坊作恶,今日更是上门威胁,这样的恶少为何无人管?某今日在此,倒是想管一管,彭郎君可有异议?”   彭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一头栽倒。   黄老五你这个贱狗奴,某让你走不走,你特娘的害惨某了。   他此刻回忆起了更多的东西,记得当时崔建是紧紧握着贾平安的手,就像是亲人一般。   而崔义玄微笑着,还笑骂了几句,这便是一家人才有的举动。   崔明府的一家人,他这个不良人哪里敢惹?   可今日他来都来了,虽然前面说话看似没掺和黄老五的事,可那些话可以拿去忽悠苏家人,却不敢拿出来搪塞贾平安。   想到这里,他颤声道:“某不敢。贾参军,某和黄老五只是有些瓜葛,但某绝不敢与他同流合污,咱们这便走,这便走。”   “想走?”贾平安冷笑道:“今日不给苏家一个交代,谁也不能走!有本事走一个给某看看。另外,你彭毅和黄老五官贼勾结,该给谁一个交代?给律法一个交代!”   黄老五的眼皮子一跳,刚想说某这就走,你能如何。   可他却看到彭毅缓缓跪下,“今日某不该来,苏能之事,是黄老五所为,某今日才知晓。此事某会给个交代。”   黄老五心中一震。   彭毅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某和他相识五载,是他用钱引诱某,某……”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好人?”贾平安觉得此人果真是无耻。   “不敢。”彭毅抹去泪水,“这些年黄老五打伤多人,某都一一记着,回头某就弄了他,恳请贾参军放某一次,某发誓,此后若是再与此等人勾结,浑身发毒疮而亡!”   黄老五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兄长!”   这还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兄长吗?   彭毅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黄老五跋扈惯了,此刻一个激灵,仔细看着贾平安。   百骑不可怕,可彭毅做人八面玲珑,若非贾平安有让他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怎会低头,更遑论跪下请罪。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但黄老五知道是能弄死自己的力量。他毫不犹豫的跪下,“某眼瞎认不得贵人,某……”   他扬起手,左右开弓抽打着自己。   啪啪啪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   苏家人懵了。   彭毅直把自己的脸打的肿胀不堪,然后叩首嚎哭道:“苏大郎,某这几年和你争斗……可你想想,某就算是再如何,也未曾断你的手脚。某错了,苏大郎……饶了某,某此后滚出平康坊,某发誓,若是某再进平康坊,就断子绝孙。”   苏能和黄老五争斗数年,输多胜少,从未见过黄老五这等狼狈模样。   他抬头看着贾平安,知道今日多亏了这个少年,可他为何要帮苏家?   而苏尚更是满头雾水。   蒋涵是苏家的亲戚,是他的小姨妹,可蒋涵常年在深宫之中,一年能递几次话就算是不错了,多了蒋涵不耐烦。   这样的家,压根就没有根基。   而先前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黄老五此刻跪在地上狠抽自己耳光,痛哭流涕的恳求苏家原谅。   先前看着颇为威严,代表着官府的彭毅,此刻跪在那里忏悔,恳求那个少年放自己一条生路。   而那个小贾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是在看着两只臭虫。   原来他竟然是大郎曾经说过的扫把星贾参军。   “滚!”贾平安淡淡一句话,彭毅和黄老五如蒙大赦,先是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一眼贾平安,然后才敢慢慢爬起来。   “黄老五该如何处置,某不问,但若是不公,那要律法何用?”   贾平安说完摆摆手,彭毅扑上去,两下就把黄老五绑了,然后喝令那几个跪在边上的恶少过来帮忙。   “某明日,不,晚些某就来苏家禀告。”   彭毅谄媚的嘴脸让人作呕,可苏家人却觉得格外的痛快。   等他们走后,苏尚上前拱手,“多谢贾郎君。今日若非郎君,苏家怕是要被那黄老五给欺凌了,只是……”   苏尚犹豫了一下,蒋氏问道:“敢问郎君,为何相助?”   还是女人大气。   我只是路过……   苏尚苦笑道:“先前贾郎君说自家是做生意的,和感业寺有些往来。莫不是……”   “苏荷?”蒋氏眼睛一亮,“贾郎君可是认识我家大娘子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某见过数次。”   其实他经常见到娃娃脸,而且每次去都是去定点投喂,但不能这般说,免得苏家胡思乱想。   随后就是一家子轰炸般的询问苏荷的情况。   贾平安挑些可说的说了,随后告辞。   苏家觉得今日就是梦幻一般,发呆了许久。   ……   而被押送回去的黄老五此刻正在遭罪。   他只是问了一句彭毅为何这般忌惮惧怕,就被一顿暴打。   “贱狗奴!”   彭毅左右开弓,连续十几个巴掌把黄老五打的牙齿都落了好几颗,这才骂道:“那贾参军和崔明府交好,某只是个不良人,在崔明府的眼中不过是蝼蚁般的小人物,得罪了贾参军,某就是自寻死路!”   黄老五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方面是被打狠了,一方面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撼了。   “他竟然和崔明府交好?”   彭毅也打累了,喘息道:“他只需传个话,就能让某完蛋。所以黄老五,某告诉你,你的命不好,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遇到了他。”   “别的事耶耶不管,不过你记住了,别带累耶耶!否则……”彭毅的眼中多了阴狠,“否则你就别怪耶耶下狠手弄你!”   ……   阿宝很神骏,这一点贾平安从遭遇了其它好马时就能看出来。   李敬业骑着一匹好马和数名纨绔呼啸而过。   阿宝仰头长嘶,示意主人为啥禁锢了我。   贾平安摸摸阿宝的头,再拍拍它的屁股。   前方有个纨绔笑道:“那人连马都不会骑,怕不是个傻子吧。”   李敬业回头,嘲笑道:“是何等傻子?让某看看……”   “就是那个傻子!”   那纨绔指着贾平安。   李敬业一巴掌拍在纨绔的后脑勺上,纨绔只觉得灵魂差点就出窍了。   “兄长!”   正在和阿宝深入交流的贾平安抬头,见是他,就问道:“怎地出来了?”   李敬业勒住马,说道:“先前和他们打马毬,李必说什么想和你饮酒,还说什么上次不是他不想出手,是觉得不妥当。”   上次贾平安和刘波等人为了汪海之事发生了冲突,李必那伙纨绔就在边上旁观,却没出手。   这些都是场面话,什么我当时没看到,或是我想去帮你,可等我出来时,你都不见了……   后世这等场面话说的最为筋道,要说的你愧疚,觉得他虽然没帮到你,可你依旧欠下了他的人情为止。   没想到大唐竟然也能遇到这等奇葩,贾平安笑笑,不屑于和这等宗室纠缠,“你这是去何处?”   那几个纨绔在挤眉弄眼的,大抵是觉得李敬业为何对这个扫把星这般恭谨。   “某和他们准备去青楼。”   “去吧。”贾平安想说你还年少,可这年头的纨绔都早熟,什么哥十几岁就破了,哥多少岁就被家中的婢女引诱……   贾平安这等确定十六岁之前不沾女色的就是异类。   李敬业想了想,然后靠过来,低声道:“昨夜听到阿翁说话,说是当初咱们去杀了张武时有些疏漏,某还好,女装遮掩了。可兄长却被一个坊卒看到了相貌,王琦悬赏三千贯,那坊卒本想去,可阿翁派人在盯着,当即拿了他,给他数百贯,随后把他送去了南方。”   贾平安呆若木鸡。   李敬业以为他是后怕,就叹道:“兄长,阿翁说你这般年少,偶有疏漏也好。当时阿翁还颇为欣慰。”   贾平安无语叹息。   李敬业以为他是沮丧,就劝道,“兄长何必沮丧,阿翁说了,咱们年少,此时犯错总比以后统领大军犯错强。”   “某不是沮丧。”贾平安想哭。   李敬业问道:“那是为何?”   贾平安说了一番话,李敬业听呆了。   贾平安等他走后,才觉得头痛。   他本是想露面杀了张武,而让李敬业女装,只是不想牵累他。   那时王琦一伙正在针对他弄些小手段,比如说派人跟踪,甚至是在道德坊外蹲守。甚至是威胁弄死他。   面对这等局面,贾平安选择了干掉张武。   这是向王琦发出战书,若是他敢应战,随后贾平安就准备了个圈套,让山东门阀掺和进来,来一个碰瓷。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手段,堪称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计划再好,却比不过意外。   老李觉得他百密一疏,就出手扫尾。   我冤不冤?   贾平安哭笑不得,但终究是揭开了长久的疑惑。而且此刻回想自己当时的谋划,也有些冲动了。   回到百骑,唐旭竟然不在,一问,说是听闻高侃去打马毬,就去碰瓷,不,是去追偶像。   晚些,唐旭灰溜溜的回来了。   “娘的!那些老帅都在,某在边上进不去。”   ……   李勣下衙后,一人骑马回到了家中。   “敬业呢?”   李尧在边上笑道:“小郎君早就回家了,随后一人在那里烤肉吃,还念叨什么……阿翁怎地不靠谱。”   “哦,那老夫倒是要去看看。”   李勣随后去了后面。   炭盆上架着一条羊后腿,烤的滋滋冒油。李敬业坐在上风处,拿着小刀在削肉吃,随后拿起酒坛子喝一口。   李勣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老夫当年年少时,也如敬业这般能喝,并无对手。”   李尧……   怎么记得上次阿郎说自己小时候不喜欢喝酒呢?   难道是某记错了?   李勣缓缓过去,李敬业抬头,先是欢喜的起身:“阿翁,今日某赢球了。”   李勣的眉间多了柔和,“好。是和谁打的?还是那些人?可有人不喜你吗?”   李敬业得意的道:“原先有,可上次兄长指点咱们赢了球,那些人都崇敬兄长,对某也多了亲切。”   “那就好。”   父祖最担心孩子被所处的环境排斥,进而担心会有人欺负他们。   李尧看着李敬业的身板,心想小郎君这等人,只有他欺负人的,谁敢欺负他?   “阿翁你吃。”李敬业削了一大片羊腿肉,讨好的递过来。   这个孙儿啊!他终究慢慢变好了。   李勣心中柔软,接过羊肉就大口吃了,被呛了一下。   “阿翁喝酒。”李敬业轻松提起酒坛子。   李勣想接,可想想,最后就着孙儿的手喝了几口酒水。   晚些他突然问道:“昨日你偷听老夫说话。”   李敬业瞪大了眼睛,“阿翁你知道?”   这孙子,昨夜他说到贾平安和孙儿去杀了张武时,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今日只是一诈,竟然就诈出来了。   他心中觉得好笑,“小贾当时是有些疏漏,若是那坊卒去领赏,回过头,王琦就能知道是他做的。”   李勣含笑道:“你都知晓乔装,他却忘记了,不该。”   李敬业一脸便秘的模样。   “怎地?不对?”李勣拿了小刀,轻松写意的削了烤熟的羊肉下来。   “阿翁,是兄长让某乔装,他不乔装,是故意让王琦知晓,随后王琦大怒之下,定然少了理智,他就设了个圈套,准备坑了王琦。”   老夫轻视了那个少年……李勣:“……”   李尧目瞪口呆,然后想到阿郎为此给了数百贯,还令人押送那坊卒南下……   最关键的是,阿郎事后有一次颇为自得,说是贾平安少年有将才,可却莽撞了些。   可这不是莽撞,而是圈套。   阿郎……   李勣皱眉,“这肉怕是不好,老夫肚子疼,且去更衣。” 第199章 碾压打击   蒋涵进宫多年,从前太子李承乾身边的宫女,再到女官……最后成为宫正,堪称是人生奋斗的标杆。   她做宫女时勤勉,做女官时忠心耿耿,以至于连李承乾都说蒋涵不错。   在李承乾倒台之后,她沉寂了半年,有人想过落井下石,但彼时先帝正在悲伤之中,谁要对李承乾的人秋后算账,代价颇高。   而后,蒋涵就更沉默了,一次次用标杆般的言行让帝王信而重之。   当今陛下登基后,有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要掌控宫中,定然会换掉宫正。   可新帝却恍如未觉,于是蒋涵就在各种议论中坐稳了宫正之职。   此刻她坐在值房里,听着宫人禀告。   “萧淑妃那边最近要的东西多,那边的人也得意,随意呵斥宫人,引得牢骚不少。”   蒋涵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漠然,“那边除非闹出事情来,否则不管。”   “是。”宫人继续禀告道:“皇后那边最近说有人在诅咒皇后,导致皇后寝食难安。”   这是想让皇帝派小贾去给你驱邪?蒋涵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不管。”   “是。”   晚些事情禀告完毕,外面有个内侍在探头探脑的。   蒋涵皱眉道:“有事就说,藏头露尾的作甚?”   内侍进来,看看宫人,欲言又止。   这是有私密事。   蒋涵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了下去,“说!”   宫人赶紧告退。   内侍说道:“宫正,苏家有人来传话。”   蒋涵的脸都黑了,“隔三差五就来传话,自家却不争气。”   关于侄子苏能混社会的事儿,蒋涵得知后勃然大怒,可在宫中却鞭长莫及。   所以听到苏家的事儿她就烦心。   但苏能惹了黄老五,不知后果如何,让蒋涵也颇为煎熬。   内侍说道:“说是先前有个贾参军去了苏家,后来黄老五也来了,还带来了个不良人……”   嗯?   蒋涵一怔,心想贾平安怎么掺和进来了?   “那不良人怕了贾参军,跪地叩首求饶,黄老五被打的好惨……”   蒋涵有些神思恍惚,“竟然是他?”   此事她不是不能解决,比如说利用自身宫正的身份,去寻了每日出宫的内侍去威吓黄老五,但大唐的恶少和游侠儿历来都以蔑视官府为荣,此举不一定能奏效,反而会坏事。   记得有人在左右臂刺青,左边是:生不怕不良人,死不怕阎罗王。   由此可见那些恶少的大胆。   内侍一旦不管用,她就再无招数应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子倒霉。   她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想等着再看看后续的事态发展。   可还没看到什么,事情就解决了。   他是如何解决的?   这个疑问在蒋涵的脑海里盘旋,却不得要领,“去一趟感业寺,让苏荷进宫。”   晚些苏荷来了,看着没精打采的。   蒋涵拍拍桌子,苏荷坐在,双手托腮,“姨母,我担心大兄。”   蒋涵问道:“此事你对谁说过?贾平安?”   呃!   苏荷抬头,大眼睛扑闪几下,“姨母,他怎么了?”   狡猾的小丫头,竟然反问。   蒋涵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说吧。”   苏荷苦着脸道:“我和贾参军说过,他说……”   “他说了什么?”蒋涵盯着侄女。   “他说去看看。”苏荷心中一惊,“姨母,可是贾参军出事了?”   这个丫头。   想到贾平安对女色毫无兴趣,蒋涵这才笑道:“他没出事,先前他去了苏家,吓得黄老五和他寻来的不良人跪地求饶……”   苏荷一拍手,欢喜的道:“贾参军果然是义气!回头我请他吃肉。”   蒋涵没想到侄女想的是这个,没好气的道:“你哪来的肉?”   “是呀!”苏荷愁眉苦脸的想着怎么感谢贾参军,随即就笑了起来,“姨母,感业寺里有好几只大鹅呢!”   蒋涵捂额……   ……   高阳又来了贾家。   贾平安刚下衙,正在洗脸,高阳就冲了进来。   “小贾,厨子寻到了。”   开酒楼要找厨子,而且要提前找,方便贾平安这边培训。   “好。”   贾平安把事情丢给曹二,和高阳去了书房。   “我让人去寻店铺,平康坊的,东西市的,都在看。”高阳懒洋洋的拿起桌子上的纸,看到了几道算术题,就慢慢的琢磨……   她渐渐的看了进去,等看到那些简单易懂,并且紧紧联系生活和工作的习题时,不禁抬头看着贾平安,“我看过那些算术,觉着晦涩,可看着这个却觉得简单,小贾,我觉着你以后定然会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贾平安没想过,所以他淡淡的道:“某只想活好每一日。”   别人一听青史留名都会兴奋,可贾平安的平静却货真价实。   他想见高侃一面,和他说说车鼻可汗这个倒霉鬼。   高侃的征战经历看似不起眼,可仔细一看,却异常的稳健。   而先帝令高侃为主帅进攻车鼻可汗部,就是高侃成名的开端。   他率领的主力是回纥、仆骨等部,辅以少量大唐军队……也就是说,他是带着一群异族军队在征战。   可就算是这样,高侃依旧率军一路横扫车鼻可汗部,以至于后来那些部族闻风而降。   老帅们对他此次用兵赞不绝口,说是名将风采。   这样冉冉升起的将星回到长安后,颇受欢迎。   第二天上午,贾平安刚到百骑没多久,李敬业就来相邀。   “兄长,今日有马毬,兄弟们没把握,请你去出谋划策。”   贾平安叹道:“一群纨绔,闲极无聊……”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安善坊。   李必等人早就到了,可却没练球。   因为场地被人霸占了。   一群彪悍的骑兵正在球场上疾驰,手中的球杆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的身体接触很粗犷,压根就没有什么犯规的说法,冲着对手就直接撞上去。   “太粗暴了。”   李必在嘟囔着,想想和这些人对垒……只是想了想,就觉得毫无胜机。   而场中的一个中年男子却显得游刃有余,他策马疾驰,接到球后轻巧的拨带,一看就是高手。   “那是高侃。”李必有些不自在的给贾平安介绍着。   在上次贾平安出手时,他选择了坐视,此刻见面就格外的尴尬。   贾平安却压根没在意。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的适合做朋友;有的适合喝酒,聊天打屁;适合做兄弟的,万里挑一。   “要和他们打?”   这支纨绔球队的球员们都有些怵,被那些骑兵的彪悍作风吓到了。   “怕什么?”贾平安倒是没问题,因为他不上场。   晚些,这一局结束,高侃下场。   众纨绔神色兴奋,都纷纷上前,想和这位新晋的名将套近乎。   按照梁建方的说法,高侃现在距离名将还需要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   高侃出身渤海高氏,有句话叫做天下高氏出渤海,由此可见这一支高氏的厉害。   “见过高郎将!”   高侃点头,神色自若。   王轮上前,拱手道:“家父阳信侯,见过高郎将。”   高侃微微颔首,并不因为纨绔自报家门的方式而鄙夷他。   这便是君子之风。   李必拱手,朗声道:“李必见过高郎将。”   不介绍自己的出身,而且还姓李,不消说就是皇族。   李必觉得高侃会停下来和自己说几句话,他也有些对突厥战事的建言想说说……   若是能得高侃赞一句不错,他就在皇室中出彩了。   高侃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微微颔首。   李必心中颓然,回首,虽然大伙儿都在看着高侃,可他依旧觉得被伙伴们嘲笑了。   但他却不能发作。   在军方大佬的眼中,这些纨绔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儿,不服气,那就再来一巴掌。   李必心中难受,但见到高侃对谁都是微微颔首后,心中好过了不少。   原来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啊!   “贾平安,见过高郎将!”   贾平安含笑拱手。   李必心想你再什么少年有才,高侃依旧不会搭理你。   众人也是这般想的,贾平安的身后是李敬业,他正准备拱手,高侃却止步,看着贾平安,微笑道:“可是百骑的贾参军?”   贾平安颔首,笑了笑,“正是某。”   高侃微笑道:“某前日听闻了你的谋划,颇为精妙,明日某即将出发,若是有机会,某将按照你的谋划行事。”   他拱手,郑重行礼。   这是把贾平安当做是同等地位,甚至是同等层次的人来对待。   他上马而去,一群纨绔呆呆的看着前方……   李必倨傲,觉着自己算是皇室年轻一辈中难得的人才,可打马毬被贾平安碾压,接着高侃视他若无物。   这些他都能忍。   可高侃却对贾平安珍而重之……   这便是告诉他:你,差贾平安多了去!   他的面色微红,羞愧难当。   “兄长,你竟然出谋划策了?”最高兴的就是李敬业。   大家都等着贾平安回答。   可他却淡淡的道:“这是机密。”   这话更是打击人。   纨绔们每日打马毬、狩猎,或是四处游荡,去喝酒玩女人,这是他们的生活。   可比他们年少的贾平安却已经能给大唐对外战事出谋划策了,一下就拉开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李必失魂落魄的道:“某……想学兵法。”   他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心安。   他觉得贾平安会得意,可仔细看去,贾平安却是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贾平安压根就不在乎先前碾压了他们的事儿。   别人不在意你,你却自己纠结难受想撞墙。   这种感觉让李必倍感难受,晚些一人寻了个地方喝得烂醉,回到家后,家人就听他喃喃的道:“某还比不上一个少年?他还无视了某……”   说着他竟然嚎啕大哭,引得家人震惊。   ……   程达最近的情绪看着不错,近乎于亢奋。   “校尉,小贾最近事多,某带队去感业寺吧。”   唐旭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看似鼓励之色,让程达心中不禁一喜。   贾平安现在接过了百骑大部分事务,唐旭近乎于隐身,这就是一种姿态,表示某看好贾平安将会成为下一任百骑统领的姿态。   可程达在百骑多年,却被一个毛头小伙子给碾压了,这份煎熬和委屈宛如尖刺,刺的他夜不能寐。   他不断在反省自己,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谨言慎行看似不错,可仔细一想,不禁一身冷汗。   谨言慎行不犯错,看似稳妥了,可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遇到麻烦就躲,遇到好处就上,这样的人谁敢重用?   当想到这时,大半夜的,他汗流浃背。   原来某一直都错了?   错是没错。   多年的老油条经历让他习惯了这等处事方式,但目前却需要改一下。   比如说主动出击,让大家看到一个敢于任事的程达,如此慢慢扳回局面。   某真是太睿智了。   程达想到这里时,再也无法入睡,就这么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直至黎明。   唐旭坐直了身体,淡淡的道:“感业寺那边,陛下有令,除去小贾之外,旁人不能进去。”   “为何?”程达愕然,“某忠心耿耿。”   他以为是忠心的问题。   唐旭觉得此人有些不识趣,脸上的横肉颤抖了几下,说道:“在五香楼你可睡了女人?”   “睡了。”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当然要睡。   见他依旧不明悟,唐旭摆摆手,“感业寺里全是女人,你进去作甚?”   小贾这个童子鸡才能进去,而且他哪一日开荤了,哪一日就得止步感业寺之外。   “校尉。”贾平安来了,对程达颔首,随后说道:“某这便去感业寺巡查。”   “辛苦了。”唐旭笑道:“这一去怕是就要下午了,如此你无需回来。”   程达的眼皮子在跳动……   换了他带队去感业寺,午时前就能回来。   等贾平安一走,唐旭赞道:“少年人这般勤勉,我等也得努力才是。”   说着他打个哈欠,“没事别闹某。”   这厮竟然开始打盹。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禁苑。   此刻的禁苑里鸟语花香,不时有些动静发出来,引得包东说是进去狩猎。   “那是皇家的东西,你有本事就去。”雷洪今日看着红光满面,特精神。   包东悻悻的道:“你这是……”   雷洪得意的道:“昨日媒人告诉某,女方说回家仔细想想。”   “恭喜恭喜。”   众人纷纷道贺,雷洪扯着脸上的胡须,大声说着成亲后的日子。   连老天都给面子,阳光普照。   “……那家人还托媒人带话,说什么……心似流水不倦花……”   雷洪得意洋洋的道:“这诗一听就欢喜,某准备琢磨几句诗送给那女子,以后与她相互唱和,那是何等的惬意。”   众人一阵羡慕,雷洪策马回身问道:“参军,这句诗什么意思?”   明明是半文盲,却还想着和人作诗唱和,果然女人就是男人的精神氮泵。   “这个……”贾平安觉得答案很残忍。   可雷洪却兴致勃勃的道:“还请参军指点。”   你别哭就是了。   贾平安叹道:“这句诗的意思是说,她的心就如同流水般的,不会眷恋落花。”   不会吧?   雷洪愕然,“那她的家人还说什么回家仔细想想。参军,下一句是什么?”   哎!   贾平安觉得一出悲剧在上演。   雷·悲剧·洪此刻依旧在笑,觉得此事不是这样。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一句是……我如明月君勿恋。”   那家人大概是有些文化,所以连拒绝都弄了几句诗。   如果说前面一句诗还有些含蓄,这一句就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哥,我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你是蝼蚁站在地面仰望着我……咱们之间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雷洪强笑着,声音很是爽朗。   众人默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一行人缓缓往感业寺去了,雷洪落在后面,大声说道:“参军说的好,这世间女子万千,此人和某无缘,那就换一个,这世间终究有个女人在等着某。”   加油,奥利给!   贾平安默默给他打气。   到了感业寺外,贾平安吩咐道:“你等在周围巡查,认真些。”   “贾参军!”   娃娃脸今日看着特别的兴奋,蹦蹦跳跳的就出了感业寺。   “咳咳!”贾平安一不留神,发现娃娃脸的胸襟竟然这般宽宏大量,蹦跳时很是明显。   啧!   以往为何没发现呢?   贾平安纳闷。   好人在边上默默看着贾平安,心想贾参军越发的俊逸了,连走路都是这般的有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盯着看。   进了感业寺,二人去了小基地。   贾平安摸出油纸包,苏荷摇头,跃跃欲试的道:“贾参军,寺里的那几只大鹅,要不……炖一只吧。”   “那是看守门户的宝贝。”   贾平安没想到苏荷竟然有这般顽皮的时候,不禁笑了。   吃了今日份的投喂,苏荷坐在贾平安的身边,双手托腮看着前方的春天,良久说道:“谢谢你了,贾参军。”   “什么?”贾平安在发呆。   苏荷侧脸看着他,见他神色淡然,不禁心中欢喜。   他说去苏家看看,果真就去了,随后吓的那些恶少魂不附体。   言出必践,贾参军果然是好男儿。   “多谢你了。”   贾平安慢慢清醒过来,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还不居功。   他可真是义气无双呀!   苏荷起身,“贾参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晚些,禁苑的一处树林里。   这里很安静,而且背离了感业寺和运送给养车队的方向。   一个看着很粗糙的无烟灶,上面放着一个陶罐,看看下面的痕迹,少说已经用好几次了。   苏荷回身,“贾参军,你看,这里能炖大鹅。”   鸟鸣啾啾,禁苑里格外的寂静,贾平安:“……”   ……   昨天有事,这一章刚码完,上传一看时间,还好,只是晚了几分钟。有错别字的话,大家提醒一下。 第200章 贾参军就是某的救命恩人   这里就是苏荷的秘密基地。   “我以前跟着人学过一些。”苏荷得意的道:“做套子可以套野鸡和兔子,有一次套到了一只好凶的东西,冲着我龇牙,我都不怕。”   贾平安蹲下来,仔细看看这个无烟灶,和自己记忆中后世的无烟灶对比了一下,发现有些差异。   “我自己想出来的。”苏荷蹲在他的身边,指着各处,介绍了一番。   “那时我套到了一只野鸡,可一点火就冒烟,我怕被人发现,就试了好些次,最后就弄出了这个,不冒烟。”   贾平安侧身看着她。   白嫩的肌肤就像是婴儿般的,脸颊还残留着些婴儿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欢喜之色……   后世的妹纸大多也喜欢吃,去掏各种美食。而苏荷却是自己琢磨,关键是她竟然把无烟灶都琢磨出来了。   别人贪吃是馋嘴,这位纯属就是天赋异禀,为了吃能发明出各种东西。   人才!   “厉害!”   他由衷的赞美着。   苏荷雀跃道:“我就说自己厉害吧,上次她们在禁苑里点火烤肉吃,结果被巡查的发现了,每人打了十板子……”   哎!   就怕以后发胖啊!   想到一个胖胖的娃娃脸朝着自己袭来,贾平安就语重心长的道:“莫要贪吃,小心胖了。”   “不会。”苏荷傲娇的道:“我每日到处跑,上次姨母都说我瘦了。”   贾平安看看她的宽宏大量,干咳一声,“如此就好。”   出了禁苑,贾平安就早退了。   “见过贾参军。”   刚好在皇城外一点,钱二堵住了贾平安。   阿宝正准备提速,被这么堵了一下,有些不高兴,打个响鼻给钱二洗了个脸。   贾平安拍拍阿宝的屁股,说道:“安分些。”   钱二抹了一把脸,“某昨日在东市看了一家店铺,看着不错,做酒楼也好,公主说还请贾参军帮着看看。”   二人随后就去了东市。   店铺的主人叫做谢青,三十余岁,一脸憨厚的模样,见面就拱手问道:“见过贾参军。”   “你认识某?”贾平安站在店铺的外面,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隔壁的两家店铺里生意不错,客人进进出出的,偶尔伙计出来看他们一眼,那眼神颇为古怪。   谢青笑道:“上次贾参军带着百骑来东市,某见到过。”   那就好。   贾平安进去里面看了看,面积房间各方面都不错。   “怎地油漆味道这般重?”贾平安皱眉问道。   谢青说道:“这里原先弄过些案几……”   钱二笑道:“先前某来看时,就还有几张新案几在,谢青说若是咱们能租赁下来,就送给咱们。”   这个不错。   贾平安四处看看,甚至还站在二楼看了后面的情况。   “后院宽敞,做厨房也便宜。”谢青带着他去了后院。   贾平安仔细看了,随后双方去了前面坐下商议。   “租金每年多少?”贾平安问的漫不经心的。   谢青报了个价格,在市价之下。   他苦笑道:“本来不肯这般低,可钱兄口才了得,某最后失言被他抓住了,大唐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某自然不会反悔。”   钱二得意的道:“某看这个地方就值这个价钱。”   谢青看看他们二人,突然问道:“这店铺是谁租赁?钱兄不肯说出自家的来历,难道是贾参军租赁?”   此刻的社会环境之下,商人的地位不高,权贵做生意的不少,但都不肯抛头露面,许多物业都挂在了脱籍的仆役名下。   你要说商人有钱……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有这么一段描述: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女妓人老色衰了,没生意了,就嫁给商人。也就是说,商人在此刻是接盘侠。   钱二淡淡的道:“是某,请了贾参军来,也只是请他看看。”   他万万不会透露了高阳的身份,否则容易被人利用。就算是要签订契约,也只是钱二的名字,不会是高阳。   随后双方初步达成了共识,因为还得请示高阳,钱二就说回家准备准备。   晚些,贾平安在东市转悠,半个时辰后,他进了先前看的店铺的隔壁,还是乔装的。   “某要隔壁店铺的消息,管用,十贯!”   伙计的眼神炽热,但在犹豫。   “二十贯。”   伙计心动了,本想再矜持一下,可看看贾平安那平静的眼神,突然就有些怕,于是说道:“隔壁……”   ……   钱二回到家中,给高阳说了一通那家店铺的好处,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愿为公主府呕心沥血,废寝忘食……   高阳夸赞了他,问了贾师傅的看法。   “贾参军说不错,不过他和太史令学了些玄学,说是最近几日不是交易的好日子,且缓缓。”钱二有些好奇的道:“贾参军还会这个?”   高阳理所当然的道:“他当然会。”   而在另一处,王琦在大笑。   “哈哈哈哈!”   陈二娘嘴角含笑在看着他,一边煮茶,一边心情愉悦的想着这样的日子真好。   笑够了,喝一杯茶,人生就是如此惬意。   “那店铺是王颂家所有,钱二在东西市想租赁店铺,早就被咱们发现了。”王琦笑了笑,“高阳最近在远离柴令武和巴陵他们,越发的老实了,那些人说……女人没钱才会骚动,某深以为然。”   陈二娘把小碳炉盖上,长长的指甲偶尔划过碳炉,看着锋锐异常。   “他们这是想坑高阳一把,把她那几万贯都坑了,如此高阳定然会发狂。”   王琦觉得这事儿太有趣了,“高阳发狂,那是什么都敢干,真是有趣。”   ……   回到家中,阿福刚好准备潜逃,正趴在墙头上。   贾平安就这么看着它。   小畜生,我看你怎么逃!   嘤嘤嘤!   阿福进退维谷。   “丑东西,快来。”   赵贤惠在下面招手。   阿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过去。   “丑东西!”   赵贤惠两日没宠爱阿福了,想的紧,刚准备了稀粥,可阿福竟然不来。   难道丑东西变心了?   “嘤嘤嘤!”   阿福拍开大门,抱着爸爸的腿就不放。   这是要出去浪的意思。   贾平安艰难的拖着它进家,杜贺见状就笑道:“阿福越发的重了。”   他一家团聚,如今看着眉间多了释然,不复以前的愁绪。   “小贾。”   高阳风风火火的来了,一袭红衣格外的醒目。   “那家店铺如何?”   “还行。”贾平安说道:“明日某和钱二一起去。”   高阳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东西,随后点头,“那我回去了。”   这娘们风风火火的,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早上去了百骑,随后告假。   “敬业!”   英国公府,李敬业正在抄写兵法注释,听到喊声不禁欢喜不已,出了书房,冲着围墙外喊道:“兄长稍待,某马上出来。”   贾平安骑马路过英国公府后面,就喊一嗓子,没想到李敬业竟然听到了。   晚些到了大门,门子热情的请他进去。   李尧和李敬业来了,热情似火的道:“去吧去吧,多久回来阿郎都不管。”   这怎么像是甩包袱呢?   不,是甩祸害!   出了英国公府,贾平安问道:“你这几日可是惹祸了?”   “没。”李敬业很老实的道:“就是最近几日某睡不着,每日寅时初就起了,随后去阿翁那边探望……”   寅时初就是三点钟。   你娃三点钟就起床,这是精力过剩。可你凌晨三点去请安问好……   李勣被吵醒的时候,多半是一半欣慰,一半想吐血。   欣慰的是孙儿越发的孝顺了,可你也不该寅时初来啊!   这个点人睡的最香,被吵醒了那股子火气啊!   “你阿翁……没收拾你?”   李勣的脾气可不好,若是惹恼了他,收拾只是最简单的,弄不好挖个坑就把你给埋了。   “没。”   李敬业很欢乐,贾平安想想先前李尧的神色就明白了。   贾参军,你带着小郎君出去浪吧,浪的他回家只想睡觉最好。   谁家有个精力旺盛的不像话的孙儿,估摸着都是这种想法。   晚些到了东市,钱二在等候,见到李敬业时就笑道:“小郎君看着越发的健壮了。”   李敬业嗯了一声,却傲然不搭理。   这娃就是这尿性,也就是对贾师傅尊重有加。   谢青在店铺里等候,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这是准备搬运钱财的。   “见过钱郎君,见过贾参军,这位小郎君……”   谢青的眸子一缩,然后笑道:“真是雄壮。”   双方坐下,谢青简单说了些情况,随后就笑道:“若是能定下来,今日就去把劵立了,若是不能,那便再等几日也无妨。”   这话很超然,意思就是这个店铺很抢手,你想要就要,不想要……某最多再等你几日,不行就换人了。   钱二心中急切,就说道:“钱好说,只要这边应下来,马上就能送到。”   高阳最近发了几笔,不差钱。   谢青点头,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男子,说道:“谢郎君,这店铺可愿意卖?若是愿意,某出七千贯。”   谢青有些为难的道:“某这里准备租赁……”   男子皱眉,“你最近不是差钱?租赁能有多少钱?还不够还债的。”   “哎!”谢青叹道:“家门不幸,一批货物在路上遇到了山崩,全数没了,加起来欠了一万余贯。若是本月还不了,这店铺……罢了!”   他起身拱手,“钱郎君,某这里有难处,如今差钱。这租赁就没法租赁了,某……”   他跪下叩首,这是极为尊重的谢罪。   乔二心中一冷,想说一诺千金,可谢清这情况确实是没办法。   “如此……”乔二最近调查东西市的店铺,对行情很是了解,“七千贯,这般低?”   谢清苦笑道:“没办法,急着用钱,只能亏了卖。”   钱二过来,低声道:“贾参军,这店铺这般大,能改成两个都有余,七千贯,少说便宜了一千余贯。某想……要不,买下来?”   店铺投资也是长安权贵们的重要理财手段,早一批的最安逸,直接在东西市弄了地基修建店铺租赁。而到了现在,已经没地方给你了,只能买卖店铺。   随着东西市的繁华,店铺的租金也水涨船高,在权贵圈中,若是谁家有几十个店铺,说出来就能引得众人艳羡的目光。   钱二心动了。   想到能为公主府增加一份产业,以后每年源源不断的带来收益,钱二就倍感得意。   可贾平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谢青和进来的男子,突然问道:“这等局……你等是第几次做了?哄骗了多少人?”   谢青一怔,看了一眼钱二,微笑道:“贾参军此言何意?什么局?”   钱二也有些诧异,“贾参军,这是……”   “局你不懂,那么某换个说法。”贾平安笑吟吟的道:“你二人联手哄骗钱二和某,这手法颇为熟稔,可是累犯?”   谢青面色一变,冷笑道:“贾参军这是何意?若是不想买,只管离去就是。钱郎君,这买卖有了外人掺和终究是不好做啊!某……你另寻店铺吧。”   那男子欢喜的道:“如此就卖给某。”   钱二心中焦急,担心这么便宜的店铺被抢了,就说道:“且慢!”   谢青冷冷的道:“这般质疑某,钱郎君,对不住了,某……”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钱二急的不行,过来低声道:“贾郎君,这家店铺确实是东西市最适合做酒楼的,而且还这般便宜,过了这里,就没了呀!”   这个棒槌!   “你且边上站着。”贾平安没工夫和他哔哔,走了过去,“你说自家欠债上万贯。”   “关你何事?”谢青冷冷的道。   有志气。   贾平安笑道:“欠债上万贯,卖了店铺还债,这无可厚非,可此人能买?”   后面进来的男子板着脸道:“贾参军这是何意?莫非以为某是骗子?”   “你莫非不是?”贾平安说道:“七千贯售卖此处店铺,本该不愁卖,可谢清最开始说是租赁,价钱也低,如此两边议定了价钱,眼看着就能成事。却来了你,一开口就要买,你可知晓你这般人叫做什么?”   男子苦笑道:“谢郎君,你这里究竟想卖给谁,一句话,某给钱,要么某就另寻地方。”   “你这等人叫做托!”贾平安给李敬业使个眼色,“一人卖货,一人抢着买,这便是托。”   李敬业旋即出去。   钱二心想这事儿怕是要被贾参军给搅黄了,大好的便宜都占不了,某这心疼的厉害啊!   “贾参军!”他想出言劝阻。   这是公主府的事儿,贾平安来,也是高阳的信任,可你不能越俎代庖吧?   不,这叫做喧宾夺主。   贾平安没搭理他,谢青却勃然大怒,拂袖道:“既然如此,钱郎君,这笔买卖就此作罢,你我各自散了,某自卖店铺,你自去别处另寻地方。请!”   他指指门外,下了逐客令。   钱二一跺脚,“这事……怎地就成了这样!”   “装的不错。”贾平安一直在看戏,此刻一下冷了脸,“某问你,前日有人来租赁这里,出价比钱二还高,为何不租?”   谢青一怔,然后笑道:“无稽之谈!纯属胡言乱语!哈哈哈哈!”   那个男子也笑了起来,然后往门边挪动。   “胡言乱语?”贾平安前世也见过几个骗子,谢青的演技堪称是中上,足以骗过钱二和高阳,“更早些的时候,准确的说是五日前,有人询问是否售卖此处店铺,你却说不卖。”   钱二面色一变,“不能吧?”   这不是傻子吗?   不,是骗子!   “他没法骗某。”   “他有办法!”贾平安冷笑道:“钱二你这些时日在东西市和平康坊到处打听店铺的消息,被他们知晓了,于是就设下了这个圈套。”   “钱郎君,请吧。”谢青面色铁青。   钱二左右为难,一边是公主看重的硬汉贾,一边是便宜的买卖。   “这个骗局做的好,找了个托更是点睛之笔。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口回绝了那些正经要租赁和买店铺之人。”   贾平安说道:“某花钱买来了消息,你这几日一共拒绝了十余起租赁和购买店铺之人,某想问……你这般一往情深的等着钱二,意欲何为?”   钱二面色一变,喝道:“谢郎君,你究竟是何人?”   谢青冷笑道:“这买卖不做,却来编造谣言,倒也有趣,如此,某去报官。”   他转身就走。   钱二半信半疑,刚想阻拦,就见前方一个阴影罩住了大门外,却是刚才出去的李敬业。   “兄长,有两个望风的。”李敬业一手拎着一个大汉,就像是拎稻草一般的轻松。   那个男子面色一变,突然就往侧面跑。   钱二心中巨震,喊道:“别跑!”   谢青同时转身就往后面跑。   李敬业随手就扔了一个大汉,正好砸倒了那个男子。   谢青埋头狂奔,到后门时抬头,就看到了笑吟吟的贾平安。   “闪开!”   谢青神色狰狞的喊道,同时一拳打去。   “多久没打人了?”贾平安叹息一声,挥拳。   呯!   谢青挨了一拳,身体止住了,看着呆呆的。   “力量不够?”贾平安上前,左右开弓,一顿暴打。   呯!   谢青颓然倒地。   钱二扑了过来,揪住他的胸襟把他提起来,骂道:“贱人,某真心实意的和你商议,为何骗某?”   谢青鼻青脸肿的看着他,喘息道:“事已至此,某……某无话可说,报官吧。”   钱二心中再无疑虑,他羞愧的道:“某以为自家见多识广,可却不想贾参军一眼就看出了骗子,而某却还在沾沾自喜……差点就中了圈套。”   这个少年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此事,这份眼力堪称是无双!   关键是没有贾平安出手,他定然会上当。   七千贯啊!   公主怕是会暴跳如雷,随后发狂。   而他……少不得要挨一顿狠抽,随后被赶到公主的某个庄子上去种地。   “多谢贾参军。”   他郑重躬身。   贾参军就是某的救命恩人呐!   ……   求票。 第201章 处罚   “报官吧。”钱二此刻格外的恭谨。   “晚一些。”贾平安坐下,问道:“你二人为何要骗钱二?”   谢青一脸光棍的洒脱,“就是为了钱。”   钱二想想也松了一口气,“也就是骗定钱,大头在后面,要看他们当初的劵。”   谢青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被贾平安看到了。   “不止如此。”贾平安想的更多一些,“若是他能拿出契约呢?”   钱二一怔,“骗子如何能拿到契约?那契约不该在房主的手中吗?咦!不对,他们如何拿到了此处店铺的钥匙?”   “某从房主手中租赁的店铺!”   玩二房东!   可这玩意儿后世都玩烂了,用来忽悠钱二还行,忽悠贾师傅……那是送菜。   贾平安笑了笑,“租赁店铺,你哪来的契约!”   契约就是现在的房产证,没有这个东西,谁敢租赁?   谢青的眼珠子在乱转,贾平安却很简单的道:“交给公主。告诉公主,别打死,旁的无所谓。”   按照高阳的性子,一旦得知自己差点被骗了七千贯,不把这两人打个半死才见鬼了。顺带打完之后还会吊在大门外面,随后进宫告状。   谢青面色大变,说道:“某是哄骗钱郎君,只想骗了定钱。”   “傻缺!”贾平安心中大定,“搜他的身。”   不等李敬业动手,钱二扑过去,从头到脚把谢青摸了一遍,摸出了一堆零碎,也摸出了一份契约。   钱二看了一眼,不禁浑身发软,嘶声道:“贾参军,这就是此处的契约,上面的名字就叫做谢青。这人多半是骗子……此事不对!”   此刻他再傻也明白了这件事不对劲,“这是针对公主的骗局!”   老子给你开导了那么久,你终于明白了。   贾平安起身,就像是刚出来和人吵了一架般的神清气爽,吩咐道:“此事多半是想坑公主,至于契约,就算是寻了原主,也会被赖掉。最大的可能会说被契约给盗了。”   他打个哈欠,“敬业,走,咱们喝酒……不,喝茶去。”   李敬业跟上,嘀咕道:“兄长,某知晓有一家的茶好喝,边上有胡商,那胡女甩屁股厉害,甩的人心动,咱们去看看吧。”   “少年人……罢了,去看看。”   钱二一顿忙活,东市的官员来了,最后金吾卫的人也来了,钱二就一句话。   “此人怕是想谋害陛下!”   你们谁敢接?   卧槽!   两边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晚些,公主府来人带走了两个骗子。   “公主,钱二回来了。”   高阳在看书,很难得的场景。   她放下书,皱眉道:“不喜欢看。”   肖玲笑道:“那就不看吧。”   高阳摇头,“他是学问人,我得迎头赶上。”   晚些钱二进来,高阳说道:“钱都准备好了,你可带了去。”   “公主!”   钱二跪下嚎哭了起来。   哎!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高阳握着小皮鞭,很是惆怅的道:“为何要惹我生气呢?好好的不好吗?说吧,何事?”   钱二还在嚎哭。   啪!   高阳甩了一个空鞭,钱二一愣,哽咽了一下,说道:“公主,先前某差点被骗……”   “差点,那就是还没被骗,如此你嚎哭个什么?”高阳觉得火气在升腾。   钱二知晓自家主子的性子,说道:“某这几日在长安寻店铺,寻来寻去,在东市寻了一家,那家店铺租赁比市价还便宜不少,某就心动了。今日去办契约……”   “等等。”高阳摆手,“小贾呢?”   “多亏了贾参军!”钱二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贾师傅,“贾参军在昨日就觉着不对劲,于是出钱买通了隔壁的伙计,一番询问,才知晓最近数日有十余人来讯问店铺租赁和出售之事,可那谢青却一一推拒……”   “此事有鬼!”高阳冷笑道:“连我都敢骗,这不是一般人!”   公主……这是变聪明了?   钱二不禁欢喜了起来,被高阳见到了,先是一怔,旋即怒了,“说!”   “随后贾参军抽丝剥茧,一一揭穿了骗局,最后说了,让某把骗子带回来给公主处置。”   “小贾……”   高阳想到了硬汉贾,那个少年总是这般,看似平和,可一双眼却能勘破诸多迷障。   “若非是贾参军,今日七千贯怕是就去了。”钱二觉得自己真的是死里逃生。   肖玲拍拍胸脯,“公主,此事多亏了贾参军,要好生谢谢他才是。”   高阳点头,“我自然会谢他。”   正在和李敬业欣赏胡女甩屁股舞蹈的贾师傅不禁打了个寒颤!   高阳霍然起身,“那两个骗子在何处?”   晚些,前院。   高阳拎着小皮鞭,没头没脑的狠抽了一顿,两个骗子惨叫着,却不肯多说一句话。   “说,是谁让你等来骗公主的?”钱二恨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可公主在,他只有递茶水的份。   谢青抬头,惨然一笑,“弄死某吧。”   高阳丢下小皮鞭,“以为如此我就不知道了?你不肯说,唯有一个理由,便是那人权势滔天,你得罪不起,宁可被我打死也不敢说。此人……小贾已经暗示了我。”   公主都知道了,某却还想不到……钱二不解,觉得自己的智商怕是要完蛋了。   见他一脸懵逼,高阳突然生出了些智商上的优越感,竟然觉得……很爽。   难怪小贾就喜欢这样微笑看着我,一定是觉得我很蠢吧。   高阳脸颊微红,看的钱二更懵了。   “若此二人是普通的骗子,小贾不会让我沾手,定然让你报官。既然让带来,就说明此事是有人指使。能拿到店铺的契约……公主府的契约在何处?”   “在公主那里……呀!”钱二明白了,“店铺的主人就是背后指使者!”   高阳冷哼一声,“可小贾一眼就看穿了他,我亦如此!”   我与君为一时瑜亮。   这感觉真不错。   “备马!”   高阳更衣,随后拎着小皮鞭就出门了。   “跟上!”钱二和肖玲跺脚道:“多去些人,谁敢阻拦……就打!”   这次公主府占理,以公主的性子……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晚些,宝应县公王家。   一袭红衣远来,近前一记响鞭。   侧门打开,门子探头一看,楞了一下,“高阳公主?公主……何事?”   不怪他发楞,这位公主堪称是特立独行,压根不和王家往来,今日怎么来了?   高阳冷冷的道:“请了王颂出来说话。”   门子不敢拒绝,“公主可进来奉茶稍待。”   “不了,速去!”高阳下马。   门子一路进去寻到了王颂。   “阿郎,高阳公主来了,说是要见阿郎。”   王颂一个激灵,边上的幕僚低声道:“那事没有证据,若是问,只管说契约被盗,朝中有长孙相公他们在,高阳也没办法。”   王颂虽然五十余岁,但保养的极好,堪称是美大叔。   “这个女人和扫把星是一伙儿的。”王颂恨恨的道:“三郎被那贾平安踢中了要害,一直没好。若是三郎因此而不能人道,老夫必杀他!”   三郎就是王贺隆,去年的时候和人设局想坑李敬业,被贾平安撞破,一脚踢在胯下。郎中来看了不少次,都说能否崛起得看天意。   “天意!”   王颂边走边冷笑着。   男儿不能崛起,那叫做什么男儿?还不如进宫去伺候皇帝。   而他最恨的就是贾平安。   但王家如今并无人才,要想保住目前的荣华富贵,就必须紧紧地抱着小圈子的大腿。上次三郎王贺隆出手坑李敬业就是主动请缨,若是成功,小圈子自然会论功行赏。   而此次坑高阳,让高阳重新疯狂起来,王颂也是自告奋勇,利用自家的店铺来做局。   这样会得罪皇帝。   但不这样做的话,王家就只能接受没落的命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等想法古今都有。   到了前方,只见外面一袭红衣,让人不禁眯眼。   他出了侧门,拱手道:“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寻老夫何事?”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高阳怎么说,自己就是一脸愕然。   “王颂!”高阳看着他,冷笑道:“你把自家店铺的契约给了两个骗子,让他们来骗我。七千贯,王家差钱,只管去寻了长孙相公他们要,为何要骗我?”   王颂打定了主意,可没想到高阳一开口就把此事和小圈子挂上了钩。   他抬头,“公主此言……”   此言差矣的差矣还未出口,高阳挥鞭。   啪!   王颂白嫩的脸颊上多了一道鞭痕。   高阳是含怒出手,力量很大,这道鞭痕迅速肿起,边缘竟然都破了。   “贱人!”   高阳上马,一袭红衣远去。   帅!   一个路人不禁赞道:“公主好骑术。”   王颂捂着脸,可手指头一触碰到鞭痕,那剧痛让养尊处优的他不禁惨叫了一声。   “准备!”他回身,眼珠子都是红的,“老夫要进宫,求陛下做主!”   他一路进宫求见,可皇帝说让他等等。   因为李治很忙。   “……七千贯的骗局,若非是小贾在,钱二怕是就上当了。”   高阳俏脸含怒,“皇帝要为我做主!”   李治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等事。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上前说道:“王颂在宫外说……契约是被盗走的。”   “你这般蠢,皇帝竟然也放心让你在身边伺候,也不怕哪日被人给卖了。”高阳冷笑道:“这话也能信?若是契约能被盗,他的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这话大赞!   李治不禁觉得这位姐姐最近的智商在不断提升中,可喜可贺。而王忠良……   “契约都是放在最放心之处,县公府中岂是能轻易进出的?”   李治觉得这话哄鬼都不信,“那贾平安是如何看出了此事不对劲?”   硬汉贾就是厉害啊!高阳心中得意,“他说东市的店铺不愁没人租赁,那谢青看着不急不躁,为何要低价租给我?再后来,有人说要买那店铺,那谢青出价极低,小贾说这是托……断定就是骗局。”   想到硬汉贾神目如电,高阳不禁深深赞美着自己的眼光,“先前他还是个倒霉蛋之时,我就觉着这人不凡,皇帝,我的眼光可好?”   李治点头,“此人却是目光锐利,在百骑也勘破不少事。”   高阳噘嘴,“可我此次差点被骗了七千贯,皇帝,你要如何补偿我?不对,让王颂赔。”   “你先回去。”   李治心中有数,等高阳走后,王忠良上前,谄笑道:“陛下,那王颂乃是那边的人,此事并无证据,怕是不好处置。”   这话有些干政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起了先前高阳的话,就指指边上,“去边上跪着。”   为啥?   王忠良觉得自己忠心耿耿,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可他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李治才容他在自己的身边做事。   李治在沉吟着。   “来人。”   王忠良赶紧起来,李治皱眉,“去,告诉相公们,王颂行骗不堪,当重罚。”   陛下怎地犯倔了?   王忠良还想再劝,李治说道:“回来接着跪。”   王忠良苦着脸去了,晚些回来禀告,“陛下,相公们说此事并无实据,公主以前时常胡闹,说不得此次又是如此。”   他觉得皇帝会勃然大怒,然后再忍住。   李治淡淡的道:“王颂在宫外口出不逊,朕深厌之,罚五千贯。”   王忠良一怔,但不敢再问,就一溜烟去了。   晚些,长孙无忌得了通禀,失笑道:“皇帝这是孩子气,罢了,罚吧。”   这件事他一看就知道是王颂干的,可他也需要高阳更作一些,更癫狂一些,所以自然要护着王颂。   而皇帝一开口就要五千贯,不提此事,只是说王颂出言不逊……他仿佛看到了外甥气呼呼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   晚些,一个内侍出宫,对在外等候的王颂说道:“陛下有话。”   王颂束手而立。   “王颂在宫外口出不逊,朕深厌之,罚五千贯。”   啥?   王颂一脸懵逼。   先前有小吏来,带来了相公们的慰问,说他辛苦了,只是手段差了些意思……   这不是免责了吗?   为啥转过眼皇帝就来了五千贯?   “中贵人!”王颂心中焦急,“这……莫不是传错话?”   你在质疑咱的专业素养?   内侍冷冷的道:“不如你自家求见陛下去问问?”   “不敢!”王颂堆笑着拱手,可心中却煎熬之极。   五千贯啊!   王家哪有那么多闲钱?   内侍准备回去,王颂伸手,“中贵人!”   内侍回身,不耐烦的道:“何事?”   对于这等传话的活儿,宫中就没有喜欢的。   不管是给一个九品官传话,还是给宰相们传话,好消息会让他们处于欢喜之中。而人在欢喜的状态下,会进入一种膨胀的状态,此刻在他们的眼中,谁都是渣渣。   所以,传话的活计压根没啥好处,不是指派的话,没人主动请缨。   王颂又没啥实权,所以内侍压根就不想多停留一瞬。   王颂叫住了内侍,上前一步,低声道:“敢问中贵人,这是为何?”   内侍看着他,微微皱眉。   这是要说话的意思。   王颂此刻心中忐忑,不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安。   内侍叹道:“陛下的吩咐,你想问什么?”   内侍转身就走。   是啊!   皇帝的命令,你还得去问个缘由,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王颂如热锅上的蚂蚁,随后去求见长孙无忌,可长孙无忌哪里会见他。   于是他回家搜刮家中的钱财,不够……   真不够啊!   王家本来就失宠了,也没有出息的下一代,可架子却不倒,每日的花销不少。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咋办?   王颂焦头烂额,可这是皇帝的吩咐,连相公们都没意见,他能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求见。   “谁?”   王颂的眼中全是火焰。   门子说道:“那人说是高阳公主府里的钱二。”   “贱狗奴!”王颂骂道:“他来作甚?”   晚些钱二进来,也不说寒暄几句,一开口就是,“那个店铺三千贯,某买了!”   “公主好大的脸面!”王颂阴测测的道:“老夫不卖,公主难道还能抢夺了不成?”   钱二笑吟吟的道:“抢是不能,不过那家店铺……公主说了,谁敢买,谁敢租赁,那就是冲着陛下叫嚣。”   王颂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污蔑!”   他从未见过这等无耻的主意,突然一个激灵。   “这不是公主的主意!”   小圈子关注‘预备炮灰’高阳许久了,这位情商有问题的公主压根就想不到这等法子。   “呵呵!”钱二想到了先前公主去道德坊得意的事儿,随后回来就嘀咕什么小贾让把那个店铺低价弄来,王颂不敢不给之类的话。   王颂咬牙切齿的道:“老夫不卖!”   钱二笑眯眯的道:“不卖无妨,只是先前公主进宫说了骗子之事,陛下大怒……”   皇帝怒了,哪怕是小圈子的大佬们护着王颂,依旧开出了五千贯的罚单。   “公主依旧未曾消气。”   这是贾平安的主意,骚的一塌糊涂。   ——你不肯低头,高阳公主马上就会再度进宫,到时候说什么……   “公主一直没说那骗子仿冒谢青之事,若是说出来……”   说出来李治说不得会借机弄一次小圈子,而他王颂就是炮灰。   高阳觉得是个好主意,可贾平安知晓再过几年长孙无忌一伙就要垮台了,到时候王颂算个屁。   所以,要好处才是王道。   王颂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的内心在挣扎着。   钱二回身,“若是不愿也不勉强,告辞了。”   他此刻想到的是那个骗子的忽悠。   此刻他原封不动的把这番话转过来送给了王颂。   那等畅快之意让他不禁想挥拳。   身后的王颂抬头,眼中密布血丝……   “罢了!” 第202章 群情激昂   王琦一直在等消息。   作为小圈子干脏活的头领,王琦知晓山东世家门阀对自己的恨意,所以尽量深居简出。   这样的日子看似很惬意。   每日起床后,他就开始理事。   各处的消息汇总,把其中有价值的送上去。   若是上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也会由他来接手,并筹谋行动。   随后就是无聊的时光。   而喝茶就是他唯一的消遣。   他一直觉得喝茶是个高雅的事儿,直至在见到郑远东把玩手串后,才发现了这个更有趣的爱好。   所谓茶水实则就是汤,茶汤茶汤,各种香料熬煮出来,借着茶叶的味道涤去浮躁,随后成为一杯浮华和宁静的杂交产物。   而把玩手串则不同,能让你心神宁静。   他把玩着手串,直至外面来人,“郑先生那边来人,说是要见你。”   晚些王琦到了郑远东那里。   郑远东的案几上永远都有茶杯,以及手串。   此刻他把玩着手串,眸色平静的看着王琦,“高阳公主此事你可知晓?”   郑远东是长孙无忌的幕僚,偶尔会插手管管脏事情,给王琦一些压力。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儿?   王琦心中冷笑,微笑道:“上次聚会,有人说高阳公主如今太过安静了些,长安城为此少了许多乐子,王颂就自告奋勇弄了个圈套,高阳公主怕是要栽进去了。七千贯,某就等着看高阳公主发怒的模样,想来会很有趣。”   郑远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左手把玩着手串,眉间多了讥诮之色,“刚来的消息,那个骗局骗到了公主府的管事钱二……”   王琦笑道:“他们竟然能谋划成此事?倒也不错。”   “可贾平安掺和进来了。”   郑远东不经意见看了王琦一眼,见他神色木然,心中了然。   这人以前堪称是顺风顺水,可自从遇到了贾平安之后,在他的手中连续吃了几次亏,气得所谓的王尚书气度都荡然无存。   王琦的脸颊僵硬的动了动,像是在笑,但更像是在哭。   “他竟然来了……”   “是啊!”郑远东放下茶杯,把手串放在案几上,身体前俯,说道:“贾平安一眼就看穿了这个骗局,让某想到了当初你设局崔建失败之事,记得……也是贾平安揭穿的吧?”   你这是在往某的心口插刀啊!   插刀教教主郑远东见他的神色竟然有些扭曲,不禁暗自冷笑,“那两个骗子当即被拿下。随后高阳公主进宫求见陛下。”   王琦深吸一口气,把屈辱感压了下去,抬头道:“相公们会护着王颂,否则以后再无人为咱们出手。”   郑远东点头,玩味的笑笑,“后来王颂也去了宫中,陛下令人传话,深厌之……”   王琦冷笑道:“那又如何?相公们自然会为王颂出手。”   这些人的眼中只有世家门阀,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郑远东把手串拿起来,淡淡的道:“陛下罚了王颂五千贯。”   王琦木然。   王颂的日子不好过,这和他没啥关系。   郑远东问道:“你可知晓某是如何猜出贾平安在其间的作用?”   王琦摇头,脑海里全是这一年来的挫折。   那些挫折大多是贾平安带给他的。   郑远东缓缓说道:“后来钱二去了王颂家,出三千贯要买那个店铺。”   “那店铺少说能值八千贯,王颂不会搭理他。”王琦觉得高阳有些癫狂的模样了,智商在远离。   “是啊!”郑远东叹道:“可王颂卖了。”   “为何?”王琦不敢相信的道:“被罚了五千贯给陛下,还白送了五千贯给高阳公主,王颂疯了?”   “他没疯。”郑远东想到了这个手段,也为之苦笑,“钱二说公主还扣着一件事没说,就是那骗子假冒王家管事之事,此事有人遮掩,若是说出来,王颂还得被罚。”   王琦倒吸一口凉气,举手道:“等等。”   郑远东的身体微微后仰,眯眼看着他。   王琦喃喃的道:“这手段……某熟悉。就在你以为自家能脱身时,他会用手段让你继续付出代价,这个手段……让你想吐血,这手段某熟,是……是那扫把星的手段。”   他抬头看着郑远东,想寻求答案。   哎!   郑远东点点头。   先坑你五千贯,你以为完结了。不好意思,某还有手段没用,你从不从?不从就等着倒霉吧。   王琦起身,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某要回去歇息一番。”   他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的疲惫不堪。   “那个扫把星竟然让你如此不安?”   郑远东探究的问道。   王琦淡淡的道:“某昨夜睡晚了。”   郑远东点头,也不去戳破他的真实想法。   “郑先生。”   外面来了个仆役,进来先看了王琦一眼,郑远东点头道:“说吧。”   仆役说道:“刚来的消息,宫中赏赐高阳公主三千贯,是用皇后的名义。”   王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用力拍打了一下墙壁,咬牙切齿的道:“这便是那扫把星的手段,宫中出了三千贯,也就是说,高阳公主一文钱都不用出,就拿到了那个店铺!”   这特娘的把什么都算进去了,王颂出手表功,最后被一巴掌重重的打了回来,顺带还被抢走了一万贯钱财。   王颂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吐血。   王琦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回身看了郑远东一眼,见他在苦笑,就自嘲道:“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远东等他走后,久久站在门内。   “这手段,真是……”   ……   店铺之事算是解决了,但其中暴露出来的倾向却让贾平安琢磨了许久。   他知晓王颂就是个抱大腿的勋贵,这样的勋贵一般不会得罪人。王家第一次出手是坑李敬业,第二次是坑高阳。   这两次出手都带着浓浓的小圈子气息。   坑李敬业是隔山打牛,想打的是李勣。   坑高阳呢?   贾平安一直在琢磨历史上高阳为何这般作死。   后世关于高阳的记载不多,而且自相矛盾的地方也不少。   比如说旧唐书里关于高阳的记载就没有什么黑材料,而等老欧阳开始编撰新唐书后,高阳的形象就大变样了,堪称是大变活人。   历史的迷雾在于各种史料的缺失,以及面对繁多的史料如何去判断。   但更多的是史家带着个人情绪去描述历史。   贾平安没法分辨,只能一步步的去看,去琢磨。   王颂此次出手设局,看似为了几千贯钱,可所冒的风险极大。若是成功,那么事后追查房源到了他这里,他就算是用契约被盗作为开脱的借口,也不能消除皇帝的怒气。   也就是说,王颂其实是铁杆的小圈子成员,只要长孙无忌等人在,他就甘愿冒着炮火冲锋陷阵。   胆儿真的很肥啊!   贾平安真想把王颂的胆弄出来,看看里面有多少结石,以至于他的胆子那么大。   激怒高阳。   把高阳往历史上那条路上带,最后带出一长串对手,全数干掉。   为啥非得要高阳呢?   难道是那娘们长得美?   还是为了什么?   贾平安思索许久,快到家时,想到的还是房家。   “你家的鸡好好的,凭什么要我家赔?”   “死了。”   贾家前面一点,阿福被宋不出紧紧地抱着,可它依旧在咆哮。   前方,鸿雁挽着袖子,和街坊毛氏在争执。   毛氏的手中提溜着一只鸡,怒道:“大伙儿看看,看看,我家这鸡被阿福一巴掌拍的半死不活的,看看!”   那只鸡偏生不给她面子,咯咯咯叫唤着,还扑腾着想下来。   “你把鸡放下来!”鸿雁平日里各种呆傻,比如说经常撞东西,或是被绊倒,可此刻却泼辣的指着毛氏喝道:“你放下来,若是到死不活的,贾家赔了就是,若是好好的,你赔贾家一只鸡!”   啧啧!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鸿雁才真实。   他在看热闹,杨德利却回来了。   “啥?”   杨德利听到消息就怒了。   按照贾平安当初给的例子,但凡被阿福弄死的鸡鸭等物,贾家一律按照市价的一点五倍赔偿。   所以阿福出门堪称是众星捧月,那些鸡鸭都被散放在四周,就等着它去宠幸。   可今日毛氏这个却是来碰瓷的。   每次赔钱时,杨德利都是心如刀绞,若非阿福可爱,早就被他一刀剁了熬汤喝。   毛氏见到是他,就斜睨着说道:“怎地,贾参军的规矩不算数了?”   这个娘们还挑拨老贾家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其心可诛!   贾平安觉得该给她一个狗啃泥。   杨德利心痛万分,但想到为此损害老贾家的名声却不好,就一把夺过这只鸡,说道:“赔!”   鸿雁气红了眼睛,接过鸡,随手就丢在地上。   咯咯咯!   这只鸡活灵活现的踱步,突然撒腿就跑。   “这是要死不活的鸡?”鸿雁喊道:“大家来评评理,这鸡可是到死不活的。”   众人都议论纷纷,觉得毛氏做得太过了。   可毛氏却怒了,骂道:“钱没到手,凭什么夺了我家的鸡?坊正,求姜坊正为我家做主。”   说着她劈手就抓向鸿雁。   这是泼妇的手法,要的是先声夺人。   可杨德利却走了过来,挡在了前方。   我去!   贾平安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这一爪子抓在了杨德利的胸上,可杨德利经常干活,胸肌结实的就像是铁矿一样,这一抓就没抓牢。   毛氏的手一滑,人就扑倒在杨德利的身前。   杨德利叹息一声,那种落寞寂寥的气息让贾平安想到了独孤求败,就出来驱散了众人。   鸿雁哭诉道:“郎君,先前她把鸡往阿福的嘴边送,阿福恼了,咆哮了几声,她就说阿福弄死了她的鸡。”   “没事。”贾平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一个坊内的人有好有坏,大部分都不错,毛氏这等属于极少数。   你不能因为极少数的人而埋怨生活,不搭理就是了。   鸿雁抬头,“鸡呢?”   她飞奔而去,没多久竟然真把鸡抓回来了。   于是晚饭就多了一道菜,红烧鸡肉。   出去办事的杜贺回来了,听闻此事就建议道:“郎君,要不还是把赔钱的规矩给废除了吧,免得那些人每日都把鸡鸭送出来。”   贾平安摇头,“不必了。”   杜贺不解。   贾平安说道:“咱们是外来户,和道德坊的这些人没啥交情。交情如何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杜贺恍然大悟,“郎君高见。”   这位郎君文武全才,对于这等邻里之间的事儿竟然也门清,让杜贺钦佩不已。   这便是能者无所不能。   晚饭后,两兄弟在院子里溜达。   “户部最近的日子还行,就是杨尚书的身子看着不大妥当。”   杨德利有些忧愁。   杨纂虽然身子不好,可却对他这等鸡蛋里挑骨头的行径颇为支持,若是换一个新尚书来,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安心。”   贾平安只是说了两个字,杨德利就真的安心了,晚些睡的格外的香甜。   表兄想的不多,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表弟娶几个大屁股的女人,生三个以上的孩子。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在练刀,杨德利已经放弃从军的打算,只是在苦大仇深的想着户部还有哪些值得节省的地方。   一个小吏却操着尚书的心,若是他成了尚书……   贾平安不敢想。   “吃早饭了。”   随着老贾家人口的增多,吃饭得喊才行。   呯!   端菜出来的鸿雁眼泪汪汪的把菜放在案几上,然后捂着被撞的额头倒吸凉气。   哎!   众人都摇头叹息。   吃了早饭,杨德利一路到了仓部。   “杨德利来了。”   大伙儿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但杨德利却压根不在意。   “咱们疏远了他许久,也无人寻他说话,他竟然不寂寞?”   “是啊!”   “这事儿可真是奇怪了,换做是某,若是被疏远了几个月,怕是就得主动低头了。”   他们哪里知道,原先老贾家两兄弟在杨家坞时,堪称是人嫌狗憎,早就习惯了寂寞。   “某去仓库看看。”今日无事,杨德利就准备去刷刷仓库。   那些小吏面面相觑,有人说道:“仓库那边怕是会想杀人。”   到了下午,有几个小吏来了仓部,一进来就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上前问道:“这是为何?”   小吏骂道:“那杨德利一去就四处寻摸,寻到了个老鼠洞,随后就说我等渎职。哪家的仓库没有老鼠洞?他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这事儿真的是……   仓部的官吏们都在苦笑,但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却油然而生。   咳咳!   干咳声中,仓部郎中向长林出来了。   他背着手,皱眉问道:“何事闹哄哄的?”   仓库的小吏行礼,然后诉苦道:“向郎中,我等在仓库堪称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可那杨德利隔三差五就去找茬,让我等苦不堪言……”   另一个小吏说道:“向郎中,那杨德利又不是巡查的官员,却四处转悠,某以为这是越权了。”   官场最忌讳的就是越权,越权就是打别人的脸,所以这些小吏才敢来本部告状。   向长林问道:“那老鼠洞为何没能及时发现?”   小吏说道:“那老鼠洞却是隐秘,我等都没发现。”   懒政!   向长林心中的火气起来了,“那为何杨德利发现了?”   小吏……   另一个小吏说道:“杨德利一去,就寻了靠墙的地方,把粮食给弄开,人钻下去查看,这才发现……发现……”   杨德利能钻下去查探,你等为何不能?   “说话!”向长林本来被杨德利弄的也有些焦头烂额,可此刻却生出了火气。   小吏低头,“我等……”   他们今日告状的主题是杨德利越权,可没想到说一说的,自家都没了底气。   “懒!奸!”向长林指指几个小吏,“做事懒,遇事奸猾,胥吏奸猾,说的就是你等!”   几个小吏束手而立,把肠子都悔青了。   但……   “向郎中,可那杨德利是越权啊!”   这是杨德利的错处,洗都洗不清。   揪住这一点,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面露微笑。   本部的官吏也面带微笑,一个官员低声道:“那杨德利四处寻摸错处,也不知哪来的精神。本部的看不惯,可尚书却说他做得好……如今尚书十日来三五日,怕是也管不着仓部了。也好,咱们出把力,把杨德利给送走。”   众人都纷纷点头。   自从杨德利来到了仓部后,大家的日子都难过了不少。   一个官员上前,“向郎中,那杨德利确实是过火了,弄的仓部上下不安,连户部的其他同僚都被他骚扰过,这等人再留着,就是给我仓部寻麻烦呀!”   向长林心中一怔,最近因为杨纂的身体不好,户部内部有些暗流涌动。有人在觊觎户部尚书之职,有人在琢磨谁有可能来接班,好提前去投靠……   所以他对仓部也有些疏于管理,没想到杨德利竟然捅了马蜂窝。   “向郎中,那杨德利横行于仓部,无人能管呀!”   “某觉得……莫不是都忌惮那个扫把星?”   这话有刺激向长林的嫌疑,他看了一眼说话的官员,心中冷笑,但此事却有些麻烦。   ……   求票,啥票都要。 第203章 这等官吏,要重用   一群官吏围住了向长林,七嘴八舌的说着杨德利对仓部的破坏……   严硕和一群人站在另一边,他们属于中立派,觉着杨德利虽然讨厌,但做的事儿没错。   “向郎中怕是要顶不住了。”   严硕看到向长林的眼神闪烁,就知道老向要做出决断了。   “此事……”向长林本想说让杨德利以后不得到处转悠,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啊!   杨德利主动去寻找仓部的漏洞,这是什么精神?积极主动的工作精神。这样的小吏被他处置了,回过头就有人会以此为由捅他刀子。   ——向长林在仓部压制勤勉能干的小吏!   只此一条,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做官,难啊!   向长林不禁唏嘘了一番,随后淡淡的道:“杨德利做掌固也有一阵子了吧?”   瞬间,仓部的官吏们都面色一喜。   “是啊!”一个小吏脱口而出道:“有四月零两日了。”   向长林看了此人一眼,心想能随口说出杨德利任职的时长,可见有心。   另一人却摇头,“是四月零三日,那一日他来了,也得算一日。”   “咦!是了,是某不严谨。”   哎!一个人能说出杨德利任职的时长,可以理解为有心,但另一人更精确,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杨德利在仓部的言行已经招惹了众怒。   向长林心中叹息,说道:“仓部刚出缺了一个令史,让杨德利去。”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拱手道:“向郎中英明。”   “向郎中执掌仓部以来,我仓部蒸蒸日上,被上官多次夸赞,我等身为下属,与有荣焉。”   众人一阵马屁,拍的向长林哭笑不得。   原来杨德利已经引发公愤至此了吗?以至于大伙儿都巴不得把这厮赶走。   晚些杨德利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一条硕大的老鼠,连尾巴一起计算的话,比成年人的整只手臂还长。   这等老鼠连猫都不敢惹,弄不好会被反口吃了。   “这是啥?”   皇城守门的军士见了这么大的老鼠也为之一惊。   杨德利说道:“硕鼠。”   他一路拎着老鼠进了户部,引发了一阵惊呼。   等到了仓部时,他对门子说道:“回头一起喝一杯。”   门子愕然,“你这是要拿老鼠来弄了吃?”   杨德利很自然的道:“这老鼠多是瘦肉,烤了好吃。”   原先他和表弟相依为命的时候,曾经抓过几次老鼠吃。钢开始觉得恶心,可人饿了连观音土都能吃,这个算啥。   几次下来,他竟然觉得老鼠肉的味道真是不错。   这不,今日在仓库里逮到了这只大老鼠,他就准备带回来收拾了,寻个地方烤来吃。   一进仓部,众人见到老鼠也颇为吃惊,但神色却有些古怪。   “杨德利!”   严硕招手,等杨德利近前后,同情的道:“向郎中寻你。”   杨德利去了值房,小吏见了老鼠皱眉道:“你难道还准备拎着老鼠进去?”   “是哦!”杨德利伸手捏住了老鼠的脖颈,一用力,老鼠玩完。   他随手把老鼠丢在窗下,准备出来时再带走。   进去后,杨德利见向长林神色恍惚,就行礼。   “是杨德利啊!”向长林是想到了自己刚出仕时的心态。   那时候的他踌躇满志,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可最后却在官场上被磋磨成了一枚圆圆的石头,浑圆无比。   他感慨的道:“人呐,要顺势而为。”   说完他摆摆手。   杨德利一头雾水,出去后,小吏说道:“从即刻起,你便是令史了。”   掌固是看仓库的,算是半个苦力。而令史是文吏,抄写文书账册,偶尔参与算个账什么的,这便是纯粹的刀笔吏。   杨德利一听就欢喜的道:“整日就写字吗?”   小吏同情的道:“是啊!”   杨德利在掌固的职位上做出了成绩,现在被调职了,以后困在令史的职务上,少说三五年不得翻身。   为何?   因为这货在仓部堪称是人人喊打,他做了令史,别想再寻到升职的机会。   杨德利兴奋的脸都红了,“平安说某的字要练,正想寻个地方,真是太好了。”   他兴奋的竟然把老鼠都忘记了。   今日阳光灿烂。   从午后开始,向长林一直觉着味道不对。   “这什么味?”   他吸吸鼻子,觉得古怪。   等到了下午时,他走出值房,伸个懒腰。   “好些蚂蚁!”   地面一溜蚂蚁在往左边去。   这是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大雨要来。   向长林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觉得不是下雨的样子,就循着蚂蚁去看了看。   一只硕鼠正躺在那里,身上爬满了各种虫子和蚂蚁。   ……   “平安,某今日升官了。”   下午回到家中,杨德利说了今日的调派。   “这还真是升官了。”贾平安笑道:“恭喜表兄了。”   可回过头,贾平安却觉得此事不对。   杨德利在掌固的职位上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令史的职责就是抄写,堪称是人力打字机,这样的职位不适合杨德利。   但令史也未必不能翻身。   而且和掌固相比,令史算是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   贾平安回过头就去寻了李勣。   “上次敬业说高侃对你不错?”李勣这个左仆射做的也很纠结,被小圈子各种明枪暗箭,捅的满身窟窿。   历史上李勣没干多久就扛不住了,直接请辞。   再不走,他就走不了了。   由此可见小圈子的厉害。   “就是某关于车鼻可汗的一些建言,高郎将觉着有些可取之处。”   贾平安看着很谦逊。   少年人能这般不骄不躁,难得。   李勣很是满意,随口问道:“你今日来何事?”   李勣的事情很多,作为执掌六部的宰相,此刻外面站着十余人在等着向他汇报。   贾平安笑道:“没事,就是听闻六部有些官员喜欢掩盖本部的丑事,某在想,若是这些被人利用的话……”   他不能直接向李勣提出照看表兄的要求,够不着。   一个宰相去照拂一个最底层的小吏,你觉得合适吗?   这话说出来,连李勣都会觉得他轻浮。   李勣点头,“老夫知晓了。”   小圈子如今咄咄逼人,六部里他们有不少人手,这些人对李勣的吩咐阳奉阴违,或是使绊子。   他早就想寻机收拾一番,可却寻不到借口。   贾平安的一番话却让他有了思路。   下面的官员喜欢盖盖子,对发现的问题不作处理,如此就不算犯错。可现在李勣执掌尚书省,若是哪一日长孙无忌等人把这些盖子下面的问题揪出来,那就是他李勣的错。   贾平安暗示这样的事儿六部不少,若是李勣主动揪出一两件来,用雷霆手段……能否破局?   至少能撕开一条缝隙!   李勣微微点头,这个想法他一直都有,但却下不了决心。历史上他就是这么被小圈子给逼着下台了。   小贾提出这个建议需要勇气,一旦被他认为是冒进,二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变化。但他依旧说出来了,这便是不见外。   回头要多帮衬他才是。   想到了这里,李勣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想法……   ……   杨德利换了值房,和几个令史一起办公。   抄写文书账目,这便是他的职责。   杨德利的字……贾平安教授了许久,他自家苦练,但也仅仅是看着端正,也就是和那些孩子的字差不多。   第一份文书抄写完毕,交上去时,杨德利看到了主事高瑾那愤怒的模样,心想难道抄错了?   转过头,高瑾就去寻了向长林,“向郎中,你看看这个。”   向长林一看文书,不禁怒了,“这字写的刻板,看着毫无精神,谁写的?”   人型打字机也得要把字写的让人看了赏心悦目才行。   先帝为何喜欢褚遂良,就是因为他那一手字。让他草拟诏令文书,一看,真是艺术品般的享受。   高瑾叹道:“是杨德利。向郎中,把他弄走吧。”   “咳咳!某再看看。”向长林再看看文书,点头道:“看着清晰,一目了然,不错不错。”   高瑾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节操呢?   可为了把杨德利这个瘟神安置了,节操算个屁!   日子就这么滑过。   到了新岗位数日后,杨德利越发的喜欢这份工作了。   能练字,多好啊!   他抄写的很认真,甚至会跟着读出来。   “……赏宝应县公王颂三千贯……”   杨德利停笔,抬头,目光中全是疑惑。   “不对!”   边上的令史皱眉,“别出声!”   抄写需要安静,杨德利一边抄写一边嘀咕,声音很小,大伙儿还能接受。但说话是不成的。   杨德利仔细看着文书,起身出去。   “高主事。”   他寻到了上官仓部主事高瑾。   高瑾抬头,眼中的不耐烦一下就郁积了起来,“何事?”   杨德利递过文书,“高主事,这宝应县公才将被陛下罚了五千贯,可才过了十日不到,怎地又赏了他三千贯?某觉着不对。”   上次的事件后,贾平安给表兄说过,一句话,皇帝对王颂是恨之入骨,若非可以,恨不能把他一家子都发配去岭南。   这样的人,皇帝怎会朝令夕改的赏赐他?   高瑾看了文书一眼,“这白纸黑字的写在这里,你质疑什么?”   杨德利涨红着脸,“高主事,陛下英明神武,怎会朝令夕改?”   咳咳!   这等事儿大伙儿都知晓,不外乎就是小圈子给王颂弄了个小功劳,随后附在一群报功的官员权贵的名册里送上去,一般数额不大皇帝都不会仔细看。   这便是混赏赐。   若是那等事无巨细都要仔细查看的帝王,这等事瞒不过。比如说以后的朱元璋。   但李治刚登基没多久,最近忙着了解官员的情况,以及各地的具体情况,每日忙的不可开交,这等文书报上去,他哪里会仔细看。   有心人呐!   高瑾心中叹息,但这等事他不敢捅,否则小圈子能弄死他。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回去做事!”   可杨德利却梗着脖子道:“这是国财,为何不能过问?”   高瑾怒了,指着外面喝道:“滚出去!”   “闪开!”   外面有人在呼喝,接着传来了户部侍郎周和的声音,听着很是轻柔。   “英国公请看,这里便是仓部令史理事之地。”   竟然是英国公来视察?   高瑾赶紧端坐着。   “老夫看看。”   话音刚落,李勣就在周和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杨德利束手而立,高瑾起身,“见过英国公。”   李勣颔首,拿起案几上的文书看了看。   周和在边上介绍道:“这几日户部忙碌,有的事都转到了仓部,这便是最近赏赐的账目,回头做好了送去度支那边。”   李勣点点头,这等文书他也不会细看。   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庞大的机器,上位者要做的就是用好人,掌握好大方向。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过问,那不是睿智,而是分不清轻重。   杨德利看看手中的文书,高瑾担心他会点炮,就喝道:“杨德利,出去!”   这里都是大佬,你一个小吏还在此杵着干啥?当门神?   杨德利默然准备出去。   杨德利?   李勣没见过杨德利,却知晓贾平安的这位表兄就在仓部做小吏。   他看了一眼杨德利,想到贾平安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辛苦,就说道:“你过来。”   杨德利指指自己,一脸愕然。   是个憨傻的。   这个发现让李勣更加的欢喜了,“老夫问你,仓部要紧的是什么?”   杨德利说道:“英国公,某以为仓部最要紧的便是为大唐看管好仓库,不损一分一毫。把账目做好,不错一分一毫。”   言简意赅。   但却直指仓部的核心职能。虽然话糙,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李勣觉得杨德利还不错,就伸手,“那是什么文书?”   高瑾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皮子跳动着,强笑道:“英国公,此事下官知晓……”   李勣乃是名将,一听就觉得不对。他扫了高瑾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做事……还用你来教吗?”   瞬间高瑾汗湿背腋!   周和也感受到了些凌厉的气息,就看了高瑾一眼,这一眼也是冷冰冰的。   李勣接过文书,杨德利说道:“英国公,某觉着有些不对。”   “哦!”李勣的声音温润,“你说说。”   杨德利指着文书里的一处说道:“英国公请看,这位宝应县公某记着前几日才将被陛下罚了五千贯,为何此次会赏赐他三千贯?英国公,平安说陛下英明神武,那陛下定然不会朝令夕改。”   李勣看到了,心中一喜。   贾平安建议他从六部寻找切入点,给小圈子的人一次打击。   他这几日就在六部视察,就是想找到这个切入点。   皇帝再怯弱,也不会朝令夕改,否则帝王的威严何在?   所以此事多半是有人在浑水摸鱼,而且是小圈子的人。   这不就是现成的切入点吗?   好一个杨德利!   好一个贾平安。   这两兄弟一人建议,一人找到了错处,为李勣寻到了出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勣温言问道:“此事你禀告了谁?”   这是明知故问。   李勣何等的眼光,一进来就发现了高瑾的紧张,以及杨德利的压抑。   这是要顺势出手了。   杨德利茫然不知,但记得表弟的交代:当你不知道怎么说话时,那就实话实说。   “某是令史,今日抄写这份文书时,某发现了此事,就来禀告高主事。”   高瑾强笑道:“下官……下官本想……”   温润的李勣一旦决定要动手,就不会有半分迟疑。   他随即就回去。   高瑾想到杨德利刚才没有借机告状,就对他和气了些,但警告是少不得的。   他到了值房,令史们纷纷起身。   高瑾威严的道:“抄写就是抄写,至于有错与否,那是别处之事,莫要越俎代庖。”   他看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都知道,这话是警告杨德利的。   杨德利低着头,觉得自己没错啊!   高瑾冷冷的道:“下次再有这等事,严惩!”   杨德利的眼睛都红了,抬头道:“高主事,此事某并未犯错。”   发现问题禀告给上官,杨德利的程序没错。   “可这不是你的事,你越权了,懂不懂?”高瑾忍不住骂道:“不想干就滚出仓部,寻你表弟去。”   他一肚子的气,此刻发作出来,骂的杨德利狗血淋头。   气出了,人舒坦了。   到了午时,仓部的小食堂里,杨德利一人坐着,无人搭理。   而高瑾的身边却都是官吏。   向长林看到了这一幕,却不会管。   为官者,需要的是掌控大局,下面的事儿下面折腾。   就算是把杨德利折腾走了,对他而言也是好事,而且还不会被贾平安记仇。   仓部的小食堂自然饭菜丰盛,向长林吃了一片羊肉,觉得极为鲜美。   生活就是这般美滋滋。   “不好了!”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   向长林皱眉:“何事?”   小吏面色惨白的道:“英国公刚才大发雷霆,金部郎中陈晓被抓了。”   卧槽!   这对于户部而言可是地震般的变故啊!   “为何?”向长林再无胃口。   小吏说道:“先前英国公发现有人在赏赐的名册中私自加了人,金部郎中陈晓知情不报,把名册发了下去,差点被人领走了赏赐。”   好大的胆子!   官吏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向长林却知晓这等事并不孤立,只是从未有人揭开过。   英国公蛰伏许久,这是要动手了吗?   他赶紧回想自己最近可犯了错。   “有人来了。”   随后一个官员进来,众人认得乃是李勣身边的人。   官员看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道:“英国公说了,此事恶劣,他会禀告给陛下。另外,此事在金部发作,却是仓部查了出来。”。   官员说道:“户部的令史多不胜数,往日不见功绩。有人发牢骚,说上面不重视令史,可要想上官重视,就要认真做事。”   这是开场白。   在场的令史都觉得心中如火烧般的难受。   令史就是抄写,怎么做出功绩?也就是熬资历罢了。   所以这话在他们看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官员继续说道:“有的令史却做事认真,可为榜样。”   是谁?   众人不禁四处张望。   官员问道:“杨德利是谁?”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官员说道:“杨德利做事认真,于抄写时发现了不妥之处。英国公说了,这等官吏,户部要多重用。”   高瑾呆若木鸡。   小食堂里寂然无声。 第204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官员走了。   那些令史一拥而上,把杨德利团团围住。   “杨德利,这说的是何意?”   “让户部重用你,这可是英国公的话,杨德利,你要升官了。”   众人一番七嘴八舌,渐渐的,竟然多了些恭谨之意。   李勣出手夸赞一个小吏,说该重用,那必然就该重用,连长孙无忌都不会出手拦截。   也就是说,杨德利要升官了。   令史上面是什么?   是主事!   那可是从九品上,虽然也属于吏员,但却有了品级,以后要升官也便捷。   多少胥吏终其一生都看不到这个品级,最终只能黯然归家。   可杨德利却看到了曙光。   一句话,以后杨大爷就是领导了。   众人一阵众星捧月,有人突然说道:“可咱们户部的主事没有出缺的吧。”   是啊!   众人都觉得杨德利怕是要去别的部了。   可有人突然嘘的一声,指指边上。   高瑾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   随后李勣进宫。   “胆大妄为!”   李治冷笑道:“前日有封赏文书送来,朕并未仔细看,看看这个。”   他扬扬手中的文书,“这出钱修桥造路,施粥舍药的是王颂?这仓库失火,勇救火灾的是王朔?冒功……无耻!中书如何?”   如今长孙无忌是太尉,大有统领朝局的意思。而起草敕令的是中书高官官是中书令褚遂良。   朝中的君臣决断了事情,会由中书省起草敕令或是文书,随后下发到门下省审核。在这个过程中,皇帝的作用就是签一个敕字。   门下的责任先不提,你中书省是怎么草拟的敕令?怎么把王颂加进去的?   褚遂良起身,只觉得浑身难受。   “臣……”   他想说臣不知,李勣淡淡的道:“朝中有了决断,中书舍人草拟多份敕令文书,随后中书令或是中书侍郎从中挑选一份下发……”   你褚遂良难道不看敕令的吗?   这是渎职!   褚遂良看去,就见李勣的目光依旧温润。   但他是李勣,不是程知节!   把李勣当做是程知节,这是在给自己埋雷。   褚遂良于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且他还不能解释,越解释越黑。   他低头,“臣有罪。”   李治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于志宁,“门下如何?”   褚遂良心中一惊,心想皇帝今日这是要做什么?竟然这般凌厉。   门下高官官,侍中于志宁起身,随后低头,“臣有罪。”   中书省的敕令下发到门下省,门下省就该认真审核,随后附署,如此这道敕令才算是合法,能送到‘政务院’尚书省执行。   这便是大唐中枢的运作规律,了解了这个规律,也就了解了权力分配。   于志宁心中苦笑,知道自己被下面的人给坑了。   李治微笑道:“封赏乃国家大事,擅自增减,这是在肆意践踏朝中的威严,这……”   他的目光越过群臣,淡淡的道:“把朕的威严置于何地?”   众人低头。   李治起身,负手走了两步,声音陡然严厉,“若是不严惩此等蔑视朝中和朕的官员,大唐成了什么?下一次是否就该握着朕的手签署敕令了?嗯!”   “王颂,降爵为宝应县子!”   皇帝发怒了。   但此事确实是做的太过了些,简直就是把朝中的政令当做是儿戏。   太尉长孙无忌皱眉,觉得小圈子的内部要整顿一下才行,这等胆大妄为之辈,就该打压一番。   今日皇帝的发怒没错,若是这等事儿都能忍,那就是傀儡。   长孙无忌颇为欣慰。   “舅舅,此事你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抬头,就见李治羞赧一笑。   “甚好。”   随着这句话,朝中动手了。   百骑。   “陛下有令,抄查中书舍人杨玄家。”   “陛下有令,查抄门下给事中费琮家!”   唐旭抬头,见众人都有些好奇,就说道:“以往查抄这等事和百骑无关,可先前宫中来了内侍,说了……陛下震怒。”   皇帝离奇的愤怒了,于是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力量百骑去抄家。   程达担忧的道:“校尉,那些人会不会……”   现在可是小圈子独大,百骑去抄家,会不会引发反弹?   唐旭看了他一眼,漠然道:“百骑就是陛下的百骑,陛下有令,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次交代了两家,杨玄家某去,贾平安。”   本来这等事儿用不着唐旭亲自带队,可程达有畏难情绪,他自然不会退缩。   程达心中一紧,想说某愿意。   可贾平安已经出来了。   少年目光炯炯,神态自若,程达回想起前几日铜镜里的自己,看着很稳重,但稳重就代表着没有活力。   唐旭说道:“你带队去给事中费琮家。”   “领命!”   贾平安拱手,旋即带着人出发。   一路到了费琮家,贾平安点头,包东上前敲门。   门子开门,见到一群百骑出现,急忙堆笑道:“我家郎君还未回来。”   费琮已经回不来了!   “百骑奉命查抄费家,各色人等不得阻拦,否则……杀无赦!”   贾平安亮出了敕令,说完后,包东率先冲了进去。   “啊……”   后面很快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贾平安站在前院,眯眼看着那些兴奋的百骑,淡淡的道:“百骑待遇优渥,若是有谁不知足,私藏财物,就别怪某不客气!”   人在予取予求之时最容易失控,贾平安的告诫来的恰到好处,有几个百骑悄然把私藏的东西拿了出来,在边上监督的雷洪告诉了贾平安。   “无需管。”   知道敬畏是好事。   “还有,谁敢凌辱女眷,耶耶亲自出手,阉割了他!”   顿时上下凛然。   费琮和人同谋,放过了那份封赏的敕令,如今惩罚就来了。   这一次小圈子被干掉了十余人,这些人都是在相对重要的职位上,据闻不少人痛彻心扉。   而最倒霉的就是王颂。   原先他是宝应县公,一下就降爵为县子,堪称是断崖式的下滑。   关键是他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贾平安从费家出来后,钱二就笑吟吟的把他请去了公主府。   天气渐渐暖和,高阳的衣着渐渐开始下滑。   她坐在榻上,神采飞扬的道:“皇帝派人来说……说此次我做的极好。你说是为何?”   边上的肖玲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贾平安。   哥,公主不懂政治,你给解释一下呗!   贾平安觉得她不懂更好些,免得学了后来的那些公主掺和朝政,最终被弄死。   “王颂出手诈骗失败,亏空一万贯。此事……”   贾平安看了高阳一眼。   马丹!   一看就看到了没有下限的地方,想避都避不开。   “此事是有人要谋划你。”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高阳暗示一下她的处境。   “不会吧。”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他们坑我倒是有,可谋划我什么?被我知道了,定然用皮鞭抽死!”   贾平安想说是想让你带头把房家拉进去。   可此事除去谋划的长孙无忌等人之外,就只有他知晓,说出去高阳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后来有人就想弥补他,可自家出钱舍不得,就把别人的功劳弄在了王颂的头上,于是赏赐就变成了他……这个你可懂?”   贾平安微笑问道。   高阳心想硬汉贾每次这般对我微笑的时候,多半就是认为我蠢吧?   “这是阴差阳错,被我引出来的。”   贾平安的微笑又盛了些,“公主高见。”   呀!   原来我真的不错啊!   高阳得了鼓励,就继续分析道:“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皇帝好像许久都没责罚人了,偶尔发发脾气挺好的。”   她看着贾师傅,“你说可对?”   哎!   这娘们没救了。   贾平安点头,“没错。”   高阳抚掌笑道:“我就知道自己很聪明,来人,准备酒菜,我和小贾喝一杯。”   这娘们怎么每次都想和我喝酒呢?   贾平安很惆怅,“某还有事。”   高阳瞪眼道:“怎地,请你饮酒就有事?那我就把门关上。”   贾平安忘记了硬化,就点头,“喝吧喝吧。”   随后就是一场灌酒游戏。   贾师傅被灌的七晕八素的,晕晕乎乎的道:“皇帝很高兴,你也该高兴起来。”   高阳一听就乐了,“那要不……晚些弄了歌舞,你陪我赏玩。”   贾平安哪怕是喝的晕晕乎乎的,依旧把持着节操,“某不玩了,要回家,回家睡觉。”   高阳遗憾的道:“在这里睡也使得。”   肖玲目光炯炯,这时那个扶着贾师傅的侍女有些累了,脚下打滑,她就过去扶住了贾平安的手臂。   他会不会答应?   肖玲侧脸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某认床,在外面睡不好。”   公主府的大床哪里会睡不好?   他分明就是坐怀不乱。   果然是公主欣赏的硬汉呀!   晚些回来,高阳坐在榻上,眯眼看着外面,突然幽幽的道:“他是哄我的。我就知道,那些话……定然不全。他这是哄孩子呢!”   肖玲噗嗤笑了起来,“公主,此事怕是涉及到朝政。”   高阳点头,“记得上次我说去寻皇帝为他求个好官职,当时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翻脸。是了,他不喜我去掺和朝政,这是担心我。”   肖玲却觉得是另一种可能,贾师傅觉得以她的能力去掺和朝政,会倒大霉。   “不过既然说皇帝高兴我也得高兴,那就……让人歌舞,歌声大一些,唱的欢快些,让外面都能听到。”   晚些,长孙无忌下衙。   褚遂良和他并肩策马而行,叹道:“此事却是做过了。”   “那些鼠目寸光的蠢货!”长孙无忌讥诮的道:“老夫早就说过了,皇帝就是皇帝,他们这般蔑视帝王,老夫本想出手,可想着皇帝也得立威,这才坐视。”   “辅机……”褚遂良看着他,突然苦笑道:“难怪你那时候不说话,可外面有人说了,说你坐视那些人被处置,忘却了自己的根本。”   长孙无忌冷笑道:“什么根本?把皇帝架空吗?那些人寄希望于老夫把皇帝架空,随后一伙人抢夺军权和官职,分肥罢了。此等人目光短浅,也配和老夫为伍?下次让他们滚!滚的远远的!”   褚遂良苦笑摇头。   这时有人跟了过来,“相公,高阳公主在府中作乐,乐声和歌声响彻坊内,引人注目。”   褚遂良随口道:“明日寻人弹劾即可。”   “弹劾什么?”长孙无忌淡淡的道:“皇帝出了一口气,高兴。高阳是他的姐姐,为他高兴,有何不可?别老是想弹劾,老是想着压制,一味打压会引发莫测之事,那是老夫的外甥,老夫知晓如何做,让那些人别瞎操心。”   褚遂良应了,长孙无忌策马一人向前,春风中,隐隐传来了他的声音。   “一群贱狗奴!”   褚遂良再度苦笑。   晚些传来消息,宫中有人去了高阳公主那里,据闻带着一头烤全羊。   褚遂良坐在家中的书房里,摆摆手,等来人走后,才冷笑道:“如今君臣相对,不是这边压倒那边,就是那边压倒这边。辅机想寻求妥协,寻求均衡,却是错了。”   ……   英国公府中,李勣和李尧在说话。   “此次阿郎一巴掌打的那些人晕头转向,六部之中,那些人的心腹被拿下了不少,阿郎,算是大获全胜了吧?”   李勣心情不错,喝着酒,吃着烤肉。   这让他想到了在草原征战的岁月。   他喝了一口酒,微笑道:“老夫从上任伊始就在忍,在看,此次借着王颂冒功领赏之事发作,顺藤摸瓜,把往日记下的那几人都拿下了。解恨不提,只是清除了一些在背后给老夫使绊子、捅刀子的官员,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李尧笑道:“陛下此次也算是借机出了一口气。”   “嗯。”李勣舒心的道:“陛下借此发作,一时间勋贵们为之凛然,这便是立威。何为威信?威信便是权力,但不动手的权力毫无威信。所以帝王要杀人,大将要杀人,为何?这便是要拿着人头来立威。”   他干了杯中酒,李尧赶紧斟满,然后笑吟吟的道:“阿郎此次出手堪称是完美无瑕,这便是兵法吧?”   李勣端起酒杯,淡淡的道:“此事多亏了贾平安。”   “他?”   李勣点头,却不肯说出更详细的话。   李尧不禁震惊。   那个少年是阿郎口中的名将之才,诗才也出众,可他竟然能帮助阿郎在尚书省站稳脚跟?   一时间,他不禁想起了贾平安的模样。   唇红齿白,很诚恳的微笑,看着就是一个美少年。可谁曾想在这个诚恳的微笑下面,竟然有这般手段。   李勣突然吩咐道:“下次敬业和他出门,别管。”   “是。”   ……   大清早,两兄弟在上衙的路上。   快进皇城时,贾平安突然说道:“表兄,要稳住。”   “啥?”杨德利不解。   晚些到了仓部,杨德利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   李勣出手清扫了尚书省,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日,大伙儿都觉得杨德利升官的事儿还得看后续。   “杨德利!”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干啥?”杨德利回身喊道。   一个官员在后面,“让你去吏部。”   杨德利懵逼,“为啥?”   表弟说吏部就是个坑人的地方,没事别去。   官员说道:“去不去?”   “去!”杨德利怂了。   随后他一路去了吏部。   “可是户部的杨德利?”一个小吏接待了他。   “是。”   这里可是管官帽子的地方,杨德利很是紧张,都觉得尿急了。   小吏打量着他,笑道:“你来过吏部?”   “没。”杨德利越发的紧张了。   小吏见过了那等来吏部就紧张的人,特别是铨选的官员,见到小吏就赔笑,见到官员就低头……   杨德利只是紧张,真的很不错了。   可……   杨德利记得表弟说过,吏部咱们有人。   既然有人,那管逑。   所以杨德利随后很是放松。   小吏带着他进去,晚些在一间值房外止步,回身笑道:“某叫做唐富城。”   你给我说名字干啥?   杨德利觉得这人不对劲,表弟说过,但凡没把握的人事,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实话实说。   呵呵!   他就呵呵一笑。   “崔郎中。”   唐富城低声道。   “进来。”里面传来了杨德利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是谁呢?   小吏推门进去。   杨德利跟在后面。   “见过崔郎中。”唐富城行礼,“这便是杨德利,户部那边说准备让他任职主事,吏部这边要过一道。”   这个程序和科举过关的考生过一道差不多,吏部需要考察你的言行德行。   杨德利看着这位崔郎中,觉得……长安城真的很小啊!   这不就是去家里蹭了好几次饭的崔建吗?   崔郎中颔首,“此事不该某来查验吧?”   唐富城说道:“员外郎没在。”   崔郎中这才点头,“如此某就看看。”   他仔细看看杨德利,随后问了他的基本情况。   ——老贾家啥情况你难道不知道?   杨德利觉得懵。   “崔郎中!”   外面有人进来,笑道:“先前某有事,这便耽误了公事。这是来吏部铨选的杨德利吧?跟某走。”   杨德利应了,可崔郎中却淡淡的道:“某已经开始了。”   来人愕然,尴尬的道:“这不好吧。”   崔郎中冷冰冰的道:“某觉着好,你以为呢?”   来人干笑道:“要不,某寻尚书说说?”   崔郎中指着门外,“滚!” 第205章 碾压般的无视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杨德利而言有些梦幻。   崔建询问了他的具体情况,随后给出了通过的评价。   出去时,杨德利看到先前被崔建赶出去的那位员外郎冷笑看着自己。   曰你娘!   杨德利在乡下长大,对朋友就一个想法:你对得起我,我就对得起你!   崔建呵斥此人,他自然要……   在几个官吏的目睹之下,杨德利走到员外郎的身前,“呸!”   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此人的身前,然后昂首走出了吏部。   而后,有人就去了百骑。   “贾参军,崔郎中说,妥当。”   “好。”贾平安微笑点头。   接着就来了个官员。   “英国公说,贾平安还担心此事,这是把李家当做是外人了吗?”   官员一边说,一边在打量着贾平安。   李勣温润,但最擅长的就是低调。   所以李勣从不和人攀交情。   但此刻他却让人带话,斥责贾平安不把李家当做是自己人。   官员作为李勣的心腹,当时听到这话后,堪称是难以置信。   这是英国公?   他仔细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位扫把星为何能让英国公破例。   贾平安昨日问了崔建,没想到今日李勣就得了消息,直接打开了英国公模式的冷嘲热讽。   李勣竟然也能这样?   贾平安觉得很赞。   “某知晓了,转告英国公,回头我去李家喝酒。”   贾平安有些痛苦。   上次在李家时,李敬业一直想灌醉他,但他不肯。贾平安知晓,这是李勣想看看自己的本性。   人是啥本性,喝醉之后最容易看出来。   官员拱手告辞。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想着李勣现在那种小得意的心情,不禁笑了笑。   这次破局堪称是石破天惊,在小圈子轻视李勣和皇帝的时候,悍然一击。   “表兄此次该升官了。”   谁都想不到,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目的竟然是这般的简单,只是为了让自家表兄能逆袭一把。   ……   “见过杨主事!”   仓部,当消息传来时,值房里的令史们起身拱手,神色恭谨的道贺。   杨德利起身,有些茫然,然后拿起刚才抄写的文书,“等等,某看完再说。”   一直到看完,没发现问题,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值房,外面的官吏们纷纷拱手,“恭喜杨主事。”   杨德利含笑拱手,喃喃的道:“姑母,你可看到了……”   ……   下衙,贾平安牵着马出了皇城,前后左右有许多官吏在上马。   “咿律律!”   阿宝急不可耐的催促着贾师傅上来,好和那些妖艳贱货比拼一番。   “小贾!”   崔建也出来了。   擦!   既然晚了半步!   催胸出手,贾平安避无可避,被蹂躏了一番。   “你表兄那事,吏部有人想使绊子。”   催胸很豪迈,只是说了这事,却没说自己拦截了那些鸟人的功劳。   “喝酒去?”催胸今日看来兴致颇高。   哎!   贾平安点头。   别人给你面子,你就得还别人面子。你若是牛笔哄哄的不给脸,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哪怕你是美女帅男,哪怕你是什么大佬,别人依旧不搭理你。   所谓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崔建请客,贾平安没有选择地方的余地,所以在看到五香楼时,不禁想吐血。   五香楼的老鸨是百骑的线人,而雅香靠着贾师傅的几首诗成功的在长安城名妓的前几位站稳了脚跟。   但贾平安来这等地方喜欢的是放松,这等有了利益关系的,他觉得累。   “贾郎!”   才将到了门口,久别的老鸨瞬移了出来,一声大喊惊天动地。   这也罢了,崔建也就是皱皱眉。   可接下来老鸨却一把拽住了贾平安的手臂,含泪道:“贾郎,先前有人作诗,青楼传唱,雅香不肯,还被人笑话。”   贾平安笑笑,“那就是大才,某也想听听。”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若是再晚几十年,那些大唐诗人能让他抄都没法抄。   不管是边塞诗还是婉约诗,那些天才都能让他无地自容。还有豪迈的李太白、杜甫……   崔建本来是在旁观,觉得贾平安少年诗才了得,见到有对手出现,定然会不忿,随后傲然说一些话。   可贾平安却含笑赞许了那人。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少年时,那时候但凡觉得作出了一首好诗,就恨不能让整个世间都知道。   小贾果然是谦谦君子。   老鸨却抱紧贾师傅的手臂,进门就喊道:“雅香!”   大堂里有许多人,本是各自搂着女妓欢笑,此刻却纷纷回身看着门口。   二楼,雅香探头往下看,当看到被老鸨挽着进来的贾平安时,不禁欢呼一声,然后提着裙子快步下来。   “贾郎!”   雅香看着格外的兴奋,挽着贾平安的另一边手臂,“贾郎,先前上官仪才将走,留下了一首诗,都在叫好呢!”   上官仪?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就出现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微笑,和气的微笑。   哪怕知道历史上的上官仪是什么性子,贾平安依旧不可抑制的觉得此人就该是这个可亲的模样。   雅香吟诵着那首诗。   很出色的一首诗,而且风格独特。   在此刻堪称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历史上上官仪的诗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引发了无数人的效仿,被称之为‘上官体’。   目前担任秘书少监的上官仪有才,在被众星捧月一阵子后,据闻有些洋洋自得。   贾平安知晓此人的跟脚,就不想啰嗦。   寻了个地方坐下,崔建寻了两个女妓,左拥右抱,一口酒来一口菜,洒脱无比。   贾平安被雅香在耳边嘀咕着这阵子对自己的想念,觉得有些好笑。   这妹纸是一心想傍上他,为此在五香楼来了个卖艺不卖身。   可贾师傅真心很忙,若非这里是百骑的招待所,外加是百骑的消息来源之一,他压根就不会来。   崔建和他推杯换盏,没多久,贾平安就有些晕乎了。   为啥要喝酒呢?   崔建搂着两个女妓,见他晕晕乎乎的,不禁笑道:“小贾,男儿就是要能喝酒,就是要能玩女人。什么都不能,活着作甚?”   你妹!   贾平安觉得前方的视线有些摇晃,“某喝多了。”   前方,几个男子正在大声说话。   “上官少监一首春日,让某不禁陶然欲醉,可惜上官少监却不肯久留,否则某定然要与他探讨一番。”   说话的这人叫做蔡颖,乃是长安城的名儒。为何叫做名儒?因为大儒他够不上,但出门总得有个吹嘘的东西吧,于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就称呼他为名儒。   几个同嫖的男子都大声赞许。   但有人喝多了,问道;“蔡先生,那贾平安也作了好几首诗呢!”   来到五香楼的嫖客和女妓,避不开的就是贾师傅。   看看,连洒扫的妇人都对贾师傅报以崇敬的目光。   蔡颖看了被雅香缠住的贾平安一眼,觉得今夜自己才思敏捷,太舒坦了。   人在某种时候会觉得自己无限牛笔。   现在的人大多在青楼,喝的飘飘然后,搂着身边的女妓,只觉得人生至此,再无所求,谁都是渣渣。   而后世人大多是在夜场或是某些不可描述之处,喝的醺醺然,搂着妹纸,听着妹纸嘴里的奉承话,只觉得自己能瞬间爆了宇宙。   所以才有那句话: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   贾平安看着木然,压根没有什么诗才了得的模样。   蔡颖喝的多了些,只觉得意气风发之下,世间一切都是渣渣,就一拍案几,说道:“什么诗才了得,在某的眼中,不过是扫把星罢了。若是有胆……”   他犹豫了一下,毕竟贾师傅是百骑参军,而且刚执行了皇帝的抄家任务。   身边的同伴喝的脸红,喊道;“怕他个鸟,作诗碾压了他!”   是啊!   人生活着这般无趣,该洒脱就洒脱。   蔡颖起身,举杯道:“谁敢与某一论长短?”   贾平安……   真的要比吗?   雅香嘀咕道:“贾郎,有人想为某赎身呢!”   “那就去吧。”   贾平安就像是个渣男般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雅香挣的钱早就够给自己赎身了,可她却一直留在五香楼,为啥贾平安不想琢磨,但这等话对于他而言已经免疫了。   雅香觉得这少年就是个残忍的屠夫,面对自己的各种引诱丝毫不动心,一动就是屠刀。   “听闻扫把星也在此,可敢与某一战?”   那边的蔡颖酒意发作,在女妓的陪伴下已经不可抑制了。   所以喝多了,最好早点回家睡觉,而不是和别人哔哔。   雅香拉拉贾平安的胳膊,仰头,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贾郎,那人在挑衅你!”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等情况时,亲媳妇不会怂恿你去出头,而怂恿你去哔哔的……自己考虑。   妹纸,你路走窄了。   贾平安伸手,深情的看着雅香的粗壮。   贾郎终于对我痴迷了吗?   雅香心中激动,就昂首挺胸。   贾平安伸手,雅香激动的不行了。   那只手在她的胸前停顿,然后掠过,在她的肩头停住。   “这才是三月,怎地就有蚊子了?”   贾平安收回手,目光淡然。   崔建听到了蔡颖的叫嚣,皱眉道:“那人是谁?怎地这般聒噪?”   催胸是吏部郎中,管官帽子的,可在这里却无人问津。   但他身边的女妓却很有职业道德,“郎君,那人叫做蔡颖,学问了得呢!先前上官少监在时,蔡颖和他说了许久的话,还得了夸赞!”   崔建一听就知晓了蔡颖对贾平安发难的起因。   上官仪来了五香楼,蔡颖一见‘倾心’,于是全力吹捧。刚在诗坛和官场鹊起的上官仪就难免觉得此人知趣,于是给了些好脸色。   谁知道蔡颖觉得上官仪是个可以吹捧的靠山,于是等他走后,依旧在吹嘘,直至五香楼第一大才贾师傅来临,这才觉得找到了个靶子。   崔建觉得蠢蠢欲动,想出去碾压了蔡颖,可有上官仪的那首诗珠玉在前,他仔细想了许久,觉着并无把握超过。   不,应当是并无把握能并肩。   所以就不献丑了。   小贾呢?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眸色木然,就知晓是喝多了。   喝多了作个屁的诗。   崔建说道:“喝酒!”   这是表态:今夜咱们不在状态,只是喝酒。   这有些类似于高挂免战牌的味道。   但已经足够了。   天已经黑了,五香楼里处处都是烛火,有人想隐秘,就弄了屏风来挡着,随后里面一阵娇笑。   贾平安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脑袋有些晕乎,但觉得这样也行。   可蔡颖却高潮兴奋了。   “某先前说过什么?上官少监的诗委婉动人,无人能敌,如何?”   蔡颖得意洋洋的道。   上官仪的诗才是不错,否则也不会弄出了一个上官体。   可蔡颖的话却过了。   “上官少监诗才了得,谁能匹敌?”   那几个文人估摸着是有事想求上官仪,所以跟着吹捧。   “小贾!”崔建担心贾平安发飙,就准备劝劝。   可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果然是小贾!   崔建颔首,然后有些惋惜距离远了些,没法握住小贾贤弟的手。   贾平安在想着表兄做了仓部主事的后果。   仓部不安宁是肯定的,关键是户部如何。   若是杨德利盯上了户部,贾平安也只能祈祷户部别出错,否则按照杨德利的性子,但凡看到不合规矩的耗费,就能让户部头痛。   “贾郎!”雅香突然低声道:“他说话好难听。”   曹颖此刻酒意上涌,得意洋洋的道:“上官少监的才华连先帝都赞不绝口,那些在青楼里得了薄幸名的少年算的了什么?欺世盗名罢了。”   这话贾平安只是含笑听了。   可曹颖见他不生气,那股子气势上来,就喝道:“贾平安,可敢与某一论长短吗?”   呵呵!   贾平安眯眼。   “不敢……雅香,来,这等欺世盗名之辈,如何能得意?且来,某疼你。”   曰尼玛!   贾平安盯住了此人。   蔡颖得意大笑,“上官少监才将走,可要某把他请回来吗?”   这货看这样子是上官仪的崇拜者,但……   上官仪以文采著称,后来算是皇帝一派的干将。   蔡颖这是觉着抱住大腿了。   贾平安哂然一笑。   “某有些累了。”   他一开口就引来了嘲笑。   蔡颖觉得他这是怯了,就笑道:“技不如人,贾参军可退避三舍。”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   “某作过各等诗,就是没作过婉约的,今日既然有狗狂吠,那某就试作一首……”   蔡颖被比喻成了狗,他大怒,“某拭目以待。”   若是贾平安的诗不好,他能把这个事儿传遍整个长安。   “小贾。”崔建担心贾平安喝多了,仔细一看,真的喝多了,眼睛都有些发直。   “罢了罢了,你喝多了,明日再说。”   有人起哄,有人觉得这话没错。   蔡颖只是冷笑,不管贾平安作诗与否,他都觉得自己胜了。   贾平安笑道:“是喝多了,不过即便是喝多了,某依旧能让你等知晓,作诗……你等不行!”   他斜睨着蔡颖等人,微微一想,“某有了。”   曰!   你真当自己的才华是瀑布?   蔡颖冷笑,“某也有了。”   这是针锋相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种不屑之色,整个大堂里的人都感受到了。   他打个酒嗝,引得蔡颖那边有人发笑。   这喝多了还作诗,不是寻死是什么?   贾平安压住酒意,淡淡的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众人看看左右,屏风后有女妓讶然,“是谁作诗?”   “闭嘴!”老鸨双手紧握在胸前,两眼放光,就等着贾郎吟诵出一首名篇,随即五香楼又能火一阵子。   蔡颖扶着身边人,强笑道:“也就是普通罢了。”   可大伙儿都非常清楚,这两句勾勒环境的诗句堪称出色。   雅香看着贾平安的背影,以往觉得瘦削,可今日一看,才发现少年的肩背已然渐渐宽厚。   少年小她好几岁,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这个道理青楼的女人都懂。   她必须要趁着如今容颜如花的岁月挣钱,以及出名。   而这个少年就是她的贵人。   先前她用别人准备给自己赎身来试探他,可贾平安却表现的很平淡。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贾平安觉得不行了,头晕晕乎乎的。   “崔兄,某先回去了。”   此刻已经夜禁,崔建是回不去了,贾平安凭着百骑的身份却无碍。   崔建呆呆坐在那里,等贾平安走了才反应过来。   “前两句诗出色,却不出彩,可后两句一出,前两句顿时光芒四射,原来是为了映衬那孤寂的气息,妙啊!”   一个男子眉飞色舞的给身边的女妓解释着这首诗的妙处。   “那下面呢?”   “下面?”男子叹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说的是嫦娥飞天的传说,嫦娥偷吃了灵药,飞升月宫。可你飞升了有何用?广寒宫寂寥一人,就算是长生不老又有何用?”   女妓不禁痴了,“可他这是作给谁的?”   男子摇摇头。   那边,蔡颖呆若木鸡。   “他说做诗,说是婉约,可这不是婉约!”   一个男子兴奋的道:“这是幽怨,不是婉约,他还是输了。”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   “你等看某作甚?”   有人叹道:“什么婉约幽怨,此诗一出,先前上官少监的那首诗顿时黯然无光。”   那人本是没多少才华的,闻言就说道:“蔡颖先前不是有了吗?那为何不吟诵出来了。对了,那贾平安为何不等蔡颖作诗就走了?难道他觉着不敌?”   这等蠢货,连崔建都不屑于和他辩驳。   雅香看着此人,觉得天下的傻子何其多,就淡淡的道:“因为贾郎不屑。”   此人看着蔡颖,“老蔡,不会吧?”   蔡颖的脸颊颤动了几下。   男子愕然,“他竟然觉着不论你作出什么诗,都无法和这一首相提并论?”   众人默然。   这是蔑视,也是羞辱。   碾压般的无视。   ……   求票。 第206章 是骡子是马   百骑内部的气氛有些微妙。   一把手唐旭最近越发的懒了,二把手贾平安于是忙的不可开交。   可原先的二把手,现在的三把手程达却很清闲。   有人说贾平安把事情全数包揽了不合适,该分些给程达做。   可贾平安对此充耳不闻。   他想改造百骑。   “陛下的身边有千牛卫护卫,再加上百骑也只是叠加人手罢了,有何用?时日一久,百骑就变成了鸡肋。”   这是贾平安对百骑的认知。   唐旭点头,“一直有人说百骑无用,最好扩编或是取消了。你说这个某以为正是陛下想扩编百骑的缘故。可有何办法?”   邵鹏也有些颓然,“如今百骑看着不错,可终究和千牛卫重复了,千牛卫乃是官员权贵子弟的地方,陛下不会撤销,如此百骑就成了鸡肋。”   有啥办法?   贾平安说道:“某在想,大唐周边皆是对手,吐蕃、高丽、突厥、西域……各地有变,朝中却措手不及。譬如说上次车鼻可汗杀了大唐使者,消息就姗姗来迟,先帝令高侃出击,却晚了些……”   唐旭举手,“你想说什么?”   “为何不弄一个查探对手的地方呢?譬如说百骑。”   唐旭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要抢军中的饭碗呀!”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自家没想到这等事,咱们先声夺人不好吗?”   “大唐对外打探靠的是使者,靠的是军中的探子,零零散散的,从未有人想过这等事,小贾,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邵鹏一拍大腿,唐旭嗷的叫了一声,“狗内侍。”   “此乃一举两得啊!大唐多了对外面的了解,百骑也脱离了窘境。好!”   邵鹏红光满面的道:“小贾果然是我百骑之虎!”   程达木然坐在边上,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了。   四巨头会议,当有人经常不发声时,自然就会被边缘化了。   这便是没事玩低调避祸的坏处,比如说著名的避祸专家李靖,那是真牛,没事去练兵,不掺和朝政,小战事不沾边,直至那等灭国之战,他才披挂上阵。   这是最上等的避祸方式,旁人学不来。   其次便是李勣这种。   李勣是大隐隐于朝的类型,皇帝和山东门阀需要他站在朝堂上,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左仆射,然后被小圈子围剿。   第三等就是程知节那种,觉得自己立功太多,太牛笔了,于是干脆蹲家里不出门,几乎不见客。但这种手法太低级,被人看低。历史上他得了出征的机会,谨慎小心再小心,堪称是谨慎专家,最后面对副将的忽悠,竟然不敢质疑……最后导致战事不利。   程达就是程知节这种手法,遇到事儿我不说话,有好处我就上,风吹草动我就躲……   可程知节是大唐开国功臣,当年多次率军冲阵,所向无敌。同样姓程,你程达……算个逑。   程达也觉得这样不妥,就有意识的多说话。   “可百骑不懂这些……”   呃!   这是个问题。   “已经在教授琢磨了。没见那些兄弟整日换衣裳,学突厥话,学吐蕃话……”贾平安老早就在谋划此事了。伪装、语言、荒野求生、刺杀、隐匿痕迹……   程达被梗了一下,“可军方怕是不会答应。”   邵鹏点头,“百骑是陛下的人,百骑去查探敌国情况,得看那些老帅的意思。”   贾平安起身,“某去问问。”   他说的就像是去东市问问菜价般的简单。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左武卫。   “老夫的好孙婿来了。”   梁建方大笑着出来,身边的将领对贾平安报以同情的苦笑。   遇到这位,谁都不敢哔哔。   “某……”   “进来说话。”梁建方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肩头上。   一进去,梁建方拉过地图,“看看,吐蕃若是要与大唐开战,你以为该从何处着手?”   贾平安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看着地图,随手指着吐谷浑那里,“吐谷浑,吐蕃要想突破大唐的封锁,就必须拿下吐谷浑,那里有人口,有战马牲畜……是一块宝地。”   “这谁都知道。”梁建方指指边上问道:“白兰如何?”   “白兰国是盾牌……就是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屏障。”   “……”   一番问题后,梁建方一脚把贾平安踹了出去,“滚吧。”   贾平安一拍脑门,这才发现被老梁忽悠了。   “大将军,某有事啊!”   “老夫就知晓你有事,可今日不想听。”梁建方坐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一尊神。   老东西的煞气真重。   贾平安灰溜溜的出去了。   老梁,你莫后悔啊!   他径直去寻了苏定方。   先帝不喜苏定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治却对他颇为看好。   “小贾。”   苏定方看到贾师傅很是欢喜,叫人去煮茶,自己拿起兵书就发出了灵魂拷问。   为啥这些老家伙都喜欢考教我呢?   贾平安一一回答了,堪称是完美。   “不错。”苏定方很是满意,然后皱眉看着他,“有事就说,你一迟疑,老夫就知晓事情不小。换做是旁人,老夫一脚就踹了出去,不想搭理,不惹麻烦。可你……罢了,说吧。”   擦!   这一群老东西,个个都是人精。   老梁一眼就看出他来者不善,多半是有麻烦事,所以一番考问后,就把他踹了出去。   而老苏却耿直,哪怕知晓是麻烦事,依旧愿意倾听。   “此事吧……苏郎将,某觉着军中少了个地方。”   苏定方阔口大耳,一皱眉就显得威势不凡,“有话就说,别婉转,那是娘们的说话法子。”   贾平安干笑了一下,“大军出征需要斥候游骑哨探,如此方能知晓敌军的情况。可一国和诸多势力为敌,该如何哨探?”   苏定方一怔,“你是说……弄一个专职打探敌国消息的衙门?”   “苏郎将英明。”贾平安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以前军中的消息……大多是派出探子,若是弄一个专职的衙门,军中便不管了,消息汇总,妙!”   苏定方仔细看着贾平安,“这是好事,为何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呃!   贾平安笑了笑,“某觉着百骑能干此事……”   “滚!”   苏定方一脚把贾平安踹了出去,“那是陛下的百骑,滚蛋!”   贾平安站在皇城中,觉得自己寻错了方向,该去寻皇帝。   回到百骑,程达见他神色平静,就问道:“老帅们可答应了?”   贾平安摇头,“都忌惮。”   程达心想这是皇帝的百骑,一般人都离得远远的。那些老帅都是人渣,不,都是人精,怎会去触霉头?   你继续去撞吧。   见贾平安皱眉苦思,他不禁暗自幸灾乐祸。   唐旭得知情况后,就来安慰贾平安,“此事慢慢来。”   但不知怎地,这个消息竟然被兵部知晓了。   兵部马上反馈到了李勣那里。   “英国公,此等事就该是我兵部的职权吧?”   兵部尚书一脸期冀的看着老李。   这事……   李勣赞道:“是好事,可是你想出来的?不错。”   兵部尚书打个哈哈,“却不是下官,而是贾平安。”   小贾不错。   李勣不知道贾平安正在筹谋把百骑的职能扩大的事儿,于是点头,“此事老夫会向朝中进言,兵部可马上弄一批人,若是朝中要查看,就能拉出来,可明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下官明白。”兵部尚书回去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随后李勣在朝中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个……不错。”   连长孙无忌都觉得不错,并附和了这个建议。   李治赞道:“李卿多谋,有了这么一个地方,以后专司打探敌国消息,如此朝中能及时应变,好,朕觉着不错。”   李勣温润一笑,“陛下,这不是臣的主意,乃是贾平安的想法。”   贾平安?   李治点头,“他最近在百骑不错,唐旭也扔了大半事务给他做,自己在边上看着。”   唐旭要想当甩手掌柜,也得先经过李治的同意,这才是私人力量。   褚遂良干咳一声,起身道:“陛下,臣先前得知,贾平安是想建言由百骑来做这些。”   呃!   那贾平安坑人无数,此次竟然被人反手坑了一把。   喜闻乐见啊!   连不管这等小事的长孙无忌都面带微笑,觉得很是惬意。   李勣一怔,才知道自己怕是打乱了贾平安的手段。   李治微微皱眉,晚些等宰相们走后,他一人走在宫中,喃喃的道:“百骑若是多些差使会更好,可此次却被兵部抢到了手中,可惜!”   王忠良跟在后面,觉得贾师傅就是个悲剧。   皇帝这是希望自己的力量能更庞大一些,贾平安此次的谋划极好,可却被兵部给截了。   兵部的资源当然要比百骑强大多了,比如说语言好手,比如说擅长打探消息的探子等等。   没多久,兵部就上书,说是已经组建完毕,可以派人出去打探一番。   这便是要开门红。   李治很是惆怅,随口让老帅们去验收。   “去禁苑。”   李治心情不好就喜欢去禁苑的某个地方转转。   ……   百骑,程达带来了消息。   “兵部那边已经组建好了,陛下说让老帅们去查验,咱们此次算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哎!”   “谁走漏的消息?”唐旭骂道:“被某知晓了,弄死他。”   “说这些作甚?”邵鹏说道:“木已成舟,不是咱们的就不是咱们的,回头……再想法子吧。”   话是这般说,可百骑还能怎么想法子扩大职权?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丢弃了,知情的郁闷的不行。   “小贾莫要沮丧。”邵鹏担心贾平安年少经不起打击,就举了自己在宫中几番沉浮的例子来鼓励他。   唐旭也说了自己在军中的经历,一时间两位大佬都在开解贾平安,让程达觉得心口反酸。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某觉着……再看看吧。”   “看什么?”唐旭说道:“老帅们都去了兵部,此事板上钉钉了,没咱们的事。”   贾平安也就是微笑着,“兴许能有意外呢。”   邵鹏摇头,“兵部出手,势在必得。”   程达叹道:“小贾你这段时日带着那些兄弟在禁苑里操练,很是辛苦,要不校尉……让小贾歇息几日?”   这是让贾平安去放松几日的意思,他顺带好揽事。   “用不着。”   贾平安真的用不着。   晚些,他再度带着数十名百骑进了禁苑。   百骑有巡查禁苑之责,这事儿现在唐旭也丢给了他。   ……   暮春时节,禁苑里鸟语花香。   李治带着王忠良,远远的还有侍卫跟随。   出了玄武门往左,李治一路看着风景,一路想着扩张私人力量的好处。   “那个扫把星的提议颇好,可惜事泄。”   李治越想越惋惜。   前方突然出现数骑,王忠良喊道:“谁?”   李治皱眉,“咋呼什么?是百骑。”   来人果然是百骑,领头的是贾平安。   “见过陛下。”   李治问道:“可是巡查到了此处?”   贾平安说道:“陛下,百骑在操练。”   他和麾下都是戎装,甚至还带着弓箭。   李治点点头,“卿甚是勤勉,朕知晓了。”   王忠良好奇的看着周围,“贾参军,这里能操练什么?”   就等你问这么一句!   贾平安觉得王忠良有捧哏的天赋。   “陛下,百骑是陛下的百骑。”贾平安先表忠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百骑为了更好的护卫陛下,从半年前就开始了操练,比如说……隐匿踪迹,打探消息。”   咦!   李治抬头,心想竟然这般有心,那就看看。   “如此朕便看看。”   可怎么操练?   李治满头雾水,王忠良更是不懂。   后面的千牛备身上来了,两边是死对头,打个照面后,听闻此事,千牛备身们纷纷出谋划策。   “隐匿踪迹,那就在此处藏匿,随后我等来寻就是了。”   李治点头,觉得这个提议好,他指指右侧说道:“让他们在此藏匿。”   王忠良也好奇的等着看热闹。   但那几个百骑都没动,甚至是神色古怪。   大胆!   王忠良皱眉,“贾参军还在等什么?”   一个千牛备身说道:“此处就是些花树,却不好藏。”   李治笑道:“朕就不进去了,就在此,若是能让朕不能察觉,就算是成功。”   “陛下英明。”   贾平安一脸纠结,“只是……陛下请看。”   他指指自己的左边,也就是皇帝的右侧,“陛下,还请仔细看看。”   “嗯?”   李治皱眉,仔细看了几次,问道:“这里有何物?”   贾平安看看那几个千牛备身。   大伙儿都不解。   贾平安拍拍手,“都出来吧!”   刚才看着很是寂静的地方,一个个披着伪装的百骑站了起来,其中最近的一个,竟然距离皇帝才三步不到。   这些百骑身披花花绿绿的伪装,连脸上都用草汁抹的看不清本色,骤然出现,恍如厉鬼。   “保护陛下!”   王忠良被吓到了,赶紧冲上去挡在李治的身前。   几个千牛备身也被吓到了,急忙拔刀。   “无需如此。”李治先前也被吓了一跳,此刻却饶有兴致的上前,伸手摸摸百骑的伪装,问道:“这是如何弄的?”   “就是用草汁和别的东西混在一起抹上去弄的,草汁味道大,不混合别的东西引人注目。”   李治迈步进去,一一查看那些百骑。   “朕方才看了好几次,最近的就在脚边,竟然也无法发现,若是伏击敌军大将如何?”   贾平安说道:“陛下,敌军大将不会轻易离开中军,就算是出行也会被簇拥着,这等藏匿,更要紧的是躲避对手的搜索,以及……必要时刺杀敌国要人。”   李治点头,这样的百骑让他觉得格外的陌生,但也格外的有兴趣。   “谁操练的?”他负手看着。   贾平安微笑道:“此事臣就是提了个想法,靠的是大家的努力和琢磨。”   这件事是他在做,唐旭和邵鹏默许。   而科目是由他提出来,给出目标和建议,许多项目都是他亲力亲为,众人提供建议。   一个百骑举手,“陛下,这是贾参军弄出来的伪装,当初贾参军说在各等环境之下就该有不同的伪装,绿色,黄色……”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这个少年能如此谦逊很难得。   “你为何做这个?”   李治突然问道。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个。   这几日他都带领麾下在去感业寺的必经之路上演练,就是在守株待兔。   皇帝来了,看到了百骑的努力,那么……   兵部的准备工作很仓促,他们觉着百骑退避,那么此事就再无对手,于是有些懈怠。   这便是百骑的机会。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对外打探消息,需要更强大的手段,兵部比不过百骑!”   既然要和对手开片,那就别说什么谦虚的,直接一巴掌呼上去。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着的却是扩大自己私人力量的事儿。   此事是贾平安的提议,本来他很赞同,谁曾想被兵部截了,群臣皆赞同,于是他也只能忍了。   但贾平安此举分明就是在说:陛下,是骡子是马,把百骑和兵部拉出来溜溜。   很有趣的想法。   李治点头。   他很想看看兵部和百骑的较量。 第207章 百骑跨不掉   户部,几位老帅已经到了。   演练很简单。   十余男子穿着异族的衣裳,开口就是各国的话语。   “这便是探子。”   兵部上下颇为志得意满。   所谓打探消息,不就是让人混进去吗?   “不错。”梁建方点点头,“拳脚刀枪如何?”   能扮成当地人自然不错,但身手也很重要,否则遇到危险都没处逃。   随后这些人就展示了一番刀枪拳脚。   “如何?”程知节不发表看法,只是询问。   苏定方淡淡的道:“也就这样吧。”   兵部官员无奈的道:“诸位老帅都是单枪匹马能冲阵的,咱们这些哪里比得了。”   这些老帅都是大魔王级别的,一吹起自己的战绩,动辄就是领军冲阵,斩杀敌将什么的。   梁建方却想起了贾平安。   兵部准备的人手在语言和服装上并无问题,极好,但身手没法看。若是遭遇对手包围,要么自尽,要么就只能束手就擒。   想到这里,梁建方就骂道:“不能和老夫相比,和普通的士卒如何?就这样的……若是被人怀疑,可能及时遁逃?需要去偷盗文书时,可能飞檐走壁?”   兵部官员苦笑:“这个……并不能。”   “既然不能,那便是不好!”   老梁没给他好脸,回身问道:“老苏你觉着如何?”   苏定方摇头,“装扮言语和突厥人没区别,做的极好,但身手……你等怕是有些误解,以为打探消息就是混进去就行。军中去敌方打探消息的探子,能回来的不会超过五成。这些人都是好手,上阵就是悍卒,可依旧如此,明白了吗?”   这年头要想往敌方渗透,不但要装得像,还得身手好,否则你怎么去打探消息?   程知节都忍不住说道:“军中的探子能回来五成,这些人去了,能回来一成就算是不错了。”   那十余人面色一白,顿时就觉得前路一片迷雾,迷雾的尽头就是一片血海。   这特娘的不就是有去无回吗?   这时外面来人,“陛下马上就到。”   兵部上下闻讯欢喜不已。   晚些李治来了,身边还跟着贾平安和十余百骑。   “如何?”   李治微笑问道。   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了那些人面色难看,多半是被老帅们批驳了一番。   但……   作为皇帝,他必须要做出这个姿态。否则一开口就是为百骑说话,会引发偏心的议论。   程知节闭口不言,梁建方却拱手道:“陛下,乔装打扮不错,说话也不错,可身手却不好。”   这便是机会来了。   兵部的官员也很委屈,“陛下,这些大多是通译。”   特娘的,通译哪用得着那么好的身手?   李治淡淡的道:“身手不好会如何?”   梁建方说道:“怕是有去无回。陛下,军中的探子以前时常去敌方打探消息,混进去容易,可要想打探消息,你得会藏匿,会翻墙走壁,甚至会刺杀……他们这个……”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小子,老夫虽然那天避讳百骑的事儿把你踹了出去,现在可是推了你一把。   被老梁推了一把的贾师傅很安逸。   但此刻却只能保持沉默。   李治看看呐十余人,“演武给朕看看。”   十余人拳脚刀枪一番演练。   真心不错。   至少在贾平安的眼中不错。   在大唐,尚武之风导致文弱书生极少,三秦汉子遇到事儿也喜欢用拳头来解决,一时间谁打架的本事差都会被邻居鄙夷。   但也仅仅是不错。   和百骑比起来,他们差得太远了。   而在先前目睹了百骑操演的李治眼中,兵部准备的这些人,堪称是……渣渣。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这个少年老早就在做准备,可见对百骑很是上心。   唐旭执掌百骑不错,但守成有余,进取却不足。而贾平安虽然年少,做事却极为妥当……   想到这里,李治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兵部官员此刻有些坐蜡,只能强笑道:“陛下,或是从军中抽调会各处语言的悍卒来行事。”   “那些人浑身煞气,怎么混进去?”程知节觉得这官员有些纸上谈兵的味道,忍不住就呵斥了一句,然后强烈后悔。   老夫怎么就没憋住呢?   出门前娘子有交代,老夫的功劳够多了,别出头,安享富贵,儿孙们也能因此远离灾祸。   哎!   程知节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不动声色,这才放心。   梁建方冷笑道:“看来这里是不成了,陛下,不行就让军中组建吧。”   苏定方干咳一声,“没这个道理。”   军中怎么组建?组建了谁来管?   解决不了这两个问题,你梁建方就是梁大嘴。   可梁建方见兵部的准备工作糟糕,就想到了贾平安。   老夫虽然不能掺和此事,但此刻给小贾帮个忙也没问题吧。   但老苏提醒的很有义气。   老梁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鄙夷的看了程知节一眼。   程知节在默念:老夫不出头,绝对不出头。   李治此刻需要一个老帅来提出异议,并建言让百骑来组建此事。   他看看程知节,面无表情的转移了目标。   梁建方是个老流氓,此刻见到朕带来了百骑还不明白吗?   梁建方还真没明白,他在想皇帝这是带着百骑去了何处,甚至想着皇帝会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这是准备去宠幸那个女人……   贾平安在皇帝的侧后方给他使眼色,可老梁正想到精彩的地方,没注意。   老梁不行,那就是苏定方。   贾平安使个眼色,下巴冲着身边的包东摆动了一下。   小贾这是脖颈出问题了?   这是苏定方的第一个念头。   等贾平安第二次使眼色时,苏定方明白了。   “陛下,臣以为,百骑可以试试。”   苏定方不错!   李治用欣赏的目光看了老苏一眼,“此事……是该试试,只是如何测试?”   不用实际行动让这些臣子低头,他怎么能消除一肚子的火气?   苏定方建议道:“陛下,要不就在兵部,让百骑的人现在就混进来,随后拿到一份文书,梁大将军……”   “何事?”老梁此刻有些小后悔,心想早知道皇帝是这个心思,老夫就明着支持又如何?   “如此也好。”梁建方想了想,“只是在场的都不能动,否则有人去通风报信,那天王老子也混不进来。”   李治看着贾平安,“可有把握?”   这个难度比较大。   贾平安说道:“可以试试。”   李治点头,“朕拭目以待。”   晚些,两个百骑出去,随行的还有千牛备身,算是监控。   众人站在院子里,因为皇帝在,气氛很拘束。   李治也觉得无趣,就说道:“你等觉着他们可能成功?”   兵部的官员第一个表态,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若是没有百骑的掺和,就算是身手差些,咱们能练啊!   所以他说道:“陛下,兵部上下规矩严,那些人如何能进来?臣以为,晚些怕是要闹腾一场。”   另一个兵部官员补了一枪,“被发现之后就叫停吧,免得被围殴。”   梁建方捋捋胡须,觉得这事儿难度极大,“进来还得要验证鱼符呢。”   但凡经常进出皇城的,都需要佩戴鱼符。所谓鱼符,就是身份证明,上面有名字和身份。   众人都觉得这事儿难度太大了些。   贾平安却很是从容。   百骑演练的有这些科目,所以他压根不急。   晚些,依旧没动静。   兵部官员笑着问道:“莫不是走了?”   众人不禁大笑。   贾平安也只是笑笑。   时间流逝,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还是没动静。”   兵部官员说道:“陛下,要不……臣去看看?”   李治心中也没底,闻言看了那官员一眼,冷冰冰的。   那官员缩缩脖颈,心想难道再等下去?   这里有皇帝,有几位老帅,兵部的几个大佬也在,难道都不用做事了?   李治回身,刚想问问贾平安,就见前方有些骚动。   “不好了!”   “张员外郎被人打晕丢在了门外。”   “来人,来人呐!”   “尚书何在?快去寻尚书来。”   “去报官!不对,去寻了军士来。”   乱糟糟啊!   整个兵部乱作一团。   兵部的几个大佬面面相觑,尚书说道:“陛下,臣去看看。”   李治点头,“都去看看吧。”   他有一种古怪的预感,觉得此事定然和百骑有关。   众人簇拥着皇帝出去,那些官吏赶紧站好,有人架着一个只穿着中衣的官员过来。   “陛下,这是员外郎张谦。”   张谦刚被弄醒来,一边捂头倒吸凉气,一边禀告道:“陛下,先前臣出了皇城,被一辆马车上的人打晕弄了上去,随后臣就不知道了。”   李治冷着脸道:“堂堂长安城之中竟然发生了此等事,查!”   梁建方觉得这些贼人的胆子太大了,就说道:“陛下,臣请出动左武卫。”   这个老家伙是不甘寂寞了,想弄些动静出来。   李治摇头。   兵部上下气得不行,各种咒骂,顺带还骂了负责治安的金吾卫。   “他们来了。”   那两个百骑和监控他们的千牛备身来了。   “见过陛下!”   李治负手问道:“如何?”   两个百骑昂首,那股子自信的气息让兵部的几位大佬格外的不满,尚书看着差点被剥光的张谦,脾气也上来了,说道:“难道他们还能飞进来?”   一个千牛备身先是看了贾平安一眼,包含的情绪很复杂,有忌惮,也有敬佩。   “陛下,他们二人先出了皇城,随后弄了一辆马车,一人赶马车在边上等着,一人在皇城外装作是打盹。”   “他们在等什么?”梁建方急不可耐的问道。   “等兵部的官吏出来。”   擦!   瞬息梁建方就给了贾平安一个眼镖。   大部分都恍惚着想到了一个事儿。   “本来说是弄一个小吏就行了,可没想到张员外郎也出了皇城,他们二人赶着马车跟着张员外郎,趁着一边无人时,就把马车靠过去,把张员外郎掳进了马车,一拳打晕……”   张谦被人扶着,闻言大怒,“请陛下做主。”   他觉得这二人该杀,可为何兵部的几位大佬都面色凝重呢?   “后来他们剥了张员外郎的官服穿着,又拿了他的鱼符,随后还装扮了一番,还别说,有五六成像……”   一条线被在场的官员们捋清楚了。   “打晕张谦,弄了官服和鱼符,装扮,随后混进皇城,再混进兵部……”   这是兵部的耻辱啊!兵部尚书说道:“陛下,兵部的门子严谨……”   这是唯一能挽回兵部颜面的机会。   但那个百骑拿出了一份文书……   很严肃啊!   兵部尚书接过,“竟然是老夫那里的文书?”   众人愕然。   “老夫看看。”梁建方最活跃,接过文书看了看,“这是如何拿到手的?”   一个百骑说道:“某装扮潜入进来,一路行少人处,随后寻得机会翻窗进了值房……不过这一路两次被发现,那二人……”   MMP!   兵部的几位大佬要疯了。   “去找。”   “不必找了,都在值房里。”   晚些,两个小吏被弄了来,激动的说自己发现了奸细。   可奸细就在这里。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不错。”   他随后就走了。   “好小子!”梁建方重重的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竟然能把麾下操练的这般厉害,回头给老夫说说,老夫给你指导一番。”   苏定方骂道:“老梁你可领军冲杀,指挥厮杀也还行,何曾懂这个?”   两个千牛备身不敢掺和老帅们耍流氓,其中一人说道:“咱们回去。”   说完他转身,另一个千牛备身犹豫了一下,却是冲着贾平安拱手,低声道:“贾参军果然了得。”   回到千牛卫,二人给蒋巍说了今日之事。   蒋巍默然,二人告退,走到门外时,听到里面的蒋巍幽幽一叹,“百骑一直被千牛卫牢牢地压制着,某本以为他们熬不过今年就会被扩编,谁知道来了个扫把星。扫把星就扫把星吧,你去克人,可特娘的却是让百骑愈发的蒸蒸日上了……”   “某不服!”   “唐旭不如某,若非是有贾平安在,某定然能让他叫耶耶!”   ……   百骑。   贾平安不在,四巨头变成了三巨头。   没有包东在,唐旭觉得煮出来的茶水没有灵魂,也就是解渴的东西。   邵鹏在发呆。   阳光明媚,可屋里却死气沉沉的。   程达知晓是为了什么,看看两位大佬,他叹道:“可惜了此次机会,若是能成,我百骑就越发的壮大了,更得陛下的看重。”   唐旭斜睨着他,“老程你这是要戳某的心窝子呢!”   “没有。”程达摆手,“某只是觉着可惜。”   “那小贾弄出来的。”唐旭把熬煮了一会儿的茶水倒在茶杯里,陶醉的吸了一口香气,才说道:“从某开始让他做事以来,他就带着一般人在操练这些,你可知为何?”   程达摇头,这些东西唐旭和邵鹏不说,旁人没权利干涉和窥探。   邵鹏淡淡的道:“当初老唐经常叹息,担心百骑不保,小贾看似不在意,可他这个人……咱看人不会错,小贾此人重情重义,老唐和某帮过他,他就会倾力相助,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带着那些人操练些咱和老唐都有些吃惊的东西,不过咱们只是看着,想看看他究竟是要弄什么。”   “如今知晓了。”唐旭喝了一口茶水,呼出一口郁气,“可阴差阳错的却被兵部抢了去,若非如此,我百骑当可再上一个台阶,让千牛卫煎熬不安,担心会被陛下弄成一支军队。”   可惜!   程达见气氛不好,就说道:“小贾还年少,做事有劲,可也得要校尉和邵中官帮衬看着,此次虽然失利,不过某以为,只要他汲取教训,只要校尉和邵中官能经常提点他一番,未来可期。”   这话看似夸赞贾平安,更是夸赞了唐旭和邵鹏,但内里隐藏着一个意思:小贾太年轻了,咱们不能拔苗助长啊!   “校尉!”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娘的,喊魂呢!”唐旭心情不好,一开口就骂人。   外面那人喊道:“参军回来了!”   唐旭的嘴角多了微笑,“回来就回来了,难道还得要某去迎他?”   邵鹏笑道:“少年就算是郁闷了,出去转一转就好,让人艳羡呐!”   “校尉!”   外面那个声音变成了惊喜的尖叫,“那差事是咱们百骑的了!”   嗖的一下,唐旭不见。   程达还在懵逼。   “这个老唐,就是急躁。”邵鹏摇摇头,然后……   “啥!”他瞪大眼睛,“是咱们的了?”   嗖的一下,邵鹏不见了。   “急什么!”程达嘟囔着,然后……   嗖的一下!   外面,包东站在台阶上,得意洋洋的道:“陛下亲口说了,兵部弄的不称职,此后查探外藩之事,交由咱们百骑来弄!”   众人先是一怔,旋即就欢呼了起来。   百骑的未来莫测,今日之前看似稳住了,可以后会如何?   要想彻底的稳住百骑,唯有重新定位百骑的职权。   查探外藩的,看似简单,可却和朝堂、军方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有了这个职权,百骑……   “百骑跨不掉!”   一直觉得自己会成为最后一任百骑统领的唐旭热泪盈眶。   他四处寻找着,在左前方的值房外看到了最大的功臣贾平安。   贾平安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身体微微倾斜着,惬意的看着这一幕。 第208章 老天有眼呐   长安县县廨。   曹英雄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道是否梦到了昨夜在青楼相识的女妓,嘴角竟然流出了口水。   作为文吏,他和王辅在一间值房里做事,同房间的还有一个小吏张耀。   张耀以手托腮看着张辅,一双浓眉下,眼中全是讥诮之色。   “这便是能考中进士的大才?”   曹英雄和王辅是顶着差点考中进士的名头来的长安县,刚开始惹人注目,等和他们一科的考生黄湖来了长安县任职县尉后,曹英雄和王辅马上就成为了笑柄。   黄湖上衙第一日就来到了这里,含笑说和曹英雄和王辅参加过文会,也一起喝过酒云云,一脸叙旧的模样。   但转过身,就有黄湖私下的话传出来,说曹英雄二人不学无术,连小吏都是混来的。   从此之后,他们二人的日子就有些艰难。   “英雄!”王辅一巴掌拍醒了曹英雄,随后起身,束手而立。   “啥?”   曹英雄抹去嘴角的口水,眼神有些茫然。   外门站着他们同科的小老弟黄湖。   此刻小老弟板着脸,肃然道:“你二人在此处懈怠,上官有令,即日起,你二人就跟着某行事。”   王辅的脸颊颤抖,“某……某……”   黄湖盯着他,“你有意见?”   王辅摇头,“没,遵从黄少府之令。”   黄湖看向曹英雄。   曹英雄真想一茶杯砸过去,然后不做了,回家当富家翁去。   可想到自己离家来长安参加科举时许下的豪言壮语,他就咬牙道:“遵从黄少妇之令。”   这个缺德的蠢货!   王辅真想离他远远的。   黄湖点头,“最近那个霸虎又冒头了,给你二人十日抓捕霸虎归案,逾期……哪怕某和你等是一科的考生,也顾不得脸面了。”   霸虎叫做陈中,是长安县的游侠儿。游侠儿蔑视官府没事,但这货却喝多了重伤两名不良人。   这等行径激发了长安县不良人们的怒火,于是开始围剿陈中,可陈中身手了得,关键是异常警惕,以至于一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抓捕到位。   黄湖科举出仕的职务是县尉,长安县六名县尉,各自分工不同,他的职责是负责治安。   陈中的案子上面压了下来,他自然要再压下去。   “某不是不良人!”   让小吏去抓捕贼人,这事儿不地道,但从法理上来说毫无瑕疵,无可指责。   相对胆小的王辅都怒了。   黄湖冷冷的看着他,“你有意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辅:“……”   黄湖冷笑离去。   “哈哈!”张耀突然笑了笑,“赶紧吧,十日一旦抓不到霸虎,屁股都能给你们打烂了。随后直接让你等去看管仓库,或是打杂,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张耀一番话说出来此事的后果,然后幸灾乐祸的看着曹英雄二人怒不可遏。   曹英雄有钱,一来就大手大脚的交好同僚,可最终大部分人吃了当白吃,当面称兄道弟……   “帮某一把!”   “上次你还说有难同当的。”   “哎!你特娘的别跑啊!”   “某是英雄,看清楚,请你喝酒玩女人的英雄!”   曹英雄颓然回来。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平康坊。   “兄弟,可知晓霸虎在何处?某给钱,十贯。”   “娘子,你可认识霸虎?”   “……”   二人最后木然坐在一家青楼的外面。   “唷!英雄!”   老鸨出来,本想驱逐这两个坐在自家门前的蠢货,可看到其中一个是青楼常客曹英雄后,不禁狂喜。   曹英雄习惯性的侧脸,王辅一把拽着他,“赶紧走。”   一直到下午,二人连头绪都没有。   “十日后咱们会被打个半死。”王辅伤心的坐在路边,抱膝哭泣。   “哭个屁!”曹英雄整理了一下衣冠,随后去了一家青楼,再出来时,身后跟着两名女妓。   “某去道德坊了,你继续哭。”   王辅跳起来,“去求贾参军?”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道德坊外面。   贾平安今日很忙,和唐旭等人商议百骑要增加多少人手,还得去元从禁军那边挑选新人。   远远看到了坊门,贾平安也看到了曹英雄。   “兄长!”   隔得远远的,曹英雄就招手,笑的格外的风骚。   贾平安近前下马,指着两个女妓问道:“这是何意?”   曹英雄笑道:“兄长,听闻你在百骑辛苦,小弟弄了两个女妓来伺候你,她们擅长按压,半个时辰下来,兄长,这人浑身舒坦呐!”   原来是技师啊!   贾平安就说曹英雄不敢给自己弄那些东西,他皱眉道:“送回去!”   曹英雄干笑道:“兄长,男女搭配,这活着才不累啊!”   可贾平安真要享受服务,不管是雅香还是冬至,都会心甘情愿的为他马杀鸡。   “她们走,还是你走?”贾平安冷着脸,曹英雄打个寒颤,赶紧送走了两个女妓。   三人一路进去,进坊门时,曹英雄觉得姜融的动作特别古怪,那种吸气把肚子都吸大的还真是罕见。   “说吧,何事?”贾平安知晓曹英雄二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曹英雄把事情说了,最后说到黄湖此人时,咬牙切齿的道:“当初考试前,小弟经常请他喝酒玩女人,那时他一声声曹兄叫的亲切,可后来却和乔东兴搅合在了一起,小弟觉着,此人是在为乔东兴报仇。”   “还不错,至少有脑子。”   曹英雄这等就是面带猪像,心中嘹亮的典范。   “那个霸什么?霸虎,兄长,说是凶悍绝伦呐!小弟就算是寻到了他,怕是也经不起他一拳。”   曹英雄握拳,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王辅说道:“贾参军,某以为,那霸虎怕是不在长安城了。”   “在不在的另说。”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等事儿,他可以出手解决,比如说把曹英雄二人弄到别的部门去,脱离黄湖。   “要不就换个地方吧。”   曹英雄瞪大了眼睛,“兄长,小弟做事从不退缩,若是去了别处,小弟以后见到黄湖,乃至于见到长安县的官吏都会觉着难受……”   这种心态不错!   记得曹英雄还喜欢卖弄心灵鸡汤,看样子是深受其害。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着这就是没经受过几次社会毒打的懵懂青年。   贾平安笑了笑,“如此,某去看看。”   “多谢兄长。”   曹英雄出了道德坊,对王辅说道:“长安县的不良人都寻不到陈中,兄长怕也难。如此,这几日咱们多吃些。”   “为何?”王辅不喜欢用暴食暴饮来消除负面情绪,觉得特软弱。   曹英雄昂首,唏嘘道:“他们说,被打板子多了会拉不出屎,这几日多吃些,到了第九日就不吃了,拉空,如此就省事了。”   王辅:“……”   你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回到县廨,一路遇到几个小吏,都摇头叹息。   这是觉着他们会被黄湖玩出花来。   第二日,他们依旧去平康坊寻摸消息。   一无所获。   第三日,贾平安把他们叫到了平康坊。   一个胸口有蛇头刺青的女子站在贾平安的身边,在低声说话。   “……那徐大的手下有几个身手了得的,要不我带着兄弟们跟着去吧。”   贾平安摇头,“恶少与官府携手……消息传出去你就成了过街老鼠,回去吧。”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般的风度翩翩,不曾仗势欺压她。可惜他不肯和自己结拜为兄弟。   想到这里,许多多拱手,随后令小弟跟在后面查看,一旦不对劲,就准备去砍人。   “跟着来。”   贾平安一马当先,出了这条巷子,外面站着一个身板超级厚实的少年。   “兄长。”   李敬业看了曹英雄二人一眼,说道:“就是他们?”   贾平安点头。   随后一行人到了一家青楼的外面。   “客人来了。”   老鸨欢喜的迎了过来。   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某寻徐大,有笔买卖想和他联手。”   老鸨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徐大在二楼,且跟着我来。”   晚些,二楼的一个房间外面,老鸨敲门,“徐大,有人寻你。”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见这里面的徐大才是青楼的老板。   “进来。”   老鸨推开门,曹英雄往里面看了一眼。   我的妈!   里面坐着十余个看着面色不善的大汉。   这些都是恶少和游侠儿。   中间的大汉正在喝酒,脸色微红,抬头道:“谁寻某?”   贾平安上前,目光在室内寻索,问道:“霸虎何在?”   右边一个大汉想蹦起来,徐大按住了他,说道:“某知晓你是官人,可某也认识官人,如此你可退去,晚些再来。”   说着他起身,傲然道:“某能在此五载……”   这就是背后有人的恶少,得意忘形到了不把官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是恶少们的习惯和传统。   贾平安微笑道:“拿下霸虎,某算你自首。”   “好大的口气!”徐大一看没路子,就喝骂道:“打出去!”   曹英雄颤声道:“兄长闪开!”   他准备豁出去了,直接跳坑。   贾平安是闪开了,曹英雄刚走出两步,就看到右侧声音闪过,接着自己就像是遭遇了大锤锤击般的侧飞出去……李敬业出动了。   砰砰砰砰砰砰!   没多久,里面躺满一地恶少,李敬业一手拎着一个大汉出来。   “这是陈二!”   陈二被丢在地上,仰头喊道:“某认识不良帅!某还认识……”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贾平安。”   “百骑之虎!”陈二嘶声道:“那又如何?”   贾平安指指陈二,“英雄,去,打断他的腿!”   还有这等要求?这是兄长想让某见血吧!   曹英雄一怔,毫不犹豫的就在里面寻了凳子,然后用力砸去。   “嗷……”   这等开青楼的恶少,身上都有解不开的罪孽。贾平安觉得打死也许有冤枉的,但打残绝对没错。   另一边的霸虎鼻青脸肿的喊道:“是哪位好汉出手?某霸虎,当年也曾……”   太特么吵了。   贾平安说道:“曹英雄和王辅来此抓捕霸虎,陈二明知霸虎是长安县追捕的要犯,依旧出手阻拦,被王辅打断了腿。”   “某?”王辅指指自己,觉得陈二打断自己的腿更现实一些。   贾平安继续说道:“霸虎趁机逃窜,曹英雄奋不顾身的追击,截住了霸虎,随后勇敢和他厮杀,以至于遍体鳞伤,终于抓获了贼子……”   曹英雄的眼皮子一跳,“兄长,你看看某……某看着不像是遍体鳞伤的模样啊!”   “这个简单。”贾平安指指曹英雄,“给他些功勋。”   李敬业上来,挥舞着拳头,非常轻柔的来了几下。   “嗷!”   可他的轻柔对于曹英雄而言依旧是不可承受之重。   “成了。”贾平安很满意。   “兄长,咱们去看甩屁股的胡舞吧?”李敬业觉得那胡女的屁股甩的极好,堪称是一绝。   你特娘的也不怕腰子没了。   贾平安点头,二人扬长而去。   王辅呆若木鸡,“就这么简单?某怎么觉着是一场梦呢?英雄,你掐掐某看看。”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重重一掐……   “嗷!”   曹英雄说道:“长安县那些不良人都在寻找霸虎的消息,可一无所获,兄长只是用了两日……果真是百骑之虎。”   “某以前还觉着贾参军是温文尔雅的。”王辅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错,“英雄,多谢你了。”   “不客气。”   “若是没有你,某也不会认识贾参军,不认识贾参军,某此次怕是就要倒霉了。”   曹英雄点头,“兄长前程远大,某就想跟着兄长厮混,顺带能多睡些女人。”   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晚些,曹英雄弄了一辆马车,拉着两个重要人犯回了长安县县廨。   县廨里马上就轰动了!   “黄少府!”   正在值房里的黄湖被惊了一下,皱眉道:“何事?”   “抓到了,霸虎抓到了。”   嗯?   黄湖心中一喜,出去问道:“是谁抓到的?某给他去崔明府那里请功。”   在他看来是不良人。   小吏指指外面,刚想说话,就见鼻青脸肿的曹英雄和王辅走了进来。   随后就是几个不良人在吹捧。   “曹郎君一人擒获了霸虎,堪称是悍勇,我辈不及也!”   “王郎君竟然能打断徐大的腿,当真是我辈楷模。”   众人来到了黄湖的身前。   “谁抓到的人?”   “某。”曹英雄昂首说道。   “你能活捉霸虎?”黄湖觉得里面有猫腻。   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黄湖冷笑道:“马上讯问,某要知晓谁在里面弄鬼。”   曹英雄和王辅面色微变。   “崔明府来了。”   众人闪开,崔义玄缓缓走来,问道:“老夫听闻抓到了霸虎?”   黄湖堆笑道:“是,刚抓到。”   “谁抓到的?”崔义玄看来心情很美妙。   黄湖指着曹英雄说道:“此二人,但下官知晓他们身手差,此事怕是有情弊。下官以为要严查,随后报给崔明府。”   他觉得崔义玄一定会支持自己,所以很是自信,看了曹英雄一眼,那眼神格外的轻蔑。   这是要毁人啊!   曹英雄怒气勃发,刚想豁出去大骂一场,崔义玄皱眉道:“他们鼻青脸肿的抓获了贼人,为何要质疑?若是人人如此,下次那些不良人可愿意出去抓捕?你刚为官,要知晓轻重,莫要轻率。”   这话语重心长,在场的人都不禁微微点头,觉得崔明府果然是爱惜下属。   崔义玄想到贾平安先前让人来传的话,不禁多看了曹英雄二人几眼,随后扬长而去。   按照大唐的官场潜规则,作为县令,崔义玄甚至能令人责打黄湖。   可已经不用了。   黄湖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从他任职以来,每一次见到崔义玄,老崔都会鼓励他一番,让黄湖觉得老崔是看好自己。后来的几次禀告,崔义玄都对他颇为赞许……   可今日崔义玄为何突然变脸了?   当着大家的面,他官威十足的呵斥着曹英雄二人,可转过眼,崔义玄的一番话就像是在当众抽耳光,抽的他生痛。   曹英雄回身,突然大笑了起来,喊道:“老天有眼呐!”   回到值房,那张耀狐疑的道:“就没见你们操练过,怎地能打赢了霸虎?那可是重创了两个不良人的存在。”   是呵!   曹英雄也觉得崔义玄有些太过慈祥了。   晚些出去,半路一个小吏拦住了他,说道:“霸虎和徐大都招认了,说是被你二人擒获,英雄,厉害!”   “哈哈哈,一般一般。”曹英雄不知道谁做好事不留名,竟然连霸虎和徐大都能压制住,让他们说谎。   晚些他告假去买了些礼物,估摸着贾平安到家了之后,才进了道德坊。   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东西在跑。   呯!   房门开了,阿福在前方,好奇的看着曹英雄。   “阿福!”   这可是贾参军的爱宠。   曹英雄摸出一块饼递过去,阿福嗅嗅,回身就走。   杜贺说道:“阿福刚吃饱,倒是浪费了曹郎君的一番好意。”   曹英雄讪讪的道:“回头弄了羊肉给它吃,对了,兄长可在?”   “郎君在书房,有客人。”   话音未落,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贾,今日弄了什么好吃食?不让老夫吃满意可不成。”   “崔明府?”   看到出来的贾平安和崔义玄,曹英雄全明白了。   合着是贾平安寻了崔明府,随后崔明府才会及时出现,给了黄湖一巴掌。   而后徐大和霸虎二人的口供多半也是在崔明府的亲切关怀下出炉的。   原来都是贾参军在为了某谋划啊!   从此之后,某也算是背后有人了!   贾平安见到他,就笑道:“这曹英雄虽然莽撞,可为人正直,见到不平就会出手。”   崔义玄看了曹英雄一眼,微微颔首,随即就和贾平安说话。   杜贺靠了过来,低声道:“崔公名望颇高……”   崔义玄老了,越发的爱惜羽毛,所以那等明晃晃的出手去偏帮曹英雄的事儿不会做。而且说句实话,为了一个小吏的事儿,老是去劳动他也不合适。   曹英雄明白了,“是,某不认识崔明府。”   他越发的明白贾平安请崔明府出手的情义,想到这里,眼眶不禁红了。   他曹英雄是个讲义气的人,兄长对某这般推心置腹,某当倾力回报他。   ……   求票。 第209章 五年后,你不如他   百骑内多了百余人,这些都是从元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随后将跟着一起操练。   而百骑内部最早操练的那一批兄弟,除去留下了些种子当教官之外,都已经出发了。   贾平安的事情因此也多了不少,每日忙碌不休。   “参军,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正在给那些新人上课,闻言就出去。   一个内侍站在外面,“陛下召见。”   李老板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萧氏又发骚了?   贾平安觉着自己迟早会被萧氏弄死,念及此,他就恨不能阿姐赶紧进宫,随后横扫后宫。   李治正在宫中……喂鸟。   几只麻雀在殿前唧唧喳喳的转悠,李治拿着一把粟米,不时撒一些。   麻雀在啄食,却不肯靠近他。   “鸟儿也知晓不同类则远离,朕每日和不同的人见面,说话,甚至连鸟儿都不如。”   你的鸟儿太忙了……   贾平安行礼,李治抬头看着他,“萧氏那边又说梦魇,朕问你,为何如此?”   果然是那个骚客。   什么梦魇,这纯属是梦呓……   贾平安说道:“陛下,其实……怕是和寝宫有关,越是低洼潮湿之地,越是易生邪祟。”   话不用多说,领悟就好。   现在的太极宫问题很多,低洼潮湿就是个大问题。先帝当年就熬不住,准备在边上选址修建宫殿群,也就是以后的大明宫。   可宫殿修建了没多久就停了,如今李治一家子依旧在这潮湿的地方厮混。   后来甚至还发生过大水淹没寝宫的奇葩事儿,让李治想死。   记得李治就是在这里得的风湿病,以后渐渐发展,成为了痼疾。   李治见他神色平静,就微微颔首,“如此,朕知晓了。”   贾平安告退,一路出宫。   还没到百骑,有军士来寻他。   “贾参军,外面有姓苏的寻你。”   姓苏的?   贾平安没想到是谁。   到了皇城外,就见一个男子蹲在墙边,却是苏荷的大兄苏能。   “见过贾参军。”苏能起身行礼,竟然脸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给我介绍妹纸?   贾平安不解。   苏能说道:“这阵子托贾参军的福,那彭毅给某寻了几个店铺,某挣钱不少……家里的屋子也修葺了一番,阿耶说要多谢贾参军,就请贾参军去家中饮酒。”   苏尚一看就是个本分老实的,但蒋氏却有些势利眼,上次看贾平安的眼神都带着不屑,直至彭毅认出了贾平安,直接跪了,蒋氏才换了个脸色。   所以听到苏尚请喝酒,贾平安犹豫了一下,“也好,晚些某就去。”   苏能的脸更红了,却是兴奋的,“那某下午来接你。”   这个用得着吗?贾平安莞尔道:“也好。”   到了下午,贾平安提前一个时辰出来,就见苏能蹲在墙边,嘴里嚼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草根。   贾平安上了阿宝,二人并肩而骑。   “那个彭毅介绍了什么生意?”   贾平安问的看似漫不经心,可却担心彭毅强迫那些商家必须要苏能的货。   强买强卖是最让人厌恶的事儿。   若是如此,他就准备让苏能退出来,若是不肯,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苏能笑道:“某以前有个兄弟,原先跟着某厮混的,后来腿被打断了,就回家学酿酒,那酒好喝,某前几日寻他要了一批,送到那些酒楼酒肆去,都说好。彭毅就介绍了几家酒楼给某。”   “这个不错。”   一路到了苏家,从外面看去,果然是修葺一新了。   苏尚迎了出来,搓着手说道:“家中如今好了些,多亏了贾参军的照拂,如今老大也能挣钱了,老夫心中欢喜,想着这些都少不了贾参军的襄助。”   老头很老实。   但后面的蒋氏就不同了。   “大郎是自家寻到的好酒,也是自家去寻的生意呢!”   这是暗示老苏家的好日子还是自己过出来的,贾师傅不能居功。   这个女人……   贾平安想到了娃娃脸,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个妹纸,怎地老娘是这种德性。   但这样的妇人自然不能让他的心情有什么波动,随后进去,他坐下就要酒。   苏能给他斟满酒,期待的道:“贾参军尝尝。”   贾平安喝了一口,“好酒!”   酒水确实是不错,贾平安在五香楼喝最高档的酒,也就比这个好一些。   “可以做。”贾平安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苏家看样子最近挣钱不少,看看蒋氏都换了新衣裳,满面红光的得意模样。   随后就是喝酒。   贾平安喝了几杯,就说不胜酒力。   “这是不给脸呢!”蒋氏在边上嘀咕。   苏尚横了她一眼,“少说话。”   娘们不会说话就闭嘴。   蒋氏一听就炸了,“怎地,我整日操持家中,这还错了?”   苏尚指指她,想骂人,但长久以来的性子让他只是叹息一声。   苏能皱眉,“阿娘,贾参军能来就是给了咱们脸面。再说了,上次若是没有贾参军,那黄老五就能砸了咱们家。”   蒋氏瞥了贾平安一眼,“现在你不是走正道了吗。”   这话的意思是,上次就算是把那些代卖货的生意丢给黄老五,苏家正好做酒水生意。   贾平安看了蒋氏一眼,一脸精明的妇人模样,还有些得意矜持的神色,典型的市井妇人。   上次她看似泼辣,可一朝翻身,那性子就直接飞升了。   前世贾平安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人,落魄时谦逊,一旦翻身了,顿时就摇身一变,变得让他自己和旁人都陌生的不认识。   所以得意时最要紧的就是自省。   “大兄,有人寻你。”   苏香进来,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中都是欢喜。   这个少年怯弱,贾平安上次出手碾压了黄老五,让他不禁暗自崇拜。   苏能出去,就见来人是天然居的管事。   “李管事,快进来喝酒。”   天然居的生意最好,每日需要许多酒水。苏能才将靠着彭毅做进去,恨不能把李管事供起来。   李管事冷冷的道:“喝酒就不必了,苏能,你的酒掌柜喝了,说是勉强能用,就是价钱贵了,一斤酒贵了三文钱。若是不能降下来,以后也不用做了。”   苏能心中一紧,赔笑道:“李管事,那酒某一斤也就能挣钱两文钱,还有些运送的耗费……若是都给你,某这……”   他的酒水生意刚开始,所以想着薄利多销,利润非常低。   李管事淡淡的道:“若是如此,一斤低两文钱,以后每月交给某。”   苏能明白了,这是索贿。   他若是不给,李管事是管采买的,随后动个手脚,就能把他赶出天然居。   旁的酒楼和酒肆也就罢了,天然居可是长安城饮食界的扛把子,能供给酒水,说出去就是现成的广告。   可……   “李管事,两文太多了,要不,两斤三文?”   两斤三文,加上各种耗费,他基本上就是白干,甚至是略亏。   但给天然居供货,略亏也行啊!   想到这里,苏能就松了一口气。   李管事皱眉看着他,负手骂道:“某说两文就是两文,你一个恶少,也配和某讨价还价?”   苏能面色涨红,“李管事……”   他双拳紧握,真心想一拳打爆这厮的脸,可想到酒水生意,就只得忍了。   见他忍耐,李管事就更得意了,说道:“某只需往外说一句你苏能的酒水难喝,你的生意可能做下去?”   苏能鼻息咻咻,真的忍不住了。   可看看修葺一新的家,想到家人,他把牙齿都咬得嘎嘣响,最终还是没出手。   李管事嗅到了些酒肉香味,正好饿了,就说道:“吃的是什么?”   “羊肉。”   李管事也不用他邀请,大摇大摆的进去。   里面的人刚才全程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所以鸦雀无声。   李管事进来,大大咧咧的道:“某坐何处?”   苏尚起身,“郎君稍待,老夫这便去弄了案几酒肉来。”   李管事准备过去,边上的少年笑道:“无需让他,坐下。”   苏尚心中不安,“要的,要让的。”   蒋氏嘟囔了几句,说道:“我去做些菜来。”   面对这等豪横的管事,她也怯了,担心儿子的生意被此人搅黄。   可她走到李管事的身边时,李管事却不让路。   “郎君……”   蒋氏抬头堆笑,可发现李管事嘴唇蠕动,一脸惶然的看着谁。   她顺着李管事的目光看过去,却是贾平安。   他看这个少年作甚?   蒋氏还在懵,就见贾平安拿起酒杯,淡淡的道:“天然居的生意是在别人家谈的?”   觉得供应商的价格高了,天然居会把供应商叫到酒楼来商议,这叫做主场优势,谁会跑到供应商的家中来说事?   这个李管事一看就是来索贿的。   李管事额头见汗,“是……不是。”   “那你来作甚?”贾平安微笑看着他。   时至今日,天然居在他的眼中只是个小酒楼罢了,但韩进此人却心思不正,所以后续他再也没为天然居提供过新菜谱。   这位能让天然居的两个合伙人都要低头的存在。李管事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全是冷漠,他低头道:“某错了。”   苏能讶然,心想这位李管事在天然居可是了不得,堪称是呼风唤雨,据闻还和韩进是亲戚关系,可他竟然这般惧怕贾参军,这是为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价钱某不掺和,回去告诉韩进,若是觉着翅膀硬了,那某无话可说。”   李管事汗流浃背,“不敢,苏能的酒水极好,回头一斤加两文钱。”   “这些某不管!”   贾平安起身走了过来,对苏能微微颔首,然后说道:“若是天然居压价,你只管撤出来,随后来百骑寻某。”   什么狗屁的天然居。   才开了没多久,下面就乱糟糟的。   高阳的酒楼正在整修,弄好了之后……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该考虑一番挣钱的事儿了。   等他走后,李管事一迭声说道:“这个价钱无碍,回头一斤加两文。”   苏能却不肯,只说按照原先的价钱就好。   李管事热泪盈眶,当即握着他的手,说是回头请苏能去青楼喝酒。   最后临走前,李管事冲着苏尚拱手,一脸惶然的说得罪了。   等他走后,蒋氏不敢相信的道:“大郎,那贾参军为何能让李管事低头?”   苏能也不知道,“贾参军提及的韩进乃是天然居的掌柜,应当是他们认识。”   苏尚冲着妻子皱眉道:“大郎挣钱之后你就变了,尖酸刻薄,可贾参军对咱们家有恩,你这般没得让人笑话,丢人!”   蒋氏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他这般厉害,竟然能压住天然居。”   苏能不满的道:“阿娘,咱们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势利,否则某出门都没脸见人。”   “知道了。”蒋氏想起贾平安竟然交游这般广阔,不但是官面上能管事,连生意上都能插手,不禁就后悔了自己先前的态度,“回头他再来,我做拿手的羊肉给他吃。”   就这?   苏尚父子三人都不禁无奈叹息。   蒋氏瞪眼怒道:“那还要我如何?难道要我跪下给他赔罪?那要不……这少年唇红齿白的,要不我给他寻个俊俏的小娘子……”   苏能摇头,起身出去。   苏尚不说话。   蒋氏见他们不满意,就捉住苏香问缘故。   苏香欲言又止,蒋氏怒了,“再不说,老娘拿大巴掌扇你。”   苏香捂脸,“阿娘,贾参军这般俊美,本事那么大,你认识的那些人哪里配得上。”   “俊美了不起吗?”蒋氏昂首。   苏尚和苏香同时点头。   蒋氏嘟囔道:“若是大娘子在就好了,正好嫁给他,咱们家也省事了。”   刚进来的苏尚板着脸骂道:“吃多撑着了?”   苏香赶紧出去。   蒋氏瞪着苏尚,“怎地,说不得?”   苏尚指着他,“不想惹祸就别提此事,不然……不然老夫休了你!”   蒋氏想对骂,可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   马蹄声轰隆而来。   贾平安在街边,看着大队骑兵从眼前而过。   这些骑兵的脸上依旧有风霜之色,但目光敏锐,可见是精锐。   “是从辽东撤下来的。”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薛仁贵。   双方见礼,薛仁贵感慨的道:“当年先帝征伐高丽,大军云集,让人怀念呐!”   这位就是白衣从军,一战高丽即巅峰的大佬。   有人说猛将兄是是啥样的,这位便是。   第一次出征就敢单骑冲阵,万军之中斩杀敌将的狠角色。   “高丽那边如今很是乖巧,说什么与大唐和睦相处……”薛仁贵的眼中多了冷色,“此次随行的还有他们的使者,先前有人说了,此人带着几个所谓的勇士,这一路每次歇息就让那些人舞刀弄枪,小贾,你以为如何?”   “这是想恐吓当地军民,让当地军民以为高丽都是这等凶悍之士。”   薛仁贵拍拍他的肩膀,“有见地!”   等贾平安走后,薛仁贵的随行将领问道:“薛郎将,这位便是扫把星?”   薛仁贵点头,将领好奇的道:“你当年一战成名,随后被先帝看重,堪称是傲气十足,为何对这个少年另眼相看?”   薛仁贵淡淡的道:“某只钦佩有本事之人。”   将领笑道:“那个少年有多少本事?”   “你试试就知道了。”薛仁贵回身说道。   将领大笑起来,“如此,某倒是想见识一番。”   薛仁贵看着他,良久摇头,“五年后,你不如他。”   说完他上马离去。   将领呆立良久,笑骂道:“某刘仁愿当年做了飞骑的头领护卫先帝时,还没有百骑这个东西,现在的后生小子竟然这般厉害了吗?”   他一路进了皇城,径直去求见李勣。   “见过英国公。”   刘仁愿曾在李勣的麾下征战,也不见外,见礼后就开门见山的道:“英国公,高丽使者来了,某原先跟随先帝征伐高丽时,曾斩杀高丽大将……”   李勣看着他,目光温润。   刘仁愿挠挠头,“罢了,某直说吧。某想着再去高丽厮杀,若是可以,恳请英国公为某进言,让某来和高丽使者交涉。”   “轮不到你。”   “为何?”刘仁愿不满的道:“难道某还不如礼部的那群家伙?”   此人是想立功,但此事李勣却不准备干涉,他淡淡的道:“此事某管不着,要不你去求见陛下试试。”   刘仁愿随后进宫请见皇帝。   “此事……”李治淡淡的道:“也可。”   等刘仁愿走后,他放下奏疏,眉间有讥诮之色,“人人都想寻了富贵,可也得看看是否有那本事。”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让郎将刘仁愿和高丽使者交流。   李勣听到消息后,对心腹说道:“高丽如今蛰伏着,大唐优先对付突厥人,因此两边近几年不会厮杀。但刘仁愿却是喜欢寻觅军功,弄不好就会惹出事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了消息。   “英国公,刘仁愿殴打了高丽使者的随从,杨万北大怒,正在求见陛下。”   操蛋!   李勣捂额道:“陛下知晓刘仁愿的秉性,却放任他去和杨万北接触,这是想作甚?难道要征伐高丽?时机未到啊!”   宫中,李治接到了消息,却丝毫没有动容。   “先帝去后,朕令停了对高丽的袭扰,为何?只因朕掌控不了那些骄兵悍将。如今……”   王忠良这才知晓皇帝为何登基后要停止大规模征伐。怪不得才将出征的高侃的麾下主力也是仆从军。   原来如此啊!   “陛下,那如今可是能征伐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果真是没眼力见。   “边上跪着去!”   为啥?   王忠良一脸委屈的去边上跪下,心中却觉得自己冤枉之极。   皇帝渐渐走远,有话幽幽传来。   “阿耶说,养兵就是养虎狼,要有肉给他们吃,否则一旦没肉吃,他们就会掉头吃人。” 第210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贾平安在琢磨怎么挣钱。   开酒楼他没兴趣,主要是没人管理。   做别的他又懒。   杨德利经常和自己的姑母汇报工作,隔一阵子就把家里有多少积蓄都告知在天上的姑母,喜滋滋的说等表弟成亲时,定然要搞的很隆重。   他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把这些想法记录下来。   “郎君!”   鸿雁端着开水来了。   老贾家都知晓郎君不喜喝茶,特别是作料加的越多的茶水,郎君越厌恶,甚至宁可喝温水。   贾平安抬头,鸿雁把水杯放下,福身告退。   她站在侧面,一福身,身体往前踉跄了一下,额头撞在了桌子上。   呯!   贾平安木然抬头,见鸿雁双手捂头,痛的眼泪汪汪的,就叹道:“长点心吧。”   “哦!”   鸿雁应了,觉得郎君这般关心自己,真好。   “郎君你真好。”   换个女人说这话,贾师傅就得担心她是否想吞了自己。可鸿雁不会,她眼中含泪的笑着,看着傻乎乎的。   “去吧去吧。”贾平安低头继续研究自己的发财大计。   “呯!”   哎!   贾平安摇摇头。   “郎君!”   鸿雁又捂着额头回来了,“外面有人找。”   贾平安看看这张纸,上面全是一些简略的缩写,拿给大唐人看,绝对是满头雾水。   下一次哥用拼音!   哈哈哈哈!   贾平安对自己能在这个世间有个安全的树洞很开心。   出去后他就没法开心的起来了。   来的是个军士,严肃的道:“梁大将军令某来此,请贾参军马上去左武卫,但凡迟到,痛责!”   狗曰的老梁,老子又不是你的麾下,什么痛责,你痛责一个看看。   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傲娇一下,但杜贺已经把阿宝牵来了。   “嘤嘤嘤!”阿福也凑了过来,差点挨了阿宝一马蹄。   上马,不等他下达指令,阿宝就开始了加速。   那个来通报的军士只觉得眼前一晃,贾平安就冲出去了。   这加速的能力越发的强大了啊!   一路到了左武卫,阿宝依旧觉得不过瘾,在门外长嘶不已。   贾平安被带进去,站在外面喊道:“梁大将军,下官到了。”   他这是故意报复梁建方,可一低头,就见到了一群将领。   卧槽!   这群出门最低也能灭国的将领此刻都在好奇的看着他。   “这便是你等夸赞的贾平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将问道。   苏定方点头,“是个好苗子。”   那个将领的脸上有一道刀痕,看着很是渗人,他淡淡的道:“好苗子都是厮杀出来的,蹲在长安城中的好苗子……譬如说薛仁贵,如今怕是废掉了大半,你苏定方也差不多了吧,再不出去杀人,还说什么好苗子,屁!”   从先帝驾崩后,军方就暂时蛰伏了,偶尔小打小闹,大规模征伐见不到影子。   军队要杀人,否则容易废掉。   苏定方的脸颊颤抖着,显然是怒了。   梁建方说道:“吵你娘!小贾来了,过来。”   一群老家伙盯着贾平安,他只觉得脊背上全是毛毛汗。   这群老东西要是在某个国家的边境聚集,那国家估摸着从上到下都要疯了。   桌子上摆着地图,梁建方说道:“先帝征伐高丽后,觉着损耗太大,特别是战马。后来有人建言用小股人马去不断袭扰高丽,这几年一直在这么做,高丽人焦头烂额。可惜先帝驾崩后就停了……”   这是目前双方的态势。   老梁突然一拍桌子,骂道:“狗曰的刘仁愿,骨子里还是匈奴人的那一套,和杨万北接触,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就打吧,娘的!竟然输了!”   室内仿佛多了一阵冷风,贾平安才知道这群老东西玩聚会的缘故。   这是怒了啊!   “不能吧?”贾平安记得刘仁愿也算是著名打手,当年还率领百骑的前身飞骑护卫过先帝。   “怎么不能?”梁建方骂道:“他轻敌,自家打的倒是痛快了,可带着的两个随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贾,你的骚主意多……”   “什么叫做骚主意?”   这话贾平安不爱听,哪怕是梁建方说的也是如此。   众人一阵哄笑,苏定方笑道:“先帝曾经说过,为将不骚,本事不高,老夫看妥当的很!”   这不对吧。   贾平安记得当时袁晨说的是先帝曾经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这怎么到了老苏这里就变了呢?   梁建方见众人都在笑,一拍桌子,骂道:“骚你娘,老夫在同小贾说话,都闭嘴。”   有人骂道:“狗曰的梁建方!”   MMP!   “谁骂的?”梁建方双眼凶光毕露,可没人搭理他。   “都是一群鼠辈!”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坐下,“小贾,你来说说,这等时候……咱们如何能杀人……就是弄死高丽人,却不会让朝中震怒。”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可这群老东西却在琢磨着怎么找借口杀人。   但……   贾师傅却觉得格外的欢喜。   “此事你可有办法?”   一群老将在盯着他。   贾平安点头,“交给某了。”   “哈哈哈哈!”   梁建方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随后骂道:“看看!看看!老夫说了少年人就是有担当,好!”   晚些贾平安出去,苏定方皱眉道:“要杀人咱们有数百种法子,保证无人察觉,为何要把小贾拖进来?”   另一个老将也不满的道:“一群老家伙杀的人怕是比他见过的都多,这等事情为何要让他动手?”   “因为咱们都老了。”梁建方缓缓看着这些同袍,“陛下让刘仁愿去和高丽人接触,什么意思?”   众人默然,一个将领突然骂道:“这是看低了咱们!”   梁建方点头,“哪里轮得到刘仁愿去做此事!薛仁贵都比他强。况且刘仁愿行事急躁,这是奔着去坏事的。”   他抬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大家,“陛下登基之后,马上停了四方征战,为何?因为他不信任我等。这需要数年的时光来磨,磨的君臣相互信任了,大唐才能重新开启征伐。所以……老夫让小贾来,是想让陛下看看,我等愿意栽培陛下信任的新人,若是可以,随时能把军权交回去。”   室内多了喘息声,有人骂道:“这贼老天,弄的君臣离心。”   梁建方冷冷的看着此人,“前隋杨坚就是被武人簇拥着造的反,后来也是那些人簇拥着杨玄感造反,可杨玄感却忌惮那些人,于是他们就改了,簇拥了高祖皇帝……后续就建立了大唐。老夫说这些犯忌讳的话,也不怕你等去说,为何?因为将士们不能停的太久,一旦许久不杀人,四周的那些野狼就会重新窥视大唐,到了那时,懈怠许久的将士们可能抵御那些敌人?”   众人点头,梁建方突然说道:“老程,你特娘的自从娶了崔氏之后就变成了老鼠,往日一言不发,今日如何?”   程知节微微摇头,依旧一言不发。就在了梁建方颓然时,他突然说道:“此事杀一人即可,就怕小贾少年冲动。”   曰!   “你个老东西,终于肯说话了?”   梁建方和老将们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只管杀,杀了耶耶们来兜底!”   ……   贾平安回到百骑,令人去打探杨万北的行踪。   高丽使者来了,按理是不能到处溜达的,可大唐在这方面却很是放松。   晚些来了消息,杨万北看似心情不错,说是要去青楼。   贾平安跪坐在那里,把长刀拿出来,缓缓擦拭着。   这事儿不对劲。   皇帝让刘仁愿出马不对,此人适合厮杀,而且有些急躁,不适合外交场合,容易出事。   果然,刘仁愿出手殴打了高丽使者的随从,但谁知道杨万北早有准备,一个反击,把他的随从也打成了猪头。   因为是刘仁愿先动的手,所以一时间反而是高丽人占据了上风。   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刺激军方?   那么他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先前一群老家伙在聚会,估摸着连佛祖道尊都不会进那间值房。   军方要表态,而让贾平安去干这事就是暗示皇帝,俺们忠心耿耿,你只管放心,该打哪吆喝一声,咱们说灭国绝不灭城。   贾平安从中能获取的好处不少,军方大佬的肯定,以及皇帝的瞩目。   但风险也不小,弄不好就会闯祸。   但……富贵险中求!   打探消息的人来了,“参军,高丽人出发了。”   贾平安点头,收了长刀,“多少人?”   “五人。”   “包东和雷洪跟某去,另外,去英国公府,把李敬业带来。”   这等时候好歹要把小弟拉上去立个功才行。   做人不要只顾着自己得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晚些在皇城外,李敬业一脸兴奋的道:“兄长,可是去看胡女甩屁股?”   这娃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去杀人!”   “当真?”李敬业两眼放光的缠上来,追问要杀谁,杀几个,怎么杀,是斩杀还是活生生打死……   “小弟担保一拳打死,打不死小弟从此不喝酒,不看胡女跳舞。”   李敬业信誓旦旦的说着。   晚些到了一家青楼的外面,此刻天色黯淡。   鼓声起,坊门开始关闭。   “那些高丽人竟然不出来,这是仗着使者的身份逍遥跋扈!”   随行的包东吸吸鼻子,“某嗅到了高丽人的味道。”   老鸨出来,“客人可有相熟的娘子吗?”   包东低声道:“参军,她竟然不认识你。”   青楼浪子贾师傅竟然没人认识。   包东同情的看了一眼老鸨,觉得今夜参军不会留下一句诗。   “高丽人在何处?”贾平安腰挎长刀,看着就来者不善。   老鸨小心翼翼的问道:“客人这是……”   大堂里不少人都在打量着他们。   边上有女仆在点燃蜡烛,烛光渐渐照亮了整个大堂。   杨万北搂着一个女妓在看着歌舞,边上有人低声道:“有人带着刀进来了。”   杨万北看了一眼,是个少年,就漫不经心的道:“在辽东,某看到那些人狩猎时在嚎叫,抓到猎物时如同野兽……那些部族看似归顺了唐人,可我却知晓,他们只是暂时的蛰伏,若是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将会变成真正的兽类,去撕咬唐人。所以别在意这些,这个大唐看似风光,可内里问题重重,外部无数的虎狼在盯着他们,我们……看着就是了。”   一个随行的勇士说道:“那个少年好生雄壮。”   杨万北也看到了,他笑了笑,“熊也很雄壮,可在面对熊时,我们能策马游斗,用弓箭射杀它。笨拙的东西,无需担忧。”   那勇士点头,眼中有嗜血的光芒闪过,“若是在沙场之上,我能一个照面就杀了他。”   那边,贾平安四人寻了地方坐下,却就在高丽使团五人的身边。   “客人要什么酒水?”   伙计很温柔,让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大长腿妹纸。   为啥就那么冷冰冰的呢?   “苏家的酒水可有?”他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苏能贩卖的酒水。   伙计诧异的看着他,“有。”   “取了来,菜的话……”   贾平安指指李敬业。   “肉!”李敬业言简意赅。   穷文富武,其中一个缘由就是练武者吃的多,而且最好是多吃肉。   伙计再问道:“可有相熟的娘子?”   贾平安摇头,“随意即可。”   伙计随即去了后面,老鸨问道:“可是有钱人?”   伙计点头,“点菜只要肉,问女人说是随便。”   这便是棒槌。   老鸨说道:“看谁在。”   没一会儿,伙计来说道:“今夜私下出去了好几个……就剩下了两个。”   操蛋!   老鸨皱眉,伙计说道:“要不,某去?”   他皮肤白嫩,若是换了女装,想来也不差。   老鸨骂道:“你上次被那客人摸出了底细,最后钱都没给,滚!”   最终三个女人去了,其中一人竟然是老鸨。   李敬业看了一眼,“某都不喜,不要!”   包东目光转动,“你来。”   雷洪也随便点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鸨却主动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   “郎君俊美,可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吗?”   老鸨竟然也来赚外快,这个倒是比较奇葩。   可老鸨见他唇红齿白,竟然靠过来,柔声道:“今夜不收郎君的钱,郎君可……随意。”   老鸨竟然娇羞了一阵,贾平安好奇问道:“为何这般?”   老鸨不该是见钱眼开的吗?   老鸨侧脸看着他,脸上竟然有些绯红,“郎君俊美,奴却是心动了。再说了,奴这没什么名气,生意越来越差,大概是撑不住多久了。既然没什么生意,那便率性而为。”   长得帅也是过错?   贾平安眯眼看着左边的高丽人。   老鸨娇笑着给他送上酒水,随后又是肉。   边上的包东等人看呆了。   “你们老鸨……很喜欢出来陪客人?”   陪他的女妓没说话,包东侧脸看去,就看到了目瞪口呆。   “她从不陪侍客人,今夜这是遇鬼了吗?”   包东笑道:“不,是遇到了好人。”   这时有女妓唱歌,老鸨给贾平安斟酒,淡淡的道:“这几年开青楼……开始还行,后来五香楼抢走了不少生意,那个什么雅香,姿色平平罢了,却因为有了几首专门为她作的名篇,不但自家声名鹊起,连带五香楼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竟然这样?   贾平安笑了笑,五香楼就在斜对面,从这里透过大门,能看到灯火。   这时杨万北起身,“我有诗一首。”   包东在贾平安的耳边低声道:“高丽如今对大唐是暂时低头,但却不会认输,这一路他们的人说了,大唐若是再次出兵攻伐,将会重蹈前隋的覆辙。”   “他们还说,那些京观被先帝赎回,若是可以,下一次他们将会筑更大的京观。”   包东的眼中全是杀机。   杨广三征高丽失败,高丽人将隋军将士的尸骸筑成京观。   杨万北开始吟诵诗。   这首诗类似于边塞诗,杨万北吟诵时,竟然提及了京观。   “高丽人一边想休养生息,一面又担心大唐起兵。所以杨万北这是在立威,表示高丽不会屈服。”   杨万北吟诵完毕,因为诗里没有提及国家,所以引得不少人赞美。   老鸨笑道:“可惜作诗的却少了些,否则生意会更好。”   “拿纸笔来。”   贾平安随口说道。   老鸨楞了一下,包东骂道:“还不快去?晚了你再想求都求不到。”   老鸨亲自去取了文房四宝来,那边的杨万北笑道:“竟然有人要和我比比吗?”   那边的贾平安写的很从容,也很快,杨万北不屑的道:“少年想出头罢了,喝酒。”   可服侍贾平安的老鸨却在颤抖,“郎君……”   贾平安写完,把笔丢掉,“令人唱!”   老鸨如获至宝般的接过这张纸,起身道:“郎君大才,郎君……这诗……”   文人在青楼作诗,在哪里作的,哪里就是首发,这个就是一份荣耀。若是说独家给了这家青楼,那谁都不能唱。   贾平安淡淡的道:“给你了。”   老鸨面红的吓人,猛地低头,就在贾平安愕然时,用力亲了他一下,然后碎步过去,“停了,准备……”   老鸨当年可是才艺双全,此刻得了这首诗,激动的要深呼吸才能压下情绪。   贾平安跪坐的笔直,淡淡的道:“包东。”   包东放下酒杯,“在。”   贾平安说道:“去,撞过去。”   包东起身,几个女妓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都面面相觑。   包东摇摇晃晃的过去,正好有个高丽人起身过来,指着贾平安笑道:“黄口小儿,也敢和我等比试诗赋……”   呯!   包东和他撞在了一起。   那人楞了一下,毫不犹豫的一脚踹飞了包东。   贾平安起身。   乐声骤然而起,老鸨高唱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那边的高丽人站起来,雷洪冲了过去,双方厮杀。   “好诗!”   有人在高声叫好。   贾平安起身,握住刀柄,缓缓上前。   李敬业跟在身边,魁梧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山。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老鸨的嗓子带着些雄浑,唱出来竟然格外的令人热血沸腾。   前方的雷洪和三个高丽人在对殴,三个高丽勇士打他毫无压力。   雷洪左支右挡,被打的鼻青脸肿。   “闪开!”   身后一声厉喝。   雷洪闪开,回身……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冷冽的刀光闪过。   灯火下,鲜血飙射……   ……   过了零点,从明天开始,到月底,都是双倍月票。过了今天,爵士诚恳求票! 第211章 杀之无罪   刀光闪过,当前的高丽人人头就飞了起来,随即落在地面,人头滚动,那愕然的神色依旧栩栩如生。   三个高丽人围殴雷洪,第一个被斩杀,其他二人咆哮一声,喊道:“莫要走了贼人!”   可贾平安不退反进。   长刀连续挥斩。   一个高丽人小腹中刀,下意识的捂着,随后刀光在脖间闪过。   血光中,已经完全陶醉在这首诗里的老鸨兀自不觉,在高声唱着。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第二个高丽人的无头尸骸这才重重倒地。   杨万北此刻才反应过来,喊道:“杀了他!”   他刚才一直在戏谑的看着麾下的勇士殴打包东和雷洪,没想到那个俊美少年竟然拔刀出手,而且出手就是枭首,让他想到了自己先前在那首诗里提及的京观。   他最后一个手下扑了过来。   一个雄壮的身躯挡在了前方。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高丽勇士虎吼一声,随即挥拳。   李敬业大喝道:“死!”   他毫不犹豫的挥拳。   呯!   高丽勇士一拳刚击中李敬业的肩头,力量还未深入,就被李敬业一拳击飞。   众人不禁惊呼。   高丽勇士重重的落在杨万北的身前,把案几上的酒菜砸的四处飞溅。他胸膛塌陷,嘴里喷了一口,竟然是鲜血掺杂着不知名的内脏碎块。   这一拳,竟然活生生的打死了他!   灯火下,李敬业飞舞的长发这才垂落。   而在另一边,贾平安连续出刀,那个高丽勇士频频退后,最后退无可退,就合身扑了过来。   刀光闪过。   人头飞舞,鲜血喷涌。   贾平安站在那里,长刀斜指地面,刀刃上残留的鲜血缓缓滴落……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杨万北面色惨白,问道:“你二人是谁?”   李敬业沉声道:“李敬业!”   贾平安缓缓收刀,抬头微笑道:“贾平安。”   有人惊呼,“百骑之虎!”   贾平安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身后,李敬业紧紧跟随,而包东和雷洪早就从侧面走了。   随后就是一阵大乱。   坊卒来了,听闻是贾平安动的手,马上就让人去报官,至于他们……没资格管。   老鸨唱完了这首诗,才发现了现场的惨状。   杨万北张嘴喝骂,却是高丽话,有人说道:“是高丽人!”   顿时现场就热闹了。   “先前他们围殴咱们的人,贾参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斩杀了三人,随行的少年打死一人,诸位……”   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起身,无视了那些尸骸和鲜血,举杯道:“高丽人跋扈,贾参军出手斩杀,可有错?”   “无错!”   有人说道:“可为何都是枭首呢?”   文人说道:“老夫先前不知道此人身份,他作的诗里有京观之事,此刻想来,竟然便是在炫耀当初斩杀前隋将士,筑为京观之事,贾参军……”   他举杯,众人举杯。   “杀得好!”   众人一饮而尽。   有人喊道:“那首诗谁作的?豪迈,再唱来,耶耶有的是钱,明日接着来。”   老鸨依旧在茫然中,直至一个伙计把事情告诉了她,这竟然哭了起来。   “为何哭泣?”   那个文人走了过来,怒道:“那是贾参军的诗,这般豪迈,竟然就你唱得好,速速唱来。明日老夫带着友人前来,你若是唱不好,老夫便砸了这青楼。”   老鸨抬头,“竟然是贾参军,我哭是为错过了贾参军……若早知他的身份,我……我……”   文人见她睫毛上挂着泪珠,竟然有些孩子气,就莞尔道:“你要怎地?”   老鸨说道:“我要灌醉他!”   “哈哈哈哈!”   文人回身,老鸨整理情绪,高唱了起来。   众人用筷子敲击碗碟,一起高唱。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沸腾了。   平康坊的坊门处,几个坊卒苦笑道:“贾参军,那边的高丽人死了四人,要不……你等官人来了再走?”   贾平安笑了笑,“也好。”   他不喜欢为难这些人,于是劝阻了发怒的包东二人。   晚些,坊正急匆匆的来了,见到贾平安后,先是行礼,然后吩咐道:“打开坊门!”   一个坊卒为难的道:“坊正,贾参军刚杀了四人。”   “开门!”坊正骂道:“耶耶使唤不动你了不成?”   几个坊卒打开坊门,贾平安当先出去,身后传来了坊正的声音。   “贾参军……威武!”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   刚开始他只想杀一人,可当听到高丽人拿前隋将士的京观来说笑后,就改变了主意。   若非杨万北当时在往后退,他弄不好连这厮都斩杀了。   长街上,有金吾卫的骑兵飞速而来。   “止步!”   骑兵近前喝问道:“谁?”   “百骑贾平安。”   骑兵们验证了身份,有人吸吸鼻子,“怎地嗅到了血腥味?”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人属狗的。   他走的方向不对,有骑兵问道:“贾参军去何处?”   “皇城!”   贾平安一行人到了皇城外,此刻晚上气温略低,但还能忍受。   消息马上就进了宫中。   “陛下!”   外面许多臣子在逍遥,李治却依旧在看奏疏。   闻言抬头,“何事?”   王忠良说道:“刚才有人禀告,高丽使团杨万北五人去了平康坊的一家青楼,晚些贾平安带着三人跟着去了……”   李治放下奏疏,拿起水杯,缓缓喝了一口。   “高丽人谈及当年前隋之京观,随后撞到了一名百骑,双方厮打,贾平安拔刀上前,连续斩杀三人,随后李敬业一拳打死一人。”   王忠良说完,发现皇帝很平静,不禁觉得格外诡异,就回头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来报信的内侍,此刻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和以往格外不同。以往但凡是好消息,他们巴不得直接禀告,而不是通过王忠良这个传声筒。由此可见此人对这个消息的判断……   ——灾祸级别的坏消息。   斩杀高丽使团成员,还特娘的一杀就是四个,这是想干啥?   所以那内侍此刻巴不得不冒泡。   “高丽使者如何?”   李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王忠良说道:“说是……”   “让他来说。”   那个内侍战战兢兢的进来,“陛下,杨万北见势不对就往后退,贾平安斩杀三人后也止住了。另外……”   他觉得这样的坏消息会让皇帝的心情糟糕,就说了那件事,“贾参军作诗一首,说是听了热血沸腾。”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李治坐在那里,良久摆摆手。   “陛下,贾平安在皇城外等候处置。”   最新的消息让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愉悦,“令他归家,在家等候处置。”   消息传到皇城外,贾平安打个哈欠,“敬业回家去,那个包东,你等各自归家。”   李敬业一路回到家中,李勣没睡,正在那里烤肉喝酒。   “回来了。”   李继业点头,李勣突然皱眉,“你杀了人?”   “是。”李敬业坐下,先拿起酒壶仰头就干,然后才舒坦的道:“今夜兄长带着某去了青楼,他斩杀三个高丽人,某一拳打死了一个……”   李勣愕然,旋即点头道:“去沐浴,别担心。”   ……   杨万北回到了四方馆,一进去就低声道:“马上准备纸笔,另外,盯着周围,提防唐人窥视。”   随从点头,问道:“那四人呢?”   “死了。”   杨万北在写文书,他的文采不错,一路写来,竟然是给大唐皇帝的奏疏。奏疏里说了今夜之事,愤怒的情绪在文字间蔓延着……   少顷写完,他再检查了几遍,修改一下,重新抄写……   使团的人来了,大家都沉默着。   杨万北抬头问道:“你等可知晓一个叫做贾参军之人?”   “那是百骑的人。”一个随从说道:“那人叫做贾平安,说是什么扫把星,不过已经是县男了。”   杨万北深吸一口气,“先前在青楼里,他斩杀三人,随从打死一人……明日某会上书唐皇,贾平安……必须死!”   ……   第二天凌晨,朱雀大街上,许多官员在缓缓而行。   一个消息被人传了出来,顷刻间引爆了这个凌晨。   “贾平安昨夜斩杀高丽人。”   杨德利愕然。   昨夜表弟深夜才归来,早上说他放假了,杨德利还说百骑真好。   原来他是闯祸了?   杨德利心中不安。   晚些,老将们聚集在了左武卫。   梁建方最后来,一来就挥拳,砸的桌子摇摇欲坠,然后大笑道:“就在昨夜,小贾带着李敬业去了青楼,他斩杀三人,李敬业打死一人,爽快,老夫爽的拉屎都止不住,哈哈哈哈!”   苏定方一怔,“可有由头?”   有人骂道:“由个屁,杀了就杀了,要怎地?有本事就起兵来厮杀,耶耶都等不及了。”   苏定方骂道:“甘妮娘!有个由头小贾才不会被怪罪,懂不懂?”   那人讪讪的道:“杀人杀多了,都忘却了要个借口。”   梁建方捂着肚子,“小贾先令人去,那高丽人就撞了上来,随后围殴小贾的人……”   “好!”苏定方红光满面的道:“干得好!”   程知节双拳紧握,“特娘的!老夫!老夫……”   程名振琢磨了许久,“如此便是师出有名,好!”   一个文官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梁建方骂道:“这里有你娘子不成?鬼鬼祟祟作甚?说话!”   文官进来,面对这些老杀神,也有些虚,“见过各位老帅,先前他们抄录了昨夜贾平安作的诗,下官读来热血沸腾,不敢独享……”   “念来!”梁建方回身对众人说道:“老夫的孙婿就是厉害,也就比老夫差一些。”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文官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念诵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晚些,值房里传来了嘶吼,就像是鬼哭狼嚎……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哇哈哈哈!”   可晚些传来了消息。   “朝中有人弹劾贾平安,说他动手杀了外藩使者。”   梁建方起身,干咳一声,“老东西们,如何?”   程名振起身,淡淡的道:“若是要处置了小贾,先处置老夫!”   “好!”   “走,进宫!”   那胆怯的文官看着这些老将义无反顾的出去,只觉得热血奔涌,不禁喊道:“杀得好!”   ……   朝中,褚遂良在说着:“……杀一人也就罢了,连杀四人,此事却有些蓄意的意思,高丽使者的奏疏来了,说若是不处置了贾平安,此后……”   李治在听着,但有些漫不经心。   长孙无忌微微皱眉,这等事儿他觉得糟心,但也觉得解气。   杀是杀的好,但为何杀那么多人?   杀一人是冲突,杀四人就是蓄意。   而李勣站在那里,目光温润,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孙儿李敬业担心。   “李敬业一拳打死一人,说是胸膛都打陷下去了,甚是凶残。”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是颇为欣慰。   李治看到了,正好褚遂良说完,他就说道:“朕听闻高丽使团一路行来都在挑衅?”   边上有四方馆的官员在站着,说道:“陛下,这一路确实如此,那些高丽人每到一地就舞刀弄棍,甚至还互相厮打,言语间对大唐颇为不恭。”   “昨夜……”褚遂良看了李勣一眼,“昨夜高丽使者等人谈及前隋京观。”   李治的眼中多了冰冷,长孙无忌才将知道此事,冷笑道:“贱狗奴,下次弄死一批,筑京观!”   李勣点头,“正该如此!”   “但贾平安此事却不好不处置。”褚遂良正色道:“若是不处置了,那些外藩使者怕是会惧怕,背后说大唐随意杀人。”   “陛下,左武卫梁大将军等人求见。”   尼玛!   褚遂良马上就收声了。   那群老流氓来干啥?   李治点头,晚些一群老将就被带了进来。   行礼后,梁建方二话不说,开始解衣……   王忠良傻眼了,“大将军……”   大佬,你当着陛下宽衣解带,这是要闹哪样?   可那些老将纷纷跟随,连程知节都没落下。   少顷,一群只穿着犊鼻裤的老将站的笔直。   “陛下请看!”   一个个老将的身上都密布着各种伤痕,有点状的,有长条的,有一块的……   气氛顿时肃然。   李治起身以示尊重,“诸卿为大唐厮杀多年,从未畏惧,堪称是国之栋梁。”   梁建方厉喝道:“可老臣听闻有人要处置了国之栋梁,那高丽贱狗奴在大唐洋洋自得的说什么当年前隋京观之事,为何杀不得?老臣若是在,定然要砸开他们的头颅,看看里面是何颜色!”   一个内侍颤抖了一下。   这些老家伙们太凶残了。   褚遂良皱眉道:“杀是该杀,可不该杀四人。不处置,若是高丽趁机兴兵如何?”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必要给褚遂良上一课。   梁建方虎目圆瞪,喝道:“高丽人要厮杀,那大唐就给他们厮杀!”   老将们喝道:“杀了就是!”   一股惨烈的杀气让殿内的人有些不安。   王忠良看着这些老将,只觉得热血奔涌。   是啊!   杀了就是!   怕他们个鸟!   一个老将上前说道:“若是高丽敢兴兵,老臣请缨前去,不胜不归!”   “老臣请命!”更多的老将站了出来。   这是一群不厮杀就浑身不舒坦的老将,他们才是大唐最宝贵的财富。   李治微微颔首,然后走了过来。   他捡起梁建方的衣裳,亲手为他穿上。   “诸卿的心思朕知晓,面对高丽人,大唐不会低头。昨夜高丽使者冒犯大唐,贾平安斩杀无罪。”   “陛下英明!”老将们都喜上眉梢。   一个对外果决强硬的皇帝,就是对军方最大的支持。   李治含笑道:“诸卿为大唐拼杀多年,要好生养着,一旦烽火起,朕还得要倚重诸卿。”   这是许诺:朕依旧会重用你们这些老将。   梁建方正色道:“但凡陛下之令,臣等万死不辞。”   这是回应:大佬你放心,俺们是支持你的,谁想造反得先看看俺们的横刀答不答应。   君臣一番话,就完成了交心。   李治点头,拍拍梁建方的肩膀,说道:“大唐之外有大敌,突厥、高丽、吐蕃,以后用兵的地方会很多,诸卿保重。”   这便完成了君臣之间的意见交换。   老将们希望让皇帝知晓自己的忠心,但却希望皇帝能尽早完成对武将们的考察,一旦需要对外开战,他们将义无反顾。   而皇帝也表达了自己满意的态度,于是君臣携手,大唐盛世指日可待……   李治回身时,嘴角微微挂着笑容。   这是真心欢喜。   老将们表态了,他的羽翼也就越发的丰满了。   把军队一步步掌握住,但凡外部有挑衅,就大军出击,灭之。用敌人的头颅来竖立帝王的威严,这是王道。   他走回去,回身站着,目光扫过群臣,眉间多了凛然之色,“杨万北口出不逊,赶出长安城!”   帝王威严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群臣俯首。   ……   双倍月票时间,恳请诸位书友把手中的月票投给大唐,拜谢。 第212章 小贾竟然说对了   “郎君!”   鸿雁站在外面,轻声说着。   里面依旧没动静。   回过身,鸿雁去寻了杜贺。   “郎君昨夜回来的晚,你莫要去吵他。”   杜贺看着木讷的鸿雁,头痛的道:“当初郎君说从火星湾弄几个人来长安,你阿娘眼巴巴的带着二十文钱来了,请某带上你。钱某当然不会收,可你阿娘就在屋里威胁某,说若是不带着你来长安,她就当场叫喊,说某对她不轨……你娘那模样……某也看不上啊!”   想到鸿雁母亲的模样,杜贺就觉得自己真是心善,“后来你娘说你这般俊俏,这般贤惠,丢在火星湾可不就是浪费了……”   鸿雁摸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自信的道:“奴觉着……也就是还行。”   杜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你要好生做事……上次表郎君问某,火星湾就没别的女子了吗,某说……你最聪慧,最俊俏。”   某的良心啊!   杜贺在忏悔,鸿雁却欢喜的道:“是呢,家里都说奴最俊俏,最聪慧。阿爹说进了长安城,就算是郎君不收用奴,也会给奴寻一门亲事,以后就是长安人了……”   想到这里,鸿雁挥拳道:“郎君给的钱多,回头多攒些给家里,到时候阿兄也能娶妻了。还是郎君好……走了。”   她转身就去了贾平安的卧室外面蹲着。   斗志昂扬啊!   晚些贾平安起床,鸿雁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来,贾平安见了也纳闷,觉得这个小女仆像是打了鸡血般的。   迟来的早饭刚进口,杨德利就飞奔进来。   “平安。”   杨德利悲痛欲绝,“你杀了四个高丽使团的人?”   贾平安点头,“是三人。”   “姑母……”   杨德利奔进去汇报工作,杜贺一惊,“郎君,此事……”   宋不出有些惶然,“怕不是大祸来了”   鸿雁呆呆的道:“郎君定然无事。”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随后有人敲门。   杜贺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过去,可阿福比他更快,一巴掌拍开了大门。   声浪顿时就涌了进来。   “贾参军,杀得好!”   “那些天杀的高丽人,还敢拿京观说事,不杀了还留着过年?”   “咱们支持你!”   “就算是丢了官……”一个老汉骂道:“朝中定然有奸佞!不怕,咱们养着你!”   姜融在人群中喊道:“别挤,别挤!特娘的!又没说要抓贾参军。”   那老人回身道:“不是说有人弹劾贾参军?”   “弹劾是弹劾,可朝中的相公们都没说话,急什么?”   “早说!”   哗啦……   人没了。   贾平安端着碗,眼中多了些温度。   这便是大唐的百姓。   鸿雁在嘀咕着,“阿福放出去的时候,他们抓着自家的鸡鸭往前送,看着让人厌烦。可这会儿奴为何觉着他们……让人胸口里发酸、发热呢?”   姜融进来了,行礼后说道:“贾参军放心,道德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说了,贾参军斩杀高丽人杀得好,若是皇帝要抓人,他们就去皇城外为你叫屈!若是被抄家,坊里一家出点钱粮也能养活贾家一家子……”   他说着摸出了一块银子,都有些发乌了,“这是某的一点心意,贾参军……”   姜融看了鸿雁一眼,眼中竟然带着杀机,然后放低了声音,“贾参军,把一些家财先收好……”   他把银子放下,一直没说话的贾平安淡淡的道:“拿回去。”   “贾参军,外面的人说有人要借机弄你,陛下怕是扛不住,会把你……”   姜融的眼中有些恐惧之色,按了按银子,“若是不行,就去终南山,那里有些翘首以盼,等着皇帝召见的隐士,你寻个地方躲起来,三五载之后再出来,兴许就无事了。”   “贾参军!”   外面再度嘈杂起来,接着包东冲了进来,欢喜的道:“先前有内侍来了百骑,传了陛下的话……昨夜高丽使者冒犯大唐,贾平安斩杀无罪。另外,高丽使者被赶出了长安城。”   姜融的手飞快一抓,然后那块银子就不见了。   “恭喜贾参军!”   外面一阵欢呼声,随后有人喊道:“阿福!”   “阿福,出来玩耍了。”   阿福趴在爸爸的脚边,仰头看着。   外面的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爸爸……   贾平安拍拍它的头顶,“去吧。”   阿福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阿福出来了。”   道德坊很热闹,得知消息后的杨德利再度去汇报工作。   禁足了不到半日的贾平安上马,一路跑出了长安城,看着南边,骂道:“老子不做隐士!”   终南捷径说的就是在终南山里隐居的那些‘高人’,那里距离长安近,一旦弄出点名气来,皇帝也喜欢征辟。   但那是前汉,到了大唐,再去终南山里玩隐居刷流量不靠谱。   阿宝很兴奋,一路疾驰。   咦!   许久都没想到萧良娣了。   贾平安不禁有些内疚。   到了百骑,一阵欢呼声。   值房里,唐旭听到了欢呼声,骂道:“就特娘的不安分,总是要弄些让耶耶头疼之事,回头赶他去朝中做官,看他如何折腾。”   邵鹏淡淡的道:“有人弹劾小贾,老帅们一起进宫,当众撕开衣裳,露出了征战多年留下的疤痕。陛下为之动容,驱逐了杨万北……你可知晓,当时文官黯然失色,陛下神采飞扬。”   唐旭点头,“某怎会不知晓。那些老帅的脾气不好,最近越发的火气大了。如今君臣交心是大好事。”   “你明白就好。”邵鹏见贾平安进来,就笑道:“可被吓坏了?”   “是啊!”贾平安苦笑道:“昨夜某一夜未睡,吓得……”   这一看就很不诚恳,邵鹏嘴角翘起,“你昨夜堪称是胆大妄为!可知错了?”   这是代表皇帝来呵斥的吧。   贾平安一脸悔恨,“知错了,肠子都悔青了。”   晚些邵鹏进宫。   “那扫把星如何?”   “说是知错了,肠子都悔青了。”邵鹏想起自己先前去询问了几个杀人如麻的悍卒,问肠子是什么颜色,结果说是花花绿绿的……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李治点点头,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王忠良上前,“陛下,皇后那边说是等着呢!”   朕也没有余粮啊!   李治皱眉,晚些去了后宫之中。   和皇后说了几句话后,萧氏那边就来人了。   “朕去去就来。”   李治就像是个负心汉般的走了。   王皇后冷着脸坐在那里,“那个贱人,陛下在此也能让人来请,不要脸!”   心腹女官蔡艳见她双拳紧握,就叹道:“那贱人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王皇后冷笑道:“你见过哪个女人能让男人守在自己的寝宫之外?”   蔡艳低声道:“那还是个少年呢!”   “少年?”王皇后不屑的道:“十余岁就做了爹的少年可不少,她这般不知廉耻,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蔡艳觉得局势不大好,“皇后,此事得想想办法,否则那贱人会越发的得意了。”   作为皇后,你竟然被一个淑妃骑在头上,这话说到哪都是你自家丢人。   王皇后摸摸嫩脸,“你说说我输在何处?”   她觉得自己很美……当然,这种错觉许多人都有。   当然是因为……你放不开!   作为贴身女官,蔡艳知晓皇帝和皇后之间的生活并不和谐,皇帝来这里睡更像是交公粮。而皇后本可放开些,却觉得自己出身高贵,门风严谨,很是死板,皇帝自然没兴趣。   但此刻她只能违心的道:“那贱人狐媚惑主。”   赞!   果然是我的贴心人!   王皇后淡淡的道:“那贱人以为我就此束手无策了吗?你去感业寺,寻了那个明空,告诉她……开始蓄发。”   蔡艳一惊,“要告知陛下吧?”   “陛下自然会知晓。”王皇后觉得自己算计无算,那种睿智俯瞰众生的优越感,让她不禁微微一笑,“我说出来,那岂不是无趣?让陛下知晓我的好处才是真的。可陛下哪里知晓,我只是想让那个粗俗的女人来收拾了萧氏……”   晚些,蔡艳去了感业寺。   “明空?”苏荷一怔,就茫然道:“你寻她何事?”   蔡艳一愣,心想我可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你还问三问四的,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她淡淡的道:“与你无关,速速去把她叫来。”   苏荷一脸茫然,可却在想着贾师傅的交代。   那可是贾参军的姐姐,这蔡艳是皇后身边的人,姨母说过,皇后假惺惺的,不是好人……   贾参军也说过:见面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这不会是来害明空的吧?   不得不说,苏荷是真的把贾师傅的话记在了心中。   “我先去看看。”   看看……   蔡艳怒了,“小小的住持,也敢放肆?回头就收你回宫去洗衣裳,洗马子……”   ——马子,原名虎子,也就是以后的马桶。本朝避讳李渊的祖父李虎的名讳,改名为马子。   苏荷还在茫然,想着该怎么通知贾师傅的姐姐避祸。   她这模样在蔡艳的眼中就是挑衅,于是越发的怒了,“来人,去禀告皇后,感业寺主持谁……跋扈。此处多是先帝嫔妃,要紧之地,恳请皇后换了此人。”   身后的内侍和宫女寂然不动。   “你等也敢无视皇后吗?”   蔡艳冷着脸,一一指着,“回头收拾你等。”   一个宫女低声道:“她……她姨母是……”   “凭她是谁,也得低头!”蔡艳是被气坏了,说话就有些没遮拦。   那宫女抬头,“她姨母是宫正蒋涵。”   你故意坑我呢?   蔡艳一口气梗在咽喉那里出不来。   蒋涵在宫中可是哪边都不搭理的存在,皇后拉拢过她,没用。萧氏也拉拢过她,也没用。这女人看着冷艳,这般特立独行,反而赢得了皇帝的欣赏,任谁都没法把她从宫正的职位上拉下来。   蒋涵的侄女……莫不是传闻中她当女儿养的那个娃娃脸?   蔡艳一看,这主持可不就是一张娃娃脸吗?   她干咳一声:“皇后有吩咐,请了明空来。”   哦!   苏荷恰好想明白,就哦了一声,缓缓去了后面。   看看那脚步,当真是稳重无比。蔡艳见了不禁纳闷,心想难道她刚才不是在敷衍我?   晚些苏荷寻到了明空,低声道:“皇后派人来了,是个心腹,你要不……”   武媚心中一紧,微笑道:“贫尼这便去。”   她见苏荷一脸纠结,就笑道:“可是还有事?”   苏荷说道:“要不弄个枕头吧,垫在屁股上。”   武媚一听不禁乐了,“为何?”   “那女人看着来势汹汹的,就怕要打你。有枕头垫在屁股上……贾参军说这样打着不疼。”   小老弟连这些话都和她说?   武媚多看了她一眼,“多谢了。”   她领情了。   晚些到了前面。蔡艳摆手,“都散了。”   这女人一看就是习惯了颐指气使的角色,武媚垂眸,“见过贵人。”   蔡艳负手绕着她走了几圈,觉得这个女人没什么特色,但按照皇后的说法,弄此人进宫去就是为了收拾萧氏。   “皇后觉着你在感业寺颇为辛苦,多次向陛下提出将你接进宫中……”   武媚想到了小老弟提过的事儿:萧氏厉害!   这王皇后是压制不住后宫了吧,这是想寻我去帮手,但帮手之后呢?狡兔死,走狗烹。   武媚心中波澜不惊。   “多谢皇后殿下。”   蔡艳见她恭谨,就满意的道:“从今日起,你就蓄发吧。”   武媚抬头,惊喜中带着些惶然:“为何?”   这个女人被吓坏了吧?   蔡艳心中好笑,板着脸道:“你只管蓄发,旁的别问。”   “是。”   晚些蔡艳走了,苏荷赶来,见她神色平静,就问道:“可是责罚?”   武媚摇头,抬头看着天空,微笑道:“要看到光亮了。”   ……   小老弟此刻正在被人簇拥着请客。   “五香楼!去五香楼!”   去你妹!   贾平安看着那么多兄弟,不禁头皮发麻。   这个挣钱的事儿得提到日程上来了啊!   晚些到了五香楼。   “贾郎!”   老鸨和雅香就像是看到了负心汉般的,那眼中全是水汽,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什么。   “贾郎快进来。”   雅香和老鸨亲切的都差点把贾平安给抱在了中间。   坐下后,酒菜送上,雅香送酒,老鸨夹菜送到嘴边。   怎地这般殷勤?   百骑的兄弟们羡慕的眼睛发红。   这时边上有人大声吟唱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贾参军此诗却是为男儿而作,令人热血沸腾啊!”   外面传来了歌声,却是一群男子,“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老鸨幽怨的道:“从昨夜开始,平康坊里的恶少游侠儿们都在唱着这首诗,一直到如今。”   呵呵!   贾平安打个哈哈,淡淡的道:“有趣。”   老鸨察言观色,觉得他不高兴了,急忙堆笑道:“贾郎若是愿意,以后五香楼挣钱了可分些。”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摇头。   随后就是饮酒。   今日整个平康坊都在高唱着这首侠客行,而那家青楼里,老鸨被人要求唱了数十遍,一开口竟然吐了血,却是咽喉起了血泡。   她喝了温水,然后悄然在自己的房间里跪下,奉上香火,虔诚的道:“多谢扫把神眷顾,让奴的生意又见到了生机,奴每日为扫把神供奉香火……”   贾平安在五香楼昏昏欲睡,有人进来,凑到唐旭的耳边低声说道:“老帅们寻参军。”   “小贾!”   贾平安起身过去,包东叹道:“若是某有参军这等本事,那也能左拥右抱。”   雷洪不屑的道:“参军就凭着那张脸,也能在青楼横行。”   包东看看他的脸,脸颊颤抖了一下。   雷洪怒了,“你看某作甚?”   “某看你……长得英俊。”   瞬间二人大打出手。   “赶紧!”唐旭那边骂道:“跟着小贾去做事,但凡小贾被人弄伤了,回头耶耶就亲自陪你等打。”   晚些,贾平安到了李勣家。   一群老东西在喝酒,苏定方和梁建方在打架,还有人在抱着柱子嚎哭,喊着死去的人名……   “见过……”贾平安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怕是到了地狱。   “别打了!”梁建方跳出战圈,骂道:“都别打了。”   贾平安被带了进来,李勣只是微笑,这群老东西谁都管不了,只要不弄出人命就好。   梁建方把贾平安拉着坐下,先灌酒,直至看到他两眼泛白,这才满意的问道:“昨夜你和那杨万北照过面,说说你对此人的看法。”   “色厉内荏。”贾平安很坚定的道。   梁建方眯眼看着他,突然大笑拍打着他的肩膀,“回去吧,去好生玩耍。”   老家伙觉得贾平安的话轻率了。   有老将骂道:“咱们厮杀多年,什么没见过?这等事还得要问一个少年?老梁你不觉着丢人,老夫觉着没脸。”   晚些,梁建方进宫。   李治在等着他。   “先帝驾崩后,辽东那边就停了征伐,如今高丽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朕就想知晓,大唐如今面临三个大敌,谁当为先?”   这就是战略判断,若是出现错误,那影响太大。   比如说大唐判定突厥和吐蕃不会成为威胁,而高丽会很快出兵袭扰大唐,那么兵力调派上就会偏向那边。一旦判断错误,突厥或是吐蕃大军侵袭,一时间兵力难以从高丽方向调回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一群老将今日就是在琢磨此事。   “要提防高丽。”梁建方说出了老将们的判断,但忽略了贾平安‘杨万北色厉内荏’的评价。   李治点头,“今日相公们也是这般说,归根结底,高丽狼子野心……”   前隋的覆灭和三征高丽有很大的关系,到了大唐时,高丽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   “如此,抽调些精锐去辽东,戒备,等待时机。”   目前朝中并没有攻打高丽的打算,但既然判定高丽会动,那么自然要调兵遣将去防备。   “陛下,高丽使者杨万北有请罪文书送来了。”   呃……   请罪文书,这压根就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啊!   李治和梁建方面面相觑。   梁建方脱口而出道:“小贾竟然说对了!”   ……   为书友“顺丰1小周”加更。   为书友“紫焰蓝天”加更。 第213章 长安食堂   请罪文书被送了来,李治看了看,笑道:“杨万北说酒量不佳,喝了酒就胡言乱语。另外说自己管辖无方,以至于随从们这一路叫喊打闹,不堪之极。”   宰相们已经来了,闻言长孙无忌说道:“若只是说青楼妄言之事,那还有可能是幌子。可先前使团进了大唐之后一路耀武扬威,他竟然连这个都为之请罪,可见是诚心。只是……为何?”   褚遂良看了一眼李勣,见他不说话,就点名,“英国公乃是名将,可来说说。”   老夫是吃了你家的米,还是半夜去挖你家的墙壁?   李勣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要看杨万北此人如何,未见过此人,老夫不敢妄言。”   褚遂良微笑道:“未战先庙算,英国公为何不说?”   这是逼着老夫表态啊!   李勣皱眉,“此事一旦判定错了,后果多严重,褚相可知晓?”   褚遂良干笑一声,李治却觉得此人干啥啥不行,搅和第一名。就对他失去了耐心,“梁卿说说。”   梁建方想到了先前贾平安的判断,此刻和请罪书一对照,竟然天衣无缝。   “陛下,先前臣等议事,把贾平安叫了去,他说那杨万北色厉内荏,只是老臣等并未信他,此刻一看请罪书,老臣羞煞了。”   老梁口中说着羞煞了,可昂首挺胸的模样,分明就是洋洋得意。   老夫的好孙婿啊!   褚遂良一怔,想着高丽凶悍,历经前隋和大唐依旧桀骜不驯,不断朝着汉人的疆土扩张。先帝征伐后,高句丽表面上低头了,但前隋时他们也一样低头,于是杨广要以德服人,就各种骚操作,最终高丽人反败为胜……   这些经历提醒着大唐君臣,高丽不可轻视。   想到这里,褚遂良说道:“陛下,就怕高丽人是示敌以弱……”   李治点头,觉得这位大书法家算是提出了一个有建设性的看法,但……   “后续随行的大唐官员禀告,杨万北鞭责多名随从。”   “示敌以弱,那是渊盖苏文该干的事,杨万北前倨后恭,这是被杀怕了,看到大唐强硬,于是才低头。”   “若是要示敌以弱,就不应该一路耀武扬威,更是在青楼妄言。”梁建方觉得老褚此人的脑子有问题,“若是贾平安不杀人,他可会请罪?可会低头?”   褚遂良想想高丽使者和刘仁愿大打出手的事儿,恍然大悟,“不会。若是要示敌以弱,在刘仁愿出手时,高丽人就不会反抗,相反,他们会忍气吞声,如此让我等知晓他们惧怕大唐……”   你特娘的总算是聪明了一点点……梁建方干咳一声,“你……褚相可见过无所不会之人吗?”   褚遂良摇头,“世间这般繁杂,事物无数,谁能无所不会?不能。”   他觉得梁建方这个话题有些莫名其妙。   “褚相此话没错。”梁建方淡淡的道:“老夫身为武将,琢磨战阵厮杀就常常觉着力不从心,若是再去琢磨政事,估摸着多半要祸国殃民。”   你褚遂良的智商就那么多,琢磨政事就力不从心了,还特娘的来琢磨武事,这多半是要祸国殃民的节奏啊!   李治的嘴角微微勾起,右手捏住衣裳,忍笑忍的很辛苦。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样,皱眉道:“说正事。”   褚遂良面红耳赤,想喝骂吧,却知道自己骂不赢梁建方这等老流氓。可不骂吧,心中堵得慌。   但想到贾平安一眼看透了杨万北,群臣都很是好奇。   “让贾平安来。”   晚些贾平安来了。   李治看着这个少年,难免又想到了扫把星的传言。   “你如何断言杨万北色厉内荏?”   李治觉着应当是察言观色。   贾平安愕然道:“陛下,这简单啊!”   当然简单,因为在史书里记得清清楚楚的,在先帝的打击下,高丽国中虽然还牛逼哄哄,但实则就是在强撑着。他们需要修生养息,所以在此后的五年内,大唐和高丽算是相安无事,直至高丽和百济联手攻打新罗。   新罗堪称是大唐的铁杆,当年的女王还给先帝写过暧昧的书信。   所以新罗马上向大唐爸爸求援,大唐这才开始了对高丽的攻伐,最后彻底灭了高丽。至于后续自称高丽国的政权,那就是在碰瓷。   “简单?”于志宁不满的道:“相人乃秘技,难道你也会?”   “不会。”贾平安觉得老于想多了,“陛下,臣以前在华州乡下时,百姓家多养狗,那些真正凶悍的狗从来都不叫唤,而见人就叫唤的狗多半不行……有句民谚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这般粗俗的比喻让人众人皱眉,可旋即眉间就松开了。   李治一怔,抚掌道:“是了,杨万北一路行来耀武扬威……”   他是帝王,却不好说什么叫唤的狗,但意思却到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梁建方说道:“可不是,那时候大军出征,见到那些叫唤的狗,呼喝几声就赶跑了。可那等不叫的狗却要小心,不留神就从身后扑了上来。”   李勣这才笑道:“贾平安此言话粗理不粗,若是高丽有底气,定然会装作软弱的模样来麻痹大唐,随后寻机侵袭。贾平安一眼就看穿了杨万北的底气,可见少年有才。”   长孙无忌看着贾平安,心想一个扫把星,竟然渐渐在向朝堂靠近,不禁觉得很是荒谬。   难道大唐就没有人才了,竟然让这等人出现在这里。   他看了李治一眼,什么念头都消散了。   除非他想和外甥彻底翻脸,成为死敌,否则他就不能弄死贾平安。   但为何要弄死他?   长孙无忌不禁失笑,心想这扫把星只是在百骑折腾,能有何作为?   而李治却不同,他想的更多一些。   原先他觉着把扫把星丢在百骑,就近盯着,可没想到时光荏苒,这扫把星竟然把百骑弄的风生水起,让他打散百骑的想法渐渐消散……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见少年一脸诚实模样,连站姿都很老实,堪称是束手而立。   他的眼中多了些放松,微笑道:“如此,辽东那边就少布置些人马,依旧要看着突厥和吐蕃。”   “陛下英明。”   贾平安一脸认真的喊着口号,少年才将结束变声期,声音很是清晰。   李治指指他,本想说好好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少年不能得意,一夸赞怕是就会翘尾巴……再说这少年还是扫把星,朕还是要小心些。   随后散去,群臣出了大殿,隐约有声音传来,“小贾,你这怎地不说话?”   “陛下坐在那里,下官看着就怕。”   “怕什么?”   老梁这个不要脸的!   李治黑着脸,王忠良见了心中打鼓。   “陛下看着威严,像是兄长般的。”   王忠良觉得这个少年怕不是疯了。   兄长。   陛下的兄长不是死了就是被流放了,或是在封地关禁闭……   李治的神色有些古怪,王忠良谄笑道:“陛下,奴婢看着陛下就像是看到了神灵,怕的不得了。”   神灵总比兄长厉害吧?   李治看着他,指指边上。   不用说,王忠良一脸懵逼的过去跪了。   可他一点都想不明白,这是为啥?   要跪也是该那个扫把星跪啊!   李治眸色不明,晚些回到后宫之中,看着一幅画发呆。   画里是个小女孩,看着天真可爱。   “兕子。”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回身,“去养济院看看。”   晚些,百骑接到了命令。   程达眼巴巴的看着唐旭,就希望他能开口让自己去。   但……   唐旭说道:“高丽使团才将走,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刺客。”   贾平安和李敬业杀了四名高丽人,若是高丽人留下了刺客怎么办?   程达干咳一声,“昨夜吃多了,某去一趟茅厕。”   唐旭和邵鹏齐齐摇头。   “某去。”贾平安主动请缨。   唐旭交代几句,等他出去后,才嗤笑道:“程达遇事就躲,这样的心性,就算他是皇子某也不能把大事交给他做。看看小贾,不用说就主动请缨,哎!真特娘的看着生机勃勃。”   邵鹏鄙夷的道:“你当年若是能有小贾这般能干,如今少说也得是个中郎将了。”   唐旭怒目而视,“某当年若是这般能干,你特娘的还能遇到某?”   邵鹏淡淡的道:“遇不到你,兴许更省心。”   “狗内侍!”   外面贾平安集结了十余人,随即出去汇合。   皇帝的到来让养济院上下激动万分,一个老人非得站起来说要叉手行礼,才将摇摇晃晃的起身,身体就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跌倒……   包东刚想出手,贾平安踩住了他的脚面。   呯!   包东扑街。   雷洪不解,就看到贾参军的嘴角微微翘起。   皇帝毕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个健步上前就托住了老人,随后扶着他站好。   老人热泪盈眶的道:“若无陛下,老夫就要摔死了。”   李治含笑道:“坐下说话。”   他就站在那里,听着坐着的老人说着养济院有多好。   “吃穿不愁,晚上把门一关,老夫觉着整个人都舒服的不行。”   李治频频点头,管理养济院的小吏上前,李治说道:“朕来此看到这般很是高兴,可有何难处?”   小吏面带难事,欲言又止。   李治皱眉,兴许是龙威发作,小吏赶紧说道:“陛下,养济院里每月都有花销,可人却是在慢慢增多,每次去要钱粮时都很麻烦。”   “这是懒!”   李治皱眉,“回去。”   晚些,他径直去了户部。   百骑簇拥着他进去,户部的官吏并未关注,一直到了一间值房外面,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吵架。   “这两贯钱你也琢磨,你去琢磨别的事不好吗?”   “两贯钱能买多少米粮?为何不琢磨?采买油漆为何买那么多?两间房要那么多油漆,那礼部的房子难道有天高?某在华州时就帮人刷过漆,价钱多少某知道,一间屋子自多少油漆某也知道,这油漆采买定然有情弊,不找出来,某寝食难安。”   李治止步,“叫出来。”   户部每年经手的钱粮多不胜数,两贯钱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而且还是在采买里,从未有人这般计较过。   他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位锱铢必争的官吏。   “里面是谁,出来!”   随行的内侍大声喊道。   值房门开了,里面出来两个官员,其中一个是杨德利。   见到皇帝后,二人赶紧行礼。   “臣杨德利见过陛下。”   李治问道:“油漆之事可是确凿?”   那官员低头,“臣……不知油漆的价钱,也不知道两间屋子要用多少油漆,臣……无能。”   这人至少坦诚,李治微微颔首,问道:“杨德利,朕问你,你以前弄过油漆?”   这是杨德利第一次面圣,颤声道:“是。”   李治见他身体都在打颤,不禁莞尔,“为何要揪着两贯钱不放?”   两贯钱,在户部就是一滴水,杨德利为何要冒着得罪同僚的风险去追究?   杨德利吸吸鼻子,“陛下,两贯钱能买好些米粮呢!能活许久。”   李治突然一怔,“你莫不是……贾平安,这可是你表兄?”   贾平安点头,“正是。”   李治看了杨德利一眼,说道:“朕知晓了。”   杨德利不知道是好是坏,急忙看向表弟。   贾平安给他个安心的眼神,簇拥着皇帝走了。   晚些贾平安来到了户部。   杨德利急不可耐的问道:“平安,陛下那是什么意思?可是恼了?”   “淡定。”贾平安觉得表兄还需要见识更多的大场面,才能不断成长,“这等时候,陛下不能为了这件小事就赞许你,若是如此,户部上下就难堪了。随后表兄你就是公敌,明白吗?”   李治的情商在此次小事里展露无疑。   再结合先前养济院里的那一幕,贾平安确定长孙无忌死得不冤。   这样的皇帝,你要么架空他,要么弄死他,但千万别摆布他,长期压制他。否则你要么自尽,要么就等着被他弄死。   “平安,先前看你带着人护卫陛下,真是威风凛凛啊!”杨德利羡慕的道:“何时某也能这般跟在后面就好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贾平安随口忽悠着表兄。   晚些他就被高阳弄走了。   平康坊里,装饰一新的酒楼看着很有排面。   钱二在前面介绍,得意的道:“那些人都是老手,做的活计无可挑剔,看看这里……”   他踢了木柱子一脚。   “小心!”   木柱子连接着横梁,上面不知道谁放了一截废弃的木料在摇摇欲坠,被这一脚震动就掉了下来。   钱二退后一步,回身干笑道:“这只是意外。”   高阳板着脸道:“再有这等意外,你就去域外吧。”   随后还好,没有再出状况。   工头来结账,钱二拿着那截木料呵斥了他许久,而高阳却和贾平安来到了楼上。   推开窗户,街道上看着全是人流。   高阳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侧脸笑道:“你来看,好热闹。”   外面确实是热闹,贾平安觉得这里就是风水宝地。   二人随后下楼,工头已经走了,钱二说道:“公主,这酒楼要开,还得请公主取个名字。”   “名字?”高阳想了想,然后习惯性的说道:“小贾,你来取名。”   “这不好吧?”贾平安习惯性的谦虚。   “就你取。”高阳握着小皮鞭,看着竟然有些那个啥……   没蜡烛就好啊!   这等时候硬化有些勉强,贾平安想了想,“要不叫做……长安食堂吧。”   钱二皱眉,“这个名字……不好吧,长安好说,食堂……听着低俗……”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阳的冷脸,以及紧握的小皮鞭。   这……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钱二堆笑道;“这个名字极好,一听就知道是吃饭的地方。那些取名不是居就是楼,或是轩,都千篇一律,这个长安食堂朗朗上口,果然是大才贾参军。”   高阳昂首道:“如此就叫做长安食堂,你速去做了牌匾。”   “是。”   钱二走了,高阳回身看着贾师傅,“这个长安食堂你出力最多,你拿六成。”   啥米?   贾平安愣住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   出力他是出的多,可这是高阳的买卖啊!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道:“这是你的买卖,钱是你出的,为何给某?不好。”   “没有你,我也赢不来那么多钱;没有你,王颂也不至于白送了这店铺给我;还有炒菜,没有你的炒菜,这酒楼怎么挣钱?小贾。”   高阳变脸道:“你可是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啊!”贾平安很无奈。   “那就收了。”   高阳板着脸,提起小皮鞭,“不然……”   咦!   不对啊!   小贾不能抽!   高阳把小皮鞭放下,“来人。”   随行的侍卫过来,高阳指着酒楼说道:“一把火烧了。”   侍卫:“公主,这里是平康坊。”   一点火周围的建筑物全跑不掉。   高阳才发现自己欠考虑,“那就拆了。”   侍卫想死,“公主……”   小皮鞭扬起。   尼玛!   这娘们真是疯了。   “最多一成。”   高阳转怒为喜,“少了五成我就砸了这里。”   “两成。”   高阳逼了过来,“少了五成我就去你家吃住。”   这娘们……   贾平安忘记了硬化,“三成,再多就不成了。”   “五成!”高阳斩钉截铁的道:“若是你不要,明日你就等着这里变成废墟!”   她昂首,“我高阳说到做到!”   ……   双倍月票,求票。 第214章 奴好欢喜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贾平安早上操练时就穿着自己弄的短裤,露出了小腿,鸿雁捂脸转身,杜贺啧啧称奇……   实际上普通人干活也会挽起裤腿,只是家里人没想到贾平安会这般做而已。   按照他们的说法,下等人才这样。   贾平安的刀法越来越凌厉了,周围三丈不见人烟。杨德利继续苦大仇深的想着户部的各种弊端。   杨尚书越发的操心了,以至于吃早饭放多了了醋,一碗馎饦吃的愁眉苦脸的。   随后去上衙。   杨德利先出去,隔壁的赵贤惠正好出来,见到他就别过脸去。   杨德利干咳一声,“某见到陛下了。”   赵贤惠嗤笑道:“陛下出宫就能见到。”   这是不给脸?   杨德利说道:“陛下同某说话了。”   赵贤惠冷哼一声,颇为不屑的模样。   等杨德利一走,赵贤惠急匆匆的进去寻到了王大娘,“大娘子,那杨德利竟然能与陛下说话了。”   王大娘在做针线,闻言抬头,“阿娘,你不是说他不好吗?”   赵贤惠戳了她额头一指头,嗔道:“我何时说过?”   王大娘无语。   转眼赵贤惠又去了墙边,低声道:“丑东西,丑东西!”   噗嗤!噗嗤!   墙头很快出现了一个熊头。   “快下来。”   阿福噗通一声落了下来,然后起身,迎接邻居的宠爱。   喝完粥后,被赵贤惠揉搓了一阵子,阿福又摇摇晃晃的从大门回家。   “阿福,吃竹笋了。”   鸿雁拿着一盆竹笋在剥,阿福欢喜的跑过去,抢过一只竹笋,熟练的剥开。   这边吃完邻居家吃,隔三差五还能出去开个荤,拍死几只鸡鸭。   熊生就是这般豪横!   ……   四巨头晨会。   宫中,李治接到了姐姐巴陵公主的请求。   “公主最近爱做噩梦,总是梦到些血腥之事,公主听闻终南山有个高人隐士,就想去寻访……”   王悦荣的声音很悦耳,李治却想到了萧氏。   女人怎么就那么爱做噩梦呢?   “那便去吧。”李治不觉得巴陵去一趟终南山需要派人来和自己报备,去宗正寺即可。   王悦荣三十余岁,肌肤细嫩,并无一丝皱纹,看着颇有韵味。她面露惧色的道:“他们说最近终南山有小股贼人抢掠……公主担心府中的侍卫不称职,就派了奴来,恳请陛下派出些百骑……”   王忠良觉得不妥。   百骑是皇帝的百骑,什么时候轮到公主来享受这个保护待遇了?   李治淡淡的道:“可。让贾平安带人去。”   等王悦荣走后,李治抬头,眸色微暗,“终南山多小径,莫要走错路了才好。”   ……   贾平安得了安排后,先是一怔,旋即就琢磨着巴陵的用意。   公主请求皇帝出动百骑护卫自己,若是得宠的公主自然无所谓。比如说那位仙去的兕子公主,以皇帝和她相依为命的那些经历,别说是百骑,千牛备身都能派去保护她。   但巴陵却靠不着啊!   巴陵嫁给了柴令武,这按理是一门好姻缘。   柴绍和平阳公主的二儿子,就凭着平阳公主和柴绍当年的赫赫战功,皇室就不能无视他们的子女。   事实上也是如此。   柴绍是个聪明人,当年太宗皇帝还是秦王时,和太子、齐王争斗夺嫡,三兄弟都红了眼睛,把对方当做是不死不休的大敌。   当时许多人都站队了,柴绍却不站队,并未掺和夺嫡之事,所以得了善终。   而柴令武这位豪门公子,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成长,堪称是要什么有什么。若是不出错的话,以后必然会是高官中的一员。   可这货却不安生,在先帝时掺和了太子之争,而且站队魏王李泰。   李泰的名声本来不错,可架不住他后来犯蠢啊!   ——阿耶,若是某为帝,等快死的时候一定弄死儿子,把帝位传给雉奴。   李治无辜躺枪。   但李泰的希望就随着这句谎言而流失,跟随着他的房遗爱、柴令武等人因为站错队,此后的地位很尴尬。   贾平安带着人汇拢了十余辆马车,以及十余侍卫,随即出了长安,往南去了。   侍卫头领叫做王台,看着满脸络腮胡,很是豪爽的模样。   一出长安城他就靠了过来,笑道:“久闻贾参军之名,号称文武全才,某今日一见竟然这般俊美,不禁自惭形秽呀!”   呵呵!   贾平安和他打着呵呵,却在看着前方的马车。   巴陵就在第三辆马车里。   一路行到傍晚,随后找了个村子住下。   马车里搬出来全新的被褥,还有一整套卧室用具……   这架势,真是厉害。   包东艳羡的道:“都是好东西。”   雷洪深吸一口气,“真香。”   随后租用了些地方,众人安置了下来。   第一夜并无什么情况。   车队在第二日上午再度出发。   这一路很是平静。   巍峨秀美的终南山下有个村子,车队到后,竟然有现成的地方吃住。   王台笑眯眯的道:“先前就有人安排好了。”   “咱们也算是沾光了。”   贾平安笑着带人去打饭。   吃完晚饭,贾平安带着人巡查村子。   天渐渐黑了,村里除去几个‘有钱人家’之外都是黑漆漆的。   贾平安叮嘱百骑晚上注意防备贼人,特别是巴陵公主的住所外面,一定要盯牢。   那个娘们不会坑我吧?   想到自己坏了巴陵两口子不少事儿,还坑了他们一把,贾平安就觉得阴风惨惨的。   “好热!”   包东在和雷洪一个房间,二人睡在一起难受,就出来透气。   贾平安还没睡,站在院子里,亲切的道:“某那边宽敞,你二人去睡。”   “这如何能行?”包东意动了,却摆手拒绝。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某那边的床大,两人随着都宽松,某一人去你们那边也轻松,如此两全其美。”   包东拱手感谢,雷洪打着哈欠道:“别的都不怕,就是包东的脚臭,方才臭的某一直没睡。”   二人进了房间,贾平安搓搓脸,觉得月亮真美。   巴陵来终南山寻高人,没必要在这个时节来。若是说高人,玄奘和李淳风就在长安城中。而且长安城里也有不少道观。   退一万步,你真要寻访高人,直接派个管事去不行?   这事儿贾平安一看就觉得有问题。   任务派到百骑,唐旭掌总不可能出来,程达带着神秘的微笑,谁特娘的都不放心。   最后只有他带队。   这点算计巴陵两口应当是有的。   第一夜不好算计,因为太明显,而且还得担心贾师傅的警惕性高。   第二夜在这个村子里,机会就很多。   而且柴家竟然派出人来打前哨,在这里租下了不少屋子,连贾平安等人住的地方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娘希匹!   李家的女人何时对百骑这么好过?   连高阳都不会这么细心。   贾平安和包东、雷洪所在的这个小院子堪称是四面通达,若是晚上有人来坑……   杀人他们不敢,因为扫把星死不得,死了皇帝不知自己是否会被克,巴陵会被迁怒的很惨。   那么他们还能怎么坑?   而且能让贾师傅出丑坏名声的那种。   女色?   这人道貌岸然,在长安城里就流连青楼,说什么不到十六不睡女人,可暗地里谁知道?这不一出长安城就原形毕露了。   而且……还是用强。   那女人定然是村子里的,一旦大呼救命……   热闹。   贾平安嘿嘿一笑,悄然隐去。   最好的一个院子里,巴陵就在这里住下了。   烛台是自己带来的,上好的蜡烛点燃了没有黑烟,而且流明不低。   巴陵刚卸妆,坐在床上听着王悦荣说话。   “……晚些会有人进去,随后脱光衣裳呼救,咱们的人就在外面,加上几个村民混着冲进去。”   王悦荣的脸上全是自信,“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是有夫之妇,他百口莫辩,晚些就把消息传回来,陛下定然震怒。”   巴陵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发黄,她怔怔的看着房门,“高阳对他言听计从,这不要紧,可他上次在家门口说什么终南山的牛……许多人都问那些被没收的牛可是咱们家的,奇耻大辱呀!”   王悦荣阴笑道;“此次让他身败名裂,按理还能弹劾他,随后把他弄到牢里去。如此再次出来时,他一无所有,只要不弄死他,就让他在长安城成为笑柄岂不更好?”   巴陵点头,“睡吧,晚些闹腾起来就没法安睡了。”   王悦荣服侍她睡下,自己出去,站在院子里,摸着脸上那道已经淡去的鞭痕,狞笑道:“看着吧,一个个的弄死你们!”   她越想越兴奋,竟然无法入睡,就干脆起身,守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贾师傅打了个盹,随后就醒来蹲守。   黑夜中,村子里很是安静。   突然有狗吠声传来。   大半夜的,狗为何会叫?   贾师傅笑了笑,心想这多半是那些人把狗弄的叫唤起来,如此遮掩他们行动的动静。   果然,稍后他就看到两个黑影出现在院子里。   一个黑影拎着凳子之类的东西走到窗下,折腾了一阵,悄然把窗户弄开了,随即另一个黑影站在凳子上,被推了进去。   贾平安拿出了上好弦的弩弓,悄然准备。   晚些,外面的黑影在往外退去。   屋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救命呀!”   寂静被打破了,那个黑影往外跑,贾平安对准了他,扣动弩机。   呯!   黑影下半身中箭,竟然闷哼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好汉呐!   贾平安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冲来十余人。   “快去救人!”有村民喊道:“那个贾参军诱拐了常家的娘子,某亲眼看到的。”   一个男子悲愤的喊道:“他们下午拿钱哄了了某的娘子,要对她用强!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某看的真真的,刚才就在我家外面和娘子说话,娘子被他哄骗了来,他要用强……”   众人撞开了房门,火把照耀下,里面被吵醒坐起来的包东和雷洪二人在懵逼。   而那个女子赤果着大半身体,愕然站在屋子中间。   这个……   不对啊!   那两个大汉一看就是睡眼朦胧的,关键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呢?   “咳咳!”   后面有人在干咳,众人回头,就看到穿戴整齐的贾平安站在那里,唇红齿白的……   “你等寻某?”   那些村民和侍卫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目光闪烁,有人一脸懵逼。   百骑的人来了,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不知廉耻!”   王悦荣急匆匆的来了,等看到了穿戴整齐的贾师傅时,不禁愕然。   不是该捉奸在床吗?他怎地还穿的好好的?   难道是他喜欢和衣而睡?   那也没事,就当是暴行刚开始。   王悦荣想着这些,发现周围的人神色不对,心中一惊,就使眼色。   “你眼睛有问题?”贾平安问道。   你眼睛才有问题,你全家眼睛都有问题。   王悦荣得到了否定的暗示,只觉得心中毛焦火辣的,就问道:“先前听到有人叫救命,公主都被吵醒了,是怎么回事?”   有人出来说道:“有人说贾参军诱骗了村里的妇人,和那妇人约在了半夜相会,谁知道贾参军用强……”   “后来呢?”王悦荣兴奋的鼻尖都红了,浑身打颤。   弄死这个小崽子,回头老娘就是功臣了。   “后来……那屋里住着两个百骑。”   尼玛!   不是让他住在最好的房间里吗?他怎会换了?   是人都喜欢享受,有宽大的床和房间不住,为何要去住狭窄的地方?   所以这个计划堪称是天衣无缝。   可……   贾平安好好的站在那里,手中竟然还拎着弩弓,这哪里是幽会妇人的模样。   那两个百骑在那里咒骂,王悦荣想知道缘由,就靠近了些,一股子不算是浓烈的脚臭味顿时就击败了她。   呕!   跟着公主养尊处优多年,连方便的地方都有焚香,这种味道真是久违了。   “是有人给了奴十贯钱,让奴来此……”那个妇人在周围寻索着,“还有人给奴准备了墩子,帮奴打开了窗户。”   事情水落石出,常家两口子被村正带走,众人也各自散去。   王悦荣最后走,她笑道:“我就说贾参军这般唇红齿白的,怎会勾搭乡野农妇,竟然是构陷。回头公主为贾参军做主,处置了那一家人。”   贾平安突然靠近,几乎是面对面。   他的呼吸扑打在王悦荣的脸上,语气很暧昧,“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只觉得心跳加速,颤声道:“你……你想作甚?”   “某只想告诉你,做坏事会有报应的。”   贾平安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看着很是诡异。   王悦荣深吸一口气,强笑道:“公主还在等着我,你等赶紧歇息了。”   她回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带人出来。   山村的深夜很静,风吹拂在身上,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双手在你的身上抚摸着。   王悦荣左看看,右看看,前方的树枝微微颤动,就像是无数触手。   她打个寒颤,双手抱臂,加快了脚步。   “呜……”   前方突然传来了呜咽声,王悦荣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黑影在前方树后探头出来,随风摇摆……   王悦荣的眼珠子瞪的老大,只觉得遍体冰凉。   “有鬼!”   她拔腿就跑,跑的跌跌撞撞的。   呯!   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正好摔在了门前。   “救命!救我!啊……”   尖叫声很吵,大门打开,两个侍卫举着火把出来。   “王悦荣?”   王悦荣的脸上全是疯狂之色,不住的回头看去,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晚些,她躺在被子里,有些热的天气,她竟然盖了两床被子。   她昏昏沉沉的睡去,竟然梦到了贾平安。   在梦里,贾平安对她微微一笑。   呀!   唇红齿白的少年呀!   随后二人花前月下。   “啊!”   她猛地醒来,满身大汗。   王悦荣病了,开始昏睡。   贾平安作为此行负责安全的官员,亲自来探病。   “这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很严肃。   看护王悦荣的随行女仆说道:“说是深夜出来受了寒气,要将养数日,终南山她去不了了。”   贾平安点头,“不是人害的就好。”   屋外是包东等人,以及巴陵这边的侍卫。   贾平安见王悦荣面色微红,就知道是发烧了。   “好好照看她。”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姿态很高,可刚转身出去,就听王悦荣喊道:“贾参军,等等我!”   咦!   这女人不是昏睡了吗?怎地醒来了。   贾平安回身,见王悦荣依旧在昏睡,就莞尔一笑。   这女人昏睡都在叫喊哥的名字,可见昨夜被吓坏了。   王悦荣突然喘息起来,喊道:“贾郎,你这般俊美,奴好欢喜……”   贾平安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那个女仆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二人怎地有勾结?   贾平安缓缓转身,外面一群人呆立着。   “参军!”包东的眼中全是崇拜之色。   贾参军和巴陵隐隐是对头,可巴陵公主的贴身女官竟然爱慕贾参军,这……   这魅力,真是不可抵御啊!   那些柴家的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贾平安,想到王悦荣平日里在公主府趾高气昂,谁都看不起的德性,背地里竟然偷偷爱慕着公主的对头贾平安。   无数目光聚焦在贾平安的身上。   贾平安想死……   ……   双倍月票,求票。 第215章 真当老夫的刀不利乎   沿着小径一路上了终南山,众人渐渐忘却了昨夜的事儿。   巴陵戴着羃䍦被簇拥在中间,百骑在外围。   小径左右,不时能看到茅屋,听到外面的动静,里面的隐者出来,纷纷行礼。   巴陵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淡淡的道:“前汉时,许多人为了出名,就到终南山隐居,号称隐士。整日说道论玄,多番布置,把名声弄到长安城中去。帝王每每召见,若是应对有方,随即就能赏赐官职,这便是终南捷径。没想到我大唐也有此等人。”   身边的女官说道:“公主,他们说不得是真隐士。”   巴陵轻蔑的道:“若是真隐士,外面有动静也不会动心,见到我等也不会行礼。他们行礼,敬的是权势,既然敬畏权势,那隐居作甚?不如进了长安城,寻个地方住下,每日去体验一番权势。”   这话尖刻,但众人都微微点头,觉得公主看的透彻。   女官回身看了一眼,“公主,那贾平安就在后面。”   巴陵接着转弯的机会看了一眼贾平安,见他神色放松的在欣赏风景,不禁低声骂道:“王悦荣那个贱人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真的爱慕这个扫把星?”   所谓同行是冤家,同为女官,王悦荣的地位最高,自然引得众人嫉妒。   女官叹道:“公主,那扫把星俊美,连奴看了都觉着赏心悦目。”   这话没有一句说王悦荣爱慕贾平安,可句句都在暗指。   ——公主,王悦荣贪恋扫把星的男色,馋他的身子。   巴陵垂眸,“他们是如何安排的?”   “就在下午。”   “如此甚好。”巴陵点头,眼中有利芒闪过。   小贼,看你怎么倒霉。   晚些,众人寻到了一间茅屋前,有侍卫上前问道:“玄机子可在?”   屋里有人淡淡的道:“某在此,何人?”   巴陵上前,轻启朱唇,“李家巴陵,求见玄机子。”   晚些巴陵进去,不知和里面的人谈了什么,随后春风满面的出来。   跟在身后相送的乃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眸子乌黑,脸颊清瘦,举手投足间竟然有一股洒脱之色。   他站定,对巴陵说道:“公主无碍,无需担忧。”   巴陵回身,“多谢先生。对了,先生善于相面,可给这少年看看。”   她指着贾平安,透过面纱,贾平安依旧能感受到那恶意的笑。   扫把星能看出什么面相来?   男子眸子扫过来,定定的看着贾平安,身体突然一震。   这虎躯一震,好歹要来个吓人的吧?   贾平安觉得眼前这一切很好笑,“一看某就是面带晦色可对?外加亲人孤绝,可对?再有某官职越高,为害就越烈,可对?”   男子身体再一震,眸色有些乱。   MMP!   骗子!   贾平安心想你这道行还比不上后世那些摆摊看相的家伙,那些人一开口就能让你迷迷糊糊的,套话一出,乖乖给钱。   巴陵一怔,一股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从李泰失败后,站队失败的柴令武就颓废了。但他不甘心。原先他是太仆少卿,再进一步,就能在三省寻一个高位。   可李治上台,就把他弄去卫州,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可柴令武却以巴陵公主常年生病为由不肯去。   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假的,所以得寻借口。   巴陵今日来此寻访所谓的玄机子,就是要一个借口。   ——女施主,你面相晦暗,这病怕是短期好不了啊!   只要有这话就够了,随后柴家自然能操作,把舆论弄起来。   可有人建言,干脆带上扫把星,让那位玄机子给他看个相,随后说一番吓人的话,比如说什么为官越大,为害越烈……甚至是影响江山社稷。   但万万没想到,贾师傅不等玄机子开口,主动就说了出来。   被抢戏的玄机子看着有些懵,准备好的词都被人说了,他该说什么?   贾平安上前一步,淡淡的道:“江湖骗术分九门,你是哪一门?祖师是谁?可知晓江湖规矩,可知晓三不骗?老人不骗,孩童不骗,纯阳少年不骗!你可知晓?”   玄机子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你这少年面相看着凶狠……”   “还带着煞气可对?”纯阳少年贾平安笑道:“外加能克人,靠近的都会倒霉,最后加一句,此人长久在长安,怕是会影响大唐的江山社稷……”   这该说的都被你说了,老子说什么?玄机子强笑道:“你这少年……你这少年……”   贾平安摇摇头,“装世外高人就得彻底,你可知晓某是如何看穿了你的把戏?先前公主自报家门你不肯出迎,等公主出来时你却相送,这前倨后恭的……是为了出来给某看相?那某可真是要谢谢你了,来人!搜!”   玄机子面色大变,看了巴陵一眼。   我怎么就忘了此事?不,是那个玄机子失措,竟然送我出来……都是他的错!   但贾平安竟然这般厉害,只是看了一眼,竟然就看出玄机子不对劲。当得马上把他压下去!   想到这里,巴陵厉喝道:“贾平安,你放肆!此乃高人,不得亵渎……”   高你妹!贾平安微笑道:“某和太史令都有交情,他的道行可有太史令高明?若是有,某带他回长安城去面见太史令,当面说说。若是没有……搜!”   百骑冲了进去,很快就有人拿着一本书出来,“参军,你看。”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巴陵,“公主请看看。”   巴陵接过,只是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书里记录着如何去哄骗人的手段,还把客户分为贵人和百姓两种,下面又细分为久病不愈和求官转运等等……堪称是骗术大全。   “带走!”   侍卫上前,一拳就把玄机子打成了弯腰的虾米。   贾平安只是看着,包东低声道:“参军,要口供。”   要个屁!   贾平安摇头。   这事儿没有证据,要什么口供?   再说了,老李家的那些糟心事他也不准备掺和,就等着看长孙无忌和李治这对舅甥怎么收拾这些死对头。   雷洪低声道:“某先前带着女子的亵裤,若是不妥,某就把亵裤丢在里面。”   这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包东猥琐一笑,“某带了几首下流诗。”   马丹!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些鸟人带坏了,就肃然道:“要一身正气!”   包东和雷洪赶紧应了。   “参军果然是君子。”   一个百骑悄然靠近,低声道:“参军,找到了那本书,这份书信某就没放……”   贾平安悄然接过书信,收在了怀里。   书信里没写啥,就是说柴家久慕高人大才,这不准备做件大事,需要高人配合。还请高人随后进长安城,在公主府汇合,荣华富贵就在今朝了。   巴陵被人扶着疾步下去,边走边说道:“那小贼怕是有备而来,下午之事令他们放弃。”   ……   回到长安城,贾平安就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苏荷招手,笑的眉眼弯弯的。   “包东。”   小背篓解下,包东木然接过。   “你许久没来了,告诉你,那日皇后的人来了,见了明空。她看着好凶,我就提醒了明空,可后来也没事。”   王皇后的人?   到了小基地,贾平安弄了一块羊排,吃的娃娃脸眉开眼笑的。   贾平安就在边上皱眉思索。   苏荷见了,心想贾参军这是遇到了麻烦事吗?是了,他在百骑事情多,可每次来都记得给我带肉吃。他对我这般好,就比姨母差一点点……   可姨母为何让我和贾参军亲近呢?以往可是不许来着。   苏荷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贾师傅。   晚些贾平安见到了武媚。   “阿姐。”   贾平安一眼就发现了武媚的不对。   她的帽子很大,竟然把鬓角和耳朵都遮住了。   这是蓄发了吗?   终于要来了啊!   贾平安心中欢喜,武媚看着他,想到小老弟许久未来了,就问了他最近的情况。   “护卫巴陵公主去了一趟终南山。”   “终南捷径。”武媚觉得小老弟也太辛苦了些,一想到李家的那些公主皇子,她就忍不住冷笑,“那些人你无需在意,应付就是了。”   贾平安愕然:“阿姐,那是皇族呢!”   武媚摇头,“你只管听我的就是,除去皇帝,其他人你敷衍就是了。”   贾平安依旧懵逼。   小老弟真是太单纯了啊!   武媚担心他以后吃亏,就多说了些,“皇室皇室,要得了皇帝欢心的才是真正的皇室……”   阿姐果真是为了我好!   老李家亲情淡薄,从太宗皇帝那一代开始,兄弟姐妹之间杀红了眼,一路杀到了李隆基那个时代。   所以皇室看似庞大,但在皇帝的眼中,那些亲戚都是来讨债的,全部弄死了最好。   “阿姐,某知道了。”   武媚伸手摸摸他的头顶,“专心做事,别管那些人事,别去靠拢谁。”   小老弟太年少了,不知道站队的凶险,武媚想到这里,不禁叹道:“看看先帝和当今陛下是如何登基的……好了,你回去吧。”   这是她所能说的最大的程度。   贾平安抬头,眼中多了温暖,“谢谢阿姐。”   在大唐站队容易倒霉,房遗爱和柴令武就是榜样。   但武媚能这般说,就是对他极大的关爱和重视。   这条大唐最粗壮的大腿,某抱上了啊!   此后就在百骑厮混,有事做事,没事偷懒,回到家逗逗阿福,以后再寻个媳妇娶了,生儿育女,一家子美滋滋的。   至于升官……不稀罕。   美滋滋啊!   贾平安心中欢喜,回到百骑后,见雷洪来告假,大手一挥,“去吧。”   手下的小弟去受虐,贾平安干脆靠着打盹。   而李敬业就没有这等福气。   李勣最近很忙,于是当年的故旧过寿就让李敬业作为代表去送礼。   这家主人叫做陈定东,当年也是瓦岗寨的一员将领,跟着程知节他们投靠了大唐后,因为本事不大,就跟着大伙儿混日子。仗着资历老,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今日来贺寿的不少。   许敬宗也来了,当年他和魏征都是瓦岗的笔杆子,魏征得了美名,他得了骂名。   送上礼物,许敬宗和陈定东寒暄几句,随后就准备回去。   作为雍州刺史,他的事情很多,此次出来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这不是……奸臣许吗?”   长安城中有着最大规模的权贵群体,从各种门阀世家到老李家的功臣,堪称是砸一砖头下去就得是个县男。   两个中年男子正在说话,见到许敬宗后不禁就乐了。   人无聊就要找乐子,什么乐子比得过调侃别人?   “那贾平安就和他狼狈为奸,据闻在出行时还诱拐了良家妇人,不堪之极,果然是一丘之貉。”   许敬宗听到这话就怒了。   你骂老夫奸臣许可以,老夫听的多了,不在乎。可你为啥骂小贾?   老许指着男子喝骂道:“贱狗奴,背地里嚼舌头,和妇人一般。今日老夫在此,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男子叫做黄越,闻言冷笑道:“某怕你不成?那贾平安不学无术,若非你这等奸臣在背后撺掇,他怎会这般得意洋洋?”   许敬宗走近,觉得此人无耻,“你以为旁人都如你这般的混吃等死?小贾在百骑做了多少事?连陛下都夸赞有加,他与你比,一个是人,一个虫,蛆虫!”   黄越脸色涨红,骂道:“老狗,你竟敢羞辱某吗?那贾平安不学无术,也配为官?也配做百骑的录事参军?某今日若是见到他,非得亲手撕开他的脸皮,看看有多厚,竟然能在长安城顶风淋雨毫不变色。”   这话恶毒,许敬宗恶向胆边生,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黄越挨了一巴掌,脸上生疼,他骂道:“老狗找死!”   众人摇头,有人说道:“许敬宗不通拳脚,这下要被打惨了。”   “活该,奸臣许就是招人恨,连某都想动手收拾他。”   “看看,黄越开始了,这一脚……好!”   他飞起一脚,老许闪开,觉得不是对手,就想战略转进。   可来不及了啊!   那黄越咄咄逼人,竟然冲了过来。   “抽他!”   “打肿他的脸!”   一群人幸灾乐祸的在说着。   许敬宗被群嘲是有历史的,所以他不怕这个,但黄越来势汹汹,他后退不及。   黄越冲了过来,一巴掌扇来。   老夫的脸!   许敬宗心中发狠,就扑了上去,准备和黄越拼命。   就听一声大吼,“闪开!”   众人回身,就见一身板宽厚的少年冲了过来。   “是李敬业!”   有人惊呼一声,但也有人骂道:“一个黄毛小子,闪开,某来收拾他。”   一个好汉兄站了出来,挥拳。   呯!   好汉兄飞了出去。   呃……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好汉兄一起落地,旋即转向了李敬业。   李敬业指着黄越骂道:“竟敢污蔑兄长,受死!”   他冲了过去。   打不过啊!   黄越和老许打还有三分自信,可在见到李敬业一拳头就打飞了好汉兄后,被吓的肝胆欲裂,第一个念头就想跑。   可要不要说几句硬话再撤?至少能保住些人设。   他指着李敬业说道:“某和英国公可是……”   呯!   黄越起飞……   李敬业站在那里,宽厚的身板就像是一座山。   “谁敢羞辱兄长,站出来!”   “某的手!”   黄越在惨叫着,有人过去看了一眼,抬头,骇然看着李敬业,“他的手臂断开了。”   一拳打断手臂,卧槽!   而先前的好汉兄落地就晕了,此刻有人去检查,“快叫郎中来,晚了怕就没了。”   “好大的力气!”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敬业,有人说道:“此人可为陌刀将!”   陌刀威力大,但因为尺寸和重量的缘故,使用者必须身材高大,且力量大。   李敬业就符合这个要求。   “快,去请郎中。”   主人家慌了,心想要是在寿宴上出人命,这兆头可不好啊!   那些嘀咕贾平安的人此刻都义愤填膺的喊道:“去禀告陛下!”   打残两个权贵,这样的罪行该如何处置?   众人冷笑看着铁憨憨李敬业,有人低声道:“英国公怕是要愁眉不展了。”   李敬业是长孙,袭承爵位的人,若是被处置了,老李还得另寻接班人。   晚些消息进宫。   “陛下,英国公的长孙李敬业在陈定东的寿宴上打伤两人,俱是权贵。”   王忠良暗自咂舌,觉得李敬业不闯祸则以,一闯就是大祸,难怪以前英国公不喜欢提及这个孙儿。   为何就不能消停些呢?   李治叹息一声,“为何?”   内侍说道:“说是那些人辱骂贾平安,许敬宗不忿与人争斗……”   老许和人动手?   李治觉得这是他的性格。   “李敬业正好在,于是出手,一拳一个,一人重创,一人手臂被打折了。”   这便是凶人!   王忠良摸摸自己的肋骨,觉得经不起那小子一拳。   李治微微皱眉,“为何要辱骂贾平安?”   这事得有个理由吧?   “说是贾平安不学无术,还诱拐乡间民妇……不堪为官。”   李治想起了百骑回来后的禀告,唇角微微翘起。   “王忠良去一趟……”   ……   李勣接到了消息后依旧目光温润,可却握紧了拳头。   那个孙子,才将好了一阵子,这就又开始嘚瑟了?   “可知晓为何?”   “说是有人辱骂贾参军。”   李勣心中一松,起身道:“老夫有急事出去一趟。”   晚些他到了陈家,就见里面剑拔弩张。   李敬业昂首站在那里,许敬宗在和一群人对骂,舌战群雄,丝毫不落下风。   “英国公来了。”   这位前瓦岗大佬来了。   李勣一进来,先拱手对陈定东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按理老夫该来。可尚书省事务繁多,老夫就让孙儿敬业前来,有对不住之处,老夫……”   李敬业躬身。   众人哗然。   李勣虽然看似温润,可骨子里却最是骄傲的一人。他竟然躬身致歉。   有人目光闪烁,和边上的人嘀咕着这个重大发现。   不少人觉得需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位大唐名将的秉性了。   李敬业的眼中多了水汽,觉得祖父为自己道歉不该,“阿翁,他们背后说人坏话,为何要道歉。”   “闭嘴!”   李勣直起腰,微微眯眼,“老夫且问,为何羞辱贾平安?真当老夫的刀不利乎?”   瞬间,所有人都为之变色。   ……   为盟主:‘8000banshee’加更。   为盟主‘54唐人’加更。 第216章 三人辩日   李勣从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谋而后动,比如说当年他独领一军,可以左右局势时,他并未冲动,而是审时度势之后,先用和旧主李密之间的互动获得了大唐这边的尊重,旋即归降。   等李靖去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而且做事越发的谨慎了。   为啥?   因为先帝是如何猜忌李靖的,当年他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李靖聪明,深谙韬光养晦之道,所以得了善终。   他必须也得如此。   所以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就成了他的座右铭。   这些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冲突,可李勣都低调处置了。   可他此刻却突然爆发了。   ——真当老夫的刀不利乎?   这话让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一向韬光养晦的英国公竟然能说出这等话来?   而且还明说了,起因是有人羞辱贾平安。   这……   两个男子在后面嘀咕,“陛下定然会处置了李敬业,如此李勣这番话就是跋扈的证据,回头散播出去,相公那边定然会欢喜。”   小圈子想搞李勣很久了,可老李做事四平八稳,抓不到把柄,只能在背后捅刀子,拖后腿。   此刻得了这番话,有人如获至宝。   “宫中来人了。”   王忠良来了,陈定东苦着脸去迎接,路上把事情说了。   王忠良进来,先是寻找李敬业,等看到那身板异常宽厚的少年时,不禁暗赞:狗曰的,真是凶悍!   有人看着李敬业,目光中全是幸灾乐祸。   少年人做事冲动,这下好了。   王忠良目光转动,见李勣冷着脸,许敬宗嘴角还有白沫,就说道:“陛下说了……话太多!”   王忠良说完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满头雾水。   作为忠犬,许敬宗第一个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   许敬宗捧腹大笑,笑的如此的猖獗,以至于有人双手握拳,恨不能一拳打爆他的老脸。   “话太多,谁的话太多?”许敬宗喘息道:“女人!”   曰!   那几个刚想呵斥他的权贵别过脸去,只觉得膈应之极。   皇帝说了,这事儿就是娘们才干得出来,被打了活该,朕不管。   丢人啊!   原先想着收拾李敬业的几个权贵说道:“难道殴人重伤也不管?”   许敬宗指着李敬业说道:“打赢他就是了。”   李敬业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几个权贵打个寒颤,觉着这个不是个好选择。   有人在叹息,和同伴说道:“这才没多久,这些人的勇气都丢给了祖宗。”   同伴说道:“若是论人才,还是门阀。”   门阀为前隋和大唐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人才供应,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能看到门阀世家的影子。   但人才多了,门阀就会威胁到皇室,比如说前隋就是被世家门阀推翻的。   所以怎么平衡双方的关系,这是个需要皇帝和门阀世家去琢磨的难题。   回去的路上,李勣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是问志向。   李敬业说道:“阿翁,某想要厮杀。”   “这简单。”李勣目光深邃的道:“且等几年,有了机会你可去军中厮杀,等你出头时,老夫已经垂垂老矣,自然该归家养老,如此不被忌惮。”   皇室的忌惮从来都不分春夏秋冬,只要觉得你有威胁,那就上黑名单上走一遭。   李敬业突然很认真的模样,李勣莞尔,“怎地?还有话要说。”   李敬业点头,很认真的说道:“阿翁,某一直浑浑噩噩的,上次和兄长说话,他说某是心比天高,却不肯踏踏实实的做事,如此自然是命比纸薄……”   赞!   这个评价太贴切了。   李勣觉得小贾就是自己的贴心人。   李敬业继续说道:“兄长说唯一的法子就是……看低英国公这个爵位,自己去打拼,做自己的英国公。”   李勣定定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摸摸他的脸颊,颔首道:“好,老夫拭目以待。”   李敬业昂首,“阿翁等着享福就是了。”   “好!”李勣的眼中多了些水汽,急忙偏过头去。   李敬业一溜烟跑到了百骑,得到了百骑上下的欢迎。   “敬业,来百骑和咱们一起吧。”   “不来!”   李敬业摆摆手,径直去了贾平安的值房。   “兄长。”   贾平安正在打盹,梦到阿姐成了皇后,自己带着一家老小乘船队出海,征服远方的世界……   多美好啊!   这个时代的海鲜没污染,而且个顶个的肥硕,啧啧!想想就美滋滋。   去倭国弄个地盘,每日镇压一番所谓的日出之国……   再从海上流窜到大食外海,旋即登陆,一路打穿到玉门关去……   最后定居在某个海岛上,身边全是美人。   吸溜!   “兄长!”   呯!   贾平安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值房的门扑倒。   门外,李敬业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兄长,你这门怕是不好了。”   李敬业进来,单手拎着房门,简单就装了回去。   “兄长你这是……”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兄长你说做人要积极向上,不可打瞌睡,兄长你……”   这个……   贾平安要想改造李敬业,自然得全方位,比如说做事的态度就要积极向上。   可李敬业现在却有些梦想破灭的赶脚。   告诉我要努力奋斗的兄长,竟然在工作时间打盹。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在琢磨事。”   他指指桌子上的东西,李敬业拿起看了看,却是关于百骑如何更好开展下一步工作的思路。   原来某误解了兄长!   李敬业惭愧的道:“兄长为了百骑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累的都打盹了。兄长继续睡,小弟明日再来。”   多好的小弟啊!   贾平安感动了,“那个,有事就说。”   李敬业把先前的事说了,说到老李厉喝一声,全场寂静时,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艳羡。   “陛下说话太多。”   噗!   贾平安笑喷了。   他没想到李治竟然也有这等调侃人的时候。   但李治为何没有处置李敬业呢?   “你把那些人的话说说。”   李敬业一一说了。   “那人说兄长勾引乡村妇人,道德败坏……”   贾平安一听就乐了。   这事儿百骑已经禀告上去了,李治不傻就该知道是柴家的手段。这时候能说出这话的,多半和柴家比较亲密。   那人定然为此上了黑名单,且等着秋后算账吧。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参军,有人找。”   外面有人喊,贾平安和李敬业一起出去。   “那个……”他冲着包东使个眼色。   包东正色道:“参军要去巡街了。”   这是唐旭以前生气时说的话,被贾平安当做是正经的脱岗理由。   一出去,外面的却是钱二。   “贾郎君,酒楼都弄好了,如今就在等日子,有人请了个高人来,说是二十八日后才是好日子……”   “某去看看。”   贾平安觉得这日子也太长了吧。   这伙计什么的都找齐了人,不开业就是白给钱。白给钱也不怕,可这装修一新的酒楼长期不开业,外人就会嘀咕。   这不是开玩笑,若是再有人传些谣言的话,那生意真是没法说。   “敬业且回家去,回头那边开张了来吃饭。”   李敬业应了,问道:“兄长,某如今该如何做?”   这是个原本走错路的少年,现在改正了观念,但原先的习惯依旧在,必须要经常敲打。   “早上操练,操练完了看兵书,另外……看看杂书,什么韩非的,儒家的经典,杂七杂八的都得看,不懂就去寻人问。”   贾平安一直觉得要博览群书才能开拓眼界,加上行万里路,那就更美了。   李敬业应了,贾平安不禁欣慰的看着他,觉得这小弟迟早会大放光芒。   “兄长,要不回头某寻你请教。”   贾平安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然后皱眉道:“某在百骑哪有功夫,你阿翁那才是真正的大才。”   李敬业要是拿着那些书来请教他,贾平安觉得自己能当场装晕。   “也是啊!”李敬业被忽悠走了,贾平安随后去了平康坊。   新酒楼看着很不错,牌匾也到位了,用绸布罩着,有几个孩子在门前蹦跳。   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负手走到处看,身边跟着几个伙计在低头介绍。   “这位叫做金成虎,据闻早年得了高人传授,一身本事骇人听闻。”钱二低声介绍着,一脸神秘。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他这副模样更像是便秘。   “金先生。”钱二招手,笑眯眯的道:“这位是贾参军。”   金成虎淡淡拱手,“见过贾参军。”   贾平安见他神色从容,不见那等装神弄鬼的模样,就问道:“为何非得要二十八日之后?”   金成虎看了他一眼,用那种‘专家’给普通人普及知识的口气说道:“你不懂……”   随后就是一堆贾平安听了莫名其妙的术语,满头懵逼。   “不如此,这酒楼开不了多久,就得出事。”金成虎微微点头,一脸深沉。   “但某从未听闻二十八日方能开业的。”   金成虎叹道:“莫贪财,多贪那二十八日的财,会丢进去十倍百倍的钱财,甚至……”   钱二等人都面露惧色,显然是怕了。   “请高人回去。”   贾平安觉得没必要耗费时间了。   金成虎博然大怒,“你这是何意?若非是高阳公主当年对某有过恩情,某今日断不会来此。”   呃!   高阳是有一阵子喜欢去寻方外人,贾平安第一次跟踪,就发现这个娘们和一个女道姑……   哎!   真是不堪入目啊!   钱二皱眉道:“当年金先生差点被长安县抓了,公主正好路过,就随口救下了他。”   原来如此。   贾平安说道:“请他回去。”   你别为难我啊!   钱二:“……”   “只管去告诉公主,明日某请个人来看看。”   那金先生闻言冷笑道:“钱二不必再说了,某明日且来看看是哪位高人,告辞!”   钱二回去禀告给了高阳,很是头痛。   高阳却随口道:“小贾说的,那就照办。”   “公主……”   你能有些主见吗?   钱二看到原先飞扬跋扈的公主变成了这般模样,并心疼,也欣慰。   高阳抬头,皱眉道:“这是想去域外了?”   见她握住了小皮鞭,钱二一个哆嗦,“马上办。”   ……   太史局很热闹。   一个男子正在和李淳风争论。   男子站在案几的侧面,四十余岁,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皱纹。双目微微张合间,那种从容的姿态让人心折。   他微笑道:“日宫纵广五十一由旬,宫墙及地薄如梓柏。宫墙七重,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宝铃、七重行树……”   贾平安刚到,听的懵逼。   这二人竟然在辩论太阳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男子说的天花乱坠,把太阳说成了天上宫阙。   李淳风淡淡的道:“老夫看日乃球。”   一句顶百句。   李大爷威武霸气。   男子含笑道:“若是球,为何发热?为何日夜不休?”   呃!   这个问题一举击溃了老李。   “每日太阳东升西落,降下光明,此乃神灵之功也!”男子颔首道:“先前某所言出自于佛经,太史令可要一观?”   呵!   老李是道士,这人让他看佛经,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李淳风淡淡的道:“老夫不知神灵,但知久久为功。天上星辰万千,老夫夜观之,只见星河灿烂,无需神灵,就能让人心旷神怡,心中倍感震撼。”   男子莞尔道:“归根结底,太史令却是说不过某,可对?”   李淳风笑了笑,刚想说话,就见到了贾平安进来。   “小贾。”他和人辩驳次数太多,一时胜败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可男子却微笑道:“太史令无言以对了吗?”   贾平安很少见到这等尖酸刻薄的人,他皱眉道:“你问太阳作甚?”   男子愕然,“不通则辩,如此才是增长学问之道。正如读书,一人闭门读书,如何能知晓万物变化?唯有与人同行,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何也?相互辩难,越辩越明。”   这货优越感真强。   李淳风担心贾平安少年意气,就笑道:“罢了。”   贾平安看着他,认真的道:“太史令学究天人,某却见不惯这等事。”   这少年竟然要为老夫出头?   李淳风心中感动,却准备阻拦。   这男子最近才出现,四处辩难,赢得了强闻博记,学识过人的美名。这不今日来太史局踢馆,一番佛家之言,让李淳风为难了。   太阳为何发热?   只是这个问题就能让老李无言以对。   但贾师傅不同。   他看着男子,微笑道:“陨石何来?”   男子从容的道:“天外来。”   “陨石何物?”   后世对太阳的研究也算是热门,人类甚至艳羡太阳的核聚变,准备研究一番,作为自家的能源。   所以听到什么神灵在太阳里居住,还有什么宫阙,贾平安就觉得荒谬。   男子说道:“陨石来天外之物。”   “天外之物为何能破空而来?”贾平安继续问道。   男子沉吟许久,“飞奔而来。”   马丹!   贾平安差点想笑,“飞奔而来,如此某再问你,太阳为何能持久发光发热?”   男子微笑道:“神灵给了万物光明。”   什么都推给神明。   贾平安伸手遮挡在眼前,“为何屋宇能挡住阳光?”   男子……   某也不知道啊!   “因为这是光。”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开始碾压他,“为何会有白天和黑夜?”   男子懵。   对付这种喜欢用神学来辩驳的人,贾平安觉得很没有成就感,“为何太阳会在傍晚离开咱们,明早从东方升起?”   男子木然。   贾平安很忙,就给了他最后一击,“平原上的人看到太阳落山,可高山上的人却看到太阳依旧在缓缓落下。那么再前面的山,能否看到太阳依旧挂在天上?为何?”   这个问题解释了前一个问题。   男子捂着脑袋,“为何?”   贾平安笑了笑,看着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吏,就近前低声道:“太史令,某有事相求。”   李淳风还在回味他这番话,闻言说道:“快说。”   “某有个……相熟的人开了个酒楼,想请太史令……”   “老夫明早就去。”李淳风压根就没有半点高人的模样,随意的就像是街边摆摊的相师,然后迫不及待的说道:“老夫有一年上了一座高山,看着落日壮美,可回身一看,山下却是昏暗一片,老夫当时就在想,这是为何。今日听了你一番话却豁然开朗……”   这位大佬要顿悟了?   贾平安含笑听着。   李淳风想了想,欢喜的道:“那是因为转动?”   贾平安伸手,李淳风不解,随后无师自通的握住了他的手,畅快笑道:“哈哈哈哈!”   “某走了。”贾平安完成任务,准备脱岗回家。   “明日老夫去寻你,对了,酒楼在何处?”   “平康坊,进去往右边……”   贾平安笑吟吟的走了,从头到尾都没多看男子一眼。   男子站在那里痴痴的道:“他说的某也见过,山顶看前方,太阳依旧在,可身后的山下却是灰暗,这……难道在转动?”   “不该!”他揪着头发,痛苦的道:“那个少年是谁?是谁?”   见到这位先前倨傲,甚至是尖酸刻薄的高人此刻痛苦不堪,众人不禁欢笑了起来。   一个小吏昂首道:“那是贾参军!”   ……   为盟主‘姬卡卡洛瓦’加更。   为盟主‘起点小雨点’加更。 第217章 拨乱反正   男子叫做陈硕,他抱头站在那里,痛苦的道:“若是这般,只要跟着走,只要你足够快,你将会看到太阳就一直在前方……可……为何?”   他看看四周,都是看神经病的眼神,唯一正常的就是李淳风。   李大爷看着他,突然叹息一声,然后想到了小贾临走前无视陈硕的姿态,就觉得有些好笑,“你想知晓什么?”   陈硕认真的道:“某不知为何太阳会动,为何?”   “这是大道。”李淳风很无奈的道:“某知晓太阳在动,甚至计算过转动的时日,但……某不知晓它们为何会动。”   陈硕觉得一个大问题悬在胸中,那种难受的滋味,让他想咆哮,“可为何……为何会动?为何要动?”   李淳风莞尔道:“老夫也不知晓,要不你去寻小贾问问?”   他觉得自己能坑了那个少年,所以笑的很是幸灾乐祸。   陈硕随即去了百骑,包东很严肃的道:“贾参军去巡街了。”   巡街……   好找啊!   陈硕旋即骑马在长安城中四处转悠,可却没发现贾平安。   他望眼欲穿,甚至进了平康坊去打探消息,可贾平安却不见踪迹。   “难道……”   陈硕想到了贾平安的模样,很从容,很认真,也就是说,他说巡街一定就是在巡街,于是就认真四处寻索。   而贾平安此刻正在道德坊里,身边是坊正姜融。   姜融此刻越发的谨慎了,看向贾平安的眼神中全是崇敬,“贾参军,坊里如今人口增长颇快,上官也夸赞了某……”   说到这个他得意的政绩,姜融连眼睛都在放光,“某吃完晚饭就在坊里转悠,听着那些摇床的声音,真是欢喜呀!这些都是人口,若是道德坊人口增长……哎!”   看看前方的田地吧,别的坊里都是住宅林立,可道德坊里全都是田地,就和一个大村子一般。   姜融惆怅的道:“别的坊随便一报,那人口增长让某惆怅,比不上啊!看着他们洋洋得意的模样,某真觉着累,有时在想,要不就不干了,自家寻摸个生意来做,不行就去从军。贾参军,不是某吹嘘,若是上了战阵,某杀敌不会含糊。”   现在大唐的男儿,但凡从军,压根就没有含糊的念头,一心就想着杀敌立功,回家封妻荫子。   “可这每年去争辩,咱们道德坊的人口就是最低的那几个,某也没脸和人说了。”姜融真心的觉得憋屈,可却无话可说。   “此事……”贾平安想了想。   姜融深吸一口气,“贾参军,此事没办法呀!”   这个官迷为此去寻觅了关系,可涛声依旧。   “此事也不是说没法子。”贾平安不想管这等事,可姜融对老贾家不错,哪怕是现在,杜贺在坊里办事,姜融也是给了方便。   就算是神仙,你也得对现实低头。   你要说耶耶牛逼,耶耶认识宰相,认识重臣……   所以你觉得坊正这些连小吏都算不上的人,压根不值当自己多看一眼。   但,世间事往往最现实的就是底层的这些人。   你别看这些人不打眼,可若是要给你使绊子,他们的手段多的让你无语。而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一生不知晓会遭遇些什么,还是心存善念的好。   姜融闻言一怔,然后叹道:“别的不说,那些胥吏却奸猾,任你给什么好处,都不肯松口。他们把长安坊市的人口一一拿出来,一看……贾参军,某一看就羞煞了。为啥咱们道德坊的人口这般少?某脸红啊!”   这货好歹还知道廉耻,就是官瘾也比较大,所以为了升官的可能,他在道德坊也能算是兢兢业业。   要不……帮一把?   姜融在癫狂,可也就只能在下面转悠,政绩再好,也只能在道德坊……   贾平安不想管这等事,可若是坊正不尽心,住在道德坊的老贾家也不能安心。   “你忘记了一个说法。”贾平安叹道:“你把道德坊的人口列出来,用一百人生了多少人口来做计较,一一列出来,道德坊绝对前三。”   姜融一愣,接着狂喜道:“贾参军高明,他们说要看人口增长,可百人千人生了多少?道德坊绝不落后。”   贾平安看到了阿福,那小畜生正在前方溜达,身边一群鸡鸭。再远处,一群没事干的老娘们聚在一起聊天扯淡,偶尔看一眼这边,见阿福没动手,就遗憾的叹息一声,接着继续说着道德坊里的八卦。   “贾参军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阿福马上就躁动了。   爸爸……   阿福开始了狂奔。   “呀!阿福竟然能跑那么快?”   “不对吧,往日它就是爬,慢腾腾的。”   一群老娘们没见识过阿福的速度,大惊小怪。   阿福跑到近前人立而起,贾平安接住它的爪子,笑道:“今日可干坏事了?”   嘤嘤嘤!   随后阿福跟着爸爸回家,什么鸡鸭都没放在眼里。   姜融一直送到了大门外,贾平安回身想关门,见他还在,就问道:“可是还有事?”   姜融干笑道:“某在想去县里说说……”   这货还是个官迷,这是想寻求上官的肯定。   贾平安说道:“那就去吧。”   “那些人不管呢!”姜融惆怅的道:“某说了也没人听,都是让某赶紧走,一刻也不得停留。可他们都在那里说话,没人干正事。”   这个……但凡每个月的收入都固定,没有业绩考评的话,不管是什么职位,都会催生出一群游手好闲的人。   但多半是做事的人忙的不可开交,不做事的人闲的生无可恋、无所事事,这便是两个极端。   ……   姜融随即就去了长安县县廨。   “姜融,你来作甚?”   小吏韩瑗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姜融。   “某来寻个事。”姜融堆笑道。   “何事?”韩瑗管过一阵子下面坊市的事儿,也算是姜融的上官。   姜融想到了贾平安先前的话,就有些纠结紧张,“某想着……道德坊今年人口可多了不少。”   下面的坊正们争斗的就是政绩,人口增长了是政绩,治安好了也是政绩,收取赋税及时了同样是政绩……   有了政绩,县里才会对你另眼相看。若是落后分子,不好意思,县里隔三差五会给你小鞋穿。若是再不行,就换人。   坊正在官吏的眼中不算事,可他们却是一坊之主,堪称是土霸王。   姜融为了此事来寻多次了,所以韩瑗指指他,皱眉道:“此等事何曾有你等说话的余地?你这是得意忘形了。别说是你,就算是某,在县里也得低头……回去吧。”   这话算是客气的。   “这是……姜融?”   小吏黄厦来了,他算是半个直接领导,所以见到姜融和韩瑗说话,就皱眉道;“有事?”   姜融见到上官,赶紧叉手行礼,然后堆笑道:“某来此是想问问……道德坊虽然人口生的少,可道德坊的人口本就不多,若是按照百人生娃的说法,道德坊能排在前三呢!”   贾平安的这个提法让姜融欢喜不已,这不,就来为自己辩驳。   黄厦淡淡的道:“此事不容辩驳,多少就是多少。另外,以后无事莫要来长安县。”   这是埋怨上了,姜融面如死灰,拱手道:“某只是问问。”   可你问问却可能导致某被人诟病!   黄厦冷冷的道:“滚回去!”   坊正在坊民的眼中是天,可在这些官吏的眼中却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而已。   姜融的嘴唇蠕动着,“可……可某不差呀!”   这是贾平安说的。   ——咱们道德坊觉得不差,你姜融也不差!   这话先前让姜融热血沸腾,可此刻却让他冷了半截。   “差不差的,是你说了算?”黄厦指指他,这时里面有人喊道:“黄厦,你和个坊正闹腾个什么?赶他走。”   姜融面色一变,弯腰道:“某错了,这便走。”   黄厦颔首,“莫要纠结这些,还有……”   他看了一眼韩瑗,“明年你歇着吧。”   这便是要卸掉姜融坊正职务的意思。   姜融哆嗦了一下,“黄郎君,某错了……”   他没法解释,此刻只有贾平安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只管去。”   他听从了这句话,于是来了。可现在却面临绝境。   他抬头,谄笑道:“黄郎君,某这便回去,只是……”   黄厦淡淡的道:“早有人说道德坊不妥当,回去吧。”   这是死定了。   不,是有人盯上了道德坊坊正的职务,就等着他滚蛋。   他就算是今日不来,过一阵子也会被悄无声息的换掉。   想到这里,姜融嘶声道:“某自问不差,为何?黄郎君,某回去就琢磨,明年定然能让道德坊翻身。黄郎君,某此生就想做个坊正,不求别的,求黄郎君高抬贵手……”   韩瑗见他卑微,心中不忍,就说道:“黄厦你何必如此?姜融做事勤勉,这你又不是不知晓。他今日来也就是问话,不成就不成……若说要换掉他,道德坊定然不妥。”   黄厦看着他,微笑道:“要不……你来管?”   韩瑗以前管着道德坊,可那是以前,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如今是黄厦管事,他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现在你管不着了,你还哔哔个啥?   这是越权!   犯忌讳!   韩瑗苦笑,看了姜融一眼,眼中全是愧疚。   若非是他,姜融应当能再苟延残喘一阵子。   可现在姜融却只能回家等着下岗。   姜融苦苦哀求,可黄厦只是不理,最后让门子把姜融赶走。   这便是县廨。   姜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妻儿见了觉得诧异,就问话。   “别管!”   姜融只觉得心口发闷,空荡荡的,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倒下,这个家也会倒下。   妻子杨氏端着饭菜去了卧室,见他依旧躺着,就说道:“郎君,起来吃饭吧。”   “出去!”姜融不敢看妻子,一看就觉着自己辜负了妻儿。   男儿养家,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旦发现自己不能养家,姜融就羞愧难当。关键是……他没法面对妻儿,觉得无地自容。   “郎君。”杨氏柔声道:“咱们不急……”   外面突然传来声音,“陈良是坊正了,都出来,见过新坊正。”   杨氏面色一变,强笑道:“定然是有人玩笑,我去看看。”   姜融面色煞白,浑身无力,只觉得为人夫,为人父的尊严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姜融!”   外面有人在叫喊,“来见过新坊正。”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姜融做坊正时,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此刻都跳了出来。   杨氏骂道:“关我家何事?滚!”   “哈哈哈哈!”   外面一阵大笑。   姜融苦笑着起床。   “郎君……”杨氏愕然。   此刻出去会被人羞辱啊!   姜融微笑道:“为夫这些年也累了,正好歇歇,回头寻个生意做了。”   他必须要出去照个面,否则回头新坊正就能给他穿小鞋,找姜家的麻烦。   杨氏神色黯然,悄然出去。   外面,新任坊正陈良正在笑眯眯的四处拱手,等看到姜融出来时,他笑眯眯的道;“姜坊正……咦,错了,姜融。”   MMP!   你就不能低调些吗?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几个老人看到了这一幕,也没准备管。   鸿雁看到坊民云集,就觉得有趣,于是带着阿福出去看热闹。   “阿福出门了!”   有妇人一脸宠溺的看着阿福,然后欢呼了起来。   “大郎,把鸡鸭放出来!”   外面一阵喧哗,阿福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阿福,别乱抓!”今日家中准备了羊蹄子,所以不需要鸡鸭了。   鸿雁招手,阿福却是人来疯,一阵疯跑,把那些鸡鸭赶的到处窜。   人群过来,陈良皱眉道:“食铁兽如何能出门?某去寻贾参军说说。”   这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贾家的火他不敢烧。   “贾参军……”   陈良在门外笑着。   贾平安很膈应。   关键是这位新坊正觉得阿福出门不好。   “有事?”他坐在那里,身边的杜贺在低声说着火星湾最近的耕种情况。   陈良笑道:“贾家在道德坊颇有人望,可某觉着若是把阿福管好些,定然能声名远播,贾参军……”   这竟然是新官烧的火……   贾师傅有些懵。   阿福堪称是人见人爱啊!   那些妇人把鸡鸭送到它的嘴边都不怕,这特娘的为啥要禁锢阿福。   坊里的那些狗跑的到处都是,反而不惹事的国宝阿福却委委屈屈的,隔几日才被放出去转一圈。   还不行?   贾平安觉得这人说的没错,当他却不准备遵守。   因为他不喜欢坊正不吸气。   姜融喜欢吸气,见到官员权贵,那一口气吸进去,堪称是绵长没边界。   所以,为了心情好,贾平安也觉得该来个拨乱反正。   等陈良走后,他吩咐道:“去寻崔明府,就说下午贾家弄好吃的,请他来。”   外面热闹非凡,姜融一家子,包括亲戚都神色惨淡,却不敢置喙。   他们看着陈良在坊内转悠,到处张扬,心中难受的想吐血。   杨氏眼中含泪,“郎君,没事,咱们做生意就是了。”   话说的好听,可能上不能下是人类的痼疾,有几人能看透?   姜融面色惨淡,想到了黄厦,知道自己再无机会。   “姜坊正!”   左边来了杜贺,他拱手微笑道:“姜坊正今日不忙?”   姜融苦笑道:“某不是坊正了,何必挖苦?”   他觉得杜贺是来挖苦自己的。   杜贺笑道:“我家郎君刚才还说是姜坊正。”   姜融心中感动,在这等绝望时刻,他没想到贾平安这位贵人竟然会给自己好脸色。   “多谢贾参军。”   “郎君不稀罕这个,就是让某来……”杜贺看看他的亲戚,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日子,比姜家还凄惨。   幸而遇到了郎君,否则……   想到这里,他笑的越发的和气了,“郎君说,让姜坊正去倒酒伺候。”   “贱人……”   姜融的舅子,也就是杨氏的兄弟大怒   “住口。”   姜融一脚把妻弟踹开,说道:“某这便去。”   回过头,他骂道:“那是贾参军,武阳县男,坊里最尊贵的人,伺候又如何?”   他的妻弟有些憨傻,站稳后,见姐夫跟着去了贾家,就问道;“阿姐,姐夫为何如此?”   她双手合十,低声嘟囔道:“若是贾参军给你姐夫寻个差事就好了。”   姜融去了贾家。   晚些,崔义玄和崔建来到了道德坊。   陈良见了心中欢喜,急忙凑过去。   可崔义玄满脑子都是美食,没空理他。   “小贾!”   贾平安出来,见到崔建不禁面色一变。   “平安!”   催胸出手,避无可避!   贾平安的双手被蹂躏了一会儿。   晚饭是炖羊蹄。   “妙啊!”   崔义玄赞道:“这蹄筋酥软,还糯,再来一口酒水,老夫今夜就不想回家了。”   崔建笑道:“这皮才好吃,不但糯,而且喷香。”   “果真?”崔义玄来了一口,眯眼,“好!”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   边上的姜融此刻已经傻眼了。   他倒酒的手在颤抖,酒水洒落了些。   崔义玄笑道:“前几日你去了终南山,如何?”   贾平安摇头,“不怎么样,风景不错,人太多。”   “妙!”崔义玄赞道:“什么都好,就是人多。若是遁世,当去人迹罕至处。若是去了人多之处,何必遁世?在家里也是一样。”   三人谈论了一番终南山隐士的事儿,崔氏叔侄吃的酣畅淋漓,随后回去。   姜融回到家中,妻子问就是瞪眼,然后叹息。   没戏了啊!   哪怕是长安县的崔明府在,可贾参军不开口为他说话,他依旧是没前途。   第二天一大早,姜融习惯性的去坊门那里,然后一摸,钥匙却没了。   陈良来了,摸出钥匙甩了甩,众人不禁哄笑。   姜融羞愧,随即回去。   六街打鼓,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姜融何在?”   姜融在家里想着出路,被人叫到了外面。   陈良陪着来人在说话,可来人却爱理不理的。   见到姜融过来,来人厉声道:“你且去县廨。”   姜融不解,“某去何事?”   陈良只觉得心脏狂跳,笑道:“是啊!他去了何事?”   来人看了他一眼,隐然有不屑之色闪过,“崔明府说了,昨日来道德坊,见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甚是规矩,随后问坊正为谁。有人说坊正昨日才换,崔明府不渝……”   姜融狂喜,“是,某这便去。”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昨日伺候贾参军等人用饭的场景。   没人问他一句话,可今日却来了喜讯。   贾参军就是某的再生父母啊!   陈良面如死灰,问道:“让他去可是有事吗?”   来人觉得此人很可怜,也很烦人,“你说呢?”   “阿福出来了!”   有妇人喊了起来。   阿福懒洋洋的出了家门,然后看看左右……   鸡鸭成群。   熊生就是这么安逸!   ……   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第218章 生意火爆   今日是长安食堂开张的日子。   贾平安去了百骑,开了四巨头会议后,就说要去巡街。   特娘的!   唐旭嘴角抽搐,知晓小贾是在找借口。   他看了一脸等待自己出手拨乱反正的程达,说道:“小贾最近事多,早些回来。”   程达眼巴巴的看着他,没想到竟然蹦出了这番话,差点想吐血。   邵鹏赞道:“老唐这话深得我心。小贾只管去,回头有事使人回来说一声。”   这是鼓励贾平安旷工。   贾平安拱手闪人。   他一路到了平康坊,李敬业已经在等着了。   “兄长,好些人。”   一溜马车进了平康坊,还有些骑马的贵人。   酒楼前,人越来越多。   高阳戴着羃䍦出现了。   巴陵娇笑道:“高阳,何时开门?”   另一人问道:“可请了高人来看日子时辰?”   高阳摇头。   几个女人捂嘴偷笑,看着娇媚。   “高阳,我这里认识几个高人,你若是寻不到,只管来和我说就是了,为何硬着头皮……”   巴陵捂嘴叹息。   高阳有些恼怒,她微微眯眼,“生意好,什么高人不高人的。”   小贾还没来,她没法……   另一个贵妇人哟了一声,“难道就这么开门了?公主何必如此,我这里马上就能寻了人来,那人还说是太史令的弟子呢,在长安城可是赫赫有名。”   高阳恼怒,若非今日是自家的酒楼开门,真想一鞭子把那个贱人抽的满地爬。   那些来客都在微笑,但带着些许讥诮之意。   高阳性情急躁,可最近却有些修身养性的意思,昨日得了消息,大伙儿一方面是来道贺,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变成啥样了。   脸色微红,眼神恼怒……   依旧是那个高阳啊!   众人不禁微笑。   “开门吧。”有人催促着,大概是想混一顿饭就赶紧回家。   高阳见贾平安没来,就深吸一口气,准备叫人开门。   “这里可是长安食堂?”   前方有人问路。   “你寻谁……咦,太史令?”   外面闪开一条道。   李大爷穿着道袍,腰间一把桃木剑,仙风道骨的来了。   贾平安就在边上,一边走一边埋怨,“好歹弄只公鸡杀了呀!”   李淳风一脸懵逼,“还有杀公鸡这一说?”   呃!   竟然没有吗?   贾平安愕然,随即正色道:“太史令,公鸡乃是至阳之物!公鸡之血更是能驱散一切邪祟……”   他只是忽悠。   前世那些做法事的都喜欢宰杀公鸡,他也没问是何道理,但总觉得不杀鸡就不够严肃。   李大爷沉吟了片刻,“是啊!天色微明,雄鸡便开始叫唤了,随即紫气东来,阳气东来。果然是至阳之物,小贾……”   他欢喜的道:“你竟然这般有悟性!可见是与道有缘,小贾,随老夫修道吧,老夫代师收你为师弟,以后咱们携手修大道,何其美哉?”   咳咳!   这只是后世简单的一个常识罢了!   贾平安赶紧忽悠道:“家母去之前有交代,某此生定然要生三个孩子……”   “小事!”   李大爷欢喜的道:“某给你寻貌美的道侣,生几个只是寻常罢了。”   你妹!   贾平安干笑一声,一抬头,就看到了众人愕然的目光。   “太史令?”   有人惊呼,“太史令!”   巴陵捂嘴,“太史令这是来办事?”   老李抬头,马上就恢复了高人风范,淡淡的道:“公主且让开。”   高阳就站在门前,挡住了老李装比的路径。   高阳看了贾师傅一眼,眼中多了水汽。   小贾说让那所谓的高人金成虎走人,她照办,毫不犹豫。   今日因此被人讥讽,她能忍,她能低头,心中觉得小贾不是那等人。   这个观念根深蒂固,但在看到李淳风过来时,她依旧不敢相信。   “太史令……所为何来?”钱二有些不敢相信。   李淳风不耐烦的道:“且让开,老夫为酒楼看个时辰……太史局事情还多,老夫马上就得走。”   钱二看了贾平安一眼,哆嗦了一下。   贾郎君……真特娘的厉害啊!   高阳默然闪开。   她看了巴陵一眼。   愕然。   巴陵家里的生意更多,开张时也寻高人来看日子时辰,可从未想过能请动李大爷。   高阳和李大爷可没交情,但李大爷今日就来了。   再看看贾平安,一切了然。   这个少年出手为高阳请来了太史令,让人羡慕嫉妒恨。   高阳的脾气……很是大气。   她看着那位先前出言讥讽的贵妇人问道:“你说认识太史令的弟子,是哪位?”   那贵妇人脸颊颤抖,强笑道:“那人……那人……”   李大爷比较较真,听到这话就皱眉道:“老夫并未收徒。”   啪!   众人仿佛都听到了巴掌声,那个贵妇人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随即以袖遮脸,低声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高阳不屑的撇嘴,钱二却狗仗人势的说道:“今日准备了好酒菜,吃了再走也不迟。”   那贵妇人只是不听,掩面而去。   “哈哈哈哈!”   钱二先前憋屈太过,此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随即觉得失礼了,公主不会生气吧?   他偷瞥了一眼高阳,就见高阳嘴角噙笑,然后……   “哈哈哈哈!”   这个娘们,就不能矜持些?   贾平安皱眉,李大爷吩咐道:“弄一只公鸡来。”   啧啧!   这是现学现用啊!   钱二问道:“太史令,晚些有宴席,此刻莫要杀鸡。”   众人一阵哄笑。   李淳风淡淡的道:“公鸡乃至阳之物,可驱邪祟。”   擦!   钱二震惊,“是。”   那些权贵们面面相觑,有人嘀咕道:“难怪我家的生意不好,原来是开门时没杀公鸡吗?”   晚些公鸡到了,李淳风却有些坐蜡……   他回身道:“小贾,这要如何弄?”   众人一惊,心想这扫把星竟然也会这个?而且还能指点李半仙。   贾平安也不大会,就让人弄了一个菜刀,把公鸡的脑袋反折在后颈,然后拔扯它咽喉的毛,寻了一下地方,一刀……   鲜血出来,贾平安用鲜血绕着大门前撒了一转,随后把公鸡丢在地上。   咯咯咯……   公鸡站在那里,突然开始狂奔。这等属于杀鸡没杀对地方,若是不管,这只鸡弄不好能折腾大半天都不死。   有人追了去,其余人觉得这等仪式看似无稽,可仔细一琢磨,竟然生出了些肃然来。   巴陵看着贾平安在和李淳风说话,眼中不禁迸发出了些怨恨。   此人乃是高阳的智囊,若非是他在,蛊惑高阳之事轻而易举。   李大爷掐指一算,说道:“时辰到,开门。”   大门打开,伙计们涌了进去。   高阳站在下面,有人弄了根绳子给她拉着。   绳子一拉,罩住牌匾的绸布落下,露出了几个大字。   “长安食堂?”   一个权贵笑道:“有趣。”   “是啊!吃多了什么楼,什么轩,什么阁的饭菜,这个看着有趣。”   随后就是宴席。   饭菜都是做好了的,伙计们进去后,没多久就开始上菜。   先是一道汤。   “鲜美。”说是太史局事多的李淳风坐在上首,只是喝了一口,就觉得没白来。   高阳喝了一口,不禁想把府里的厨子都赶出去。   那些权贵哪里喝过这等鲜美的汤,一时间都仔细品味着。   接着是凉菜拼盘。   卤菜虽然少了些香料点缀,但依旧味道浓郁。   “吃了这东西,却不能少酒!”   有人举杯,众人轰然笑了。   女眷单独在几个房间内,开始大家吃的矜持,可等菜越上越多时……   夹一片变种咕咾肉,等那酸甜的味道在嘴里爆开,顿时就不舍咽下,看来看去,唯有喝一杯酒,方能不辜负这等美食。   吃了一半时,所有人都放缓了速度。不是不爱吃,而是一肚子的疑惑。   高阳坐在上首,吃了一圈后,她已经震惊了。   今日的菜单,包括厨子的手艺,都来自于贾平安。这么规模化的上菜,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堪称是……完美!   巴陵放下筷子,微笑道:“高阳,你这菜是谁弄的?”   众人都看着高阳,她却想了想,“就是这般弄的。”   巴陵咬牙,心想这个妹妹如今愈发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难道她发现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几次出手的经历,但想来想去,都没发现漏洞。   可高阳就是不上当,随便她怎么挑拨,就是不搭理,最后甚至和房遗爱分道扬镳了。   “这菜……这是炒菜吧。”巴陵吃过天然居的炒菜,所以很笃定的道:“你莫不是挖了天然居的厨子?”   高阳喝了一口酒,昂首不屑的道:“天然居……呵呵!”   这般倨傲和不屑,定然是手中有底牌。   一个贵妇人赞道:“这炒菜比天然居的厉害多了,若说天然居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那么这便是昂首阔步的壮汉,不可比。”   有人吃吃笑道:“昂首阔步的壮汉,你想说谁呢?”   “哈哈哈哈!”   一群贵妇人大笑了起来。   可她们却在看着高阳。   “今日吃了长安食堂的饭菜,回家去怕是茶饭不思了。”   这话引发了共鸣,高阳心中欢喜,不禁想起了贾师傅。   贾师傅正在喝酒。   李大爷越发的觉得他有修道的天赋了,恨不能把他带回太史局里,随后每日研究学识之余,也研究一下道法。   几杯酒下肚,李淳风就开始了拉拢。   贾平安被他说的头痛,尿遁而去。   酒楼前,韩进在咆哮,“这是我家的炒菜,为何这里学了去?”   伙计淡淡的道:“你家的,你可喊的应?”   韩进嗅嗅,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禁心如刀绞,“这便是天然居独家的炒菜,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剽窃了去!”   这话难听。   但也说明了韩进的绝望。   人一绝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周围的路人商家都在看热闹,有人低声道:“高阳公主剽窃别人家的炒菜,苦主是天然居的掌柜韩进,传出去。”   二楼的窗户打开,那些来赴宴的权贵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热闹。   巴陵笑道:“高阳你这个……不该啊!咱们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剽窃,丢人。”   高阳只是冷笑,然后蹦出一句话,“没见过世面的井中之蛙。”   巴陵面色一变,怒道:“你说什么?”   高阳淡淡的道:“说你乃是井中之蛙。”   韩进在那里哭诉,正引得众人同情时,贾平安出来了。   “你说……炒菜是你家的?”贾平安问道。   韩进的脸瞬间变了,从涨红再变到惨白,然后躬身,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这怎么走了?”   众人不解,有人说道:“难道是怕贾参军的威胁?”   贾平安笑了笑,听到楼上有动静,就出来往上看。   “你看看那人在哭诉……”   巴陵的脑袋从窗户探出来,然后……   “人呢?”   她只看了笑吟吟的贾师傅,韩进人影全无。   晚些,贾平安上楼。   正好房门打开,已经恢复雍容华贵模样的巴陵走了出来,含笑道:“今日的菜极好,高阳你费心了,只是宫中的皇帝却吃不着这等美味,奈何……”   高阳想骂一句贱人,但却忍住了,“你还没吃好?”   “吃好了。”巴陵笑眯眯的看着贾平安。   “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巴陵怒,回身想呵斥,可当看到高阳右手垂下时,竟然忍了。   再哔哔,高阳的小皮鞭就来了。   “这不是贾参军吗?”巴陵也不戴羃䍦,看着徐娘半老,颇有韵味。   “见过公主。”贾平安拱手,准备过去寻李大爷。   “小贾!”   高阳甩开了巴陵,过来低声道:“那么多菜,这生意怕是要不得了了。”   “那就多挣钱。”贾平安最近也有些囊中羞涩,加之养了几个仆役,两兄弟的月收入压根不敷使用,只能开源了。   “你怎地会这么多?”高阳抬头看着他,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我能说自己能弄两桌好菜?   贾平安淡淡的道:“会就会了,哪有那么多缘故。”   高阳捂嘴笑,“就算是不做官,你也依旧能成为富家翁,比那些靠着门荫的强多了。还有……我觉得着不妥。”   “为何不妥?”   贾平安看了巴陵一眼,觉得这个娘们怕是会引发表兄的兴趣。   大屁股,这是老贾家的终极追求。   高阳幽幽的道:“有这个炒菜的本事,你自家开酒楼就能挣大钱,为何要与我合伙?难道……”   这娘们的眼中又多了水汪汪,贾师傅心中一抖,开始硬化……   “想哪去了?某很懒,不想管这些事,如今丢给你,某每月收钱就是了,多惬意。”   贾平安看着她,认真的低声道:“挣钱,花钱,享受,就这样,只是莫要去掺和那些政事,明白吗?”   高阳不禁点头,“我知晓了。”   巴陵在后面,从未见过高阳这般小儿女态,心中不禁一震。   贾平安很是欣慰,觉得能拉了高阳走出死局,那种成就感莫名爆棚。   他伸手……   巴陵捂嘴,心想他竟然敢伸手去摸高阳,按照高阳的性子,怕不是要一鞭子抽去。   那只手在高阳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如此就好,某先回去了。”   贾平安心情轻松之极,进来房间之后,没看到高阳久久站在原地。   巴陵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寻了柴令武。   “我先前去了高阳的酒楼,发现一事。”她跪坐在那里,面色凝重。   柴令武哂然一笑,“能有何事?莫不是酒菜不好?”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瘦削的脸上全是谑笑。   “此事不容小觑!”巴陵微微皱眉,精致的脸上多了恼怒,“我发现高阳对那个扫把星言听计从……”   嗯?   柴令武坐直了身体,浓眉皱起,“果真如此?”   他在想那个少年。   巴陵点头,“我亲眼所见高阳就和小女娃似的,仰头看着那扫把星的眼中全是崇拜之色……郎君,我从未见过高阳用这等目光看过谁……”   以前在宫中时,先帝忙碌,父女之间见一面也是急匆匆的,唯一能得了宠爱的就是高阳。   可即便如此,叛逆的高阳依旧觉得没有谁能让自己低头。这样的性格导致了她出宫后处处碰壁,越发的焦躁了。   “如今的高阳看着多了沉稳,也多了女人味。”巴陵捂额道:“我如今才知晓,为何百般撺掇,高阳依旧无动于衷,就是因为那个扫把星!”   柴令武用手指头敲击着案几,那眉头皱的很紧,能看到眉心的两条深刻竖纹。   良久,他抬头道:“果然如此……那便能解释高阳最近的变化了。那个扫把星……”   他微微一笑,可却能看到煞气。   “他坏了某的好事!”   巴陵起身过去坐下,依靠着他,柔声道:“知道了就好,以后自然知晓如何对付高阳。”   但想到高阳今日看向贾平安的眼神,巴陵依旧觉得……有种莫名的酸意,“她都二十多了,依旧和孩子般的崇拜那个少年,我看了真想笑。”   柴令武起身,“某去寻人筹谋一番。”   身边一空,巴陵很不适应,那种空虚感直至柴令武出去,这才好了些。   她莫名的又想到了高阳的那种眼神。   那是她深信不疑的依靠,为此觉得心安。是了,只有心安才能让一个女人露出那种毫无防备的微笑。   那一刻的高阳,让我羡慕不已!   可我的依靠在哪?   ……   为盟主‘北地风吹江南雪’加更,谢谢雨姐。   为盟主‘lybanana’加更。 第219章 声东击西   酒楼开张,生意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老贾家脱离经济危机指日可待了。   而宫中的皇帝也吃到了长安食堂的饭菜。   “陛下,这是高阳公主令人送来的饭菜,说是自家酒楼弄的。”   王忠良拎着食盒进来,李治正好饿了,就问道:“高阳开了酒楼?”   “是。”王忠良说道:“说是贾平安也有份。”   李治点头,“如此……也好。”   自从高阳和贾平安认识后,整个人变化很大,也不惹祸了,整日不是在府里享乐,就是骑马出城溜达,人生堪称是积极向上。   食盒打开,漫不经心的王忠良一下就被刺激到了。   竟然这般香?   他低头看了一眼,不过是五道菜,可每一道菜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加之那香味诱人,不禁流口水了。   但他若是敢把口水流下去,皇帝就能把叫人把他赶出宫中。   五道菜摆上来,加上两个面饼,这便是午餐。随后有人试毒。   一日两餐适用于普罗大众,官府有小食堂,宫中的皇帝中午也会吃一顿。   只是吃了一口仡佬肉,李治就彻底的放开了。   王忠良在边上目瞪口呆看着大开大合的皇帝,心想礼仪呢?陛下,你以往的礼仪呢?   李治一阵猛吃,最后看看剩菜,若非是吃不下了,真想一卷而空。   他自嘲道:“这菜美味,让朕忘却了礼仪,高阳……这却不好赏赐。”   回赠宫中的菜……李治吃了这个之后,觉得丢人。   王忠良吸吸鼻子,“要不……陛下,公主喜欢好马。”   李治第一次对他点头,“如此,赏赐高阳好马一匹!”   王忠良应了,收拾了饭菜,拎着食盒出去。   他脚下飞快,在远离了皇帝后,就蹲在栏杆下,打开食盒。   “真好吃!”   残羹剩饭吃的王忠良赞不绝口。   “这是谁的手艺?”   不只是王忠良在好奇,李治也是如此。   “陛下,说是贾平安的。”   百骑打探自家参军的消息,那真叫做一个快捷。   “先前天然居就得了炒菜的法子,不过尚且稚嫩。高阳公主开酒楼,贾平安教了厨子。”   啧!   李治觉得牙痛。   臣子有这等本事,可他不能把贾平安弄进宫来给自己做饭,否则御史能弹劾死他。   那该如何?   若是吃不到这等美味,朕……   宫外,兴奋的高阳把贾平安从百骑弄了出来,说是跑马。   贾平安嘴角抽搐,“这天气都热了还跑什么马?”   高阳昂首道:“再热我也喜欢跑马。”   那你去跑呗!   解决了财政危机的贾平安现在只想享受生活。   可最后他还是架不住高阳,二人出了长安城。   “驾!”   贾平安一拍阿宝的屁股,阿宝长嘶一声,撒腿就跑。   两骑在宽敞的官道上狂奔。   高阳的马术厉害,可贾师傅的阿宝却更厉害。   二人一路疾驰,最后在荒郊野外停住了。   高阳用小皮鞭指着前方说道:“哪日咱们去终南山看看。”   “好。”贾平安上次和巴陵去了一趟,可那一路没怎么欣赏风景,都在琢磨那个老娘们准备对自己下狠手的事儿。   回程时,高阳依旧兴奋不已,说着当年在宫中时跑马的事儿。   咱能换个词吗?   贾平安一脸黑线。   “咦!前面来人了。”   前方来了两骑,马背上的男子戴着斗笠,低声说话。   对方在左前方,贾平安在最右边,他策马过去,挡在了高阳的外侧。   高阳兀自不觉,笑道:“你都快十六了,可要我寻个美貌的女人帮你?”   贾平安一边看着那二人,一边没好气的道:“某用不着。”   高阳看着他,认真的道:“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近你的身?”   她觉得贾师傅这样的好男儿就该配那等绝世的女子,相貌和德行都无可挑剔。   “我只是让她给你……让你知晓如何做男人罢了。”高阳眼睛水汪汪的,“要不……我教你?”   她以为贾师傅是菜鸟。   贾平安叹息一声,“此事你别管。”   他哪里用人教,说起来也算是半个老司机,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都不差。   高阳脸上多了绯红,笑道:“罢了,不笑话你了。”   呵!   贾平安心想我若是真要开车,就你这身板,顷刻间就脱轨了。   他眼角瞟到了一抹光。   已经接近的两个男子在怀里摸出了短刃,然后打马。   贾平安的眸子一缩,毫不犹豫的喊道:“高阳,跑!”   他拔出长刀,双腿一夹,和他越发默契的阿宝冲了过去。   高阳楞了一下,然后竟然不跑,咬牙切齿的道:“小贾,闪开!”   她摸出了一把类似于匕首的小刀,打马冲了过去。   那二人狞笑着,抬头,脸上全是灰黑。   这是乔装打扮,那么……   杀人?   谁的胆子那么大?   杀了贾平安,皇帝会暴怒,哪怕是褚遂良也得掂量一番。   他的脑海里转动着几个人。   但此刻首要是杀敌。   对方以为他会躲避,所以在贾平安冲上来后,不禁就笑了。   长安城有传言,说贾平安在叠州杀敌时,身边是包东和雷洪。   这不就是保姆式的助攻吗?   所以那些没见过贾平安杀敌的人都在嘲笑他。   并且还有人为此弹劾过王德凯,说他为贾平安舞弊。   长刀挥斩。   短刃格挡。   长刀压下,旋即荡起,反手从对手的胸前撩过。   对手落马,贾平安的目光已经转到了第二个男子的身上。   男子显然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能解决自己的同伴,而且速度那么快。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冲来的贾平安,想起了来之前主事人的交代:那扫把星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引得王德凯为他撒谎。他的刀法稚嫩,要靠着包东等人护着才能去抢功……   这等少年,自然是一刀了结。   可他们没看到贾平安在小巷子里斩杀吐蕃人的那一幕,虽然刀法很差,但已经露出了彪悍的雏形。   轻敌的同伴被一刀剁了。   男子厉喝道:“你竟然哄骗了天下人!”   我哄骗了什么?   不知情的贾平安长刀挥斩。   铛铛铛!   连续三刀,贾平安一刀比一刀快,出刀和收刀,连续攻击之间的转换空间更小,速度更快。   高阳本来信心十足的要来给贾师傅解围,可没想到的却是一场一面倒的杀戮。   贾平安一刀从男子脖颈侧面斩杀进去,留下了些皮肉,以至于脑袋掉在胸前。   鲜血喷涌中,贾平安策马掉头。   高阳张开红唇,觉得这是幻觉。   这是小贾?   高阳一直觉得贾师傅是个硬汉,但硬汉并不等于能厮杀。   这两个男子一看就是权贵家养着的死士,身手不错,可几个照面就被斩杀当场。   高阳愣愣的道:“你可知晓他们的身份?”   贾平安下马,先把长刀上的鲜血弄干净,随后踢踢尸骸,说道:“无需看,他们不是恶少游侠儿,定然是权贵家中的死士。”   这人竟然这般清醒,在被截杀后依旧丝毫不怒,不急……   “你以为是谁做的?”   高阳猜不到。   贾平安摇头,“某得罪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比如说那一群人。”   他得罪了关陇小圈子,那些人连换皇帝的事儿都敢干,弄他也是正常。   不过最近他和小圈子没啥事啊!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把目标缩小了一番。   晚些回城,高阳怒气冲冲的说是要进宫寻皇帝告状。   “别去。”贾平安叫住了她。   “为何?”高阳属于那种受不得委屈的人,先帝在时宠爱她,自然有人出头。可先帝毕竟不在了呀!   “莫管。”贾平安瞬间硬化。   等高阳走后,贾平安的脸一下就阴了。   随后他去寻了许多多。   大唐著名书法家许多多正在金鸡独立,贾平安担心她迟早会一条腿高,一条腿低。   “见过贾参军。”   大腿来了,许多多行礼,然后说道:“还请参军指点。”   我指点个毛线!   只是看了一眼,贾平安就觉得自己在书法上压根就没有一丝天赋,被碾压的很惨。   “有个事。”贾平安坐下,拒绝了茶水,“帮某查查王琦那帮子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   “那王琦厉害,手下人手多不打紧,若是两边厮打,他们有官府护佑,咱们……打输打赢都得被弄进去。”   “某知晓。”这种官方庇护的阴暗势力让人忌惮,那些高喊着生不怕不良人,死不怕阎罗王的恶少们面对关陇小圈子的恶犬时,依旧要退避三舍。   “这有危险。”许多多在斟词酌句。看得出来,最近的刻苦学习让她的身上多了些别的味道。   “你想去读书?”贾平安觉得很有趣,“若是愿意,某可以给你寻些书来。”   这个时代的书籍传播最普遍的方式就是抄写。   有人说科举在大唐很给力,给了世家门阀一击重击,可实际情况是,科举在大唐,至少在目前的地位很尴尬。   读书很难,家里没钱就别想了。就算是家里有钱,县学和州学的先生能力参差不齐,跟着学可能成材,更有可能耗费时光。   而书籍就是第一道难关,你只能去寻找抄写。而后来每每有人拿着前辈的经典书籍来修正,原因就是抄写时容易出错。   老贾家为了给贾平安在乡学里读书就耗尽了大半本就不算丰厚的家产,若是他再去县学和州学……老贾家倾家荡产都供不起。   许多多倒是个人才,至少写字的天赋能让贾平安捂脸。   许多多摇头,“我就喜欢练字。隔一阵子烧一张给阿耶看看。”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就像是有个恶少头目站在自己的身后,恶狠狠的说:“别忽悠某的女儿!”   但他只是微笑。   许多多一伙人若是没有贾平安的庇护,不可能在平康坊逍遥。   得了恩惠,你就得有回报的觉悟,否则一味付出,两口子都会翻脸。   许多多点头,“好。”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至少在面临选择时不会走错路。   临出门前,贾平安突然问道:“你可以把这个消息送给王琦,想来他会庇护你。”   许多多微微昂首,胸口的那条蛇越发的凶狠了,“阿耶说,做人,要有始有终。”   贾平安点点头,晚些回到家,叫来了杜贺,“让宋不出去盯着柴家。”   “哪个柴家?”杜贺心中一跳。   贾平安看着他,神色平静。   杜贺拱手,“宋不出乃是贾家的奴仆,若是背弃主家,打死勿论。某这便去和他说。”   晚些宋不出就领受了任务:杜贺说昨日去采买遇到柴家人,双方有些口角。他担心柴家会报复,让宋不出去盯着柴家。   “别老是蹲在一个地方,在周围转悠。柴家谁进谁出都记着。”   宋不出不在,老贾家的力气活都变成了杜贺和曹二。   贾平安下衙回家,就看到杜贺捂着腰在院子里溜达,一脸痛苦之色。   “这是扭着腰了?”   “见过郎君。”杜贺拱手,“先前扛了柴火,闪到了腰。”   他本是官员出身,就算是被罚为奴,也少有干体力活。   杨德利回来了,闻言说道:“趴着。”   杜贺一怔,杨德利说道:“某当年学过这等手段,你且趴着,保证一下就好。”   杜贺欢喜的趴下,杨德利在活动双臂和双腿。   贾平安的眼皮子一直在跳。   杨德利走过去,膝盖顶住了杜贺的腰椎,贾平安刚想阻拦,就见杨德利拉着杜贺的双臂一扯。   贾平安听了声音。   这等操作风险极高,不小心就把腰椎神经给弄坏了。   “哦……”   杜贺仰头,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叫了一声。   “起来试试?”   杨德利得意的就像是电线杆上的老军医。   杜贺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腰,喜道:“竟然好了。”   好毛线!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告诉表兄,以后别折腾这等事了。   “前日尚书腰不好,某就给他这么来了一下。”   贾平安捂额。   我的神呐!   杨纂据闻身体越来越差了,按照郎中的说法,若是杨尚书能活过今年,某就当众表演铁锅炖大鹅。   杨德利给了他这么一下,竟然没去。   “尚书说舒坦极了,让某隔几日给他弄一下。”   贾平安满头黑线,“表兄,此事不可弄,容易出事。”   “能什么事?”杨德利指指杜贺,“越弄越舒服。”   “会出人命。”   贾平安简单说了一下腰椎的重要性,以及弄伤腰椎的后果……   杨德利依旧不虚。   “会赔许多钱。”   杨德利变色,“也是,以后不弄了。”   贾平安在等待着消息。   许多多最先送来消息。   “王琦最近深居简出,手下的周醒到是经常出来,另外,他们的人盯住了几个山东门阀的官员。”   贾平安点头,此刻天气热了,许多多胸口的那条蛇从沟里爬出来,蛇信蜿蜒。   “可要兄弟们出手?”许多多抱大腿很坚决,让贾平安很欣慰。   “不必了,就是盯着看他们作甚,知道就好。”   他继续等待着。   宋不出每日都去盯着柴家。   日出日落……   姜融重返坊正宝座,对贾平安多了崇敬,每日巡视时都会来说几句话,有事只管吩咐。   杜贺陪他说了几句话,宋不出回来了。   “如此某便回去了,有事说话。”姜融发现贾平安是一条粗壮有力的大腿,恨不能抱住一根腿毛就不放。   等他走后,杜贺出去转了转,确保没人在贾家外面偷听。   回家关门,阿福不满的咆哮了一声。   宋不出说道:“柴家采买依旧还是那三人,另外,府里的管事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今日又去了。”   “可还有?”杜贺不知晓郎君要柴家的什么消息,但总觉得有些不安。   “柴知州最近每日下午都喜欢乘马车出门,车里就他一人,自己驾车。”   杜衡点头。   晚些贾平安下衙得了消息,就吩咐道:“让宋不出停了。”   杜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郎君……”   柴家值得贾平安关注的就是两个人,柴令武和巴陵。   巴陵出门不多,这几日都是柴令武的消息,杜贺已经猜出来了些东西。   他跪下叩首有声,“某这条命是郎君给的,某的妻儿也亏了郎君方能团聚,过上好日子。郎君,某只求妻儿安康。”   “你以为某要弄死柴令武?”杜贺竟然主动请缨去做死士,让贾平安有些意外,微笑道:“你想多了,安心。”   第二日下午,贾平安站在街边,含笑看着亲自赶着马车的柴令武。   出城后,柴令武下了马车,缓缓在夕阳中漫步。   城外很宽阔,出城的人渐渐少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走过了马车边上,右手连续动了几下,随即进城。   ……   宫中。   “陛下,贾平安和高阳公主七日前在城外遇刺。”   百骑的消息姗姗来迟。   李治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谁?”   “不知,是两名陌生男子,并无户籍。”   邵鹏没听到贾平安说过此事,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李治冷笑道:“并无户籍,那便是权贵门阀家中养着的死士,这等人京城中没有五千也有三千,若是鼓动起来,便是一股能倾覆大唐的力量。”   所以皇城中驻扎着军队,一旦外面有变,随时都能压下去。   “贾平安如何?”李治眯眼,看不出喜怒来。   邵鹏说道:“贾平安寻了恶少去盯着王琦。”   李治缓缓的道:“他断定是那些人动的手?”   邵鹏点头。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若是身死,朕会如何?那些人的胆子不小。查查是谁干的。”   ……   为书友“北宋大丈夫998章”加更。   为书友“池浅chiqian”加更。   ……   本月最后一天了,还有月票的书友,爵士求票。   另:十月份从一号开始到七号都是双倍月票,恳请过了零点后,把保底月票投给大唐,爵士拜谢。 第220章 这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王尚书!”   王琦在把玩着手串,闻声抬头。   陈二娘进来,福身后说道:“刚得的消息,七日前贾平安和高阳公主在城外遇刺。”   王琦停了一下,随后开始拨动珠子,“有趣。刺杀高阳公主……没有人敢刺杀公主,否则不管皇帝是如何厌恶高阳,依旧会怒不可遏,倾尽一切去查清此事。所以,那是刺杀贾平安。”   陈二娘笑道:“王尚书高见。”   “高见不高见的……刺杀皇室,这对皇室的威望是一个打击,只要背后那人不傻,就不会动手。不过,傻子也不会去刺杀贾平安。”   王琦玩味的道:“贾平安若是身死,皇帝会坐卧不安,随后会疯狂去寻找凶手,所以,智者不为也!”   “那么……难道是咱们中的某个人?”陈二娘想到小圈子那些门阀的大胆,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   王琦点头,“那些人别说杀贾平安,若是激怒了他们,连……那等事都敢做。此事和咱们无关,不管。”   陈二娘点头。   王琦突然问道:“那贾平安是如何逃脱的刺杀?”   他真的很好奇。   陈二娘神色古怪的道:“说是两名刺客被他斩杀。”   “竟然这般吗?”王琦有些茫然。   文武双全是所有人的梦想,他也不例外。可文武双全一是要天赋,二是要努力。   能斩杀两名刺客的贾平安,毫无疑问刺破了那些说他的军功是忽悠来的传言。   “这对他应当是一个警告。”王琦冷笑道:“那个少年以为自己聪慧无双,可长安城中多少权贵门阀?他得罪的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团体。他看着若无其事,可在私下一人时会瑟瑟发抖,会向神佛忏悔自己的年少轻狂……某等着他低头的那一日。”   陈二娘轻盈坐下,开始煮茶。   王琦微笑道:“封锁此消息,不许对外透露出去,某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蠢货去刺杀他,若是成功,皇帝会勃然大怒。若是不成功,那些人会茫然,不知为何失败,想想真是好笑啊!”   ……   “郎君出去了?”   巴陵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已然是太阳西落。   她慵懒的靠在榻上,两个侍女在给她捶腿。   午觉睡多了,人会没精打采的,浑身不舒服。   王悦荣站在下面,“是,郎君赶着马车出门了。”   巴陵看了她一眼,冷冷的道:“知道了。”   上次王悦荣发烧时喊出了喜欢贾师傅的宣言,事后发现巴陵冷淡还不解,随后有人把她的烧话说了,王悦荣简直就是不敢相信。   但大伙儿都证明了那些话确实是她说出来的。   王悦荣为此痛哭流涕,跪下说自己烧糊涂了,甚至诅咒发誓和贾平安不共戴天,若是喜欢他,那就沦为营妓,不得好死。   这个诅咒很恶毒,巴陵为此原谅了她,但终究再也回不到那等信任的状态了。   “做些郎君爱吃了,准备歌舞。”   巴陵懒洋洋的动了动,“睡一觉,接着饮酒,看歌舞,用烛光照亮庭院如同白昼,这才是人生。那等每日为了生计而筹谋不安,为此焦头烂额,劳心劳力之人,就当是白过了。”   王悦荣应了,随后去安排。   走在府中,看着那些花树,王悦荣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唇红齿白的少年脸。   她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贱人,定然是施了邪法。”   在终南山下的那一夜,她去看‘捉奸’的热闹,结果贾平安压根就没上当。   当时贾平安突然面对面的靠近了她,差点就触碰到了她的嘴唇,然后用那种邪气十足的语气说道:“你竟然那么秀美……”   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这一张脸,以及当时的每一个细微场景都被她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你竟然那么秀美!   他为何要夸赞我的美貌?   王悦荣的心中如同多了一口阴阳锅,一边煎熬般的沸腾,一边寒冷如冰。   那少年的脸就不住在脑海里转悠,还有那句邪气十足的话。   她突然抬头,看着天空中被晚霞映照出来的美景,落泪道:“你这弄人的魔鬼,为何不离去!”   前方有人喊道:“今日的夕阳好美啊!”   今日的夕阳很美。   柴令武赶着马车缓缓进城,守门的军士笑道:“这便是柴家子,想当年公主和驸马何等的英雄,这二儿子却不行。”   另一个军士笑道:“所谓虎父犬子就是这样。”   带队的骂道:“别说这等话,小心祸从口出。再说了,别人再怎么也比咱们强。”   距离夜禁的时辰不远了,街上行人稀少,都靠在水渠边疾步而行,甚至有一路小跑的。   柴令武看着这等场景,只觉得心中快活之极。   “男儿在世,若是不富贵一场,犹如白活!”   他长笑一声,惊得两边的路人纷纷看来。   “驾!”   他一抖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快活的开始加速。   马车越来越快,有金吾卫见了想阻拦,边上的同袍劝道:“是柴家的驸马,别管。”   “娘的!这整日无所事事,就专门给耶耶们寻麻烦!”那军士冲着远去的马车呸了一口,“耶耶喷死你!”   众人都轰然大笑。   底层人拿上等人开玩笑是一种近乎于自嘲的调侃,大伙儿都觉得有趣。   然后,前方的马车突然发生了变故。   正在拉扯的马突然跑歪了。   身上绑着的系带呯的一声反弹过来,重重的打在了柴令武的手臂上,他松开手,还没痛呼,那马儿就往左边跑。   系带一断,受力不均匀,在高速疾驰中,马没法控制……   好一个柴令武,只见他奋力一拉缰绳,那马儿人立而起,后蹄在地面搓了过去,随后飞出去。   但马车得到了减速。   随即失去马儿的马车一头栽向地面。   柴令武死死的拉着马车车厢,可却扛不住那股子巨大的力量,人给甩了出去。   众人只看到一个人影飞了出来,接着在地面翻滚了十多圈。   那些军士目瞪口呆,齐齐回身看着先前吐唾沫的军士,“齐老二,你特娘的把柴驸马喷死了。”   军士们蜂拥而上。   后续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帘掀开些,杜贺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柴令武,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贾平安刚回到道德坊里,正在接受姜融无微不至的问候。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到天老天荒……   在发现贾平安不厌恶自己吸官气的作法后,姜融就开始了正大光明的狂吸。   到家后,一个瘦小男子等在书房外。   男子看着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眼神灵动,却有些狡黠,见贾平安来了,就叉手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徐小鱼见过郎君。”   此人是火星湾的奴仆,上次贾平安去了火星湾,杜贺私下禀告,说徐小鱼偷鸡摸狗的,想转手卖了。可贾平安却觉得此人有用,于是见了一面,只说把他转卖给别人,在火星湾觉得日子真好的徐小鱼被吓坏了,诅咒发誓自己定然为郎君效死。   贾平安让他自己在火星湾琢磨怎么偷鸡摸狗,前几日才把他召了回来,   这是一次考验,过了好说,不过……   贾平安进了书房,徐小鱼站在外面,看着那些书籍,眼中有敬畏之色。   “进来。”   贾平安坐下,等徐小鱼进来后说道:“此后你在此过活,好,娶妻生子,不好,就回火星湾去。”   徐小鱼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那些人都说贱奴是贼,就郎君说贱奴这是本事,贱奴心中欢喜,以后定然教了孩子学这些,回头继续为郎君效命。”   这偷鸡摸狗的本事……还准备传承下去?   贾平安很头痛,觉得以后说不准会出现一个贼王世家。   “去吧,还有,以后别自称什么贱奴,跟着家里人称呼。”   “多谢郎君!”徐小鱼出门,欢喜的翻了个跟斗。   贾平安微微一笑,喃喃的道:“柴驸马,这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   王琦获得消息的速度很快。   “王尚书!”   周醒急匆匆的进来,王琦从容的道:“慌什么?可是有急事?”   周醒喘息了一下,然后笑道:“刚才得的消息,柴令武在朱雀大街上驱赶马车疾驰,随后马车垮了,他摔了出来。”   王琦一怔,“说清楚些。”   周醒说道:“就是拉车的马突然断了系带,马车随即倾覆。”   王琦想象了一下,皱眉道:“柴家这等地方,家主的马车谁敢轻忽?系带怎会断了?”   这事儿就像是后世某个大家族的族长的豪车刹车线断了一样滑稽。   家主的马车,当然会经常检查,而且系带也会经常更换,怎么会出这等事?   周醒微微垂首,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异彩,“莫不是皇帝……”   王琦摇头,“柴令武当年支持魏王,算是站错了地方,可皇帝就算是再忌惮他,也不会用这等手段。”   “那是谁?”   ……   李治也接到了消息。   他霍然起身,在殿内游走。   “陛下。”   外面送来了晚饭,李治摆摆手,王忠良过去低声道:“寻个地方,晚些再热热。”   李治突然止步问道:“柴令武如何?”   王忠良不敢去看那双全是嘲讽之色的眼睛,“说是大腿断了,遍体鳞伤,但死不了。”   李治笑道:“缘故。”   “有车夫说了,是拉扯的马身上的系带突然断了,随后马车倾覆。”   “他们如何说。”李治觉得此事真的很有趣。   “说是几乎不可能。”王忠良觉得下手的真是一条好汉,“柴家富贵多年,家中对于马车等物早就有了规矩。柴令武的马车时常会有人检查,不可能出现这等事,除非……”   “除非什么?”李治淡淡的道:“除非有人割断了些,随后疾驰崩断。他若是不疾驰,就算是断了,凭他的身手也能无事……”   这真是把柴令武算计到了骨子里。   王忠良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准备晚饭多吃一些,“也不知道是何人所谓,当真是胆大包天。”   李治沉吟着。   这件事他觉得有问题。   柴令武和谁有仇?   他最大的仇家就是皇帝。   他是权贵,权贵站错队是不能回头的。回头会被视为不可信的二五仔,随时能引爆的隐患,还是寻机弄死最好。   所以不管是房遗爱还是柴令武,他们都没有表态回头。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除去李治之外,柴令武没啥仇家。   李治突然微微一笑。   “陛下,巴陵公主求见。”   巴陵的速度快的吓人。   随后就是一场哭戏。   “皇帝,这是有人蓄意谋害驸马,求皇帝做主。”   巴陵嚎哭着,在这里,她的那些雍容华贵都荡然无存。   李治看了她一眼,厌恶之色一闪而逝,“既然你说是有人谋害,那便去告知雍州,让那些不良人去查探。”   巴陵抬头,怒道:“就是贾平安干的!皇帝,就是他!”   李治愕然,“为何?”   谋害人得有动机吧。   “贾平安为何要谋害驸马?”   巴陵愕然,随后支支吾吾。   李治淡淡的道:“朕要用饭了。”   巴陵想到柴令武的惨状,咬牙切齿的道:“皇帝不肯为自家人做主吗?”   李治无奈的苦笑道:“不说是贾平安,就算是你说有普通百姓谋害了柴令武,朕也不能听信你的一家之言。”   这是皇帝,不是你家的打手啊!   巴陵走在宫中,眸子里全是阴沉。   而李治却收获不少。   巴陵的到来就属于不打自招。   贾平安被刺杀,这事儿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柴令武两口子干的。   他们大概觉得贾平安算计不到自己,谁知道报复来的如此的迅捷和惨烈。   但李治觉得贾平安怕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要知道那可是柴家,底蕴深厚的能让老贾家觉得自己是地沟里的老鼠。   “陛下,邵鹏来了。”   邵鹏低头进来。   李治问道:“贾平安被刺杀之事,可告诉你等?”   邵鹏摇头。   李治想捂额,随后摆摆手,邵鹏满头雾水的告退。   贾平安说了,那么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不说,就是憋着准备报复。   想到贾平安令恶少去盯着王琦等人,李治就冷笑道:“柴令武知晓了会得意洋洋,嘲笑贾平安是个蠢货,不知真正的凶手为谁,却去招惹那个庞然大物。可没想到贾平安只是声东击西,就在他们盯着王琦等人时,他却悍然一击……”   李治想通了前后,觉得饿了,“饭菜送来。”   晚些吃了饭,王忠良近前问道:“陛下,明日怕是会闹腾不休。”   李治端坐着,“柴令武那边说是贾平安下手谋害,可此事如何能查证?如此贾平安自然无辜,有趣。”   ……   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   那些不知道贾平安和柴家矛盾的人都觉得这是柴令武倒霉催的。   “陛下,雍州的不良人去查探了此事,发现马的系带上有三处割痕。”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是蓄意动手。”   柴令武也是他黑名单上的人,但要动手也该是他来,这等打破计划的事儿反而让他很是不高兴。   “当令人追查。”   这等事儿没说的,随后长安县和万年县的不良人倾巢出动,大理寺和刑部也派出了好手,整个长安的恶少和游侠儿都在瑟瑟发抖。   “谁特娘的弄了柴驸马,弄的处处都是不良人问话。”   “今日被抓了好几个兄弟,兄长,此事要如何应对?”   一群恶少眼巴巴的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随口道:“不关咱们的事,回头就能放出来。”   她此刻想到的却是贾平安,她总觉得在那个少年笑吟吟的面孔下,隐藏着一个危险的灵魂。   她驱散了恶少们,关上门,喃喃的道:“是你干的!一定是你干的!”   ……   柴令武的诊断结果出来了。   几个郎中会诊了一下,给出了看法。   “驸马的右腿大腿断了,要养。另外三根手指骨裂,浑身擦伤无数,怕是没半年不能好。”   巴陵坐在床榻边,冷冷的道:“尽力治好郎君,自然有赏赐,若是……那就别怪我不留情。”   “巴陵……”   柴令武痛的满头大汗,他吐掉嘴里的毛巾,喘息道:“定然是他!定然是他!”   巴陵点头,柴令武说道:“万事等某缓过来了再说,也别去寻皇帝。”   巴陵:“我昨日就去求见了皇帝,请皇帝抓了贾平安为你报仇。”   柴令武痛苦的喊了一声,“这是不打自招!”   巴陵冷着脸道:“只要能为你报仇,就算是认了又如何?难道皇帝还能杀了我?”   “那扫把星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谁弄死了他……”柴令武闷哼一声,“蠢!罢了!罢了!”   巴陵心痛的道:“郎君莫要说话,好生养着。”   柴令武咬牙切齿的道:“某要弄死那个扫把星!”   可他知道,巴陵也知道,在皇帝知情的情况下,这话好说,却难做。一旦被皇帝知晓了,回过头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王悦荣在外面站着,茫然回想起了那个少年。   他竟然敢动手谋害驸马,这胆子之大,让人不敢置信,关键是手段之凌厉,堪称是果决。   一个根基浅薄的少年,面对柴家这个庞然大物,依旧没有低头妥协忍耐,而是悍然一击,让人震惊。   晚上,她躺在床上。   梦中,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俯身,邪气满满的道:“你竟然这般秀美……”   ……   十月份从一号开始,到七号都是双倍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221章 咆哮的阿福   长安食堂的生意好的不行,每日只要一开门,瞬间就没了空位。   “为何不让某进去?”   一个面带威严的男子在呵斥。   伙计一脸无奈,“对不住客人了,小店就那么多座位。”   “不管如何,你得想个办法!”   男子越想越气,“你家这便是店大欺客,岂有此理!”   边上数十人都没能等到第一轮,顿时就骂了起来,引得平康坊许多人来看热闹。   店内,四十余岁的掌柜纪成南看着外面的人,对伙计说道:“诚恳些,就说实在是对不住,等有了空闲马上就腾出来,不敢怠慢贵客。”   伙计应了,“掌柜,只是人太多了些。”   “无碍!”纪成南抚须微笑,眼中有精明之色闪过,“就要这股子气,稍后就能让整个长安知晓我长安食堂的名字。”   “有空位三人!”   伙计在外面喊了一嗓子,顿时一阵拥挤,结果竟然有两个男子大打出手。   啧!   这个连纪成南也很纠结。   人多很好,但打架却是个麻烦事,若是打出个三长两短,长安食堂会有麻烦。   外面拉开架势,打的鼻青脸肿的,纪成南皱眉,“拉住。”   几个伙计过去拉开了两个男子,周围一阵唏嘘,竟然有人说没看够。   “这般下去,咱们是来吃饭还是来遭罪的?”一个男子不满的道:“再好吃的美味,可也不能把客人丢在外面吧?这是哪家的道理?”   “对啊!”   众人觉得有道理,有人更是怒道:“先前还有人抢位置插队,为何无人管?你们这是谁跑的快就给谁,把咱们当猴耍呢!”   此刻正值中午,贾平安从皇城中溜了出来,准备在长安食堂用饭。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进了大堂,纪成南苦笑道:“人太多,有人插队,还有后面没座位的都在发火,先前还打了起来。老夫开始觉着欢喜,可却发现有一股子郁气,先前只是打架,若是那些权贵来了也得在外面等着,那可就得罪人了。”   这个掌柜高阳选的不错,沉稳,而且不失精明。   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几个伙计在外面赔笑脸,说好话,可依旧没用。   贾平安知晓这等心理,而且若是来了大佬……那可就是把人得罪惨了。   “此事就没想个法子?”贾平安一下就想到了几个办法。   纪成南摇头,“还没,老夫琢磨了许久,就是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纪成南羞愧的道:“老夫无能,羞煞了。”   “此事倒也简单。”   纪成南愕然,心想这位郎君深得公主的信重(其实是倚重),不然某还真想质问一番他有了什么主意。   那么多人在外面,能在这里吃饭的,身家都不低,否则也付不起账。   这些人的诉求各自不同,你怎么去满足?   想到这里,他说道:“贾参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某很忙。”贾平安吩咐道:“去寻几个木匠来。”   纪成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公主说过,贾师傅的话就是她的话。公主的话却不能不听,就让伙计去寻了木匠来。   贾平安画了个简单的图案,交代了细节,木匠拍着胸脯说下午就有。   贾平安随后去了单独的房间,打开房门,高阳霍然就坐在里面等他。   天气热,高阳穿的一言难尽,贾平安皱眉道:“下面争执打架,你竟然没管?”   高阳懒洋洋的道:“本来想管,可看到你之后,我就不管了。”   这女人……   晚些饭菜送来,二人缓缓吃了。   高阳最后说道:“我总觉得城外的刺杀不对劲。我没什么仇家,你的仇家也忌惮皇帝,不敢杀你。谁那么疯狂?”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下午,木匠们来交货了,按照贾平安的价钱给了,纪成南打开箱子……   “掌柜,全是牌子。”   里面全是小巧的木牌,上面长安食堂四个字,而下面就是数字,从一开始……   这是?   纪成南一怔,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激动的道:“贾参军好办法,好办法呀!”   周围的人不解,纪成南把牌子拿出来,吩咐道:“晚些客人若是等候,就从第一个开始发放木牌,记住了,谁排在第一,就把第一的木牌给他,顺着来。”   众人恍然大悟。   一个伙计拿着木牌左右看,赞道:“咱们焦头烂额了许久,贾参军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了主意。”   纪成南吩咐道:“赶紧准备。”   晚些,外面人头攒动。   这些人都是不准备回家的,在这里吃完饭后,就去青楼耍,随后就在青楼住下。   伙计在喊着,“前面的进去,满了,顺着来。”   第一个客人得了个木牌子,伙计说道:“贵客可在附近转转,一刻钟后再回来。”   客人拿着木牌,问道:“这是何意?”   伙计说道:“客人拿着这个第一号的木牌,晚些有了座位,客人便是第一个入座。”   客人一怔,赞道:“妙哉!好主意。”   排队的客人依照次序领取了木牌,排在后面的干脆去寻个地方玩耍,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再回来。   “妙啊!”   客人没了怨气,门外也没了长龙,伙计们也轻省了,根据木牌来安排客人。   纪成南赞道:“贾参军一言解惑,果真是公主倚重之人。”   他回想起了贾平安去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多半喜欢叫了酒菜来请贾平安享用,能在公主府有这等待遇的不过寥寥。   而后公主还会把贾平安送出来,刚开始惊了无数人。   公主这人倨傲,眼高于顶,就算是那些姐妹来了,最多送几步完事。可贾师傅一来,她多半要送到外面。   而今日公主来此用饭,见到贾平安来了,就让人来,说是一起。   想公主早年得了先帝的宠爱,何曾这般对人亲切过,不,是近乎于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没有见过贾师傅硬化的纪成南不禁叹道:“这位贾参军,不愧是百骑之虎。”   高阳回到了家中,钱二谄笑着迎上来,高阳见他的脸上有青紫,就问道:“这是为何?莫不是有人对你下手?谁?”   高阳握着小皮鞭,心中默念着要冷静……可冷静不了啊!   打了管家就是打她高阳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钱二没想到公主竟然这般关切自己,不禁感动的哽咽道:“多谢公主关切,某今日去采买,遇到了几个权贵的管家在东市,一起说了些闲话,有人对公主不敬,某就和他厮打……”   钱二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那人被某打的都哭了。”   自从酒楼生意火爆后,钱二就疯了,和那些同行碰面,大伙儿你讥讽一句,我调侃一句,他一句话就镇压了所有。   “某说谁家的生意有长安食堂挣钱?于是他们都闭嘴了。”钱二洋洋得意的道:“公主放心,回头某再去宣扬一番。”   高阳见他眼角乌青,就点点头,“好好干。”   得了鼓励的钱二第二天又去和同行吹嘘。   ……   高阳刚吃了早饭,正在看书。   作为公主,她有食邑,还有自己的各种产业,收入真心不少,每日的事情也不少。   可府中有专业人士管理这些,她想着了就过问一下,懒了就不管。   这样的日子看似无聊,可这年头你还能如何?   “公主。”   肖玲来了,一脸忍笑很辛苦的模样,“钱二被打了,好惨。”   高阳到了前院时,只见钱二在那里练拳脚。   “某一拳!”   “一脚!”   “贱人,受死!”   鼻青脸肿的钱二看着很狼狈,但隔天他又去了。   晚些他回到公主府中,得意洋洋的道:“某今日和两人厮打,所向无敌啊!”   ……   贾平安不喜欢打架,当然,避无可避是另一回事。   道德坊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堵住了他,眼睛发红的道:“是你!”   “什么?”   贾平安满头雾水。   男子冷笑道:“柴!”   柴家的人?   贾平安心中一乐,茫然道:“什么柴?柴火?某家中每日都要劈一堆柴火,某一直担心长安周围的树木被伐尽,终南山也会变成光秃秃的……”   男子厉喝道:“你卑鄙无耻……今日某要为郎君报仇!”   男子大喊一声就扑了过来。   贾平安轻松避开他的拳头,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男子弯腰,贾平安提膝。   “啊!”   惨叫声,有人喊道:“有人欺负贾参军了。”   瞬间周围就动了起来。   几个妇人喊道:“抓贼啊!”   贾家的大门打开,率先冲出来的竟然是阿福。   阿福跑的……   “阿福!”   卧槽!   徐小鱼觉得自己跑的很快,可此刻却连阿福的车尾灯都看不到。   阿福疯狂冲了过去,眼中只有那个和爸爸搏斗的男子。   男子开始跑。   一个妇人在半路伸腿,被他抓住摔了出去。   妇人倒地喊道:“抓住他!”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阿福冲过来了。   阿福咆哮着,一爪抓了出去。   男子随手一挡,手臂剧痛。   他低头一看,手臂上竟然被抓出几道深深的伤痕。   “嗷!”   就在他的惨叫声中,阿福飞扑过来,把他扑倒在地上,一爪子就把他的脸抓的血肉模糊,接着一口……   “阿福!”   贾平安的叫喊阻止了阿福对男子咽喉的一口。   男子刚爬起来,徐小鱼赶到,一脚踹倒,随后反剪双手。   那些妇人目瞪口呆。   “原来阿福这般凶?”   原来往日能把人萌出一脸血的阿福竟然这般凶悍?   “先前若非是贾参军叫住了阿福,这人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阿福跑回去,人立而起。   贾平安揉揉它的头顶,头一次觉得没白养这个国宝。   姜融带着人把男子捆了,旋即送去长安县。   此刻长安县里,神探曹英雄听姜融说了此事,毫不犹豫的道:“把此人弄来,某亲自审讯。”   曹英雄把男子弄到了房间里,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尖叫声。   姜融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曹英雄正拿着一根棍子,猥琐的道:“知道这个东西捅进去什么结果吗?大!”   男子眸子一缩。   曹英雄冷笑道:“贾参军乃是某的恩人,谁敢动他,那便是某的生死大仇。来人,服侍这位郎君宽衣解带,某亲自来伺候他。”   “啊……”   最终还没动刑,男子就招供了。   消息反馈到了崔义玄那里,直接跳过了县尉黄湖。   崔义玄看了口供,说道:“去问问小贾什么意思。”   这事儿他不知道内情,所以不能贸然出手,否则容易给贾平安带来祸事。   曹英雄去了贾家。   “无事,该如何就如何。”   贾平安很从容。   曹英雄担心的道:“兄长,若是柴家要动手……那边人多势大,而且朋友很多。”   “怕什么?”贾平安淡淡的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柴令武心中有大事,怎敢和他豁出去搏命?   从策划报复开始,这些他早就算计清楚了。   谁都不知道柴令武的未来,谁也不知道这位驸马的心中在想着大事,但贾平安知道。   这是单方面对他透明的战场,他玩的游刃有余。   曹英雄见他从容,不禁赞美道:“兄长豪气,小弟佩服。”   能面对柴家不低头的少年,值得他曹英雄献出膝盖。   而柴令武也随即得了消息。   “是柴卫。”   一个清瘦男子在边上落泪,“二郎说要为你报仇,就去寻了贾平安,谁知道……那贾平安喂的食铁兽凶猛,把二郎抓的面目全非,如今二郎在长安县被拷打,老夫……”   柴令武躺在床上,声音低微的道:“要谢三叔。”   巴陵点头,“不论如何,二郎为了咱们家去出头……回头我去把他弄出来。”   柴令武欣慰的笑了笑,扯到了脸上的伤口,身体颤抖了一下,“皇帝此刻……此刻定然觉着咱们不妥,刺杀之事……错了。如此,让人去道德坊,去见贾平安,告诉他,一切……”   他的眼神漠然,“一切只是误会。”   巴陵点头,眼中宛如多了火焰,“那小贼……”   一只手压在了她的小手上,微微一握。   巴陵抬头,柴令武的眸中多了温软,一如当年二人刚成亲时那样。   巴陵的眼中多了柔情,缓缓俯身下去,把俏脸贴在那只手上。   ……   贾平安下衙后,去探望了拦截贼人而受伤的妇人。   一进家,这家的男主人赵都就搓着手,一脸纠结的看着贾平安拎着的礼物。   “贾参军这是看不起某?”在贾平安把礼物放下来后,赵都涨红着脸,“某的娘子出手,那是应当。若是为此赠送礼物,羞煞人了。”   韩氏的脚在拦截男子时被崴了,此刻坐在凳子上,一下就站起来了,瞪眼道:“贾参军这是觉着我出手是为了礼物吗?”   贾平安:“……”   你出手帮衬我受伤,我带着礼物来感谢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贾平安笑道:“只是一些感激之情罢了。”   赵都板着脸道:“街坊邻居出手相助是本分,贾参军若是还要如此,那便请出去。”   韩氏点头,“大唐律法在呢!街坊邻居守望相助,若是贾家有事,咱们就该出手,知情不出手,那便是违律,回头要被处置。”   呃!   贾平安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按照大唐的规矩,街坊家出事,比如说遭遇贼人,邻居要出手。若是你没这个能力,也必须马上通知官吏,也就是坊正和坊卒,大声叫喊,通知更多的人来相助。   这个带着礼物确实是有些……   贾平安笑道:“如此回头贾家弄些便饭,还请高邻们聚聚。”   赵都面色稍霁,“如此就叨唠了。”   请吃饭没问题,给礼物不要。   “阿耶。”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进来,却是赵都的儿子赵岩。   赵岩鼻青脸肿的,赵都见了却不是愤怒,而是苦笑。   “大郎,他们又欺负你了。”儿子被打,最愤怒的是父亲,最心疼的是母亲。   赵岩嗯了一声,看着格外的颓废。   “这是怎么了?”贾平安回想起原身在乡学的遭遇,就生出了些同情心来。   “哎!”赵都叹息的声音听着特别累,“咱们这等农户读书的极少,大郎去了学里,因为穷,被那些人……”   这年头农户的孩子能读书真的是罕有,为啥?穷!   你去那些学里看一看,从县学到州学,再到国子监诸学,有几个是农户出身的?   如赵都这等家庭出身的,你连置办书籍的钱都困难,除非父母有大毅力,愿意倾家荡产来供你读书,正如同贾平安的父母一样,否则该干啥还是干啥去。   而且现在科举出仕的官员,除非是门阀出身,或是官宦子弟,一般的平民子弟很难往上爬。   也就是说,贫苦人家读不起书,偶尔有几家人愿意搏一把,最后也是惨淡收场。   科举在此刻并不能调剂社会阶层的有序流动,数十年后,老崔,崔义玄的儿孙们聚集在一起,为了放置他们携带的笏板,需要专门的案几,而且要层层叠叠的堆放……   也就是说,就清河崔氏崔义玄这一枝,在数十年后就出了一群高官。   其它门阀世家就不说了。在科举漫长的演变过程中,只有在世家门阀式微后,科举才真正的成为了普通百姓改变自身阶层的进身之阶。   杨都看着儿子,无奈苦笑。   韩氏却哽咽了起来。   “凭什么欺负大郎!”   赵岩抬头,眼中有倔强之色,“阿耶,阿娘,某不怕!”   这个少年比贾平安小一岁多,看着身材却高大。   这是吃啥长大的?   身材匀称的贾平安有些羡慕。   他准备告辞。   “某就算是不读书,也能出人头地!”   少年的眼中全是坚毅。   若是什么都不改变的话,他会饱受社会毒打,随后渐渐沉默。   贾平安心中微动,“你可愿意跟着某学习?”   瞬间,赵家三口人全部呆滞了,接着就是狂喜。   ……   为盟主‘S老鼠吃大象S’加更,熟悉的ID。   为盟主“无为而治i”加更。 第222章 因祸得福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的名气极大。   扫把星,但从不克坊里的人,好感+1。   而且贾家大方,比如说有点事就喜欢请街坊吃饭。搬个家,但凡愿意来的都能吃宴席,这大方的没话说。   第三就是贾平安的本事。   从一个农户的孩子,进了长安城后,他一步步的逆袭,如今挂着录事参军的职位,更是封爵开国县男……   关键还有食邑,这个就很牛了。   而且贾平安诗才了得,青楼里流传着一句话:贾参军去过的青楼,才是好青楼。贾参军睡了的女妓,那才是好女妓……无数老鸨和女妓翘首以盼,恨不能把贾师傅拽进去。   这样的贾平安,多少人艳羡?   关键是他大材斑斑,让多少人想拜在门下却不得。   现在他主动问赵岩是否愿意跟着他学习……   赵都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把把儿子按在地下,喝道:“磕头!”   赵岩先是懵,接着眼中多了神彩。   那种绝望之中见到了光明的心情啊!   赵岩的泪水一下就滑落下来,然后叩首。   韩氏欢喜的眼中含泪,喊道:“要三个!”   某还没死啊!   贾平安无语。   赵都按着儿子的头连叩首三次,然后有些窘迫的道:“接着要作甚?”   这两口子从未经历过这些,贾平安也不管,径直走了。   他这有些心血来潮,但更多的是被一种使命感驱使着。   这个大唐有许多问题,但总体在积极向上,正在走向一个新的辉煌。   不管未来如何,他总得要留下些什么,比如说后世的那些学识。   若是这些学识能对大唐有所促进……   他眯眼,想到了后来的纷争。   大明宫成了战场,皇帝、公主、皇子……无数野心家在搏杀,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权位。   一群野狗!   那群野狗的眼中并无国家,有的只是自己的权利欲望。   他需要做什么?   贾平安微笑着。   他可以不管,也管不着。   娃娃脸、大长腿……许许多多的人,这些是他的朋友。   大唐看似辉煌,可在开元盛世出现后,旋即就陷入了深渊。   当梨园里传来帝王的歌声时,这个大唐下滑的趋势就不可阻拦。   李隆基。   不只是李隆基,实则大唐从先帝开始就在厮杀,兄弟之间厮杀,亲人之间厮杀……就像是一群狼,在为了血食而厮杀。   关键是,这个大唐的战略有些不稳当。   在这个时代,没有相应的科技支撑就在数千里外厮杀驻军,代价太大了。轮流上番也变成了募兵戍守,将领野心勃勃,长安却鞭长莫及。   这些都是问题。   而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这个大唐上下同心一致。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贾平安拍拍手,回家。   打听到了拜师程序的赵都带着赵岩来了,送上了捆着的束脩……   几条咸肉。   贾平安收了束脩,赵都很认真的道:“但凡大郎不听话,不用功,贾参军只管打,打死勿论。”   这个时代的父母就是这样,越担心孩子的未来,就越舍得让孩子吃苦。   祖辈相传的道理,少时多吃苦,长大后才能少吃亏。   这话看似不经意,可仔细一想,不就是让孩子从小就被社会毒打,长大后才能适应社会的意思吗?   而且从小吃苦,长大后才能经受更大的挫折和磨砺。   百姓自然期望孩子的未来一帆风顺,但他们知晓,那样的几率太小。为了让孩子未来能承受艰难,那么就只能让他现在多吃苦。   渐渐的,能吃苦就演变成了评价一个人的标准。   等赵都走后,贾平安弄了几本自己编写的书给赵岩。   “这些书,不可示于外人。”贾平安很严肃的说着。   大唐豪迈,但过于豪迈就容易把自家的好东西忽视了。   这些书若是在此刻流传出去,那简直就是炸弹。   “是。”   赵岩很勤奋,贾平安教导,他学,一个教导的认真,学的更认真。   “歇息一会儿。”   贾平安今日依旧告假在家。   他出去转悠一圈,赵岩在复习先前的知识点,脸上全是兴奋。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拜师看似送束脩,可师父还得管饭。   中午是馎饦,赵岩眼巴巴的道:“先生,可有醋。”   “有!”   贾平安让人把醋罐子拿过来,赵岩接过,咕咚……   这一下得有二两吧。   贾平安觉得没法吃,就说道:“重新换一碗。”   赵岩说道:“学生就喜欢这么吃。”   一碗加了二两醋的馎饦,赵岩吃的津津有味,稍后竟然又加了些醋。   我是收了个醋坛子弟子?   下午继续授课。   “参军!”   包东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突厥那边回来了一批将士,校尉说要问问突厥的消息……”   百骑接过了打探外藩消息的差事,这等事儿自然也划归给了他们。   “你自家好生学。”   贾平安匆匆交代了作业,包东愕然,等出去后问道:“参军竟然收了弟子?”   贾平安笑道:“就是玩闹,收什么弟子。”   包东却从先前赵岩恭谨的态度里看出这不是胡闹,他艳羡的道:“参军,要不……某也拜个师。”   贾平安指着他的下巴,“何时不长胡须了,某何时收了你。”   一路出城,没多远就接到了那数百人。   这数百人甲衣整齐,但有十余人看着比较惨,身上依旧有包扎。   “百骑参军贾平安。”贾平安在马背上拱手,肃然问好。   这数百人昂首,当先的将领说道:“宣节副尉窦武,见过贾参军!”   贾平安上前,问道:“可有知晓突厥详情的?”   窦武喊道:“王老二。”   一个断了左臂的军士策马而来,看着大大咧咧的,黝黑的脸上全是欢喜。近前,他单手扬了一下,“对不住贾参军了,某这只有一只手。”   后面有人怪笑道:“王老二,回头你娶妻后,和娘子如何动?”   王老二骂道:“某不动!”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狂笑。   窦武歉然道:“兄弟们在外厮杀许久,有些忘形了。”   “无碍。”贾平安觉得这样更真实。   随后就是问话。   王老二是斥候,曾深入敌军腹地去打探消息,他一一说来,贾平安令人在边上记录。   “……他们说近些年草原屡次遭灾,否则大唐不是对手……”   草原最近些年堪称是天灾频繁,但突厥人这般说,证明了他们从未屈服,以后一旦得了机会,还会再度反叛。   这是个比较重要的消息。   晚些记录完毕了,贾平安还想了解些别的事儿,但看看将士们有些疲惫,就问了王老二的地址。   “晚些请你饮酒。”   王老二瞪眼,“说话算数!”   贾平安笑道:“问问某的兄弟们。”   雷洪说道:“贾参军不说假话。”   王老二欢喜的道:“多谢,回头某在家等着。”   他舔舔嘴唇,“贾参军,要不某去酒肆等着?某知晓平康坊一家酒肆,价钱不高,酒水却美味。”   这些才将从一线撤下来的将士就馋两样:酒和女人。   贾平安笑道:“去吧去吧,某稍后就来。”   晚些他回了百骑交差,唐旭看了记录,很是满意,“回头算你多半日假。”   邵鹏有些不满,“算一日不成?”   娘的!   这个狗内侍,贾平安出来还不到半日,如何能算?   唐旭皱眉,“他出来才半日不到……”   邵鹏摸出一枚铜钱,先前想向他借钱的唐旭马上就赞道:“老邵就是机灵,去吧去吧,算你今日没告假。”   贾平安随后去了平康坊。   王老二就在酒肆里喝酒,看着胡女在甩屁股,不时怪笑。   晚些他摸摸钱袋,担心贾平安不来,就在门外看了看。   一人骑马而来,速度有些快。   平康坊里多是青楼酒肆,这等地方如何能策马疾驰?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前方玩耍,眼瞅着就要被撞到。   “大郎!”   一个妇人在绝望的尖叫着。   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回身,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容。   马儿疾驰而来。   王老二用仅存的右手拎起一根木棍,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那马儿越发的近了,妇人在疯狂奔跑而来,可却远远够不上。   边上的人都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王老二奋力一棍扫去。   马儿的前蹄刚落地,后蹄准备扬起,被这一棍扫在受力的前蹄上,顿时一声长嘶,竟然后蹄腾空,往前滑去。随即向左扑倒。   马背上的男子连续翻滚,毫发无伤的站起来,缓缓转身,盯着了还拎着木棍的王老二。   “好险!”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孩子的母亲冲了过来,抱住孩子就狠抽屁股,“你吓死阿娘了!”   男子走到王老二的身前,冷冷的道:“刚回来的府兵?”   王老二察觉到了上等人的气息,“是。”   男子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   啪!   王老二被这一耳光抽懵了,紧接着男子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某已经准备勒马了,你却出手打马,某差点跌死……贱狗奴,某弄死你!”   王老二抱头满地翻滚,不住的惨叫着。   “住手!”   贾平安一来就看到了这个。   男子回身,皱眉道:“某姓王,莫管闲事。”   姓王,还能这般肆意出手的,多半就是皇后家族的人。   贾平安皱眉道:“为何动手?”   男子冷笑道:“你是长安县县令?还是雍州刺史。若不是,滚!”   边上有人不忿,说道:“那军士先前见马儿要撞到孩子,就抽了一棍子,这郎君落马无事,就过来殴打军士。”   贾平安走过去,“可还能站起来?”   王老二爬了起来,看着一瘸一拐的。   “多谢贾参军。”王老二知晓自己惹不起这等权贵,所以看着有些畏缩。   “小心!”   有人惊呼,王老二身形快捷的冲到了贾平安的身后。   啪!   王老二惨哼一声,竟然是男子准备抽贾平安,结果他挨了一鞭。   贾平安回身,说道:“沙场征战归来的勇士见义勇为,却被权贵折辱,这是谁给你的勇气?”   男子骂道:“贱狗奴,受死!”   大唐人一旦发生冲突,最喜用拳脚来决定谁有道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种事儿每天都在各处发生。   男子举鞭,贾平安猛地前冲。   男子没料到他前冲,一怔,鞭子落空。   贾平安跃起,双手去拉他的脑袋,膝盖提起。   呯!   男子倒地。   那脸上全是血,鼻梁的位置看着也塌了,鲜血喷涌。   贾平安拍拍手,“走,换个地方喝酒。”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可会被官府抓?”   “不怕。”贾平安笑眯眯的。   晚些喝酒,贾平安问道:“为何不还手?”   王老二喝了一口酒,欢喜的道:“不敢。”   贾平安懂了。   不管有理无理,王老二若是动手打伤了男子,事儿很麻烦。   你有道理,可架不住对方有家族啊!   除非你飞到天竺去,否则那等家族有的是办法来收拾你。   在世家门阀之下,百姓就是工具,也是蝼蚁。   麻痹!   贾平安仰头喝了一口酒。   晚些王老二醺醺然的回去了,贾平安却没走,就像是在等着什么。   晚些,有人进宫哭诉。   李治微笑听着,“朕感同身受,不过朕却听闻了另一个说法,王忠良……”   为啥又是咱?   王忠良上前说道:“王冲在平康坊打马,眼看着就要撞到两个孩子,王老二冲上去,抽了马一棍子,王冲落马无事,却殴打王老二,随后贾平安来劝说,王冲偷袭……”   简单一番话,一个恶劣的年轻人形象活灵活现。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觉得有些进步。   来人堆笑道:“陛下,王冲那孩子算起来还是你的晚辈呢!。”   王家和李家是姻亲,现在姻亲被打了,皇帝你不说个话?   李治含笑道:“此事要不……交给大理寺吧。”   你这是想把老王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呢!   来人心中不快,可一看皇帝一脸诚恳的模样,心想难道皇帝是真心为了老王家好?   但去大理寺是不能的,一旦事情泄露,王家丢人。   来人晚些告退,临走前说道:“郎中说王冲以后怕是要破相了。”   下手太狠了啊!   李治等他走后去了后宫一趟。   “陛下!”   万花丛中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但太多了也难受。   李治在花丛中待了一会儿,随后去见了王皇后。   “他们说是王冲被打的半死。”王皇后没有请皇帝撑腰的意思。   老王家也不需要。   李治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到了前面,他把邵鹏叫来。   “褚遂良最近很是得意?”   邵鹏身体一颤,“是。”   褚遂良堪称是国舅的头号打手,指哪打哪,也是小圈子的前锋大将,在朝堂上和私下压制政敌不遗余力,而国舅反而一脸老实模样在装菩萨。   李治幽幽的道:“总是那么跋扈,真当朕这个帝王是个摆设?今日在朝堂之上,那条老狗看似振振有词,置朕于不顾,强项令啊!硬是废黜了朕看好的一个官员……”   王忠良仿佛听到了喊杀声,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什么都听不到。   “你说……朕在他们的眼中是什么?”李治微笑问道。   王忠良跪下,颤声道:“陛下,那些都是……都是贱狗奴!”   他本想说都是乱臣贼子,可这话风险太大,于是瞬间就想到了皇帝的忠犬老许。   老许骂人都是贱狗奴,没啥政治指向性,超级安全。   李治淡淡的道:“朕就看着,看着他怎么闹腾,邵鹏,你以为如何?”   邵鹏跪下,“陛下,主辱臣死。”   这话实在。   李治点头,“百骑最近据闻事情不多?那便查查官员。”   邵鹏心知肚明,皇帝说的官员就是褚遂良。   老褚,你特娘的得意跋扈,却不知皇帝已然把你恨之入骨了。   “贾平安……”   李治想到的是柴令武。   贾平安今日暴打王冲,这是见义勇为,无可挑剔。   可他才将出手暗算了柴令武,差点弄死了这位驸马,此刻又冲着王冲出手……   作为臣子,他的作法于皇帝而言是好事。但从全局而言,贾平安的出手冲动了,打乱了他的某些部署。   “高侃上次回长安说收复的突厥部族反复无常,朕以为当专人前去安抚镇压,让薛仁贵带着人去,贾平安……也去!”   小贾……   邵鹏心中暗自叫苦,然后说道:“陛下,突厥那些部族彪悍,贾平安此去……”   李治冷笑道:“怎地?百骑内部之事朕只是看着,难道你还想越权?”   “奴婢不敢!”邵鹏满头大汗的趴下,屁股高高撅着。   这便是彻底臣服的姿态。   晚些,贾平安就接到了命令。   “去北方?”   贾平安竟然很欢喜,传令的人回去说了,李治不禁也有些好奇。   “难道是喜欢征伐?”   可贾平安欢喜是因为他能离开长安了。   最近朝中的气氛不大对。   小圈子又活跃了起来,褚遂良作为出头鸟……咳咳,不对,是先锋大将,格外的兴奋,弄的皇帝越发的赧然。   但贾平安知晓,褚遂良离第一次倒霉不远了。   朝堂上将会发生一次争斗,他刚出手差点弄死了柴令武,还是远离为好。   ……   双倍月票期间,求票。 第223章 大捷,小贾危险了   出发还有两日,贾平安抓紧安排了家中的事儿。   先是去公主府。   “我也想去。”高阳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惹祸精秉性。   “少惹事,不,别惹事。”贾平安就交代了这么一句。   回过头,贾平安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娃娃脸很欢喜,等贾平安说是来辞别后,顿时脸就垮了。   “这一去少说半年。”苏荷坐在木凳上,有些抑郁。   “难说。”贾平安忽悠着,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也不知道。随后他递油纸包过去,苏荷接了,勉强打开……   这一次连肉都不香了。   “某给你弄些好吃的牛肉干回来。”   娃娃脸双手托腮,定定的看着前方,就在贾平安以为她在为了自己伤心难过时,就听她叹息一声,“能多带些吗?”   这个吃货!   贾平安去了后面。   “阿姐。”   武媚站在树下,见他走来,就微微一笑,“你这是要去何处?”   这女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意。   “去北边,大概去半年。”   安抚镇压部族,这活儿长则一两年,短则半年大半年,看的是手段。   “一切小心。”   武媚有些难得的惆怅。   在这里,她就是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在李治来之前,就只有这个小老弟把她看做是一个活人。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此刻却有一种分别的难受。   “小心!”   武媚颔首,目送着他离去。   晚些,李治来了。   “近日很是热闹。”李治讥诮的道:“朝中有人跋扈,外面皇后的亲戚也跋扈,却被人痛打一顿。”   王皇后?   武媚微微眯眼,“皇后家人……贫尼不知。”   “不信?”李治笑道:“那人欺凌刚回来的受伤府兵,还自称姓王,却遇到了那个扫把星,只是一膝,就破了相,如今在家躺着。”   李治难得说这等八卦,蕴含着一些意义。   比如说王皇后朕也不怎么喜欢。   这个暗示在以往能让武媚心中一动,可此刻她的脑海里全是小老弟。   他殴打了王皇后的亲戚。   武媚知晓,自己若是能进宫,王皇后定然就是自己的对手。   小老弟此刻出手,却是站在了未来她的一边。   这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难怪他说那阵子经常梦到一个姐姐。   武媚微笑道:“此人出手鲁莽了。”   这时候她若是夸赞贾平安,疑心病重的皇帝就能揣测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勾结。   李治点头,“那个少年行事不够稳重,前阵子……”   柴令武的事儿李治还是忍住了没说,“少年人的意气倒是足足的,一旦吃了亏,马上就要报复回来。”   武媚微微垂眸,心中默念着王氏的名字。   欺负我的弟弟吗?   我记住了!   等以后自然会报复回来!   她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但此刻要先备案。   武媚微笑道:“那少年经常来寺里巡查,目不斜视,见贫尼一人站在后面,有时也会来说说话,让贫尼去人多的地方,说热闹。”   李氏皇室对男女之间的态度并不严谨,不然也不会出现一堆收用什么儿媳、嫂子之内的帝王。   所以李治闻言不禁莞尔,“这便是少年意气,他觉着你一人站在那里可怜。”   是吗?   武媚微笑着。   ……   贾平安才将回到家里,就见王老二站在门外,束手而立。   “你这是……”   贾平安微笑问道。   噗通!   王老二跪下,抬头时,眼睛都红了,“某从军七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未有人这般为某……”   徐小鱼出现在后方,手中拿着木棍。   杜贺笑吟吟的站在外面一点,对过路的坊民点头,示意不是大事,无需围观。   鸿雁抱着兴奋的阿福不放,一人一兽在纠缠着。   王老二说道:“昨日若是无郎君,某定然会被打个半死。某今日方知被贾参军打的乃是皇后的亲戚,贾参军为某得罪了皇族……”   “那不是皇族,是后族。”贾平安不觉得王皇后能如何。等阿姐进宫,他和王家就是死对头,大家摆明车马的干就是了。   而现在就是提前热身。   王老二痛苦的道:“某先前去办事,听闻贾参军要去北方,这便是被某带累了。某……”   他奋力磕头,贾平安叹息一声,指指王老二,徐小鱼出来架他。   呯的一声,徐小鱼翻车了,王老二依旧在磕头。   “某早就想去北方看看,你起来。”   贾平安皱眉,王老二这才起来。   一路进了书房,看到那些书籍时,王老二说道:“那些人下手狠毒,且还会不断报复,某担心贾参军家中没有防备,就来投奔贾参军。”   呃!   这个倒是贾平安没想到的,他淡淡的道:“你手臂断了,军中自然有些抚恤,加上这七年的赏功,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王老二闻言苦笑道:“阿娘去了之后,阿耶就娶了后娘,某没处去,就去了军中,这些年奋勇厮杀得了不少钱财,钱财弄回了家中,却是给了后来生的弟弟……”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贾平安觉得这货就是个可怜人。   “先前回去,阿耶说弟弟要读书,让某把钱……”王老二抬头,眼中有泪花闪烁,“那是某用手臂和出生入死换来的钱财啊!”   王老二的后半辈子就要指望这些钱财活了,可家中却让他这般。   “某给了一半。”王老二吸吸鼻子,“随后某说要出去找事,以后不回来了,阿耶叹息不说话,后娘说几年回来一次也使得。”   特娘的!   贾平安不禁苦笑。   “郎君家某先前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身手灵活,可若是动手,某三息之内就能弄死他。那个管事……”王老二摇摇头,鄙夷了杜贺的战斗力,“宋不出力气大,可没练过拳脚和刀法,厨子平庸,那个女仆倒是凶悍……”   一家子被这货给点评了一遍。   归根结底一句话。   “郎君,贾家不安全。”   王老二目光炯炯的道:“某在军中七载,厮杀无数,若是某来教他们,保证一年半载后脱胎换骨。”   贾平安起身,“某此去一年半载,归来看成效。”   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以及出现了各种对头的处境,都需要老贾家加强安全保障。   贾平安随后就寻了许多多和包东,让他们去查王老二。   晚些消息来了。   “确实!”   贾平安这才再次专门见了王老二。   “某走之后,家中听表郎君的,但关键时刻……”   他看着王老二。   表兄这人是个铁憨憨,什么都听他的,贾平安更担心。   王老二毫不犹豫的道:“若是关键时刻,听杜管事的。”   贾平安点头。   家里多了个少了半截手臂的厮杀汉,连阿福都好奇不已。早上贾平安要出发时,它依旧在看着王老二。   门外,赵岩背着书箱来了。按照贾平安的说法,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见识这个世间万物。赵都摸了一个钱袋给他,说道:“别不舍得,花完了回头家里还有。”   韩氏的脚依旧没痊愈,杵着一截树枝流眼泪。   “多谢贾参军。”   赵都觉得这是儿子的福分,所以诚心诚意的感谢着。   贾平安指指边上的一匹马,“你骑过马,但没跑过长途,此次算是受罪,若是你受不住,路上某寻了地方让你留下,回程再带上你。”   赵岩说道:“先生放心。”   这少年坚毅,贾平安含笑道:“如此就好。”   连长腿妹子都能坚持跑到叠州,男儿有何不能的?   随后他们一路出城。   晚些,薛仁贵等人来了。   一行三百骑,包东和雷洪,共计二十二名百骑也在其中。   ……   夏季的长安炎热,盛夏的北方却颇为凉爽。   过了朔州,眼前就是茫茫一片。   “天苍苍,野茫茫啊!”   三百余骑轰然而过,贾平安匆匆看了一眼,没啥感觉。   桑干河的支流在这里缓缓流淌,一些牧人在放牧,见到唐军,都纷纷低头。   马蹄声轰隆而过,前方出现了一片帐篷。   听到马蹄声,几个官员出来查看。   看着大旗,有人笑道:“是薛仁贵。”   “这位传闻在高丽悍勇无匹,无人能敌,陛下派他来震慑这些突厥部族,颇为恰当。”   很快双方见礼,官员拱手,“礼部郎中张琪,见过薛郎将。”   薛仁贵看看后面的那些突厥头领,问道:“可尽心?”   张琪苦笑道:“慢慢来吧。”   简单一句话,道尽了安抚的艰辛。   稍后众人议事,薛仁贵说道:“陛下在长安依旧牵挂着此处,令某来看看,看看谁……”   他目光转动,看着那些首领,“看看谁忠于大唐,赏!谁心怀不轨……杀!”   那些首领看不出丝毫问题,但贾平安知晓突厥的归降和反叛把戏一直在上演,直至彻底灭亡。   晚些,帐内只剩下了大唐官员。   张琪喝了一口茶,心满意足的道:“许久未曾喝茶了,恍如回到了长安呐!”   薛仁贵很有耐心的等他喝完茶,然后才问了目前的局势。   “地图!”   张琪指着地图说道:“除非出了意外,否则高郎将按理应当归来了。这里都是此战归降的突厥部族,这些人……骨子里依旧是桀骜不驯,觉着自己能再度主宰草原,再度侵袭中原。好话说尽无用,威慑……他们就木然看着你,你能如何?”   众人都有些头痛。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接着有人喊道:“高郎将凯旋!”   众人轰然起立,欢喜的出了帐篷。   一队队骑兵疾驰而来,那些大唐健儿在凯旋之际,都纷纷秀起了自己的马术,一时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高侃来了,许久未见,他此刻看着黑了不少,也多了不少威严。一个突厥首领紧紧跟随在他的身边。   “那是车鼻可汗!哈哈哈哈!”   张琪大笑了起来,“竟然生擒了他,高郎将威武!”   众人都欢呼了起来。   近前,高侃下马,然后一怔,就走了过来。   薛仁贵微笑迎上去,可高侃却看向了他的身侧,笑道:“贾参军!”   贾平安拱手,薛仁贵问道:“他二人认识?”   包东说道:“先前在长安时见过。”   双方见礼,薛仁贵说了自己的差事,高侃皱眉道:“突厥桀骜,很难,慢慢的吧。”   进了帐篷,高侃说了此次战事的经过。   “某一路率军突击,沿途的部族纷纷请降,一直到了阿息山,车鼻可汗就在此处,可召唤部族却无人回应,最后带着数百骑被某围住,一战覆灭。”   薛仁贵拱手,“恭喜高郎将,大唐威武。”   他一直在看守玄武门,此次得以出来,也只是安抚镇压突厥归降的部族。看着高侃领军厮杀,还擒获了敌酋,那份羡慕啊!   “高郎将此战迅捷如雷,换做是某,怕是要稳扎稳打,难以一战成功。”   他是真的羡慕,可高侃却面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此战原先某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深入敌军腹地,要小心敌军伏击。可后来某率军大张旗鼓,号称五万大军,一路敌军纷纷请降。到了阿息山时,车鼻可汗正准备逃窜,若是晚一步,某也只能率领精锐轻骑追击,否则一旦让车鼻可汗逃窜,回过头他就能再度东山再起,成为大唐的麻烦。”   薛仁贵想了想整个过程,起身拱手,“此战胜在快速,高郎将此举堪称是果断,某佩服。”   高侃突然大笑了起来。   薛仁贵皱眉,“高郎将莫不是以为某的话可笑?”   他有些不渝。   高侃笑着说道:“原先某与你也是一般想法,可在长安遇到了一个少年,他说车鼻可汗众叛亲离,大唐当以雷霆之势,大张旗鼓震慑其部,必然无人敢与我军厮杀……最后果然。”   “谁?”薛仁贵很是好奇。   高侃指着贾平安,“此战贾参军虽然未至,不过却建策有功,多谢了。”   高侃起身拱手。   薛仁贵愕然,“是小贾?”   “正是他。”   薛仁贵看着贾平安,想起了玄武门外的比试,以及那首青海长云暗雪山,不禁赞道:“少年了得,以后定然是军中名将。”   贾平安说道:“二位将军谬赞了。”   他的态度谦虚,二人见了更是心中赞许。   晚些营地设宴。   篝火处处,架子上有羊肉,或是陶罐,里面熬煮着野菜。   吃了烤羊肉,再来一碗野菜汤,这才舒坦。   高侃说着一些细节,众人都仔细听着。   先前是将领议事,包东等人没资格旁听,此刻听到高侃说到贾平安的建策,不禁为之震惊。   “参军如今连这等战阵都能建策,某觉着自己越发的无用了。”包东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会距离贾平安越来越远。   雷洪却叹道:“某要紧跟着参军,看看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他举杯,却见赵岩在发呆看着自己的先生,就笑道:“赵岩你发什么呆?”   赵岩脸红了一下,“阿耶说先生文采无双,诗词响彻长安,某后来打听了先生的诗,震惊不已。可今日才知晓,原来先生竟然还能如此……”   这样文武双全的先生,竟然愿意收他这个农家子弟为弟子,这让他难以置信,也欢喜不已。   雷洪笑道:“这是你的福气,某和老包哪怕比参军大,可也想如此,只是参军说了,除非咱们俩不长胡子,否则不能。”   包东举杯,觉得郁闷异常,“饮酒!等某有了儿子,再求参军教导。”   晚些,众人醺醺然,高侃问道:“小贾来了此处,某本想送你礼物,可此处牛羊最多,战马也多,送你却不合适,说,你想要何物?”   贾平安笑道:“某旁的不要,若是要好刀给某一把就是了。”   “好眼力!”高侃指指他,“去,拿了那几把刀来。”   晚些几把宝刀被拿了来,贾平安选了一把。   众人欢喜,有人喊道:“今日大捷,谁有新歌?”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贾参军有一首诗,某试为诸位唱。”   这人乃是从长安跟来的,他起身唱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众人欢呼,随即跟着高唱起来。   “好诗!”   有人举起酒坛子仰头狂饮。   “谁是贾参军?”   一个大汉拎着酒坛子来了。   卧槽!   贾平安想躲。   可高侃却指着他说道:“贾参军在此。”   贾平安苦笑,却知道高侃一片好心。   要想让军中认可你,厮杀征战的本事是其一,你还得展露自己的气质。   而豪爽就是军中将士们最喜欢的气质。   一碗、两碗……   “贾参军好酒量!”   贾平安一直面带微笑,甚至是进了帐篷时也是如此,然后倒下。   第二天早上,他头痛欲裂的醒来,听着外面马蹄声远去。   高侃走了。   留下的突厥部族成为了贾平安等人的难题。   吃了早饭,众人议事。   “朝中是想在此设立都护府,但周围三万部族,如何收拢人心?”   张琪愁眉苦脸的道:“某来此两个月了,整日到处跑,去安抚那些突厥人,曾经六次被伏击,差点就死在了这里。”   情况看来很严峻。   “分头行事吧。”   薛仁贵皱眉,“先安抚看看,再厉害的……难道不怕咱们的横刀?”   先礼后兵,这话一点都没错。   “最大的部族某去。”薛仁贵当仁不让。   “北边这个部族,就五千余人,小贾你去。”   贾平安点头。   张琪看着他,认真的道:“此处的人不同于大唐人,他们的眼中只认好处和刀枪。”   “某知晓。”   贾平安带着两百骑出发了。   薛仁贵晚一些,他需要统筹一番。   第二天早上,当他刚聚集了麾下时,一骑疾驰而来。   薛仁贵眯眼,“某觉得不对。”   “薛郎将,比势噜不在部族。他的部族中少了千余人,都是精锐。”   “贱狗奴!”   张琪喝问道:“他去了哪里?”   “说是去了北边。”   薛仁贵刚到,不知道局势,但却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小贾才将去了北边的吐忠部,比势噜为何去北边?另外,他此次可经过你的点头?”   若是经过张琪的同意,问题不大。若是没经过……   张琪摇头,面色惨白。   “归降前,比势噜一直想收复了吐忠部。”   薛仁贵心中一紧,“小贾危险了!”   ……   今日依旧是双倍月票,双节不休息的爵士依旧在码字。求月票,什么票都求! 第224章 投名状   白云在天上一动不动,天空蓝的让人心醉。   远方有羊群在缓缓移动着,就像是白云落在了草原上。   这一幅美景却没能打动薛仁贵,他吩咐道:“准备出击。”   张琪一跺脚,“那比势噜原先野心勃勃,后来被大军震慑,主动归降,可没想到车鼻可汗才将被擒,他既然就敢作乱!”   薛仁贵在披甲,“车鼻可汗一去,这一片草原就没了主人,若是有人登高一呼,那些不服气的部众就会云集,有野心的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张琪痛苦的道:“可贾参军只有两百余骑,他去安抚吐忠,若是被比势噜围住,那是插翅难飞呀!”   薛仁贵披甲结束,上马,说道:“某马上赶去接应小贾,你在此处率人戒备,但凡有人作乱……”   张琪的眼中多了狠色,“某会把他们吊死在营帐外,让那些野心家看看作乱的下场。”   “出发!”   薛仁贵带着八百骑出发了。   张琪回身骂道:“都动起来,让人戒备,斥候派出去,告诉那些突厥人,谁敢作乱,吊死!”   ……   赵岩很兴奋,嗅着青草的香气,看着左右的骑兵,觉得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前方,他看到了先生。   “参军,前方来人了。”   前方来了数十骑,近前却是吐忠部的人。   “这是大唐贾参军。”   贾平安的年轻显然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一个个好奇不已。   晚些,一片营地外,吐忠带着十余小头领出来迎接。   吐忠三十余岁,草原的平均寿命不高,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见过贾参军。”   吐忠看似很恭谨,但他身后的小头领们却不时能看到桀骜之色。   这是一个曾经牛笔哄哄的松散大联盟,曾经兵临渭水,让太宗皇帝为之焦虑。   那时候的突厥强大无比,他们觉得自己能所向无敌。   可当渭水之盟结束时,太宗皇帝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那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反击。   这一场反击战打的酣畅淋漓,强大的突厥分崩离析,被打的四分五裂。   吐忠引着贾平安一行人进去。   一个大帐篷里,案几摆上,大盆的水煮羊肉端上来,还有酒水。   一人一把小刀子,赵岩拿着有些拘束,不知道怎么下手。   “就割着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先生神色从容,赵岩点头,然后割了一小块羊肉塞进嘴里。   好香呀!   双方推杯换盏,贾平安在晕乎之前放下银碗,说道:“吐忠部对大唐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让吐忠毫无准备,他放下小刀,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大唐官员和将领就没见过这般年轻的,莫不是某个权贵之子,送来这边刷功劳。   想到这里,他决定要忽悠!   少年人喜欢什么?   不就是喜欢吹捧吗?   “大唐王师无敌于天下,此次车鼻可汗作乱,我部知情后,义愤填膺,恨不能跟随高郎将一起出征,只是……”   他就是才将归降的,那时候出个毛线,高侃会一刀剁了他。   贾平安叹道:“某是诚心想知晓你等对大唐的看法,别怀疑这份诚意,比如说某刚才来时,见到那些孩子的鞋子都穿破了,为何不说?”   可那些孩子都穿的是皮靴啊!   吐忠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越发的觉得贾平安是个来镀金的贵族子弟。   “临行前,陛下说了。”贾平安一脸神圣的道:“陛下说,归降的都是大唐人,要好生对待他们。看着你等的日子……”   贾平安拿起银碗喝了一口,“这酒发酸,能喝?”   众人愕然。   贾平安敲击了一下盆,实际上就是陶罐,“这罐子在中原连村里的农户都不会用。”   天可怜见,草原近些年老是遭灾,连首领也没有余粮啊!   至于去弄什么陶罐和好酒,那是痴心梦想。   众人尴尬。   有人觉得贾平安是在打击吐忠,不妥当。   可他一声叹息,说道:“某回到长安会向陛下进言,运送些好东西过来,好酒,好器具,那个……你等需要什么,列一份单子,回头某带回去。”   这……   大唐官员来安抚,反反复复说的就是跟着大唐有前途。   可前途在哪?   这便是了。   这些人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历来草原都不富裕,但贵族们却格外的爱享受,中原有什么他们就要什么,为此一掷千金。   可大唐在压着突厥人暴打,什么享受,刀枪要不要?   于是连吐忠这等头目都只能将就过日子。   一个小头领含泪道:“我等苦啊!今日待客的陶罐就是最后的几个,若是破了,下次怕是只能吃烤肉了。”   吃烤肉不需要器皿,摆在案几上就开吃。   吐忠也唏嘘不已,“这银碗也是最后几个了,多的,还有金碗,都没了。”   真是……穷的吃土啊!   但这样才好操作。   贾平安正色道:“诸位放心,陛下说了,不能让任何一个大唐百姓陷于穷困之中,回头会安排商队回来收购牛羊,他们会带来钱财,还会带来些必需品。”   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好处,吐忠起身,饱含深情的道:“这便是我们的天可汗呐!我等时代臣服于天可汗,愿意追随着雄鹰般的天可汗,直至天尽头。”   为了敬爱的天可汗,草原部族修建了一条大道,名曰:参天可汗大道。   太宗皇帝在这些人的心中就是神灵。   贾平安心中微动,旋即觉得忽悠的差不多了,该给些威慑。   “大唐知晓有人要作乱。”   是有人要作乱,但那是明年。   贾平安随口就是忽悠,愤怒的道:“大军就在外围,只等叛逆动手,就碾压了他,碾碎了压在草丛中,成为草场的养分!”   那些小头领面面相觑,有人甚至在笑。   什么反叛,你这是在忽悠谁呢?   高侃才将雷霆一击,草原各部慑服,这时候谁敢反叛?   一个小头领大概是诚心想投靠大唐,就喝了一口酒,身体往贾平安这把靠拢,认真的道:“大唐威武,我等拜服。至于反叛,某以为……”   就算是要反叛,也得过一阵子吧。   吐忠见他吞吞吐吐的,就直截了当的说道:“车鼻可汗被俘,在此处没有谁的威望能聚拢所有人,所以……不会有人作乱。”   这话很真实。   这个……   赵岩跟着来增长见识,觉得先生这话说的没法收尾了,很尴尬。   几个小头领在边上交换眼神,心想这位来镀金的贾参军今日算是丑态百出,把牛皮吹破了。   一个小头领喝多了些,忍不住说道:“此处并无人作乱,大唐大军在左近岂不是空耗钱粮?”   众人相对一笑,但却不敢大笑,免得刺激到这个吹嘘的少年。   马蹄声骤然而来。   “是有事。”吐忠只是听了听,就吩咐道:“去看看。”   有人出去,少顷就带了一个面色发白的突厥人来。   来人急促的说道:“比势噜带着千余骑来了。”   草原上的部族之间,一旦动用上千骑,不用脑子想,就知道来者不善。   此人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缓缓集中在了一个唐人少年的身上。   大唐竟然能提早知晓比势噜要作乱?   这个判断让所有人心中一惊。   可贾平安也在懵逼。   他只是随口忽悠了一下,作为自己安抚吐忠部的筹码,可谁曾想比势噜竟然真的来了。   卧槽!   此事得想个办法。   看看那些小头领,有三成神色暧昧,多半是在想是否趁机暴起。   “比势噜一直想和咱们联手。”一个小头领起身道:“高侃刚走,咱们此刻和比势噜联手,顺势就能卷起十万大军。”   所谓十万大军,得把妇孺也算上。不过草原上人人皆兵倒也是常事。   帐内有些骚动。   包东和雷洪跳起来,按住刀柄喝道:“想作乱吗?”   那小头领红着眼睛道:“杀了这个少年,咱们和比势噜联手,随后远遁,谁能寻到咱们?”   顿时有些人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局势不妙啊!   包冬回头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端坐在那里,举起银碗,淡淡的道:“酒虽然发酸,不过勉强能入喉。”   他一饮而尽。   有些晕乎啊!   贾平安觉得酒量已然成为自己在这个世间行走的最大障碍。   不过,这种感觉很不错。   他放下银碗,目光从容的看着众人,“为何要打打杀杀的?来之前,某与薛郎将说过,大军在左近,却不可逼迫过甚。为何?因为陛下把你等当做是自己人。”   那些小头领看着有些惧色。   “比势噜来……这是想吞并你等,可对?”贾平安微笑道:“旁人可以联手,吐忠你却不成,知道为何吗?”   吐忠眨巴着眼睛说道:“为何?”   哎!   哪怕是看几集三国演义你也不至于这般无知啊!   贾平安说道:“你在,吐忠部就在,你死了,吐忠部自然烟消云散,随即他拉拢一些人,打压一些人,慢慢就把那些人收入自己的部族。”   这是收拢人心的手段,贾平安信手拈来,可吐忠却面色大变,喝道:“谁要和比势噜勾结?谁?站出来,让我看看。”   他缓缓退后。   贾平安淡淡的道:“来某这里。今日某想看看,谁敢与逆贼合谋!谁敢当大唐铁骑一击!”   那些小头领目光闪烁,三成跟了过来,和吐忠站在贾平安的身后。   剩下的七成小头领,至少有三成人眼神坚定。   “记下他们的名字。”贾平安指着这些人说道。   “是。”包东和雷洪开始假模假式的记录。   可他们也不认识这些人啊!   一个百骑站在边上,低声说着这些人的名字。   早些时候来到这里打探外藩消息的他,此刻成了最佳注脚。   那四成小头领犹豫再三,都跟了过来。   贾平安心中冷笑,却微笑道:“识大体,顾大局,知荣辱,好!”   过来的小头领不禁笑开了花。   剩下的三成在僵持。   “比势噜马上就来了。”最先暴起的小头领激动的道:“咱们一起去草原,顺着一路扫过去,等到了金山时,说不得就有百万大军了。”   这牛逼吹的无边无沿了,鼎盛时期的突厥也不敢说拉起百万大军,除非他们把牛也当做是战士。   愚蠢的人经不住蛊惑。   包东低声道:“他在拖延。”   贾平安当然知道。   包东建议道:“召唤咱们的人杀出去,随后去和薛郎将会和,咱们再回来。”   这是最稳妥的建议。   雷洪点头。   赵岩紧张的双拳握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看着先生,想着先生在这等时候能有什么法子。   “慌什么。”   贾平安摇头,指着对面的那几个小头领说道:“这等叛逆,杀之……有功!”   他说完就就缓缓给自己倒酒。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给自己倒杯酒……   吐忠心中一紧,知晓这是贾平安的摊牌。   若是你吐忠还忠于大唐,那么就砍死那几个二五仔。   没有第二条路给你选择!   这便是来自于后世的投名状!   贾平安举杯,微笑道:“大军就在左近。”   这是他的底气。   “杀!”   一阵砍杀,帐内血腥气扑鼻。   酒没法喝了,太腥臭。   吐忠跪地献刀,“愿为大唐忠犬。”   贾平安起身过去,“收起你的刀,大唐不会让忠心耿耿之人失去自己的兵器。”   吐忠感动的热泪盈眶,心想在占据优势后,贾参军竟然对我这般和颜悦色,看来大唐对自己很是满意啊!   “雷洪!”   贾平安吩咐道:“去联络大军,马上来援。”   雷洪拱手,“领命。”   可外面没有大军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雷洪一个激灵。   这是贾参军的计谋,可为何不借机跑路呢?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咱们可以向大军靠拢,不过某在想,吐忠部少说也能组织两千人马,加上某那些以一当十的兄弟……想立功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蛊惑,好像是说:兄弟,想去捡便宜吗?   吐忠部是能组织起两千人马,可一半不是精壮,不是比势噜的对手。   这便是全民皆兵的架势。   “大唐军功赏赐丰厚,这人尽皆知。高郎将征伐车鼻可汗,随行的部族兴高采烈,念念不舍……你等如何?”   这些部族穷得要死,跟着大唐厮杀才能获得赏赐,获得生活必需品,所以一旦听闻要出征,都自带二十天的干粮,兴高采烈的出发了。   吐忠的眼中多了血丝,怒吼道:“弄死比势噜!”   贾平安抚掌道:“如此,可为头功。”   头领们余贯出去,去召集自己的手下。   包东和赵岩目瞪口呆的看着贾平安……   一场危机,竟然就这么化解了,而且还转变成了机遇。   这翻云覆雨的本事,让人不敢置信。   “走。”   外面,两千余骑正在集结。   “很好。”   贾平安招来了吐忠,“让兄弟们下马,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该干嘛就干嘛。”   吐忠愕然,“为何?”   “听令行事。”   可怜这些头领,连兵法都不懂,只知道砍杀,冲杀。   贾平安拍拍吐忠的肩膀,吐忠看着他那带着些蔑视的目光,竟然主动屈膝,让自己变得矮一些,方便少年拍打。   “咱们的人伪装起来。”   二百余骑寻了什么羊皮牛皮,把自己的甲衣包裹起来。   “拿酒来。”   贾平安安坐在大帐前,“可有歌舞?”   你特娘的!这等时候还想玩女人?   有小头领脸颊颤抖,恨不能一刀剁了这个让人看不清底细的少年。   晚些,十余女人开始舞蹈。   马蹄声渐渐而来。   比势噜一马当先,看到吐忠部依旧是平静的模样,不禁欢喜的道:“吐忠麾下有三成人愿意做内应,晚些看我的眼神行事,先进去,哄住了吐忠,随后砍杀了他,收拢部众。”   众人应诺。   对面来了二十余骑,双方见面后,营地内出现了吐忠的身影。他的身后是数百部众,都带着刀箭。   面对一千余骑兵,这是应有的防备。   “哈哈哈哈!”   比势噜下马,一人向前,笑道:“吐忠,我来看你了。”   你这是来杀我的吧?   经过贾师傅一番循循诱导后,吐忠觉得比势噜就是来撸自己的。   “我带来了美酒,带来了精美的银器!”   比势噜回身,十余人解下箱子,打开一看,全是金银器。而后还有酒坛子。   吐忠按照贾平安的交代,说道:“如此只能进来五百人。”   比势噜心中一喜,想到自己有三成内应,只要他们发作起来,吐忠部瞬间就会乱作一团,五百人,足矣!   我的计谋如何?   可惜这里并无人来赞美。   身边有人说道:“要小心伏击。”   比势噜是个有疑心病的人,闻言点头,身边有人指着前方说道:“那里有人在看歌舞。”   众人在马背上站起,就见前方两百步左右的地方,有十余女子在舞蹈,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人在饮酒作乐。   这是毫无戒备。   “安心。”   比势噜笑眯眯的下马,带着五百人进去。   双方见礼,旋即一起。   走了数十步,能看清前方那些歌舞。   舞蹈的是突厥女人,这没错。   但欣赏歌舞的却是个少年,那少年披着羊皮,抬头冲着这边微微一笑。   比势噜眸子一缩……   贾平安掀开羊皮,露出了大唐甲衣,喝道,“动手!”   包东张弓搭箭。   咻!   鸣镝声中,两侧涌出了突厥骑兵。   比势噜喊道:“这是个圈套。”   吐忠已经带着人狂奔而去。   身后,比势噜进退两难。   退,他们会被骑兵追杀。   进,还是被杀!   那个少年起身,身边有人牵来战马,他拍拍战马的屁股,战马欢喜的长嘶一声。   “杀!”   比势噜选择了突击。   “杀了那个少年!” 第225章 吓破胆   贾平安上了阿宝,拔刀,指着前方喝道:“跟着某,杀敌!”   身后集结起来的两百余骑一起冲杀出去。   吐忠部一冲,就把比势噜的五百人冲散了,贾平安顺势带着大唐骑兵冲杀而来。   比势噜举着长刀,嘶吼道:“是谁?是谁知晓某要来?”   他真的不服气。   这件事他谋划了许久,从收买吐忠麾下的头领开始,到今日的出击,他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收拢了吐忠部,随后和部族那些人一左一右的突袭唐军。   到时候胜则席卷而去,败也不怕,随即远遁,顺着高侃撤军的路线杀过去,一路招收那些零散部族,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一股大势力。   可没想到唐军竟然早有准备,在此设下了圈套。   是谁察觉了我的谋划?   比势噜举刀喊道:“今日有死而已!”   对面的唐军在突击,打头的竟然就是那个少年。   难道是这个少年?   荒谬感让比势噜怒了,喊道:“杀了他!”   近前,挥刀,贾平安居高临下斩落了比斯利的长刀,反手用刀背劈砍在他的背上。   比势噜倒地,后面有人下马控制住了他。   “杀出去!”   贾平安的目的不在于此。   吐忠的麾下在犹豫。   因为贾平安已经杀向了外面的七百骑。   两百余对七百。   若是我们坐视呢?   骨子里的桀骜让吐忠部的人犹豫了一下。   包东喊道:“参军,他们没跟上!”   贾平安没有回头,“那又如何?”   瞬间,热血奔涌。   哪怕是以寡敌众,可那又如何?   连跟在中间的赵岩都面色涨红,嘶吼道:“杀敌!”   一个团体,永远都需要一个勇敢的人站出来。   那七百突厥人毫不犹豫的冲杀了过来。   贾平安此刻的脑海里只有那些先辈的厮杀经历。   三百骑突袭突厥大帐,击溃突厥大军。   两百骑冲阵,击溃高丽大军。   一袭白衣,单枪匹马冲阵,斩杀敌将……   这是大唐!   贾平安只觉得脑海里全被那些豪迈给淹没了。   杀!   他奋力冲杀,眼中只有对手。   阿宝灵巧的闪避着,或是加速,或是撕咬对方的战马……   贾平安的刀法得过邵鹏的指点,但更多的是在厮杀中琢磨出来的法子。   快!   格挡,阿宝前冲,贾平安的长刀掠过前方对手的肋部。   “参军!”   包东和雷洪见他一人冲杀在前,都担心不已。   贾平安斩杀一人,喊道:“跟着某!”   瞬间,唐军士气大振。   大唐每一战几乎都是以寡击众,但每一战他们都能获胜。   此刻主将奋勇冲杀,这极大的鼓舞了军心士气。   横刀劈砍,二百余骑就像是一支箭矢,在箭头贾平安的带领下凿穿了敌军。   前方全是草原,贾平安策马掉头,麾下迅速在他的身后集结。   只是一击,突厥人就少了三百余。   这才是大唐!   那些突厥人在慌乱,有人喊集结,有人准备逃跑。   不堪一击!   而在更前方,吐忠和麾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场杀戮。   两百余骑,一次凿穿了比势噜残部。   为首的少年昂首,长刀前指,“大唐威武!”   “大唐威武!”   欢呼声中,唐军再度发动冲击。   吐忠心中慌乱,“咱们先前没动,会不会被贾参军质疑?快,出击,连女人都出击,快一些!”   营地里,吐忠部慌作一团,担心会被那位俊美的贾参军秋后算账。   他们疯狂涌了出来。   唐军再度杀穿敌军,贾平安策马看着疯狂出击的吐忠部,沉声道:“等着。”   唐军默然。   阿宝不高兴了,打着响鼻,微微颠着背上的主人。   贾平安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安抚着冲杀上瘾的阿宝。   “杀!”   吐忠带头杀了过去。   两百余唐军就像是礁石,倾巢出动的吐忠部就像是潮水,在这里分为两部分,冲了过去。   没有人敢多看他们一眼,更无人敢撺掇大伙儿围杀这些唐军。   包东激动的道:“参军,他们怕了。”   残敌顷刻而灭。   贾平安策马回身。   吐忠带着人下马而来,近前跪下,虔诚的道:“吐忠部愿意世代侍奉天可汗,世代为大唐的忠犬,若是背弃,死后灵魂无法安息。”   二百余骑心中激动,贾平安淡淡的道:“不忠心,无需什么灵魂无法安息,某会用那等逆贼的头颅筑为京观,镇压草原!”   吐忠颤抖道:“是。”   这个少年从遭遇危机时就没见到一丝慌乱,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溜了,可他却从容镇压了比势噜的内应,随即逼迫缴纳了投名状的吐忠伏击比势噜……   这一连串决断只要错一个地方,这二百余骑就只能埋骨于此,成为比势噜耀武扬威的工具。   二百余骑看着这位贾参军,看着他下马过去,伸手按着吐忠的头顶,微笑道:“跟着大唐,你会看到什么叫做波澜壮阔!”   “是。”吐忠虔诚叩首。   贾平安知晓现在的吐忠依旧是首鼠两端,要想彻底的折服他,还得看下一步的举措。   “比势噜来之前,定然和麾下做好的打算,这边收拢了吐忠部,随即两边夹攻我军营地。如此,那边定然在等待这边传递消息,吐忠。”   吐忠起身,束手而立,“任凭贾参军之命。”   贾平安颔首,“带着精锐,拿着比势噜麾下的旗帜,跟着某,去突袭比势噜的部族。”   众人拜服,旋即集结远去。   他们走了小半日后,薛仁贵来了。   营地前,那些被剥光的尸骸堆积如山。   突厥人胜利后,会把敌军剥的一丝不挂,连亵裤都要。   薛仁贵在颤抖。   他非常清楚贾平安的身份。   百骑参军,也是陛下对付小圈子的利刃。关键是扫把星一旦战死于此,皇帝会暴怒。   而那个少年……   玄武门外操演,百骑大获全胜,他很是惊讶,等得知是那个少年的功劳时,他格外的好奇。   这样的少年,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将会成为大唐名将。   可现在……   他看着那堆尸骸,眼中全是杀机。   “杀光他们!”   十余骑疾驰而来,薛仁贵拔刀。   “是咱们的人!”   呃?   薛仁贵仔细一看,来的竟然是唐军。   “见过薛郎将。”   为首的唐军欢喜的道:“就在半日前,比势噜来袭,全灭,我军还俘获了比势噜,就在营地里。”   “等等!”   这个事儿不对。   薛仁贵觉得脑子有些乱。   “什么比势噜来袭……贾平安就两百余骑,怎地全灭了他们?”   “先前咱们来安抚吐忠部,随后有消息说比势噜来了,当即有人要作乱……”   这是内忧外患,内外夹击。吐忠部发作,唐军会乱作一团,旋即比势噜杀入,那便是一网打尽。   薛仁贵心中冷了半截,心想换做是自己会如何。   直接突击,斩杀吐忠。   旋即撤离,回归营地,禀告此事。随后唐军集结,开始平乱。   那唐军与有荣焉的道:“贾参军说大唐听闻有人准备作乱,大军就在左近,只等发现贼人就来围杀。”   “这是兵不厌诈。”   有人低声道,“但随即只能趁机跑。”   “吐忠部举棋不定,贾参军端坐饮酒,令吐忠等人各自选择。七成人站在贾参军的身后。”   “这是……威逼!”   众人眼中的多了神彩。   不换不忙,从容应对,妙啊!   “随即贾参军令吐忠斩杀作乱之人。”   这……   薛仁贵武勇过人,但此刻也不禁瞠目结舌,“他不但不走,还想收拢了吐忠部?有胆有识!”   “贾参军令吐忠部藏于后面,此刻比势噜来了,贾平安让吐忠去敷衍,随后比势噜带着五百人入内。”   “这是……”薛仁贵双拳紧握。   这是……   “贾参军在饮酒,并令女人舞蹈为乐。”   薛仁贵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贾平安端坐,意态闲适的看着突厥女子舞蹈,而比势噜和吐忠带着人缓缓而来。   “贾参军随即令人动手掩杀,他带着二百余骑冲杀,生擒比势噜,随即带着兄弟们冲出营地,两百对七百……”   军士兴奋的道:“某当时就在中间,见到贾参军一马当先冲杀在前,只是一次就凿穿了敌军,随即返身冲杀,敌军死伤大半。此时吐忠部出来助战,全灭敌军。”   一个将领喃喃的道:“遇敌不乱,内外交困不惊,一番言语逼迫吐忠站在了大唐这边,这是智。随后领军冲杀,以寡敌众,大胜,这是勇。此乃智勇双全!”   薛仁贵捂额道:“小贾一身都是胆呐!”   消息传遍全军,众人不禁欢呼起来。   “小贾呢?”薛仁贵看看前方,没看到大唐人。   “击败敌军后,贾参军说比势噜所部定然在等待消息,好突袭我军营地,于是贾参军带着吐忠部精锐出击了,说是要突袭比势噜部。”   薛仁贵一拍手,激赏的道:“好一个贾参军,好一个贾平安!”   ……   当夕阳西下时,贾平安看到了那个部族。   周围用栅栏围起来,这是提防狼群,也是提防贼人的手段。   上万人在沉默的等候着。   比势噜胜利,他们将有希望成为统御这片土地的主人。   若是失败,他们将会远离这里,去远方寻求机会。   帐内,留守的首领们在焦急的等待着。   “此次若是能吞了吐忠部,咱们也算是兵强马壮了,高侃才将离开,正是好机会。”   “唐人在代州那边有大军。”   “那又如何?等他们到来时,迎接他们的只有唐人的尸骸!”   “消息该差不多传来了,去看看。”   上首的男子是比势噜的弟弟,看着颇为威严。   等人出去后,他微笑道:“放心,此次咱们定然能打唐人一个措手不及。”   “等打下了唐人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他舔舔嘴唇,“到时候弄些唐人的女人来伺候咱们,再喝着他们的美酒……”   众人不禁憧憬了起来。   “汉儿最是富有,他们能种地,哪怕是荒漠之上也能生存。他们的手巧,能打造出许多精巧的东西……”   一个身体魁梧的首领冷冷的道:“他们也是最好的奴隶!若是当年能在渭水斩杀了那个所谓的天可汗,如今的中原已然是咱们的牧场了!”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   “那是什么?”   外面传来了惊呼。   比势噜的弟弟皱眉,“看看。”   没等人出去,就听到了尖叫。   “有骑兵来了。”   众人冲出了帐篷,放眼看去,就见远方一条黑线正朝着这边蠕动。   黑线越发的快了。   “是咱们的人回来了。”有人在欢呼,因为比势噜就是从这条路出发的。   “准备接应。”比势噜的弟弟疑惑的道:“不是说让人传信,随后两面夹击唐人吗?”   黑线不断逼近,旗帜看着没错。   当距离拉近时,有人喊道:“不是咱们的人!”   “敌袭!”   营地沸腾了,可敌军却开始了奔射。   一队队骑兵靠拢营地,随即放箭。   营地里,一波波的人倒下,头领们一边退,一边喊着:“上马!上马!”   “是吐忠部的人!”   有人认出了敌军的来历,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比势噜去收编吐忠部,可现在他的旗帜在吐忠部的手中,人呢?   奔射几轮之后,后面的贾平安对吐忠微笑道:“你对大唐的忠心,某知晓了,回去就禀告给陛下。”   吐忠心中欢喜,“多谢贾参军。”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和气,“可大唐不养闲人,你们的本事除去放牧之外,还有什么?”   吐忠心想这定然是先前坐视唐军以寡敌众的事儿发作了。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只看到了和气。   大名鼎鼎的慈善人就是贾师傅。   但想到先前他率军冲杀的悍勇,吐忠就打个哆嗦,“为大唐杀敌。”   “不错。”贾平安指着前方说道:“去吧,打开口子。”   他的麾下就那么多,能少损失一个也是好的。   吐忠见他似笑非笑,而身后的雷洪在扯着脸上的胡子,把嘴巴露出来,对他也笑了一下,阴测测的。   马丹!   邪性!   吐忠不敢抗拒,就冲出去喊道:“比势噜偷袭咱们,卑鄙无耻,跟着我来,咱们去报仇。”   众人蜂拥而去。   包东说道:“参军,这吐忠看着还算是忠心。”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价值不够。”贾平安淡淡的道:“要让他们忠心,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唐一直保持强盛。”   原来是这样吗?   赵岩暗自记在心中,目光中难免多了崇拜之色。   吐忠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把营地冲出了一个大口子。   “虽然能令他们冲杀,可大唐要想征服他们,唯有让他们知晓大唐的武勇。”   贾平安拔刀,“跟某来。”   “闪开!”   唐军的冲击是致命一击,整个比势噜部乱了,到处都是人在奔逃。   贾平安冲杀了一阵,就率人在边上歇息。   “参军,吐忠部下手太狠了。”   吐忠部压根就没劝降,见人就杀。   “参军,要不……叫停?”包东觉得这样下去很麻烦,到时候比势噜部所剩无几,咱们这是来安抚个什么?   他突然一个激灵,看了贾平安一眼。   参军在路上偶尔说过:要想让敌军拜服,唯一的法子就是震慑。   让吐忠部来杀戮,随后周围的部族自然胆战心惊,而且不会仇恨大唐。   参军的手段……真特娘的妙啊!   当杀戮进入尾声时,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歇息够了?”   众人点头。   谁也不知道贾平安准备做什么。   当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后,这便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吐忠部杀的两眼发红,当看着剩下的数百人时,吐忠清醒了。   “老天,我做了什么?”   他回身,就在那里,二百余唐军沉默着。   他所忌惮的那个少年参军一动不动。   “见过贾参军。”   吐忠此刻心中懊恼,担心这个少年会喝骂。   贾平安微笑道:“大唐不接纳那等反复之辈,先前那四成头领站在了叛逆的一边……”   吐忠只觉得浑身冰冷,“可他们后来幡然醒悟了,恳请参军放过他们。”   那些人在喝骂,旋即召集麾下。   贾平安一看就笑了,“果然,某不过是一说,这便马上翻脸,此等人,吐忠,你如何说?”   吐忠面色纠结,若是清除那些人,他也就离光杆司令不远了。   可若是不清除,这位贾参军会如何?   那边聚集了五百余人,贾平安说道:“杀!”   二百余骑冲杀过去,刚结束了一场杀戮的对手不堪一击。   呼喝,惨叫,长嘶……   晚些,吐忠带着数百骑看到了一地的尸骸。   贾平安浑身浴血,回身而来。   “参军!”包东想跟来,贾平安摇头,“退后。”   若是不能吓破吐忠的胆,此后这个部族还会有麻烦。   没有人比贾平安更知晓这些人的反复无常,今日降,明日叛,总是牵扯着大唐的精力。   他一骑向前。   唐军集结,有人说道:“若是他们敢冲着参军动手,某发誓,杀光他们的部族!”   包东面色铁青,“准备!”   赵岩激动的浑身颤栗。   他的先生就这么一骑前行,前方就是数百向前在叫骂,随后沉默的对手。   “杀了他!”有人在怒吼。   “俘获他,咱们拿他去和唐人交换东西。”   吐忠的目光在闪烁。   他已经彻底的明白了。   那位少年参军一系列的举动,最终的目的就是削弱突厥人。   现在他一骑而来,如何?   杀了他?   还是俘获他。   他仔细看去。   贾平安目光轻蔑,就像是看着一群臭虫。   “降,还是不降!”   吐忠叹息一声,目光苍凉,说道:“下马。”   他缓缓下马走过去,然后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这是彻底臣服,任人宰割的意思。   身后,那些部众大部分下马走来,随即跪下。   百余骑掉头就跑。   “唐军来了。”   薛仁贵终于来了,合围了可怜巴巴的百余人,然后就看到贾平安把长刀搁在吐忠的脖颈上,一字一吐的道:“若是以后某知晓你作乱,上天入地,某将会把你吊死在荒野之中,让你的子孙永为奴隶!”   吐忠低头,虔诚的抱着他的腿……   那些部众跪在那里。   身后,全是尸骸。 大唐军中的战法,顺带求月票   布阵讫,鼓音发,其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其弓弩手各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奇兵亦不得辄动。若步兵被贼蹙迫,其跳荡、奇兵、马军即迎前腾击,步兵即须却回整顿缓前。若跳荡及奇兵、马军被贼排退,战锋等队即须齐进奋击。其贼却退,奇兵及马军不得远趁。审知惊怖散乱,然后可乘马追趁。   ……   以上为大唐军中迎敌的战法,弩手先上,接着弓手,随即步卒迎敌……这是一整套战法,不可乱。   马军作为战略力量不可轻动,从战例中可以看出,唐军的马军一直是作为战略力量在使用。作战时步卒当先,当双方胶着时,或是唐军显露颓势时,马军突击!   不管是苏定方还是程知节,包括太宗皇帝,都是率领小股骑兵突袭敌军的好手。   至于兵器,程知节不是用板斧,而是马槊,但马槊太难打造,一般人你打造不起,非有出身的将领用不起。另外马槊操练也艰难,所以马槊在马军中并非是主力兵器。   有人问程知节是否是个老泼皮,不是,程知节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将领,别说耍流氓,你让他对皇帝说话大声些都不可能。   ……   扯淡一堆,就是对大唐军队的战法做一个解释。另外,求月票。   每天晚上20:00到24:00,每打赏1500点,起点就给大唐两张月票。这个规矩延续到10月7号。 第226章 你不舍什么,就去保护什么   那些突厥人跪在地上,贾平安缓缓从中间走过,无人敢抬头。   薛仁贵看着走来的贾平安,叹道:“这个少年……”   他微笑着迎了过去。   “某接到消息之后,担心你在吐忠部被围困,于是带着人马飞速来援,可你却安坐帐中,一番话逼迫吐忠清理乱贼,随后伏击比势噜,最后再犁庭扫穴……”   薛仁贵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肩膀,“当年先帝征伐高丽,某去投军,白衣持戟,一人冲杀……那时某觉着如此才是豪杰所为。可你这般智勇双全,却让某倍感期待……来日杀敌,你我并肩!”   这是一个邀请。   薛仁贵捶了一下贾平安的胸口。   “好!”   贾平安也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在于和谁并肩,而是在于谁和自己志同道合。   薛仁贵未来兵败大非川,随后被贬为平民,贾平安在想到时候要不要伸个手。   “让人掩埋了尸骸。”薛仁贵随口吩咐,然后准备去巡查。   “掩埋就不必了。”   嗯?   薛仁贵回身,皱眉道:“尸骸露于野,此刻是夏末初秋,容易疫病。”   他觉得贾平安不谙这等战后处置的规矩,就笑着说了些。   “某觉着筑京观更好些。”   贾平安是百骑录事参军,外加县男,加之这一战由他主导,所以他的话自然不能忽视。   薛仁贵莞尔,“罢了,随你。”   随即贾平安令吐忠部收拾尸骸,开始堆积。   那些突厥人在搬运着尸骸,有人脚步蹒跚,有人木然。   一批唐军就守在边上,每一具尸骸他们都要检查一遍,把值钱的东西剥下来。   “你不怕下地狱?”一个将领问道,目光有些玩味。   “若是某死了,此刻将会成为他们炫耀的工具。某的头颅将会成为溺器,你觉着如何?”   将领点头,“这话不差,但筑京观,你不怕报应?”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某笑……这是沙场。”贾平安说道:“在这等地方,和这些侵袭大唐的突厥人谈报应,就像是在青楼里和女妓们谈贞操,你觉着合适吗?”   将领默然,良久说道:“你此次厮杀堪称是出彩,某也颇为佩服,但……终究年少了,小心些。”   贾平安点头,“多谢了。”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次大伙儿一路北上,都是奔着立功来的。一到营地,都在想着自己该如何如何……   可贾平安出手,直接把比势噜部族灭了,吐忠部那些二五仔也被杀了个干净,大伙儿开始还很高兴,可仔细一想,却发现此行的任务没了。   比势噜是附近最大的一股势力,此刻仅存数百人,一个硕大的京观把他的部族留在了这里。   剩下的突厥人会噤若寒蝉,还安抚个什么?   也就是说,此行的任务完成了,大伙儿才将到了地方,就得准备回去。   憋屈啊!   看看那些将士,特别是将领,神色都不大对。   太憋屈了。   “参军,你是新人,那些人估摸着会给你来个下马威。”包东知道军中的一些手段。   贾平安笑道:“某倍感期待。”   夜幕降临,众人利用比势噜部的地方歇息,外面依旧在举着火把筑京观。   黎明,薛仁贵醒来,穿戴整齐后,走出了帐篷。   外面已经有不少人了,但都在齐齐的看着左边。   黎明的微光中,左边矗立着一个大土堆。   薛仁贵缓缓走了过去。   天色渐渐明亮,他看到前方一群人跪在那里嚎哭。   为首的就是吐忠。   那个土堆……   贾平安站在边上,淡淡的道:“某当初好不容易才寻到了法子,否则京观无法长期保存。如此挺好。”   巨大的封土里,肢体伸的到处都是。   薛仁贵只觉得脊梁骨发寒,“某想到了当年高丽人弄的京观。他们把那些汉儿筑京观耀武。某未曾见过,但此刻见了,才知晓先帝为何如此的勃然大怒。”   “这只是开始。”贾平安说道:“大唐和高丽迟早会开战,某希望到时候去一趟。”   薛仁贵看着这个巨大的京观,觉得一股阴风吹过。   “贾参军。”   吐忠涕泪横流的跑过来,跪下,随后摸出短刃,在脸上割了一道口子,也不管鲜血直流,说道:“吐忠世代效忠大唐!”   这是极为罕见的剺面(li),从匈奴传来的习俗,表示自己的悲痛和决心。   先帝驾崩时,番将就有剺面割耳的。   薛仁贵心中一震,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震慑。   从刚开始的杀戮到现在的京观,贾平安把震慑之道用的淋漓尽致。   贾平安笑了笑,然后亲手扶起吐忠,骂道:“没看到吐忠受伤?快去寻了郎中来,用最好的药,若是治不好,某让郎中陪葬!”   吐忠哽咽着,嚎啕大哭。   那是诚恳的泪水。   吐忠此刻的心理防线已然崩溃,谁让他背叛大唐,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京观,以及贾平安层出不穷的手段,最后就是得到的善待。   薛仁贵退后几步,低声对部将说道:“这是恩威并施,吐忠归心了。”   贾平安低声和吐忠说话,神色真挚,甚至连眼睛都红了。   “都是一家人,为何刀兵相见?”贾平安唏嘘道:“看着这些尸骸,某心中难受,可不如此,不足以震慑那些乱臣贼子。不如此,草原上依旧会烽火不断。   那些男人会被野心家纠集起来,去杀戮,去抢掠,会造成更大的劫难。为此,某只能以杀止杀。”   包东看着这一幕,见赵岩也在感动,就没好气的道:“这是参军在哄人。”   “哄人?”赵岩还稚嫩,觉得世界观破碎了些。   包东笑道:“你没见参军在长安……罢了,某若是说了,回头参军能收拾了某。”   想到贾平安的手段,包东不禁打个寒颤。   “一起吃。”贾平安牵着吐忠的手,带着残余的数百人一起去吃早饭。   有部将不满,寻了薛仁贵告状,“薛郎将,这本是你的职责。”   薛仁贵的饭量很大,闻言抬头,皱眉道:“能者多劳,再有,某无法做到贾平安这般,无法收服了这些突厥人,难道就弃之不理?”   部将默然,然后说道:“懂了,此人大才,未来可期,所以最好别得罪。”   这人有薛仁贵提醒,所以随后对贾平安很是客气。   可有人却去寻了贾平安的麻烦。   “某叫人来要两百人去帮忙,为何不给?”   来的是个校尉,一来就气势汹汹的发难。   贾平安是百骑的人,百骑就是个特殊部门,实际上并未算在军中。   贾平安皱眉道:“吐忠部归顺,昨夜他们弄了一夜尸骸,此刻再去驱使他们,容易引发骚动。”   古往今来,许多王朝破灭的起因都很小,比如说陈胜吴广,因为路途艰难误期,于是干脆就扯旗造反。   而刚心悦诚服,成为大唐忠犬的吐忠部自然要作为标杆,让草原部族看看大唐对自己人的好。   所以此刻驱使他们不合适。   但校尉却骂道:“娘的,你等径直而来,我等为了救援你等一路疾驰,屁都没捞到,此刻还在推诿,真当耶耶的拳头不利?”   众人在边上看着,想看看贾平安面对这等挑衅如何应对。   薛仁贵皱眉,但事情开始了,他不能去阻拦,否则贾平安就多了个软弱的名头。   呯!   就在大伙儿猜测贾平安会怎么辩解时,他一脚踢去,校尉双脚夹紧,哦的一声,缓缓往下跪。   贾平安随即就是一套组合拳。   左勾拳,右勾拳……   呯!   校尉倒在地上,贾平安拍拍手,很随意的道:“此行薛郎将为主,某为副,薛郎将未曾质疑,你……说个屁!”   众人看向薛仁贵。   薛仁贵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开吃。   这是对贾平安的支持。   薛仁贵若是质疑,贾平安就会甩手,随后拉个黑名单。   晚些有人把校尉弄了回去,一阵叫骂后,有人说道:“某听闻那贾平安在长安和左武卫梁大将军认识,还和英国公家的李敬业交好。”   那校尉:“那是自己人啊!你特娘的不早说。”   这人随后就去赔罪,贾平安笑吟吟的说没事,甚至还约了回长安喝酒。   可他知晓,在军中你唯有靠自己。   他和老李家是交好,于是得了老李一系武将的认可,但同时也将承受老李在军中对头的仇视。   所以任何事都是双刃剑。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老子就靠自己!”   贾平安笑了笑,眼中全是自信!   随即众人返回了营地。   张琪在翘首以盼,见到众人回返,兴奋的道:“准备好酒,庆功,哈哈哈哈!”   肥羊白水煮熟,大块的弄到案几上来,撒上盐就是无上美味。酒水一坛一坛的送过来,众人轰然欢呼。   几个突厥小娘来伺候,却不时偷瞥俊美的贾师傅一眼。   有人起哄道:“贾参军,收用了她们吧!”   虽然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但突厥小娘子们却都看向了贾平安,极为胆大。   薛仁贵笑道:“小贾在长安可是青楼女妓的恩客,只要他去,一文钱不花,最红的头牌心甘情愿的出来陪侍……连老鸨都会在他的身边斟酒。”   擦!   这个也太凶了吧?   一群离了女人许久的汉子都双眼发光,有人问道:“贾参军可有什么诀窍?”   有人说道:“贾参军俊美啊!”   “俊美了不起吗?”   “对,俊美了不起。”   张琪喝了一口酒,笑道:“贾参军的诗才啊!”   众人恍然大悟。   “这等长得俊美的,还文武全才,特娘的,难怪那些小娘子都盯着他看,恨不能投怀送抱。”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他连雅香那等头牌都不睡,这些突厥女人怎么可能。而且若是留个种在草原上,娘的,还是他不知道的那种,那得吐血。   喝着酒,看着那些将士在欢喜,贾平安突然感到些陌生。   手机呢?   笔记本呢?   火锅呢?   啤酒呢?   一个人在小窝里看电影的惬意呢?   还有那被雾霾遮蔽的夜空,何曾看到这般壮美的星河灿烂?   他捂着额头,瞬间无数往事在脑海里浮现。   他低头,肆意的哭泣着。   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压制着自己对前世的一切感情,直至此刻。   那个世界里,他是孤独的。他不喜欢那些应酬,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和赔笑,更不喜欢那些敷衍……所以他摒弃了所谓的社交,上班回家,一人做饭,吃完饭,在电脑上玩一会儿,然后看看书,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锻炼身体,去上班。   他曾觉着自己能够这样活到九十岁,然后在孤独中死去,不会怀念人生。   但在此刻,他呼吸着草原上的空气,看着那些欢喜的将士,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泪水不停的流淌,那些牵挂和憋屈,那些忍耐和被自己压制的骄傲,都在此刻迸发。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贾平安仰头喝了杯中酒,一个少女轻盈的过来给他斟满酒,然后低声说着,就像是小鸟在快速的鸣唱。   可他听不懂,只是摇头,报以微笑。   “喜欢。”   少女生涩的说了一句喜欢,突然低头,亲了他一口,然后飞快的跑了。   她跑到了身处光明中的同伴身边,不时看看贾平安,低声说着。   “啊!”   几个少女在尖叫,那种羡慕兴奋的情绪,连贾平安都感受到了。   “你为何在哭泣?”   身后传来了薛仁贵的声音。   神箭手首要视力超好。   这货直接揭穿了贾平安,却不知晓这有些犯忌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那个隐私他希望不被人发现和窥探,哪怕是妻子,也不能去触碰那个树洞。   “特娘的!刚才被烤肉的烟灰给弄到了眼中,难受极了。”   贾平安微笑着。   薛仁贵拍拍他的肩膀,“回头有女人……”   “某不要!”   贾平安很认真。   “你可真是个怪人。”   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眼中,女人就是附庸品,想睡就睡。   晚些,那些营帐里多了动静,贾平安依旧坐在那里。   他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一个军士蹲在火堆边上,收集着那些散落的肉。   他估摸着是顺着收集过来的,布袋里装了大半,少数有三五斤。   “你……”   军士回身,脸上的皱纹深刻,让贾平安下意识的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军士堆笑道:“弄成肉干,回头带回家去给孙儿吃。”   贾平安坐了下来,放松的问道:“多大了?”   军士大概也收集累了,坐在侧面,一边拨弄着袋子里的零碎羊肉,一边说道:“五十一了,还有九年就能归家,到时候……某的小孙孙也有了孩儿,某就帮他带孩子……想想就觉着美滋滋。”   “从军是为了什么?”   贾平安拿出了酒囊,军士见了眼睛一亮,接过就是几大口,然后满足的叹息一声,“开始是为了钱,在家种地挣不到什么钱,要想妻儿过得好,就得去搏命。”   这是现实,也是男儿拼搏的最大动力。   “从军之后某才知晓,原来大唐有这般强大的对手。”   军士回忆了一下,“突厥人当年很强大,曾经兵临渭水,那一年先帝去了渭水旁,随后某跟随着到了渭水边,令我等故作疑阵,让突厥人以为我军人马众多……某有些慌,等突厥人撤了之后,某才知晓自己为何要从军。”   “为何?”贾平安接过酒囊喝了一口,若是后世的好友看到这一幕,定然不敢置信这个有着洁癖的家伙竟然会和人喝同一个酒囊。   军士接过酒囊,猛地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夜空,微笑道:“那一年,突厥人差点就攻破了长安……那一年,某的家也毁了。”   他笑的很灿烂,“某的家乡就在突厥人的行军路上,某事后去了家乡……”   他吸吸鼻子,飞快的眨动着眼睛,“阿耶和阿娘已经被当地掩埋了,说是阿耶手中拎着柴刀,阿娘的衣裳被剥了大半,嘴里有一只人耳……”   贾平安坐直了身体。   军士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知晓一事,若是大唐破,家必亡。为了家,某就要为这个大唐去征战,某战死了,家才安然。”   贾平安坐在那里,军士喝完酒,起身道:“多谢贾参军,其实……想那么多作甚?人……你不舍什么,就去保护什么,某觉着问心无愧就好。”   贾平安点头,“多谢你了。”   他起身回去。   躺在帐篷里,从华州到长安的一幕幕不断闪过。   从差点被活埋,到求存。从忽悠老许到进了长安,他只是求活,只是求个好日子。   直至后来,他初步摆脱了危机。   但迷茫也同时出现。   我在这个时代活着是为了什么?   在后世,他活着就是活着,每日上班下班,电脑就是他的朋友,锻炼就是他的知己。   但在这里,他却找不到人生目标。   你不舍什么,那就去保护什么。   我不舍什么?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表兄,阿福……苏荷,长腿妹子。   还有邵鹏,老唐,包东……   他甚至想到了阿姐,还有百骑的门子。   那个门子每次见到他都笑的很是欢喜,而起因不过是贾平安每日进去时都会对他微笑一下。   还有姜融,每次都喜欢跟在自己的身边深吸一口气。   还有老崔,崔建,老许这个奸臣……   更要紧的是,贾平安发现自己喜欢那个长安城。   日升日落,那个长安城在滋养着他。   为何活着?   你不舍什么,就去保护什么。   黑暗中,他喃喃的道:“为了那些人,为了……长安。”   ……   累了啊!真的累了。   双倍月票期间,求月票。 第227章 某为良心指使(为盟主“热河路没有夏天”加更)   初冬的长安城中,洋槐花已经没了,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干枯的花瓣。   宽阔的朱雀街两边是排水渠,很深,人蹲进去压根就是现成的掩体。   高侃执车鼻可汗献俘的欢喜仿佛还在眼前,李勣就来了一炮。   “陛下,臣身体不适,恳请辞去左仆射之职。”   朝会上,李勣诚恳的请求道。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喜。   最近小圈子集火李勣,不断从六部找出毛病来,李勣为此焦头烂额。幸而上次他来了一次自爆,查出了不少问题,所以现在还算是从容。   褚遂良的眸子里多了欢喜,李勣滚蛋,小圈子控制朝堂指日可待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到了熟悉的赧然微笑,不禁叹息一声。   先帝临去时嘱咐我等要好生辅佐太子,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可不就是我等辅佐的功劳吗?   看看皇帝,古往今来可有这等谦逊的帝王?   这便是我等的劝谏之功啊!   想到这里,褚遂良把那点愧疚都掩藏了,觉得自己定然能标榜青史。   于志宁的嘴唇动了几下,在皇帝的注视下,他低下了头。   李治压下了心中的郁气,微笑道:“六部近来做事不错,李卿为何求去?”   瞬间,长孙无忌就盯住了外甥。   李勣说自己身体不适,这是被小圈子集火后的无奈选择,若是再不退,下一步小圈子就要动真格的了。   到时候山东世家门阀们会如何?   力挺李勣还是袖手旁观?   长孙无忌心中冷笑,他知晓那些所谓传承多年世家的尿性,他们喜欢稳扎稳打,实则就是不敢冒险。   至于这等决战……他旁观了许久,也试探过数次,山东门阀世家压根就不敢出手反击。   技止此耳!   他微微一笑。   李勣最近饱受攻击,关键是尚书省内最近经常出现些莫名其妙的错误,以至于御史最近弹劾的目标七成都是尚书省。   这是警告。   你再不走,那就不是警告了,而是要直接弄你。   李勣在朝中形单影只,在这等时候也只能黯然请辞。   他目光温润的道:“陛下,臣最近头晕目眩,不能理事。”   大佬,你再不放我走,回头咱们君臣就永别了。   李治眸子一缩,说道:“如此,英国公且回家歇息一阵子。”   若是李勣走了,他将会孤立无援。   于志宁看似帝党,可此人最擅长的却是不得罪人。   这等人若非可以,李治早就把他换了。   晚些李勣回家休养的消息放了出去,长安官场讶然。   崔义玄在长安县县廨里发呆。   “叔父!”   崔建急匆匆的来了。   崔义玄叹道:“毛毛躁躁的,你这个吏部郎中是如何做的?”   崔建一进来就说道:“英国公归家了。”   “老夫知晓了。”崔义玄依旧神色平静。   崔建坐下,怒道:“那是陛下唯一能指使的宰相,他们竟然都不能容,这是要谋逆吗?”   “住口!”崔义玄喝住了他,然后慢条斯理的道:“陛下可有怨言?”   崔建摇头,“就算是有也不能说。”   “那你急什么?”崔义玄说着摸了一下嘴角的火泡,疼的龇牙。   崔建的呼吸有些沉重,“他们逼迫英国公退避,下一步会如何?要让山东高官都滚蛋吗?”   “说话不要意气。”崔义玄看看门外没人,才说道:“老夫晚上约了人。”   崔建的嘴角微微翘起,讥诮的道:“就是那些稳重之人?”   所谓稳重之人,就是山东门阀在京的几个家族的代表。   崔义玄皱眉道:“年轻人哪来那么多的不满?”   “不是某不满。”崔建是真心的不屑,“那些人除去稳重还是稳重,一心就想等着对手自行灭亡,随后仗着山东门阀的人才多,慢慢占据上风。这等人……问他们有何用?定然是说顺其自然。”   “那你说能如何?”崔义玄恼了,“山东门阀世家能传承多年,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稳重。”   “稳吧,看看还能稳多久!”   崔建随后告辞。   晚些,崔义玄出现在了一家酒肆里。   酒肆旋即说客满,不再接待。   而在里面,一群人正在议事。   “关陇那些人欺人太甚!”一个老人气咻咻的道:“李勣便是咱们唯一在朝堂上的宰相,他们竟然也不能容,这是要谋逆吗?”   “谋逆这等事他们熟悉。”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冷笑着。   提及这个,连皇室都忌惮关陇那些人。   你这个皇帝损害了咱们的利益,那就去死吧。   前面去死的是隋炀帝杨广,再往前,杨坚也是踩着前人的尸骸和血泪成就了帝业,背后就是关陇小圈子的谋划。   崔义玄皱眉道;“说事。”   几个老人斜睨着他,“你若是能争气些也好,长安县县令,你能干啥?”   狗娘养的,一群贱人!   老崔心中大怒,面色却不显,“老夫好歹还在长安,你等就蹲在家中享乐,干了啥?”   那几个老人冷笑,有人说道:“此事该如何应对?”   众人默然。   崔义玄冷眼看着,发现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应对的心思。也就是说,他们希望能蛰伏,给关陇那些人和皇帝闹腾。牛打死马,马打死牛,咱们山东门阀世家等着看热闹。   一群蠢货!   崔义玄叹息一声,觉得自己不该来此。   ……   第二日,李治涛声依旧。   少了李勣,议事时明显的就成了小圈子的一言堂,但凡涉及到小圈子利益的事儿,李治都默然看着。   他知晓自己说了也无用,甚至会爆发争执。   爆发争执,接着剑拔弩张。   军队!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阿耶在时的安全感。   唯有掌握了军队,他才能在小圈子的压制下存活。   他看了一眼舅舅。   这位舅舅看似慈爱,可他如今是小圈子的代表,说什么舅甥情深,那只会恶心人。   有了小圈子的支持,长孙无忌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国舅。所以他必须要和小圈子保持一致。   而小圈子的目标很简单,皇帝不能影响咱们的利益,皇帝不能太得意。   所以长孙无忌坐视着李治被压制,偶尔说说什么情义,却在李治的眼中成了笑话。   事情一件件的过去,李治发现自己的意见被各种‘好意’淹没了,却无力反抗。   若是李勣在,这些人至少还有些忌惮,可现在,那一份忌惮消失了。   这是谁的天下?   谁是朕的心腹?   “陛下!”   外面来了人,“陛下,雍州刺史许敬宗求见。”   绝望中的李治抬头,皱眉道:“他来作甚?”   晚些许敬宗来了,行礼后,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臣听闻朝中有人逼迫陛下,臣……”   老许是来助拳的,李治的心中不禁感动。   在这等时候,唯有老许这个心腹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站在他这边。   长孙无忌心中冷笑,觉得这条忠犬迟早完蛋。   而褚遂良干脆就冲着许敬宗冷笑。   “可是你这条老狗?”   许敬宗突然动了。   他扑了过去,一拳就把褚遂良打了个乌青眼,接着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一个宰相和一个重臣当朝斗殴……   长孙无忌震惊。   李治震惊。   王忠良却喊道:“许使君喝多了,快拉住他!”   李治觉得此人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众人你拉我拽,把二人分开。   许敬宗骂道:“贱狗奴,有本事你便谋朝篡位,装什么忠臣?某今日在此,可敢动手吗?”   他挣开内侍,拉开胸襟,拍着胸脯骂道:“来,杀了某,你好权倾朝野。”   轰!   这句话一出,装菩萨的长孙无忌也装不下去了。   本来在琢磨怎么收拾许敬宗的褚遂良面色惨白,跪下道:“陛下,许敬宗污蔑老臣,老臣……万死!”   你为何不去死?   李治一脸震惊的道;“许卿这是喝多了,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侍卫,李治怒道:“许敬宗醉酒上朝堂,拉走!”   许敬宗被拉走了,可叫骂声却回荡在朝堂之中。   他说褚遂良权倾朝野,可谁都知道,他这话暗指长孙无忌。   晚些,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褚遂良随即告罪在家。   但依旧有人络绎不绝的去探访他。   “……那些人去了褚家,出来时看着是饮了酒。”   邵鹏在禀告着。   李治微微一笑,“看来越是权臣,越是被那些人推崇。”   邵鹏脊背一寒。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查了他数月,可有成果?”   邵鹏说道:“陛下,就是……褚遂良最近买了一个宅子,宅子的主人乃是中书译语人。”   所谓中书译语人,就是中书省的翻译。中书省接收外藩的文书,就需要这些译语人来翻译。   李治的眸子亮了一下,淡淡的道:“朕知晓了。”   随后他吩咐道:“让人去褚家,请了褚遂良回朝。”   邵鹏早早来到了百骑,和唐旭议事。   “陛下被压制的厉害,怕是想动手。”邵鹏有些兴奋。   作为内侍,他天然就是帝党,小圈子跋扈,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一刀把国舅他们全剁吧剁吧了,弄成肉酱下饭。   唐旭面色凝重,“那事倒是稳妥了,可若是他们不肯……”   若是长孙无忌等人力挺褚遂良怎么办?   邵鹏恨声道:“一群贼子!当死无葬身之地。”   ……   皇帝的动作谁都看不清,也不看到。   就在第二日,监察御史韦思谦上来了。   “陛下,此事如此不妥……”   褚遂良在朝堂上滔滔不绝的说着,说到兴奋处,嘴角竟然有白沫隐现。   最能让人沉迷于其中的不是女色,而且权利。   权利在手,连皇帝都要低头的快乐,你给个神仙我都不换。   李治赧然一笑,“此事当再斟酌。”   他就像是风浪中的小舟,说不清何时就会倾覆。   朝堂上君臣‘其乐融融’,有人欣慰的道:“这便是盛世景象呐!”   “陛下!”   有内侍进来,说道:“监察御史韦思谦求见!”   李治愕然道:“可是有事?”   “说是有要事。”   李治点头,“那便让他来。”   晚些,一个神色沉稳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他向看了群臣一眼,目光冷冰冰的,然后行礼,说道:“陛下,臣弹劾中书令褚遂良……”   褚遂良正在兴头上,闻言大怒。   李治不满的道:“褚卿行事稳重,为人公正,所谓的弹劾,从何而来?若是不妥,朕必重惩!”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此人,记得此人乃是科举出身,考中了进士,一路升官上来,这是极为扎实的履历,在此刻罕见。   可他今日这是疯了吗,竟然敢弹劾褚遂良。   韦思谦昂首道:“陛下,褚遂良低价购买了下属的宅子!”   卧槽!   王忠良这几日没精打采的,此刻听到这话,不禁愕然。   李治也是如此,他惊讶的道:“竟然如此吗?”   然后他又强笑了一下,“此事怕是有些误会了。”   韦思谦强硬的道:“陛下,臣乃监察御史,此事若是不妥,臣请罪。”   你查不查,不查我就辞官。   这便是钢铁直男,不,钢铁御史的风范。   长孙无忌觉得此人是寻死,可等他回头看了一眼褚遂良时,发现这个小老弟竟然面色呆滞。   “褚卿。”李治莞尔道:“朕深知褚卿的为人,此事怕是误会吧?”   这是让褚遂良出来自辩。   褚遂良起身道:“陛下,臣……确实是买了下属之地,可价钱乃是双方商议而定,并非逼迫。”   他说的地,而韦思谦说的是宅子。地和地加宅子的价钱差别可就大了去。   “荒谬!”韦思谦说道:“褚相乃是中书令,那译语人在中书省乃是小吏,中书令向下属小吏购买土地……触犯了所临罪,按律,诸监临之官,受所监临财物者,一尺笞四十,一匹加一等;八匹徒一年,八匹加一等;五十匹流两千里。臣恳请查清此案货值,按律惩治。”   监临,就是上官,被监临,就是下属。   换句话说,这就是上官收受下属贿赂。按照案值的多少,有相应的处罚。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陛下,清者自清……”   扯淡!   长孙无忌在这一眼中看到了心虚。   这个蠢货,竟然犯下了这等错误。   什么清者自清,这是朝堂!   果然,韦思谦大怒,“此乃朝堂,除去陛下之外,何来的清者自清?”   除去皇帝的错误不能往死里追究,其他人哪来的这个资格?   韦思谦言辞间咄咄逼人,李治犹豫了一下,“此事……”   看着优柔寡断的皇帝,长孙无忌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可让大理寺查案。”   宰相犯事儿,自然不能让什么不良人去查探,大理寺就是干这活儿的。   李治叹息一声,看向韦思谦的目光中多了不满,“如此也好。”   晚些众人出去。   韦思谦脚步平稳坚定,身后的宰相们默然。   他始终记得自己当初刚做了监察御史时的话:“御史走出长安,如果不能动摇一方,震慑州县,就是失职。   如今他在朝中,那自然要动摇朝堂,令奸贼丧胆。   “韦思谦!”   身后传来了褚遂良的声音。   韦思谦回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走来的褚遂良。   褚遂良淡淡的道:“你为谁指使?”   韦思谦指着自己的胸口,“某为良心指使。”   褚遂良笑了笑,“做事要谨慎。”   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威胁。   历史上的三年后,褚遂良一回到长安就展开了疯狂报复,弹劾他的韦思谦马上就被赶出了长安城,去下面担任县令。若非是有人护着,韦思谦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韦思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认真的道:“有人活了百余岁,人皆称贺,可这百余岁他日日平庸,只知为自己牟利,此等人活着等于无。某今年四十,若是此刻死去,当夸耀青史!”   你褚遂良大把年纪了,可一生碌碌,只知道为了自己打算,就算是活到一百岁也是米虫。   而我韦思谦今年四十,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韦思谦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他脚步坚定,昂首挺胸。   褚遂良竟然有一瞬失神,然后低骂道:“贱人!”   他回身,长孙无忌缓缓上前,眉间多了不满,“可有此事?”   褚遂良干笑道:“辅机,老夫……”   “蠢!愚不可及!”   长孙无忌低声骂道:“你家中可是差钱?若是差,只管去寻老夫,买地差多少,老夫帮你贴补?为何要低价购买?更蠢的是你竟然买了下属小吏的土地,这是授人以柄。”   他气得想动手,“老夫半生未曾见过这等蠢事,你!”   褚遂良涨红着脸道:“辅机,老夫也只是一时糊涂。”   “你这不是糊涂,而是得意洋洋,进而肆无忌惮!”   长孙无忌呵斥了他许久,随后长散去。   回到自己的地方,长孙无忌仔细想着此事。   “相公。”   幕僚郑远东来了。   “何事?”长孙无忌揉揉眉心。   郑远东微笑道:“家中先前有人来,说是先前家里的马车擦碰到了路人,那路人讹钱,说是去告官……后来家里压了下去。”   “知道了。”长孙无忌知晓所谓的擦碰定然是撞人了。而讹钱,多半是受害人哭诉,而家里人不肯给钱……   而压下去,也就是利用长孙家的权势向官吏施压。   想他长孙无忌这般威势,谁敢置喙?   特别是年初洛阳有人告长孙无忌谋逆,皇帝毫不犹豫的令洛阳官员斩杀了此人后,长孙无忌的威势简直就是烈日,不可阻挡。   长孙无忌的眼中并无半点温度,至于百姓,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个工具,种地的,做工的……   等郑远东走后,长孙无忌问道:“大理寺少卿张睿册……记得是咱们的人吧?”   “是。”   长孙无忌的嘴角微微翘起,“告诉张睿册,压下此事!” 第228章 若是小贾在……   大理寺介入此案,大理寺少卿张睿册带人清查,没几日就给出了答案。   “陛下,那块土地价值九十万钱,褚相家给了百万。”   九十万钱就是九百贯,百万就是千贯。   啧啧!   褚遂良真是个好人呐!   旋即有官员弹劾韦思谦,说他污蔑宰相。   一时间,小圈子又快活了起来。   百骑,邵鹏和唐旭焦头烂额。   “那块地究竟值多少钱?”程达一筹莫展。   邵鹏骂道:“贱人,让你去查却查不到。”   “狗内侍!那不是地,是宅子,靠近皇城的宅子!”唐旭发狠了,“那家人说是出游,特娘的一去不复返,耶耶能去何处查?”   “宅子八百余贯?这特娘的怕不是做梦呢!这等宅子有多少咱要多少。”邵鹏捂额道:“不过这手段着实厉害,直接断了咱们的路,奈何,奈何!”   唐旭头痛的道:“陛下如今却不好受,某……老邵,你可有主意?”   邵鹏摇头,“咱啥都想过了,就是想不到法子。你呢?”   “某想的头疼,一无所获,若是小贾在……”   想着贾平安往日那些操作,两个百骑大佬不禁倍感思念。   某在这呢,你们怎地视而不见?   程达在边上心酸。   “校尉,邵中官!”   外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吵吵吵,吵你娘!”唐旭心情糟糕,破口大骂。   “校尉……”   包东呲溜一下就窜了进来。   “见过校尉,见过邵中官。”   他们刚回来,包东抢着第一个来见唐旭等人,就是想抢个好感。   可唐旭和邵鹏齐声问道:“小贾呢?”   被无视的包东说道:“参军在宫外等候召见。”   他发现唐旭和邵鹏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就像是被围殴后发现了来增援的小伙伴。   这是怎么了?   唐旭心情一爽,不禁怀念起了包东的茶,“快给某烹茶!”   包东乐滋滋的去了。   而晚些时候,薛仁贵和贾平安进宫。   “陛下,单于都护府一地的突厥人对陛下感激零涕,发誓世代效忠大唐。”   “哦!”   李治闻言觉得好奇,“为何以往那些突厥人桀骜?”   这个……   薛仁贵看了贾平安一眼,“臣等刚到地方,就有酋长比势噜作乱,贾平安说动吐忠部,先是斩杀内应,随后设伏擒获比势噜,接着贾平安领军一路杀了过去,比势噜部荡然无存……”   李治在仔细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在百骑做的不错,两次去叠州也还可以,军中大将赞许这个少年值得培养,以后说不得能为大唐增加一员名将。   可这些都是说。   他此次让贾平安去北方,一是朝中争斗激烈,贾平安在长安容易激发皇后一族和柴令武等人的敌视,进而给他增添麻烦。二是玄奘上次悄然说所谓扫把星,要想磨去坏处,最好是派出去……   杀敌就是最好的磨砺之处,把扫把星的戾气都化在厮杀中,自然就无害了。   玄奘还是有忠心的!   李治仔细看看贾平安,发现他的神色从容了许多,可见是起作用了。   他不知道贾平安是感悟了,所以倍感玄奘的好。   只是少林寺是不能去的,要想养老,长安就不错。   “后来在比势噜部外围筑京观,吐忠等人痛哭流涕,剺面效忠陛下和大唐。”   “京观?”   君臣一惊,长孙无忌问道:“为何筑京观?”   大唐近些年战无不胜,但也从未弄过这等东西。   “是臣的主意。”贾平安朗声道:“那些部族反复,降而复叛比比皆是,臣以为当筑京观以为震慑。”   这个少年的煞气怎地这般重?   李治难得的和长孙无忌交换了个眼神。   旋即双方都了解了对方的看法。   扫把星的煞气。   把这些煞气丢在外面,总比丢在大唐强。   如此就好啊!   李治欣慰的道:“此行你立下功勋,朕却不能不赏……”   他看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皱眉低头。   “可为武阳县子。”   这就是县子了?   王忠良羡慕的看着贾平安,想着他十六岁就是县子,等七老八十了,那岂不是能进凌烟阁?   啧啧!   那可是要流芳千古了。   可怜咱没了东西,否则也能去建功立业。   贾平安非常平静的接受了封赏,随后告退。   他先去了百骑。   “小贾!”   “参军!”   一进百骑,就见到包东和随行的百骑在和同袍们吹嘘此行的功绩。   而最大的功臣贾平安回来了,顿时引得众人围拢过来。   “参军,你此次围杀比势噜的是什么兵法?”   “参军,若是吐忠翻脸如何应对?”   这年头兵法就是秘籍,除去李卫公之外,其他将领的兵法都珍而藏之,传子不传女,或是传给自己看重的将领。   贾平安却不会守密,“比势噜自信满满,如此某就伏兵于两侧,令吐忠引他入内,随即伏兵出击,围杀……”   “至于吐忠翻脸,吐忠此人优柔寡断,比势噜多次劝说他联手,可吐忠今日意动,明日不肯,于是某以大军在左近为逼迫,令他动手斩杀麾下作乱之人。如此他便再无退路。”   “妙啊!”邵鹏和唐旭站在值房外,听到这里,不禁赞道:“这便是拿住了把柄。”   “这叫做投名状。”贾平安说道:“如此短期内吐忠不敢反复,围剿了比势噜后,他再无退路,最后筑京观,这便是让他们一旦想着作乱,就会先想到那个尸骸堆积之地,先掂量一番自己的脑袋可硬得过大唐的横刀。”   “大唐威武!”   众人听的热血奔涌,不禁欢呼了起来。   “好了。”邵鹏过来,“小贾刚回来,身心俱疲,有话明日再说。”   贾平安笑着被拉了进去。   “英国公回家了?”   贾平安愕然。   “说是休养。”   “可辞职了?”贾平安记得李勣今年被小圈子围攻,焦头烂额之下,为了保命,只能辞去了左仆射的职位。   “陛下不许。”   贾平安心中涌起了欢喜。   历史上李治也未能挽留成功,随后只能把李勣留在朝中作为牵制。可是离开了尚书省,李勣的牵制作用不大。   现在算是进步了。   “随后韦思谦弹劾褚遂良,说他低买下属的土地。”   来了!   这事儿贾平安有印象,记得是有人包庇老褚。   “大理寺少卿张睿册查了此事,说是褚遂良还多给了钱。厚道啊!”说到厚道时,唐旭明显的是反讽。   小圈子玩一手遮天玩习惯了,最近几年得意洋洋,但最终却是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此刻皇帝有多恨,以后就有多狠。   “做人,不要得寸进尺才好。”   贾平安准备告假回家,唐旭却交代了此事,“等明日你带人去查查。”   邵鹏也面色凝重的道:“陛下在朝中颇为艰难,小贾,要勉力啊!”   “好。”贾平安爽快的答应了。   唐旭随口问道:“此次回来,该升爵了吧?”   “是啊!”贾平安随口到:“武阳子了。”   他说完出去,觉得武阳子这个名号不对劲。   怎么就那么像是道号呢?   而邵鹏和唐旭呆立原地。   “特娘的!他又封爵了,武阳子,耶耶这个校尉如何能统领他?丢人呐!”   唐旭觉得丢人,邵鹏却倍感欣慰,“你看小贾出去的时候,依旧没有半点得意,再看看你,上次陛下夸赞了你一句,你得意了半月……你说你丢不丢人!”   贾平安回到了道德坊。   “贾参军回来了。”   姜融得了消息,欢喜的迎了来,近前行礼,随后就是深吸一口气。   “小心憋坏了肺腑。”   当看到贾家时,有妇人欢喜的喊道:“贾参军回来了。”   擦!   这是啥意思?   为何这般欢喜?   贾平安满头雾水。   房门打开,被憋久了的阿福率先冲了出来。   它跑的是这般急切,一边跑一边叫唤……   近前后,它人立而起,贾平安接着它的爪子,笑道:“阿福,阿福……”   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不住的去扒拉贾平安。   “大郎!”   韩氏来了,见到赵岩不禁落泪,随后搂着他就哭。   “阿娘,某很好。”出去一趟后,赵岩觉着自己成人了,所以对母亲的情景觉得有些难为情。   韩氏搂着他哭够了,然后冲着贾平安福身,“多谢贾参军。”   晚些回家,韩氏迫不及待的问着此行的情况。   赵岩把能说的都说了。   “贾参军竟然这般……”   豪横这个词现在没有,韩氏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词来。   “他竟然这般凶猛?”   赵岩肯定的道:“先生坐在帐内丝毫不慌,某那时紧张的不行……阿娘,你没看到,那些突厥人对先生敬畏有加,不,堪称是敬若神明。”   韩氏看着他,突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欢喜的道;“大郎,我的儿,你竟然能跟着这样的先生,这便是咱们赵家的福气呀!我想着你以后能为官为将,就欢喜的不行……你等着,我去割些肉来。”   贾家也在欢喜。   杜贺来禀告了这段时日家里的情况。   “火星湾收了一批粮食,某让他们送到了家里,如今家里的粮仓装了一半,某想着这几年风调雨顺的,就没再采买粮食,免得耗费……”   贾平安点头,“无需如此。”   长安缺粮,那是因为这里是首都,这里的田地养不活那么多人,只能从外地调运粮食。但贾家不同,贾家人口不多,有火星湾的土地,加上偶尔购买些粮食就足够了。   可怜的是皇帝,一旦粮食不够吃,就只能携家带口的去洛阳就食。   “酒楼那边每月送来了许多钱财,郎君……”杜贺低声道:“太多了。”   “收了就是。”贾平安觉得无所谓。   “那么多钱财,公主也舍得给?”杜贺曾是官员,所以比较忌惮这些,“到时候钱财太多,怕翻脸不认人呢!”   “那也无所谓。”贾平安真心的无所谓,他真要想挣钱,有数不清的法子。   “表兄如何?”   “表郎君在户部干的不错,每日回家都在琢磨事。”   贾平安想到表兄就有些头痛。   杜贺小心翼翼的问道:“郎君,此次归来可有封赏?”   他觉得这位郎君的气质好像变了些,以前总是给他一种此人不真实的感觉,心不在焉的。可现在看着竟然是分外的洒脱,微微一笑,那种自信满满让人深受感染。   “武阳子。”   “武阳子了?”   杜贺欢喜不已,贾平安笑道:“如此家里就弄些酒菜吧,晚上庆贺一番。”   杜贺把消息传了出去,晚些仆役们轮流来道贺。   “恭喜郎君。”曹二在厨房没干多久,可那肚腩却出来了。   “恭喜郎君。”宋不出看着多了些彪悍的气息,让贾平安想到了王老二。   徐小鱼也多了些稳重之意,但出门时一个跳跃,依旧是那个跳脱的少年。   鸿雁看着依旧是木呆呆,出门时呯的一声,径直撞门边上了。   “鸿雁……长点心吧。”贾平安真的担心她哪一日会掉井里去。   王老二最后来。   “郎君去了这阵子,某在家操练宋不出和徐小鱼,宋不出力气大,只是悟性没有徐小鱼的好……”   “但徐小鱼定然分心。”贾平安笑了笑。   王老二讶然道:“郎君竟然知道?”   徐小鱼聪慧,但有些跳脱,这样的年轻人很难沉下心来学习什么。   “某走的这阵子,家里可有事?”   “有。”王老二说道:“前阵子有人窥探家中,某发现了至少十余次。某在家中弄了些圈套,可那些人却从未进来过。”   “那是因为某没回家。”贾平安知晓是柴家的人。   等杨德利下衙见到表弟时,先是去禀告给天上的姑母这个好消息,随后听到升爵了,顿时就嚎哭起来,一阵姑母喊的贾平安肝颤。   晚些说了此行的情况,杨德利听的悠然神往,最后一拍大腿,“某这阵子琢磨了许久,发现了几个大屁股的女人,回头某去问问。”   “某才十六。”   大唐不是后世,十六岁结婚的少。   “先霸占了人再说。”表兄趾高气昂的道:“你如今是武阳子了,那些女人可还敢倨傲?”   晚些赵都带着一家子过来了,还带来了几条咸肉,郑重感谢。   作为普通人家,几条咸肉就算是厚礼了,贾平安笑着收了。   “大郎如今变化之大,某都不敢认了,多谢贾参军。”   赵岩的变化是不小,可却比不过李敬业。   第二天一大早,李敬业就来百骑寻他。   这货鼻青脸肿的,让贾平安倍感好奇,“谁打的你?”   就李敬业的身手,能把他打成这样的,估摸着也活不了了吧。   “阿翁。”李敬业一进值房就叹息,一脸沮丧,“阿翁前几日说让某去辽东从军,说那边冷,有事随便寻个地方就躲了。”   “兄长,某莫非不是阿翁的亲生孙儿?”李敬业一脸的苦大仇深。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你是你阿娘亲生的。”   李敬业一怔,“也是。可阿翁为何对某这般严苛。”   “因为他担心老李家断根。”   贾平安没想到局势竟然变成了这样,一脚踹走李敬业后,他就琢磨了起来。   李勣竟然被赶走了,可见小圈子的嚣张得意。   皇帝也被压制了……   但竟然有人弹劾褚遂良,这事儿不禁让知晓皇帝本性的贾师傅阴笑了一下。   这事儿不是皇帝干的,他回头就去做驸马!   你赶走朕的大将,朕就弄走你的先锋。   这是来自于李治的反击,不过目前很糟糕。   “大理寺少卿张睿册为褚遂良说话,掩盖了此事。”   这是目前的战况。   “陛下很艰难。”邵鹏红了眼眶,贾平安觉得这厮能去竞争本年度最佳员工奖。   “某试试。”   贾平安一开口,唐旭就叹道:“此事百骑查过,那译语人一家子都消失了,寻不到苦主,奈何。”   “那些人下手够狠。”邵鹏冷冷的道:“唯一查出的就是译语人一家子进了终南山。”   这是去当隐士了?   贾平安觉得他们关注错了地方。   晚些他带上自己的哼哈二将,一路查到了那块土地。   “这是宅子?”   贾平安一脸懵逼。   包东理所当然的道:“是啊!”   “这里靠近皇城,上衙方便,应当不便宜。”雷洪有些艳羡的道:“若是某有这么一个宅子,什么娘子寻不到?”   这话颇有些后世的男子说哥坐拥京城一环超大四合院的口气,什么姑娘见了那靠近广场的四合院也得动心啊!   所以男人的颜值需要才能和财富来加分。   而财富往往加分最多。   现在贾平安基本可以断定,老褚犯错了。   这纯属是利用权利为自己谋私利,强迫下属贱卖房产的典型。   宅子被大理寺的封了,贾平安低声吩咐了一番,包东去了隔壁。   雷洪低声道:“参军,某也能干这等事。”   贾平安指指他那满脸的胡须,“你这模样能瞒过谁?”   雷洪扯胡须扯的越发的厉害了。   晚些包东回来了,低声道:“那人家嘴很严,说房子就值一百万钱,某说那某愿意买,他说自家不想卖。”   这一环的宅子一百万钱,你怕不是想多了。   这些人的无耻程度让人无语。   “当年先帝为马周买房,价值两百万钱,那宅子还没这个靠近皇城,也没这个宅子好。”包东唏嘘道:“这是明目张胆的强买吧,否则那人定然不卖。”   “周围的邻居都被封了口,朝中查案的是大理寺少卿张睿册,此人是小圈子的人,一口咬定这房子就值百万钱。”   “此事麻烦了。”   贾平安却若有所思,“此事……其实简单。”   包东看到了熟悉的眼神,觉得参军此刻从上到下弥漫着坑死人不赔钱的气息……   ……   每天晚上20:00到24:00,每打赏1500点,起点就给大唐两张月票。这个规矩延续到10月7号。   月票推荐票,别忘记了砸给大唐。 第229章 贾师傅的操作   “陛下,此事臣查的一清二楚,那地就值那么多……”   “陛下,那是宅子,少说值三百万钱。”   “胡言乱语,那宅子破旧不堪,如何能住人?只是土地能值钱罢了。”   “那宅子不能住人,某去看过!”   “某也去看过!”   殿内,韦思谦被围攻。   大理寺少卿张睿册一脸自信的在驳斥着他。   褚遂良坐在长孙无忌的身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着……有权利真好。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褚遂良低声道:“多谢。”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对于这个先锋大将他也有些无语,但作为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他不能舍弃褚遂良。   别看他现在权倾朝野,可小圈子内部不服气他的大有人在。若是褚遂良滚蛋,小圈子就算是能用人来顶替,那人也不一定能对他事事顺从。   而褚遂良不同,只要是他的话,褚遂良就会照办,不打折扣。   所以就算是老褚的能力差了些,他依旧不会换人。   李治坐在那里,眼神有些飘忽。   李勣回家休养,相当于是小圈子咬了他一口,他必须要反击。   褚遂良就是他的目标。   但现在他的想法遭遇了阻截。   若是直接令自己人去查如何?   看看舅舅那菩萨模样,若是如此,他多半会出手。   那双羞赧的眼中多了阴霾。   ……   “告诉校尉和邵中官,某有办法。”贾平安站在这一排豪宅边上,插着腰,竟然找到了些后世站在路边摊准备吃烤串的快意。   不,是买房如吃烤串的豪迈。   买一串……来一套海景大别墅!   这个单元我全买下了……   包东飞快回到百骑。   “啥?小贾说能解决?”唐旭一拍脑门,“娘的!他若是能解决,回头某请他去五香楼。”   “校尉,参军说有把握。”包东早就成了贾师傅的拥趸,一脸激愤的模样让邵鹏笑了起来,“罢了,咱去看看。”   唐旭点头,等他快出门时说道:“哎!老邵,记得让那小子别惹事啊!回头那些人又要寻耶耶的麻烦。”   贾平安几次动手,惹了不少麻烦,最后唐旭还得去为他扫尾,想起来就糟心。   邵鹏到了现场,见贾平安一脸唏嘘的模样,就想踹他一脚。   “如何处置?”   贾平安说道:“邵中官,某想抽褚遂良一巴掌。”   邵鹏随口道:“只管抽,不够高某给你扶梯子。”   晚些,一个消息散播了出去。   “啥?靠近皇城的上好宅子才两百万钱?”   一个商人把眼珠子都瞪圆了,拽住了报信人,“真假?”   “真假?”报信人口沫横飞的道:“贾平安都去了,他急匆匆的回家去弄钱,说是看中了其中的一个宅子。”   擦!   三百万的宅子两百万竟然能买?   娘的!   商人跺脚回身,喊道:“收拢钱,快!”   晚些,一辆辆马车驶入,那些想买房的人心急火燎的问:“在何处?在何处?”   “郎君。”杜贺也来了。   身后是一溜马车。   邵鹏过去看了一眼,竟然全是绢布。   在大唐,大规模用钱基本都是绢布,铜钱用于小额支付比较多。   “你不怕得罪了褚遂良?”邵鹏觉得这个少年果真胆大。   可老褚一被贬官就是好几年,接着回来没两年就被皇帝一锅端了。   我怕个毛线啊!   贾平安吸吸鼻子,一脸忠心耿耿的道:“陛下对某不错。”   他一直在百骑里,外面的明枪暗箭止于百骑之外,让他得了安宁。   可这是有代价的。   他必须要表现出值得皇帝庇护的价值,否则下一次他再被人围攻,皇帝会冷眼旁观。   他立功,皇帝出手,这便是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他知晓未来的情况,扫清了长孙无忌一伙之后,大唐就进入了一个相对快的发展时期,对外强硬而有手腕,对内仁政不断……   其实在贾平安的眼中,这几十年的大唐远远强过李隆基时期的大唐。   你在意什么,就去保护什么。   那个老卒的话他牢牢记着。   他不喜欢长孙无忌等人和以他们为代表的关陇小圈子,这些人的眼中只有自家的利益,为此不惜让山河倾覆,让百姓沦为饿殍。   “某想做笔买卖!”   邵鹏问道:“和谁?”   和皇帝。   我为他解决这个难题,这也是展示自己的价值。   李治会在将来的几年内一直面临对手,而一个出色的臣子是他所需要的,于是谁用扫把星这个由头来攻击贾平安,他都会出手拦截。   朕都不怕被扫把星克死,你急个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是他的一个筹码。   当然,他还得准备其它筹码。   而现在,他需要给小圈子一次打击,随后就看李治和小圈子周旋的本事了。   “打开箱子!”   贾平安站在中间,随行的徐小鱼和王老二一一把箱子打开。   路人惊呼道:“全是钱!”   贾平安吩咐道:“去问问,,两百万钱在此,若是愿意卖,一手交钱,一手去立劵。”   邵鹏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   他浑身颤栗。   “不卖!”   “傻子才卖。”   邵鹏站在那里,看着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在叫骂,堪称是义愤填膺的那种愤怒。   “想都别想。”   邵鹏看着站在那里的贾平安,骂道:“小贾,你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回身微笑。   我当然是天才!   那些有钱人来了,马车挤得水泄不通,引来了许多人来看热闹。   人来的越多,这事儿就越成功。   “两百万钱的宅子在何处?”   “那不是贾参军吗?贾参军。”   贾平安苦笑着迎了过去。“先前某得了消息,说是褚相家在此花费百万钱就买了宅子,后来有人说两百万钱,某想也成,就来问,可……”   “高阳公主府上的也来了。”   钱二带着一溜马车来了,见到众人就拱手问道:“某可是来晚了?”   贾平安苦笑。   “娘的,被哄骗了。”   钱二不信去敲门。   “见过郎君。”主人出来后,他拱手笑道,“听闻这里的宅子两百万钱?某钱都带来了,只管立劵。”   房主骂道:“两百万……那是做梦?”   他本想说至少三百万,可想到了被那些神秘人威胁的事儿,这才憋住。   这些人四处问,晚些聚拢,都义愤填膺。   “三百万都不肯,这是谁传的消息?”   贾平安一脸愤慨,“某也是听闻了消息,这才搜刮了家中的钱财过来,想着便宜赶紧买下,也好留给子孙。这事儿不对。”   一个男子突然说道:“说是褚相家中在此买了宅子,一百万钱。”   一个商人骂道:“这定然是谎言。”   “某去问问。”有消息灵通者自告奋勇去打探消息。   晚些他回来了,一脸懵逼。   “此事确凿,褚相就花了一百万钱。”   “这是……这是什么……”   众人骂骂咧咧的,有人终于喊出了贾平安期待已久的话,“这是强买强卖,还是行贿受贿?”   贾平安叹息一声,“那是褚相,莫要这般说,定然是有些误会。”   有人过来拱手,“连贾参军都被哄骗了,哎!”   是啊!   我也被哄骗了。   ……   朝中。   “陛下,韦思谦诬告褚相,该严惩。”   “陛下,韦思谦……”   宰相有座位,韦思谦却没有。   他站在那里,依旧昂首。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竟然有些慈祥之色。   某莫不是看错了?   李治垂眸,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被架在了火堆上炙烤。   帝王出手,却被臣子一巴掌拍了回来,这对他的威信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他抬眸,眼中冷色一闪而逝,深切的怀念着心腹许敬宗。   老许若是为相,此刻就会跳出来狂喷。   看看褚遂良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他真想一刀斩了这个老东西。   看看国舅长孙无忌,一脸菩萨模样,身前再摆放三炷香就更像了。   其他人……他看都不想看。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忍下这份屈辱。   韦思谦微不可查的点头,眼中多了决绝之色。   从接到任务开始,他就知晓这事儿的风险很高。他这是在捅关陇小圈子刀子,一旦失败,他就是祭品。   他准备主动请罪。   但他真的不甘,眼中难免有痛苦之色。   “陛下。”   正在等结果的褚遂良被打断了兴致,颇为不满。   大理寺少卿张睿册皱眉看着进来的内侍,觉得有些不安。   但想到那个译语人全家都去了终南山,而他的邻居们都被王琦派人警告过了,但凡敢说出宅子真实价钱的,回头全家弄死。   小圈子行事,谁敢不尊?   这事儿他觉得妥当了。   事后说不得还能论功行赏,想想唐临占着大理寺卿的官位许久了,也该让某来坐几年了吧。   “何事?”   内侍说道:“有人来报,先前贾平安和许多人……”   他看了褚遂良一眼,“在褚相买的宅子附近买房。贾平安说自家听闻百万钱能买到那处的宅子,欢喜的不行,就赶紧弄了两百万钱,说但凡愿意两百万钱卖的,一手交钱,一手立劵。”   “噗!”   正在喝茶的于志宁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   被他喷了满脸茶水的长孙无忌没动,只是木然的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面色惨白,竟然在颤抖。   他机关算尽,以为压制下了此事,可贾平安却另辟蹊径,捅了他一刀。   后世的足球队买人,对方球队一般喜欢来一句:某某某是我队不可或缺的一员,是非卖品。   没钱的球队遇到这等事儿自然就偃旗息鼓了,可哥有钱啊!   那些出手阔绰的大老板开始砸钱。   一千万不卖,两千万,三千万,五千万……   什么非卖品,最后也得跪了。   而贾平安这么一砸钱,那些被威胁封口的邻居自然会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关键是那个畜生还带来了许多人,这下褚遂良低价购买宅子的事儿压不住了。   韦思谦只觉得一股狂喜袭上心头,随即问道:“褚相百万钱就买了那个宅子,边上的邻居……为何两百万钱依旧不肯卖?”   你褚遂良说那宅子就值一百万,还信誓旦旦的说没威胁邻居,可现在贾师傅出到了两百万钱,那些邻居却嗤之以鼻……   那宅子值多少钱?   两百万钱以上。   那些邻居被封口?没关系,贾师傅有药。   贾平安绕了个圈子,顷刻就揭穿了褚遂良和张睿册编造的谎言。   李治突然微笑道:“那宅子……究竟值多少钱?”   他从未想过这等手段,堪称是不走寻常路,外加还有些熟悉的味道,一看就知晓是谁的手笔。   那个扫把星,果然是朕的福星!   此刻,李治的心中全是贾师傅。   褚遂良起身,免冠请罪。   李治看了大理寺少卿张睿册一眼,他更恨的是此人。   没有此人为褚遂良掩盖,此事早就水落石出了。   “舅舅……”   李治又露出了大家熟悉的羞赧微笑。   就像是一个刚任职的老师,面对班上某个捣蛋的学生不知道如何处罚。   长孙无忌木然,看着和菩萨一样。   丢人!   他现在能说什么?   为褚遂良说好话,那更丢人。   “全凭陛下做主。”   李治心情愉悦,“朕虽倚重褚卿,可律法不可轻忽,否则何以服众?”   这是开门见山,让你无法反抗。   他沉吟了片刻,“褚卿去同州吧。”   这是被贬了。   但同州就在后世陕西那地方,距离长安三百里不到,这是小圈子能够接受的距离。若是一家伙把老褚踢到西南那等地方去,马上小圈子就会沸腾,接着各种劝谏。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臣……领命。”   李治的眸子微微一冷,然后看了张睿册一眼。   韦思谦突然说道:“陛下,张睿册身为大理少卿,知法枉法,舞文弄墨,故意曲解律条,谄媚权臣,按律当诛!”   杀气腾腾啊!   张睿册面色惨白,跪下请罪。   李治冷冷的道:“去循州吧。”   张睿册面如死灰。   他同样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循州在岭南,此刻的岭南堪称是穷山恶水,官员过去和流放没啥区别。   但长孙无忌顾不上他了。   褚遂良滚蛋后,谁来接任?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他再跋扈,可此刻皇帝挟贬谪褚遂良之势,若是不肯同意他建言的中书令,顷刻间君臣就会形成僵持的局面。   他犹豫再三……   “高季辅可为中书令。”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陛下英明。”   李治还是太子时,高季辅曾经辅佐过他,而且高季辅还是韦思谦的恩主。   当年韦思谦在下面苦苦挣扎,每次考评都是中下,又没有后台,所以一直不能升官。高季辅主持铨试时,说韦思谦有才,正直能干,于是提拔为监察御史。   这样一位太子党上台来了,此消彼长,李治的小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放晴了!”   外面有人在喊,声音稚嫩,多半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宫女。   李治眯眼看着外面。   阳光就这么倾撒在殿门内,煌煌然,让他心潮澎湃。   这个天下,终究是大唐的,是朕的!   这一刻他想到了贾平安。   那个扫把星进长安那么久了,没克过朕,反而办过不少对朕大有帮助的事儿。   比如说此次,贾平安一下就抓到了褚遂良的痛脚,顷刻间就逆转了朝堂局势。   这样能干的臣子,自然要护着。   他眯眼看着散去的臣子,问道:“贾平安的表兄在户部?”   王忠良想了想,“是,说是仓部主事。”   “朕记住了。”   出了皇宫,褚遂良面色惨白,拱手道:“是老夫的错,牵累了辅机的大局……”   “老夫有何大局?”长孙无忌压着火气,“你此次算是孟浪了,要宅子作甚?钱不够只管寻老夫就是了,非得要去买下属的房子,这是违律你不知道?”   上官购买下属的东西,这事儿构成违律。   褚遂良羞红了脸,“是家中人做的,回头老夫就严惩。”   那么多钱的支出,没有你的点头……褚家谁能买下那个宅子?   长孙无忌忍不住说道:“老夫说多少次了,莫要得意忘形,你等就是不听,此次那贾平安……”   一提到贾平安,褚遂良咬牙切齿的道:“那小贼……某一听此事就知晓是他做的,那股子味道,就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别想着弄死他!”长孙无忌认真的道:“他在百骑,谁弄死了百骑的人,那就是打皇帝的脸。其二,他若是死了,皇帝会认为背后那人想谋逆,不管你怎么想的,外面的人也会认为你谋逆,死无葬身之地。”   褚遂良骂道:“这是祸害遗千年!”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传闻他是高阳的智囊,今日老夫……信了。”   褚遂良呼吸急促,突然侧脸说道:“辅机,此事总不能这般忍了吧?”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你自己算计。”   褚遂良自家算计了一遍,“他用的是买宅子的名头,还裹挟了……”   “他买宅子,你能说什么?”长孙无忌面色古怪,觉得这事儿真的很膈应。   “明明被他坑了一把,却不见丝毫痕迹,这小贼……”   褚遂良气得够呛。   ……   长假第四天,依旧在码字,求月票。 226章被屏蔽了   九点准时更新,但得了站短,最新一章被屏蔽。   检查了好几遍,唯一可能违禁的就是“特娘的”这个词,修改了,正在申请解禁。   但不知道审核多久能看到,我已经做好了这一章被长久封禁的准备。   对不住大家了。特娘的!(测试用词)我真的很无语啊!   没有提示,让作者自己领会精神。五千字,我再怎么斟词琢句,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犯禁。我特么……真的懵。 最新一章(226章)解禁,可以正常看了   解禁了,晚了一个多小时,但终究出来了。 没看到226章的,往回看,在前面。   在三章单章的前面,解禁后依旧在225章之后。 第230章 妇人的海洋,渣男   李勣在家中饮茶。   手中一本书,边上是一个女仆在烹茶,这小日子……   过的憋屈啊!   但他必须要作出从容的模样来。   想想朝中的情况,皇帝被压制,小圈子横行。他好歹也是宰相,资历也不比谁浅,功劳也不比谁少,可依旧被排挤的没地方站。   此刻对手太强大,他也只能选择……战略转进。   他不怕任何对手,可孙子的未来得考虑一番。   李尧来了,“阿郎,小郎君又出门了。”   “随他。”李勣放下茶杯,“他心情郁郁,散散心也好。”   李尧劝道:“阿郎,辽东苦寒,小郎君去了……受苦啊!”   “不去辽东去何处?”李勣淡淡的道:“去北方,关陇那些人的手能伸过去,若是老夫后续被压制,敬业也会跟着倒霉。唯有去辽东,那边的寒门将领不少,他们鞭长莫及。就算是老夫去了,敬业也能在那边建功立业。”   想到小郎君要离开长安,李尧觉得难受,“阿郎,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褚遂良盯着老夫,也在盯着六部,老夫若是恋栈不去,回头他就能在六部给老夫挖坑……”   “那个老贼!”李尧恨得牙痒痒。   “阿翁!”   围墙外面传来了李敬业的喊声。   “这孩子,这般急不可耐……”李勣苦笑着。   “小郎君!”   围墙那边有人在喊,李勣偏头看去,不禁满头黑线。   李敬业翻墙进来了,落下来后,狂奔而来。   “若是没有好理由,重罚!”李勣生气了。   李敬业欢喜的道:“阿翁,某刚出去就听到了消息,褚遂良被贬为同州刺史……”   嗯?   李勣的城府再深,也得动容一下,“买宅子之事不是被压制了吗?”   “兄长今日带着两百万钱去了那个宅子,开价两百万,边上的宅子愿意卖的,马上立劵。”   李勣木然。   “阿翁。”李敬业担心,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阿翁你莫不是烧了?”   李勣拍开他的手,觉得手心都有些痛,但欢喜之情依旧溢于言表。   “褚遂良被抓到了把柄,小贾……干得好!哈哈哈哈!”   李勣放声大笑,李敬业说道:“阿翁,你昨日还说回家歇息最好,能上能下要从容,还让某好生学了这个道理。可是阿翁……你笑的一点都不从容。”   这倒霉孩子,真是能气死人!   李勣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尧别过脸去,心想教导这等倒霉孩子,也真是为难阿郎和贾平安了。   李勣面色阴着,“还有何消息?”   李敬业想了想,“高季辅做了中书令,还有,据说褚遂良大骂兄长,说回头弄死他。”   李勣冷笑道:“也得他有这个本事。”   李尧有些担心,“阿郎,关陇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以前他们可是什么都敢做,连……连皇帝都敢换……”   这是家里,可李勣依旧皱眉道:“这等话以后老夫不想再听到。”   “是。”李尧束手而立。   李勣说道:“贾平安在百骑,那是陛下的地方,谁也不能插手进去,否则与谋逆无异。况且贾平安身负扫把星之名,若是弄死他,皇帝出手谁也不能阻拦。所以,除非神不知鬼不觉,否则褚遂良不敢动手。”   “阿郎,宫中来人了。”   李勣的神色波动了一下,随后干咳一声,“不着急。”   李敬业欢喜的道:“阿翁,你看着很欢喜啊!”   李勣双手握拳。   老夫装个从容容易吗?   怎么这个倒霉孙儿总是来拆台呢!   到了前方,来的内侍说道:“陛下让医官来给英国公看看。”   后面上来两名医官,一番诊治后,说了些英国公戎马多年,身体需要多多保养之类的话。   内侍笑眯眯的问道:“英国公如今的身子可还行?陛下说了,差了什么只管进宫要。”   医官抚须笑道:“某这里有个方子,只管吃,三日定然能让英国公重新理事。”   晚些方子送来,药买来,甚至还煎了。   李勣亲自把药汁倒进了茅房里,随后回去安然入睡。   ……   贾家。   贾平安已经睡了。   但他有些认床,就像是前世和女友分开许久后,再见面亲热时竟然就有些别扭和难为情……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   外面,一个男子悄然爬上了墙头。   他缓缓顺着溜下来,噗嗤一声,竟然踩断了枯枝。   枯枝断裂的声音很脆生,男子蹲在那里看看左右,半晌没动静,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一路顺着摸向卧室。   路过一个房间时,男子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人的好奇心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孩子还是饱经风霜的政客,好奇心如影随形。   借着外面的微光,他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这东西竟然在龇牙。   一声咆哮后,男子被一爪子抓在了脸上,但却忍住了惨叫。   身后有人勾住了他的脖颈,脚下一绊。等他倒地后,膝盖压在了他的后腰上,阴测测的说道:“哪来的?”   男子喘息道:“偷东西,某……想偷些东西。”   “徐小鱼。”   “二哥。”   “你觉着他可是来偷东西的?”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不像。”   “为何?”   “若是偷东西,他会带口袋,还会带绳子。”   男子喘息着,苦笑道:“真是偷东西……”   他本是趴在地上,突然一下侧身,准备脱离背后的控制。   可他刚发力,就觉得腰部一酸……   “娘的!当年某在军中时,军中的老卒亲手教的手段,便是悍将也逃不脱,你特娘的想多了。”   徐小鱼羡慕的道:“二哥,你一只手就能擒住他,这手段回头教给某吧?”   王老二骂道:“从身后勾脖子,下绊子,随后顶腰,某哪一个没教你?果然郎君说得对,你这小子就是不专心,明早就苦练,一个练百遍,看你还忘不忘。”   阿福就站在前方看着他们,王老二说道:“完事了,阿福你接着睡。”   阿福转身进去。   这里面就是它专属的地方。   徐小鱼弄来了绳子,把贼人绑上。   王老二去了主卧。   “郎君?”   贾平安本就没睡踏实,闻声起来,“何事?”   “郎君,抓了个贼子。”   贾平安瞬间就想到了小圈子和王琦。   贼人被堵住嘴,身边摆着短刀,甚至还有一枚细长的铁钎。   “郎君请看。”王老二指着这些东西介绍道:“短刀杀人,但若是怕血腥味被人嗅到,或是担心血留在自己的身上,就会用这个铁钎……当年某是斥候,就带的有这等东西,捅腰子一捅一个准,再搅动一番,连叫都不会叫……不行就捅天灵盖,一下就死。”   马丹!   大半夜的,贾平安脊背发寒。   “可讯问过了?”   “不肯说。”王老二摇头,“某想下狠手,可担心惨叫声惊动了人。”   贾平安问道:“王琦的人?”   男子垂首不动。   “果然就是。”   男子抬头,贾平安说道:“若不是,你会觉得诧异,会抬头。你垂首,要么是认命了,要么就是欲盖弥彰。”   而此刻男子再抬头,这是不打自招。   男子呜呜几声,王老二拉来他嘴里的布团,男子喘息道:“某就是来偷东西的。”   贾平安笑了,“你该说你不是什么王琦的人,有时候,说的越多,错的越多……老二。”   王老二听到这个称呼,知晓自己算是进了郎君的眼,欢喜的道:“郎君吩咐。”   老二……贾平安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对味,但此刻他有些疲惫,“先寻个房间关着,明早再收拾。”   等贾平安走后,王老二欢喜的道:“郎君叫某老二,某一听就欢喜,哈哈哈哈!”   徐小鱼憧憬的道:“郎君何时叫某小鱼呢?”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施施然练刀,昨夜的事儿压根就没和表兄说。   杨德利看着天空,踌躇满志的道:“又是精神抖擞的一日,努力!”   贾平安默默道:加油,奥利给!   等表兄去上衙后,贾平安说道:“那贼子被反曲着小腿绑了一夜,血脉不通,准备放他出去。”   “放他出去?”   徐小鱼觉得郎君怕不是昨夜梦到了菩萨,变得慈祥了。   这厮可是来杀人的,而且要杀的是贾平安。   这等人不把他种荷花还等什么?   “先把阿福放出去。”   阿福出去了。   “阿福出来了。”   外面沸腾了起来。   贼子被带来了,双腿一沾地就躲,让贾平安回想到自己前世蹲马桶太久,一站起来双腿就麻木了,随后针刺般的难受。   “他的身手应当不错,双手废掉。”   王老二拿着短刀,对徐小鱼说道:“学着点。”   杜贺和其他人在后面,按照贾平安的吩咐,晚些再出来。   男子呜咽着,王老二拿着短刀,只是一挑。   “弄一只羊腿……啃几口,放他的怀里。拉开他嘴里的布团,放他出去。”   徐小鱼去弄了一条羊腿来,啃了几口,不舍的塞进了男子的怀里,随即男子被推了出去,踉踉跄跄的开始跑。   可他双腿发麻,跑的速度也就是比乌龟快一些。   “来人呐!”   王老二奋力喊道:“有贼人!”   那些在‘围剿阿福’的妇人闻声而动。   隔壁的赵贤惠最先反应过来,门一开,就拎着棍子出来了。   那些妇人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捣衣棍……   黑压压的一片啊!   坊卒们也来了,姜融就在后面。   “抓住他!”   这年头盗贼人人喊打,顷刻间贼人就被淹没了,只见那些妇人脚踩、棍子抽打……惨叫声不绝于耳。   等姜融赶到时,贼人只剩下了小半条命,两条腿也断了,脸上全是青紫,连王琦亲至也认不出来。   “走,送去县里。”   姜融洋洋得意的带着贼人去领功。   等曹英雄得知贼人是去贾家行窃时,毫不犹豫的再次动手。   这人躺在牢里,无助的看着虚空,想到自己从昨夜到如今的遭遇,两行浊泪流淌下来。   “哎!就是他?”   “对,说就是此人。”   “你先还是某先?”   “当然是某先。”   贼人抬头,见两个蓬头垢面的人犯正笑的松垮垮的走来。   “你等要作甚?要作甚?告诉你,某……某……”贼人却不敢说出王琦的名字,否则就算是他能活着出去,回过头全家也会死光光。   “救命……”   ……   “失败了。”   周醒来了,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言小七早上动的手。”   “为何不是夜里?”王琦很生气,觉得这是不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出的岔子,和自己没关系,“为何失败了?人呢?叫进来。”   周醒低头,“他早上动手被发现,随即逃跑,被那些妇人打了个半死……”   尼玛的!   王琦要气疯了,“你等说那言小七乃是最出色的刺客,最出色的刺客竟然被一群妇人打了个半死……你确信没说错?”   周醒点头,沉痛的道:“那些妇人彪悍,最后……还从言小七的怀中找到了一条啃了几口的羊腿。”   呯!   王琦一拍案几,怒道:“他这是没吃饭?就算是没吃饭……他竟然不顾刺杀之事,去干了啥?去偷羊腿,还啃了几口,这便是你们说的最顶尖的刺客?某看就是个贪吃的蠢货!”   派个杀手去刺杀贾平安,谁知道这所谓最顶尖的专家,竟然进了贾家后不去杀人,而是先去厨房偷了一条羊腿。就算是你饿了,可吃了几口垫吧垫吧肚子,也就开始动手了吧?这人竟然还把羊腿带上,这是要准备带回家吃的节奏?   这真特娘的奇葩啊!   准备出发去同州的褚遂良也得了消息,不禁仰天长叹。   竟然遇到个贪吃的刺客,那扫把星果然是福星高照啊!   ……   冬季的禁苑里冷飕飕的,脚踩在落叶上,细碎的声音伴随着人马的呼吸声,传的很远。   运送给养的车队来了。   苏荷一本正经的盘膝坐在蒲团上,看着那些尼姑早课念经。   感业寺里有些尼姑能双盘,她这个主持只能单盘或是跪坐,在尝试过一次双盘后,就骂骂咧咧的退出了双盘界。   嗡嗡嗡的念诵经文的声音中,苏荷垂眸,在想着晚些的早饭。   没有肉,没有肉,没有肉……   苏荷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煎熬了。   贾参军为何还不回来?   她无比怀念着那个贱贱的少年。   “主持。”   一个女尼来了,“车队来了。”   苏荷的眼前一亮,问道:“可有干菇?”   在没有肉的时候,干菇就是她唯一的念想。   女姑不确定的道:“应当是有的吧。”   苏荷霍然起身,那些正在念经的女尼们都抬头看着她。   诵经声戛然而止。   实际上,这里压根就没有几个是虔诚的。   苏荷小手一挥,“走,搬东西去。”   女尼们欢喜的跟在后面。   明空也在,到了前院,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急忙低头。   “……主持带着她们在早课,念诵经文,这等时候,就算是天大之事,主持也不会终止早课,如此才虔诚……”   “虔诚……”正在陪着皇帝说话的女尼听到了脚步声,回身一看,木然。   主持,你矜持一些啊!   一听到运送东西的车队来了,你就这般欢喜,稳重呢?   苏荷也看到了皇帝,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念诵经文不只是室内,都念起来。”   女尼们接着刚才的早课念诵经文。   李治愕然,看着这些女尼从自己的身前转弯,又绕了回去。   那个小主持看着宝相庄严,让人联想到了菩萨。   “不错。”李治赞道:“这个主持是……”   “陛下,是宫正的侄女。”王忠良谄笑道:“做事最用心。”   蒋涵,咱今日可是为你的侄女说好话了啊!   李治点头,“看着不错。”   他看到了武媚。   武媚的帽子比别的女尼的帽子都大,都深,看着鼓鼓囊囊的。   苏荷回身走在前面,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   晚些,她带着武媚去了前院。   皇帝看着很从容,武媚看着很从容……   他们俩这是想干啥呢?   苏荷很好奇。   但贾参军说过,好奇心会害死人。   苏荷走了。   “离那一日不远了。”   李治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回到宫中,王皇后今日竟然抢在了萧氏之前截住了他。   “陛下,外面风寒,要小心才是。”   王皇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治的神色。   “陛下,宫中之人不多,合陛下心意的更不多,臣妾在想,要不……把武媚接进来?”   李治淡淡的道:“再说。”   这个渣男果然是对那个女人有意。   王皇后微笑道:“陛下的孝期还有半年,臣妾在宫中先叫人腾出个地方……”   老娘看你上不上钩。   李治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憔悴,就知晓最近在和萧氏的战斗中,王皇后又遭遇了重大挫折。   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想引入一个帮手。   既然如此,那朕慌什么?   渣男心安理得的不说话。   王皇后几番暗示,皇帝只是装傻,最后她忍不住说道:“还是收拾了吧,若是不行,臣妾到时让人去感业寺接她回来。”   “这样……不好。”李治看着很严肃。   看看这个女人,朕只是忍了一下,她就迫不及待的想把武媚接进宫来当自己的打手。   这个渣男,果然是在卖乖!   王皇后微笑道:“没什么不好,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唯一能为陛下做的就是这些。”   我想接你的姘头进宫都得求,你究竟有多渣!   李治沉吟许久,最后叹息一声,自行走了。   王皇后站在那里,良久冷笑一声,说道:“再等半年,我要看看这宫中是谁的天下!”   她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前走。   路过一个水池时,前方来了萧淑妃。   双方停住。   隔着水池,杀机在弥漫……   “贱人!”王皇后脚下加快。   “贱狗奴!”萧氏冷笑,看了一眼特意留着的长指甲。   二人在半途相遇。   “你待如何?”王皇后昂首。   萧氏不屑的道:“那就是你新寻的帮手?锄头!”   一个宫女从后面窜了上来,大概是寻不到适合她穿的衣裳,那魁梧的身躯把衣裳崩的紧绷绷的。   王皇后冷笑退后,“香草!”   身后上来一个宫女,却是个子很高。   “呀!”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落水了!”   “皇后和萧淑妃打起来了!”   宫中每日就是这般有趣,且喧嚣。 第231章 无用之人,杀不如留   “来而不往非礼也!”   百骑,贾平安在琢磨着怎么报复。   毫无疑问,那个贼人定然是王琦派来的。褚遂良还没离开长安城,小圈子就对贾平安下了毒手。   去告状?   那是小孩子才干的事儿。   帝王就像是养蛊的高人,看着这些臣子在厮杀。他高高在上,只关心结果,不会管过程。   被欺负了就要报复回来。   贾平安摩挲着下巴,觉得不长胡子感觉有些怪异,但想到雷洪那种雷公脸,又觉得没意思。   王琦,那个躲在阴暗处的男子,啥时候会出门?   他叫来了包东和雷洪。   晚些,百骑内部的精锐就出发了。   第二日消息传来。   “王琦最近喜欢吃长安食堂的什么鱼头,隔几日就乔装去一次。”   马丹!   贾平安兴奋了。   所谓狡兔三窟,王琦躲着不出窝,他也没辙啊!   是弄死还是怎么样?   贾平安琢磨了一下,弄死的话,小圈子会换一个头领,这样的话……   王琦此人聪明是聪明,可眼光却有些狭窄。而且此人倨傲,觉着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竟然不能为官,真是老天无眼。   自负和倨傲能蒙蔽一个人双眼,也是让人在一个圈子里打转的负面东西,这样的王琦真的不错。   若是换一个人,他还得重新熟悉此人的行事手法,说不得会更麻烦。   这怎么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呢?   难道不该是新人更新鲜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渣男,所以,还是让王琦继续留着吧。   王琦若是知晓贾平安的想法,估摸着会一口老血飙出来。   可怎么动手?   拦截殴打?   “参军,梁大将军寻你,说是去晚了重责。”   那个老流氓!   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左武卫。   几个老将在屋里吵架。   “突厥人才将被高侃打的吐血,还要怎地?难道谁还敢反叛?”   “看看这里,高侃遣人一路到了金山,那些突厥人跪下求饶,这便是我大唐的威风,哈哈哈哈!”   “小贾!”苏定方看到了贾平安,就招手。   “进来!”梁建方瞪了苏定方一眼,觉得老东西在左武卫指手画脚的不地道。   “见过诸位老帅。”贾平安行礼,不敢怠慢这些老流氓。   苏定方指着地图说道:“我等在琢磨突厥局势,你来说说,突厥局势后续会如何?”   “他知道个屁!”一个老将骂骂咧咧的道:“一个少年罢了,何苦弄这等阵仗吓唬他。”   “闭嘴!”梁建方骂道:“他能借刀杀人,能关门打狗,率军突击,更是能乘胜追击……什么少年?什么吓唬?你特娘的去吓唬吓唬试试?”   老将骂道:“耶耶当年万军之中也厮杀过,何曾怕过这些?”   “有屁用!”苏定方也怒了,“厮杀是厮杀,小贾此次可是身陷重围,内有作乱的部族,外有叛逆,但凡错一步,马上就会被乱刀砍死……他如今能站在这里,你以为是吓唬出来的?”   梁建方指指老将,“住口,听小贾说说。”   老将悻悻的道:“罢了,听他说说,不妥赶出去。”   梁建方笑道:“小贾莫怕,只管说。”   我不怕啊!   贾平安笑了笑,“此次安抚突厥人,某发现这些人桀骜,为何桀骜?只因他们的祖上阔过,他们的祖先曾兵临渭水,逼迫先帝签下了渭水之盟,所以对大唐一直抱着俯瞰的姿态……”   那个老将皱眉道:“他们当年是很厉害。”   “咱们难道差了吗?贾平安有些不满。   老将说道:“大唐如今如日中天。”   “不只是大唐。”这个时代的国家概念太薄弱,贾平安一听就觉得不对,“从秦开始,中原攻伐塞外,战无不胜。后来内乱,导致前汉有白登山之围,可汉武秣兵历马,把匈奴打的抱头鼠窜。前汉内乱,异族乱中原,可从前隋开始,中原就开始了反击,及至大唐,先帝卧薪尝胆,一战让不可一世的突厥胆寒……”   贾平安坦然的道:“咱们只要不内乱,有那些人什么事?就算是倒下了,咱们也能再度站起来,一巴掌把那些异族打翻在地……”   呯!   梁建方一拍案几,“说得好!咱们只要不内乱,谁能欺负咱们?”   那老将涨红着脸,起身过来。   要动手?   贾平安可不含糊。   老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大笑道:“说得好!内乱个屁,以后谁内乱就弄死他,弄死他全家,九族!哈哈哈哈!”   这群魔王!   贾平安笑了笑,然后指指地图说道:“突厥人的这等心态,导致他们必然不肯臣服。而令突厥人掌控那些地方,其实就是给他们滋养野心。”   “你是说……阿史那贺鲁?”梁建方抬头,神色凝重,“那是先帝任命的瑶池都督。”   贾平安说道:“阿史那贺鲁是如何发迹的?先帝时,他手下只有数千帐,等到大唐准备征伐龟兹时,阿史那贺鲁来到长安,说是愿意为大军带路……”   一个活灵活现的翻译官出现了。   “随后先帝任命他为昆丘道行军总管,再以后先帝信任他,让他去招抚突厥部族……如今他兵强马壮,远离长安,诸位老帅,这等人,在这等时候,他可还会蛰伏于大唐?”   这位阿史那贺鲁实则和以后的安禄山一个尿性,都是靠着帝王的信任,随后一步步在远离长安的地方积蓄实力。当他们的实力膨胀到一个程度时,山高皇帝远……   “无人管辖下的强大势力,他为何要屈服于大唐?”贾平安从人性的角度剖析了阿史那贺鲁必反的原因。   “他的麾下不是大唐将士,而是突厥人。”   这是最佳的造反基地,不造反才特娘的见鬼了。   大唐豪迈,对异族也是如此,但往往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郎有情来妾无意。   梁建方皱眉,良久起身,“老夫进宫一趟。”   晚些,宫中传来了消息。   “陛下令快马去告诫乙毗射匮可汗,令他小心戒备。”   梁建方说道:“陛下说未雨绸缪的想法不错,不过若是贺鲁反叛,正好磨砺大军。”   大唐的军队好几年没打过大仗了,该动动了。   这等睥睨的姿态,让贾平安觉得血一下就热了。   老将们狂笑了起来。   “正是,当年贺鲁来长安时,就像是一条狗,若是他敢反叛,耶耶把他打成狗!”   “此次谁也不能和老夫抢!”   “抢你娘!当年你被老夫打成了狗,也配和老夫争抢出兵的机会?”   一群老东西开始了内战。   瞬间各种东西飞舞。   面无人色的贾平安赶紧撤了出去。   晚些,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出来,“陛下夸赞了你,说,何时请客?”   娘的!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一旦出征就是军功,更要紧的是他们这群老东西厮杀上瘾了,在长安蹲着,那种煎熬啊!   可贾平安想了想,说道:“要不……改日吧?”   “明日!”   梁建方毫不犹豫的定下了日子。   就从未见过被请客的人这般主动!   真是不要脸。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出了皇城,随后去了长安食堂。   “见过贾参军。”   纪成南迎了出来。   “今日无事,过来教厨子一道菜。”   纪成南眼前一亮,“参军竟然还有新菜?”   “还有许多。”贾平安想起了后世那庞大的中华菜系。   “参军……大才。”纪成南恨不能拜在贾平安的门下,把那些厨艺都学到手,子子孙孙受益无穷。   一般的文武全才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这位贾参军随手一弄就是新菜系,那些炒菜吃的长安贵人们赞不绝口,连厨子都成了高危职业,得小心被绑架。   “最近有些人威胁厨子,想偷师,不过咱们给工钱给的高,还有契约在,学了咱们的炒菜,只能在咱们这里做,做到死。”   纪成南就像是地主般的得意。   到了后面厨房,厨子们见到了贾平安,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见过贾参军。”   这位就是厨神啊!   一双双崇敬的目光,看的贾平安有些头痛。   等他看到边上摆着一个牌位时,就越发的不好了。   “这个……某日思夜想,想到了一道菜。”   “鱼头,白玉豆腐。”   贾平安随口吩咐,这些被外面视为厨神的厨子们,争先恐后的为他打下手。   “鱼头记得要煎一下。”   马丹,想到上次传授的鱼头菜竟然忘记了告诉他们煎一下,贾平安就觉得……大唐人的胃口真好。   “贾参军,这煎鱼头起何作用?”   “去腥,另外汤色更好。”   唰!   厨神出手,没一会儿一道乳白色的鱼头豆腐出来了。   “尝尝。”贾平安在家里也教曹二做过。   众人纷纷弄了筷子来尝试。   “咦!鱼肉细嫩。”   “口感鲜美香滑,妙啊!”   “这汤更美味。”   纪成南只吃了一块豆腐,外加得了半碗汤,看贾平安的眼神就像是看神仙。   “贾参军出手便是名菜呐!”   这不是贾参军,这分明就是贾财神!   一群人分享了一道菜,还赞不绝口。   可老贾家早就吃过了这道菜,曹二做的鱼头豆腐汤那叫做一个地道。   “最近新菜不多,生意都差了些。”纪成南为了业绩,把脸一抹,压根就没说自己已经加做了一箱子排号木牌的事儿。   “那就传话出去,明日推新菜。”   ……   晚些,著名美食家,大唐饕餮王琦得了消息。   “王尚书,长安食堂明日推出新菜,说是鱼头和白玉豆腐一起做的,鲜美无比呀!”   王琦放下茶杯,觉得里面羊油加多了。   瞬间口水分泌出来。   “明日某去看看。”   真正的饕餮一定是愿意为了美味而冒险的人。   第二日,王老二带上徐小鱼出了道德坊。   “咱们去何处?”徐小鱼有些兴奋。   “慌个屁,淡定。”   王老二带着他到了平康坊,随后寻了一家酒肆喝酒。   他的左袖里弄了东西,看着像是手收在了袖口里。   徐小鱼喝了一口酒就被他制止了。   “要做事,就不能饮酒。”   晚些,一个恶少过来,近前低声道:“那人来了。”   王老二点头。   恶少问道:“我家兄长问……可要帮手?”   王老二咧嘴一笑,“不用。”   恶少犹豫了一下,“他带着五人,你这里……”   两个打五个,没把握吧。   “多谢。”王老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徐小鱼舔舔嘴唇,觉得二哥有些过分,不许他喝酒,自己却喝的酣畅淋漓。   恶少去了铁头酒肆,对许多多说道:“兄长,那人说不用帮忙,可他们就两人。”   许多多看看自己写的字,把脚放下来,说道:“去看看。”   贾参军这条大腿一定要抱牢,这是她的立身根本。   而王老二压根就没想过帮手的事儿。   他喝了一小坛酒,徐小鱼担心的道:“二哥,喝多了误事。”   王老二令他带着短刀出门,他知道这是有行动。可王老二喝的眼睛发红,这是要干啥?   外面又来了个恶少,微微点头。   深吸一口气,王老二的眼神清明无比,“走。”   “去哪?”   “杀人!”   二人出了酒肆,前方恶少带路。   “前方兄长有安排。”恶少低声说着,“看,前面那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便是王琦,周围的五人都是好手……你等去右边的巷子。”   话音未落,一辆牛车突然倾覆,车上的豆子撒了一地。   呯!   好几个路人踩到豆子摔跤。   王琦皱眉,“走边上巷子。”   六人进了小巷。   小巷里依旧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很吵。   两边的围墙很高,这是防备盗贼的措施。   小巷也很狭窄,这是因为平康坊和东西市一样,寸土寸金,能压缩道路就尽量压缩,违章建筑也比比皆是。   王琦的前方有两人,身后三人,这样保护措施让他觉得万无一失。   想到新菜式的鲜美,他不禁催促道:“快一些。”   去晚了还得领木牌子排队。   他不能在外面久留,一旦被山东门阀的人盯上了,说不得有人会铤而走险。   “谁?”   前方一声厉喝,接着脚步声沙沙而来,就像是一条蛇在爬行。   王琦六人盯住了前方的转弯处。   脚步声骤然一急。   一个男子走了出来,抬头微笑道:“王琦?”   瞬间王琦的面色一变,“杀了他!”   然后他喝道,“护着某回去!马上回去!”   王老二拔出短刀,脚下快的让后面的徐小鱼压根就跟不上。   “杀!”   第一个男子短刀挥斩。   王老二偏头,错身而过。   嗤嗤嗤……   男子的脖颈那里开了个口子,鲜血喷的满天都是。   第二个男子扑了上来,短刀极其刁钻的从下方刺来。   王老二飞快的格挡,男子变招,可王老二挥舞着左臂,抽了过去。   左臂的断臂处,此刻接了一个铁筒子。   呯!   男子被打的晕了过去。   “杀了他!”   此刻王琦才完成转身。   “拦住他!”   两个护卫冲了过去。   王老二疾步上前,右手用短刀格挡,身体旋转,就像是手持横刀般的……   短刀从男子的腰侧割了过去。   王老二并未看身后,身体一矮,避过了后面的一刀,接着短刀从下方捅刺,从敌手的腹下一直穿了进去。他顺手一搅动。   “啊……”   男子惨叫了起来。   前方,刚开始奔跑的王琦回头看了一眼。   王老二的脸上带些血迹,冲着他微微一笑。   那个最后的护卫带着他在跑。   王琦的脚步乱了。   “快跑!”   护卫在拼命的带着他。   一个细长的东西从他的腰后捅了进来,护卫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全数消失,叹息一声后,缓缓转身倒下。   王老二一把拽住了王琦。   “你是谁?”   王琦浑身颤抖,他羞耻的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等面对危险而不动声色的意志。   但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身体。   王老二淡淡的道:“我家郎君向你问好。”   “贾平安!”王琦瞬间就想到了这个。   他派人去刺杀贾平安,贾平安派人来弄他,这是天经地义的。   “那个扫把星,某发誓,他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死后魂魄无依……”   王老二一顿暴打,王琦遍体鳞伤的躺在地上,看到王琦拿着细长的钎子过来,“不!不!杀了某!杀了某!”   人对这些细长的锐器都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王琦也不例外。   他宁可死,也不愿接受这等残酷的酷刑。   王老二走过来,缓缓用钎子从他的左边脸颊刺入,再缓缓从右边脸颊穿了出来。   然后他起身回头,见徐小鱼在杀那个侍卫,浑身都在颤抖。   “脖子!”他怒吼道。   郎君说过徐小鱼机灵有余,毅力不足,果然如此。   徐小鱼咬牙一刀砍去。   鲜血喷涌出来。   “走。”   王老二带着他往后面去,那里有人接应,一是堵住进来的人呢,另一方面是接应他们出去。   王琦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放了自己一条生路,他奋力拔去脸上的铁钎,嘶声道:“为何不杀某?”   王老二摇头,“郎君说,你这等无用之人,杀不如留。”   小巷子里全是鲜血,尸骸躺着,身边渐渐聚集了血泊。   “二哥,你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王老二淡淡的道:“若是在沙场,这等人某能杀十个。”   所谓的好手,在这等悍卒的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他们上了马车,悄然离去。   有人进了小巷子,见到惨状不禁惊呼了起来。   唯一的活口王琦惨笑着,“原来他看不起某?哈哈哈哈!”   此刻坐在长安食堂里的贾平安正在和老将们吃鱼头豆腐,很是惬意。   巷子外,李敬业见到王老二和徐小鱼上了马车,就悄然离去。   晚些贾平安得了消息。   “兄长,王老二杀光了他们。”   贾平安点头,“赶紧,这鱼头豆腐……娘的,忘记了你在家里吃过了曹二做的。”   “那就看胡女甩屁股。”   一个恶少进了巷子。   坊卒和金吾卫的人都在,看着地上的尸骸发愁。   “这特娘的谁杀的?那么狠,看手法就是一个人动的手,后续的是补刀。”   “那王琦什么话都不肯说,这怕不是吓傻了吧。”   恶少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骸,想到了王老二那笑眯眯的模样,不禁打个寒颤。   晚些他把消息送到了许多多那里。   “老天爷,就一个人,杀光了王琦身边的五个好手。”   许多多只觉得脊背发寒。   那条大腿竟然还有底牌。   ……   求票啊! 第232章 老梁对你不薄   贾平安吃了一顿鱼头豆腐,送走了老帅们后,又和李敬业去看了胡女跳舞。   所谓甩屁股舞,实际上类似于肚皮舞。   胡女的腰间绑着铃铛,在乐声的伴奏下扭动着身体,那腰身就不停的甩动着。   这便是李敬业口中的甩屁股舞。   他看得津津有味的,贾平安也觉得不错。   喝着小酒,看着肚皮舞,胡人老板端着盘子过来,大声而热情的吆喝着。   “胡饼!”   胡人老板对贾平安咧嘴一笑,下牙床的左边少了两颗牙齿,其它的也有些发黑。   胡饼很好吃,所有人都在欣赏舞蹈,稍后胡女越抖越快,铃铛声不绝于耳。   “好!”   一个大概也是慕名而来的食客随手就甩了一串钱过去,胡女冲着他抛了个媚眼。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前日某看到有人给了钱,后来去了后面,不知道是不是……”   这娃的腰子以后绝对好不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还年轻,别学那些。”   他眯眼想着王琦的事儿。   王琦此次被痛打一顿,关键是随行的人都被干掉了,他会如何?   屈辱!   送给对手屈辱,这是贾平安最喜欢的事儿。   “参军。”   包东悄无声息的进来了,看了一眼,没见到胡女。   贾平安问道:“何事?”   包东低声道:“有人禀告上去了,说是你杀了王琦的随从。”   “谁干的?”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什么,皇帝听了只有高兴的份。   “不知。”   “不管。”贾平安心想关某屁事,皇帝要是说你不该杀人,你无理取闹,你无情,你无义……那他回头就去感业寺出家,和阿姐作伴去,顺带坏了皇帝的好事。   想到阿姐……贾平安就觉得有些亏心,自己回来竟然没给她带礼物。   不过转眼他就原谅了自己,心想我就是礼物啊!   包东走了,贾平安咦了一声,“敬业!敬业!”   李敬业不见了。   卧槽!   这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发现胡女也不见了。   ……   宫中。   “贾平安当时就在平康坊。”   李治拿着奏疏,玩味的道:“和谁在一起?”   唐旭说道:“和那些老帅们在一起喝酒。”   啧!   李治有些牙痛,“这少年做事滴水不漏,可他去了平康坊便是嫌疑,不过……朕觉着心情不错。”   皇帝的心情不错,那就是心腹们的节日。   唐旭告退,李治叫住了他,沉吟道:“那个扫把星,你看着就是了。”   等唐旭回去后,王忠良赶紧送上今日份的马屁,“陛下今日看着精神抖擞,浑身恍如笼罩着一层云霞,奴婢竟然要眯眼才敢看一眼。”   这马屁拍的毫无新意,李治看了他一眼,“你去萧氏那里,告诉她,朕晚些要去皇后那里。”   为啥是咱?   萧氏专宠后宫,王皇后整日蹲在寝宫中画圈圈诅咒她变丑,让王忠良去通知萧氏皇帝去寻皇后,那萧氏非得炸了不可,随后他也会跟着倒霉。   晚些,后宫之中。   “那个贱人,走,去看看。”   萧氏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得知皇帝要来,正在精心梳妆,二人相见,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瞬间战火弥漫。   “别打了!别打了!”   王忠良在劝,不知何处飞来的一个痒痒挠砸了过来。   呯!   王忠良捂额败退。   皇帝在来的路上得了消息。   “陛下,皇后和萧淑妃打起来了。”   “不像话!”李治板着脸,然后叹息一声,“好好的过日子不好?非得要打打杀杀的,这……去劝劝,让她们好生相处。”   王忠良再度去了,晚些回来,一只眼睛有些青紫,右边脸上多了一道抓挠的痕迹,悲呼道:“陛下,劝不了。”   “哎!回去。”李治一脸惆怅,就像是后院葡萄架倒了的男人一般,准备今夜去睡书房。   ……   唐旭回到了百骑,寻了邵鹏说话。   “陛下的意思……小贾出手弄了王琦,做的漂亮。”   唐旭有些惆怅,“娘的!某担心动手会为陛下引来麻烦,所以束手束脚的,小贾想打就打,想杀就杀,陛下反而欢喜……”   邵鹏也不懂。   除去贾平安,无人知晓李治此刻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大伙儿都以为皇帝和小圈子就像是两口子般的,虽然整日磕磕碰碰,可最终却会白头偕老。   当帝王露出了狰狞之色时,乾坤会轰然一震。   “陛下的意思是说,你老唐既然不想管事,那就歇着,看着就是了。”邵鹏神色古怪的道:“看着小贾去做事,除非是闹大了,否则别管。”   唐旭一怔,“娘的,那他惹事了某也得倒霉。”   这便是背锅的。   邵鹏同情的道:“是啊!不过由此可见,小贾做事,陛下欢喜,你做事,陛下不喜,咱就说……你就不能和小贾学学?”   “狗内侍,你不怼某就不舒坦?”   “是啊!”   ……   回到百骑,贾平安发现大伙儿对自己亲切了不少,甚至还多了些敬畏。   程达一脸便秘的模样,贾平安一看就知晓此人的心中正在备受煎熬。   这是咋了?   贾平安很好奇。   “参军!”   包东就像是地下工作者般的招手。   “正经些。”贾平安很不满。   “参军,校尉先前说了,以后你做事,他不管。”   艹!   啥意思?   老唐撂挑子了?   包东一脸兴奋,分明就是与有荣焉。   “参军,邵中官也说了,以后你的吩咐,让大伙儿都得听从,谁阳奉阴违的,回头严惩。”   嘶!   我这是把老唐架空了?   贾平安知晓这是自己弄了王琦的结果,李治觉得这等快意恩仇的手法太爽了,于是就变相让他架空了老唐。   不,是让老唐别挡他的道。   啧啧!   可我不想做东厂督主啊!   贾平安觉得下身怕是有些不保险。   禁苑里转悠一圈,稍后去了五香楼,老鸨的态度明显多了尊重,都快扑到怀里来了。   “贾郎前程远大。”   这话听着不大对劲,仿佛是在说:死鬼,你又高升了。   老鸨看着像是虎狼,想一口吞了他,贾平安不大适应。   拿了情报,面对雅香的含情脉脉,贾平安就当是看着一具骷髅。   情报看了一遍,贾平安发现了一个事儿。   “校尉,有人要弄左武卫……”   唐旭接过情报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道:“此事虽然没有实证,却不容小觑,马上查。”   贾平安点头,唐旭说道:“你随某一起进宫。”   呃!   在武媚进宫之前,贾平安并不想频繁去见皇帝。   那个温和的面容下有着极度隐忍能力的皇帝,让他觉得脊背发寒。   “左武卫……为何?”   李治看似问的很轻松,唐旭却不敢说话。   贾平安当然也不说。   “贾平安说说。”   娘的,皇帝这是有病?   贾平安说道:“陛下,左武卫在梁大将军的执掌之下。”   小圈子倚仗的是什么?   军权!   有了军权,他们才能呼风唤雨,才能改朝换代。   老李家就是倚仗着小圈子的军权才成功逆袭,从外戚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室。   李治淡淡的道:“查。”   只是一个字,却恍如惊雷。   “小贾去。”   百骑,唐旭毫不犹豫的把锅甩了过来。   “校尉,某身体不适。”贾平安面色红润,捂着肚子道:“有些绞痛。”   唐旭面无表情的道:“可要某给你揉揉。”   老唐下手,能给他揉出绞肠痧来。   “咦!竟然好了。”   无耻!   邵鹏脸颊微颤,“去吧。”   贾平安径直去了左武卫。   “小贾,来。”   梁建方依旧豪迈。   “大将军,某来是有公事。”   “何事?可是看中了老夫家中的哪个孙女?”老流氓笑的很猥琐。   “呃……”贾平安抹了一下脸,心想难道要长丑些才安全?   “说事。”老家伙玩笑开了,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大将军,有人准备谋划左武卫大将军之职。”   嗯?   梁建方皱眉,“谁?”   呵呵!   老梁的脾气太差了,贾平安要是敢说出人名来,回过头老梁就能去暴打一顿。   “少年人不老实。”梁建方深吸一口气,“不外乎就是那几个,他们能做的便是抓老夫的错处,老夫最近做了什么,值得他们这般下狠手。”   他在琢磨着。   贾平安在出神。   呯!   梁建方一拍案几,“老夫一身正气,何来的把柄?”   可贾平安却看到他的眼神在闪烁。   老梁定然做了些坑人的事儿,否则不会这般心虚。   话音未落,有人跑了来,“大将军,大将军。”   “喊魂呢!”梁建方抓了东西在手中,贾平安见了赶紧躲开些,免得殃及池鱼。   来了个将领,面色难看的道:“军械库丢失了一批兵器。”   梁建方一怔,旋即骂道:“这是坑老夫来了!贱狗奴!”   贾平安一直在揣测对方的手段,听闻这个之后,反而踏实了。   “老夫这便进宫请罪。”   梁建方非常光棍的进宫了,皇帝闻讯震怒,呵斥了他,旋即令人查探。   百骑云集左武卫。   大理寺云集左武卫。   “如何?”邵鹏面色凝重的问道。   大理寺的在另一边,看着很茫然。   贾平安说道:“看守军械库的军士失职,管理的小吏失职,其中一人被杀。”   “那些丢失的兵器呢?”邵鹏觉得不对劲,“这里是皇城,能弄到何处去?”   “还在寻找。”   丢失兵器,这是重大事故,作为左武卫主官的老梁首当其冲。若是寻不到兵器,他也只能黯然请罪。   随后就是降职。   “此事多半是那些人做的。”邵鹏低声道:“那些人在军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老帅们这几年磨去了不少,他们大概是察觉了,所以要反击。”   那个小圈子就像是一只强大的吸血虫,依附在大唐的肌体上吸血。一旦发现血量小了,或是有人阻碍他们吸血,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更换掌控这具躯体的人,也就是皇帝。   而军队就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仓库。   仓库里,各种兵器堆放的整整齐齐的,就右边少了一些。   “丢了三把横刀,三副弩弓,箭矢三十五支。”   邵鹏倒吸一口凉气,“横刀好说,可弩弓丢失却是大事。”   弩弓的射程远,一旦谁拿来在皇城中对付皇帝,老梁死了都会被鞭尸。   “这些东西不少,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邵鹏百思不得其解。   大理寺的人也勘察了一遍,一无所获。   一个大理寺的刑侦好手侃侃而谈:“死者是被下毒而死,死之前被人堵住了嘴,按住了手脚,挣扎了许久,这才去了。”   这年头压根没听闻有什么能见血封喉的毒药,你真要去下毒,就要做好受害者惨嚎挣扎许久的准备,若是按不住,甚至受害者还能跑去报官,或是跑去医馆求助。   这个专家很实在。   但他瞥了百骑这边一眼,眼神有些那个啥……   “他竟然蔑视咱们。”有人怒了。   大理寺那边有人说道:“这可不是打探消息,这是查案子。”   “百骑都是武人,玩女人厉害,查案子……噗嗤!”   一群人笑喷了。   “住口。”   大理寺卿唐临来了,皱眉呵斥了众人,随后说道:“好生查探。”   他也就是对贾平安颔首致意,其他人无视了。   这就好比有人要运货去千里之外,大理寺的开着大货车来了,百骑却是骑着摩托车……   咳咳!   这个比喻很伤人心。   “欺人太甚!”   邵鹏气咻咻的,包东怂恿道:“邵中官,要不兄弟们揍他们一顿。”   “咱想揍你一顿!”邵鹏骂道:“那是大理寺,唐临在那,连陛下和他说话都是认认真真的,你觉着百骑能去揍他?”   皇帝能把百骑撸一遍。   随后就是查探。   一天下来,那具尸骸被从里到外的清查了无数遍,连粪门都没放过,可就是没寻出有价值的线索。   贾平安和唐临一起进宫禀告。   “查不到?”   李治面色铁青,“朕再给你等四日,四日后查不到……”   唐临点头,“臣尽力而为。”   贾平安知晓这话的意思,皇帝只能拖延四日,四日后查不到,老梁就要倒霉了。   李治见他没表态,就冷哼一声。   此事让百骑去查,无关专业能力,只是李治觉得需要有自己人在场。   但若是最后查不到兵器的下落,该责罚还是会责罚。   贾平安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臣……查不出,臣请辞。”   这事儿和他没关系,可架不住牵扯到了老梁。贾平安自然是要尽力。   但顺带在皇帝这里刷一波忠心耿耿的好感也不错。   果然,李治眸色微暖。   好感+1。   出了殿内,走在左前方的唐临突然止步,等贾平安和自己并肩后,说道:“某以前说你少年有志向,但也仅仅于此。今日你为此不惜请辞……”   唐临微微颔首,“好好干。”   呃!   竟然意外获得了唐临的好感+1。   这算不算是打草搂兔子?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   于是回到家中后,他叫人弄了火锅,和表兄吃的酣畅淋漓。   “这块肉是某的!”   贾家的人口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热闹。   前院,徐小鱼馋肉,就和宋不出争夺了起来。   “咳咳!”   王老二皱眉看着这一幕,骂道:“没规矩!”   他武力值最高,众人赶紧停下。   “在军中若是谁敢这般抢夺,打个半死再说。”   ——梁建方:让小崽子们什么都要学会抢,要嗷嗷叫!   “吃饭。”王老二给相对老实的宋不出夹了一块肉,徐小鱼心中难受,吃的很慢。   晚些吃完饭,他去外面转了一圈,然后在房间里发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谁?”   屋里无事不会点灯,否则杜贺会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一个东西被扔到了床上,接着房门关上。   徐小鱼摸到了东西,打开……   “鸡腿。”   他开门,不远处,独臂的王老二哼着莫名其妙的曲子缓缓而去。   “谢谢二哥。”   阳光重新出现在了徐小鱼的脸上,一只鸡腿吃的比羊腿还香。   晚些王老二去了贾平安那里,把事情说了。   “你担心某怀疑你收买人心?”贾平安在看书,给赵岩授课需要编写些教材,他最近得空就在弄这个。   “郎君高见。”王老二很直接的道:“徐小鱼跳脱,还有些小气,受点委屈就会自己憋着难受。”   “少年都这样。”贾平安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总得要磨砺一番,“多操练。”   “郎君英明。”王老二的马屁很没有营养。   ……   弹劾的火力空前强大。   没人敢弹劾梁建方谋逆,哪会被痛殴而死,但此事梁建方却脱不开干系,至少一个领导责任跑不掉。   “老梁在朝中和一群文官叫骂,还动了手。”   苏定方骂道:“一群贱狗奴!”   我去,还动手了?   贾平安想象了一下老梁当着皇帝和宰相们的面痛殴弹劾自己的文官,那感觉……相当的爽啊!   苏定方突然露出了慈祥之色,贾平安心中一个激灵。   老东西要出大招。   “小贾,老梁对你不薄啊!”   “是,所以某准备再去查探,查探不出来结果,某也无颜去见大将军。”   “滚!”   台词全被贾平安抢了的苏定方很憋屈,大手一挥。   贾平安到了左武卫,大理寺的人正在排查疑犯,有嫌疑的一个个过堂问话。   贾平安带着人来了,大理寺的都在笑。   “没头苍蝇似的。”   “咱是大理寺,他们是百骑。若论查案子,咱们随便出个人都能让百骑上下自惭形秽。”   包东听着这些话,牙齿咬得嘎嘣响。   贾平安却没在意,他真的像是没头苍蝇般的在左武卫转了几圈,随后又寻来了老梁的心腹,带着自己去问话。   第二日,他依旧如此。   第三日,老梁站在朝堂上,身边围着几个号称力大无穷的千牛备身,防止老流氓动手。   弹劾依旧,越来越不客气了。   “放你娘的屁!”   一个官员弹劾的过分了些,梁建方暴怒,几个千牛备身被他一拳一个打翻在地,那官员面色惨白,喊道:“救命!”   李治无语。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忌惮。   果然是猛将!   但你打人越多,最后的罪名也就越多。   时候……差不多到了。   长孙无忌的嘴角微微翘起。   ……   左武卫,贾平安带着人查看了账册,连补给的账册都看。   五日前到事发时的他都大致看了一遍。   随后,他狞笑道:“此事有趣了,叫人来,跟着某。”   “去哪?”   “茅厕!”   ……   长假继续,码字继续。冷空气好像来了,求票啊!月票,推荐票。别留着,投给大唐。 第233章 虎躯一震(为盟主‘淼淼孩子’加更1/2)   “梁建方此事稳妥了。”   得了朝中的消息之后,依旧鼻青脸肿的王琦的眼中多了一丝锐利。   陈二娘跪坐在边上,周醒站在门前,不去看王琦的脸,“是,梁建方先前在朝中再度痛殴了官员,陛下震怒,说是让他回家禁足……”   “缓兵之计!”王琦冷笑道:“若是梁建方回家禁足,此事就能再拖一阵子,相公定然有安排。”   周醒钦佩的道:“是。有人建言严惩,随后群情激昂。”   “这便是不给退路。”王琦点头,“此事妥当了,握住了左武卫,咱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陈二娘等周醒走后,低声道:“若是可以……”   王琦摇头,“国舅不会允许。”   长孙无忌再怎么也不会去推翻自己外甥的帝位,王琦知晓这个可能性为零。   陈二娘看着他乌青的眼圈,心疼的道:“那贱人该死!”   王琦摸了一下脸,淡淡道:“梁建方对他不错,觉着他值得培养。你别看这些老帅豪迈,可骨子里却担心自己去了之后,家中后续无人。所以才会把兵法传给自己看重之人。”   王琦嗤笑一声,“你得了某的兵法传授,某的后人你总得照拂一二吧?否则天下人都会戳你的脊梁骨。”   陈二娘崇拜的道:“你真睿智。”   这个夸赞的太直接了,但王琦却倍感受用。   但他随即就想到了贾平安。   “那几个老帅为何对贾平安另眼相看?就是看到他的资质不错,可那个贱人……”   王琦觉得身上的伤处在颤抖,疼痛难忍。他的脸扭曲着,喘息道:“梁建方滚蛋,苏定方掌不住局势,程名振不喜欢出来找事,军方这里贾平安就算是少了支持,以后寻机某自然能让他生死不能!”   “那程知节呢?”陈二娘觉得不该忘记此人,“若是程知节出头,梁建方的资历和威望都比不过他。”   “他?哈哈哈哈!”王琦不禁笑了起来,“那人自从娶了个清河崔的娘子之后,就变了。学了李靖闭门不出。可李靖何人?李靖乃是大唐军神,他算个什么?东施效颦,惹人发噱罢了。”   陈二娘欢喜的道:“也就是说,那小贼不久就会少了助力。”   王琦点头,深吸一口气,“某都有些等不及了,备酒。”   ……   贾平安到了茅房外面,看看左右无人,就说道:“立功的机会到了。”   立功受赏……封妻荫子,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   现在机会来了。   包东拱手,慷慨激昂的道:“参军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某绝不含糊。”   雷洪纠结了一下,“参军吩咐。”   贾平安手中拎着一根竹子做的钩子,他把钩子递过去,“某也不让你下什么火海,去里面勾东西,勾到了大功。勾不到……”   包东瞬间面色惨白。   贾平安摸出了两块纱巾,“小心有毒,你二人轮流进去,戴着这个。”   某这个上官真是不错吧?   包东苦着脸道:“参军,要不……”   贾平安板着脸,“那要不……下火海?”   “也行……某去。”包东见贾平安阴着脸,哪里还敢拒绝,就率先进去。   雷洪想哭,“参军,某晚些还得去和女方家见面,一身臭烘烘的……”   “那是劳动人民的本色。”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你就说为了保护……长孙相公,你掉粪坑了。”   雷洪扯着胡须,生无可恋。   “茅坑满座了。”   外面传来了喊声,有人骂道:“懒牛懒马屎尿多!”   “换一个吧。”   左武卫里自然不止一个茅厕。   “呕!”   唐旭出来了,跪在地上狂呕,抽空说道:“参军果真是神人也!”   身后,一柄连鞘长刀躺在那里。   “呕!里面还有。”   贾平安回身,“五日前运送肥猪的人全数拿下,军械库的人全数拿下!”   雷洪心疼的看了一眼包东,觉得这个功劳自己让的心甘情愿,然后转身就跑。   “参军,某不想活了。”包东双目流泪,觉得很难受。   “就是些气体,晚些去洗个澡就没事了。”   大理寺的正在问话,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滚出去!”   正在问话的专家怒了,回头怒喝。   包东当先进来,冷冷的道:“某奉命来此要人。”   “要谁?”大理寺的官员起身,冷笑道:“百骑在边上看热闹就是了,偏生要搅合,有趣?”   包东看看里面的几个官吏,吩咐道:“带走!”   那官员挡在前方,喝道:“谁敢?”   包东推开他,这几日百骑被大理寺的人冷嘲热讽,肚子里憋着一股子火气,此刻也不肯说找到了东西,就豪横的道:“谁敢阻拦,打!”   百骑的涌了进来,大理寺的不敢拦,就在边上喊。   “来人呐!来人呐!”   军械库的军士和官吏全数被拿下,接着百骑出动,按照线索,把那日运送肥猪的人全数拿下。   数十人蹲在院子里,周围是看守的百骑。   “去禀告陛下,就说百骑抢人!”   外面传来了喊声,包东走到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是左武卫的录事参军韩洋。”   贾平安点头,小圈子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军权,这是他们一直不肯放弃的东西,但很明显,从先帝开始,皇室就在削弱他们的军权。   程知节为何要装鹌鹑?   贾平安觉得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他娶了个崔氏的老婆,觉着自己变成了半个清河崔的人。   他察觉到了先帝的意图,就来个蛰伏保身。   只是先帝显然没这个意思,李治也没这个意思,显得他此举多余了些。   而且如今是李治被小圈子打压的时候,你就算是山东门阀的女婿,更应该站出来帮助李治。   所以,程知节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的姿态在李治的眼中就是明哲保身。   最后他的结局也和这个姿态有关系。   “闪开!”   外面一阵喧哗,接着一个愤怒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数十军士。   “参军,他就是韩洋。”包东面色凝重。   左武卫在长史之下有诸曹,也就是各类参军,而录事参军就是诸曹之首。   韩洋脸颊微胖,一双眼眸看着全是怒火,“为何抢人?”   包东想上去说话,韩洋却连正眼都不带看他的,只是盯着贾平安。   “百骑奉命查探此案。”贾平安冷冷的道:“大理寺查得,百骑为何查不得?”   韩洋大笑一声,“大理石查案天经地义,你百骑来也就是监察帮手罢了。”   他面色一变,“你方才抢人,大理寺那边来寻某求助,你是自己把人交出来,还是某来拿!”   他身后的数十军士齐齐盯住了贾平安。   这里是左武卫!   不是百骑!   韩洋眯眼,“十息,莫要自误!”   他微微弯腰,甚至还握住了刀柄。   压力陡然而至。   包东喊道:“聚拢!”   只见百骑的人唰的一下,全都聚集在了贾平安身后。   那速度之快,队形之整齐,让人看了不禁觉得赏心悦目。   韩洋才想起贾平安曾经操练过左武卫。   “放人!”   韩洋厉喝道:“百骑多是元从禁军之后,却少有厮杀,贾平安,你要试试我左武卫悍卒的刀法吗?”   他回身喊道:“冲进去!”   “谁敢?”   贾平安站在最前方,他知晓只要这些人被抢走了,晚些就会出现各种意外的情况,真正的人犯会被封口。   不,甚至会出意外。   对方还会污蔑,说是百骑弄死了他们。   这里是左武卫,百骑不熟悉,不小心就要被坑了。   他更不能说出查到了茅厕里有赃物,否则这些人会马上把赃物起出来,随后换个地方保存。   但不能拖得太久,否则对方会铤而走险,不是转移赃物,就是动手。   贾平安说道:“某是百骑参军,百骑乃是陛下的人,今日谁敢动手,某斩杀无罪!”   韩洋没想到他竟然用身份来威胁,眼中多了狠色,喊道:“百骑抢人,动手!”   那些军士蜂拥进来。   这可是大唐将士!   对方杀气腾腾,可百骑却茫然无措。   “格杀勿论!”   贾平安一声断喝。   这些都是小圈子的人手,杀了就杀了。   这个圈子的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什么大唐,什么家国,什么汉儿,这些和他们没关系。他们拖住了大唐的双腿,拼命的啃噬着大唐的血肉,若是可以,贾平安恨不能把这伙人全杀光。   “杀!”   他率先出手。   只是一刀,贾平安的力量小了,退了几步。   包东一怔,“保护参军!”   这个蠢货,到了此刻还不知道情况的严峻。   贾平安再度格挡,厉声道:“格杀勿论!别留情!”   “列阵!”   雷洪冷冷的道:“跟随某,杀上去!”   百骑以雷洪为箭头,冲向了被包围的贾平安。   看到贾平安岌岌可危,包东目眦欲裂,“韩洋,你敢!”   韩洋喝道:“动手!”   他的眼中全是毅然决然。   从喝令动手开始,他就不准备活了。   他死后,家族会得到优厚的补偿,儿孙为官几乎毫无悬念。   这是小圈子驱使人的手段,让你干活,好处多多。   贾平安的胳膊挨了一刀,他拼命挥斩,对面的军士惨叫一声,扑倒在身前。   贾平安冲出了包围,身后,雷洪带着人冲杀过来,双方绞杀在一起。   韩洋喊道:“动手!”   他为何再度喊动手?   贾平安回身,就见几个军士冲出了战圈,径直冲向了那群躲在角落的嫌犯。   “杀了他们!”   贾平安一脚踹倒韩洋,转身就冲。   几个百骑撤出来,包东率先拦截。   贾平安赶到,一刀从身后砍翻一人,接着喊道:“今日动手之人,皆是叛逆!”   果然,大多数军士都身形一滞。   百骑顺势砍杀,顷刻间局势逆转。   韩洋爬起来,看到这个局面不禁想吐血。   他喊道:“别听他胡说,动手!”   可去灭口的几个军士却被干掉了。   贾平安转身,狞笑道:“叛逆而已,杀光他们!”   那些军士苦苦支撑,这时外面有人喊道:“都住手!”   咦!   这声音怎地有些熟悉?   贾平安心中疑惑,外面冲进来一伙人,为首的他认识,竟然是不打不相识的长陵候洪夏。   杜贺的妻儿原先就在洪家,上次双方算是小小的争执了一下,洪夏服软,最后低头,姿态摆的很低,贾平安自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也算是结识了。   洪夏带来了不少人,马上就控制住了局面。   “长陵候,贾平安谋逆。”韩洋退到了边上,喊道:“杀了他!”   这货疯了。   可韩洋却不知道洪夏和贾平安之间的关系,觉得可以忽悠一把。   “长陵候,某奉命而来。”贾平安肃然道:“韩洋率人冲杀而入,先前更是想灭口,某在此令你……拿下韩洋。”   老洪,这是功劳,拿下韩洋后,老梁会记得你,连皇帝都会记得你。   洪夏一怔,他发誓自己只是楞了一下。   可韩洋却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刀,喊道:“某杀了你这个逆贼!”   贾平安冷笑,“你这是想死于某的手中,死无对证吗?活擒了他!”   包东带着人围了过去。   韩洋知晓自己不能被生擒,否则小圈子没法为他说话。   所以他绝望的道:“贾平安,某化为厉鬼也饶不了你,某诅咒你生生世世变为牛马……”   他把横刀搁在脖颈上,喊道:“贾平安与洪夏谋逆!”   这是栽赃。   随即他一拉横刀,鲜血就喷了出来。   贾平安走了过去,微笑道:“某已经在茅厕里找到了赃物。”   韩洋本来黯淡的眸色突然多了神彩,他伸手去抓贾平安,贾平安退后半步,他的手无力的垂落,苦笑了起来。   “误了……”   他的脑袋一歪,嘴里一声叹息。   洪夏近前,低声道:“贾参军,这是……”   这货不错,但反应慢了。   “本来你的大功,没了。”贾平安真想生擒了韩洋,随后拷打问出背后的指使者,好歹要弄掉小圈子的一个大将不可。   可洪夏却楞了一下。   随后包东过来,把情况说了一遍,洪夏把肠子都悔青了。   “某只是楞了一下!”   “邵中官来了。”   邵鹏急匆匆的进来,见到满地伤员,甚至还有几具尸骸,不禁面色剧变。   他看了一眼百骑的伤员,说道:“为何动手?”   贾平安说道:“先前某拿了那些嫌犯准备问话,可韩洋却带着数十人来抢人,某不肯,他带着人杀了进来。”   外面此刻来了些将领,但都知道事态严重了,没进来。   邵鹏跺脚道:“你不会躲避?为何要动手?”   动手就麻烦了啊!   大理寺的依旧不消停,在外面喊道:“是贾平安先抢了咱们的人。”   邵鹏指着贾平安,“你啊你!你好大的胆子!”   贾平安笑了笑,“某寻到了赃物!”   此刻韩洋已死,外面人多,他可以说出来了。   邵鹏一怔,“你……”   贾平安点头,邵鹏笑道:“好小子!好!竟然寻到了,好,哈哈哈哈!”   笑声传到了外面,大理寺的那些官吏愈发的怒了,有人喊道:“拿了贾平安。”   邵鹏骂道:“贱人,滚!”   呃!   这特娘的,内侍何曾这般牛逼过,竟然敢骂官员。   大唐立国后,依旧是汲取了前汉的教训,对内侍涉政比较敏感,所以内侍比较本分老实。   但邵鹏竟然敢辱骂官员,这个不能忍。   几个大理寺的官员冲了进来,马上被血腥味冲的干呕了一下。   “好大的杀孽!”   有人指着贾平安骂道:“你且等着弹劾吧。”   邵鹏骂道:“贱人,查案不行,捣乱在行,咱若是你等,早就买一块白玉豆腐一头撞死,还白拿着俸禄作甚?混吃等死?”   啧啧!   老邵骂人果然尖刻,看看,那几个官员面色涨红,其中一人指着邵鹏,就是说不出话,可见是被气坏了。   另一人喝道:“那你等可找到了赃物?没找到有何面目说这话?”   大理寺的诸人纷纷点头。   “某寻到了赃物。”   贾平安淡淡的道。   那几个官员的面色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你……你并未讯问人犯,在何处查到了赃物?分明是说谎!”   专业的没找到赃物,被贾平安这个业余的给打脸了,这谁受得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为何非得要讯问人犯?”   那官员说道:“不讯问人犯如何得知在何处?再说了,那些赃物应当还在左武卫的某个地方藏着……”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贾平安在笑。   这群蠢货,专业是够专业了,可脑袋却跑歪了。   那官员一拍脑门,“我等想的就是行刺,你……”   这些专家接到这件事后,从政治高度出发,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那些丢失的弩弓,消除对皇帝和重臣们的安全隐患。   带着这个思路去寻,自然毫无痕迹。   贾平安从一开始就想到的是小圈子要栽赃梁建方,把他搞下去。   如此,那些弩弓最好能被灭迹。   “某却没想过……那些人只是想……”官员面色一变,显然关于小圈子的问题他不敢涉足。   这也是他们走偏方向的缘故。   “你……”   当茅厕里的东西被捞出来时,大理寺的官吏们面如死灰。   而百骑的人都在欢呼,贾平安就靠在边上,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   不对,他虎躯一震。   老梁不会借此把孙女全嫁给我吧?   ……   感谢书友‘淼淼孩子’,这是爵士的老盟主了,从仓库一路跟着到了现在。感谢。 第234章 翻脸(为盟主‘淼淼孩子’加更3/4)   唐临来了。   此刻打捞也到了尾声,有人说道:“该清点了。”   包东说道:“咱们出力,大理寺的既然来了,好歹也得帮把手吧?”   大理寺的怒了,“立功是你等,可愿分润些来?不愿就自己干!”   刚到的唐临淡淡的道:“去!”   老大发话了。   一个官员过来,悲愤的道:“他们抢人。”   “不抢你等可能查清?”唐临的话堵住了手下的嘴,皱眉道:“去清点。”   大理寺的用纱巾捂着鼻子清点了一遍,“三把横刀。”   “对。”包东在快活的核对着。   “三副弩弓。”   “对!”   “箭矢……三十五支。”   “对!”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唐临问道:“是如何查清的案子?”   瞬间他的手下人人低头。   大理寺接手了局面,但查了数日却没有结果,丢人啊!   但再丢人也得说话,一个官员上前说道:“我等询问时,百骑的贾参军抢走了嫌犯,随后左武卫有人去抢夺,双方厮杀……”   唐临面色一变,看了贾平安一眼。   左武卫去抢夺无所谓,但竟然厮杀,就说明里面有大问题。   这等时候能挺住的就是好汉。   这个少年,竟然一次次刷新了自己对他的看法。   “左武卫录事参军韩洋横刀自尽。”   唐临深吸一口气,知晓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些臣子不该知道的东西。   剩下的事儿大伙儿都不知道。   “小贾,如何?”唐临来请教,那些下属就更扎心了。   “某想着三副弩弓不是小数目,若是想弄出去,定然需要大车,某就查了丢失兵器那一日的账册,发现有一批杀好的肥猪送进了左武卫……”   羊肉是美味,但军中若是全数供给羊肉,户部尚书能上吊,那些大肚汉能吃到皇帝绝望。   “猪……”唐临茫然了一下,这个不怪他,因为他一直吃羊肉。而猪肉有时候连百姓都不吃,所以你让他联想也很困难。   “就是豕。”有人解释道。   “对,那些杀好的豕,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放弩弓进去太轻松了。”   唐临低声道:“你从一开始就想的是他们会灭迹?”   贾平安点头。   唐临叹息一声,眼中多了欣赏之色,“你能看到这一点,就超越了许多人。”   他回身,“那些人可招供了?”   “我等招供!”   在看到赃物后,那些参与此次栽赃事件的人纷纷开口。   唐临拿到了口供,回身道:“小贾,一起进宫。”   贾平安愕然,“某这个……不方便。”   还是让李治去和那些小圈子的大佬们厮杀吧。   可在旁人的眼中,他的这个姿态却是谦逊之意。   “他查清了此事,却不肯去表功,不肯去接受陛下的夸赞,这份心胸真是难得。”   “少年得意,却虚怀若谷,想到先前某还质疑他来着,真是惭愧。”   一个官员冲着贾平安拱手,大声的道:“贾参军谦逊,某为先前之事道歉。”   说着他躬身。   “客气了,客气了。”   贾平安的眼皮子在跳动着。   他只是不愿意去看朝堂上的炮灰连天,可这些人竟然以为他是谦虚……   他的苦笑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连唐临都觉得他是真的在谦逊。   “案子是你查清的,你不去,某难道有脸去?走!”   唐临拽住他就往外走。   贾平安的苦笑越发的浓郁了。   他真心不想去,只想趁机去感业寺寻个地方烧烤。   大理寺的官员们都在发呆。   “贾参军并未想抢功,只是……”   洪夏很认真的道:“梁大将军和他交好,于是他出手。”   贾平安压根没有要这个功劳的想法,只是为了帮助自己的朋友。   哎!   大理寺的觉得丢人,有人甚至说道:“某都想请他饮酒道歉。”   大理寺有人是小圈子的走卒,但也有那等豪迈之人。   “算某一个,钱某来出。”   “当某没钱吗?大唐男儿,错了便是错了,走,去宫外等他。”   一群人去了宫门外,宫中的贾平安却受到了欢迎。   “小贾!哈哈哈哈!”   老流氓梁建方被十余名千牛备身围在中间,兀自笑眯眯的。   而在另一边,几个官员鼻青脸肿的站在那里,正在愤怒的弹劾老梁。   “咳咳!”   李治干咳几声,觉得那些话都听起老茧了,但依旧千篇一律,可见这些官员事先都培训过,老梁什么罪名,怎么弹劾他最有效……小圈子估摸着都内部排演过。   哎!   人生如戏都不足以形容这些官员,但你能说什么?   皇帝的干咳并未能阻拦这些官员的弹劾,梁建方恍如汪洋中的小船,岌岌可危。   太过分了!   长孙无忌干咳一声,瞬间殿内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看了国舅一眼,觉得这位真是一头往作死的大道上狂奔,拉都拉不回来。   皇帝干咳几声臣子没反应,你长孙无忌干咳一声,殿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这啥意思?   不说李治,就算是丐帮的帮主遇到这等手下也得先弄死了再说。   李治微笑道:“唐卿求见何事?”   那些官员这才从亢奋的状态中恢复回来。   弹劾半晌,都没有大理寺一锤定音管用。   众人安静了下来。   梁建方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大不了去边境地带,比如说吐蕃或是突厥那边,去辽东也成,盯着高丽人,寻机给他们一下。   但……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眼中竟然有水光闪烁。   他一生征战,但从未独自领军进行过大型攻伐,也就是说,轮功劳,论什么,他都比不过李勣、程知节等人。   可先帝重用他,到了当今皇帝也重用他。   为何?   就是因为两位皇帝信任他!   他归顺大唐也不晚,但因为声名不显,所以官职不高。但后来靠着自己的努力,得了太宗皇帝的赏识,一步步的走了上来。   程知节多年前就开始了蛰伏,可他梁建方却不会。   老夫问心无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他若是被卸了军职,或是选择蛰伏,皇帝的日子将会越发的窘迫了。   老夫何忍?   李治正好看过来,他楞了一下,然后眼眶也红了。   他登基以来,饱受小圈子的压制,可谁能帮助他?   李勣被小圈子围攻,被迫请辞。   宰相中至此再无他的帮手,于志宁之流与挂名无异。   如今总算是多了一个高季辅,可力量却不足。   而在武将中,李勣暂时转为文职,下面就是程知节,可此人惜身,不可倚重。   苏定方的威望还不够,程名振是文官转武将,资历还差点。   剩下一个梁建方顶在了第一线,掌控着左武卫,也是掌控着宫中的安全,护卫着他这个皇帝的安全。   先帝驾崩前说过,皇宫的保护,一靠元从禁军,二要靠程知节。可程知节在他登基后宿卫了宫中三个月,就闭门谢客,不管事了。   梁建方没有从属,没有派别,他豪迈,且从不对权势低头,这样的臣子才值得信重。   可此刻这个值得信重的臣子却红了眼眶,让李治的情绪差点崩溃。他深吸一口气,面露微笑。   此刻他知晓了阿耶临终前的那些交代。   舅舅和褚遂良可靠吗?   不可靠,他们的背后是关陇那些人,随时都能掀桌子的那些人。   前隋就是被他们干掉了,大唐如何?   可那时候的他没有能力反抗,若是阿耶说舅舅他们不可靠,他又能如何?徒增烦恼而已。若是因此多了些恨意,弄不好会被舅舅这等人察觉。   所以阿耶临去前揽着舅舅的脖颈哽咽……那是想勒死他吧。   小圈子势大,阿耶为了大唐江山,为了他,只能说舅舅和褚遂良可靠,别让人离间了君臣关系。   是啊!   他们真可靠。   李治露出了赧然的微笑。   眼底深处,一抹冷漠。   唐临觉得气氛不对,“陛下,左武卫查到了丢失的那些兵器。”   瞬间长孙无忌微笑了起来,看着很是和气。   菩萨也不过如此吧。   李治却眼前一亮,但却不知晓后续的结果,所以在极力的忍耐着。   梁建方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谁干的?”   他担心栽赃会有后续。   唐临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些兵器全在左武卫的茅厕之中。”   瞬间梁建方就怒了,咆哮着推开那些千牛备身,冲着那些弹劾自己的官员骂道:“谁会把那些弩弓丢在茅厕里?谁?”   把兵器丢在茅厕里,没几日就不能用了,那便是板上钉钉的栽赃!   长孙无忌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唐卿辛苦了。”李治只觉得心中喜悦的像是飞了起来。   这个案子一旦查不清,梁建方只能被降职。   左武卫就此丢掉。   唐临……   果然是朕倚重的臣子!   唐临笑道:“陛下,此事……小贾谦逊,臣说说吧。”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你且说来。”   “此事小贾一直在查,却没询问嫌犯,今日他突然带走了嫌犯……”   唐临依旧在后怕之中,“左武卫录事参军韩洋带着数十人冲了进去,和百骑厮杀……”   李治的面上浮现了一抹铁青,看了舅舅一眼。   你们的人!   那是皇城之中,你们的人竟然就敢动手砍杀!   长孙无忌木然。   “百骑制住了那些人,随即贾平安说拿到了那些兵器,就在左武卫的茅厕中,那些人纷纷招供,另外,陛下,韩洋随即自尽。”   李治微笑道:“查出来就好,只是……那些兵器是如何丢进了茅厕里的?”   唐临说道:“贾参军来说吧。”   我真不想被聚焦啊!   贾平安心中苦笑,说道:“陛下,臣一直在查账册,想着那些弩弓若是想弄出皇城定然是不能。”   李治点头,“若是弩弓能拿出皇城,朕也只能躲在宫中不敢出门了。”   这话若有所指,长孙无忌依旧不动声色。   果然脸皮厚!   贾平安暗赞了一句,说道:“梁大将军治理左武卫颇严,青天白日的想把那些弩弓弄走并非易事,臣就查了那一日军中大车进出的情况,发现当日有一队大车送了宰杀好的肥猪进了左武卫,而且……他们的路线就经过了军械库!”   “肥猪?”   李治连肥猪什么样都没见过,一脸不解。   “就是豕。”高季辅没觉得丢人,因为猪这东西富贵人压根不吃,也不想看。   猪此刻喂养在肮脏的环境里,只是穷人的食物,贵人……羊肉它不香吗?   李治想了想,“很肥硕?”   和长孙相公差不多……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很肥硕,宰杀之后要剖开腹部,里面放几把横刀没问题,放弩弓也行。”   李治明白了,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满意,也多了欣喜。   他才将暗示了唐旭别管贾平安,就是想看看这个扫把星能干出些什么事儿来。   没想到才将说完,扫把星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梁建方看了一眼贾平安,心中转动着把他弄成孙婿的念头,旋即说道:“陛下,此乃有人陷害臣!”   李治点头,“确凿无疑,这便是陷害!”   谁干的?   无人回答。   长孙无忌默然,眼角瞥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谋划他知晓,后续一系列变化他也给了意见,大家都踌躇满志的想着小圈子的扩张,可没想到却被这个扫把星给破坏掉了。   他第一次对这个少年生出了杀机。   但那是百骑。   是皇帝最后的底线。   他若是去触碰,皇帝会视他为死仇。   梁建方咆哮道:“老臣忠心耿耿,先帝在时并未疑老臣,陛下更是让老臣执掌左武卫,老臣发誓守护陛下的安危,可有人不甘心,有人想弄死老臣,想夺了左武卫。那些逆贼,老夫在此,可敢抬个头吗?谁敢?!”   梁建方须发贲张,目视长孙无忌。   翻脸了!   老梁翻脸了!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   他可以明哲保身,可以寻个地方去了此残生。   但他的脑海里却浮现了那个老卒的身影,耳边传来了那个坚定的声音。   ——你不舍什么,就去守护什么,问心无愧就好!   我……   贾平安往前走了一步。   唐临看到了他脸上的挣扎之色,然后也跟着上前一步。   那些弹劾梁建方的臣子心中巨震。   原来在这等大势之下,依旧有人敢于上前一步!   长孙无忌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说道:“陛下,老臣请严查此事。”   长孙无忌终究没有选择当场翻脸。   李治双拳紧握,只觉得心潮澎湃。   “舅舅此言甚是,唐卿,晚些大理寺再去查查。”   这话就像是走过场,唐临知晓缘故,“是。”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刚才在梁建方和长孙无忌翻脸的那一刻,贾平安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一个姿态。   但很难得。   李治微笑道:“此事真相大白,朕心甚慰,梁卿可回家歇息两日。”   这是放假两天,也是给双方缓冲的时间。   随后各自散去。   梁建方站在殿门那里,回身道:“谁要弄老夫,只管明刀明枪的来,谁特娘的在背后捅刀子,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众人心中一凛,想到这个老流氓的作风,都有些纠结。   但双方还没动手,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梁牛逼!   贾平安从到了长安后,这是他所见到第一位敢冲着小圈子龇牙的人。   当然,没算他自己。   梁建方指着他,“小贾,跟老夫去饮酒。”   “不喝行不行?”贾平安苦着脸。   高季辅笑道:“他若是不去,大将军只管拉走就是。”   等贾平安和梁建方走后,高季辅淡淡的道:“老夫今日看了许久,就一个感悟,本分。”   长孙无忌没说话,晚些到了自己的值房,淡淡的道:“左武卫谁弄的?”   晚些传来消息,长孙无忌淡淡的道:“此等人身体弱,不堪用!”   务本坊的一个宅院里,一个男子在看书,不时含笑念诵一段,很是自在。   身后,一个男子缓缓靠近。   “黄先生。”   男子回头,见是自己的随从,就笑道:“可是左武卫传来了消息?说吧。”   说着他回头,随从右手垂落,一根绳子掉了下来。   他双手拿着绳子,猛地套住了黄先生的脖颈,随后背身抵住了黄先生的脊背。   黄先生愕然,旋即剧烈的挣扎着。   渐渐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当嗅到尿骚味时,随从又加力勒了一会儿,然后松开绳子。   一具尸骸晚些被埋进了后宅刚挖的一个深坑里,随从掩埋了黄先生,抹去额头的汗水,笑道:“整日琢磨怎么害人,如今却害了自家,这人啊!还是多些善念才好。”   ……   “哪一家?”梁建方站在平康坊里,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让老家伙想去嫖,但想到贾师傅是个纯阳童子,这才忍住了,“去长安食堂。”   大理寺的那些官员先前叫嚷着请客,唐临出来,一句继续查案就让他们偃旗息鼓。   长安食堂,贾平安点了几个家常菜,随后就要了酒水。   老梁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嗨皮的,想让所有人都知晓他的无辜。   但没借口啊!   酒过三巡,就听边上有人在说话。   “说是那梁建方偷兵器?”   “不,说是偷了弩弓,准备刺杀谁来着。”   “啧啧!这便是奸贼了。”   这是什么?   这是舆论战。   背后那人倒也聪明,知晓散播谣言。   但这些人发动的却晚了些。   “阿郎!”门外进来了老梁的随从。   梁建方狞笑道:“这等四处散播谎言之辈,打!”   晚些隔壁传来了踹门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暴打。   “是梁建方的人!”   “啊!救命!”   有人竟然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擦!   老东西的名声太凶残了,竟然把人吓得跳窗保命。   贾平安推开窗户往下看,就见一群人聚在下面,一个男子坐在那里,抱着左腿在哀嚎。   这场景,真是让人欢喜啊!   ……   求票啊!月票,推荐票,贾师傅啥票都要。 第235章 宠辱不惊   郎中依约来给王琦治疗。   “小腿那里无碍,小腹的疼痛只是肉,无碍。”   郎中很专业,一番话就完成了复诊,随后笑眯眯的等着报酬。   周醒来了,皱眉看了郎中一眼。   陈二娘起身,“你和我来。”   等她和郎中出去后,王琦坐了起来,笑道:“那边如何?梁建方可是暴跳如雷?”   周醒深吸一口气,“那些人把兵器丢进了左武卫的茅厕里,被查了出来,事败了。”   王琦去拿手串的手停滞了,然后抬头,微笑道:“谁干的?此事某知晓,堪称是天衣无缝,咱们的人在大理寺还能引导他们走错路……随后只要等事情平息了,再把那些东西起出来送走,就万无一失,谁?是谁查到的?大理寺?”   周醒低头。   王琦叹息一声,“既然不是大理寺,那么……百骑?你别说是那个扫把星。”   周醒点头,“就是扫把星查出了此事。先前梁建方在朝中冲着相公咆哮……”   王琦捂额,“那个小贼,天杀的!他莫不是咱们的对头?”   周醒觉得难受,“王尚书,不关咱们的事。”   此事不是他们谋划和操作的。   王琦微笑道:“是啊!”   周醒心中难受,恨不能去把贾平安弄死。   王琦突然一抬案几,案几就飞了出去。   呯!   满地的东西。   王琦喘息道:“他为何不死?为何?”   周醒默然。   外面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是陈二娘。   “王尚书,那位黄先生……失踪了。”   王琦脊背一寒,说道:“他辜负了相公的厚望,死有余辜!”   周醒告退。   陈二娘关门,然后靠在门边,柔声道:“别气坏了身子。”   “某怎么会?”   王琦微笑的就和邻家大叔一样的亲切。   呯!   呯!   东西在室内飞舞,偶尔有砸在陈二娘身边的,她只是看着,目光中全是温柔。   那个扫把星让他失态了。   “为何是他?为何?”   王琦涨红着脸,疯狂的骂道:“咱们的人在大理寺引导,他们不敢用大刑,此事十拿九稳,可那个扫把星却勘破了此事,白费了!白费了!”   陈二娘低声道:“那不是你谋划的,不是你的失败。”   你何须自责?   “滚!滚!”   王琦疯狂的叫骂着。   谁谋划的没关系,可扫把星却出彩了。   贾平安对他弃而不杀,这是羞辱,觉得留着他更好。   这等屈辱让自视甚高的王琦备受煎熬,只要听到贾平安的好消息就会焦躁不安,寝食不安。   外面传来了周醒的声音,“王尚书,梁建方在平康坊说了,谁私下对贾平安下手,他会亲手弄死谁!”   “这等威胁无需理会!”王琦喘息着,“弄死他!弄死他!”   周醒沉默了一瞬,“相公说了,皇帝在关注,淡定!”   这话仿佛是一巴掌,打的里面的王琦脸上生痛。   他沉默片刻,说道:“某当时被贾平安的人痛打,躺在地上就如同是一条狗,某在看着那人,想着……终有一日,某定然能亲手弄死贾平安。不如此,某此生难安。”   让一个骄傲的人亲口说出自己遭受的屈辱,这比杀了他还痛苦。   “那个小贼该死!”陈二娘跪下,泪流满面。   ……   百骑,贾平安回去时,包东等人已经把这事儿散播的尽人皆知。   “大理寺此次丢人了,咱们百骑也能扬眉吐气了。”   贾平安受到了一轮目光洗礼,特别是那些后续进来的新人,看他就像是看偶像。   “那些军士冲杀,咱们的人都傻眼了,幸亏贾参军果断叫格杀勿论,否则今日能活着的怕是不会超过三人。”   牛逼!   那些目光灼热,差点把贾平安灼烧出无数透明窟窿。   “干得好!”   唐旭一番赞美,最后放了贾师傅半天假。   等贾平安走后,他唏嘘的道:“年轻人越发的厉害了,老邵,你老了。”   邵鹏随口道,“是啊!咦!贱人,是你老了。”   ……   贾平安顺势早退。   回家带着阿福在道德坊里溜达几圈,美滋滋啊!   才将出了皇城没多远,前方来了三骑,拦住了贾平安。   三骑就三骑吧,可中间一个却带着面纱。   这老爷们戴面纱,除非是风大的不行,否则谁弄这玩意儿。   中间的男子揭开面纱,那鼻青脸肿的模样让贾平安乐了,“王郎君,少见。”   “你在为自己招祸。”王琦一字一吐的道:“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平安无事。”   他把平安无事说的特别的清晰。   这是意有所指。   他左边的一个却是陈二娘,她冲着贾平安微微一笑,手上的长指甲看着渗人。   “你在羡慕嫉妒恨。”贾平安一脸认真的道:“上次杀了你的五个护卫,可某并未杀你,为何?这便是某给相公的投名状。”   王琦:“……”   你特娘的不是说留着某更好吗?   贾平安很诚恳的道:“告诉相公,某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某一直心向相公,为了相公,某愿意赴汤蹈火……”   “走了啊!”   贾平安策马过去,伸手拍拍呆滞的王琦的肩膀。   阿宝凑过去嗅了一下王琦的大腿,猛地打个响鼻。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萧良娣,然后拍拍阿宝的屁股,“走了。”   陈二娘担忧的看着王琦,“王尚书……”   上次贾平安留了王琦一命,让大伙儿不解。   王琦乃是小圈子干脏活的首领,重要程度……这么说吧,杀一个王琦胜过杀一百名护卫,贾平安的人为何手软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贾平安刚才的一番话,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难道他真的心向相公?”   随从觉得有些古怪,但想到这等结果,不禁憧憬的道:“那可是大收获。”   “回去。”王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   随从一边策马掉头,一边喋喋不休的道:“王尚书,这贾平安莫不是真的想投靠相公?想想也是啊!否则……”   否则上次他咋会放你一条生路?   王琦抬头,无声的吐气,然后一马鞭抽去。   侍卫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打马而去的王琦。   “这不是好事吗?”   你觉得不对就解释一下啊!   往常喜欢给麾下解惑装专家的王琦,今日却一言不发。   他能说什么?   ——贾平安觉得让某继续带领你们更好,他应对起来更安逸。   这是奇耻大辱啊!   ……   贾平安给王琦挖了个坑,心情极为愉悦。   “贾参军。”   姜融依旧站在坊门后,看着倦鸟归林般回来的坊民们。   贾平安路过时,他深深的洗了一口气。   然后他一阵狂喜,赶紧终止了吸气。   发现大鱼!   “小贾!”   奸臣许策马而来。   老许下马,姜融迎上去,“许使君光临道德坊,我等蓬荜生辉……”   老许的治下就有长安城,堪称是姜融上官的上官的上官……   这等大佬,姜融能见一面就很欢喜了,现在竟然能面对面,那还不赶紧偷偷的吸一口气。   一路到了贾家,老许才叹道:“你今日干得好啊!老夫得了消息,恨不能插翅飞去宫中,狠抽长孙无忌那个老贼一顿。”   他这是嘴炮,一般人也不会争论这个。   可贾平安却指指他的肚腩,狐疑的道:“许公,长孙无忌可是上马能厮杀的人,你……没杀过人吧?”   咳咳!   许敬宗板着脸道:“你懂什么?当年老夫在瓦岗寨时,和魏征号称双壁。”   这牛吹的……   贾平安抬头看看天空,一脸期待。   “你看啥?”吹牛要有捧哏的,否则就是自弹自唱,自娱自乐。许敬宗跟着仰头看了半晌,没发现什么。   “某看牛在哪。”   老许面色涨红,“你不信去问问李勣。”   “许公你不是文官吗?”   当年老许和魏征在李密的麾下,就是干文官的活计。   “老夫文武双全。”   许敬宗脸都不红一下,然后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了,就问道:“今日你做的极好,老夫听了也拍案叫好啊!只是有个问题,你为何不让麾下去揭开此事?”   “为何要躲避?”贾平安不解。   许敬宗痛心疾首的道:“这等事要做,但送死让麾下去,到时候你只管领功就是了,这样不好?你偏生要亲自率人冲杀,还去大理寺抢人,又得罪了唐临,你说说你,这一下得罪了多少人?”   贾平安无语。   “郎君。”   杜贺站在书房门外说道:“大理寺卿唐公来了。”   许敬宗一脸懵逼。   晚些唐临见到许敬宗时,也只是拱拱手。   “老夫来此是想问问……”唐临看了许敬宗一眼。   老许刚被打脸,此刻正在脑震荡中。   贾平安说道:“许公是个好人。”   好人许干笑一声,知晓唐临是想让自己避一避。   “你今日为何不去寻程知节等人帮忙?”   唐临的目光锐利,心想这等少年来到长安的时日不长,可却和一干老帅打作一团,这怎么有些串联的味道。   串联不好,所以程知节才会蹲家里装鹌鹑,李勣才会君子如玉,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觉得这个少年不错,所以想来敲打一番。   贾平安却楞了一下。   今日若是有一个老帅坐镇,韩洋之流的人就翻不起浪。   可贾师傅却忘记了。   真的,他就是没想到这个。   但作为一个诚实的人,他当然不能这般说。   “此事涉及到军队,老帅们插手的话,会给人话柄。”   什么话柄他不说,可唐临却自行想到了。   “会有人说他们抱团。”唐临赞赏的道:“你竟然能这般顾全大局,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是啊!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得到这个评价,于是难免就呆滞了一瞬。   唐临见他‘平静’,不禁赞道:“老夫以前也夸赞过年轻人,那人欢喜不胜,就差手舞足蹈了。最好的也是面红耳赤,眼中的得意却是瞒不过老夫。就你,心如止水,不起波澜,果然是个翩翩少年。老夫回头就给陛下推荐。”   我只是发呆啊!   你竟然……   想到李治得了自己的新人设‘宠辱不惊’后的反应,贾平安就有些哭笑不得。   ……   清早起床,冷的贾平安一个哆嗦,然后出门操练。   道德坊里此刻还没人,贾平安顺着一路小跑,等头顶冒白气时,这才回去练刀。   “先生。”   赵岩来了。   贾平安练完刀,利用空闲和赵岩说了今日的功课,二人很是专注。   晚些吃了早饭,贾平安上了阿宝,随即去上衙。   街上行人少了许多,贾平安看着街道两边的围墙,突然想到了大宋。   若此刻是在北宋的汴梁,街道两边全是店铺,做早饭弄出来的蒸汽把人脸笼罩着,一看就觉得这才是人间。   而大唐却用坊墙把百姓隔离在了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规矩之中进行,想买东西就去东西市,想嫖就去平康坊……   其实有些坊内已经出现了店铺,民不举官不究,官吏视而不见,为何?因为也方便了他们。随着大唐的发展,坊内的店铺越来越多,及至大宋,坊墙……那是什么东西?接着奏乐,接着舞,咱们通宵达旦的乐呵。   到了百骑,把今日的消息看一遍,把事情分解下去,贾平安就没事了。   没事了就躲在值房里看书,那感觉是相当的好。   “参军,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出去一看,却是久违的长腿妹纸。   卫无双的一双长腿在羃䍦中依旧吸睛,贾平安瞥了一眼,问道:“可是有事?”   “濮王派来了长史进献礼物,陛下自然不会见他,让你去。”   濮王就是李泰,当年和李承乾夺嫡差点打出狗脑子的那个。   去年年底时,他上疏请求开府,李治同意了。   开府就能设置属官,而且地位也不同了。   “这是参军对长史的意思吧。”   贾平安牵了马出来。   “对。”卫无双看来最近过的很不错,心情愉悦。   贾平安说道:“别动!”   卫无双一怔,贾平安缓缓靠近她的脸,那严肃的模样,让卫无双一下懵了。   贾平安凑拢了仔细查看,半晌才继续前行。   卫无双纳闷的道:“我的脸上有东西?”   “先前看到有红色,某以为是出血了,谁知仔细一看,却是嘴唇。”   唇不点而红!   这是在隐晦的夸赞妹纸的美貌。   这个渣男!   卫无双想到他刚才把自己的脸看了无数遍,顺带还深吸几下……   无耻!   唰!   大长腿横扫。   可贾平安的个子现在却比她还高一点……   贾平安下意识的低头,然后伸手去抓腿。   本来他以为能避开,可个子高了啊!   于是这一腿被抓住后,就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去!   果真是大长腿啊!   卫无双嗔怒:“松手!”   “哎呀!”   贾平安身体站直,卫无双顿时就站不稳了,接着长腿滑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摔倒,贾平安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这个……某的腰子不大好,刚才只是突然发酸了。”   贾平安及时松开手,上了阿宝,当先而去。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哪日我弄断你的贼手!”   “某只是为了救你,为何这般暴戾呢?”贾平安说着摸摸阿宝的脑袋。   萧良娣,多谢了。   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骑着阿宝,他在沙场上渐渐成熟,这都是萧良娣的恩情,所以不时要感谢一番。   一路到了皇城外,卫无双竟然带着他去了平康坊。   “难道是在青楼?”贾平安不满的道:“若是如此,无双你就不必去了。”   “长安食堂。”卫无双冷冷的道:“我本就不想与你单独相处。”   渣女!   贾平安悲愤的看了她一眼。   谢清就站在长安食堂的大门外,当看到了卫无双时,第一反应就是拱手。   卫无双下马,贾平安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是个跟班的。   “濮王府长史谢清,见过……”谢清微笑着。   “卫无双。”卫无双看看左右,那个小贼呢?   她只是来监督的,贾平安才是办事的人。   人呢?   谢清欢喜的道:“陛下竟然派了卫娘子来,可见对濮王的看重。”   这话倒是没错,因为谁都知道皇帝没几个心腹,派了女官来,这是和兄长不见外的意思。   谢清心中不禁暗喜。   卫无双回身,见贾平安站在自己的身后,那股子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个小贼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关键是……这是正事啊!他也这般随意。   “咳咳!”   贾平安上前,“百骑录事参军,贾平安,见过谢长史。”   谢清一怔,旋即微笑道:“幸会,还请里面用饭。”   三人进去,谢清的随从去点菜,因为不是用餐时间,所以还得了个包间。   二楼包间坐下,贾平安跪坐着,却一言不发。   卫无双心想你代表皇帝,作为主人要张罗啊!   可贾平安只是不语。   卫无双不禁看了谢清一眼,担心此人会不满。   目前皇帝登基未久,需要竖立一个好名声,特别是对宗室。   此刻要是传出皇帝苛待兄长使者的话,卫无双觉得小贼能被吊着打。   可贾平安却知晓李泰并未死心。   若是他死心了,为了保命,哪里还敢在先帝刚驾崩没多久的时候申请开府?   那不是往李治的心中捅一刀吗?   ——皇帝,你那个兄长可是在盯着长安呢!   既然不死心,李泰能做什么?   他只能上蹿下跳,勾结旧部。   可非常遗憾的是,贾平安知晓他们最后都被长孙无忌和李治一巴掌拍死了。   所以,知晓他们有见不得人的谋划,贾平安当然底气十足。   而谢青却在琢磨着贾平安此人。   传闻中的扫把星,但在百骑颇得皇帝的信任。   他本想表示不满,可此行他还带着别的任务,所以……   再多的不满也得压下去。   谢青微笑道:“贾参军少年俊彦,若是被濮王见到了,定然要执手交谈。”   咳咳!   李泰当年就喜欢结交那些所谓的大才,声势浩大啊!最后也倒霉在了这个上面。   而且你这话不是在坑我吗?   贾平安起身,“谢长史既然来了,那便好生看看长安城。若是有事……自己能解决最好。”   呃!   卫无双愕然。   有你这么待客的?   谢清要翻脸吧!   她看了谢清一眼。   谢清竟然堆笑道“多谢贾参军指点。”   见个面,就是双方看看对方的模样,知道对方的态度。   李治对这位兄长什么态度?   恨!   所以贾平安给谢清冷脸,李治知晓了只会赞许。   而谢清低头,表达了李泰的姿态,如此双方达成了暂时的和解。   会面圆满结束。   ……   码字码到两眼昏花的爵士,求票。月票、推荐票真少,惨…… 第236章 有等若无(为‘淼淼孩子’加更5)   晚些,卫无双去禀告此行的情况。   “贾平安冷漠,谢清主动搭话,只是几句话,贾平安就起身,让谢清无事别找他。”   卫无双有些忐忑,她记得上次听人说过皇帝对李泰这个兄长的仁慈和宽厚,赏赐的东西都是上品,谈及这位兄长时,都说是大才,言语间,颇为眷顾。   贾师傅对濮王的长史这般冷漠,皇帝会不会发怒?   李治点头,“知道了。”   竟然无事?   卫无双心中莫名的一松,回想起贾师傅那莫名自信的模样,不禁暗骂道:“小贼!”   等她走后,李治问道;“贾平安可有话?”   王忠良说道:“有,先前贾平安使人说了,百骑会盯着谢清,看看他在长安城中寻谁。”   “很好。”   李治回想了一下那位兄长……   看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当年他摸着自己的头顶,口出威胁……   ——你的好友李元昌参加了太子的谋逆,你也离倒霉不远了。   记得他当时……   朕当时表现的很是惶然吧,随后被先帝看到,一问,自己欲言又止,先帝大怒,这才说出来。   这是对李泰的致命一击。   从此他就再无机会。   李治的嘴角微微勾起,“就凭你!”   他随手在纸张上写了一行字,看了一眼,说道:“烧了。”   王忠良接过,无意间看到了这行字。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贾平安此事做的不错。”   ……   “兄长。”   贾平安没有接到皇帝夸赞的好消息,却接到了李敬业这个小畜生的坏消息。   “兄长,那胡姬……有孕了。”   李敬业一脸欢喜的模样,“某要做阿耶了。”   贾平安一脸懵逼。   “谁?”   娘的,这娃还不到十六岁,竟然就要做爹了?   “就是那个甩屁股甩的好看的胡姬。”李敬业得意的道:“阿翁若是知晓某要做阿耶了,定然欢喜。”   老李要四世同堂了,再努把力,说不得会五世同堂。   贾平安随口问道:“你和她最近都在一起?”   李敬业摇头,“就那一次。”   啧!   贾平安捂头。   见他苦恼,李敬业就劝道:“兄长,睡个女人吧。你莫不是腰子不好?某去寻阿翁要个方子来。”   老李竟然有这等药方?   关键是李敬业竟然知道。   贾平安觉得李敬业迟早会被李勣打个半死。   “你和她就一次?”   贾平安想起来了,上次他们二人去看胡姬舞蹈,李敬业失踪。   这娃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胡姬给睡了。   但……   好像才半月不到吧。   “你确定?”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李敬业点头,“那胡姬说她呕吐,柰子胀痛……”   贾平安呆滞……   娘的,半月不到就能有这些反应,这不对吧。   孕吐,食袋胀痛,这不是大半月,甚至是几个月后才有的反应吗?   李敬业见他呆滞,“兄长这是为某欢喜吗?”   欢喜个毛线!   贾平安叹道:“敬业啊!有没有觉着头上有东西?”   李敬业随手一摸头顶,“就这些东西吧。”   “某怎么觉着你的头顶变色了呢?”   贾平安起身道:“可告诉了你阿翁?”   李勣虽然是名医,但他也不一定知晓怀孕的变化。不过随后老李定然会叫人查访,一查……   “没。”   “那还好。”   “为何说还好?”   “至少你的腿保住了。”   贾平安出了值房,“带某去看看。”   晚些,二人见到了那个胡商,至于胡姬……   “阿香呕吐不止,在歇着。”   胡商很严肃的道:“阿香是我从遥远的大食带来的美人,为了她,我花了十万钱。”   李敬业想去看那个阿香,贾平安踩住了他的脚面,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胡商深吸一口气,眼眶就红了,“我来大唐就是为了发财,我本想努力挣钱,之后再娶了阿香,可没想到你的兄弟却粗俗的在柴房睡了她。”   李敬业附耳低声道:“阿香还是第一次。”   你这个蠢货!   经历过后世那些资讯轰炸的贾平安觉得这等手段太差了。   “你要什么?”贾平安想看看胡商的意思。   胡商叹息一声,“我把她从大食带来,一路艰辛,又养了她许久,三十万钱。”   呵!   李敬业觉得不多。   老李这些年得了不少赏赐,家中的田地也不少,不差钱。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痒难耐。   只是图财吗?   贾平安心中一松。   “让阿香出来。”   胡商皱眉,“我想,该是让你兄弟的长辈来。”   贾平安狞笑道;“他的长辈你见不着。”   李敬业说道:“赶紧,兄长能做主。”   胡商这才不情不愿的进去,晚些带着那个甩屁股的胡姬进来。   胡姬看着很悲伤,但兀自给李敬业抛了几个媚眼。   “几个月了?”贾平安开口就问道。   胡姬看了他一眼,“就最近。”   聪明,不提多少天。   贾平安叹息一声,“但凡女子有孕,孕吐最早会发生在受孕三十五日之后……你与某的兄弟多久了?”   阿香面色剧变,看了胡商一眼。   “这等素质还想出来骗人,骗人也就罢了,关键是……为何让某的兄弟做接盘侠?那孩子是谁的?”   胡商干咳一声,“此事……十余日也有呕吐的吧。”   “除非是喝多了。”贾平安冷笑道。   “此事确凿,阿香当时还是第一次。”胡商渐渐怒了,“不行就去告官,让官府评评理。”   这是公之于众,李敬业若是觉得丢人,自然会偃旗息鼓。   可贾平安却觉得很滑稽,“第一次,是鸡血还是什么血?”   李敬业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   鸡血?   “你昏了头!”贾平安看着他,很不满的道:“当时你还说有人给了胡姬钱,随即就去了后面。自家却是忘记了此事。”   这个憨憨,难怪被李勣嫌弃。   李敬业一怔,“是啊!某那时候觉着她柔情似水,就忘却了那事。”   娘的!   这女人看来手段不错,竟然把李敬业迷的七荤八素的。   “你这是欺负人!”   阿香低头哭泣。   胡商面色铁青,“去报官!”   “报官!”   贾平安笑了笑,“你告本官何事?”   瞬间胡商就懵了。   贾平安把鱼符一亮。   胡商噗通一声就跪了,抱住贾平安的大腿嚎哭。   “求贵人饶命。”   阿香楞了一下,也跟着过来,抱住了贾平安的另一条大腿。   李敬业还在懵逼中,贾平安问道;“为何要讹某的兄弟?”   胡商看了李敬业一眼,“他……他老实。”   MMP!   李敬业此刻全部明白了,拎起案几,呯的一声砸倒了胡商,顺手想砸阿香,最后却忍住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晚些出去,李敬业唏嘘了许久,贾平安以为他是伤心自己被骗。   “兄长,为何是鸡血?”   这货一直在琢磨此事。   “鸡血凝固的慢。”   鸡血要想凝固快得加盐。   下午下衙,李勣回到家中,随口问了李敬业的情况。   “小郎君刚弄了只鸡,不知在后院作甚。”   李勣笑道:“莫不是想做菜孝敬老夫?”   李尧笑道:“定然如此。”   李勣悄无声息的去了后面,就见李敬业一刀割了鸡脖子,随后把鸡血撒在白纸上。   他这是干啥?   李勣不解。   “真的不干啊!那某和胡姬欢好时,她就是弄了鸡血来装作是处子,顺势假装有孕,让某上当……”   李敬业越想越怒,听到咳嗽声,回身,就看到了更怒的祖父。   “小畜生,你做了什么?”   “阿翁,你听某解释……”   “老夫打死你!”   “啊!”   ……   贾平安站在皇城前,唏嘘着小老弟差点做了别人的接盘侠。   “兄长。”   曹英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的他的身侧。   “何事?”贾平安对曹英雄总是多些眷顾,为的就是当初他为自己仗义执言的义气。   “先前某看到有倭国人来了。”   擦!   贾平安的眼前一亮,觉得自己竟然忘却了此事,真是不该。   “在哪?”   “说是出海被风吹了来,如今在光禄寺那里。”   “被风吹来?”   晚些,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有倭国人说漂流而来,某觉着不可小觑。”   唐旭越发的懒散了,“倭国……那不是原先和百济勾搭的地方吗?管他们作甚?”   贾平安皱眉道:“校尉,要未雨绸缪。”   唐旭一听就头痛,“如此你自己行事。”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说道:“你这般撒手不管……妥当?”   唐旭笑道:“少年人精力旺盛,什么事都想管一管,让他去,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光禄寺。   “倭国人?”   光禄寺的人说道:“在鸿胪寺。”   鸿胪寺是正经的外交部门,贾平安一去,直接要见倭国人。   “此事百骑管不着。”   鸿胪寺的人很傲气。   他们是相对独立的机构,只对上面负责,百骑……算个屁。   贾平安把脸一板,“若是细作,你鸿胪寺也负责?”   官员心中一凛,仔细打量着贾平安,“此言当真?”   “真假不说,但某觉着你的眉心有黑气。”贾平安皱眉看了一眼,“记得上次太史令说过,眉心有黑气,主霉运,有血光之灾啊!”   官员这才想起这位是扫把星,加上李半仙的名号,他一个哆嗦,“贾参军,可有法子消解?”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这几日你日行一善,可消除此厄。”   官员心中一松,“多谢贾参军。”   一番忽悠后,贾平安成功进了鸿胪寺。   大唐越牛,鸿胪寺就越忙。比如说先帝在时,那些番外使团动辄数百人,甚至有上千人。   那么多人,鸿胪寺怎么接待?最后只能分散在各地。   三个倭国人此刻正在吃饭。   两个男子跪坐在边上,吃的狼吞虎咽。   最边上的是一个女子,她吃的相对斯文些。   “咳咳。”   官员咳嗽一声,三人抬头,随后起身。   两个男子……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不是看错了。   他们的身高怕是连一米五都不到。   而那女子反而比他们高一些。   一米四左右的男子,看了一眼,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大郎。   “贾参军,此事……”官员开口,那女子突然跪下,用流利的大唐话说道:“见过贵人?”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从何处学的大唐话?”   女子抬头,那张脸……   你说瓜子脸不算,圆脸也谈不上,介于二者之间。   而那一双眼睛微微一眯,竟然让人生出了燥热感。   只想着去蹂躏些什么。   “奴叫做麻野,祖先原先是遣唐使的随从。”   女子说了一个名字,鸿胪寺的官员笑道:“当年倭国使团上百人,回头还得翻找,不过记得许多都没有名字。”   这个时代的倭国人,大多和野人差不多。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遣唐使随从的后人遇到风浪也就罢了,竟然还飘到了大唐,这缘分让某不禁想去拜个佛。”   麻野面色一变,哀伤的道:“奴是被赶出来的。原先奴的祖父来过大唐,归去后,奴的祖父就和人有了争斗,去年他们想娶了奴,奴不肯,就带着奴仆驾船出海,投奔大唐。”   这故事编造的……贾平安觉得可以拍一部电影,主题就是为了爱情,女主角宁可去做野人。   麻野。   这个名字也勾起了贾师傅的一些美好回忆。   “看好这个女人。”   贾平安低声交代着,然后对麻野微微一笑。   麻野不知此人是谁,但看到鸿胪寺的官员作陪,就回以一笑。   “娘的,心都麻了。”   出了鸿胪寺,包东拍着胸脯,“那倭国女人一笑,某就想……”   雷洪扯着胡须问道:“想啥?”   包东看着他,怜悯的道:“想脐下三寸之事。”   “脐下三寸……”雷洪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叹息一声。   晚些,贾平安去寻了相关资料。   “新罗如今是真德女王在位,依旧和百济打的难分难解。倭国一直想介入两国之争,和高句丽有些纷争。”   这就是目前辽东和半岛的情况。   “总的来说,新罗弱于百济。从新罗向大唐低头后,高丽人也在向百济递媚眼。”   啧啧!   这真是个混战时代啊!   倭国一介入,就是高丽、百济、倭国的联盟,对抗大唐和新罗的联盟。   贾平安无比期待着这个局面。   “下衙去老夫家饮酒。”梁建方见他在边上翻看资料,还自言自语的,就觉得少年是发情了。   “不去。”贾平安一想到老梁家的孙女就打哆嗦。   “对了。”他想起了一件事,“大将军,那三个倭国人,某总觉着不是好鸟。”   梁建方鄙夷的道:“你的鸟有等于无。”   擦!   这个老流氓,我和你不共戴天!   贾平安怒了。   回到家中,阿福过来扒拉,想要抱。   贾平安艰难的抱起它,听着杜贺在身边说话。   “今日有媒人来家,说是给郎君寻了几个出色的小娘子,某不敢擅专,说是等郎君回来了再说。”   “不是二十一吗?”贾平安随口道。   杜贺苦笑,“二十一是成丁。”   卧槽!   贾平安一直糊里糊涂的觉得该等到二十一岁再成亲,可没想到这是成丁。   所谓成丁,就是你从此后就成为能全面承担大唐男子义务和权利的人了。   “好些十三岁就成亲了,某就是十五岁成了亲。”杜贺痛心疾首的道:“二十一成亲的少。”   卧槽!   卧槽!   卧槽!   贾平安连续三个卧槽。   难怪最近有些同袍有意无意的给他说自家有个妹妹,国色天香,一看就是持家能手,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老梁老是说孙女,原来也是有这个打算。   就贾师傅一人懵懂。   他在后世看到一个大唐婚姻统计,成亲年龄多在十八岁之后,二十一岁之后成亲的比比皆是。   可太宗皇帝当年嫁女给程知节家老二时,年少的让人无语。   现在想来,那怕不是中后期吧。   现在大唐差人口,而且此刻的人寿命都有些短。二十一岁成亲,若是按照岁数对比,相当于后世的四十成亲了吧。   呃!   这个乌龙很要命啊!   但贾平安随即就心安理得了。   “先不管。”   杜贺领会了精神,“郎君英明,但……某听闻郎君还是……要不,寻个女妓……那个啥……开……”   大佬,听闻你还是个童子鸡,去开个荤吧,好歹知晓女人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板着脸道:“此事某有数。”   杜贺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要不……郎君若是不嫌弃,鸿雁也行啊!睡了就睡了,不必管。”   睡了自己的婢女还不用管?   万恶的旧社会!   操蛋!   我干不了这等事儿……贾平安摇头,进去就看到了正在发呆的鸿雁。   这妹纸没救了。   “郎君!”   鸿雁清醒过来,赶紧伺候贾平安更衣洗漱。   随后,钱二来了。   “见过贾参军。”钱二看着多了些富贵气息,笑眯眯的,“公主说贾参军回了长安城也不去看她,她如今在家中念佛,只求贾参军回头不喜女子,喜欢男儿。”   那个恶毒的娘们!   贾平安莞尔道:“说吧。”   钱二认真的道:“这两日有人在酒楼里找事。”   “谁?”贾平安有些意外。   “不知,也不是附近的恶少,吃了饭就骂,说是饭菜不新鲜,随后就冲进了后面,说寻厨子……”   这事儿……味道不对呀!   “小心,盯着。”贾平安突然问道:“可是偷师的?”   钱二摇头,“厨房都有人盯着,没人能偷师。”   “那就让人盯着厨子,莫要被人绑了。”   钱二点头,“财帛动人心呐!”   可连续数日,厨子们屁事没有。   这等事儿要快,一旦长安食堂有了戒备,再想绑架厨子就难了。   贾平安找了百骑中善于观察的精锐来。   “看着长安食堂的周围,看看谁在盯着。”   两天后,结果出来了。   “三人。”   “他们去了何处?”贾平安眯眼,兴奋了起来。   “王琦的住所。”   机会到了!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公主府。   高阳跪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一本经文,却在打盹。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然后怒道:“公主府这般令你厌恶吗?竟然不肯来。” 第237章 心理战(为盟主“8000banshee”加更)   屋内奢侈的烧了两大盆炭火,哪怕门半开着也温暖如春。高阳看着多了些丰腴,随意穿的衣裙,底线依旧。   贾平安坐下,舒适的活动了一下脖颈,“有人要对长安食堂下手。”   “谁?”高阳果然忘记了贾师傅没来公主府的事儿,丢下佛经,拿起了心爱的小皮鞭。   “不知。”贾平安知晓高阳性子急躁,一旦给了嫌疑人的身份,弄不好这娘们下午就能去抽人。   嘁!   高阳放下皮鞭,白了他一眼,“对了,我也有事想问问你。”   “何事?”贾平安觉得高阳有些古怪,怎么说呢,你说兴奋也不对,就像是如释重负。   “先前房遗爱来寻我,我没见他,他说这等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说什么……以后富贵了莫要去寻他。莫名其妙的。”   高阳沉默了下来,贾平安却想到了谢清。   百骑盯着谢清,发现他去寻了房遗爱。   李泰当年收拢了一批小弟,房遗爱和柴令武就在其中。   难道是谢清说了些什么,比如说许诺,等哥东山再起后,封你为什么什么。而房遗爱那个蠢货说不得就动心了。旋即觉得高阳这个泼妇不是自己的良配什么的,连个侍女都舍不得给。   贾平安看着高阳。能否改变历史,他一直在怀疑。兴许他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回头就被扇了回来。   而高阳的命运就是他改变历史的一次尝试,若是成功……   他又想起了那个老卒。   ——你在乎什么,就去守护什么!   我在乎许多人,还有这个长安城,以及这个大唐。   贾平安随后告辞。   晚些,高阳进宫。   “何事?”李治对这个姐姐的态度好了不少,甚至还让人去烹茶。   “不喝茶。”高阳有些木然的道:“皇帝,你说当年阿耶为何把房遗爱配给了我?”   “为何问这个问题?”李治觉得好笑,但见高阳神色严肃,就想了想,“房家!”   这便是联姻。   彼时房玄龄如日中天,先帝的想法很简单……   李治叹道:“就如同长乐和长孙冲,衡山和魏叔玉,后来婚事取消,又配给了长孙诠,你明白了吗?”   高阳点头,“女儿就是为皇室收买人心的东西,不是把房遗爱配给我,也会选一个重臣的子孙配给我,对吗?”   她看着李治,神色倔强。   李治叹道:“你何苦纠结这些?难道配给普通人你能快活?没有权势,整日在家相夫教子,你能过这样的日子?”   高阳摇头,李治笑道:“你就是喜闹腾的,如此,房遗爱管不着你,岂不更好?”   高阳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房遗爱来寻我,言语间说若非我是公主,早就被他休了。”   嗯!   房遗爱竟然这般得意?   李治瞬间就想到了刚到长安的谢清。   他的那位兄长这是让谢清给房遗爱带了什么话?以至于让一直被压着的房遗爱说出这等狂妄之语。   “不必管。”   李治心中冷笑。   “为何把那等人配给我?”高阳突然怒了,“他说让我莫要后悔,说想休了我,我却无能为力,为何?只为了李家的脸面。哈哈哈哈!”   她大笑了起来。   王忠良有些肝颤,李治正好看了他一眼,他赶紧躬身告退。   再不走,听到那些话后,他觉得自己就不用走了。   “那等人也配得上我吗?雉奴,你说,他可配得上我吗?”   里面渐渐多了争吵。   不知过了多久,王忠良被冷的不行。   “我回去了。”   高阳出来了,依旧昂首,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得意。   王忠良进去,见地上有奏疏,就俯身捡了起来。。无意间抬头,见李治似笑非笑的看着虚空。   良久,他淡淡的道:“世家门阀小看我家,没想到他们也敢如此,有趣!”   ……   王琦正在交代事情。   五个男子站在堂下,周醒在转达他的话。   “点火之后马上分散离去,咱们的人就在附近接应,所以无需担心。”   晚些,周醒进来,“王尚书,已经交代了。”   王琦点头,说道:“长安食堂挣钱不少,高阳公主也因此少了折腾,这不好!”   他看看周醒,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周醒说道:“少了钱的高阳公主,那才是一个好公主,到时候撺掇一番,她自然会按照咱们的想法去做,到时候……”   王琦脑海里想到的却是贾平安。   贾平安提供了炒菜,如此想来,他每月也该有一大笔收入。   若是少了长安食堂,不但能让高阳重新折腾起来,也能让贾平安肉痛。   他赶走了所有人,一人呆在室内。   他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那股羞辱感让他浑身发烫。   ——我家郎君说了,留下你更好!   这话对于自视甚高的王琦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他走出了房间,看着夕阳西下,微笑道:“甚美!”   他期待着晚些平康坊有更美的景色,比如说一个大型火把!   ……   贾平安在长安食堂用了晚饭,随后出去。等天黑时,又悄然潜入。   里面此刻多了三十余人,包东和雷洪都在。   “盯着。”   贾平安交代了一句,随后寻了个房间歇息。   所谓歇息,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贾平安也在琢磨着王琦的心思。   他让人来长安食堂闹腾,绝不会是为了偷师学艺。对于小圈子而言,炒菜是能挣钱,但他们现在盯着的是清除异己。   烧掉长安食堂,高阳损失惨重,以她的性子,大概会暴跳如雷,旋即满世界咋呼,把每一个怀疑的人都骂上一遍,最后去质问。   如此,高阳就算是重新入轨了。   可为啥要死死的盯着高阳呢?   贾平安真心好奇。   唯一的答案就是利用高阳去影响房遗爱。   可现在房遗爱和高阳都不见面了,小圈子还折腾高阳作甚?   高阳的朋友圈?   贾平安想到了这个。   高阳当年被太宗皇帝宠爱,朋友圈不小,在皇室中也有些影响力。   啧啧!   这是要弄死几个宗室子才甘心的节奏啊!   长孙无忌为啥要弄宗室?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赧然微笑的年轻人的面孔。   然后他打了个寒颤。   娘的!   但凡是皇帝,那心肠多半都是黑的!   阿姐也不会例外。   等她以后成就帝位,下手比李治还狠。   所以抱大腿也得讲究策略,而且……若是高阳能幸免,也就是说他能改变历史。   要扩张自己的朋友圈才行!   贾平安挑眉一笑,觉得这个事儿越发的好玩了。   “你特娘的是不是要拉了?”隔壁的雷洪低声问了谁。   包东的声音传来,“放屁!没拉。”   “那你特娘的放个屁听着连汤带水的,臭死了!”   隔壁的雷洪在低声叫骂。   贾平安莞尔。   然后有人轻声道:“参军,发现了。”   来了!   贾平安悄然出去,百骑的人也聚拢了。   “参军!”   黑暗中,贾平安点头,“布置了!”   众人散去。   包东站在贾平安的身侧,贾平安皱眉道:“你离某远一些。”   包东忍笑退后几步。   酒楼的后面有人值夜,此刻他点了一盏灯,灯火细微,在这个寒冬中却让人感到了暖意。   几个黑影从外面翻了进来,轻车熟路的摸了过来。   当他们进入预设的包围圈时,贾平安说道:“动手!”   瞬间那五个男子的右侧多了一排百骑,他们张弓搭箭,旋即不等命令就放箭。   五人倒下,有人上前,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堆。   “倒些油,别倒多了。”   贾平安下来,有人打开了后门,他走了出去。   身后,那五具尸骸被人拖了出来。   “参军,周围能辨识的有三人。”   贾平安摇头,“无需管他们,我们走。”   他带着数十百骑出了酒楼,转过了巷子。   有人在外面喊道:“走水了!长安食堂走水了。”   贾平安就在火光中走了出来,身后的百骑蜂拥而出。   横刀在手,战马就在身边,刹那间,气势如虹。   右前方有人面色一变,旋即转身就跑。   “出发!”   贾平安上了阿宝,一夹马腹。   一路疾驰,到了永宁坊时,坊正带着坊卒拦在门外,“停住!”   一个东西飞了过来,有人厉喝道:“百骑办事!”   坊正看了一眼地上的鱼符,咬牙道:“下马!”   当先的骑士喝道:“斩杀了他!”   坊正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某有罪!”   坊卒们纷纷避开!   战马轰然冲进了永宁坊。   最后两个百骑勒马,喝道:“明知百骑办事依旧阻拦,说,谁的吩咐?”   坊正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是……先前有人来……”   ……   王琦还在等着好消息。   陈二娘在给他斟酒。   酒水缓缓吞咽下去,王琦凝视着陈二娘,“这几年辛苦你了。”   陈二娘的眼眶马上就红了,哽咽道:“不辛苦,你好了就好。”   王琦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庞,微笑道:“某当然好。以后会更好。”   陈二娘点头,“就是褚相离开了长安城,觉着有些不好。”   “皇帝会生气。”王琦讥诮的道:“相公在朝中压制了他,可上次对李勣动手,让皇帝怒了,于是褚相就成了发泄的对象。不过也就是一两年就能回来。”   “呯!”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谁?”   王琦瞬间弹起来,接着往后退去。   进来的却是周醒。   他急促的道:“失手了,贾平安在酒楼里蹲守,他们来了。”   王琦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陈二娘喊道:“挡住他们!”   她跟了出去。   周醒也悄然消失了。   外面,百骑冲进了院子里,那十余人没能阻拦他们多久,被斩杀当场。   “参军,他们从后面跑了。”   “追!”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猎手,在不远不近的跟着猎物。   “他们追来了!”   身后的喊声让王琦心中一冷。   黑夜中,他回头,看到了黑压压一片人马冲了过来。   他惨笑一声,“他一直在等着某犯错,不过某将让他无家可归!”   他同时派了人手去道德坊,准备一把火把贾家给点燃了。   既然要动手,那就要绝!   除去此刻不好杀贾平安之外,他什么都敢干!   陈二娘拉着他狂奔,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就低声道:“保重!”   她松开手,喊道:“快跑!”   王琦心中震动,一边跑一边回头。   陈二娘回身站在那里,摸出短刀就扔了出去。   有百骑挥刀斩落她的短刀。   接着众人蜂拥而至。   陈二娘的身体跃起,冲向了贾平安。长长的指甲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   贾平安一刀砍去,陈二娘的身躯扭曲,边上的包东一刀背拍在她的背上。   陈二娘往下落,贾平安摧动阿宝,正好接住了她!   “是你!”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王琦,你的女人在某的手中,某今夜就试试她的味道,哈哈哈哈!”   冲进了黑夜中的王琦只觉得浑身滚烫,那种极度的羞辱感再度袭来。   贾平安按住了陈二娘,喝道:“再动就斩了你的头!”   身边全是百骑,陈二娘伏在贾平安的身前,脖颈被贾平安单手抓住,突然笑了起来。   “你在庆幸王琦逃脱了?”   陈二娘点头,笑道:“对,你失败了。”   啪!   贾平安用刀脊抽了她的屁股一下,笑道:“是啊!你竟然这般悍勇。”   陈二娘只觉得那里刺痛,就冷笑道:“有本事便杀了我!若是想凌辱我……”   她突然一弹,人就弹了起来。   呛啷!   半空中两把长刀对准了她落下的方向。   包东和雷洪冷冰冰的看着她。   “收了。”   贾平安一声令下,陈二娘再度落在了马背上。   阿宝被这个女人落了两次,极端的不满,不禁人立而起。   曰!   贾平安双腿夹紧马腹,可陈二娘却倒在了她的怀里。   索性阿宝知晓分寸,马上落了下去。   贾平安拦住陈二娘的腰肢,赞道:“某最喜那等忠义之人,否则刚才两把横刀,你毫无生机。”   晚些,有人来禀告道:“参军,那王琦不见了。”   贾平安策马看着前方,“你说,某是继续追索,还是回去。”   陈二娘冷冷的道:“你寻不到他!”   “你说的?”   贾平安策马往左,越走陈二娘心中越惊惶,最后竟然媚笑靠在了贾平安的怀里,返身,亲昵的道:“贾参军,奴可美吗?”   你还比不上长腿妹子,更比不过娃娃脸。   但贾平安在下一盘棋。   他痴迷的看着陈二娘的脸,伸手在她的身上一阵摸索。   陈二娘面红耳赤的,身上的那些零碎全都被搜了出来。   “都是杀人的东西。”包东接过那些零碎,头痛的道:“这等女人,最好一刀杀了,永除后患。”   陈二娘此刻只想拖延时间,她反手搂住了贾平安,竟然使出了狐魅的招数。   贾师傅一边装菜鸟,一边说道:“你这样的女人,丝毫不能让某动心……”   男子大多是口中拒绝,心中想念。   陈二娘心中一喜,暗道果然男人就没有对自己不动心的。   这是个机会,若是能脱身呢?   想到这里,陈二娘嘴里吟哦,身体动弹。   贾平安皱眉,觉得这样不保险。   他默念了一下色即是空,然后叹道:“你这般……以后可愿跟着某?”   这是动心了。   早就知晓连雅香都没法睡了贾平安的陈二娘,此刻却生出了虚荣心。   不管男女,当看到目标对自己动心时,自然会把其他人的失败归咎于没有魅力。   这玩意儿不存在睿智与否的问题,而是虚荣心的问题。   她柔声道:“奴愿意。”   贾平安想吐,但却依旧要用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此,你可愿去寻了王琦,做某的内应?”   你真美,想的真美!   陈二娘心中暗笑,但却不禁狂喜。   机会来了。   “奴……”她犹豫了一下,就像是内心在经历挣扎。   “每月出来和某见一面即可,可好?”贾平安深情款款。   陈二娘点头。   贾平安伸手。   嗤拉!   陈二娘的衣裙很快就变成了稀烂。   这是马背上啊!这个急色的小畜生!陈二娘急忙推拒,最后竟然说道:“奴来了月信。”   贾平安茫然道:“月信是何物?”   包东笑道:“就是女人的东西,男人莫要去触碰。”   贾平安遗憾的松开手。   晚些,二人说好了再次见面的地点和时间,然后洒脱而别。   等陈二娘走后,贾平安依旧眺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参军,她都走了。”   陈二娘自信自己迷住了贾平安,但作为贾平安的随从,包东却知晓这位参军的想法。   “这个女人沾染了王琦的那等毛病,觉着自家聪慧无双,某敢打赌,她此刻正在某处看着这边,想看看某的真实心意。”   贾平安依旧如此。   前方的黑暗中,陈二娘一直在看着这边。   “果然是个痴情的,呸!”   陈二娘转身就走。   贾平安又‘痴情’了一刻钟,这才回去。   “参军,为何要放走她?”包东真的不明白。   “王琦倨傲,甚至是有些极度的自信。这等人想掌控身边的一切,包括女人。陈二娘是他的禁脔,此刻回去,你说王琦会不会觉着她已经失身于某了?”   包东的目光中多了震撼。   “一个极度自信的人,被某打击了多次,特别是上次,某宁可留下他一条命,这对他的打击最大。此刻再叠加自己的女人失身于某,你说那王琦会如何?”   这是心理战,贾平安的目的就是要让王琦疯狂。   小圈子在阴暗中的话事人越疯狂越好!越疯狂破绽越多。   “参军,你先前说要尝尝陈二娘,这是说给王琦听的?”包东震惊的道:“后续你撕烂了陈二娘的衣裙,这也是做给王琦看的。等王琦看到陈二娘的模样时,估摸着会疯狂。”   雷洪扯着胡须,觉得震撼之极。 第238章 某立下头功   狡兔三窟,王琦狼狈的逃回了自己的一个据点里,然后叫人弄了酒水来。   他拿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眼中全是木然。   他就这么呆呆的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醒来了。   “某差点就被抓住了。”周醒跪下嚎哭了起来。   “哭什么?”王琦笑道:“某如今算是明白了,那贾平安便是皇帝用来对付我等的人,难怪唐旭最近不见人。”   周醒拿起酒壶,仰头就干。喝了酒,他放松了些,可回想起先前被追逐的场景,那眼中全是恨意。   他咬牙切齿的道:“以往皇帝可不敢对付咱们!”   “以往是以往。”王琦此刻的脑子里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他举杯喝了一口,冷笑道:“皇帝不甘权利旁落,所以出手赶走了褚相。这是朝中。在朝堂之外,贾平安带着百骑便是咱们的对手。只可惜某醒悟的晚了些。”   周醒痛苦的道:“那些兄弟啊!都被砍死在院中。王尚书,相公难道不能压制皇帝吗?”   “压制?”王琦神经质的笑了笑,“那是皇帝,刚登基时相公自然能压住他,可如今他登基一年有余,除非相公想摄政,否则皇帝必然会不断冲着咱们下手。”   他痛苦的道:“某上次为此事和郑远东说过,郑远东转告了相公,说是相公呵斥,令我等莫要离间君臣。离间,那是皇帝啊!相公……”   两行泪从脸上滑落,王琦哽咽了起来。   周醒喝的大醉,随后被人弄走了。   “王尚书!”   王琦刚想去睡觉,外面传来了惊呼。   门打开,门外站着衣衫褴褛的陈二娘,她笑靥如花,“奴回来了。”   王琦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然后木然道:“去歇息吧。”   陈二娘愕然,旋即明白了什么,就解释道:“奴依旧干净。”   王琦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笑道:“好。”   你若是干净,身上为何被撕扯的破烂?   但他不能说。   陈二娘先前为他拦住追兵,相当于救了他一次。他再无耻,也无法斥责这个女人。   但他的心中却就像是被人浇了一盆滚烫的热油一般,处处都在煎熬……   他喘息着,等陈二娘去了之后,就去了房间。路过一张案几,上面有一盘针线。   他拿起了一根针进去。   屋里黑麻麻的,他并不想点灯。   他拉起袖子,试探着用针戳了自己的手臂一下。   疼!   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却袭上心头。   他再戳了一针。   再一针……   黑暗中传来了笑声。   “嗬嗬嗬……”   ……   贾家。   杨德利嘟囔着:“平安怎地还没回来?”   杜贺隐蔽的打个哈欠,“郎君怕是有公事。”   “公事不公事的,某就盼着他开窍,去睡几个女人。”杨德利很惆怅的道:“别人早就收用了女人,可他却坐怀不乱,这算是什么事。”   杜贺也觉得这事儿不妥当,“要不,回头某劝郎君收用了鸿雁?好歹也能暖床。”   杨德利摇头,“平安的主意大,上次还听他嘀咕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某估摸着就是不想睡附近女人的意思。哎!”   二人唏嘘了一阵。   杜贺突然侧耳,伸出食指竖在唇上。   杨德利心中一紧,悄然去边上拿了一个东西,却是扫帚。   一个黑影悄然爬了进来,落地后,他拿出一个水囊,开始倾倒。   杨德利的鼻子抽了一下,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   原先老贾家穷的吃土,唯一的一盏油灯,一个月最多点一两次,这还是有事的情况下。若是没事,天黑后,老贾家两兄弟就睡了,节约灯油钱。   而且灯油也能吃,有一次两兄弟缺油水缺的厉害,杨德利还倒了些灯油进去,吃的酣畅淋漓。   那黑影就在倾倒灯油,杨德利第一反应就是太浪费了,然后一个激灵,喊道:“有贼人纵火!”   杜贺已经勇敢的冲了过去。   王老二等人已经闻讯出来了,徐小鱼甚至还弄了个火把在点。   大伙儿就看到杜贺冲过去,被黑影一脚踹倒。   黑影哆嗦着拿出了点火的工具,杨德利来了。   黑影飞起一脚。   可他倾倒的灯油已经弥漫到了脚下,刚抬腿,支撑腿就滑了一下。   那边的徐小鱼点燃了火把,王老二见状喊道:“表郎君退后!”   表郎君的武力值……一言难尽。按照王老二的估算,也就是比杜贺和鸿雁强一些。   这贼人来纵火,绝对就是生死仇家,表郎君上去不是送死吗?   要是表郎君出事,郎君会如何?   王老二心急如焚,徐小鱼在飞奔……   贼人就在他们的紧张关注下,一下就往后扑街了。   卧槽!   王老二楞了一下,徐小鱼也楞了一下。   运气这么好?   可贼人却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随即摸出一把短刀,目光凶光的扑了过来。   “表郎君!”   鸿雁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尖叫起来。   王老二脚下加快,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五内俱焚,喊道:“退后!”   可杨德利却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而且……   表郎君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好像那短刀是纸糊的一样。   这等大无畏的精神,让王老二心急如焚的同时,也多了钦佩。   表郎君,果然是好汉子!   贼人冲了过来,才将迈步脚下再度打滑。   他张开嘴,看着飞扑过来的杨德利在挥拳。   呯!   贼人下巴中拳。   他挥刀的动作变形,但毕竟是身手了得,他再度收刀,短刀就在身前。   这次某要弄死你!   弄死杨德利,贾平安会发狂吧。   这比一把火烧掉贾家的功劳更大。   某立下头功!   他瞄的准准的,这一刀一定能捅死杨德利。   可杨德利的身体却猛地扑了过来。   原来他也踩到了灯油。   他的脚下一滑,本来是正经冲过来的,竟然变成了飞扑过来。   飞扑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贼人还在收刀,杨德利就从上面压在他的手臂上。   贼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手臂上,手臂被动的被撞了下去……   噗!   短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腹。   贼人愕然。   怎么会这样?   杨德利一看就是身手普通,可他为何能杀了某?   不,是让某捅了自己?   贼人接着被杨德利扑倒在地,短刀再度往身体里插的更深了些。   他茫然看着夜空,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表郎君!”   贾家的仆役们都冲了过来。   隔壁的王学友家也被惊动了,一家子拎着各种‘兵器’赶来助阵。等看到扑在贼人身上的杨德利时,赵贤惠有些惊讶。   “表郎君,你不该冲动呀!”   杜贺在嚎哭。   赵贤惠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他……他竟然去了?”   这一刻她后悔了。   杨德利虽然其貌不扬,但却踏实,而且现在也是仓部的主事,堪称是好女婿的人选。   她都准备要结束矜持和考察了,可杨德利却……   伤心了。   赵贤惠不禁落泪。   “哎……”   杨德利叹息一声,刚才他被贼人的刀柄顶到了肋下,岔气了。   众人一惊,王老二赶紧把他扶了起来,问道:“表郎君如何?”   杨德利活动了一下,“某无事。”   “真没事?”徐小鱼觉得这番搏斗怎么着也得受点伤吧。   众人一阵检查,杨德利毫发无伤。   这运气!   “表少爷莫不是最近去求过佛?”王老二觉得这运气要逆天了。   杨德利却很平静的道:“某舍不得给灯油钱,在心中默念几句佛号就是了。”   王老二捂额。   赵贤惠看着他,突然和颜悦色的道:“以后做事别冲动。”   杨德利瞬间就激动了。   这是丈母娘对我的关心啊!   他不禁看了站在最后面的王大娘一眼,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还捅死了贼人,真厉害!”   王大娘嘀咕的声音传来,杨德利只想咆哮一声来发泄兴奋之情。   他抬头,夜空中星光灿烂。   这时外面传来了喊声。   “是赵岩!”   众人冲了出去,就见两个黑影在扭打。   “啊……”   占上风的黑影突然身体一滞,惨叫了起来。   下面的黑影趁机翻身,用脑门去撞击,用双手去掐住对手的脖颈,之后腾空而起,一膝顶在对手的小腹上。   火把照亮了周围,杨德利愕然,“赵岩?”   上面的正是赵岩,他喘息道:“某听到先生家有动静就来了,正好这人逃跑,某就……”   他说完就摇晃了一下,竟然晕了过去。   王老二过去检查,“撞到脑袋了。”   晚些,贾平安回家得了消息,不禁怒了。   王琦这是双管齐下啊!   他就不怕自己动手?   杜贺来了,一片钦佩的道:“郎君,今夜表郎君悍勇无畏,可这般终究不妥当,哪有亲自上去厮打的。郎君,要不劝劝?”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杨德利这种行径在杜贺看来很危险。   “无碍!”贾平淡淡的道:“贾家的家训……”   杜贺马上束手而立,恭听家主的训示。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杜贺沉默良久,躬身告退。   他被震撼到了。   竟然有这等家训,难怪郎君能一路逆袭,短短时间内成就了贾家目前的兴旺。   回到前院,王老二问道:“郎君如何说?”   杜贺摇头,“郎君……果真是非同一般,那气势……哎!某当年为官,若是有郎君这等气势,哪里会犯错?”   “你?”王老二笑道:“郎君少年了得,这便是天授之才,你不行。”   “不是天授之才。”杜贺觉得王老二这个粗胚不知道读书的好处,但依旧耐心的解释道:“是郎君有大才。天授是天授,郎君这等大才,却是自家琢磨出来的,尤为可贵。”   “能杀人就是大才。”王老二显然很满意家主的刀法,“郎君的刀法不错,再等几年,那便是又一个悍将。”   “某和你说不清!”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杜贺回家,和妻子说了一番话,两口子想到家主这般厉害,以后定然前途无量,自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一时间就兴奋了起来,于是……   第二天早上,杜贺起晚了。   “管家,怎地腿软了?”   开门时,杜贺的腿明显没力,徐小鱼觉得奇怪。   杜贺干笑一声,随即打开大门。   贾平安牵着马出门,嘴里还哼着歌,杜贺听了竟然有些莫名的感触。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贾平安哼着歌,一路到了百骑。   一进去,众人的目光都不同了。   百骑和王琦那一伙人是对头,双方一直以来都在暗战。但百骑没法对王琦下狠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但贾师傅敢。   “小贾!”   唐旭和邵鹏在等待。   可外面却来了人。   “陛下召见!”   正准备吹嘘一番的贾平安进了宫。   “为何动手?”   李治正准备去前面,看着很精神。   皇帝这是害怕和小圈子彻底翻脸吧?   啧啧!   贾平安心中一哂,一脸忠心耿耿的道:“自从陛下上次交代要护着那些山东门阀之后,臣就一直在盯着王琦,他们那伙人下手狠毒,行事并无底线……”   贾师傅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高阳和巴陵,这二人穿衣也没底线。   “臣侦知王琦准备纵火烧毁高阳公主的酒楼后,就带着百骑蹲守,果然等来了王琦的手下……臣随后突袭王琦的住所,有亡命十余人抵抗,被尽数斩杀……”   “王琦仅以身免。”   “拿到了证据?”李治点头,只要有证据就不怕,“可惜没拿住了王琦。”   呵呵!   贾平安一脸内疚的道:“臣无能!”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到百骑和王琦争斗许久都没结果,最终还是贾平安出手压制住了他们,就觉得这个扫把星还是很勤勉。   关键是他对自己的吩咐很用心。   这个很好!   想到这里,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一脸内疚,却又欲言又止,就更满意了些,“去吧。”   帝王的一言一行能让臣子如此,这说明这个臣子就在帝王的掌控之中。   贾平安等皇帝走远,这才在内侍的带领下出宫。   半路,前面的内侍见到了熟人,“无双。”   长腿妹子来了。   这是宫中,所以她没戴羃䍦。   近前,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我与他有话说。”   内侍暧昧的笑了笑,“咱懂,咱懂!”   大唐皇室对男女之事最是开放,宫中人和外面的人那个啥……只要你别乱搞,没人在意。   卫无双近前,觉得自己怎么都看不透这个少年,“我刚听闻,昨夜你带着人突袭了那位王尚书,他仅以身免。你不怕吗?”   小圈子何等的厉害,你竟然敢去触怒他们?   贾平安肃然道:“陛下所差,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把事情做好。至于得罪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某一身正气,何惧之有!”   他顺带释放了些义无反顾的气息。   这是个好人。   卫无双皱眉看着他,突然低声道:“要小心。”   这妹纸……   贾平安心中微暖,“知道了。”   随后出宫,那内侍比较八卦,不住的问他和卫无双的情况。   “无双真美。”贾平安知晓宫中有明枪暗箭,但依旧一脸怀念的模样。   内侍心中一喜,晚些回宫就寻了人去告状。   “陛下。”   这一状最后捅到了皇帝那里。   “何事?”   李治正在看奏疏。   “有人说宫中人卫无双和贾平安内外勾结……”   李治抬头,“处置了。”   王忠良应了,晚些,那个送贾平安出宫的内侍被打了个半死。但他一直不明白,为啥会被打。   卫无双命硬,若非有贾平安这个扫把星在,估摸着早就被送出宫了。后来李治想着废物再利用,就让她去监控贾平安,这段时日下来,成果斐然。   告状的内侍不知道内情,被贾平安忽悠了一番,若是他心存善良,那么相安无事。可这厮竟然趁机告状,想用贾平安和卫无双的血来染红自己的进身之阶,结果就倒霉了。   “陛下,昨夜有人在贾家纵火。”   最新的消息让李治心中一震,不禁想到了先前贾平安欲言又止的模样。   “令大理寺去查!”   皇帝发怒了。   百骑,贾平安在欢呼声中进了值房。   唐旭欢喜的道:“那王琦行事狡诈,以往咱们投鼠忌器,不好下手。他率先冲着公主的酒楼出手,却被你拿到了证据,如此顺势突袭,痛快啊!”   “只是运气罢了。”贾平安很是谦逊。   “不骄不躁。”邵鹏越发的满意了。   “去吧。”唐旭欣赏的看着贾平安出去,外面旋即传来了声音,“见过参军!”   程达进来了,先是夸赞了贾平安几句,然后纠结的道:“校尉,兄弟们如今满口都是参军,却忘记了校尉和邵中官,某觉着怕是……不妥吧?”   这时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那些功劳哪是某的?没有校尉和邵中官的统领,没有他们把关,这些事一件都做不成。”   程达瞬间面色微变。   唐旭面带微笑,“那小子!”   邵鹏也心情大悦,“回头五香楼……老唐请客。”   “正是有了校尉和邵中官的统领,有了兄弟们的努力,这才有了百骑的出彩,回头五香楼……校尉和邵中官请客!”   外面马上就开始起哄。   邵鹏笑骂道:“那小子,一下就坑了咱们俩,回头让他请客。”   唐旭笑道:“正该如此。”   程达仔细看去,就见唐旭神色惬意,邵鹏却是颇为欣慰……就特娘的没有不忿或是不满的情绪。   那个扫把星,竟然得校尉和邵鹏的这般看顾吗?   ……   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了,有月票的书友,恳请投给大唐。 第239章 渣男,渣女   贾平安笑眯眯的完成了一次演讲,赵岩有些忐忑的来求见。   “先生,那些同窗弄了个文会,让某去,某……”   “去吧。”贾平安见他额头青紫一块,想到他昨夜拿住了纵火犯,就觉得这个学生的骨子里不缺血性。   这是好事。   “某有些担心。”这年头能读书的大多出身不差,赵岩这等平民子弟最易被排挤。   “只管去。”贾平安皱眉道:“人最怕的便是惧!你一旦惧了,心中就会有破绽,随后你会惧怕这样,惧怕那样……直面你的恐惧,大胆些。”   赵岩拱手,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所谓的文会,必然要有场地和酒菜。因为那些读书人大多家境不错,所以轮换着来做东。   此次是黄吉做东,此人的父亲乃是六品官,回头就准备让黄吉去国子监求学,所以这也是一次炫耀之旅。   仆役一身新衣裳,黄吉也是如此,站在门外笑吟吟的迎接同窗。   有人的家庭地位不如黄吉,神色就多了些讨好。有人的家境更出色一些,黄吉的笑容就更真诚了一些……   “赵岩。”黄吉指着赵岩笑道:“你竟然不读了,某不解,所以就请你来问问,为何?”   他说话时姿态从容,举手投足都是自信。   赵岩拱手,“多谢黄兄,至于读书……某如今拜了先生,就不去学里了。”   “先生?”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黄吉说道:“天下最好的先生都在国子监诸学,你学业也不错,为何不去试试四门学?就算四门学要出身尊贵的学生,你也能去律学、书学和算学,这三学招收的都是平民子弟,总比你在外面自家寻什么先生强吧。”   赵岩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却极为恼火。   先生这般大才,这些人却觉得只有国子监诸学才能出人才。   晚些,众人进去,先是酒过三巡,接着有人出来吟诗。   赵岩没有诗才,众人也不见得多好,于是吟诗一番之后,作为主人,即将去国子监的黄吉起身,说道:“车鼻可汗被擒,陛下宽宏大量,并未杀他,而是封了官。如此突厥皆平,某以为,大唐该看看辽东了。”   所谓民间政治家在大唐最为风行,那些读书人喜欢讨论政事,特别是军事方面的事儿,然后慷慨激昂的唱着豪迈的诗歌,寻机去投军,杀敌求功勋。   这便是大唐!   众人都热血沸腾,有人说道:“突厥被高郎将一战打怕了,如此大唐的疆域扩展到了无边无际之地……某以为,当图吐蕃。”   有人赞同这个看法,“突厥已经完了,而吐蕃却三番两次的觊觎吐谷浑和叠州,可见狼子野心。某的兄长前日去从军,说了要去叠州,若是吐蕃人来了,定然要让他们看看大唐儿郎的风采!”   “好!”   众人不禁轰然叫好。   这些年轻人家中的条件都不差,若是按部就班,以后为官也不是难事。   可他们却依旧憧憬着用刀枪去搏杀,为自己某去功勋,为家国赢取疆土。   有人在唱歌,歌声豪迈。   黄吉见赵岩默然,就笑道:“所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赵岩你这是觉着咱们说的不对?”   “他哪里知晓这些大事,这是不懂咱们说什么呢!”   “也是,罢了,换个话题,咱们说说诗赋文章。”   黄吉见赵岩欲言又止,就鼓励道:“你只管说,说错了大家不笑话你。”   众人都轰然笑了起来。   同窗之间的排挤,这是因为阶层不同,权贵家的孩子和平民的孩子天生就玩不到一起。你要硬着头皮上去凑热闹,最终只会被视为跑腿的小弟。   所以在可以同时接收权贵子弟和平民子弟的四门学中,散学之后,权贵子弟在一边,平民子弟在一边,中间空荡荡的,堪称是泾渭分明。   为何天生就玩不到一起?   别人说的话题你压根就不懂,或是没经历过,你在边上只有尴尬的份儿。   就像是此刻,黄吉等人说的是军事,而这等事儿平民子弟只是风闻,仅仅知道高侃打了胜仗,俘获了车鼻可汗,可进一步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这便是被话题隔开的阶层。   众人都觉得这个话题对赵岩不大友好,有人笑,有人皱眉,但更多的人是木然。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何要敷衍你?   赵岩举杯喝了一口酒,先生说他还年少,最好别喝酒,可他身材高大,站起来和成年人并无区别,所以暗中也会偷偷的喝。   “高郎将一战击溃了车鼻可汗,为何?因为沿途的部族都不敢来援。由此也能看出大唐的威严,更能看出车鼻可汗众叛亲离的窘境。”   赵岩一番话,让同窗们有些惊讶。   他竟然知道这些?   赵岩继续说道:“但若说突厥不行了,被打怕了,不用管了,此言大谬!”   顿时有人就驳斥道:“为何大谬?高郎君领军一路无人敢挡,车鼻可汗众叛亲离,这等威势的大唐,谁敢悖逆?”   众人都在冷笑,觉得赵岩这个农家孩子就算是侥幸知道了些突厥大势,可也不足以和自己相提并论。   所谓家学渊博,指的不只是学问,更多的是眼光和阅历。一个从小就接触这等大事的孩子,长大后,他天然就比别人更强大。   赵岩觉得这些人太激动了些,先生说有理不在声高,果然!   “大唐安抚那些突厥人,可没有几个突厥人感激,在他们的眼中,大唐就该被他们压制,就该被他们杀戮……那些人看着大唐人的目光中都是仇恨和不屑……这样的突厥,谁能说他们怕了大唐?谁能说他们完了?”   众人一惊,有人笑道:“你说的恍如亲见,可依旧是夸夸而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岩也笑了起来,“这些都是某亲眼所见。”   众人一愣,黄吉笑道:“你莫不是喝多了?你如何能亲见?”   赵岩放下酒杯,觉得不能再喝了,“某跟随先生去了如今的单于都护府,去安抚突厥人。”   众人不禁轰然闹了起来。   “你如何能去哪里?”有人笑道:“赵岩你为了面子,竟然能如此吹嘘吗?哈哈哈哈!”   赵岩笑的很是淡然,“因为某的先生去了。”   黄吉随口问道:“你的先生是谁?”   “百骑,贾平安。”   “你的先生竟然是他?”   众人木然。   一个学生说道:“此事某知晓,贾平安和薛郎将他们去了北方安抚突厥降人……”,他看着赵岩,认真的道:“你的先生便是贾参军?”   赵岩认真的道:“此事谁能、谁敢假冒?”   众人点头,这等事儿没人敢假冒,否则顷刻间就能被揭穿,随后身败名裂。   有人艳羡,有人不屑。   黄吉已经呆滞了,他恰好从父亲那里听闻过此事,“他们到了地方,三万余突厥降人分为数处,贾参军带着两百余骑去了一处,刚去就遇到了有人叛乱,那个部族内部也有内应……”   “这是内忧外患之局!更是无解的死局。”众人不禁紧张了起来。   “贾参军从容饮酒,说大军就在左近,随即逼迫首领站队,令他们斩杀叛乱之人以表决心……”   卧槽!   众人想到那个绝境下的贾平安竟然能如此,不禁兴奋不已。   “后来他带着二百余大唐将士冲杀,那些乱贼被杀的胆寒……”   黄吉想起了一件事,“贾参军突袭叛乱部族,斩杀无数,最后……某听闻筑京观了?”   赵岩点头,“先生说历来都是恩威并施,于是令突厥人筑京观,随后那些突厥人剺面,誓死效忠陛下和大唐。”   这简直就是传奇!   一群学生崇拜的无以复加。   气氛渐渐变了,等出了黄家时,众人都有好马,有仆从跟随,就赵岩孤零零的一人。   “赵岩,下次去你家!”   “对,下次去……你能否把你先生请来?”   “某不吃什么,有酒就成。”   那些仆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郎君放低了姿态去奉承那个平民子弟。   这是怎么了?   晚些众人缓缓散去,有仆役问了自家小郎君。   “小郎君,那人不是农人子弟吗?为何要亲近?”   “因为他有个好先生。”   “好先生,谁?”   “贾平安!”   ……   “参军,有人在平康坊等你。”   贾平安正在琢磨着那三个倭人的事儿,闻言懒洋洋的去了平康坊。   一个带着羃䍦的女子站在坊门内,见他出来,就掀开了些……   擦!   陈二娘!   贾平安虎躯一震,心想上次自己忽悠她,说什么让她做个内应。可这话就是随口说的,陈二娘竟然真来了。   陈二娘微微垂眸,竟然有些羞涩。   没长腿妹子好看,没娃娃脸好玩。   贾平安瞬间就给出了评分。   “贾参军,奴回去之后想了许久,觉着你才是奴的依靠。”陈二娘含羞带怯的道:“奴在王琦那边经常被打骂,奴早就想……”   她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参军你……真俊美。”   见鬼了,我不是该说贾参军你真厉害吗?   该死的!   我为什么要夸赞他俊美?   陈二娘在心中咆哮着,一种背叛的羞耻感让她……双拳紧握   贾平安也没想到这个娘们竟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就贪婪的看着她,“你可愿为内应?”   这个少年还真以为自己俊美无双,把老娘迷住了?   呵!   陈二娘低头,“奴愿意。今日奴就带来了一个消息,有人想弹劾崔建,说他昨日过了一名官员叫做向定,此人在州县为官时,曾贪腐……”   小崔在吏部干活,负责选拔官员,这等错误一旦被人抓住……   弹劾就弹劾吧,也就是一个错误而已,不至于贬官免职。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欢喜,“果真?”   “果真。”陈二娘抬头,眼中温情脉脉。   渣女!   贾平安笑道:“如此便是功劳,你做的甚好,可要……”   他暧昧的眼神让陈二娘觉得想吐,“那王琦警觉,奴还得赶紧回去,否则会被他察觉。”   渣男!   贾平安遗憾的道:“下次,下次某等你。”   陈二娘羞赧的道:“好。”   回过身,她眼中全是讥讽。   就凭你这个少年,也想吃了老娘?   晚些回到据点,王琦正在等候,见她进来后,就问道:“如何?”   “他很欢喜。”陈二娘喜滋滋的道。   王琦点头,“那就好。”   他装作不经意间的看着陈二娘,从衣着的凌乱程度,到她的脸上是否有被人亲过的痕迹,都一一看了。   好像没发现。   但他更难受了。   “奴给你煮茶。”陈二娘才将回来就忙碌。   王琦看了一眼她的手,摇头,“罢了。”   他准备给贾平安挖个坑,慢慢的来,让这个坑越来越深。至于关于弹劾崔建的消息,就是他给陈二娘准备的投名状。   晚些他支使走了众人,然后摸出了长针,痛苦的颤抖着。   一针!   两针!   三针!   想到陈二娘要对贾平安媚笑,甚至被他占便宜,王琦就觉得心中焦躁的要爆炸。   那种感觉……类似于五内俱焚,让他觉得生无可恋。   而陈二娘却一心只想为他出气,把贾平安挖坑埋了。   ……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正在琢磨此事。   关于崔建的事儿绝对是真的,否则陈二娘不足以取信自己。   她甚至会连续用准确的消息来让贾平安对自己深信不疑,最后挖一个大坑埋了他。   这手段不错,可贾平安却只是在看戏。   从功利的角度来说,现在小圈子如日中天,陈二娘投奔了贾平安有何好处?她若是不想干了,那就悄然消失,何必来寻贾平安。   最关键的是,贾平安曾经见到陈二娘看王琦的眼神,只是一眼,却感受颇深。   这女人对王琦堪称是死心塌地,所以……要想让陈二娘背叛王琦,除非王琦多次让她绝望。   后世人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琢磨的格外的透彻,贾平安只是略一分析,就分析出了陈二娘的心态。   所以这等手段拿去哄骗真正的大唐人还行,哄骗贾师傅这个在后世饱受毒鸡汤洗礼的男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而王琦的心态他更是分析的很是透彻。   此刻的王琦定然是痛苦万分,但为了报复贾平安,却只能忍痛让自己的女人来献媚,那种煎熬啊!   娘的!   王琦不会变态吧?   贾平安打个寒颤,然后念声佛。   “不关某的事啊!”   随后他去了吏部。   “小贾……”   崔建见到他来了,两眼放光。   “哈哈哈哈!”   催胸出手,贾平安的双手再度被蹂躏了一番。   “左武卫之事你做得好,某在吏部都为你感到高兴。”   崔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阵子,才想起问贾平安的来意。   “明日有人弹劾你,起因是……”   贾平安把那事儿说了,崔建一拍脑门,“哎呀!幸亏了你,否则某怕是会被尚书呵斥。”   他旋即安排人去打探,晚些得了消息后,握着贾师傅的手就不放,“小贾,你对某这般用心,下衙饮酒,某请客。”   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随手而为罢了。”   他真的是随手而为,可催胸却觉得他只是不居功,越发的感动了。   小贾真是个好人。   果然有御史弹劾崔建,可崔建早有准备,上疏自辩,顺利度过一关。   陈二娘随后再度求见。   二人此次选在了一家酒肆内见面。   屏风隔着外面的视线,陈二娘赧然道:“你别这么看着奴。”   贾平安眨了一下发酸的眼睛,心想装渣男真的好难啊!   “此次崔氏对某感激不尽,多亏了你。”   贾平安深情款款的说着。   “奴为郎君感到高兴。”陈二娘同样如此,四目相对,竟然含情脉脉。   晚些出去后,陈二娘干呕了一下。   演戏演的自己恶心的贾平安关切的问道:“可是身体不适?那便去看看。”   陈二娘强笑道:“无碍,对了,王琦怕是要问奴了,奴这便回去了,郎君……保重。”   回到百骑,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然后破天荒的煮了一杯重口味的茶水。   太恶心了啊!   “小贾,鸿胪寺的人来寻你。”   贾平安晚些见了鸿胪寺的人。   “贾参军,那麻野说想见见你。”   啥?   贾平安楞了一下,旋即冷静了下来,“为何?”   那三个倭人一直在鸿胪寺的范围,所以百骑的人没法去盯住他们。   “说是贾参军你长得像是……她的阿耶。”   噗!   贾平安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指着自己的脸道:“某这般俊美,那些倭国人你也见到过了,矮小,且丑陋,这不是污蔑某吗?”   鸿胪寺的官员看着他,同情的道:“确实。不过那麻野很认真,某以为,她这是远离了故土父亲,所以心中难过,贾参军你看着……很是稳重,所以她觉着是个依靠。”   这个解释太天才了。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鸿胪寺。   两个倭国男子跪在后面,麻野跪在前面,三人都换了大唐的衣裳,贾平安觉得有些刺眼。   有人说倭国在大唐时最为恭谨,那是屁话!   在先帝时,倭国就派遣了所谓的遣唐使,但同时也和百济眉来眼去的勾搭,想插足半岛事务。最后干脆赤膊上阵,在白江口被刘仁轨一战打断了脊梁骨,蛰伏了多年。   看到这里,大伙儿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派兵上半岛,随后水军出击…… 第240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倭国和中原的交往堪称就是吸血式的。   前汉时,倭人进贡,刘秀龙颜大悦,就弄了个金印,封倭王为‘汉委奴国王’。   所谓倭,就是委的意思,而委还有个意思,就是随从。   后续又还有个奴……   如此就拉开了倭国和中原交往的历史。   而倭人对半岛的侵袭也就是从前汉时开始的,他们一直在盯着那个半岛,想借此获得大陆。   和百济联手打击新罗,觊觎大陆,这事儿倭人也干了多年,算是熟练工。   中原王朝的辉煌和先进让此刻依旧是半蛮荒状态的倭人各种羡慕嫉妒恨,他们在半岛屡次被打击,最后干脆就低下头,派遣使者来到了大唐。   一到大唐,倭国使者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山里的老鼠。那繁华的城市,衣着整齐的唐人;那些诗赋文章,以及各种成熟的思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野人。   这是个强大的国家,倭国人痛定思痛,知晓要进入大陆就必须先自强。于是他们派出了遣唐使。   那些人如饥似渴的学习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们带走了许多书籍和技能,让倭国内部震动不已,随后就开始了全面唐化。   可不只是他们,新罗也在唐化。   当新罗使者穿着大唐的服饰出使倭国时,那文明人的模样,刺痛了倭国上下的心。从官员到百姓,都觉得那是神灵才能有的衣裳,那是神灵才有的谈吐。   俺们唐化落后了呀!   落后就要挨打!   大臣们感受到了危机,于是建言攻打新罗的多不胜数,甚至还有人建言登陆半岛,击败唐帝国……   这等疯狂的想法在此刻并未得到认同,但却成为了一个引子,引出了后续的倭国和大唐之战。   贾平安的脑海里转动着这些资料,笑的很是慈祥。   不是说我像你的爸爸吗?   那就叫爸爸吧。   麻野抬头,露出了欢喜之色,“阿耶……”   尼玛!   贾平安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般无耻。   说谎就说谎吧,竟然还叫起了爸爸。   他慈祥的道:“某竟然长得像你的阿耶,这便是缘分呐!”   麻野想认识他的目的不外乎就是获取各种资讯,或是各种资料。   大唐的一切对于倭国来说都是神功秘籍,他们恨不能抢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种心态在大唐就只有贾平安知道。   麻野哽咽道:“奴被逼着离开了故土,家乡的一切无不历历在目,仁慈的阿耶被那些人乱刀砍死……”   你这是真要认我做爸爸?   贾平安很膈应。   “阿耶!”   老子不认!   麻野哭泣道:“看到了你,奴就想到了阿耶,梦里才能见到的阿耶,今日触手可及。”   这女人一哭起来,啧啧,魅惑的……   看看那两个鸿胪寺的官吏吧,特娘的,同情的泪水都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还未曾成亲,没孩子。”   麻野一怔,然后叹道:“奴一见郎君就觉着亲切,恨不能朝夕相处……”   这是自荐枕席。   哥,来睡了奴吧!   呵呵!   贾平安说道:“可是有事?”   如果只是认爸爸的话,贾平安就准备走了。   “阿耶!”麻野依旧固执的叫爸爸,“奴想和阿耶亲近。”   “别叫某阿耶!”贾平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为了身心健康,就把脸板了起来。   麻野失望的叩首,“是,郎君。”   边上鸿胪寺的官员笑道:“上官说了,寻个地方给他们住,至于吃饭也简单,先养两年再说。”   马丹!   真大方!   从前汉到前隋,再到大唐,都是这么豪横。   以前那些使团一来就是数百上千,倭国使团也是上百人,都养着,吃住全包。   贾平安点头,随后走了。   晚些,他得了一个消息。   “新罗使者,就是那个金香玉又来了。”包·打听·东一脸得意的道:“说是百济入侵,恳请大唐出手救援,正在哭呢!”   高句丽、百济、新罗,晚些会多一个倭国,四国大战,随后大唐加入战圈,直接梭哈了。   啧啧!   想想就热血沸腾啊!   贾平安去打探了一番。   “金香玉说百济来势汹汹,新罗艰难抵御,出来时,国中已经一夕三惊了。”   这话有些假啊!   在贾平安的记忆中,新罗一直坚挺的坚持到了永徽六年吧?   晚些,他寻个借口就翘班了。   才出皇城,就见前方来了一骑,只是看看那红色的衣裳,贾平安就知道是高阳来了。   羃䍦是没有的,只是一块遮不住脸的面纱。   “走,跑马去。”   能换个词吗?贾平安:“……”   二人策马出了长安城,一阵疯跑,高阳不时看看身后,很是警惕。   “竟然无人来刺杀吗?”高阳很失望,就招手,远方有十余骑而来。   这娘们竟然以身为饵,想再引刺客出来。   可柴令武据说还在躺着养伤,最近他哪敢出手?   “好热!”   高阳不经意的往下拉了拉底线。   贾平安瞥了一眼,就当没看到。   高阳不禁有些沮丧。   他竟然视若无睹。   “小贾。”高阳突然转换风格,用温柔的语气说道:“等开春了咱们去终南山吧,上面说是有神仙,若是遇到了,说不得还能羽化成仙呢!”   温柔的高阳让贾平安很不适应,“羽化登仙的不是人。人若是能羽化登仙,那也绝不包括肉体。”   那么一大坨肉,怎么可能飞升?   高阳想了想,“那要不去曲江池吧。”   这个好。   贾平安还没好好的去逛过曲江池,“行。”   晚些回家,就见阿福在众生之中转悠,一脸憨傻的模样。   那些鸡鸭现在也习惯了和阿福相处,大家各行其是,边上的妇人们从失望到绝望,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扯淡。   于是围捕阿福行动竟然演变成了道德坊妇人们的八卦大会,一群老娘们围着阿宝和一群鸡鸭在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这真是……不堪入目啊!   贾平安随后叫来了赵岩,检查了一番功课。   “先生。”赵岩的眼中多了光彩,“文会的时候,他们好些人都说了先生厉害。”   “你又扯到某了?”贾平安皱眉。   赵岩点头,“他们谈及突厥,某便说了些,随后提及了上次先生在单于都护府之事,一群人都惊呆了。”   “知道了。”   贾平安随后检查了功课,又给他上了一课。   晚些,杨德利回来,看着很是惆怅。   “表兄这是怎么了?”贾平安在给阿福按摩,阿福爽的嘤嘤嘤的叫唤。   杨德利坐在他的身边,一边无意识的揉搓着阿福,一边叹道:“杨尚书倒下了,先前被送回家,哎!”   杨纂终究还是回家了。   新任户部尚书的职位很显眼,有资格的都挽起袖子,纷纷去寻关系走后门。   连李治都被王氏和萧氏隐晦的暗示了一番。   户部,那是大唐的仓库,所托非人,李治能去上吊。   但他的人选怕是难以通过,会被狙击。   李治眸色幽幽,深夜站在外面,身边是冷的瑟瑟发抖的王忠良。   谁能通过小圈子的狙击,同时能让自己信任?   李治在考虑这个人选。   “陛下!”   身后,萧氏的声音听着很是慵懒。   李治微笑道:“夜色甚好,朕出来看看。”   “臣妾来陪陛下。”萧氏披上大氅也出来了。   “陛下,那贱人定然是推荐了自己的亲戚。那可是外戚,外戚岂能重用?”萧氏在给老对手上眼药。   李治看着她,电光火石般的想到了一个人。   对啊!   那人是外戚,长孙无忌就算是发狂了也不会狙击他。而且此人和皇室也是亲戚,做事也还算是不错……   就他了!   李治心情一好,就和萧氏进去,随即运动了一番。   天明,萧氏就起不来了。   啊嘁!   医官诊治了一番,说是风寒,随后发热又受寒……   ……   “户部尚书是高履行!”   包东最近很喜欢去打听消息,带来了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啧!   贾平安不禁为李治的手腕感到惊讶。   他若是提名别人,弄不好就会被小圈子狙击。可高履行却不同,他的父亲叫做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亲舅舅。当年就是高士廉觉得先帝看着不错,就把长孙无垢许配给了他,否则哪有长孙无忌这个国舅的事儿。   而且高履行尚的是太宗女东阳公主,算下来也是皇室的自己人。   果然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杨德利忧心忡忡的出门。   “安心!”贾平安很笃定的道:“高履行不会拿你开刀。”   杨德利最是相信表弟的话,于是就开心的去了户部。   一到仓部,从上到下都在外面,人人面带忧色。   “这是怎么了?”   杨德利觉得奇怪,就寻了个下属问话。   “杨主事,先前有人说……”下属一脸绝望,“说是高尚书要清洗户部,特别是仓部。”   “为何?”杨德利想起了表弟的话,觉得这些人多虑了。   下属低声道:“以前仓部拨给东西……偏向了陛下那边。”   杨德利明白了,这些官吏觉得高履行站在了小圈子那边,多半会为了小圈子报仇雪恨,清洗仓部。   下属叹道:“高尚书……和长孙相公可是亲戚呢!”   高履行和长孙无忌是亲切的表兄弟关系。   杨德利坚定的道:“某觉着高尚书不是这等人。”,说完他进值房理事。   有人低声道:“他这是要拍高履行的马屁?”   下属苦笑道:“你等觉着他可有这个想法?”   众人想了想,都摇头。   杨德利若是会钻营,那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至少不会得罪大部分户部的官吏。   下属叹道:“他就觉着……这都不是事。”   操蛋!   众人都唏嘘不已。   “高尚书来了。”   一个老人缓缓走进了仓部,面带微笑说道:“都站在外面……这是相迎老夫?如此多谢了。”   众人行礼。   高履行笑眯眯的道:“五年前老夫在户部任职侍郎,那时候……你等大多都认识老夫吧?”   众人都应了。   那时先帝还在,小圈子和先帝堪称是相亲相爱,所以高履行自然无需站队。   但现在大伙儿都看出来了,小圈子在打压皇帝。高履行在这个时刻第二次来到户部任职,他会给户部带来些什么?   关键是,他会站在哪一边。   高履行目光转动,确定仓部的人都在这里了,就说道:“老夫此次再来户部,只有一个目的……”   他目光炯炯的道:“看好大唐的仓库,管好大唐的钱粮。”   这就是不站队的意思。   众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   而高履行却有些恼火,先前就有人给他打了小报告,说是仓部大部分官吏对他不满,所以他就来看看。   可为何会这样?   一个官员悄然进来,在他的身后低声道:“先前有人散播谣言,说您会清理仓部。”   高履行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心中暗自冷笑,然后笑道:“仓部乃是户部最紧要之处,老夫一来户部,首先就到了这里。看着诸位……有不少老夫都认识,都是熟人,如今与老夫再度聚首,当让户部越来越好!”   得了!   这话就是表态!   老夫用熟不用生!   高履行一表态,仓部的官吏马上就喜笑颜开。   化解了上任来的第一个危机后,高履行觉得气氛凝重了些,就笑道:“老夫在想,仓部的可都出来了?怎地……”   他仔细一看,主事呢?   这是什么意思?   高履行见众人面面相觑,就觉得寻到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由头,于是径直去了值房。   推开值房的门,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在伏案看着账簿,右手拿着毛笔,不时记录一笔。   年轻人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都没发现高履行。   高履行缓步进去,站在年轻人的身边,见是一份常平仓的存粮变动数据。   “你记下都是什么?”高履行问道。   年轻人抬头,“要核对的数目。”   他说着看到了高履行,以及门外一溜户部大佬,就赶紧站起来,下意识的喊道:“见过高尚书。”   高履行拿起他记录的那个册子,往前一番,就见每一个数目的后面都有备注,或是写一个过,或是写待过。   过,定然就是核实了数目。不过,就是有待核查。   如今这样认真负责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啊!   他放下册子,门外,户部侍郎张文琮在给杨德利使眼色。   杨德利,你特娘的没有介绍自己!   你特娘的!你还无辜的看着老夫!   张文琮要气疯了。   高履行顺着杨德利的目光一看,不禁莞尔,越发的喜欢这等不知道官场奉迎的官员了,就亲切的问道:“你的名字。”   杨德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茬,赶紧介绍道:“高尚书,下官仓部主事杨德利。”   这名字怎地有些耳熟呢?   高履行抛开这个念头,对张文琮说道:“这等官员……要多重用。”   张文琮干笑点头,“高尚书说的是。”   大佬,这货就是著名的抠门啊!   高履行觉得此行仓部不虚,至少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官员。   等他走后,众人不禁都涌了进来。   “杨主事,你难道就不怕高尚书清理仓部?”   众人都觉得杨德利是个大麻烦,恨不能高履行早点把他弄走。   杨德利很无辜的道:“为何要怕?”   表弟说了,高履行不会拿自己开刀,那他慌什么?   众人看着理所当然的杨德利,各种羡慕嫉妒恨。   新任尚书来了户部,第一个夸赞的就是杨德利,而且还说要重用。   这人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呢?   而出了仓部的高履行也得了张文琮的提醒。   “他就是敢拿着十几斤粮食的错谬去寻尚书麻烦的杨德利?”   高履行这才发现自己先前觉得那个名字耳熟的缘故,但他不以为然的道:“年轻人较真罢了,无碍。”   老夫虚怀若谷,这也算事?   张文琮再度好心提醒,“高尚书,那杨德利就是个混不吝的,眼中只有钱粮,没有官职。”   “这岂不是更好?”高履行笑道:“这等人就该重用!哈哈哈哈!”   他回到值房,惬意的看着当年自己曾经仰望的地方。   晚些,外面有人禀告,“高尚书,下官杨德利求见。”   嗯?   高履行笑道:“进来。”   年轻人,果然是积极呐!   这是个极好的兆头!   杨德利进来,手中拿着那本册子,“高尚书,下官刚才发现今年万年县的租税少入库三十一斤,高尚书,这是贪官污吏联手贪腐,下官以为当严查。”   三十一斤……   就像是去酒楼里吃馎饦,有人说你家这根馎饦比昨日的要短一头发丝。   高履行:“……”   ……   “参军。”   百骑,包东急匆匆的进来,“参军,那金香玉来了。”   贾平安问道:“可是笑起来有些妩媚的那个?”   包东点头,一脸苦大仇深的道:“先前他对某笑了笑,参军,某觉着……今夜不想睡女人了。”   擦!   贾平安骂道:“尴里尴气的,出去别说是某的人。”   晚些,值房里,金香玉被带了进来,一笑,那股子妩媚的劲头就来了。   “见过贾参军,上次贾参军出手,让高丽人狼狈不堪,某至今记忆犹新呐!”金香玉摸出了个绸布做的袋子,笑着递过来,“这是一幅字画,还请参军笑纳。”   这个袋子能装下字画?   贾平安点点头,包东过去收了,随后双方坐下。   一番没营养的话之后,金香玉发出了邀请,邀请他晚些去饮酒。   贾平安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刚把金香玉送走,雷洪就来了。   “参军,有个倭人出动了,就在皇城外转悠。若非是一直盯着他,怕是都发现不了。”   呵呵!   贾平安吩咐道:“盯着,看看他想作甚。”   晚些,金香玉先出发了。   贾平安作为客人晚出发。   雷洪再度出现,“参军,那倭人盯住了金香玉。”   果然是狼子野心!   他想干什么?   刺杀贾平安?   脑残才干这等事。   那么就是……   金香玉危险了。   贾平安一脸忧心忡忡,心中却觉得很是欢喜。   ……   双倍月票最后的几小时了,求月票。 第241章 你看俺们是傻子吗   贾平安去寻了唐旭和邵鹏。   “倭人怕是想刺杀金香玉。”   “为何?”唐旭皱眉道:“善德女王在时,新罗和倭人的关系极好,为何要刺杀金香玉?”   半岛局势不能仔细琢磨,一句话,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那边跑。   但真德女王上位后,就主动向大唐低头,希望大唐爸爸能向新罗伸出援手。记得是明年年中,她就会送一份刺绣给李治,上面绣了一首‘太平歌’。   此刻的新罗已经决定了外交政策,主要是向大唐倾斜,但消息还得等半年才能到达大唐。不过倭国人应当体会到了,这会儿估摸着真想一巴掌拍死真德女王。   金香玉若是死在大唐,新罗内部会不会有疑虑?随后疏远了大唐。   想到这里,贾平安笃定的道:“倭人希望新罗远离大唐,至少不能这般亲密。”   唐旭没好气的道:“莫名其妙的话,并无实据,某看你是闲的,回头参加操练吧。”   别啊!   贾平安赶紧溜了。   那些操练他真心没兴趣。   大伙儿列阵,按照军方操典一一操演下去……   跑了。   贾平安出了皇城,金香玉已经在等着了。   “抱歉,刚才百骑有些事。”贾平安很诚恳。   “贾参军日理万机,辛苦了。”   贾平安打个哈哈,二人随后就去了平康坊。   金香玉显然打听过了,很是豪气的道:“去长安食堂。”   若是倭人在长安食堂动手,见血不吉利,会影响生意……贾平安马上就正色道:“若是去长安食堂也行,某请客。”   金香玉看着他,突然就感动了。   上次他出使大唐时,和高丽使者冲突,最后是贾平安出了个主意,坑了高丽人一把。   那次他回到了新罗,得到了嘉奖。   所以再次来到长安后,他就想请贾平安吃饭。一是听闻贾平安升职了,想来影响力和资源也越发的多了,值得交往。二是他想借机从贾平安这里探听些消息。   请客自然要好地方,他都打听过了,长安食堂是权贵们最喜去的地方,虽然贵了些,但咬牙也得请客啊!   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这般体谅他。   贾师傅,好人呐!   最后选了一家酒楼,据闻后台老板是小圈子里的人。   寻了个包间,二人在里面说着些没营养的话,晚些出来,金香玉已经醺醺然了。   “多谢贵使款待,告辞了。”   贾平安拱手,边上有鸿胪寺的小吏出现,他将陪着金香玉回去。   贾平安笑眯眯的回身上了阿宝。   转过前方的街道,包东迎了过来,“参军,那倭人过去了。”   要开始了。   贾平安吩咐道:“盯住那个倭人。”   在后面的金香玉一边缓行,一边和随从说话,显得很是愉悦。   女王说了,以后新罗依旧要与倭国维系着关系,但主要指望大唐爸爸为自己撑腰,所以他此行就一个目的,向大唐低头。   这等脚踩两只船的外交政策在世界史上比比皆是。   此刻华灯初上,平康坊看着流光溢彩,让金香玉赞不绝口。   “这里便是世间最繁华之处,神仙才能居住在这座城市里。”   他话音刚落,眼角就看到了有光芒闪过。   一个矮小的男子猛地从右边弹起,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看着不怎么样的短刀,大概是黑市里那些黑心贩子的货。   金香玉惊愕,急忙闪避。   随从在呼喊,鸿胪寺的小吏眼珠子瞪的老大,全是惊讶。   这是一次突然袭击。   金香玉的背部挨了一刀,他拼命的跑着。   “来人呐!”   鸿胪寺小吏在高呼。   金香玉觉得自己跑的很快,至少此生从未这般快过,可那刺客更快。   背后又中了一刀,他惊惧的尖叫着。   一个随从追了上来,只是两刀,就被刺客斩杀。   金香玉不禁心都冷了大半截,一边奔跑,一边想着这是哪来的厉害刺客。   前方灯火通明处,一个男子牵着马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个油纸包,正在和商人说着些什么。   男子听到尖叫声后就侧脸看过来,先是惊讶,接着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东西丢掉,冲了过来。   “贾参军!救命!”   男子正是贾平安。   他一边跑一边拔刀,横刀在手,喊道:“闪开!”   他竟然要为我拦截那个刺客!   金香玉的心中全是感动,   可那刺客厉害!   “贾参军,刺客厉害,快跑!”见贾平安依旧不停步,金香玉止步回身,喊道:“去帮助贾参军。”   他真的感动了。   第一次来贾参军出手相助,第二次来也是如此,这分明就是新罗之友啊!   众人都在退避,贾平安却冷笑着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盯着刺客。   此人必然就是麻野身边的两个倭人之一,斩杀了他,麻野要怎么遮掩?   想到这里,他狞笑着挥刀。   只是一刀,刺客就被连人带刀劈落地上,接着他猛地弹起,竟然不敢再直面贾平安,鬼魅般的消失在侧面的店铺里。   新罗人惊讶的道:“贾参军竟然这般厉害?”   他们中间的一个出手阻拦,被两刀砍死。可贾平安一刀就差点斩杀了刺客。   灯火照耀下,贾平安回身,微微一笑。   “贾参军!”   金香玉感动的热泪盈眶。   贾平安收刀入鞘,缓步过去,坚定的拥抱了金香玉。   二人相互拥抱的暧昧身影落入了不远处一个矮个男子的眼中,他悄然而退。   ……   冬日里天黑的早,此刻也不过是下衙没多久。消息传出去,唐旭回来了。   “怎么回事?”邵鹏也急匆匆的从宫中出来,“陛下还过问了此事。”   “某只知道金香玉遇刺,小贾救了他。”唐旭捂额,“先前小贾说倭人怕是想刺杀金香玉,某不信。”   “咱也不信。”   邵鹏有些不解:“小贾为何这般判断?”   “贾参军来了。”   贾平安步入值房,唐旭问道:“倭人为何刺杀金香玉?”   当然是想让新罗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混。   “倭人一直想掺和新罗和百济之间的战事,目的就是为了寻到一块陆地,随后上岸扎根。”   贾平安侃侃而谈,唐旭听懵了。   外交他不懂,邵鹏也不懂。   可贾平安的语气是这般的自信,让人不禁想认同他的看法。   “善德女王在时,新罗和倭国近乎于是盟友。”贾平安觉得大唐低估了新罗人,“真德女王接任之后,从金香玉此次的言行来看,她是想向大唐低头……”   “那倭国人为何杀金香玉?”唐旭有些不解。   “因为倭人一直想登上陆地,觊觎着新罗。”   若是贾平安说倭国在不久的将来会向大唐龇牙,估摸着唐旭和邵鹏会认为他是疯了。   此刻的倭人在大唐的眼中就是个蛮荒政权,哪里敢冲着大唐挥动刀枪?   唐旭不懂,但却知道懂的人,“请了鸿胪寺的人来。”   贾平安喝了酒,就在边上打盹。   “把炭火烧旺些。”邵鹏叫人弄了木炭来。   不知过了多久,包东来了,“鸿胪寺朱少卿来了。”   “他竟然来了?”朱韬对外事造诣颇深,在鸿胪寺堪称是首席专家的存在,最喜欢说‘你不必说,某知道。’,那等自信近乎于凌人。   唐旭和邵鹏都有些头痛,唐旭苦笑道:“老邵,晚些他说什么你不必说,某知道,你可要忍着,别生气。”   邵鹏淡淡的道:“某生什么气?”   贾平安被叫醒,接着朱韬就来了。   他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双眸,看着自信满满,格外的精神。   “何事?”   朱韬一进来就喧宾夺主。   “先前有人刺杀金香玉,看身材应当是倭国人。”   朱韬一怔,“那三个倭国人中的一个吧。”   贾平安点头,朱韬皱眉,“他们为何刺杀金香玉?”   “地图!”   贾平安让人送来了地图,指着东边说道:“倭国是一个岛屿,从前汉以来和中原交往,随后屡次侵袭新罗,目的何在?”   唐旭和邵鹏在等朱韬说出那著名的一句话:你不必说,某知道。   可朱韬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却不说话。   “某以为,他们一直在想寻求陆地。”   朱韬问道:“寻求陆地?难道在倭国不好?”   “一隅之地,还经常刮风,跑来跑去都是海,换了谁能忍受?”   贾平安说道:“若是以前他们还能煎熬,可自从来了中原之后,见识了繁华,他们便心动了。可他们不敢冲着中原龇牙,就侵袭新罗等地,目的依旧是想寻求陆地。”   唐旭和邵鹏看着朱韬,心想为何还不说话。   朱韬缓缓说道:“此事某倒是知晓,那些年倭国一直和百济勾结,不断侵袭新罗,最后在高丽人的手中被收拾了一次。新罗同倭国和解就始于善德女王。她去了之后,真德女王还未表态。”   朱韬突然抬眸,惊讶的道:“若真是倭国人刺杀金香玉,那他们想要什么?”   贾平安微笑道:“朱少卿当知晓,何必问某。”   朱韬一拍案几,“他们想离间大唐和新罗之间的关系!”   朱韬起身道:“可去擒了那三人?”   贾平安摇头,朱韬跺脚,“要快!擒住之后让金香玉知晓此事,想来新罗会远离了倭人。”   贾平安微笑道:“某救下了金香玉,随后和他很是亲密。”   他颔首告辞,剩下的事儿他不管了。   朱韬坐下。   唐旭干咳一声,“朱少卿,此事……小贾若是做的不妥,还望多多海涵。”   邵鹏也难得低头,“此事算不得小贾的职责差使,若是有错漏,也怪不得他。”   一个说好话,一个为他撇清。   可朱韬抬头道:“某为何要怪责他?”   唐旭和邵鹏懵。   朱韬突然笑道:“他这是离间之计,妙啊!”   唐旭和邵鹏算不清这等复杂的外交形势,但见朱韬说妙,不禁都跟着笑了起来。   “他放任倭人刺杀金香玉,随后出手解救,相互亲密,这是让倭人深信,大唐和新罗已经亲密如一家。随后再放任倭人回去,哈哈哈哈!”   朱韬大笑着,很是欢喜,“新罗想在大唐和倭国之间左右逢源,可倭国一翻脸,他们只有投靠大唐。大唐无需做什么,就能在那里得到一个忠诚的盟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形势?”   邵鹏半懂,问道:“那小贾有功?”   朱韬点头,“当然有功,对了,唐校尉,某有个请求。”   这可是朝中公认的能人啊!   朱韬何时求过人?唐旭心中一个小激动,差点没口子就答应了。   “朱少卿只管说。”   朱韬认真的道:“鸿胪寺需要贾参军这等人才,某恳请唐校尉割爱,只要唐校尉你点头,陛下那边某去请求,定然能把贾参军弄去鸿胪寺。”   唐旭默然。   朱韬看向邵鹏。   邵鹏默然。   这是默许?   “多谢二位。”朱韬起身,“如此剩下之事就交给某了。”   邵鹏抬头看着他,“那是扫把星。”   朱韬笑道:“什么扫把星?这等人才,就算是霉星鸿胪寺也要定了。”   唐旭脸上的横肉颤动了一下,微笑道:“小贾……当年他第一次到百骑,是被关押。那时他走投无路,玄奘来镇压他,随后准备修建高塔……就在这等绝境下,小贾无意间听闻百骑在做一事,就指出了其中的错谬,百骑幸而躲过一劫……”   朱韬皱眉,“你说这些作甚?”   唐旭笑道:“某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朱少卿,从那时始,某就知晓小贾聪明。”   朱韬愕然。   邵鹏补刀:“这般聪明的小贾,百骑若是让出去,那岂不是傻子?”   朱少卿,你看俺们是傻子吗?   朱韬拂袖而去。   ……   “平安,昨日高尚书说要重用某呢!”   吃早饭时,表兄很是得意的说着昨日的情况。   呃!   老高喝多了?   贾平安觉得高履行多半会后悔自己的表态。   “郎君。”鸿雁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打理头发。   留着一头长发很麻烦,贾平安自家不乐意摆弄,经常披头散发。   “这样很难看。”杨德利皱眉道:“就算是乞丐也会梳个头,披头散发的只有疯子。”   呃!   贾平安愕然,心想我这个可是摇滚发型啊!   “郎君的头发真好。”   鸿雁的手很巧,几下就把贾平安的头型弄好了。   “俊美!”杨德利欢喜的道:“回头寻个大屁股的娘子就再无遗憾了。”   晚些上衙,杜贺带着仆役们站在门内恭送。   “郎君慢行。”   这怎么像是青楼恭送嫖客离开的架势呢?   贾平安觉得不对味,“回头别这般迎送了。”   杜贺坚持,“郎君是武阳子,这是必须的排场,否则说出去丢人。”   “某还是逍遥子!”贾平安上了阿宝,拍拍它的屁股就走了。   “逍遥子?谁?”杜贺一脸懵逼。   到了皇城外,贾平安‘意外’遇到了朱韬。   朱韬笑眯眯的道:“小贾可知鸿胪寺的好处?”   “不知。”贾平安真心不知道。   朱韬看了他一眼,见他茫然,心中暗自得意,“鸿胪寺接待各方使者,能接触各方风情,增长见闻。若是愿意,还能跟着大唐使者行走四方,若是有本事,你还能带着使团……王玄策你可知晓?”   “知晓。”这位猛男的名声在后世堪称是震耳欲聋,在此刻却只是普通。   为啥?   因为大唐的猛人太多了。   朱韬往后看了一眼,见梁建方来了,他赶紧说道:“鸿胪寺若是支持谁,谁就能出使。小贾……”   “啥?”贾平安不知道朱韬云山雾罩的说这些干啥。   “某看好你哦!”老朱笑眯眯的走了。   “小贾!”   贾平安正在琢磨朱韬这番莫名其妙的缘故,后颈一紧,接着就被梁建方给走马活擒了,那些官员都在笑。   一路被活擒到了左武卫,梁建方叫人煮茶,惬意的道:“金香玉昨日说了,百济野心勃勃,想一口吞了新罗,此人看着不男不女,老夫不喜,就问了几句了事。”   那你把我寻来作甚?   贾平安当然不能直接问,否则老梁能再走马活擒他一次。   喝一口就像是大杂烩熬成了浓汤的茶水,梁建方胡扯了一会儿,一脚把他踹走了。   老家伙这是更年期延迟了?   贾平安满头雾水。   他站在外面拍拍屁股,梁建方在里面说道:“朱韬一看就心怀不轨,你此刻去百骑不好。”   老家伙的眼睛何其歹毒,一眼就看出朱韬那副老鸨笑容下的虚伪,所以把贾平安拎来了左武卫,百骑有啥事和贾平安无关。   “大将军,下次咱们换个法子,别活擒了可好?”   贾平安觉得被活擒很丢人。   梁建方哈哈一笑,“也好,下次老夫夹着你走。”   罢了!   天知道老梁有没有狐臭,还是活擒吧。   据闻大唐军中有一员悍将,当年最喜走马活擒敌将。此人的狐臭堪称是登峰造极,每次用胳膊夹住敌将,等丢下时,敌将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不是被夹坏,而是被熏晕了。   刚到百骑,就见唐旭全副武装冲出来。   “校尉这是干啥?”贾平安觉得老唐有些像是去抢亲的模样。   唐旭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小贾,要小心那些人的狼子野心呐!”   贾平安点头,觉得莫名其妙。   晚些在御前,唐旭和朱韬爆发了大战。   ……   求票。 第242章 欺男霸女   “陛下,昨日倭人刺杀金香玉,幸而贾平安在,击退了刺客。”   李治的眼中多了冷色,“为何?”   “真德女王亲近大唐,倭人心慌了。”   这话简洁,李治却懂了。   善德女王就是个会糊弄大唐的,却不肯付诸行动。而真德女王上台没多久,目前来看,有些要突破以往底线的趋势。   “倭人这是想离间大唐和新罗?”   啧啧!   皇帝就是皇帝,敏锐的让朱韬拱手,“陛下英明。”   李治冷笑道:“如此,回头善待金香玉,亲切一些。”   朱韬看了唐旭一眼,暗示你可懂这等外交谋略吗?   唐旭不懂,只是横肉颤抖。   咱懂拳头。   “唐旭来何事?”李治的事情很多,没工夫瞎扯淡。   唐旭说道:“陛下,贾平安在百骑很是得力……”   他一番夸赞,让李治有些不解。   朱韬微微一笑,“陛下,贾平安昨夜就和金香玉有了亲密之态,更是让人放走了那个倭人。”   李治点头,“他能想到这等谋略,不错。”   朱韬说道:“陛下,鸿胪寺就差这等人才,臣恳请调了贾平安去鸿胪寺。”   这是当面挖墙脚啊!   婶可忍叔不可忍!   唐旭反唇相讥道:“贾平安是我百骑培养出来的人才,鸿胪寺抢人可还要脸?”   “都是为了大唐,脸面算的了什么?”朱韬的脸皮堪称浑厚。   二人开始争吵。   李治皱眉,有些头痛。   但想到那个扫把星竟然能得到朱韬的认可,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少年很勤奋。   勤奋的少年总是让人多一些眷顾。   百骑,还是鸿胪寺?   李治想了想。   鸿胪寺就是个外交机构,琐事多。   贾平安若是去了……   不对,他若是去了鸿胪寺,百骑怎么办?   李治惊讶的发现,那个扫把星竟然渐渐的变成了百骑的主心骨。   若是贾平安离开了百骑,他就少了一个牵制小圈子的好手。   鸿胪寺……   想到这里,他打断了准备要动手的唐旭和朱韬二人,“目前百骑还离不得此人。”   出了大殿,唐旭笑了起来。   朱韬也在笑。   陛下只是说目前,没说永久。   ……   此事贾平安完全被蒙在了鼓里,他只是发现老唐对自己又更亲切了一些。   金香玉在养伤,经常做噩梦,然后尖叫。   四方馆不只是新罗人在,这等尖叫吵的鸡犬不宁,很快新罗人就被收拾了一顿。   金香玉面色惨白,“某梦到了倭人恍如蛆虫般的冲过了海峡,淹没了新罗。”   ……   王悦荣站在公主府外,想着上次高阳的小皮鞭,不禁打了个寒颤。   晚些她被带了进去。   高阳坐在榻上,正在看书。   这年头真的没啥消遣活动,不是看书就是马毬。男子好一些,好歹还能去喝酒嫖女人。   听到脚步声,她放下书,抬头,面色竟然是绯红。   公主这是怎么了?   王悦荣心中一惊,福身问好。   高阳淡淡的道:“巴陵遣你来何事?别说是探望我。”   那等塑料花姐妹情,你真要玩什么探望,高阳能恶心的三天不吃饭。   王悦荣说道:“公主说最近也不见高阳公主出门,如今都年底了,好歹去打一场马毬才是。”   “没精神。”高阳淡淡的道:“最要紧的是,巴陵打不过我,无趣。”   这话有些羞辱人呐!   王悦荣干笑了一下,“此事……”   一个侍女进来禀告道:“公主,贾参军来了。”   王悦荣几乎下意识的想跑。   可她却觉得双腿发软,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情绪让她想捂着脸。   “快请进来。”   高阳的面色又绯红了些。   可一看,她却怒了,“起来!”   我都起身迎接小贾,你一个女官得意个什么?   王悦荣起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见过贾参军。”   外面有人打招呼。   随即,贾平安走了进来。   王悦荣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股子邪气又来了。   “某来是想问问,这个月的钱为何多了那么多?”   昨日长安食堂送来了分红,钱多的让表兄差点心肌梗塞去见了姑母。   高阳捂嘴笑道:“多了不好吗?”   “莫不是你……”贾平安无视了王悦荣,狐疑的道:“莫要徇私。”   噗!   肖玲笑喷了出来。   这多给钱竟然是徇私,这样的徇私谁都想要。   高阳的眼中多了水光,“我还真想徇私。”   这娘们发烧了。   贾平安担心这娘们是想包养自己,所以看到那么多钱,第一反应就是来询问。   不是就好。   贾平安这才注意到了王悦荣,问道:“你这是来问好?”   王悦荣抬头,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贾平安的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脸上,邪气满满的道:“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的脸就像是一块红布,颤声道:“是。”   这女人怎么这么怕我?   贾平安觉得纳闷,就恶作剧的靠近一步,邪气满满的道:“那一夜你回去可做噩梦了?”   王悦荣浑身僵硬,下意识的点头。   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女人……莫不是有病?   等他们走后,高阳狐疑的道:“这王悦荣怎么见到小贾就……那个什么?”   肖玲下意识的道:“公主,像是发情的……奴错了。”   高阳却不以为忤的道:“说得好,我说看着她就觉着不对劲,原来是对着小贾发骚。可小贾不会搭理这等人,白费心了。”   晚些王悦荣回到了柴家,把事情说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缩在了被子里,昏昏沉沉的。   梦中,她在看热闹,那个少年就在边上看着她。   那张俊美的脸靠拢过来。   睡梦中的王悦荣呼吸急促……   ——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猛地醒来,竟然浑身是汗。   她捂着脸,哽咽道:“你这个魔鬼,滚开!离我远一些!”   她面色苍白的出门,准备为巴陵去某个权贵家问好。   沿着朱雀大街往南行,前方有数骑,王悦荣打马过去,回过头,竟然看到了贾平安。   这个魔鬼!   她赶紧回头,只觉得心脏呯呯呯的剧烈跳动着。   贾平安等人出了长安城,老帅们已经在了。   外面,左武卫列阵以待。   皇帝出来,身后跟着重臣们。   贾平安带着百骑在周围查勘环境,臣子们过来后,百骑还得在边上一一过目。   小圈子的官员看着他,都露出了冷笑,或是不屑。   这个扫把星,若非是他,上次梁建方就栽了。   可此刻贾平安在周围辛苦奔忙,他们却悠哉悠哉的来看操练,这份惬意啊!   所以最终那些目光都变成了鄙夷。   “说是左武卫操练出了些心得,让咱们来看看。”   “梁建方就是个粗胚,他会操练什么?”   “当年他就一直屈居于程知节等人之后。”   长孙无忌听着这些话,却不置可否。   梁建方上次差点栽跟斗,和他翻了脸,此次多半是要展露一番他梁某人的本事,让皇帝看看,让他们看看。   但梁建方的本事长孙无忌非常清楚,所以只是冷笑。   数千人列阵,看着规模不小。   “开始吧。”李治知晓梁建方的意思,所以也来捧场。   梁建方点头,旗帜一摇。   “杀!”   左武卫的操演开始了。   “阵型真是整齐。”   “冲杀时阵型整齐,方能冲击敌军,越整齐敌军越畏惧。”   “看,竟然还不乱!”   “厉害!”   众人不禁夸赞了起来。   晚些收兵,众人都轻松的笑谈着。   可梁建方却没说话,于是阵列继续。   时光流逝,官员们渐渐发现不对劲。   那阵列就像是钢铁铸就的,竟然纹丝不动。   “这……”   户部尚书高履行惊讶的道:“老夫觉着面对的是一群来自于九幽的大军。”   沉默而整齐的阵列,让君臣都震撼了。   李治上次见过百骑的阵列,但那也就是百余人。   这数千人的阵列站好,连他都觉得势不可挡。   “好!”   程知节装鹌鹑日久,众人都习惯了他不出声,没想到今日竟然是他打破了寂静。   “好!”   随即叫好声不绝于耳。   长孙无忌的身后,几个小圈子的官员呼吸急促,显然是被震撼到了。   “那梁建方竟然有此本事?”   “往日莫不是小觑了他?”   “上次就该谋划再精巧些,想来也能弄走他。今日之后,再想弄他就难了。”   一群蠢货!   长孙无忌的眸子里多了阴郁。   那梁建方竟然悄无声息的把左武卫操练成了这般模样,老夫往日却是小觑了他。   不该!   长孙无忌心中恼火,却开始了反省。   李治很是满意,就看了站在边缘地带,正带着百骑警戒的贾平安一眼。   这个扫把星,果然是朕的福星。   高履行忍不住问道:“梁大将军,这等操练之法,可能全军行之?”   “当然。”梁建方此刻在装比,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可却极力装着云淡风轻的模样。   高履行赞道:“此乃上等的兵法,陛下,老臣请照此操练大唐将士。”   “自当如此。”李治金口玉言,此事就那么定了。   唐临说道:“梁大将军往日不显山露水,今日一番操演,却让臣不禁赞叹不已,臣往日却是看错了梁大将军。”   他拱手致歉。   梁建方大笑了起来。   小圈子的人阴着脸,看着他嘚瑟。   “这却不是老夫的功劳。”   众人一惊,唐临问道:“那是何人?”   众人的目光在那些名将的身上打转,梁建方说道:“百骑的贾平安。”   唰,目光全数转到了贾平安的身上。   贾平安在外围负责皇帝的安全工作,没听到这番话。   晚些散伙,群臣从他的身边走过,那目光啊!   小圈子的板着脸,仿佛贾平安欠了他们百万钱。或是诱拐了他们的女儿不给彩礼。   一个官员忍耐不住,问道:“贾参军,可婚配了吗?”   贾平安摇头,“尚未。”   另一个官员上前笑道:“老夫家中有孙女年方十四,琴棋书画无所不会,还能下厨,更是能操持家中……可为君子良配。”   呃!   贾平安想问有多少嫁妆。   另一个官员也过来了,“某有女儿,今年十六,不是某吹嘘,正是因为小女长得国色天香,老夫想为她寻个出色的夫君,这才留到了十六岁……”   贾平安愕然。   最近怎么总是有人给我做媒呢!   “贾参军,可看中了谁?”有人打趣问道。   贾平安只是笑着。   成年人从不做选择。   他还在琢磨,老帅们来了。   “小贾!”   这群老流氓一来,贾平安也只能跪了。   “见过诸位老帅。”   有人冷笑道:“你有了好处只给老梁,却忘记了老夫,这是看不起老夫?”   “没有的事啊!”   贾平安一脸懵逼,梁建方大笑道:“小贾是老夫三请五请才请去了左武卫去教授阵列之道,你等一开口就想弄了去,以为小贾是石头呢!随便搬弄。”   随后贾平安就被淹没了。   这个说你明日必须去某某卫,那个说老夫家中有美酒,有貌美舞姬。   晚些贾平安才知晓这番热情是为何。   “要推行军中了?”   贾平安不禁暗自欢喜。   大唐军队的战斗力那自然不用说,再辅以阵列来调教,那便是如虎添翼啊!   第二天他就被拎去了左武卫。   一群从各处抽调来的学生站在下面。   “请贾参军指点。”   呵呵!   操练开始。   贾平安带着人操练这些各军的种子,晚些出去,包东鬼鬼祟祟的道:“先前某好像看到了卢国公。”   老程来这里干啥?   “卢国公有些鬼鬼祟祟的在偷看咱们操练。”   ……   程知节回到了家中,妻子崔氏来迎。   “夫君今日为何回来的这般早?”   崔氏出身清河崔,那仪态自然是无可挑剔。   她微笑着帮程知节更衣,随后夫妻二人相对坐下。   程知节抬头看着妻子,见她娴静,若是不笑,竟然也看不到皱纹。   有这样的妻子,老夫该心满意足了吧?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年的厮杀,以及这些年的浮浮沉沉。   “老夫这些年来一直谨言慎行,祸倒是没了,家中也颇为安稳。”   但他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煎熬。   崔氏笑道:“夫君为何纠结这个?人有起伏,家有兴衰。夫君前半生与兵戈为伍,积功为卢国公。可月有盈缺,人有祸福,妾身以为,夫君当韬光养晦了,为子孙谋。”   这是来自于崔氏的处世智慧。   程知节抬头,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娘子。”   这一声娘子喊的含情脉脉。   崔氏盈盈一笑,“夫君。”   娘子今日竟然这般温情脉脉,要是老夫说想出去和老伙计们慷慨高歌一番……如何?   程知节握住妻子的手,深情的道:“老夫想……”   崔氏反过来握住了他的三根手指头,笑的很是妩媚,“夫君想什么?”   程知节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没,为夫想着……娘子越发的美了。”   晚些他去了家中的练武场,拿起马槊,上马操练。   马蹄声阵阵,马槊刺、点、扫……   良久,他昂首看着天空,“其实老夫不是怕她,老夫只是……”   “夫君!”崔氏被几个仆妇簇拥着来了。   程知节的腰一下软了,“怕就怕吧。”   ……   黑夜笼罩着平康坊一处背街之地。   左边站着三十余手持木棍的男子,为首的男子拎着棍子,摸摸自己的浓眉,淡淡的道:“许多多,你说和某没缘分,可你的胸口有蛇,某的眉毛出挑,就如同蛇信吐动,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今日你从了某,从此之后,咱们的人合在一处,可横行平康坊……东南角。”   右边,许多多带着十多个兄弟在对峙。   可对方人多,他们人少。   关键是……   “兄长,插翅虎厉害啊!他的手下凶悍,咱们怕是……怕是打不过。”   许多多冷冷的道:“打不过也得打!上!”   双方爆发了一次斗殴。   晚些时候,嘴角乌青的许多多带着残兵败将回到了铁头酒肆。   “兄长,插翅虎说明日就要来圆房,怎么办?”   许多多摸摸小腹,先前这里被人踢了一脚,此刻隐痛隐痛的。   “我不喜欢男人。”许多多挑眉。   “可插翅虎若是用强呢?”   一个恶少说道:“兄长,你若是厌恶男人,就当他是女人吧。”   呸!   许多多怒了,“滚!”   第二日就有插翅虎的手下来了,他们带着礼物,说是聘礼。   许多多把东西全丢了出去,那些人只是冷笑,说插翅虎晚些就会来。   恶少之间的争夺,只要不出人命,金吾卫和坊卒们都没心情管。   许多多坐在屋里,再也没了心情练字。   “多多。”   许多多第一次没有讨厌这个称呼。   贾平安进来,见她没练字,不禁心虚的看了一眼她的腿,心想这妹纸不会是被自己忽悠瘸了吧?   “贾参军……”   边上的恶少未语泪先流。   一番解释后,贾平安说道:“此事无需管。”   他坐下后,问道:“崇化坊有一家人姓董,说是家中专门接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病患来救治,你这边可知道?”   许多多摇头,“那边却不知道。”   贾平安有些遗憾,出去吩咐了包东,“带些兄弟来。”   那个董家很大,据闻前隋时是大户人家,本朝就有些没落了。百骑偶尔看到王琦的人进去过,贾平安今日看到这个消息,联想到有人说那个地方经常有些动静,于是就准备请恶少们去打探一番。   不过现在他却有了新主意。   许多多是自己的小弟,好歹要留个种,不能让他们一朝覆灭了。   他看向许多多的目光中多了些善意,可许多多却误解了,伸手遮掩了一下胸口,“我不喜欢男人。”   哥也不喜欢你!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做恶少老大做出毛病来了,不喜欢男人,咦,和长腿妹子正好做一对。   “许多多,兄长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几个许多多的小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进来,旋即外面来了浓眉大汉。   大汉看了贾平安一眼,冷冷的道:“难怪说不喜欢男人,原来是私下养了小白脸。”   贾平安觉得很冤,哥不是小白脸啊!   许多多起身,站在了贾平安的身侧。   这是标准的小弟姿态。   插翅虎却觉得这是女人味。   “报个名,看看耶耶可认识你耶耶。”   这话作死的……   贾平安冷笑。   可插翅虎却觉着这是负隅顽抗,就拍拍手,“兄弟们!”   “在!”   外面数十人大吼,随即涌了进来。   插翅虎淡淡的道:“跪下,某饶你一条腿。”   贾平安微笑道:“多谢了。”   说着他也拍拍手。   后面的帘子被掀开,十余百骑冲了出来。 第243章 回头是岸,某要自首   插翅虎在平康坊东南角算是一个大头目,手下的兄弟悍勇,下手狠毒,最近扩张的很快。   他盯上了许多多,一是想寻个美女陪睡,二是收了那些恶少,壮大自己的实力。   抢地盘就是这样,一步步的兼并,一步步的扩张,最后成为平康坊的老大。   当十余百骑从后面冲出来时,插翅虎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他转身就往外跑,却被自己的兄弟给挡住了。   “滚开!”   他拳打脚踢,可手下却纹丝不动。   当他挤出去时,就见外面站在十余百骑,为首的包东笑吟吟的道:“慌什么,参军要请你用饭,进去。”   插翅虎面色惨白,被逼着进去。   一进去,他毫不犹豫的就跪了。   “你不知道某和许多多的交情?”   说到交情时,许多多明显的欢喜了。   这妹纸还想和我结拜为异性兄弟?   贾平安心想那样也行,可异性兄弟得抵足而眠。所谓好兄弟一被子,还得盖一床被子。   插翅虎心想某若是知晓,哪里还敢来寻许多多的麻烦?   他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嚎哭道:“某是鬼迷心窍,求参军饶了某,回头某就拜许多多为兄长,以后听参军吩咐行事。”   他觉得贾平安会打断自己的腿。   “欺凌良善,按理该全数打断腿,丢给万年县处置。”   插翅虎心中一震,但却听到了一线生机,不禁欢喜的道:“任凭参军处置。”   你说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既然想和许多多联手,有何本事?”   插翅虎心中一喜,“某能打。”   恶少游侠儿们衡量实力的唯一标准就是能打。   “有百骑能打?”贾平安看着有些厌倦。   插翅虎看看那些百骑,缩缩脖颈,“不敢。”   “如此要你何用?”贾平安的语气转冷。   插翅虎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赶紧献上忠心,“参军指东,某绝不往西。”   “那就试试。”贾平安起身道:“崇化坊有户人家姓董,一直在收拢那些无家可归的伤患医治,某数次说给钱,他家却不收。某这里有两万钱,你带了去,若是能让他家收下,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就这?   插翅虎不禁想笑。   “参军等着某的好消息。”   这等事儿对于正经人来说很难办,别人不收钱,你不可能强行塞。但插翅虎却有办法。   晚些到了崇化坊董家,插翅虎得意洋洋的道:“贾参军要脸面,所以没法给钱,可脸面对于咱们来说算个啥?屁!来人,敲门,随后冲进去,把钱丢下就走。”   这般简单的事儿都做不了,那位贾参军也是迂腐的很啊!   有人去敲门,大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露出了一只眼睛往外看……   呯!   恶少们撞开了们,抱着钱就冲了进去。   见事情顺利,插翅虎不禁笑了起来。   可里面的兄弟突然止步,就像是撞鬼般的在缓缓后退。   “做什么呢?赶紧把钱送进去!”   插翅虎上前,站在门槛上往里面一看。   数十男子沉默站在那里,像是正在听训话的姿势。   一个慈善人家里竟然出现了这数十大汉,而且……   这些大汉的目光阴冷,盯着这些恶少。   侧面,一个佩刀男子厉喝道:“动手!”   那些大汉的眼中突然多了狠色,恶少们哪里见过这等人,瞬间就被吓尿了,转身就跑。   插翅虎就夹在中间狂奔,一边跑一边想着贾参军的吩咐。   难道贾参军是要借刀杀人?   这念头刚起,前方传来了马蹄声。   插翅虎抬头一看,为首的却是贾平安。   贾参军这是救某来了。   某冤枉了他!   惭愧啊!   插翅虎心中感动。   数十百骑冲了过来,马背上他们张弓搭箭。   那些冲出来的大汉见状不禁面色大变。   “退回去!”   “不能,会被围住!”   “和他们拼了!”   一阵箭雨飞过去,大汉们倒下十余人。   “冲杀!”   骑兵对付没有甲衣的步卒,那优势不是一点半点。   两次冲杀,大汉们倒下大半,随后剩下的被擒。   “带回去。”   贾平安带着人走了,从头到尾就没管过插翅虎这帮子人。   晚些,坊民们聚集,有人说道:“这里经常有人进出,什么慈善人,怕不是吃人的鬼哦!”   有恶少突然说道:“兄长,这不对劲,咱们还是先避避吧。”   插翅虎点头,“也好。”   可才将出了崇仁坊,有恶少眼尖,回身看到了什么,“兄长,有人在盯着咱们。”   插翅虎回身看了一眼,随即安排兄弟去摸对方的底细。   “兄长,是陈家。”   “哪个陈家?”   “就是关陇那边的陈家。”   艹!   某这是为百骑捅了个马蜂窝啊!这马蜂窝的主人盯上某了!   插翅虎瞬间浑身都是冷汗。   他一路狂奔,在皇城外说是请见贾参军。   晚些见到贾平安后,插翅虎哽咽道:“求参军给条生路,某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   这人还算是聪明。   “你去长安县自首吧,记得寻那个谁……曹英雄,就说是在曹英雄的感召之下,你幡然醒悟,决心洗头换面,重新做人。”   贾平安进了百骑。   “董家查出来了?”   唐旭闻讯惊讶的道:“那家人说是慈善人,百骑也不好直接闯入,某还说让老程装作是傻子去看看。”   程达:“……”   而曹英雄和王辅此刻正在被训斥。   “……年底了,长安城中作奸犯科的多了,可你二人整日无所事事,特别是曹英雄,在值房打盹,那鼾声县廨之外都能听到。”   黄湖负手站在前方,目光凌厉的盯着曹英雄,“懈怠公事,该当何罪?”   双方本是同科考生,却因为人生际遇导致各自的结局不同。王辅成了负责治安的县尉,曹英雄和王辅却成了小吏。   曹英雄怒道:“某这半月日日出去巡查,鞋子都换了无数,小腿……”   他把裤脚捞起来,众人一看,那小腿肚的肌肉都在上面。   这是经常走动的人才有的肌肉。   “可做出成效了?”黄湖冷冷的道:“半点也无,你也有脸在此说辛苦!”   曹英雄:“……”   是啊!   成效何在?   曹英雄想着输人不输阵,就说道:“成效自然是有的,回头就能见到。”   “巧舌如簧,也不能掩饰你的无能,某回头禀告上官,今年你二人的考评……下等!”   考评不佳,回头有机会升职也没你的名字。   “某要见曹英雄!”   这时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   黄湖怒道:“谁在喧哗?吵到了崔明府,重责!”   这个马屁不错。   但外面的喊声却止不住,“某来求见曹英雄,生死攸关之事。”   黄湖眨巴了一下眼睛。   曹英雄一听就乐了,“谁?谁寻某?”   一个大汉被带了进来。   “哪位是曹英雄?”   曹英雄昂首,“某便是。”   这厮是来干啥的?   曹英雄觉得多半是遇到了麻烦,而他最近走访时,见到有小娘子的人家就多些耐心,被人称之为百姓的贴心人。   这是来感谢某的吗?   曹英雄心中有些小激动,却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大汉噗通一声跪下,嚎哭道:“那日某见到曹郎君在和恶少说话,那语气亲切,就如同是兄长一般,他说做恶少没前途,还说了许多做人的道理,某听了如梦初醒,悔不当初……”   曹英雄呆滞了。   某……某没寻过恶少吧?   难道是某忘记了?   是了,定然是某累的忘记了。   “某是插翅虎,在平康坊里带着一帮兄弟厮混,做了许多恶事,听了曹郎君的话之后,某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插翅虎坚定的道:“某要自首。”   曹英雄:“……”   某的人格魅力竟然能感召恶少自首了?   他一个激灵,说道:“先问话,做了多少恶事都交代清楚。”   有人带着插翅虎出去,一边走他一边说道:“某就向曹郎君自首,某只认曹郎君!”   黄湖呆立原地。   曹英雄叹息道:“某这半月四处奔走,见到恶少便好言相劝,遇到麻烦就上前劝解,可……”   他努力想弄些泪水出来,可因为没吃午饭,饿的不行,竟然差点流出了口水来。   众人都同情的看着他,想着此人被黄湖各种刁难,整日在外奔走,可依旧被黄湖呵斥。   如今插翅虎来自首,这便是活生生的证明,也是曹英雄抽向黄湖的耳光。   黄湖的眼中多了阴郁,说道:“此事你做的不错,可你在值房打盹,依旧不可宽恕……”   “怎么回事?”   外面进来了崔义玄,黄湖不想说出曹英雄的英雄事迹,而曹英雄想装个老实人,也不肯说。   王辅说道:“明府,先前有人来向曹英雄自首。”   “谁?”崔义玄一一问了,然后点头,“不错。”   他看了黄湖一眼,有些不满的道:“年底了,长安县中的治安要紧,你莫要整日坐在值房里……那有何用?”   曹英雄马上补刀:“明府,下官有罪。”   “你有何罪?”崔义玄很是亲切,但却矜持,仿佛不知晓贾平安和曹英雄的关系。   “下官这半月都在外面巡查,今日午时回来,累的不行,就打了个盹,却是不该。”   曹英雄为何要自曝其短?   王辅还在纳闷,外面有人来说道:“明府,那插翅虎说了好些别人的恶事,有数十人。”   这是一个大收获!   崔义玄心中一喜,说道:“你整日在外奔走,打个盹又如何?那等整日坐在值房里的,就算是不打盹,可满脑子空空如也,却比打盹更不堪!”   黄湖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而曹英雄晚些去亲自讯问插翅虎,却得了个消息。   “是贾参军令某来自首。”   曹英雄惊呆了,旋即含泪道:“兄长不嫌弃某是个小吏,每每出手相助,某如何能报?”   ……   “相公大恩,下官如何能报?”   值房里,一个官员躬身感谢。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好生做事就是了。”   官员抬头,感激零涕的道:“下官定然以相公马首是瞻,若违此言,死无葬身之地!”   长孙无忌颔首,等官员走后,郑远东进来,“相公,那些人说是在老地方等你,有事商议。”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郑远东陪着他出去,边走边说道:“王琦那边前阵子准备火烧高阳公主的酒楼,被贾平安察觉,顺势突袭王琦的住所,仅数人逃脱……”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犹豫了一下,“相公,王琦此事却过了些。”   长孙无忌侧身看着他,突然微笑道:“远东你整日不是把玩手串,就是喝茶,看着了无波澜。今日你竟然为了王琦而动怒,可见也有私心。”   郑远东赧然道:“突然就生出了好胜心,却是让相公看到了某的不堪。”   “谁都有好胜心,都想上进。”长孙无忌微笑道:“如此的你,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喜欢什么就去争夺。想要什么就去努力,这才是男儿。”   大门前,他突然止步,“王琦……以前记得还不错,看来这些年是懈怠了,好日子过太多,这人就忘记了当年的艰难。责打!”   “领命。”郑远东一脸恭谨的行礼。   晚些,长孙无忌出现在了一个宅子里。   十余年岁不一的男子在喝酒,见他来了,大半人起身相迎,数人依旧坐着。   长孙无忌目光扫过那数人,沉声道:“寻老夫何事?”   坐着的一个老人冷冷的道:“褚遂良被驱逐,朝堂中咱们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这般任由皇帝下手,迟早有一日我等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是先帝委托辅佐皇帝的重臣,为何不压制皇帝?”   “那是皇帝!”长孙无忌也不坐下,负手看着这些人,眼中有悲哀之色,“老夫也想让咱们的人多些进入朝堂,可你等自己回家看看,那些年轻人如今在做什么?享乐!他们打马毬,去青楼,吃喝玩乐,就是不知晓上进!这样的人,如何能进朝堂?”   那老人冷笑道:“咱们的子弟如何不上进?至于玩乐,谁不玩乐?辅机你那些年不也吃喝嫖赌?”   长孙无忌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青色,他讥诮的问道:“可某敢和二郎去拼杀,现在的那些年轻人,谁敢?”   当年他跟随着太宗皇帝东奔西走,经历了无数坎坷,可这些他都一一走了过来。而现在的年轻人贪图享受,早已没了他们那代人的狠劲。   老人起身,双手按在案几上,抬头看着长孙无忌,“你莫非是要为皇帝说话?你要知晓,皇帝只是我等的头领,这个头领若是不听话了,若是他想对咱们不善,那咱们就换掉他。辅机,你莫要因为皇帝是你的外甥而心软!”   “心软……老夫此生从不知何为心软!”长孙无忌终于是恼怒了,“以前二郎在时,他是咱们的首领。二郎去了,你等把老夫推出来,想着老夫为你等谋利。可你等看看,如今你等整日享乐,谁能帮衬老夫?”   老人一拍案几,“你的权势是先帝给的,没有先帝的恩宠,哪来你今日的权势滔天?如今皇帝依旧信赖你,却和咱们疏远了,这才是我等今日寻你来的目的。”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等是想说高履行得了户部尚书之事,而你等的人选却被撇开了,可对?”   那个老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难道不该吗?这个天下就是我等的,为何不能?”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吐的道:“那就让你等的子弟收心,去学,去厮杀,否则一事无成之辈,难道也能高居庙堂?荒谬!”   他大步出去,老人坐下,众人围拢过来。   “让各家的子弟收敛些。”   “可如今局势不大对,该如何应对?”   “狠一些!”老人淡淡的道:“别担心,不管闹腾的多厉害,皇帝最终也只能依靠咱们,否则……杨广当年想打压咱们,如今尸骨已寒。皇帝不傻。不过你等切记,要狠!否则不足以震慑那些人,也不足以震慑皇帝。”   老人见众人有些失望,就笑道:“知晓先帝为何要让辅机领头吗?”   众人默然。   一个男子嘟囔道:“若是无辅机,皇帝怕是已经被咱们给牢牢的制住了。”   ……   李治在冷笑。   “……那董家说是慈善人,可有消息说经常有些不明来历的大汉往来,百骑去试探过一次,却没法进去,说是里面有人染病,这是冬季,怕传染。那边还有坊民为他们遮掩,不许外人进去。”   邵鹏觉得这次小贾又出彩了,越发的觉得老唐没出息。   “后来贾平安寻了一伙泼皮的错处,令他们假装去捐助送钱,撞开了门。里面全是大汉。”   李治冷笑道:“谁在背后?”   “陈家。”邵鹏觉得那些人就是在作死,不过目前皇帝没法弄死他们。   “陈家。”李治问道:“那些恶少呢?”   “贾平安令他们去长安县自首。”   这个处置比较好,李治很满意,但想到陈家在那里养着数十人的死士,他就觉得脊背发寒。   “陈家,朕记得有两个为官的吧,一个是御史,一个是六品官,令百骑去寻把柄,拿掉他们。”   ……   长假结束了,对于爵士而言,长假就是个概念,从未有过。码字继续。求票。 第244章 舍小我,成大我   天气很冷。   贾平安准备早退了。   “校尉,某去巡街。”   程达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觉得大唐官员能这般厚颜无耻的早退,也就是他贾平安了。   “去吧。”唐旭懒洋洋的,他现在就等着外放的机会,最好是去北方。   “邵中官。”   邵鹏来了,板着脸道:“谁要出去?”   贾平安觉得不对,“某想去感业寺。”   你特娘的前面还说去巡街,现在就说是去感业寺。   程达觉得自己连无耻都比不过贾平安,越发的悲观了。   “陛下说了,那个陈家有两个官员,弄掉!”   皇帝这般杀气腾腾,让唐旭不禁欢喜不已,“好!”   “谁弄?”邵鹏看着他们三。   程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某!”   他目光炯炯,“陈家的两个官员某知晓,都是关陇的得力干将,弹劾人只看站队,不看对错。上次梁大将军被陷害,那两兄弟下手最狠,就差说大将军准备谋逆了。”   呃!   邵鹏本想说让贾平安去做,他习惯先问一下。   可程达开口了,这等事儿你不可能拒绝,否则就形同于翻脸。   但程达的能力……这几年他一直在打酱油,邵鹏也说不清。   “此事重大。”邵鹏隐晦的告诫着。   没信心你就闪开,让别人来。   可程达被贾平安的飞黄腾达给刺激的嗷嗷叫,早就想寻机出头。闻言他信心十足的道:“陈道兴,陈道泽,某以前还和这二人说过话,某有信心。”   唐旭见邵鹏有些为难,就说道:“老程也是我百骑的老人了,此事某看行。”   邵鹏得了台阶,顺势点头。   程达随后就带着人去寻摸陈氏兄弟的情况。   几天下来,程达发现了一个情况,陈氏兄弟竟然和一家青楼有瓜葛。   “每十日惠艳楼的主事韩德就会去陈家送账簿!”   程达一直在打酱油,此次为了立功,动用了以前的人脉,成功拿到了消息。   历来青楼都是半黑半白,认真一查,都不干净。   别人开青楼没事,高官开青楼,那就是自甘堕落!   某要沉住气!   稳住!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百骑,只是笑容多了些。   “小贾。”见到贾平安,他也笑吟吟的打招呼,而以往都是微微颔首。   “老程莫不是吃了蜜糖?”贾平安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觉得不长胡须很遗憾。   包东也学着他摸摸下巴,但他的短须很浓密,“参军高见,程副尉多半是吃多了蜜糖,或是昨夜吃了娘子。”   贾平安看了边上苦大仇深的雷洪一眼,悄然退后。   “你不说娘子不舒坦?”   “某就顺口说了,怎地,不行?”   “你说就说吧,说什么吃了娘子。这是欺负某没娘子吗?”   程达晚些出来,见他们斗嘴,就笑道:“回头某请客,去五香楼,随便睡。”   包东进去,“参军,程副尉怕不是有把握了。”   “难说。”贾平安觉得无所谓,“若是他能办成,那也是皆大欢喜。”   他如今是百骑二把手,老程算是被他打压了。   贾平安很是感性的说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程达这几日早出晚归,当锁定了韩德送账簿的日期后,他叫了十余百骑出发了。   一路到了惠艳楼外面,他令麾下散开。   午时,这是人最疲惫的时候,吃午饭的人会觉得瞌睡来;不吃午饭的人会饿得慌,也没精神。   整个平康坊内都是没精打采的。   一辆马车悄然出了惠艳楼。   “副尉,某亲眼看到韩德带着账簿上了马车。”   “好!”   程达挥拳,只觉得久违的热血再度回归。   贾平安在百骑风生水起,连唐旭都要避其锋芒。程达就更不用说了,老是打酱油,连兄弟们都不大看得起他。   他需要打一场翻身仗。   而今日便是机会,只要抓到陈氏兄弟的把柄,他就能在百骑再度声名鹊起。   他心中火热,恨不能此刻就突袭马车,但……   今日休沐,外面的人不多,证人也不多。   “等韩德进了陈家再动手,如此便是人赃俱获。”   程达并非浪得虚名,这个手法就很稳当。   他们跟在后面,一路到了陈家。   马车停在外面,韩德拿着一个包袱下车。   “副尉,就是那个包袱!”   程达眯眼看着韩德进去,低声道:“冲进去!”   数名百骑冲了进去,在门子的错愕目光中按倒了韩德。   “来人呐!”   门子在呼喊,程达却很是欢喜,“你叫吧,使劲叫。”   他就希望陈氏兄弟能在场。   果然,陈氏兄弟出来了。   陈道兴身材高瘦,清瘦的脸上有些皱纹,看着格外的刻板。   陈道泽却矮了些,脸也胖,有油光闪烁。   陈道兴看到百骑,眸子一缩,喝道:“何事?”   陈道泽却看着有些四海的气息,拱手道:“陈家从不作奸犯科,百骑来此何事?另外……此人某怎么有些眼熟?”   程达微笑道:“陈御史弹劾人时从不甘落于人后,某历来都是佩服的。”   他这是讥讽陈道兴作为御史却干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可今日某却是来拿人的!”程达从百骑的手中接过包袱,“此人名曰韩德,乃是惠艳楼的管事。他每十日来陈家送账簿,敢问送的是何账簿?”   “这……”陈道泽的眼眸深处有些莫名的喜悦,“此人某并不认识。”   “撒谎不是君子所为!”程达笑吟吟的打开包袱,拿出了账簿,“看看……”   韩德喊道:“某是来寻王郎君请教诗赋的,不认识陈家二位郎君!”   呵呵!   “你这谎言却是对某的羞辱!”程达一朝得手,心情轻快的都能起飞了。   他翻开账簿……   只是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   “竟然是诗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可能!”   程达的额头见汗了,他飞快的翻了一页。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他面色惨白,连续翻看了十余页,都是诗赋。   那些令人陶醉的文字此刻都变成了利箭,刺进了他的心中。   陈道兴冷冷的道:“可是什么惠艳楼的账簿?”   陈道泽怒道:“此事却是对陈家羞辱过甚,某当上疏,请陛下做主。”   百骑是皇帝的人马,只有皇帝能处置。   陈再兴古板的脸上多了些怒色,“你……某记得是叫做程达吧,竟然诽谤陈家,且回去等着弹劾吧!”   程达懵了。   不应该啊!   但眼前活生生的现实却打了他的脸。   他回到百骑,失魂落魄的去寻了唐旭和邵鹏。   “是诗赋?”唐旭下意识的道:“他们要弹劾了!”   邵鹏心中难受,“不只是弹劾,那些人会借机暗示陛下,不该对他们如此。陛下才是最煎熬的。”   可以预见的是,小圈子会借机给李治上眼药。   而程达……   他面如死灰,“此事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唐旭摇头,“除非能查出确有其事,否则……”   否则程达就要黯然滚蛋了。   李治就接到了消息,不少人弹劾百骑昭武副尉程达,说他污蔑陈家。   李治心中窝火,却因为此事不在理,只能罚了程达。   “陛下令你去辽东,年后出行。”   虽然不喜欢程达这个老油条总是在百骑打酱油,但此次程达被处罚,百骑也颜面无光。   贾平安询问了此事的经过,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王德是青楼的管事,就算是和陈家的幕僚有交情,可这等十日一次上门交流诗赋却过密了些。   只有最无趣的夫妻,才会数着日子过那个啥……   有问题!   但要如何破局?   值房里,程达苦笑道:“某觉着十拿九稳了,可谁曾想这只是个圈套。那陈氏兄弟某仔细看过,都胸有成竹般的,好似真被某冤枉了。”   唐旭沉声道:“此事不管如何,都是百骑出了纰漏,某这便进宫请罪。”   程达抬头,“校尉,这是某的错。”   唐旭看了他一眼,“某是校尉。”   程达的眼中竟然多了水汽。   邵鹏淡淡的道:“这等事岂能撇下咱?同去。”   平日里他们再怎么嫌弃程达,此刻却主动站出来,为程达求情。   四巨头就贾平安没吱声。   晚些他去了惠艳楼。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退了出来。   “贾郎!”   身后,老鸨和女妓们热情似火的追了出来。   娘的,名声那么大,想卧个底都不成。   “去把曹英雄寻来。”   贾平安找个地方喝酒,晚些,曹英雄来了。   “见过兄长。”曹英雄一见贾平安就感动的道:“兄长为了某,逼着插翅虎来自首,某不知该如何报答兄长的情义才好……”   “简单。”贾平安抬头看着他,目露欣赏之色,“英雄,你长的……”   他想说长得很英俊,可曹英雄却神色黯然,显然对自己的相貌压根就没有信心。   不能说谎!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改口道:“你长得颇有特色。”   这个角度的夸赞让曹英雄心中一喜,“兄长,是哪里有特色?”   你还真要夸赞?   贾平安仔细看看,违心的道:“看看你的眼……小。”   曹英雄悲伤的道:“人人都说某的眼睛小,看着眯眯眼,不是好人。”   “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只是在于发现。”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所谓眼大无神,眼小迷人……你这小眼睛,女人喜欢。”   “果真?”曹英雄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暴爽,一迭声要酒水来。   “某有个事……需要你去献身。”   “啥?献身?”曹英雄一脸愕然。   ……   第二天下衙,曹英雄换了便衣,径直去了惠艳楼。   一进去,老鸨就惊天动地的喊道:“郎君来了。”   “来了。”   曹英雄昂首,王辅跟在身后,作仆役状。   “郎君可有相好的娘子?”老鸨和曹英雄并行,笑吟吟的问道。   曹英雄捂额,“王六,某在惠艳楼可有相好的?”   擦!   竟然是个人渣!   不,是渣男!   可这等人撒钱却爽快。   老鸨挽着他的手臂,笑道:“郎君多情,竟然连这等事都忘却了,奴这便去叫了娘子们下来。”   这是大豪客啊!   老鸨一溜烟跑上去,喊道:“都下来。”   此刻没什么客人,女妓们懒洋洋的。   “是豪客!”   嗖嗖嗖……   转瞬,曹英雄就被女妓们围住了。   “郎君英俊不凡,奴一见就动心了。”   曹英雄淡淡的道:“动心无趣,要不……动动别的?”   这是老司机!   女妓们更欢喜了,你说郎君真威严,她说郎君器宇轩昂……   曹英雄叹息道:“某器宇轩昂自家知道,你等如何得知?”   女妓们一怔,暗道‘贱人’,然后又纠缠了起来。   这等豪客一旦睡了你,除去正常的钱之外,打赏不会少。   曹英雄看看这些女妓,叹道:“都是庸脂俗粉,某看着心不动,器也不动。”   众女妓一愣,接着就怒了。   “郎君莫不是戏弄我等?”   “就是,看了半晌,竟然说都是庸脂俗粉,莫不是来消遣我等的?”   众女妓群雌粥粥,曹英雄淡淡的道:“王六。”   王辅上前,恭谨的道:“郎君。”   曹英雄面露不屑之色的指着这些女妓,“一人给三百钱。”   王六回身喊道:“郎君要钱。”   外面里了几个大汉,若是程达在的话,定然会纳闷的说:咱百骑何时变成了曹英雄的仆役?   女妓们一人得了三百钱,看向曹英雄的目光就不同了,恨不能一口吞了他。   “某浑身的精力,却寻不到发泄之地,奈何?”   曹英雄唏嘘不已,老鸨上前堆笑道:“郎君这般眼光,怕是在长安都寻不到合适的,要不,奴让几个娘子一起来陪你?”   曹英雄不屑的道:“五年前某就玩腻了这等手段。”   果然是欢场英雄!   老鸨无计可施,就笑道:“难道要奴来陪你不成?”   曹英雄仔细看着她,突然点头,“说的也是,某什么样的女妓都睡过,就是没睡过老鸨,来。”   他侧脸。   老鸨已经呆住了,下意识的亲了他的脸一口。   曹英雄嘟嘴。   贱人!   王辅在后面束手而立,觉得曹英雄这个贱人迟早会死在青楼里。   曹英雄虽然长得不行,可架不住有钱啊!而且还年轻。   在金钱的蛊惑下,老鸨亲了上去。   然后……   老鸨多年未曾被男人看中了,不禁有些意乱神迷。   “奴听闻有个英雄最喜和青楼老鸨亲热,莫不是郎君?”   差点露馅啊!   曹英雄正色道:“某不是那等人。若非你丰腴,肌肤白嫩,某哪会看中?”   晚些,二人就上了楼,却是去了老鸨的卧室。   一番折腾……   曹英雄沉沉睡去。   老鸨摸着他年轻的脸蛋,喜道:“竟然还有年轻人喜欢老娘,看来老娘便是那等天生丽质的美人呐!年纪越大越有魅力。”   随后她下去主持,那些女妓见到她都笑的暧昧。   但老鸨却心中暗喜,那种老娘没老的念头一直在转悠着。   夜深了,老鸨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去。   曹英雄依旧沉睡。   曹英雄直接扔了一袋子钱,丢下一句话,“某晚上还来。”   这……   老鸨欢喜的道:“王郎莫不是喜欢奴吗?”   某是不得不睡了你,你想多了。   “是。”曹英雄认真的道:“有你在身边,某睡的都安稳了许多。”   老鸨不禁雀跃。   下午,曹英雄果然又来了。   第三天……   “兄长,那老鸨索求无度,小弟疲不能兴……”   不过是两天,曹英雄面色惨白,看着就像是被谁吸了血似的。   贾平安没想到老鸨竟然这般凶悍,摸摸下巴,“某去问问。”   他去寻了李淳风。   “助兴之物?”李大爷看着他,叹道:“少年人一开了头,就食髓知味,但要有节制才好。”   “某还未曾那个啥。”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就是有个朋友,人到中年,你懂的。”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李大爷颔首,“小事。”   曹英雄牛笔了一把,把老鸨喜的都不收他的钱。   当夜,曹英雄依旧沉睡。   一夜好睡,不知过了多久,曹英雄被身边的动静弄醒了。   他没动,悄然睁开一条眼缝,就看到老鸨下床,披上了大氅,然后走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是马子,也就是马桶。   曹英雄听到了淅淅沥沥的声音,晚些,老鸨在隐秘处拿了一本册子出来。   这便是了!   曹英雄忍住扑倒老鸨的冲动,悄然起身跟了出去。   他从门缝里看到老鸨把账册交给了那个最不打眼,干苦力的张牛儿,然后低声说了几句,最后她竟然亲了张牛儿一口。   呸!   曹英雄有些犯干呕。   他悄然到了窗外,摸出一枚铜钱,奋力扔了出去。   铜钱落在了瓦片上,动静不小。   曹英雄赶紧去躺下,稍后老鸨回来,打个哈欠,随即躺下。   曹英雄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心中暗自欢喜。   “王郎……”   老鸨开始了,曹英雄面无人色。   ……   包东在夜禁结束前赶到了道德坊。   “某寻贾参军有要事。”   姜融亲自陪着他去了贾家。   贾平安匆匆出来。   “是何事?”   包东和雷洪最近轮换蹲守惠艳楼,很艰苦,特别是凌晨时分还打马疾驰,冷的脸色发青。   “参军,曹英雄给了暗号。”   “好!英雄舍小我,成大我,果然没有辜负某的期望。”   贾平安随即出发去了平康坊外蹲守。   消息不断传来。   “是惠艳楼的伙计张牛儿。”   “张牛儿一路过来了。”   ……   推荐票,月票,票票归仓。 第245章 某一身正气   陈再兴两兄弟起的很早。   此刻他们正在散步,准备吃早饭。   “天气越发的冷了。”陈道兴负手看着院子里的树木,突然问道:“家中可还差钱?”   陈道泽得意的道:“兄长,家中如今有数百万钱,不差钱。”   陈道兴板着脸道:“某在想……要不把惠艳楼悄然卖给别人,这几年不时有人来问价,卖了吧。”   陈道泽皱眉道:“兄长何出此言?”   陈道兴是御史,习惯了板着脸,看着有些吓人,但他看着兄弟的目光中却多了和煦,“百骑盯住了咱们,虽然被咱们的手段给哄了过去,可终究难保下一次,某觉着既然不差钱了,就卖了吧。”   陈道泽笑道:“兄长你就是胆小。当初开了惠艳楼,就是你说让韩德大摇大摆的假装送账册,好迷惑人,顺带还能预警……   此次倒是因此逃过一劫,不过兄长,百骑出手失败,咱们的人弹劾的这般厉害,程达过了年底就会去辽东。百骑的人再傻,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不会再出手。”   陈道兴按按眉心,叹道:“某这几日心中不安,总觉着焦躁……要不,让那边别送账簿来了。等明年再说。”   陈道泽油光锃亮的脸上多了贪婪之色,“兄长,这年底的帐怎能不看?再说了,某让人做了准备,兄长放心就是了。”   陈道兴微微点头,“某有些头疼。”   陈道泽关切的问道:“兄长可是身体不适?来人!”   有仆役过来,陈道泽说道:“去请了郎中来,罢了,你等做事不尽心,某去。”   陈道兴拉住了他,“你啊你,就是这个急性子,小时候为此惹祸不少,如今还是这样,如何为子孙表率?”   陈道泽笑道:“那时兄长为了某还挨过不少打,如今想来,历历在目。”   兄弟二人相对一视,温情流露。   “某无事,只是心神不宁罢了。”陈道兴古板的脸上也多了微笑,“走,用饭去。”   陈道泽扶了他一下,“某让人去接账簿,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没什么耗费,却比兄长你的安排更稳妥。”   这个弟弟好胜心强,陈道兴笑了笑,“也好。”   ……   贾平安带着包东远远的盯住了张牛儿,而在张牛儿的侧面,几个百骑装作是行人,隐隐包围着。   前方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和张牛儿错过。   一个百骑缓缓靠过来,“参军,某看到张牛儿扔了东西进马车。”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包东说道:“这位兄弟隔着二十步,能看出谁的钱袋里有多少钱。”   这个是天赋异禀啊!   贾平安随口问道:“这位兄弟以前是做什么的?”   “某杨大树,盗墓的。”   贾平安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百骑还有人干这个?”   马车往这边来了,贾平安微微颔首,有人跟了上去。   那百骑赧然道:“以前没进百骑之前,家里穷,阿耶就带着某去盗墓。这一行风险高,亲兄弟都有可能会堵着洞埋了你。唯有父子才能互相信任。”   人才!   贾平安脸颊颤抖,然后悄然从另一边绕过去,跟在了马车后面。   随后他不解的道:“那你为何进了百骑?”   杨大树有些难为情,“有一次阿耶和某盗墓,被抓了。他们得知某的眼力好,就问了百骑,才把某弄了进来。”   “盗了谁的墓?”   “前朝皇族的。”   老杨家死不瞑目啊!   晚些,陈家在望。   贾平安使个眼色,“准备动手。”   马车停在了陈家外面,侧门打开,马车里扔了东西进去。   擦!   这反侦察的手段真心厉害,若非贾平安早有准备,怕也是会错过此次机会!   “冲进去!”   但百骑的反应速度更快。   门子刚准备关门,就看到了狂奔过来的雷洪。   他眸色绝望,奋力关门,同时喊道:“来人呐!来人呐!”   雷洪飞起一脚,侧门被踹开,门子跌倒在地上,目光却看向了左边。   雷洪目光转动,门子爬起来,飞扑过去。   呛啷!   一把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贾平安意气风发的道:“再走一步试试?”   他查清了这个案子,百骑顷刻就能逆袭,随后他二把手的地位就越发的稳固了。关键是,此事给了小圈子一击。   ——你们拼命保护的官员,竟然挣皮肉钱!   长孙无忌会不会被气得脑溢血?   有百骑拿到了油纸包,打开看了一眼,欢呼道:“参军,是账簿!”   外面的马车已经被控制住了。   与此同时,正在回去的张牛儿被两名百骑当街擒住。   陈家人听到动静出来,有男子怒喝道:“为何擅闯陈家?”   贾平安没搭理他,吩咐道:“看好门子,去叫邻居,另外,不良人拉几个,街上的行人拉几个,拉妇人。”   晚些,账册就到了李治的手中。   李治看了看,抬眸道:“程达查此事失败,弹劾无数,让朕不得不处置了他。没想到你竟然能查清此事,朕……很是欢喜。”   这事儿是他的谋划,想把陈氏兄弟拿下,随即顺藤摸瓜,打击圈养死士的陈氏本家。可程达失手,连他都有些灰头土脸的,现在贾平安翻盘,李治不胜欢喜。   “程达终究不及你。”李治欣赏的道:“可见有志不在年高,达者为先。”   “叫了相公们来。”   晚些宰相们来了,李治拿着账簿说道:“前阵子百骑闯入监察御史陈道兴家,拿到了一本假账簿,随后百骑被众人弹劾,朕记得不少人都说那陈氏兄弟乃是君子……诸卿,今日这两个君子的真实面目出来了。”   他把账册递过去,随后宰相们一一查看。   “是账簿!”长孙无忌不禁讶然。   李治淡淡的道:“经商,还是开青楼,挣女人的钱,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看到长孙无忌木然的模样,李治的心中就格外的欢喜。但这远远不够   高季辅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知晓此人心中定然恼怒,但此事不可容忍,“陛下,当免官!”   官员开青楼,这个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高季辅不错,至少不会站在小圈子那一边。   但两军对垒,要的是气势。   他可以装赧然,但出现机会时,必须要给对手一击。   “此事影响恶劣,陈氏兄弟名曰君子,实则小人,朕不知这天下的官员有多少如此。”李治看着很愤怒,“如此,当通告天下,让朝中的官吏,让天下的官吏看看这些伪君子!”   皇帝这是要打脸啊!   前阵子弹劾百骑的人不少,皇帝无力招架,只有照单全收的份。如今一朝逆袭,他就要反手打脸。   你们弹劾的越厉害,此刻打脸就越狠。   皇帝莫不是睚眦必报?   众人心中疑惑,可仔细看去,李治却是怒不可遏的模样,甚至双拳紧握。   不是就好啊!   群臣心中稍安。   晚些,陈家的家仆寻到了陈再兴。   “大郎君,先前百骑的贾平安冲进家中,拿到了什么账簿,他们还拿下了咱们家的门子和车夫……”   陈再兴不知晓兄弟弄的手段,闻言心中狂跳。   “某去问问。”   他急匆匆的去寻到了在太仆寺任职的陈道泽。   陈道泽正在训斥一个官员,见兄长来了,就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待。   回过头,他神色严厉的道:“为官要正,言行要正,心正则身正,心身正则正气凛然……你轻慢公事,言语轻浮,如何能为下属表率?今日某告诫你,这是第二次,事不过三,若是再有一次,某定然让你……”   “二郎!”   陈再兴心急如焚,忍不住喊了一声。   陈道泽这才放过了此人,走过来说道:“兄长这是遇到了何事?急匆匆的就来寻某。”   “二郎!”陈再兴面色煞白,“账簿你是如何弄的?”   陈道泽讶然道:“某行事万无一失,兄长为何问这个?”   “你赶紧说!”陈道兴怒了,“先前百骑的贾平安带着人到了咱们家,拿下了门子和车夫……”   瞬间陈道泽面色惨白,身体摇晃了一下。   “闪开!”   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刚才被陈道泽呵斥的官员带着数人进来。   为首的竟然是贾平安。   “陈御史,久违了。”贾平安按着刀柄,盯住了陈氏兄弟。   陈道泽骂道:“你这个奸佞,栽赃陷害陈家,有相公在,有陛下,你不会得逞!”   “还会鼓噪声势,有趣。”贾平安见人越来越多,就冷笑道:“你这位道德君子满嘴仁义道德,可暗地里却干着男盗女娼之事,惠艳楼开了不少年了吧,挣钱也不少,可你怎地有脸标榜自己是君子?你哪来的脸面!无耻!”   陈道兴低头,陈道泽却冲着同僚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百骑的程达污蔑陈家,事败被陛下处置,你贾平安为了同袍来陷害陈家,此事某要弹劾百骑,不还陈家一个清白,陈家就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的一脸正气,两袖清风。   那些同僚大多不满,有人说道:“陈寺丞为人端正,一身正气,在太仆寺谁人不知?百骑上次确实是污蔑,此次多半是报复。”   有人和陈再兴交好,振臂喊道:“百骑这是用公权来谋私利,打击报复陈寺丞,我等若是置之不理,袖手旁观,今日他们陷害陈寺丞,明日就会陷害我等。诸君,我等当弹劾!”   “对,百骑乃是陛下的心腹,陛下的心腹为所欲为,那是什么?酷吏!”   想到酷吏,众人为之变色,随后有人起哄,众人事儿也不做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请愿。   陈道泽见贾平安不动,也不阻拦,心中不禁暗骂蠢货,然后说道:“兄长勿忧,此事非是咱们之错。”   他拉着兄长,肃然道:“有人要陷害咱们,手段自然百出。今日之事,定然是有人买通了家仆,令他陷害陈家,背后是谁?”   陈道兴心中一凛,心想这可是逼宫啊!   他看了弟弟一眼,见他的眼中全是狰狞,就知晓这是想死中求活。   可贾平安为何不阻拦?   那些官吏去请愿,随后皇帝震怒,他也会倒霉。   贾平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打个哈欠,说道:“知道某为何放任他们去皇宫吗?因为他们此刻闹腾的越厉害,回过头就会越丢脸。”   他打个响指,身后上来了包东。   “参军,先前百骑冲入陈家,在卧室的夹壁里发现了账册。”   “这是栽赃!”陈道兴在颤抖,但陈道泽却冷冷的道:“你等把那些假账册放入了夹壁中,这等伎俩能哄骗了谁?”   包东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参军未雨绸缪,手段高超,心思缜密……”   马丹,包东有化身为奸臣的潜质啊!一番马屁拍的贾平安飘飘欲仙。   但他旋即就清醒了过来。   “参军先是去宫中请了令去搜查陈家,随后跟着的有宫中的内侍,还有长安县的不良人,甚至去之前还请了陈家的邻居……在参军的谋划之下,你还能如何狡辩?”   陈再兴面色铁青,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指着贾平安,“你竟然如此处心积虑,这是铁了心要和我等为敌,相公不会放过你……你若是聪明,就该幡然醒悟。你……”   他突然跪下,落泪说道:“贾参军,某只是鬼迷心窍,只要你放过陈家,某从此……以贾参军马首是瞻。若违此誓,粉身碎骨。”   这货前面还咆哮,此刻却突然换了一张脸,让贾平安不禁莞尔,“某一身正气,只求一个公道。什么马首是瞻,某从不结党,也无需结党!”   这话掷地有声,但包东有些疑惑。   曹英雄他们是不是参军的人?   是的吧。   这是不是结党?   他觉得不是。   曹英雄不过是小吏,哪里有资格说什么结党。   还有李勣等人,那是交情,也算不得结党。   他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贾平安,“参军果然是君子。”   陈道泽突然骂道:“贱狗奴,你和我等为敌,就算是某被处置了,可相公他们会记着你,一旦抓住机会,会让你坠落深渊,到时候你一家男为奴,女为娼,某等着去嫖,哈哈哈哈!”   这货崩溃了。   但这话却让贾平安心中大怒。   你诅咒我没问题,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你诅咒我未来的妻儿,这个不能忍。   他微笑道:“莫要口出不逊……”   陈道泽骂道:“某就诅咒你全家……”   贾平安靠近,突然退后,同时丢下一把短刀,捂着小腹喊道:“陈道兴偷袭某!”   包东楞了一下,雷洪已经冲了上去。   “来人呐!有人刺杀参军了!”   几个百骑和太仆寺的官吏冲进来,就见贾平安捂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地上丢着一把短刀,包东和雷洪正在暴打陈道泽。   “这人疯了?”   众人愕然。   晚些,奄奄一息的陈道泽被拉了出去,基本上看不出人型了。   “二郎!”陈再兴垂泪跟着,“你这般让为兄心疼啊!想当年你年少,每次为兄和人争执你都要出头,每次为兄被人欺负,都是你出来为为兄说话,看着你如今的模样,为兄心痛如绞。”   陈道泽喘息着,眼中多了哀色,“兄长,悔不该不听你的话,若是收手了,此刻陈家再无隐患,某贪心不足,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兄长,某……”   眼中的泪水滚滚落下,陈道泽突然嘶吼道:“贾平安,你为何放任那些官吏出去?”   贾平安笑了笑,低声道:“那些人弹劾百骑时有多意气风发,晚些就会有多难堪。”   当那些人为陈家喊冤时,那些弹劾百骑的官员定然会跟随,等证据出手后……   谁的脸在飞?   啪啪啪打脸,李治会酸爽的不想进后宫,百骑会酸爽的出门趾高气昂。   陈道泽哈哈一笑,“你这个奸贼,行事竟然这般滴水不落,可算是对手,某今日输的不怨,可你等着,相公他们迟早会凌迟了你!”   小圈子如日中天,陈道泽觉得贾平安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某等着看你的下场!”   陈道兴咬牙切齿的诅咒着。   贾平安笑了笑,从容道:“某的下场……和你等的蝇营狗苟不同,某会跟随着这个大唐一起前行,去努力为这个大唐而奋斗,当看到盛世时,某会欣慰,而你等只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盛世,和原先不同的盛世。   那个梦中让人神往的大唐,不该短短数十年就陷入了沉沦。若是历史不可变,那我就敲碎它!   万国来朝,威加宇内!   ……   “陛下,太仆寺十余官员恳请陛下严查百骑贾平安。”   正在议事的君臣停顿了下来,长孙无忌心中恼火,恨不能把太仆寺从上到下换一遍。   “为何?”李治却有些好奇,这证据都有了,为何还有人把脸送上来狠抽?   “陈道兴在太仆寺威望颇高,有君子之名,他说这是贾平安栽赃,太仆寺的官员就来了。”   栽赃……   这个说法的可能性不大,但却不失为一种手段。   长孙无忌觉得陈道兴有急智,可惜以往并未被发掘出来,否则他定然要提携此人一番。   如此,就看他们闹腾吧,留下陈家两兄弟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就笑了笑,“此事可严查。”   “陛下,有人弹劾贾平安,说他栽赃陷害陈家。”   “陛下,有人弹劾……”   小圈子一旦想弄谁,不会管什么道理道义,有人领头就冲啊!   这等大型打脸的机会太难得了,李治微笑道:“都来了,朕……王忠良,去问问。”   先前贾平安私下已经禀告了此事,证据确凿的板上钉钉。   晚些王忠良回来了,说道:“陛下,百骑进陈家时,请了长安县的数名不良人,还有陈家的邻居,另外,贾平安还从大街上拉了数名行人,众目睽睽之下找出了账簿。百骑的唐旭说了,若是不实,他就一头跳进曲江池里淹死!”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第246章 动手的才是真爷们,真汉子   陈氏养有亡命徒,这个不算什么,那些门阀世家哪一家没有?但被查出来后,皇帝必须要出手惩治,否则何来的威望?   陈氏本家庞大,李治就从中找了陈道兴两兄弟的岔子,令百骑出手。   程达扑街,连累百骑和皇帝都灰头土脸的。   可贾平安出手,一下就揭开了此事,堪称是逆袭。   在此事里,陈道兴的狡辩堪称是机智,若是贾平安当时和程达般的,只是带着百骑冲进陈家搜查,那么此事小圈子就能强行压下去。   而后小圈子甚至还能说百骑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人,肆无忌惮的诬陷、栽赃官员。   在后世的大明朝,那些正人君子就是这么喷锦衣卫和东厂的。   所以听到陈道兴的狡辩后,连长孙无忌都想击节叫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能带着不良人和邻居进去。这个也就罢了。   从大街上顺手拉几个人进去做见证,贾平安看似在找证人,可你仔细一品,不对味。   有不良人和邻居作证就够了,他干嘛多此一举,去拉路人?   此事发生后,陈氏的本家定然会四处掩盖消息,减小对陈氏名声的损害。   可贾平安却拉了路人来作证,随后路人……   “说拉的五个路人都是妇人。”   这人莫不是喜欢妇人?王忠良觉得贾师傅真的骚。而且有了路人,宫中去作证的也隐身了,顺带把皇帝洗白白。   可长孙无忌却心中苦笑。   妇人最喜传播小道消息,而这等明晃晃的八卦大事,她们会见人就说,还会把自己被贾平安拉去当证人的事儿当做是荣耀,四处传播。   陈氏还怎么遮掩此事?   “有妇人说贾平安真是俊美,家中有妹妹未婚,想撮合他们。”   这拉证人竟然能拉到想做自己大姨姐的妇人,这贾师傅真是……   李治只知道证据确凿,但听到这里时,依旧脸颊微微抽搐。   这手段,这味道……   还是那么的熟悉。   李治心中大乐,随即微笑道:“那些人不明其中之事……竟然就来弹劾,罢了,王忠良你去一趟,让他们散了吧。”   这话里有深意。   王忠良懂不懂?   李治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狗奴婢此次再犯蠢,回头就把他杀了祭天。   王忠良一路琢磨着,晚些到了宫门外,见外面有数十人站在,就问道:“为何而来?”   “弹劾贾平安那个奸佞!”   一群人昂首挺胸,士气满满。   王忠良冷笑道:“为何弹劾?”   “他陷害忠良!”   呵!   王忠良笑了笑,“陛下说了,那些人不明其中之事,竟然就来弹劾,让你等散了。”   这些人一听就来劲了,有人喊道:“此事不能就此罢休,百骑虽然是陛下的百骑,可也不能陷害忠良吧?”   这话其心可诛,王忠良看了那人一眼,暗自记下,然后冷笑道:“此事证据确凿,长孙相公都点头认可,你等……以为自己是谁?”   “啥?哪来的证据确凿?”   王忠良呵呵一笑,觉得这群人真的又蠢又坏,“贾平安拉了路人和邻居,还有不良人一起进的陈家,这证据如何不确凿?”   啪!   这话就像是巴掌,扇的这些官员懵逼了。   “他竟然拉了人去见证?果然是狡黠!”   “陈兄,你为何面红耳赤的?”   “某有些身体不适,要先回去了。”   不只是陈兄,大部分人都羞恼不已。   弹劾吧,让你们弹劾,然后反手一巴掌打来可疼?   弹劾的越坚定的,此刻越羞于见人。   “陛下说咱们不明其中之事,竟然就来弹劾……”   “这是说……咱们是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是监察御史的活计,这些官员却不是御史。   丢人啊!   有人掩面道:“某近日身体不适,怕是得病休一阵子。”   “某也想告假。”   “快走!”   皇宫前瞬间就变成了龙潭虎穴,空无一人。   晚些,告假的官员多了不少。   “让他们把此事压下去。”有人恼羞成怒的道:“就是街坊和不良人,街坊压下去,不良人一句话的事。”   只要把此事压下去,那面子还能保全大半。   可晚些有消息传来。   “那贾平安还拉了几个妇人去作证。”   “妇人又如何?”一个五品官拍打着案几,“无能就是无能。”   来禀告消息的官员苦笑道:“事情不过是才发生了一个多时辰,可此刻连东西市那些买菜的妇人都知晓了。”   五品官懵,“为何?”   “她们喜欢说闲话。”   东市的菜场里,一个妇人一边挑选鸡子,一边作神秘状,“你可知晓陈家之事?”   摊主不屑的道:“不就是陈道兴兄弟开青楼之事吗?某半个时辰前就知晓了。”   有八卦说不出去,那种难受啊!   妇人憋了一下,然后得意的道:“那你可知晓,陈家专门从那个青楼里挑选貌美的女妓去送人?”   擦!   这个是大瓜啊!   摊主不动声色的道:“此事某……有所耳闻。”   妇人得意的道:“耳闻什么,这是刚传来的消息,我家表嫂的弟媳家的姑姑才将得知的消息,你从何而知?”   摊主心痒难耐,“究竟如何,你且说来,某饶你两只鸡子。”   两只鸡子,能让家中的孩子眉开眼笑一整天。   妇人选了两只最小的鸡子,拿起来扬扬,摊主点头,示意这便是送她的。   “说陈家广交朋友,把那些女妓送谁,谁便是陈家的至交。”妇人放低了声音,“你可别说出去…………陈家,大概是想要收买人心呢!”   摊主点头,“某绝对不会说出去。”   晚些,右边的摊主过来,“先前那妇人说了什么?”   摊主淡淡的道:“大消息。”   右边的摊主心痒难耐,“明日某从家中带一壶好酒来,咱们一起饮。”   “某不是那等人……”摊主矜持了一下,“说是陈家用青楼的女妓来送人,到处收买人心,多半是要谋逆。”   ……   陈氏的本家中,家主陈林气咻咻的在骂人,“那陈道兴整日板着脸装君子,可暗地里却开青楼。传话,就说陈道兴两兄弟和本家早就疏远了。”   这等壮士断腕的手段,世家门阀的家主用的得心应手。   众人应了。   “阿郎!”   一个男子进来,面色难看的道:“阿郎,刚才外面有人传话,说陈道兴兄弟用惠艳楼的女妓来拉拢人心,预谋不轨。”   陈林一怔,接着骂道:“他家可送女妓给外人了?”   来人点头,“送了好几家,都是权贵。”   陈林捂额,“陈道兴兄弟愚不可及,该死!可却牵累了本家,传话,逐出族谱!”   ……   百骑此刻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当贾平安进来时,程达带头拱手,“此事某被人抓到了把柄,带累了百骑,幸而参军出手挽回,多谢了。”   他躬身致谢。   贾平安微笑道:“都是百骑中人,某怎能坐视你被赶到辽东去?”   其实他不是为了程达,可顺手收割一波人情也不错啊!   值房里,唐旭低声说道:“外面传言,说陈氏想谋逆,陈林在四处灭火,还上了请罪奏疏,说是本家平日里和陈道兴兄弟不往来,不知他们竟然这般无耻,说是有失于管教之罪。”   邵鹏尖利的笑了几声,得意的道:“可陛下压根就不想弄陈道兴兄弟,只是想借此来打击陈氏本家。这个谣言散播的好啊!谁干的?”   唐旭摇头,“不知。不过这手法有些熟悉。”   “小贾?”邵鹏笑道:“年轻人这般……让咱觉得很头疼啊!再过几年,若是他执掌了百骑,不知多少人会想弄死他。”   唐旭淡淡的道:“可也会有许多人因此而护着他,譬如说英国公他们,还有那些山东门阀。”   “终究是树敌太多,不好。”邵鹏看到了门外的贾平安,就招手让他进来。   唐旭问道:“老邵想问你,你如此这般得罪了那些人,不好,你觉着如何?”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他缓缓坐下,抬头说道:“以前某在华州杨家坞时,除去父母亲人,再无人多看某一眼,那时候某就在想,为何人心这般冷漠?”   他微笑道:“后来某进了长安城,也被人厌恶,说扫把星如何如何……某并未怨恨,反而要感激那些人。   杨家坞的村民从刚开始时的厌恶,后续转为欢喜,为何?难道扫把星的传闻不见了?可某知晓依旧在。可他们为何对某另眼相看,亲近有加?”   前世贾平安经历过许多坎坷,被人坑,被人鄙夷不屑,所以此刻说来,真是感同身受。   “因为某自己努力,让他们获得了好处。”   唐旭点头,“说得好。”   “包东来煮茶!”邵鹏喊了一嗓子,“你接着说。”   想到包东煮的茶,贾平安顿时就没了胃口,“某在长安城中依旧是如此,从开始人见人厌,到如今……”   贾平安指指外面,“兄弟们见到某都亲切的叫参军,勾肩搭背也不见害怕什么扫把星。某去了青楼,那些女妓和老鸨两眼放光,恨不能把某吞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某的努力换来的。”   包东听的出神,竟然忘记了煮茶。   “你努力,老天都会对你微笑。”贾平安觉得这个鸡汤不错,但根本的缘故不在于此,“最根本的缘故……某在华州时,为了华州的百姓摆脱贫困而努力,于是他们认可某的努力。某在长安时,为了大唐,为了陛下,为了百骑的各位兄弟而努力,所以大家认可了某。”   贾平安起身,认真的道:“你为自家谋私利,旁人最多说你挣钱为官厉害。当你为了这个团体,譬如说你为了大唐而努力时,所有人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而站在你对面的,自然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邵鹏突然问道:“若是大部分人站在你的对立面呢?”   “那就说明某没做好。”   你做不好就别哔哔,就像是崇祯帝,他的初衷不好吗?好!可却做不好,于是天怨人怒。   邵鹏楞了一下,唐旭说道:“做不好就别说这等话,说了别人会抽你。小贾的话就是这意思。举个例子,老邵你做事不力,任你口中长出莲花来,也无人搭理。”   所有的大道理背后都有几个血淋淋的大字:胜者为王!赢家通吃!   贾平安走出值房,耳边是邵鹏和唐旭在对喷,眼前是那些兄弟笑吟吟的脸。   我就是赢家!   晚些,邵鹏进宫,把这番话说给了皇帝听。   李治默默的看着手中的奏疏,就在邵鹏以为他没在意时,才缓缓说道:“努力忠心之人,老天不赏,朕亦会赏赐。来人。”   “陛下。”   李治吩咐道:“赏贾平安一柄千牛刀。”   晚些,消息传到了千牛卫。   “陛下这是何意?”   千牛卫一群人围着蒋巍在焦躁不安。   “千牛刀乃是御刀,陛下赏赐贾平安,也仅仅是赏赐罢了。”   蒋巍从容的解释着,“这又不是第一次,急什么?”   晚些他回到自己的值房,拔刀挥斩,案几落下一角。   “陛下为何赏赐了千牛刀给贾平安?”蒋巍跪坐下来,焦躁的道:“这是说贾平安更能护卫陛下?那我千牛卫岂不是失职!”   ……   贾平安拿到了千牛刀,众人一阵稀罕。   可随后贾平安却带着千牛刀去了千牛卫显摆。   一人一刀站在门内,贾平安指着里面说道:“以后见到我百骑的兄弟,都避开些!”   艹!   这是要让我千牛卫见到你百骑的人就退避三舍?   千牛卫的人大怒,随即叫骂。   千牛卫一阵叫骂和喧嚣后,贾平安挑衅成功。   有人说这是少年得志,太过猖狂。   可随即宫中传来陛下心情不错的消息。   李敬业在家中练习马毬,还在休养的李勣叹道:“少年可畏。”   李敬业打马过来,下马后,先是一阵牛饮,然后得意的道:“阿翁,兄长一人一刀堵在了千牛卫的门前,某想着就觉得热血沸腾。”   李敬皱眉,把毛巾丢过去,说道:“你懂什么?小贾刚拿下了陈家,陛下又赏赐了千牛刀,风光是风光了,可却过头了些。你可知晓程知节这般谨慎是对是错?”   李敬业瘪嘴,“卢国公胆小惜身。”   “哈哈哈哈!”李勣不禁大笑了起来,“崔氏对他的影响不小,但更要紧的是,程知节从当年归顺大唐开始就立功不少,他还如此谨慎小心,不给人把柄抓,大谬啊!”   李继业好奇的道:“阿翁,不犯错不好吗?”   “不犯错固然好,可君王若是要整治你,你犯错与否都不要紧,明白吗?”   李敬业摇头不解。   这个孙儿啊!   李勣暗自叹息,然后解释道:“他这些年但凡经常犯些小错,让帝王不时呵斥几句,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你从不犯错,在帝王的眼中……本就是错!”   李敬业有些懵,“难道要犯错才好?”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李勣目露欣赏之色,“小贾才将被封赏,就得意洋洋的去千牛卫挑衅,这便是在犯错,陛下随时能以此来呵斥他,明白吗?小错不断,但能立功,这样的臣子帝王才会信重。”   李敬业懵逼,觉得阿翁不靠谱,就去寻了兄长解惑。   “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老李难道是穿越者?   贾平安想想又觉得不对,若老李是穿越者的话,估摸着在太宗皇帝驾崩前就会直接告病在家养老,不可能会来蹚浑水。   “这话没错。”贾平安解释道:“不过你还是别学了吧。”   老李给自家孙儿灌输毒鸡汤,让李敬业少年的心被污染的黑一块灰一块的,不妥啊!   “还请兄长指教。”李敬业却很执拗。   哎!   贾平安说道:“帝王要拿臣子的把柄,你给他就是了。给的越多,帝王就越安心。为何?其一他有了你的把柄,以后若是看你不顺眼,或是觉着你有威胁就能下手整治你。其二,你什么错都不犯,你觉着自己是圣人还是仙人?”   李敬业懵懵懂懂的回家,看到家门时,突然就悟透了。   “阿翁,陛下是圣人和神仙,不犯错的人也是圣人和神仙。天无二日,陛下定然会把另一个圣人拍下来。”   这话粗糙,但却解释的让李勣倍感欣喜。   “就是这个理,小贾教导人,果然是有天分呐!”   李敬业心中得意,“兄长还说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所以孙儿觉着吧,除非是娘们,否则在朝中装不犯错的圣人,迟早会倒霉。”   李勣黑着脸,边上的李尧脸颊抽搐。   小郎君,阿郎也不犯错啊!   难道阿郎也是娘们?   李勣一巴掌拍去,李敬业憨笑道:“阿翁打得好。”   他屁事没有,李勣把手背在身后活动着,板着脸道:“老夫和长孙无忌等人斗,这便是犯错,不懂装懂!”   李敬业挠头道:“原来如此,阿翁英明。不过阿翁,兄长是和关陇那些人厮杀呢!阿翁你只是和他们吵架……”   动手的才是真爷们,真汉子!   吵架的还是娘们啊!   老夫……老夫想弄死你!   李勣大怒,一脚踢去,只觉得踢到了铁板,然后踮脚走到了书房前,李尧在身后说道:“阿郎,最近咱们这边顺风顺水的……”   咱要不也来犯个错?   李勣已经有了安排,“让敬业去闯祸,对了,小贾此次让陛下心情大好,叫板千牛卫的错不够。告诉他,闯祸别忘了带上敬业,别杀人就好。” 第247章 君子藏器於身   下衙了,贾平安急匆匆的准备回家。   “站住!”   邵鹏叫住了他,怒道:“做事不认真,回家最积极,不像话。你可知晓陈林的兄弟陈凡在叫嚣着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陈凡……这是疯了?   唐旭说道:“那陈凡可是个狠人,当年陈家的奴仆不堪苛待暴起,陈凡带着人镇压,亲手杀了三人,从此陈家的仆役见到他就怕。”   贾平安很淡定的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但有备无患。如今长安城中的权贵都在等着看陈凡如何羞辱你,若是你身边无人怎么行?”   邵鹏招手,把准备回家的包东拦截了,“你护着小贾回家。出了事咱也不怪罪你,一刀去了烦恼,跟着咱进宫伺候陛下去。”   包东双腿夹紧,“是。”   阿宝很兴奋,不等贾平安拍屁股,就长嘶着冲出了皇城。   多谢了,萧良娣。   贾平安默念了一句,觉得完成了今日份的任务,心情不禁大好。   小跑一阵子,阿宝太过兴奋了些,贾平安就控制了速度,安抚着它。   “真是一匹好马。”包东艳羡不已。   贾平安想到了谢清,“那个谢清如何了?”   “在长安城中转悠,他大概是要等到元日向陛下道贺才回去。”   “转悠……他去寻了谁?”   贾平安觉得李泰就是个阴头向,攒着劲想干坏事。   “他私下去寻过房遗爱,陛下得知后不置可否,哎!参军,你说陛下为何不管?”包东觉得很好奇,“早些年濮王可是压制了陛下的存在,为何不打压他?”   “陛下宽宏大量。”贾平安随口敷衍着。   李治当然不会管,他巴不得谢青在长安城中上蹿下跳,使劲的作。等机会一到,他一巴掌就把李泰给拍死了,彻底消除威胁。   别指望兄弟情义,皇家压根就没有亲情。   贾平安非常清楚,以后阿姐进宫后,迅速的领悟了这个真理,很快就脱颖而出。   阿姐才是真汉子啊!   心情好,见到谁都会笑。   “见过参军。”   姜融照例迎出来,深吸一口气……   包东正好脚痒,在马背上脱鞋散散气。   姜融一口气不见底。   “什么味?”   姜融干呕了一下,左右看看。   包东散气完毕,一脸正气凛然的穿好鞋子,“参军,某回去了。”   “好。”   “见过先生。”家门口,赵岩已经在等着了。   检查功课,随口问心得体会……   这样的日子很充实。   “某今日又寻到了五斤的错谬。”表兄很得意,随后去给姑母汇报工作。   “郎君,外面说陈家想出手。”王老二的眼中全是煞气,“某的意思,晚上某带着小鱼去一趟,弄死几个,也算是警告。”   “别杀气腾腾的。”贾平安笑道:“那是咆哮的狗,不必搭理。”   王老二认真的道:“郎君,长安的权贵之间也会私下争斗,手下的人也会厮杀,只是官府不管罢了。”   门阀世家的时代,他们之间来个暗杀什么的,或是大型械斗,官方都不会管,甚至会觉得多打死几个最好。   “到时候再说。”   贾平安想到这个有些心虚。   那些世家门阀的手中养着死士,老贾家才两个,一个徐小鱼稚嫩,一个王老二厉害,但少了一只手臂。   但……哥还有李敬业啊!   若是因此去调用百骑的兄弟,老唐和邵鹏保证是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这里,贾平安淡淡的道:“咱们家不惹事,但却也不怕事,谁敢冲着贾家出手,弄回去就是了。”   王老二应了,出去教训徐小鱼,“郎君对你这般好,羊肉每次放开吃,也不打骂你,这样的主家你哪找去?你再不争气,回头某建言郎君把你送回火星湾,换个人来。”   徐小鱼一听火星湾就急了,说道:“某哪里不争气了?某在琢磨怎么收拾陈家人呢!”   王老二随口道:“有本事就去。”   赵岩回家,晚些又来了,带着一条大鱼。   “先生,阿耶今日在护城河里弄到了几条大鱼,很是肥美,请先生享用。”   这年头的师徒关系就是这样,赵岩在贾家不但学习,还能白吃白喝,心安理得。可家中有了好东西不知道孝敬先生,那就是畜生。以后贾平安遇到了危机,或是落魄了,他不伸手,不努力襄助,那也是畜生,天下人都会唾弃他。   晚上来了一顿酸菜鱼火锅,爽的不行。   “回头某到护城河钓鱼去。”贾平安信誓旦旦的要去弄鱼,杨德利说道:“小时候你下河抓鱼,差点被淹死。”   贾平安:“……”   一觉好睡,不知何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叩门声,“郎君。”   贾平安醒来,脑子有些懵,“何事?”   “有事。”王老二的声音很细微。   贾平安披上大氅出来,王老二在门外,后面黑乎乎的地方站着个人,“那是谁?”   “郎君,是某。”   徐小鱼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   “这是惹事了?”贾平安皱眉,“多大的事,天亮再说,都回去睡觉。”   王老二回身看了徐小鱼一眼,“郎君,徐小鱼先前摸去了陈家,把……把陈凡的脑袋给取来了。”   卧槽!   贾平安觉得脑子里懵了一下。   “谁?”   “陈凡,就是叫嚣着要取郎君项上人头的那个,陈林的兄弟。”王老二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色,“郎君,小鱼未经允许就去动了手,该罚,不过他这悄无声息潜入进陈家的本事……”   “本事再大,心不在贾家,某也不要。”贾平安只觉得一万头神兽在心中咆哮而过。   陈凡的叫嚣都传遍了长安权贵圈,可等晚上就被人割了脑袋,这些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贾平安下的毒手。   “处置好。”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招手。   徐小鱼过来,手中拎着个皮囊,一股子血腥味透了出来。   “郎君,那陈凡说要杀你,某就去取了他的人头来。”   “没留什么字吧?”   若是他留个什么徐小鱼到此一游,贾平安回头就会托关系把他扔到辽东去,一辈子不得回归中原。   “没,某摸进去,那陈凡睡的沉,某就顺手割了脑袋。”   马丹!   贾平安沉声道:“没有某的许可,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徐小鱼低头,“先前二哥说了,某有罪。”   他跪下,贾平安伸手,王老二问道:“郎君是要刀子还是棍子?”   贾平安瞪了他一眼,王老二赶紧屁颠屁颠的递了棍子来。   贾平安一顿棍子抽的徐小鱼闷声抽搐,只是避过了脸。   “滚!”   徐小鱼有些难过,王老二骂道:“郎君宽宏大量,你还不谢郎君?”   “郎君不是要赶某回去?”徐小鱼一怔,旋即狂喜叩首。   都是不省心的!   贾平安骂道:“从明日开始学规矩,学不好不许吃饭。”   而在陈家,此刻宅子里灯火通明。   陈林看着自己弟弟的无头尸骸,颤声道:“谁干的?谁?”   几个不良人大晚上被人抓起来很不爽,冷的直哆嗦,但此刻却只能面色凝重的道:“那人从窗户进来的,随后摸到了床边,一刀……”   陈林跺脚,老泪纵横,“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三郎,你这般就去了,让某情何以堪呐!阿娘若是知晓了,会如何伤心,你……”   回过头,他抹去泪水,“定然是贾平安干的!”   众人恍然大悟,“是了,咱们家说要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当晚他就派人来下了毒手。”   不良人们很纠结,一人忍不住说道:“那贾平安家中就只有几个仆役,最厉害的就是那个独臂的王老二,王老二虽说是斥候,可一只手臂没法潜入进来。”   陈林使个眼色,有人弄了金锭来,刚才说话的不良人得了一锭,其他人都眼红了。   “谁能说出让老夫满意的消息,金子……陈家不缺。”   瞬间就这些不良人就疯了。   “贾家有几个仆役,杜贺原先是官员,贪腐被处罚为奴。曹二是厨子,胖乎乎的。那个宋不出笨手笨脚的……”   “还有个徐小鱼,瘦瘦的,跟着出去采买总是偷奸耍滑……”   “没了?”陈林想吐血。   “还有一人。”一个不良人说道:“还有个女仆叫做什么……鸿雁,那个女人出门都会被绊倒……”   这等人你难道要指望她来刺杀陈凡?   “关键是,若是贾平安要刺杀陈凡,也不会选在今夜。”   “是啊!陈凡才将说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当夜就来刺杀,他缓一阵子也成啊!”   “傻子才会马上刺杀陈凡,陈家这般厉害,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满长安的权贵都在等着看陈凡收拾贾平安,就算是要动手,也该是等陈凡出手后。”   陈林怒道:“去查,谁查到了,赏百万钱!”   这可是重赏啊!   晚些贾平安到了百骑,迎接他的是羡慕的目光。   “参军,那陈凡昨夜被人割了脑袋。”   贾平安叹道:“某也得了消息,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唐旭来了,淡淡的道:“你家里没人能做到无声无息的弄死陈凡,所以外面……连陈家人都说此事不是你做的。”   邵鹏疑惑的道:“究竟是谁出的手呢?先前陛下都百思不得其解,但早饭却多吃了些。”   贾平安也装作绞尽脑汁的模样思索着。   徐小鱼的出手是个意外,连贾平安都没想到那厮竟然这般猛,只是被王老二激了一下,竟然就去弄死了陈凡,还顺带割了脑袋。   晚些,外面传来了消息。   “陈家人说是杨家做的,先前陈家人冲进了杨家,两家人大打出手,杨家死了五人,陈家死了两人。”   邵鹏颔首作睿智状,“那杨家是陈家的老对头,陈凡出手狠辣,以往杨家吃亏不少,此次定然是杨家借机动手,还想嫁祸给小贾。可惜被陈家看穿了,哈哈哈哈!”   邵·孔明·鹏得意的笑着。   呃!   这样也行?   贾平安心中懵逼,李敬业却来了。   “兄长,阿翁说你在千牛卫犯的错不够,让你带着某去闯祸。”   贾平安捂额,想了想,“也是。”   他这一下消除了皇帝的一个眼中钉,小圈子少了两个中层官员,只是去千牛卫装个比还不够。   他想到了谢清。   “包东!”   包东进来,贾平安吩咐道:“去查查谢清的踪迹。”   此刻李勣刚进宫,求见皇帝。   李治看了他一眼,见他红光满面,就问道:“李卿的身子如何了?”   这是暗号。   大佬觉得你在家里不干活白领钱不好。   “多亏了陛下派去的医官,臣的身子已然大好了。”   君臣完成了一次默契行动。   “如此便回来吧。”又来一员大将,李治的心情很不错。   李勣想到了自己让贾平安带着孙儿去惹祸的事儿,就想着报备一下,“陛下,那贾平安最近颇为得意,臣的孙儿也不省心,臣就怕他们去惹祸。”   这是暗示,李治笑道,“年轻人爱闹腾,无碍。”   ……   “参军,那谢青去了青楼。”   说到青楼,别的地方自然有,可谁也比不过长安的规模,女妓的质量就更不必说了。   有人说长安就是安乐乡,说的就是这方面的享受。   “哪一家?”   “说是上云楼。”   啧!   贾平安有些头痛,“那冬至可还在闭关?”   包东点头,“说是被参军感召,觉着以色侍人终究不是正道,不感悟学问,就不出来了。”   包东觉得这位参军堪称是男人中的极品,游走于青楼之中,赢得那些美人儿的欢心,却不肯睡了她们。   若是某的话,定然夜夜做新郎,岂不是美滋滋?   想到这里,他就劝道:“参军,好歹也该开荤了。”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随后进去。   包东摇头叹息,雷洪问道:“你叹什么?”   包东摇头晃脑的道:“前日听校尉读书,说什么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某每日都动,参军却十余年不曾动弹,哎!可惜,可叹呐!”   雷洪纠结,“这话指的不是这个器吧?”   “走了。”   贾平安出来了。   “叫了敬业来。”   晚些,三人在门外会和了李敬业,浩浩荡荡的往上云楼去了。   “兄长,咱们去惹什么祸?”李敬业浑身精力弥漫,盯着包东就不放。   包东笑道:“李郎君这是笑什么?”   李敬业说道:“听闻你身手了得,可愿和某较量一番?”   呃!   包东淡淡的道:“打打杀杀的不好。”   “赌十贯钱。”李敬业一开口就是十贯钱,贾平安觉得这娃该挨收拾了。   “十贯钱……”包东摇头,“不打。”   “但凡你能打到某一拳,十贯钱就是你的。”   包东很煎熬,既想要钱,又觉得打不过。   到了上云楼,老鸨见了贾平安却不是欢喜,而是横眉冷眼。   “百骑问话。”贾平安冷冷的道:“先前有客人来过,二楼,甲字二号房,带路!”   老鸨冷哼道:“这里是万年县的管辖,贾参军却是越权了。”   老鸨的脾气贾平安自然知晓从何处来:冬至闭关,上云楼就少了一棵摇钱树,三五天还行,长时间老鸨能发狂。   “那就去百骑走一遭吧。”贾平安伸手托住了老鸨的双层下巴,“但凡再拖延,某便认为你是同谋。”   这个渣男!   老鸨心中恼怒,但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带着他们上去。   “贾参军,冬至每日都念着你呢!说是你不来她的房间,她就永不出来。”   “不出来也是好事。”   贾平安依旧是无情无义的模样。   老鸨无计可施,想到自己的摇钱树疯魔般的在琢磨什么诗赋,就哭道:“贾参军你一番话害了冬至,如今外间渐渐不闻冬至之名,再出来时,哪还有她挣钱的地方……”   到了甲字二号房外,贾平安刚想叫人冲进去,却听到了些动静。   “用力打!”   “拧啊!为何不拧?”   “你别这样,奴怕。”   “快拧,你不拧某可就动手了。”   “你要干啥?奴……奴不是随便的人,嗷……”   “钱,给你钱,别叫唤惊动了人,堵住嘴,对……”   “……”   卧槽!   贾平安听到这个动静,不禁深切怀念着那些老师的教导。   他指指里面,包东示意就是谢青。   老鸨却忍不住了,准备叫骂。   贾平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附耳道:“别出声。”   老鸨身躯扭动着,等贾平安松开手时,她恼怒的道;“贾郎你好狠的心。”   贾平安摇头,当听到里面的动静大时,就低声道:“踢开门后,你就叫嚷,切记了。”   他使个眼色,雷洪准备踹门。   可李敬业更快。   呯!   他奋力一脚。   门不见了。   房门被这一脚直接踢飞了进去,从跪在床上的谢清的身侧飞过去,撞在墙壁上轰然落地。   谢清赤果果的,手中拿着一块小板子,缓缓回头。   女妓身上有几处淤青,嘴巴被堵着,但手脚却是自由的。   床上丢着一个打开的包袱,里面是绸缎。   那女妓大概就是看在绸缎的份上,这才忍着没反抗。   辣眼睛啊!   贾平安怒道:“死变态,打!”   瞬间谢青就被拳脚淹没了。   贾平安回身对老鸨微微一笑,“冬至在何处,某去一见。”   老鸨恨不能亲他一口,欢喜的道:“贾郎随我来。”   “有个条件。”贾平安低声道:“谢清此事先别说,晚些再实话实说。”   不坑几个人他怎么会甘心。   老鸨拍了他的胸口,娇嗔的道:“贾郎你好坏。”   哎!贾平安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画面:官人你好坏!   “咱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稍后敲开了冬至的房间,当见到贾平安时,冬至先是茫然,然后惊喜的蹦跳了一下,“呀!竟然是贾郎。”   贾师傅暗自提醒自己:要淡定,淡定……管好自己,莫要被吞了。   ……   求票。月票,推荐票,书友们有的都请投给大唐! 第248章 别让金钱蒙蔽了双眼   陈林守着弟弟的棺木在发呆。   一个侄儿急匆匆的进来,附耳道:“贾平安和李敬业当众殴打濮王的长史谢青,打的很惨,说是遍体鳞伤。”   “为何?”陈林的眸子动了一下。   “说是谢青在上云楼玩女人太野。”   “怎么野?”陈林觉得弟弟的死应当和贾平安无关,但架不住贾师傅弄掉了陈家的分枝陈道兴兄弟。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没说,估摸着是放浪形骸吧。”   “那关他屁事!”陈林最近的火气很大,冷笑道:“弹劾他。”   晚些事情就闹大发了。   “陛下,贾平安在上云楼殴打濮王使者谢清,谢清如今在医馆,说是遍体鳞伤呐!”   李治心中一震,旋即想起了李勣先前说的话。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去闯祸,他想了几种可能,可就是没想到贾平安会去暴打谢清。   他沉吟着。   王忠良低声道:“陛下,外面有人弹劾呢!义愤填膺,说什么……濮王当年雅量高致,还说什么贾平安对濮王的长史下毒手,这是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   “是啊!”王忠良急切的道:“好些人说要收拾了贾平安,甚至有人去寻玄奘。”   “这是要一下拍死他?”   李治竟然笑了起来。   那个兄长当年对他颇多压制。他非常清楚,若是李泰得了太子之位,他大概是小命不保。所以听闻什么:等某死后,定然把帝位传给雉奴时,他在自己的寝宫中呕吐了许久。   他那时就是透明人,李承乾还好,眼中压根就没他这个人,见到就打个招呼。可李泰看似笑眯眯的,暗中却出言警告他。   那几年他听着那些话,只觉得危机四伏。   若说恨,他不恨大哥李承乾,唯一恨的就是李泰。   我本是小透明,你为何屡次威胁我?   威胁也就罢了,最后还来一句杀子传位,你当我是傻子吗?   恨啊!   但该有的还得有,于是李泰请求开府他同意了,每一次赏赐李泰都是最好的。   我这个皇帝如何?   但他憋屈啊!   为了营造一个良好的形象,他必须要善待李泰等人,可按照他的真实想法,恨不能弄死那个兄长。   现在贾平安却出手暴打了谢清,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为朕出气?   果然是忠心耿耿呐!   李治感动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瞥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眼神柔和,不禁纳闷,“陛下,好些人求见呢!”   “见什么?”   李治只觉得自己隔空打了李泰一巴掌,神清气爽啊!   “陛下,相公们来了。”   “不像话!”于志宁气冲冲的道:“殴打濮王长史,他贾平安这是要作甚?还有那个李敬业,英国公……你的孙儿是如何管的?”   李勣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让贾平安带着孙儿去犯错,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去殴打了李泰的长史。   老夫真是自作孽啊!   但……作为一位名将,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李勣淡淡的道:“贾平安和老夫的孙儿都是慈善人,最见不得人作恶,那谢青定然是做了些见不得人之事,贾平安嫉恶如仇,老夫的孙儿亦是如此……”   尼玛!   于志宁气得指着李勣喝道:“一派胡言!那谢青去了青楼,他贾平安为何接着就去了?”   李勣不知道情况,但这个却是没话说。   王忠良细声细气的道:“他们去的是上云楼,那里的头牌女妓对贾平安崇敬有加。”   李勣得了弹药,看了于志宁一眼,“贾平安有才,去青楼只是吟诗,那谢青去做什么?”   玩女人呗!   于志宁板着脸道:“可也不该殴打谢青,那可是濮王的长史,消息传出去,天下的宗室都会恼怒。接着就是元日了,大朝会上,那些宗室可会借此发牢骚?甚至于借此咆哮……不可不防。”   这个想法没错。   长孙无忌干咳一声,于志宁觉得他对贾平安没好感,多半是要支持自己的。   虽然他不介入小圈子和皇帝之间的争斗,但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在此刻他觉得长孙无忌就是自己的同袍。   “陛下,年轻人冲动,那谢青怕是有些言语激了他们,老臣以为,此事当呵斥。”   咦!   于志宁惊得差点蹦起来,看着一脸菩萨模样的国舅,再看看一脸淡定的皇帝,觉得自己听错了。   贾平安坏了小圈子不少事儿,国舅不该是恨不能镇压了他吗?怎地还为他说话?   他不知道在这方面长孙无忌和皇帝的立场是一致的。   他们之间有矛盾,但当面对外来威胁时,却会并肩战斗。   比如说李泰、李恪。   长孙无忌颇为欣慰,觉得那个扫把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于志宁却较真了,正色道:“此事该严惩贾平安,给宗室一个交代。”   李治干咳一声,“要不……罚俸吧。”   于志宁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那不是皇帝,而是一个老好人。   罚俸,这不是罚酒两杯吗?   “陛下,此事不可小觑,臣以为,当谨慎。”   臣子再三劝谏,帝王若是不听,那便是对臣子的蔑视,于志宁怕是会撂挑子。   李治叹息一声,觉得此事有些麻烦。   惩罚贾平安,他心中的快意就会打折扣。若是不处罚,于志宁只是开始,后续弹劾贾平安的不会少。   他有些踌躇。   “去查!”长孙无忌干脆利落的为他下了决断。   “王忠良去。”李治担心这事儿被人利用了。   王忠良带着几个千牛备身,一路去了上云楼。   李治在等待,期间来了不少奏疏,都是弹劾贾平安的。   很愁人呐!   “陛下。”李勣更是纠结,“要不……让他们去一趟辽东?”   辽东那边有他的故旧,贾平安他们去一年半载的不会出问题。就是环境艰苦了些。但他觉得那两个年轻人都该去磋磨一番,以后少惹祸。   李治一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这个主意不错。”李治发现李勣的这个主意是一箭双雕,一方面消除了外界的愤怒,另一方面还能让贾平安等人避过宗室的报复。   和前朝的宗室不同,老李家人丁兴旺,从造反开始,那些亲戚就加入了进来,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不少。比如说李孝恭和李道宗。若是那些大佬要对贾平安和李敬业下手,他们插翅难逃。   而辽东却不同,那边苦寒,没宗室愿意去蹲守。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老李就是稳妥。   “此事就这般吧,令贾平安和李敬业去辽东。”   “陛下。”王忠良回来了,那表情让李治想到了他拉肚子的那阵子。   “可查清了?”李治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王忠良说道:“陛下,臣去见了谢清,谢清矢口否认被贾平安等人殴打。”   “咦!”李治一惊,“他为何否认?”   难道是被威胁了?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舅舅,果然好手段呐!   长孙无忌也觉得纳闷,看了外甥一眼,心想雉奴果然是长大了,竟然知道用这等胁迫的手段。老夫的教导果然效果非凡。   王忠良也一脸懵,“奴婢再三问了,说若是被威胁只管说。那谢青很是坚定,一口咬死是自己和恶少斗殴被打的。”   啧啧!   这人被暴打了竟然矢口否认……   李治板着脸道:“把谢清的话传出去,让那些人听听。”   可这事儿究竟是为何?   晚些,邵鹏来了。   “陛下,那谢青有些癖好,不堪入目。”   李治却生出了好奇心,“说说。”   邵鹏纠结的道:“他喜欢……被虐打,也喜欢虐打女子。”   李治也为之愕然。   “这是什么癖好?朕却从未听闻。”   有淡的不好好做事,偏生要剑走偏锋,邵鹏不禁有些淡淡的忧伤,“贾平安说这是一种癖好,”   这个癖好让李治倒胃口,但想到那位雅量高致的兄长竟然有这么一位奇葩的长史,他不禁暗乐。   “贾平安嫉恶如仇,朕心甚慰。”宰相们依旧走了,李治自在了些,一边说一边踱步,“李敬业少年鲁莽,需要教导,令他去千牛卫。”   ……   “贾平安见了觉着不堪入目,就和李敬业出手殴打了谢青。”   尚书省,李勣点头,很是淡定的道:“此等事,老夫见了也会出手。”   “英国公。”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进来,拱手,笑嘻嘻的道:“恭喜英国公……”   “何事?”   老李心中一惊,想着别是要把公主许配给敬业吧?   老李家的公主适合做媳妇的不多,大多彪悍,那种旁若无人的潇洒劲头,李勣受不了。   “英国公,陛下说了,李敬业少年莽撞,需要教导,令他去千牛卫。”   李勣神色似喜非喜,竟然呆了。   那个满口大话的孙儿,那个行事肆无忌惮,心中没有敬畏的孙儿……他一直觉得这个孙儿会成为李家的祸害,   可没想到这个孙儿如今竟然能进千牛卫。   千牛卫就是皇帝身边的侍卫,大多出身权贵家庭,便于皇帝就近观察。若是有才的,皇帝会量才使用。   人说前汉有终南捷径,而大唐的终南捷径便是这个。   李勣猛地想到了贾平安。   自从孙儿和贾平安交好后,就一步步的开始改变了。   不再目中无人,不再肆无忌惮……   这些变化李勣都历历在目,至今想来不禁唏嘘。   多亏了小贾啊!   李勣突然笑道:“扫把星……老夫看这便是福星。”   那官员不解,但随即更多的人进来恭贺。   一个官员在外面说道:“刚有人说李敬业在平康坊叫了五个女妓。”   有人给他使眼色,暗示他别哔哔,小心李勣发火。   可这人有些痴,依旧说道:“说什么……男儿当如是。”   李勣黑着脸,还得装作是从容的模样,可已经在琢磨晚上要准备用什么手法,好生惩治一番这个孙儿。   ……   上午嫖妓是不可能的,贾平安一脚就把李敬业从青楼里踹了出去。   冬至挽着他的手臂,泪水盈盈的仰头问道:“贾郎何时再来?奴扫榻以待。”   先问清你的大姨妈何时来,我再来。   贾平安微笑道:“缘分到了,某自然就来。”   冬至叹息,目送着他出去。   身后,老鸨喜滋滋的道:“你总算是出来了,以后别去琢磨什么学问,那不是你该做的。你该做的是挣钱……”   冬至回身,认真的道:“钱不钱的两说,只是人却不能被钱财欲望蒙蔽了双眼。你看看贾郎,来了青楼饮酒作诗,美色当前也不动心,这等才是活的通透的。我就想学贾郎。”   老鸨叹息一声,“那是你没缠住他,若是你使出本事,老娘保证他逃不掉。男人……哪见得那等磋磨?”   冬至的脸突然一红,“我是想缠住他,可一缠我就动了情,任由他施为,自己却忘记了那些手段。”   老鸨愕然,“你竟然被他迷成了这般?”   ……   贾平安和李敬业出了上云楼,一路溜达。   “兄长,去看甩屁股舞吧。”李敬业依旧念念不忘那个胡女。   “做梦!”贾平安又踹了他一脚,“别忘了你差点就喜当爹了。”   “什么喜当爹?”李敬业一怔,“那也无事,反正不是某的孩子。”   马丹!   这娃心够狠。   “杨先生,求你给家母看看吧。杨先生……”   前方,一个大汉跪在一家药店的外面,里面一个郎中叹道:“你阿娘的病老夫无能为力。”   大汉抬头,“可是要钱吗?某给,多少都给。若是要命,某也愿意舍了这条贱命,只求阿娘身体康健。”   郎中摇头,“你郭盛乃是长安城中的亡命徒,老夫哪里敢说假话,去吧,老夫无能为力。”   大汉嚎哭了起来,以头抢地。   李敬业吸吸鼻子,“兄长,救救他吧。”   贾平安走过去,问道:“你母亲是何病情?”   郭盛回身,眸色一冷,“是贾参军。”   “你认识某?”有李敬业在身边,贾平安压根不惧什么亡命徒。   郭盛点头,“去年你差点被吐蕃人斩杀在巷子里,某就在边上。”   这厮……   贾平安当时带着人去围杀吐蕃人,谁曾想吐蕃人来了个反围杀,幸而他在绝境下顶住了压力,斩杀了对手。   这个郭盛竟然就在边上看着,想到这里,贾平安就觉得有些意思。   晚些见到了郭盛的母亲。   “阿娘一直忽冷忽热,还腹泻。”郭盛目中含泪,“若是能救了阿娘,某愿卖身为奴。”   “大郎。”床上躺着的妇人咳嗽几声,郭盛赶紧俯身,轻声问着哪里不舒服,可想喝水用饭……   一个凶名赫赫的亡命徒,竟然对母亲这般孝顺,贾平安觉得该帮一把。   晚些他去了太史局。   “小贾,快来看看这道题。”李淳风正在研究算术。   “太史令,先别忙着这个,救个人。”   “好说好说。”   李淳风跟着去了郭家,略一诊治,就皱眉道:“此等毛病以往那些在山中的道人也得过,多是吃冷食染的病,你阿娘可是经常吃冷食,饮冷水?”   郭盛激动的道:“是。”   李淳风笑了笑,随后开了方子,交代了用法后,就拉着贾平安走。   “赶紧去算算那道题。”   身后,郭盛跪下叩首。   回到太史局,李淳风和贾平安研究算术题,争论激烈后,干脆就去了国子监。   最后这次研讨变成了一次大型交流活动。   ……   百骑,贾平安刚到,四巨头议事。   “年底了,都要看好些,感业寺那边……小贾!说你呢!”   “啊!”贾平安在琢磨算术题,楞了一下。   唐旭皱眉道:“你多久没去感业寺了?”   呃!   “快半月了?难怪。”   “难怪什么?”邵鹏问道。   当然是难怪我总是觉着什么事儿没做,原来是没去探望娃娃脸和阿姐。   他正色道:“难怪某觉着什么事没做,原来是巡查感业寺,某这便去。”   他起身就走,邵鹏赞道:“看看,小贾就是这般兢兢业业。”   唐旭淡淡的道:“他最近老是去国子监,老邵,再过一阵子,大概国子监就要把他挖走了。”   “做梦。”邵鹏不屑的道;“国子监的日子他过不来。”   ……   感业寺里,最近武媚已经不大出来了。   天气冷,可苏荷却喜欢去禁苑里转悠,就像是寻宝般的去查找惊喜。   “呀!”   一株蘑菇在一个树洞里长得很是可爱,苏荷看了许久,这才转向下一处。   松鼠在树枝上停住,呆呆的看着她。   马蹄声骤然而来,吓跑了松鼠。   苏荷噘嘴,回身,然后笑容渐渐的起来了。她猛地招手,喊道:“贾参军!”   马蹄声加快,贾平安笑着近前下马,“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来?”   苏荷得意的道:“我不怕冷。”   那脸都被冻红了,还说不怕冷……   “这里有蘑菇,这里有个松鼠窝……”   苏荷如数家珍的介绍着自己的发现。   最后她抬头,有些不满的道:“贾参军你都有十三日没来了,为何?”   呃!   当然不能说是忘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很是沉重的语气说道:“最近年底了,长安城中多了些凶徒,你知道的,乞丐也有个元日,那些凶徒为了捞钱,四处作恶,某带着兄弟们四处追捕他们。那些凶徒亡命,一碰面就是搏杀,某数次……哎!说这些作甚?说些高兴的事。”   苏荷的眉头紧紧皱着,“竟然这般凶险吗?那回头我就在菩萨面前为你祈祷,祈祷让你逢凶化吉。”   她微微抬头,黝黑的眼眸中全是怜惜;那微微张开的嘴里,贝齿微微闪光……   “要不,我还是祈祷菩萨保佑你换个差事吧,别在百骑了。”   贾平安只觉得心跳缓了一瞬,接着又猛地蹦跳起来。   哥这是心律不齐?   他笑了笑。   然后说道:“好。” 第249章 天地之间有大学问   进了感业寺,苏荷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你要去买几斤橘子吗?   贾平安笑道:“好。”   苏荷小跑着去了。   那身影,真是小鹿般的轻盈。   就是胸襟宽阔了些,贾平安见了觉得吃力。   难道要发明托奶才行?   他陷入了沉思。   “贾参军。”   苏荷回来了,从正面看去,那胸襟越发的广阔了。   咳咳!   不能邪恶啊!   贾平安收敛心神,笑道:“去拿了什么?”   苏荷双手背在身后跑了过来,然后拿出了一个荷包:“给,以后你随身带着。”   “是什么?”贾平安打开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就笑道:“佛前求的护身符吗?好。”   他把护身符挂在了脖颈上,苏荷在边上得意的道:“这可是我求来的,寺里那几个真正修行的女尼说我虔诚呢!”   在寒冷的冬天里,一个小女尼跪在蒲团上,虔诚的求着神佛……   贾平安笑了笑,“好。”   晚些,他在武媚的房间外站着,“阿姐,你可还好吗?”   武媚坐在蒲团上,用纱巾把头发全部包紧,随后带上帽子,“等等。”   晚些她出来,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阿姐的头发已经不短了。   “你最近去了哪里?”   贾平安把自己最近忙碌的事儿捡些能说的说了,武媚仔细听着,最后说道:“濮王惺惺作态,最是不可信之人。你得罪了他的长史看似不妥,可皇帝却会很欢喜。”   贾平安当然知道这个,但依旧茫然道:“为何?”   傻弟弟啊!   武媚心中多了些成就感,笑道:“皇帝当年被濮王欺凌过,而且濮王当年收拢了一批所谓的大才,声势浩大。当年的太子为何要谋反?濮王的逼迫也是一个起因。这等宗室,皇帝恨不能……罢了,你要记住,皇室无亲情。”   阿姐竟然现在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贾平安心中一紧,“阿姐……”   武媚笑道:“别说是皇室,就算是在这个小小的感业寺里也分了三六九等,彼此争斗。你莫要小看了苏荷,她平日里看似纯真,偶尔露出锋芒,上下皆惊。”   娃娃脸竟然还有威严的一面?   贾平安不禁想看看。   武媚突然问道:“你最近既然这般忙,为何又来了这里?”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道:“某想阿姐了。”   那双明眸中多了些温柔,武媚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抬头道:“你竟然长的比我还高了,以后定然能成为栋梁。”   晚些,贾平安走后,苏荷召集了全寺的人来训话。   “快年底了,我知晓有人思念亲人,书信是不能的,这是规矩。但若是外面有亲人送了东西来,只是一批。”   苏荷很严肃的伸出一根玉指,“这是我请示了宫中得的恩典,但丑话说在前头,谁家在那些东西里夹带了禁物,严惩不贷!”   众人闻讯大喜,甚至有女尼嚎哭了起来,念着阿娘或是阿耶。   “多谢住持。”   众人心悦诚服的行礼,苏荷微微侧身,以示不敢接受这些先帝女人的礼。   从侧面看去,她的鼻梁挺直,嘴唇微红,脸颊微胖,竟然很美。   ……   贾平安刚回到百骑,唐旭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宫中说什么又遇到了邪祟……”   贾平安脸都绿了。   那个萧淑妃又在搞事了?   什么邪祟,他不担心这个,只担心王氏哪天弄个圈套,把他和萧淑妃埋在一起。   “校尉……”贾平安想寻个借口。   “小贾!”   外面传来了喊声,接着有人说道:“见过太史令。”   李大爷,你就是我亲大爷!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的道:“为了百骑的荣耀,为了陛下的安危,某这便进宫。”   好同志啊!   唐旭和邵鹏都微微颔首,觉得这样的贾师傅果然值得栽培。   “校尉,邵中官,太史令来了。”   唐旭和邵鹏赶紧起身相迎。   “见过太史令。”   李半仙的名头很大,唐旭行礼后,就堆笑道:“太史令,某最近觉着不大好,能否给某看看……”   李淳风看了他一眼,“眉心有黑气,等死吧……咦!不对。”   唐旭差点被吓尿了。   老李再看一眼,“竟然有贵人相助,化解了你的劫难,某看看……”   他掐指一算,最后盯住了贾平安,“正是小贾。”   贾平安哭笑不得,李淳风却急不可耐的道:“老夫寻小贾修道,可能告假?”   唐旭此刻还在消化这个结果,“能,只管去。”   等李淳风和贾平安走后,唐旭瘫坐下去,搓了一下脸,“好险呐!幸亏小贾就是某的福星。”   邵鹏一脸惆怅,“咱为何没请太史令看看呢?”   ……   “老夫知晓你不好告假,所以就吓唬了唐旭一番,如此他自然不会阻拦。”   老李得意洋洋的说着自己的操作,贾平安觉得骚气十足。   晚些到了国子监,一群教授都在。   “贾参军,我等昨夜又琢磨了许久,这天该有盖子。”   这次讨论大会从算术题已经偏到了天文。   “天有盖子,何在?”贾平安问道。   一个助教说道:“天有盖子,笼罩着我等。那盖子无形无色……”   另一个助教说道:“可如何验证有盖子?”   “盖子是有的。”没有盖子的话,人类也无法生存。   贾平安指着天空说道:“你等看看乌云,为何乌云无法逃逸到更高的地方?”   众人一怔,“是啊!”   外面,一群权贵今日来视察国子监。   “某的二郎也到了入学的年纪,某就想着看看国子监里的哪一学好。”   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在他的眼中,国子监诸学就该任由自家的孩子挑选,至于你要说什么入学考试,那是不存在的。   国子监诸学本就是为了高官权贵而设立的最高学府,虽然也有算学等专科学校接纳平民,但那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技术学校。   高阳也在其中,今日巴陵去了公主府,邀请她一起出来转转。   他们人多势众,国子监的见了这群大佬,谁也不敢拦。   “祭酒何在?”巴陵含笑问道。   留守的官员垂首道:“祭酒在前面议事,下官马上去通禀。”   巴陵摇头,“去看看国子监是如何行事的,诸位,如何?”   “好主意!”   众人轰然响应。   那官员嘴角抽搐,知晓这群权贵是冬天在家憋得慌了,就来国子监寻乐子。顺带明年国子监要招生,他们先来给自家的子弟要名额。   “是,诸位随下官来。”   众人跟着去,晚些到了大堂外面,就听到里面在争吵。   “别打扰。”巴陵摆摆手,制止了官员去通禀。   众人就站在外面,看着里面十余人在争执。   “乌云为何不飘逸上去,某觉着是有雨水在其间。诸位,你等想想,那乌云驮着雨水,它如何能飘逸?”   “王助教此言甚是。”   有人看了贾平安一眼,问道:“贾参军以为如何?”   贾平安笑着问道:“那么……雨水为何重?拓展开来,人为何重,咱们眼前的东西为何重?譬如说案几,凳子,甚至于咱们的衣裳,为何重?而白云为何轻?水为何重?”   砰砰砰砰砰砰!   这些问题就像是子弹,打的一群助教全数沉默。   肖博作为祭酒,学问自然是有的,他仔细想了想,“老夫以为……这天然就重。”   贾平安捂额,肖博也觉得这个回答太不严谨,就羞道:“此事老夫再想想。不过贾参军如何看?”   这些助教都抬头看着他,大伙儿对这等事儿的分析都是雾里看花,甚至还带着神话色彩。   但连贾平安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地球是天选之地,人类就是造物主圈养的生物,造物主就指着每天看笑料百出的人类生活过日子了。   否则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和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精细操作。   但这只是一种揣测。   “同样是液,为何水比油重?”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布道的神灵,在为这群大唐最顶尖的先生传授学问。   “咦!水竟然比油重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竟然都不知道此事。   “用同样大的东西去装着水和油,你就会发现,装水的更重。”   “某去试试。”一个助教飞也似的出去,见到门外的一群权贵也不看一眼。   “这是何道理?”有权贵很是好奇。   巴陵的眼中多了冷色,淡淡的道:“哗众取宠罢了,此等人于国于民何益?”   “你说这话是何意思?”高阳看着她,目光不善。   巴陵笑了笑,胸口抖动几下,“随口说的,没什么意思。”   里面,贾平安说道:“其实不用试,你等想想,同样大小的铁棍和木棍,谁重?自然是铁重。这便是密度。任何物体都有密度,譬如说白云,那密度就极小,早上的雾气,用手就能打散了,这等密度极小的东西就能飘起来……”   众人仔细听着,脑海里想着这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象。   “这重量是如何产生的?”贾平安自问自答,“某一直在琢磨,人若是跳起来,为何会马上坠落?但鸟儿却能飞翔。”   众人陷入了沉思。   “鸟儿为何能飞翔?”贾平安想到了动物世界,“因为它们有一双宽阔的翅膀,翅膀伸出来扇动,鸟儿就能起飞……为何?弄一张纸来。”   有人弄了一张纸,贾平安折了一架纸飞机。   “诸位请看。”   纸飞机出手,竟然缓缓在空中滑翔着。   “这是……”   贾平安微笑道:“虚空中有东西托起了它。这是什么东西?树叶落下会漂浮,为何?因为它向下的一面足够宽,相对于树叶的那点重量来说,那么宽的面,足够树叶漂浮着缓缓落下。若是它扇动起来呢?”   有人一拍案几,“那便会和鸟儿一般飞起来。”   赞!   今日的布道结束,再说下去,贾平安觉得会出几个疯子。   看看那些助教吧,有人痛苦的挠头,有人神色茫然,嘴里念念有词……   再不走他就走不了了。   贾平安果断拱手,“某还有事,告辞了。”   他转身出去,老李还在沉思,自然无人能拉住他。   “咦!”贾平安见到了高阳,就笑着拱手。   高阳的眼中多了欢喜和骄傲,面色微红的道:“你竟然能说的他们哑口无言……”   真厉害三个字她忍住了。   “只是一些疑惑,随口说出来探讨。”贾平安神色从容,让想看到他得意模样的巴陵有些诧异。   镇住了整个国子监的成就,还不足以让他得意洋洋吗?   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忍住那等成就感,他为何不动声色?   难道是……大奸大恶之人?   是了,非是大奸大恶之人,自然忍不住会得意。   想到这里,巴陵就笑吟吟的问道:“贾参军镇住了国子监诸位大才,为何神色平静,难道是不高兴?”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的底线更低一下,就多看了一眼。   高阳在边上见了,不禁咬着红唇发狠:我的底线曾经比她的还低,只给你一人看了,你却无动于衷。现在你却多看了巴陵一眼,难道是因为她比较肥吗?   贾平安微笑道:“不是不高兴,而是……这等疑惑和讲解,某还有许多,若是这等事都值得洋洋得意,那某此生怕是将会在得意中度过,那也太无趣了些。”   这只是哥本事中的一角,你觉着值得得意骄傲,可我却觉得平常。   巴陵的面色微冷,“怕是大言不惭吧。”   高阳怒了,握着小皮鞭说道:“你怎知他大言不惭?他的本事多了去,随便弄个炒菜就能挣到让你艳羡不已的钱财,随便作一首诗就能倾倒长安青楼,这本事你去寻一个来我看看!”   巴陵被呛的有些不高兴,“国子监的可是大才,晚些醒悟了再说。”   “贾参军在哪?”   里面一声厉喝,贾平安面无人色,撒腿就跑。   巴陵娇笑道:“看看,这不就露馅了,撒腿就跑。哈哈哈哈!”   你怎么就跑了?   高阳心中难受,但输人不输阵,依旧嘴硬,“他这是有事,在百骑他事务颇多。”   呵!   巴陵只是呵呵,这等姿态让高阳怒不可遏。   “贾参军在哪?”   几个助教跑出来,见贾平安跑远了,一人跺脚道:“某还有好些问题想和贾参军请教,他竟然跑了。”   另一人苦笑道:“为何同样大小的东西重量不同?为何那纸折的东西能飞起来……是什么托起了它,?某一肚子的问题,加上你等的,怕是会把他烦死,所以他自然会跑。”   呃!   众人都莞尔,有人叹道:“他丢下了这番话,某怕是这几年都没心思去琢磨圣贤学问了。”   “是啊!乌云为何不升高,还有,记得出使吐蕃的官员回来说过,在吐蕃,越往高处去就越难受,胸闷,呼吸不畅,这是为何?”   众人只觉得脑海里全是浆糊,需要长时间来慢慢整理。   有人觉得烦躁不安,“那些问题若是没有一个解答,某怕是会寝食不安,诸位,某到百骑堵他去!”   “同去同去。”   肖博愕然,喊道:“还得授课呐!回来!”   可那些助教一溜烟就跑了。   巴陵愕然,心想那扫把星一番话竟然引得这些大才发狂,为何?   什么乌云,什么呼吸不畅,这些事儿有必要去钻研吗?   高阳昂首俯瞰着她,骄傲的道:“小贾就是厉害!你就是羡慕嫉妒恨!”   “呵呵!荒谬!”巴陵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罢了,值当我羡慕?我羡慕嫉妒他什么?”   高阳靠近她,低声道:“你羡慕他比柴令武俊美,你羡慕他比柴令武有才……哼哼!”   高阳得意洋洋的走了,留下了风中凌乱的巴陵。   老娘会羡慕他的俊美?   老娘稀罕吗?   还有什么……比柴令武有才,这个好像是啊!   但俊美……好像也要更俊美一些。   回到家中,王悦荣带着人来伺候。见到她,巴陵难免就想到高阳先前说的话,就冷冷的道:“你还在想着那个扫把星?”   王悦荣浑身一震,“公主,奴未曾想,那只是发烧做噩梦。”   巴陵冷笑道:“你若是想他,我便把你送给高阳。”   王悦荣颤声道:“奴不敢。”   高阳可不是善茬,那小皮鞭玩的是真溜,王悦荣就吃过亏。   巴陵挥挥手,等她们下去后,就去了后面。   柴令武已经能起身了,但走路依旧有些困难。   “夫君。”   柴令武抬头,“国子监此刻应当是朝气蓬勃吧?你去了可有所得?”   巴陵坐下,笑道:“我还看到了那个扫把星,他和那些国子监的助教说话,说什么云为何不飘上去,鸟儿为何能飞翔……那个骗子,哄的国子监的助教们都发痴了。”   柴令武一愣,“这却是学问,不得了的学问,他可有答案?”   巴陵摇头,“他说完就走……这竟然是学问吗?”   柴令武点头,“当年濮王为皇子时,曾召集人修书,其中就有这些学问,涉及了天地万物……可大多晦涩不解,无人能琢磨。不过那贾平安少年,多半是危言耸听。当年濮王就是如此,引得一群人为之叫好。”   巴陵心中一紧,“说到濮王,那谢清上次来说了什么?”   “谢清前次来,说什么濮王念旧,什么念旧,不外乎就是不甘心。”柴令武淡淡的道:“看吧,咱们不急。”   巴陵松了一口气,见柴令武沉着脸,就笑道:“高阳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我羡慕那扫把星,笑死了。”   “什么意思?”柴令武对贾平安的消息格外的关注。   巴陵把这事儿当做是笑话,“高阳说什么我羡慕那扫把星俊美,还有大才……”   她没说柴令武,这等分寸还是有的。   可柴令武何等人,只需想一下高阳的性子,就猜到了巴陵隐藏的那些话。   “是说某不如贾平安俊美,也不如他有才吧。”   巴陵一惊,笑道:“那个疯女人的话,不必当真。”   “是啊!”   柴令武笑了笑,晚些等巴陵出去后,他摸摸自己的脸,呼吸急促了起来。   “不如他俊美,不如他有才……”   这话巴陵当做是笑谈,可对于柴令武而言,这便是彻底的羞辱!   ——你的妻子在羡慕那少年的俊美和大才!   柴令武双拳紧握,奋力捶打着床榻。 第250章 小贾,救命啊   贾平安在百骑被堵了一次,随即就干脆告假一天。   回到家中,赵岩赶到,拿出一堆问题来请教。   贾平安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看着阿福在爬树。   阿福爬树的本事堪称是种族天赋,几下就爬了上去,然后……   “丑东西,下来。”   噗!   就在贾平安的眼皮子底下,阿福背叛了爸爸。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晚些解决了弟子的问题,就准备出去溜达。   “先生。”赵岩还有一个问题,“若是世间没有厮杀多好?先生你认为多久会有这一日?”   “永不会有。”贾平安的回答让赵岩神色黯然,“少年人期待美好事物的想法不错,但你要记住,越想和平,你就越需要拥有捍卫和平的能力。”   “这世间是个丛林,从有记载以来就在不断的厮杀争斗,为何?因为人有贪欲。草原人为何要侵袭攻打中原?因为中原富庶,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理由。”   赵岩有些震撼,“就是为了欲望吗?”   “对。”贾平安不想灌输毒鸡汤,但赵岩算是他的开山大弟子,必须要成熟,“丛林中,若是猎物足够多的话,那么虎狼也能和平共存。但人类却不同。因为人类的欲望永无止境,今日吃饱,明日就想穿暖,后日就想有宝马,再后来就想升天……”   赵岩很沮丧,“那人岂不是比兽类还野蛮?”   “没错。”贾平安笑道:“不过这些欲望也是人类前进的源泉,没有欲望,谁会去发明马车?谁会去尝百草?谁会去发明文字……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一面好,一面坏。”   赵岩说道:“福祸相依吗?”   “聪明。”贾平安赞赏的点点头,“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灌了毒鸡汤,“若是没有那些厮杀纷争,你来说说,中原如今会有多少人口?”   他负手出了家门,留下一个赵岩在发呆。   “若是没有厮杀纷争,如今……如今怕是触目之处皆是人了。”   赵岩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急忙追了出去。   “先生,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没有厮杀……人类就会毁灭了世间?用无数人口去毁灭世间。”   “哈哈哈哈!”   贾平安就是用这个毒鸡汤来试探弟子,他竟然能想到这里,贾平安很是满意,“傻啊!你要记住,世间本身就是有能自我调节的能力,这等事是杞人忧天。”   赵岩茫然。   但贾平安不准备仔细给他说这个。   “那个……小贾。”   隔壁的赵贤惠出来了,看着欲言又止。   双方见礼,赵贤惠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家杨德利有何打算?”   哟!这是主动暗示了。   贾平安心中一乐,“表兄如今整日都在忙着户部之事,在外面从不去青楼这些地方,连酒楼都不去……”   杨德利说青楼的女妓太贵,不如留着给未来的娘子。而酒楼的饭菜更是贵的离谱,家里吃不香吗?   ——我家表兄是个持家有道的好男人。   赵贤惠点头,剩下的话却不能再说了。   贾平安心中有数,就暗示道:“表兄总是说大娘子秀美端庄,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娶了她去。”   这是暗示:你家对杨德利有啥看法?若是觉得妥当,回头某就请了媒人上门。   赵贤惠看着他,良久说道:“杨德利不错。”   哈哈!   贾平安心中欢喜,拱手道:“如此,某便开始操持了。”   赵贤惠点头,进了家后,王大锤问道:“阿娘,如何?”   他竟然有些紧张,王学友却满不在乎的道:“大娘子俊俏,不怕杨德利不喜欢。”   王大娘坐在边上,一家三口齐齐看了她一眼,那微黑的肌肤也成了美丽的一种表现形式。就是王大锤有些纠结,“阿妹却黑了些。”   王学友黝黑的脸上多了怒色,“你懂个屁!这是白里透红。”   “是。”王大锤认错。   可白里透红也不至于发黑吧?   他不敢问,也不敢说,否则老娘能下狠手抽他。   王大娘双手捂脸,“我进去了。”   说是进去,人却坐着不动。   远方有人曼声而歌,“关关雉鸠,在河之洲……”   王大娘不禁呆住了。   隔壁却传来了贾平安快活的歌声,“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气氛被打乱了。   晚些杨德利回家,得了这个消息,瞬间就疯了。   他站在围墙边上,冲着隔壁喃喃自语,“某每月都有钱粮,不乱花,以后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你说啥某就听啥……”   贾平安摇摇头,第二天继续告假,而后派了杜贺去东西市寻大雁。   晚些买了大雁来,请了人去隔壁王家。   “隔壁杨郎君久慕贵府大娘子贤惠之名,欲迎娶掌家……”   媒人笑眯眯的问着。   王学友有些纠结的叹道:“好是好,就是某不舍……”   媒人笑道:“这可好,都在一个坊里,隔着近,回娘家走两步就到,这姻缘哪找去?”   王学友点头,“是啊!”   赵贤惠却插话道:“此事我却有些疑虑。”   媒人:“只管说。”   赵贤惠看了一眼王学友,“那家是贾家,家业大多是小贾挣的,若是大娘子嫁过去,却是占便宜。”   王学友想说话,赵贤惠瞪了他一眼,“咱们家的女儿,就算是自己种地,也不能占人便宜。”   “哈哈哈哈!”见夫妻瞪眼,媒人就笑了起来,“这贾郎君果然是神算。”   “什么意思?”赵贤惠是个倔的,觉得自己劳作自己吃,这才是正道,靠着别人的都不靠谱。   “那贾郎君说,表兄成亲若是还在那里,表兄也不自在,他已经买下了隔壁的宅子,就在你家的隔壁,已经去寻工匠来修整了,回头赶上成亲正好。”   赵贤惠深吸一口气,“如此最好。”   王学友愕然,“那咱们家就被他们表兄弟两家给围住了。”   赵贤惠怒了,“大娘子回家就和串门似的,你觉着不好?”   王学友:“好。”   于是女方这边通过了。   等媒人走后,王学友不满的道:“大娘子这般……想着她以后跟着杨德利吃苦某就难受,为何要独自过活?”   “因为自己当家做主。”赵贤惠没好气的道:“自己的日子自己过,那小贾是能干,能挣钱,可那是他挣的钱。长辈也不在,你要小贾照顾他们多久?难道等大娘子的孩子出来也得小贾去养着?丢人!”   王学友驳斥,里面却传来了王大娘的声音,“阿耶,阿娘说的好呢!哪有老是占人便宜的。长辈在不分家,可贾家的长辈不在了,该分了。”   王学友叹息一声,“某知道呢,只是舍不得你受苦。”   随后就是问名占卜,卜人给的结果很有意思。   “说是绝好的姻缘,女方大吉。”   赵贤惠一听就乐了,冲着隔壁得意的道:“杨德利你也有今日?”   王学友见了不禁缩缩脖颈,觉得女婿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随后的程序波澜不惊,长安城中渐渐多了节日的气氛。   柴家却没有动静。   柴令武杵拐站在院子里,淡淡的道:“那贾平安每日出行都有百骑随从,小心谨慎,可谓胆小。不过某听闻许敬宗要去各处巡查?”   身后的男子说道:“是,元日前雍州刺史都要下去巡查,也是抚慰百姓之意。”   柴令武点头,“奸臣许……令人厌恶!”   男子的眼中多了厉色,“是,某这便去安排。”   晚些,有数骑出了长安城。   贾平安马上就得了消息。   “贾参军,柴家有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出了长安城。”   “往那边去了?”   “往蓝田去了。”   自从把柴令武差点坑死之后,贾平安就让许多多安排人盯住了柴家。   他不知道柴令武为啥在历史上自尽后依旧被鞭尸,但却知晓,唯有做下了令长孙无忌和李治勃然大怒的事儿,才会有这等待遇。   所以,柴令武在他的黑名单上的排位颇高。   “都快元日了,柴家派了他们去蓝田作甚?”贾平安思忖道:“莫不是柴令武静极思动,在那边养了个女人?”   杜贺满头黑线,“郎君,柴令武如今怕是还不能那个啥……”   “你……业务不熟悉。”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时候,只需你打开想象力,世界就焕然一新。”   杜贺无语。   “蓝田那边有什么?”贾平安想不到。   杜贺也琢磨了许久,“蓝田那边没什么吧,柴家人在那边也没有值钱的产业,这怕不是去杀人的。”   贾平安瞬间一个激灵,“老许去了蓝田!”   他每日进出小心谨慎,柴家没机会。柴令武那个疯子差点死在他的手中,报复是必然的。那么动不了他,难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动不了你贾平安,某就动你在意的人。   这种想法人皆有之,比如说贾平安互殴了陈二娘,结果让王琦变态。   杜贺也惊了一下,“柴令武怕是不敢吧?”   那个疯子,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若是胆子小,以后怎会被鞭尸?   贾平安心中焦急,“某去告假。”   他急匆匆的去了百骑告假。   “去蓝田作甚?”邵鹏狐疑的问道。   “某先去火星湾看看,好歹安抚一番那些庄户。完事再去骊山转悠一圈,祈祷国泰民安。”   这一刻贾平安宝相庄严,邵鹏觉得给他把烦恼丝剃了就能出家。   “去吧去吧。”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外加又带了五个兄弟,八人出了长安城。   老许为了他敢和那些瓦岗老人翻脸,敢和小圈子硬扛,贾平安不是狼心狗肺之辈,人心是肉长的……   老许,你要挺住啊!   ……   许敬宗此刻正在蓝田县的乡下巡查。   那些农户许久未曾见过这等高官下来,都诚惶诚恐的。   “无需如此,免礼。”许敬宗含笑抬手。   那些农户依旧胆战心惊。   许敬宗马上就代入了角色。   百姓就是老夫的父母。   他板着脸道:“都好好的站好说话。”   一群百姓赶紧束手而立。   “老夫让你等好好的,想怎么站就怎么站。”   那些百姓被他一番话弄的惶然不安,有人说道:“莫不是要跪着?”   “跪个屁!”老许骂脏话了,“老夫爱民如子,是让你等自在些。”   廖全叹道:“使君爱民如子,可这些百姓却不习惯。”   许敬宗无奈,就问道:“你等可有烦忧?有就说,老夫今日来此便是问民疾苦,若是有人欺凌你等,只管说来,老夫当场拿下那等无法无天之辈。”   里正和村正,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都面面相觑,心想这位使君好像不对劲吧。   上官历来都重视村正等基层胥吏,至于百姓,只要能活就是了,谁管?   可老许就不同。   “有冤屈就说。”许敬宗恨铁不成钢的道:“此刻不说,等老夫走了,天知道何时有人为你等做主。”   廖全认真的道“使君在华州为官时,百姓的疾苦都一一放在心中,若是不能解决,寝食难安。”   一个妇人看了村正一眼,说道“村正前日摸了奴,说回头还摸。”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连那村正都在笑,边笑边说道:“某就是和你玩呢!”   许敬宗没笑,“玩你娘!”   他指着村正说道:“拿下!”   村正愕然,“使君,某……”   “打!”许敬宗气得不行,那些百姓见了就嘀咕。   “这使君莫不是真心为咱们做主?”   “多半是。”   有人举手,“使君,村正每家都索要好处,若是不给就把家里的丁口变为坊卒,每日叫你去巡查,可哪里要得了那么多坊卒?若是不去就被责罚,去了家里没人种地,都怕了……”   “贱狗奴!”   许敬宗大怒,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使君!使君!”   众人急忙去拉,可拉都拉不住。   一顿暴打,许敬宗喘息着吩咐道:“村正严惩,里正何在?”   里正上前,一脸的惭愧,“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许敬宗尖刻的道:“治下的百姓被村正折磨你不管,你这是尸位素餐,弄不好还狼狈为奸……查!严惩!”   许敬宗走到哪里,哪里都是一片欢呼声。   当他结束了蓝田县的巡查时,虽然看着憔悴了不少,但却很是满足。   “老夫看着百姓的笑脸就觉着舒坦,为他们排忧解难就觉着高兴,哎!”   这莫不是一种病?   老许抑郁了一瞬,马上就回血了。   因为前方聚集了数千人。   “这是……”   几个老人端着酒水过来,许敬宗赶紧下马。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说道:“使君为民做主,真情实意。若论好官,老夫此生见过不少,但……就服使君!请使君满饮此杯带着蓝田父老情义的酒水。”   许敬宗只觉得心头温热,他举杯一饮而尽。   出了蓝田县,那一丝抑郁也彻底没了,许敬宗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做官才快活。”   一路往长安去,许敬宗心情大快,沿途作诗不少。   “好诗!”   老许的才华毋庸置疑,头号粉丝廖全大声叫好。   许敬宗指着边上的荒凉景象说道:“再过两月,这里又将是郁郁葱葱,老夫当来此观赏一番。”   廖全刚想说好,就见前方来了六骑。   “这个时节怎会还有出来的,少见。”廖全有些憧憬家中的情况,“这等时候,下官就想待在家中,看着孩子闹腾,就觉着此生并未白活。”   许敬宗也想到了家人,“回头带着家人来老夫家中吃饭,咱们好生说说话。”   廖全点头,这时那六骑靠近,前方的男子眯眼看着他们,那眼神让廖全想起了狼。而且对方摸出的竟然是黑布。他们用黑布蒙住了脸。   他喊道:”保护使君!“   作为一个合格的粉丝,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老许。   老许被这一声喊惊了一下,当年在瓦岗的经历马上就起了作用。   那六骑中当先的男子正在摸着怀里。   摸怀里没事,兴许是胸脯有些痒。   但许敬宗只是看了一眼男子的眼神,就喊道:“刺客!”   当年在瓦岗时,内部发生过多起夺权争斗,每一次都是血腥无比,刺客,设局,尔虞我诈……   老许经历过许多,只是时隔多年麻木了,此刻被刺激了一下,他马上就回想到了当年的峥嵘岁月。   “保护使君!”   那六个男子摸出了短刀,狞笑着扑了过来。   许敬宗带着十余人,其中官吏七人,武力值有保障的就四人。   四对六,可对方来势汹汹,一看就是老手。而许敬宗这边的却只是胥吏。   廖全喊道:“使君,快跑!”   说着他拔出横刀,面色冷厉的道:“杀逆贼!”   官吏出行,带刀是常事。十余官吏拔刀呼喊,“杀贼!”   双方迅速靠近,然后厮杀。   许敬宗拔出横刀,犹豫了一瞬,喊道:“杀贼!”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谁会弄死自己。   小圈子?   他们大概会弹劾自己,却不会刺杀,因为划不来。   帝王需要帮手,长孙无忌再傻也知晓不能动他,那么是谁?   许敬宗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他只想拼命。   逃跑是不存在的,作为瓦岗的老人,他见过那些逃跑的人最终死的最惨。面对危机,勇敢面对才有机会。   他冲了上去,一刀挥斩,对方轻松格挡。   在别的地方,他的麾下在节节败退。   “使君!”一个小吏被砍落马下,避过马蹄后,蹦起来就想跑。   “杀了他!”   许敬宗刚蹦出来,那六个男子都丢弃了自己的目标,疯狂而来。   老夫危矣!   许敬宗喊道:“杀贼!”   他本想喊救命,可最后却喊了杀贼。   老夫疯了吗?   他策马就准备跑路。   马蹄声骤然而来。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前方来了数骑。   许敬宗觉得自己玩完了,“老夫休矣!”   “老许!”   许敬宗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禁狂喜,“小贾!救命啊!”   什么矜持,什么官样子,抱歉,小贾来了,老夫啥都不顾了。   可小贾你为啥叫老夫老许?这不尊重!   ……   求票求票!!! 第251章 下面呢?   在看到老许的那一刻,贾平安觉得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的。   从他到了大唐以来,除去表兄之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许这个奸臣。   不管老许有多少缺点,但他却始终不渝的护着贾平安;不管是贾平安犯了何事,许敬宗都义无反顾的为他撑腰。   老许此刻在逃命。   “小贾!”   什么矜持,什么官面子,在贾平安的面前都不顾了。   贾平安策马而来。   追杀许敬宗的有三人,见贾平安来了,有人喊道:“拦住他。”   一个男子策马回身,盯住了贾平安,“扫把星!”   贾平安的眼中只有老许,双方不断靠近。   “杀!”   男子挥刀,贾平安格挡。   铛!   男子收刀的速度快的让贾平安有些意外,第二次攻击随即而来。   贾平安顺手格挡,然后就冲了过去。   男子一怔,骂道:“胆小鬼!”   他奋力催马追赶着。   贾平安把横刀竖着,磨的光亮的刀面上,能看到身后的男子在不断逼近。   他夹了一下马腹,阿宝心领神会的突然减速。   男子猝不及防,竟然就冲了过去。   从背后砍杀的感觉咋样?   爽!   贾平安一刀剁了对手,前方的许敬宗在策马奔逃。   那两个男子中的一个回头,眼中迸发出了欢喜之色,“杀了扫把星更欢喜!”   两个男子旋即回身,竟然舍弃了许敬宗,杀向贾平安。   许敬宗一怔。   双方快速接近,很快就接触上了。   贾平安格挡,随后冲过去。   “围杀了他!”   两个男子回身追来。   双方不断纠缠,贾平安越发的艰难了。   不是他无能,而是这二人的刀法凌厉,堪称是高手。   贾平安格挡,另一人挥刀斩杀。   娘的!   贾平安躺在马背上,这才避过了这一刀。   “小贾!”   已经脱离的危险的许敬宗策马回头,目眦欲裂的喊道:“往这边跑!”   廖全正在配合着百骑和对方厮杀,见状喊道:“使君快跑。”   你是雍州刺史,皇帝的心腹,咱们为了你在拼杀,你不跑还等什么?   可许敬宗却疯狂的打马冲向了贾平安。   他记得自己在先帝驾崩后被弹劾的场景,那时候他就像是一条癞皮狗,除去李治之外,再无人多看他一眼。   他去了华州,见到了那个扫把星。   他当时的念头就是镇压了那个扫把星,然后作为功劳汇报上去。   可最后他却一步步的放弃了想法。   若说在华州时贾平安是依靠他,那么进了长安城之后,贾平安已经能独立的生存了。   贾平安在长安城立足后,没有翻脸不认他这个奸臣,没有撇清,反而处处都在帮衬他。   这个小贾……   老夫难道就是那等无耻之辈吗?   许敬宗只觉得热血沸腾。   “杀贼!”   贾平安连续格挡,那边的包东喊道:“去保护参军!”   雷洪带着两个百骑冲了出来。   可远水难解近渴。   贾平安被二人围杀,不断格挡退避。   “闪开!”   许敬宗来了。   此刻他已经不再是这些刺客的目标,所以疏忽之下,竟然被他砍中了一个男子的背部。   男子回首怒不可遏,一刀就把老许砍得面无人色。   “杀!”   贾平安心中一急,就冒险冲杀过来。   对手一刀擦着贾平安的头顶掠过,他伸手抓住了对方,双方纠缠在一起。   “阿宝!”   阿宝长嘶一声,猛地人立而起。   马蹄重重的踩在对手的腰部,惨叫声中,阿宝落地疾驰。   它冲向了另一个男子。   一刀,贾平安就差点扑街。   娘的,原来高手有那么多?   经历过沙场厮杀的贾平安,此刻被这等世家圈养的死士杀懵了。   几番格挡后,他发现了这些死士的规律。   他们的刀法出手就奔着致命处,没有什么花哨的手段。   所以你无需去管旁的地方,致命处盯着就是了。   贾平安的刀法如今早已非吴下阿蒙,几番招架后有了余暇,一刀就劈开了对手,接着喝道:“杀!”   他一刀砍去,可老许上来了。   许敬宗乱刀砍杀,本来在躲避贾平安进攻的男子不禁暗喜,策马冲了过去,一刀劈落许敬宗的长刀,接着伸手去抓。   此刻他们六人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人,而贾平安越杀越顺手,他已经失去了信心,正准备跑路。   许敬宗来的恰到好处,让他得了逃离的机会。   但……男子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一无所成的回去,那就是耻辱。   斩杀不了贾平安,杀了许敬宗呢?   这不是原先的目标吗?   男子楞了一下,一刀砍去。   老夫休矣!   许敬宗觉得自己避无可避,闭目等死而已。   铛!   格挡的声音传来,许敬宗睁开眼睛,就见到了贾平安。   二人厮杀在一起,贾平安略处下风。   几次来回后,贾平安露出了破绽,对手一刀砍来。   “小贾!”   许敬宗没有想什么,下意识的就扑了过去。   男子一愣,就被他扑了个正着。   故意露出破绽的贾平安一脸懵逼。   许敬宗和男子落马,二人在地面上纠缠厮打着。   贾平安下马,男子正好翻身压住了许敬宗,举手准备挥拳。   呯!   贾平安从背后一脚就踹倒了他。   包东扑了过来,把男子控制住。   “说,哪家的?”雷洪用横刀抵在男子的咽喉前。   包东喊道:“别……”   可却晚了些,男子的脑袋猛地往前撞去,血光闪过,人却笑了起来。   “是谁?”许敬宗怒了。   廖全被人踹了一脚,一瘸一拐的过来,“使君,多半是对头。”   许敬宗怒道:“老夫的对头就没有下死手的,这是谁?”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必说了,回去。”   这是世家门阀圈养的死士,若是轻易就被弄出了根脚,那还养什么死士?   “小贾!”许敬宗想到自己差点玩完,先是难受,然后就想到了里面的问题,“你既然赶来救老夫,定然知晓是谁干的。说,是谁?老夫要弄死他全家。”   “说了没人认。”贾平安低声道:“柴家。”   “贱狗奴!”许敬宗叫骂了一会儿,也不问柴令武为啥刺杀自己。   老许够意思。   一行人回到了长安城,许敬宗去求见皇帝。   “许卿辛苦了。”李治觉得老许这个心腹真的省心,无需照拂就能茁壮成长。   “陛下!”许敬宗突然哽咽道:“臣在蓝田出来遇到了刺杀,差点就没了。”   嗯!   李治皱眉,“谁?”   “臣不知,当时臣危若累卵,幸而贾平安率人来了,几番厮杀,把刺客杀了,否则……陛下!”许敬宗嚎哭道:“臣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是谁?”   许敬宗抬头,眼中全是期冀,“陛下,贾平安是得知柴令武家的家仆去了蓝田县,这才追了去。”   李治的眸子一缩,旋即淡淡的道:“可能认出来?”   若是能认出来,他现在就可以拿下柴令武。   许敬宗抬头,木然。   陛下,你莫不是糊涂了?   所谓死士,必然是悍不畏死,并且不能被旁人轻易的认出来。   为啥陈氏的死士要养在宅子里不见人?就是为了这个。   李治觉得自己失言了,吩咐道:“让贾平安来。”   晚些贾平安来了,头发都还没干透。   “你以为柴令武为何动手?”   李治竟然不怀疑他的判断,这一点让贾平安为柴令武默默点了三炷香。   皇帝对你已经是洞若观火了,聪明的赶紧装病,就此别冒泡了,还能得个善终。   “臣得了柴家那几个厉害的家仆去蓝田的消息,第一想到的是蓝田并无柴家的大产业,臣就想到了许使君。”   贾平安看了老许一眼,“柴令武仇恨臣,可臣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他就冲着许使君下手……”   李治点头,“朕知道了。”   柴令武为何仇视贾平安,李治非常清楚。而他为何不对贾平安动手?因为这阵子贾平安很是警惕,出入都带着百骑。   既然暂时无法动贾平安,那就弄他在意的人。   一个人恨你恨到了这个地步,想想真挺可怕的。   贾平安告退,李治晚些叫来了邵鹏。   “柴令武最近如何?”   邵鹏还没得知老许遇刺的消息,就按照百骑获得的消息禀告道:“说是能杵拐走几步,整日在家中喝茶。”   茶汤茶汤,这个时代的茶水就是后世的汤,整天喝茶,那就是整天喝汤。   李治沉吟着,良久问道:“巴陵呢?”   “巴陵公主最近经常出门,和一些权贵贵妇们聚会。”   这还是以前的套路:柴令武蹲家里筹谋,巴陵出去结交人。   这对夫妻堪称是天作之合啊!   “果然是天作之合!”李治微微一笑。   晚些他回了后宫,这次王皇后没得消息,萧淑妃成功的拦截了他。   “陛下。”   萧淑妃挽着他的手臂,低声道:“臣妾又梦到了恶鬼。”   得了吧,你这种小把戏玩了多次,当朕是傻子呢?   李治皱眉道:“晚些让医官来看看。”   萧氏拖长声音嗯了一下,撒娇的道:“陛下,还是那个扫把星管用。”   上次那个扫把星弄了个王字老虎,成功的激怒了王皇后,让萧氏大为激赏。   若是再把他弄进宫来,兴许他还能出些别的主意。   李治干咳一声,“他才将回长安,朕也不好让他进宫。”   “陛下。”   晚些李治出了萧氏的寝宫,看着脚下打飘,“去,让贾平安进宫。”   王忠良觉得皇帝真可怜,每次回后宫都被女人围剿。   “啥?进宫?”   贾平安觉得自己要疯。   “陛下之令,快些。”   宫中的内侍在催促着。   贾平安慢腾腾的跟着进宫,一路到了萧氏的寝宫外面。   “萧淑妃让你进去。”   贾平安抬头,“不妥吧。”   哥可是家伙事齐全的少年,萧淑妃要是喊一声非礼,那李治还不得一刀剁了我啊!   “陛下来了。”   李治来了,贾平安心中一松,行礼后,李治问道:“如何了?”   女官说道:“陛下,萧淑妃依旧觉着精神不振,眼前恍惚有东西在飘来飘去的。”   擦!   这分明就是肾虚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推荐一番地黄丸,记得后世但凡有肾虚的话题,这个药就被许多人挂在嘴边。   六味地黄丸,她好你也好。   应该是这样吧。   李治看了一眼贾平安,见他在沉思,就问道:“你以为如何?”   “怕是身子有些问题。”贾平安现在只想甩手,远离宫中。   女官看了贾平安一眼,“陛下,萧淑妃想请贾参军进去。”   这话竟然敢当着皇帝说?   贾平安震惊了,心想萧淑妃这是想坑我吗?   可李治却很是云淡风轻的道:“好生看看。”   说着他就准备走了,贾平安心中暗自叫苦,“陛下,臣觉着该避讳……”   李治愕然,然后莞尔,“少年人莫要偷懒。”   为啥?   贾平安满头黑线,这皇帝啥意思?难道他不怕被绿?   “哟!还是个一本正经的少年呢!真是让人心疼。”那女官捂嘴笑道:“那寝宫里几多人,你一个少年进去能做什么?还担心什么避讳,贵人身体有恙,医官可从不避讳。那些还是壮年人,你一介少年说这个,只会让人发噱。”   啊!   原来如此啊!   贾平安想到了历史上的那些传闻。   脏唐臭汉,若是讲规矩,哪来的脏唐?   贾平安脚步沉重的往里去,女官捂嘴笑着跟在后面。   萧淑妃就坐在窗户边的墩子上,背对着贾平安。从身后看去,那曲线堪称是诱人之极。   有宫女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附耳说了一句。   萧淑妃原地缓缓转身,裙子被凳子带着皱成了一团,回身后她微微抬起身体,裙子一下散开,看着多了些魅惑。   她的嘴唇有些薄,脸颊微瘦,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眼睛。   这双眼睛其实不算美丽,但却带着一股情绪,让男人见了就想征服。   贾平安低头拱手,“见过萧淑妃。”   萧淑妃微微一笑,“上次你弄的老虎让那些邪祟消散,可这宫中……上次陛下说是宫中地势低洼之故,可我却以为是有小人作祟。”   所谓小人,那多半是指王皇后。   贾平安低着头不说话。   萧淑妃突然觉得很有趣,“你抬起头来。”   这娘们想干啥?   贾平安瓮声瓮气的道:“臣貌丑,怕惊了贵人。”   “这是个会说话的。”萧淑妃捂嘴一笑,那眼睛微微弯曲,竟然多了些可爱。   “抬头。”一个女官过来,伸手挑着贾平安的下巴,轻佻的道:“莫非是有缺陷?”   这特娘的算不算调戏?   贾师傅怒了。   你一个淑妃就这般轻佻,难怪人称脏唐。   他抬头,微笑着。   呀!   这个女官一直没出去,就惊讶的道:“竟然是个俊美的少年。”   说着她的手在贾平安的下巴那里摩挲了一下,念念不舍的收回来时,竟然擦着贾平安的脸颊。   这绝对就是调戏。   贾平安知晓宫中的女人除去得宠的那几个之外都是饿汉子,所以马上就收了笑容。   萧淑妃笑了笑,“却是个美少年。”   说的你上次没看过一样。   贾平安觉得女人天生就是演戏的好手,却忘记了自己上次进宫时都是低着头。   等他想起来时,不禁心中一惊。   上次进宫低着头,那是谨慎。可此次为何抬头?因为我得意了?   要谨慎啊!   想到王皇后在盯着这边,贾平安就深刻检讨了自己不尊重萧淑妃的思想。   不管如何,就算是看在阿宝的份上,我也该尊重些。   萧淑妃见他神色凝重,不禁想笑。   什么邪祟,不过是她杜撰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击对手王皇后。   这个少年倒是有趣。   想到这里,萧淑妃淡淡的道:“我最近时常梦到恶魔侵袭,每每夜不能寐,你以为如何?”   这分明就是忽悠!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抬头,认真的道:“天地分阴阳,万物分正邪。自盘古开天以来,有正邪一直争执,打破了天地,于是有女娲补天……”   萧淑妃一怔,旋即觉得很有趣,就单手托腮倾听起来。   “其后人族和妖族纷争,东皇太一……”   宫女女官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务。   外面守门的内侍也走了进来,整个寝宫内外都在看着那个少年。   “人族被屠戮,万分危急之时,却有圣人出手。圣人出手,那叫做一个惊天动地,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就按死了千万妖族……”   “哦……”   寝宫内齐齐惊呼一声。   萧淑妃也是如此,她伸手拍拍胸脯,顿时波涛汹涌。   贾平安继续说道:“妖族内部随即内乱,人族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可邪祟却来了……”   “那些邪祟诱惑人类中意志不坚定的败类,从此人类就多了纷争。”   贾平安突然捂着额头,“臣突然头晕,请告退。”   “呀!”   有女官不舍的道:“没了吗?下面呢?”   萧淑妃也听的入神,“这是何故事?”   “这是臣采集了民间传说,翻阅了许多典籍归纳的故事,真假不论,只为让贵人一哂。”   他只是想暗示萧淑妃:美女,什么邪祟都是假的,都是传说。随后萧淑妃自然不会再召他进宫。   可萧淑妃却觉得很有趣。   “听了你的故事,我竟然神清气爽……”   美女,你这话有问题啊!   贾平安只觉得脊背发寒。   要是李治误解了这个神清气爽怎么办?   “你明日再来。”   啥?   “萧淑妃,改日吧。”贾平安婉拒道:“臣在百骑的事务不少。”   “你这是在推却。”萧淑妃冷冷的道:“再推三阻四的,便让陛下镇压了你!”   这个女人竟然这般狠毒?   贾平安赶紧装着打了个寒颤,“贵人,男女有别啊!”   他希望这话能传到王皇后那里去。   可萧氏却起身喝道:“速去,明日不来,便准备去塔底度日吧。” 第252章 绝望   王皇后此刻正坐在寝宫里,下面几个女官在禀告事务,其中就有宫正蒋涵。   “昨日处置了两个内侍,都是坏了规矩。”   蒋涵言简意赅的汇报了工作。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冷艳的女人有些头痛。   想拉拢吧,蒋涵一概不搭理。打压吧,蒋涵做事极为公正,抓不到把柄。   关键是皇帝暗示过,说是宫中的规矩不错。   这啥意思?   意思就是蒋涵这个宫正干得好。   王皇后再傻也不能出手,于是只能看着宫中最让她垂涎的职位继续被蒋涵占据着。   一个宫女来了,先看了蒋涵一眼,然后禀告道:“皇后,先前有外臣进了萧淑妃的寝宫……”   王皇后问道:“谁?”   她不是变色说什么混账之类的话,可见大唐皇室对男女关系的随意。   “是百骑的录事参军贾平安。”   蒋涵心中一跳,旋即就想到了萧氏最近的作。   这女人拉了小贾进来,是啥意思?   她只听上面一声嗤笑,接着王皇后不屑的道:“什么邪祟……整个宫中就她频繁说邪祟侵袭,可邪祟为何不来我这里?为何不去别处?偏生去寻她。这里面可有深意?”   再狠毒的话她也能说,可作为皇后,要那个啥……母仪天下,她得矜持。   贵人的身边人必须拥有的一个技能就是捧哏,蔡艳笑道:“这邪祟何时能盯着人去了?奴觉着怕不是人有些问题吧。”   王皇后和萧淑妃早就撕破了脸面,更恶毒的话都说过,所以众人都在笑。   只有蒋涵没笑,她看了蔡艳一眼,记得就是这个女人威胁了苏荷。   “人有无问题不说,有也只能皇后说,你一个女官,当着大家的面说贵人的是非,这是哪里的规矩?”   蒋涵突然发飙,蔡艳尴尬了。   反驳没道理,连王皇后都只能呵斥道:“莫要搬弄是非。”   蔡艳灰头土脸的请罪。   回过头她看了蒋涵一眼,心中在想……我没得罪这个女人吧?   至于她威风凛凛呵斥苏荷的往事,早就忘记了。   王皇后心中恼火,那宫女继续说道:“后来那贾平安在里面待了许久,少说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虽然皇室对男女之事不怎么较真,但那是私下,你公开和人勾搭,弄死没商量。   王皇后不动声色的道:“那是治病,都散了吧。”   等人走后,她吩咐蔡艳,“下次贾平安在进宫,就去……”   蔡艳眼前一亮,“抓奸!”   王皇后没好气的道:“那萧氏再大胆也不敢如此,那贾平安更是不敢,去抓的不是奸,也是奸,可明白了?”   蔡艳点头,“皇后英明,到时咱们也不说去抓奸,就是闹腾起来,让她灰头土脸,名声搞臭。”   聪明!   王皇后微笑道:“此次定然要让她难堪!至于那个扫把星,在外朝和长孙相公等人为难,顺手搞臭他。”   ……   贾平安一脸无奈的又被抓进了宫中。   萧淑妃的寝宫里聚集了一群女官宫女,她们坐在周围,案几上摆着茶水和零食。   这是看戏呢!   贾平安心中苦笑。   萧淑妃那边也是如此,室内烧了炭盆,温暖如春,这个娘们的胸口依旧没有下限。   白晃晃的一片啊!   贾平安暗念一句色即是空,然后开始了说书。   “……只见老君一掌拍去,天地竟然为之变色,无数彩云化为莲花,那些莲花飞速而去……”   蔡艳得了贾平安进去的消息,悄然带着十余人来了。   到了萧淑妃的寝宫外,蔡艳见竟然连守门的都没有,不禁有些好奇。   身边有宫女低声道:“怕不是为了隐秘,就赶走了守门的,里面……还不知如何的见不得人呢!”   是啊!   若是能抓到些不堪入目的证据,萧氏这个贱人必死无疑,而她将会成为皇后心腹中的心腹。   蔡艳心中欢喜,就带着人悄然到了门口。   “……太清圣人高呼:妖族厉害,联手。于是三位圣人联手,只是一拍掌,无数灵力便聚拢过来,随后炸开……妖族被炸的死伤惨重,有妖人喊道:“下毒!”,于是十余蛇头妖人口喷毒液……”   一番故事讲下来,贾平安只觉得口干舌燥。   “真是厉害呀!”萧氏不禁悠然神往,然后指指贾平安,“给他茶水。”   那个轻佻的女官端着自己的茶水来了。   你喝过的茶水给我喝?   贾平安说道:“臣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怕是数日都不能说了。茶水……这茶水看着花椒不少,却也不能喝。”   那女官失望,就借着劝说的机会暗自摸了几下贾平安的手。   哥被猪摸了啊!   贾平安看了女官一眼,女官心中一喜,就悄然抛了个眉眼,然后用尾指挠了他的腰侧一下。   “臣告退。”   贾平安故意做出沙哑的声音,萧氏摆摆手,“好了再来。”   贾平安心中冷笑,可一转身,却看到十余人站在门外。   “蔡艳?”   萧氏先是一怔,然后捧腹大笑。   “那贱人这是以为我和扫把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哈哈哈哈!”   蔡艳先前听出了神,此刻才醒来,她板着脸道:“皇后本有督查宫中之责,你有何话说?”   这话实在,一下就堵住了萧氏的嘴。   闹吧,阿姐进宫之前你们两边最好打作一团。   贾平安告退,蔡艳竟然带着人跟着侧面。   “贾平安。”   蔡艳看着他,神色严肃。   这娘们是想干啥?   贾平安此刻觉得宫中处处都是陷阱,恨不能早点长出胡须,如此皇帝自然不会再让他入宫。   “何事?”他笑的很和善。   蔡艳突然柔声道:“那个故事……你可愿去皇后那里说说?”   淦!   贾平安被这话雷的外焦里嫩。   “某的嗓子……”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咽喉,苦笑道:“只此一处某就不堪,再来怕是有心无力。”   蔡艳想想也是,但心中疑惑不少,就问道:“那些妖族后来如何了?”   “那些妖族后续……”贾平安捂额,“后续却是忘记了,得等回家去想想。”   “可怜的,被那个贱人给弄的这般憔悴。”蔡艳怜惜的道:“那下面呢?下面可还有?”   “下面自然是有的。”贾平安只想回家,就随口敷衍道:“下面写着,就在家里。”   “那你把下面给我看看……”   那还是说吧。   “下面就是妖族攻打天庭……”   蔡艳听的出神,可带着贾平安出宫的内侍却出声道:“此处却不好出去了。”   蔡艳一看,再过去就是臣子们能进入的区域,不禁倍感遗憾。   “下次记得再来。”   老子不来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皇帝一刀去了淡,那便是无稽之谈。   一路回到百骑,唐旭面色凝重的道:“你这进宫太频繁,不好。”   邵鹏却说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说明陛下信任小贾。”   “狗内侍。”唐旭怒了,“天知道那些宫女和内侍有多少在盯着小贾,但凡小贾行差踏错,就会禀告给陛下,随后小贾……”   他伸出食中二指,作剪刀状夹了一下,“到时候小贾难道入宫与你作伴?”   邵鹏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一脸欣慰的道:“如此也好。”   两个大佬在调侃贾平安,外面包东进来,“参军,该去五香楼拿消息了。”   就不能消停些?   贾平安叹息一声,唐旭马上装死,“某今日身体不适,怕是连马都骑不得了。”   包东笑道:“校尉,五香楼有新人呢!”   早说啊!   唐旭板着脸道:“某虽然身体不适,但陛下的重托却不敢忘怀,晚些再去。”   这个贱人!   邵鹏又纠结了。   “老邵可要去?”唐旭很有良心的问了老伙计。   “当然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些人带坏了。   “参军,宫中那女人又来寻你了。”   唐旭一脸八卦:“啧啧!”   邵鹏一脸唏嘘:“啧啧!”   贾平安到了前面,卫无双带着羃䍦站在那里,看着亭亭而立。   “啥事?”   贾平安看了她的脸一眼,发现嘴唇依旧红润,不禁想着会不会是有啥毛病。   但看着确实是很诱人呐!   卫无双恼怒的道:“下次再看我的脸,眼睛都给你挖了。”   说着她伸手去虚挖。   贾平安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摩挲了几下。   真嫩。   卫无双恼了,一巴掌呼来。   贾平安低头,无辜的道:“某总不能束手等你来挖眼晴吧?”   “下流!”卫无双真想飞他一腿,“宫正让我来传话,说你在萧氏那里有风险,最好找个借口拒绝了。”   “某也想啊!”贾平安苦笑道:“可那女人说了,但凡不去,她就在陛下那里给某下烂药。”   “什么是烂药?”卫无双不解,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就是吹枕头风。”   “枕头风……什么是枕头风?”   “……”   贾平安无语。   “就是女人跟男人睡觉时,借机说些别人的坏话。”   “哦!”卫无双点头,“你知道就好。还有,年底了,感业寺那边也有些好处,只是苏荷喜欢吃肉,你若是再去,最好带些咸肉,让她能多吃些时日。”   这姐妹情果然纯真,比那些塑料花好多了。   卫无双随后准备回去,贾平安一脸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卫无双很不耐烦的道:“男儿大丈夫,这等模样让我看不起。”   这妹纸……真飒!   贾平安说道:“你的手指甲有些长了,该剪剪了。”   卫无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先前被贾平安摸过的小手,果然指甲长了些。   “呼!”   她下意识的一腿扫来。   贾平安退后避过,笑道:“回头某送你一把小剪刀。”   晚些,百骑数十人去了五香楼。   “贾郎。”老鸨明显的多了敬畏之色,挽着贾平安的手臂也没往怀里拉。   雅香来了,五花站在她的身边,说道:“看看贾郎,越发的从容了。话说……你怎地也偃旗息鼓了?”   “我是否偃旗息鼓,你如何知晓?”   雅香冷笑着。   青楼里为了争夺名次,明争暗斗自不必说,还有那等背后捅刀子的。   五花沙哑的声音传来,“你若是不下手,我可忍不住了。”   “他看不上你。”雅香很有自信的道,“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想在欢场上厮混,冬至号称最媚人,可贾郎依旧不屑一顾。”   “冬至啊!”五花有些失神,“那个女人一颦一笑都是魅惑,一走动,那身体摇摆的连我都心动了。不过,做人要努力。贾郎这般大才,还俊美,若是我能把他拉到床上去……”   “明日你就红遍长安城。”雅香冷笑道:“那你便去试试吧。”   “去就去。”   五花冷哼一声,随即扭着屁股去了。   “贱人!”雅香摸摸自己的后面,有些苦恼:“好大,贾郎怕是不喜欢。”   若是杨德利在,定然欢喜,“我家表弟就要大屁股!”   贾平安坐在那里,实际上就是在放松。   所谓欢场,前世他经历过,你可以消遣,但千万别沉迷。   他看着五花在走来。   这女人倒是有趣,不知道和谁学的手段,走的歪歪斜斜的,屁股扭的有点儿意思。   “贾郎。”五花的特点就是胸脯粗壮,福身时她故意俯身,顿时就更耀眼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何事?”   他并非是柳下惠,只是不想在这里厮混而已。   “贾郎饮酒却无人相陪,可要奴斟酒吗?”   五花沙哑的声音让贾平安怀念着前世的一位歌手,“也好。”   瞬间五花就觉得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了,她喜滋滋的坐在贾平安的身侧,然后冲着角落的雅香示威般的昂首。   渣男!   雅香侧脸,心中极为不甘。   晚些,五花离开,老鸨来了。   “贾郎。”   老鸨是来汇报工作的。   “……昨日有人来寻雅香,百般套话,还问及了贾郎。”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想到的是柴令武。   但王琦也有可能。   “那人还问雅香的度夜钱……”   这不是柴令武。   “雅香没搭理。”   雅香的眼界高了,自然不会搭理一个陌生人。   这行径怎么有些变态的味道呢?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   他的对手里,唯一可能变态的就是王琦。   想到王琦,他就想到了陈二娘。   那女人自以为迷惑住了贾平安,估摸着正在得意吧。   不着急。   贾平安觉得王琦就像是在洞穴里舔伤口的螃蟹,迟早还会出来觅食。而陈二娘就是他们之间博弈的工具。   贾平安笑了笑,“辛苦了。”   他说这话时理所当然,老鸨看着他的侧面,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这位少年。   “不辛苦。”   老鸨去了角落,见雅香在忧愁,就说道:“贾郎此人看似和气,可心中却异常坚定,你觉着他未来如何?”   雅香吸吸鼻子,“他这般大才,还俊美,未来……多半是重臣。”   老鸨叹道:“一个未来的重臣,他的妻子会如何?”   雅香恍然大悟,“是了,贾郎为了自家未来筹谋,定然是想娶个世家女。那些世家怕也是在观望吧。如此……”   她觉得自己想清楚了失败的原因,于是神清气爽的道:“此非战之罪,输给那些女人,我不冤。”   老鸨点头,“你明白就好,贾郎这等少年,若非出身不好,怕是连公主都尚得。”   雅香叹道:“可我只想做妾也不成吗?”   老鸨噗嗤就笑了:“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贾郎若是要纳妾,你比不过冬至。”   “为何?”雅香怒了,“我长得不必她差。”   “可冬至天生媚人,你可有这本事?”老鸨觉得麾下的这位头牌需要好生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目标了,“那冬至别说是男人,我看了都心动。”   “纳妾纳色……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雅香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老鸨叹道:“其实那些做妾也有逆袭的,为何?”   雅香不解。   老鸨说道:“那等重情的男儿,日久生情啊!”   贾平安偏头看了这边一眼,随后起身道:“校尉,某先回去了。”   唐旭点头,“你才将回来,该歇息了。”   贾平安点头,步出五香楼。   一个恶少靠近,“贾参军。”   “柴家的产业可查清了?”   “查到了不少家,平康坊里有柴家的三家酒楼。”   “好!”   ……   柴家,柴令武看着跪在堂下的男子,冷笑道:“那贾平安是如何发现了某的谋划?定然是那些人出城时飞扬跋扈,于是被他侦知了消息。你有何话说?”   男子叩首,惶然道:“郎君,此事某谋划不周,误了郎君的大事,万死。”   “你是该死!”   柴令武起身,边上的女仆赶紧去扶着。   他走了过来,扬起拐杖,一拐杖就砸在男子的脑袋上,喘息道:“无能之极!那贾平安和许敬宗定然在皇帝那里进谗言,只需一盘算……此事还能有谁?柴家!你可知晓这般之后,柴家便再无退路了吗?”   男子叩首,声音沉闷,“某该死!”   “夫君。”巴陵来了,见状就劝道:“若是不虞就打杀了他,何苦气坏自己的身子。”   柴令武苦笑道:“巴陵,我们再无退路了。”   “什么意思?”巴陵不解。   柴令武丢掉拐杖,扶着巴陵的肩膀低声道:“刺杀许敬宗事败,贾平安去救的人。他在盯着咱们家。”   巴陵面色煞白,“那……皇帝也知晓了?”   柴令武点头,“皇帝知晓了。”   巴陵的眼中多了惶然的泪水,“那个扫把星!早该弄死他!” 第253章 五福临门   柴令武挥手,室内的人全部告退。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巴陵虚弱的道:“皇帝定然知晓了。”   “那又如何?”柴令武已经想通了此事,“咱们对许敬宗下手,冲着的是贾平安,世家门阀之间相互下狠手难道少见?”   巴陵摇头,“你不知道,雉奴虽然软弱,可许敬宗却是他的心腹。他若是呵斥了咱们也就罢了,不动声色……这是记在了心头。”   柴令武一怔,“是了,某竟然小瞧了皇帝。”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不怕,咱们可不是一家,多少人家都抱作一团,他想动谁?”   巴陵点头,“唯有如此。”   世家门阀抗衡帝王在这些年是常态,甚至皇权要向世家门阀低头。   “来人,歌舞。”   柴令武兴致勃勃的叫了歌舞,随后酒水送来,夫妻俩举杯痛饮。   这便是权贵人家的日子。   而要想维系这样的日子,其一要有钱;第二要权势,没有权势你的钱财随时都有可能被掠夺。   柴家家大业大,田地无数,但依旧不够花销。于是和长安城中的那些权贵一样,柴家的生意做的也不小。   朝中鄙夷商人,甚至不许官员进东西市。   可权贵高官们经商却络绎不绝,大伙儿私下里探讨哪个生意挣钱,可不见不到什么鄙夷。   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微醺后,巴陵突然问道:“那扫把星若是报复……我最近几日出门也得小心了。”   说到这个,柴令武的眼中多了狰狞,“他不敢动你,否则皇帝也不会放过他。某最近两月也没法出门,无碍。”   ……   “贾参军,这家便是柴家的三家酒楼之一。”   眼前的酒楼看着巍峨,贾平安看了看,随后回去。   怎么报复,这是个问题。   第二天他依旧在琢磨。   “小贾!”   老许来到了百骑寻他。   “老夫刚弹劾了柴家。”许敬宗得意的道:“陛下据闻大怒,已经派人去呵斥柴令武了。”   呃!   老许!   贾平安看着他,“许公,陛下派人呵斥,这便是罚酒三杯,你不知道?”   “知道。”许敬宗淡淡的道:“帝王要动手之前,总是和颜悦色的,老夫弹劾,陛下呵斥,这便是让柴家安心,等以后机会一到……”   老许真是聪明啊!   贾平安心中大赞。   “不过老夫却有些迫不及待了。”许敬宗活脱脱就是睚眦必报的嘴脸,“你可有好办法?”   “柴家的生意。”   “妙!”   许敬宗一拍桌子,“可要老夫做什么?”   “安静即可。”   伤自尊了。   许敬宗走了,贾平安琢磨了一番。   “校尉,某去巡街了。”   这是脱岗的暗示。   “去吧。”   贾平安潇洒的出了皇城,一路去了高阳那里。   高阳正在猫冬,歌舞也不香了,只有看书消遣的娱乐。   “公主。”   肖玲欢喜的进来。   高阳抬头,皱眉道:“看你欢喜的就如同是吃了蜜糖,欢喜什么?”   无聊的高阳要找茬。   肖玲福身,“公主,贾参军来了。”   啥?   高阳嗯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喜滋滋的道:“快去请进来。”   她看看身上的衣着,觉得还行,就顺手把底线再拉低了些。   “看你喜不喜欢,哼!”   “公主就在里面。”   “这屋里不闷?”   贾平安随口说着,进来就看到了侧躺着的高阳。   室内温暖,她穿的单薄,这一躺,堪称是曲线毕露。   “有些热啊!”   贾平安摸摸鼻子,高阳说道:“去给小贾弄了冰水来。”   贾平安干咳一声,“不必加冰了。”   高阳坐直身体,笑吟吟的道:“小贾今日怎地想着来这里了?”   “有事。”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渣男!   高阳叹息一声,“说吧。”   贾平安问道:“听闻你和巴陵有些不睦?”   高阳冷哼一声,“巴陵老是阴阳怪气的讥讽我。若非看在都是姐妹的份上,我老早就用小皮鞭狠抽她一顿。还有,以前她叫王悦荣来蛊惑我去掺和他们的事,此事我越想越不对……”   高阳的智商好像提升了些,可喜可贺啊!   “那是在利用你。”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怒色,“此事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你放心,回头就收拾柴家。”   高阳不禁感动了,“小贾……”   她本以为贾平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没想到他竟然是来为自己出气的。   这个少年,真的是硬汉啊!   智商持续下滑中……   “可柴家朋友多,不好动手。”高阳担忧的道:“要不……再缓缓吧。”   贾平安笑道:“既然说了要为你出气,那自然不打折扣。你放心,此事我想到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高阳吩咐道:“去拿酒来。”   这个娘们怎么老是喜欢和我喝酒呢!   贾平安有些头痛,“某问过,柴家的生意就数那三家酒楼的最好,若是那三家酒楼生意一落千丈,你觉着如何?”   高阳欢喜的道:“柴家家大业大,花钱如流水,那三家酒楼以前巴陵还和我炫耀过,说是每年挣不少钱,若是不挣钱,下次我再去羞巴陵。”   贾平安看着她,突然觉着这个娘们真的不够狠。   若是那等狠毒的,比如说巴陵,上次去终南山时设套,若是贾平安那一夜上当,名声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   而高阳相比之下就差了许多,自以为聪明,可……   贾平安认真的道:“以后别和人比聪明,谨守自己的东西,其它不管就是了。”   你这是说我蠢吗?   高阳大怒。   可一看贾平安那诚恳的神色,她的心中又突然欢喜,竟然还脸红了。   “我知道了。”   这是小贾关心我,哪怕话不好听我也舒坦啊!   贾平安笑了笑,“某准备把炒菜散出去。”   “什么?”   高阳一听就懵,“散出去咱们挣钱就少了。”   这个娘们果然目光短浅。   贾平安皱眉道:“炒菜如今在长安就两家,天然居就那么些炒菜,而且还不正宗,生意只能说是普通。最好的便是咱们的长安食堂,可每日多少人排队都吃不上?”   高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都是我的,全是我的’的气息,“可都是咱们的。”   贾平安捂额,“这炒菜迟早会被人慢慢弄出来,某给长安食堂的定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知道啥意思吗?”   高阳摇头,茫然的和一个女孩差不多。   “一般人吃饭讲究的是一个性价比,也就是花最少的钱,吃最好的东西。这等人不会去长安食堂。长安食堂主打的是有钱人,权贵,官员……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吃饭不去长安食堂就觉着少了些什么……对,就是少了面子,而且吃着也不够美味。”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在说着,高阳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   “某准备放一些低端的炒菜出去,柴家有三家酒楼,某就给那三家酒楼附近的酒楼,形成围剿之势。”   高阳点头,“真好。”   “什么真好?”贾平安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又精神抖擞的道:“第一,用炒菜入股这是肯定的,其二,要降价,要让来附近用饭的觉着吃炒菜就是花最少的钱,吃最好的饭菜。想想,如此之后,柴家的酒楼可还有生意?”   “你这是……”高阳喃喃的道:“柴家要倒霉了。”   等贾平安一走,肖玲进来,见高阳神思恍惚的坐在那里发呆,就问道:“公主可是不高兴吗?”   “高兴啊!”高阳抬头,“小贾……真的很厉害。”   ……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谈判的事儿交给了杜贺。   可杜贺才去没多久,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那些人不信。”   这不是找事吗?   贾平安叹息一声,随即去告假一天。   平康坊燕青楼,老板胡燕青站在外面,身后的掌柜古琛说道:“如今平康坊生意最好的便是长安食堂,每日排队都轮不到。天然居其次,不过据闻炒菜都是出自贾平安之手……”   “就是他的手笔!”胡燕青摸摸八字胡,说道:“那天然居的一个掌柜是华州来的,贾平安来自于华州。长安食堂背后的是高阳公主,开门的那一日,贾平安带着太史令来了,你说说,难道还有这等巧合?”   “那先前来的杜贺,郎君你为何不答应?”   “此等大事,杜贺做不得主。”   胡燕青淡淡的道:“用炒菜的方子入股,贾平安不来,某哪敢答应?再说了,契约什么的也得他来。”   “郎君……”古琛的声音有些打颤,胡燕青皱眉道:“淡定,遇事要淡定!”   “郎君你看。”古琛指指前方。   胡燕青抬头看去,身体一震,脸上迅速堆起了笑容,就迎了过去。   “见过贾参军。”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这位是……”   “燕青楼的主人,胡燕青。”杜贺小声介绍着。   “幸会。”   双方随后进去,胡燕青一迭声让人准备酒菜。   贾平安摆摆手,“酒某不喜,菜就罢了。”   瞬间,胡燕青和古琛仿佛感到一股大风迎面吹来。   我不喝酒,但菜……抱歉,不是某吹嘘,你家的菜我看不上。   弄出炒菜的人,就是这么霸道!   胡燕青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贾参军可谓是稀客,不知有何教某?”   “文绉绉的无趣。”贾平安开门见山的问道:“想不想学炒菜?”   胡燕青干笑道:“想自然是想的,可……”   “那就行了。”贾平安随手拿出一份契约。   “看看没问题就去万年县立劵。”   贾平安起身,“长安食堂那边说好了,会拨出一个厨房专门教授你等的厨子,十日为期,学不会、学不好就别怪师傅不尽心。”   这年头的炒菜要的是火候,而这些厨子本来功底就深厚,学习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胡燕青看了一眼契约,三七分。   贾平安出炒菜的方子要三成股子。   “三成是不是太多了?”商人本贪,胡燕青也不例外。   “杜贺,把契约拿回来,去下一家。”   贾平安没时间和这些人啰嗦,不妥就走。   若非是他没精神弄生意,只需开几家酒楼,那钱财就会滚滚而来。   此刻只要三成,这便是给胡燕青送钱。   不,是双赢。   “慢!三成还是合适的。”胡燕青马上就露出了笑脸。那见风使舵、改口如喝水般的随意程度,让杜贺觉得官员都比不上。   “若是泄密,你们自家知道后果。”贾平安人在百骑,还有许多多这等地头蛇,整治商人的手段不少。   “厨子马上签契约,一辈子别想走。若是敢泄密,某能弄死他全家!”   为了利润,商人能冒着杀头的风险,所以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如此,去下一家。”   “下一家?”   胡燕青傻眼了,“不是独家吗?”   杜贺先前被他冷嘲热讽,此刻就反唇相讥,“若是独家,郎君何须要来你家。”   胡燕青面色一变,“不会是许多家吧?”   “此事还有个条件。”杜贺说道:“从炒菜开卖之后,价钱要低,以三月为限。”   “啥?有钱不挣?”胡燕青觉得这事儿真是疯了。   杜贺低声道:“只管照做就是了。”   随后贾平安又去了几家酒楼,无一例外都是在柴家那三家酒楼的附近。   ……   元日很热闹,而且还有七天的小长假。   大清早表兄就弄了竹竿,挂上了幡子。   “长命百岁了!”   表兄站在墙头上放声高喊,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隔壁。   他的心上人王大娘就在院子里操持着新年伙食,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   这日子就是这般的带着期望,蒸蒸日上。   “杀羊了!”   一头肥羊被放翻,曹二在打理,徐小鱼就蹲在边上看热闹。   “徐小鱼。”   贾平安从书房出来,拿着两条对联,“贴门边上去。”   “这是啥?”徐小鱼很是好奇。   杜贺过来,见了赞道:“三阳从地起,五福自天来。有趣。”   这大概是有记载以来的第一副春联,挂出去后引得坊民们啧啧称奇。   随后就是家宴。   曹二使出了浑身解数,堪称是异常丰富。   吃到一半时,贾平安有些微醺,回过头不见了杨德利。   他起身过去,就听到杨德利在嘀咕。   “姑母,这日子越发的好了,可见那些人说的扫把星不实,回头你在天上若是差了什么,只管托梦。”   贾平安笑了笑。   “先生。”   赵岩来了,带来了礼物,又说了些吉祥话。   “家里的礼也该送了。”   杜贺带着吃饱喝足的几个家仆出发了。   晚些他们回来,除去杜贺还有些清醒,其他的全醉了。   “郎君,梁大将军家……灌酒。”杜贺大着舌头,“某不怕,喝倒了几个。”   元日就是这般,而在朝中,早朝大典早就结束了,贾平安没资格参加,唐旭和邵鹏说他一年辛苦了,也不安排他值守,直接开始了小长假。   ……   高阳一人在家吃喝,今日难得有阳光,她看着觉得有趣,就叫人来说稀奇。   所谓说稀奇,也就是说八卦和有趣的故事。   那侍女也算是公主府里的技术岗位,巧嘴如黄,说的高阳不时笑一笑。   “公主,说故事还是贾参军厉害。”   “他厉害?”高阳楞了一下。   “宫中传闻,贾参军一开口,就说了个盘古开天地的故事,说的宫中的萧淑妃身上的邪祟都跑了。”   高阳冷哼一声,“他有故事却不说给我听,却说给宫中的那个贱人,备马!”   边上伺候的肖玲一怔,“公主,去哪?”   “出去转转。”   高阳一转就转到了道德坊。   贾家的家宴已经结束了,此刻正在煮茶。   “郎君,公主来了。”   贾平安一怔,“她怎么来了?”   他迎了出去,就见一袭红杉的高阳大步进来。   “有人说你能讲故事?”   高阳的眉眼间全是凌人的气势,但对贾平安却无效。   “什么故事?”   贾平安带她去了正堂。   可正堂多面临风,坐在里面冷的浑身打颤。   “去书房。”高阳小手一挥,当先进去。   这娘们倒是不见外。   书房里,贾平安煮了茶水。   “你没加那些作料?”高阳嗅了一下,觉得味道有些古怪。   “就这么喝。”贾平安不会炒茶,就拿此刻的茶来煮,味道确实是有些怪,但依旧能喝到一些茶的清香。   “你说故事吧。”高阳看着很精神。   “话说盘古开天地,眼睛化为……”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可怜,从宫中说到了家中。   晚些,他说的口干舌燥,喝茶都不管用。   “罢了,今日听够了,明日再来。”   高阳打马而去。   元日过后,按照习俗,杨德利去邀请邻居来做客。   老贾家的饭菜吃的邻居们赞不绝口,贾平安却有事。   “昨日早朝大典,谢清也去了,有人问他是否被你殴打,他不说话。”   包东面色冷峻,“随后有人说陛下不公,顿时引发了争执。”   “谢清何在?”   “此刻刚出城。”包东目光闪烁,“参军,邵中官说……”   “不必说了。”   贾平安摆手,“等着消息就是。”   谢清故意恶心人,这堪称是丧心病狂,连李泰的安危都不管。   晚些消息就来了。   “谢清被人打断了双腿,此刻正在马车上哀嚎呢!说是不许就医,就这么一路回去。”   包东觉得脊背发寒,“不是咱们的人。”   李治当然不可能只有百骑和千牛卫来护卫自己,贾平安不禁悠然神往,想着那等高手会是什么样的。   可有葵花宝典?   而李治得了消息也很懵逼。   “难道是舅舅?”   长孙无忌在府中饮酒,听了手下的禀告后,淡淡的道:“李泰毕竟是老夫的外甥,用一个长史来告诫他……若是他知趣,那便就此偃旗息鼓,好生度日。若是不肯……”   ……   求票! 第254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燕青楼重新开业了。   厨子重新学习炒菜的同时,燕青楼也借机修整了一番。   此刻平康坊里堪称是人山人海,各色人等都在最后的假期里出来了。   胡燕青在大堂的柜台后面,古琛说道:“郎君,开始吧?”   胡燕青犹豫了一下,“你说……这生意可能火爆起来?若是不能,给了三成股子却是亏了。对,亏了!当初就该给两成,哎!某却是犹豫了。”   这等患得患失的心态古琛也有,作为掌柜,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头上多一个老板。   “郎君,时辰差不多了。”   胡燕青皱眉:“这话不吉利!开门吧。”   古琛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吩咐道:“开财门了!”   大门打开,有伙计出去大声的喊道:“燕青楼重新开门了,有炒菜!”   行人一怔,有人问道:“你家有炒菜?炒菜不是天然居和长安食堂才有吗?”   伙计说道:“客人只管吃了再说,若是不妥,砸了牌子!”   这个牛!   隔壁就是柴家的酒楼,掌柜鲁显闻声出来,见状就笑道:“这牛皮都要吹破天了,也不知……那是谁?”   他缓缓看过去,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伙计说道:“是扫把星!”   贾平安来了。   他带着王老二和徐小鱼来了。   柴家酒楼的斜对面还有一家酒楼,此刻掌柜站在外面,喊道:“长运楼开门了,有炒菜!”   说完他冲着贾平安拱手,“见过贾参军。”   贾平安笑了笑,就站在边上,对面的胡燕青喊道:“快给贾参军弄凳子!”   古琛亲自拎着凳子过来,“贾参军可要进去坐坐?”   “不必了,某就是来看看,看看热闹。”   贾平安今日就是来看戏的。   那边的鲁显有些纳闷,更有些莫名的心慌,“怎地那么多炒菜的酒楼?去看看。”   伙计飞也似的跑了。   贾平安就坐在他的对面,身后站在长运楼的掌柜,古琛几番犹豫,贾平安笑道:“生意忙,就赶紧回去。”   燕青楼此刻已经满了,伙计在喊:“没座位了,没座位了。”   古琛只觉得一颗心落下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看客人对炒菜性价比的感受。   “好,美味!”   “这菜比天然居还好,就是比长安食堂要差一些。”   “你也不看看,这价钱也比长安食堂的便宜啊!一文钱一分货。”   “长安食堂太贵了些,再说也难得等,这里倒是极好。”   古琛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浑身舒泰。   柜台里的胡燕青看着账房在收钱,有些木然。   这便成功了?   胡燕青走出了大堂,冲着坐在对面的贾平安躬身。   他的斜对面,长运楼的掌柜也是如此。   鲁显看着这一幕,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   他走了过来,拱手道:“贾参军的炒菜就给了天然居和长安食堂,如今这是能发卖了?”   “是啊!”   贾平安的话让鲁显暗喜,问道:“敢问多少价钱。”   “七成股子。”   鲁显一怔,“这是抢钱呢!”   七成,那柴家反而成了打工的,傻子才干。   贾平安微笑道:“是啊!就是抢钱。”   鲁显变色,“贾参军这是针对柴家的谋划吗?看看,隔壁的燕青楼,对面的长运楼,两家炒菜……贾参军,我家姓柴!”   柴家不只是驸马,更是权贵。   “贾参军确定要和柴家为难吗?”   鲁显是负责酒楼生意的,家里的事情不管,还不知道两家已经见血了。   贾平安看着柴家的酒楼生意惨淡,笑道:“某怎么就那么心情愉悦呢!”   王老二捧哏道:“但凡和郎君作对的都会倒霉,看着对手倒霉,郎君自然要心情愉悦,连某都觉着神清气爽,就想去寻个女人睡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而去。   而鲁显派去的伙计也回来了,一脸震惊,“咱们家三家酒楼的附近酒楼都在卖炒菜,价钱还不贵。”   鲁显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贾平安这是要赶尽杀绝,快,备马,某要去见郎君!”   此刻不只是他,平康坊里许多人都知晓了此事。   “兄长,柴家那三家酒楼没生意了。”   “为何?”许多多依旧在金鸡独立练字。   “柴家酒楼的边上,那些酒楼都在卖炒菜,啧啧!兄长,这可是围杀啊!”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恶少见了不禁赞道:“兄长气定神闲,果然是大将风度。”   话音未落,许多多的脚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兄长。”   恶少准备去扶她,许多多摇头,“柴家得罪了他,我还说他一直没动静,这般和善。可他却不动声色的布下了这等局,只等今日一起动手……柴家那三家酒楼挣钱不少,这一下……够狠。”   恶少奇怪的道:“那兄长你为何这般震惊?”   许多多站起来,揉揉屁股,眼中多了惧色,“人都有对手,咱们的对手要整治咱们,都是动手。可贾参军不但能动手,还能不动声色的让你走投无路。你说说,你等前阵子还说寻个能挣钱的大腿抱着,若是惹恼了他如何?”   恶少们只觉得脊背发寒。   “这是正大光明的手段,柴家无计可施!”   许多多说道:“以后见到贾参军,都要尊重些,谁敢嬉皮笑脸的,打断腿!”   “兄长,柴驸马来平康坊了。”   一骑一车,骑马的是巴陵,车里的是柴令武。   大唐的公主也不怕抛头露面,不,是喜欢抛头露面。这不,巴陵的羃䍦看着等于无,路人都看到了那娇艳的容颜。   鲁显迎了上来,巴陵下马,王悦荣扶了她一把。   “小心些。”   两个家仆把柴令武扶下马车,鲁显想说话,柴令武淡淡的道:“进去再说。”   再大的事儿,也不能在外人的面前说。   这是规矩,否则也配称为世家?   进去后,寻了个安静的房间。   王悦荣最近很倒霉,所以需要重新得到巴陵的信任,她笑道:“这里很是幽静。”   鲁显木然。   巴陵点头,“是不错。”   柴令武笑了笑,“生意都没了,自然幽静。”   王悦荣赶紧闭嘴,心中恼火自己的不淡定,却把所有过错都归咎于那个魔鬼的身上。   “现在如何?说吧。”柴令武的腿还没完全好,所以不能跪坐。他坐在墩子上,其他人跪坐着,看着格外的诡异。   鲁显先回来问过了伙计,查看了情况,此刻面色凝重的道:“隔壁和对面都在卖炒菜,而且价钱也不算贵,抢走了咱们家的不少生意,不是不少,是……大部分生意都没了,连那些老客都去了隔壁……”   “可去吃过?”柴令武依旧冷静。   鲁显点头,“某派了厨子去试吃。”   晚些两个厨子进来,恭谨的行礼后,说道:“那炒菜的味道极好,比长安食堂差一些,但比天然居还好。而且价钱还便宜,就比咱们的贵一些。”   巴陵愕然,“竟然就比咱们的贵一些?他这是不想挣钱吗?”   柴令武淡淡的道:“炒菜出来之后,先是天然居,那是华州来的掌柜,那人和贾平安有交情,说是什么……当年人人避之如蛇蝎,那人扑倒了贾平安,就此发财。后来就是高阳……”   一提及高阳,巴陵的脸就变了,“那个贱人。”   “长安食堂的炒菜,确定就是出自贾平安之手。”柴令武觉得胸口里有东西在涌动,想打人,“柴家三家酒楼的边上都有炒菜,还是同一日重新开张,这便是贾平安的示威。”   巴陵深吸一口气,“这三家酒楼每年挣钱不少,若是就此被压住……”   “会亏空。”柴令武只觉得胸口那股子气渐渐灼热,暴戾就在那里蕴集,“出去!”   掌柜和厨子赶紧出去,巴陵看了王悦荣一眼,冷哼一声。   王悦荣悄然出去,刚把门关上,就听到了啪的一声。   她从门缝中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巴陵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柴令武。   “为何?”   柴令武淡淡的道:“整个长安城最好的炒菜就在长安食堂,贾平安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了高阳,而你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把高阳拉过来,如今非但没能拉过来,反而成仇。若是高阳在咱们这一边……”   剩下的话不用说,连王悦荣都知道。   若是高阳在这边,就她那个脑子,哄她跟玩儿似的。让她去和贾平安说说,这次的危机说不得就散了。   “若非高阳被他拉了过去,某也不会对那个奸臣下手,这便是……命!”   柴令武的身躯一下矮了一截。   王悦荣心中骇然,郎君竟然这般软弱?   从她第一次见到柴令武之时,这个男人就给她强大、坚定、不可摧毁的印象。   可现在这个强大的男人却软弱了,先是恼羞成怒的抽打妻子,接着颓然。   而这一切就是那个魔鬼的杰作。   晚些一行人出去,巴陵换了面纱,旁人看不到她的容颜,也看不到那个巴掌印。   王悦荣就跟在马车的侧面。   前方不远处有数骑,为首的正在端着大碗吃东西,一看就是馎饦。   “爽!”   贾平安弄出了炒菜,但他最喜欢的却是这等酣畅淋漓的吃法。   王老二警觉,回身看了一眼,“郎君,是柴家。”   贾平安放下大碗,随后回身。   巴陵的眼中迸发出了恨意,低声道:“夫君,是贾平安。”   柴家不弱,说是尚公主,可巴陵也不能摆谱。   车帘掀开,柴令武探头出来。   贾平安拱手,“见过柴驸马,见过公主。”   柴令武微笑道:“贾参军别来无恙,可喜可贺。”   呵呵!   这种程度的威胁,对贾平安而言已经免疫了。   他想到了高阳说过的话,心中微动,就说道:“公主盯着某看作甚?”   瞬间巴陵就想撕了他!   前阵子她把高阳的那些话告诉了柴令武,夫妻之间冷淡了数日,但那也只是个小插曲。   可贾平安这话却有些暧昧,柴令武下意识的就看了巴陵一眼。   而巴陵正在盯着贾平安看……   面纱遮住了柴令武窥看妻子神色的目光,他只觉得羞恼难当。   “走!”   马车缓缓行来,贾平安站在路边,笑吟吟的冲着巴陵使个眼色。   巴陵已然目不斜视。   这个贱人!   她咬牙切齿的想杀了贾平安。   王悦荣只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正好贾平安走过来,她不禁低呼一声,“呀!”   贾平安近前,对巴陵说道:“告诉你家男人,这只是开始……”   巴陵冷笑道:“你在寻死!”   贾平安笑了笑,从容的道:“某是否寻死不知,不过公主看着却憔悴了不少……”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巴陵脸上的面纱,贾平安看着那个巴掌印,“哎!公主这等娇滴滴的丽人,驸马也真是能下手。”   巴陵的脸全红了,羞恼的挥手。   贾平安抓住了她的手腕,淡淡的道:“告诉柴令武,许公之事……咱们没完!”   大家是对手,柴令武刺杀贾平安无所谓,可他竟然动老许,这就触及了贾平安的底线。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对落在最后面的王悦荣笑了笑。   瞬间王悦荣就觉得一个恍惚,恍惚回到了那个夜晚,火光熊熊中,那个少年靠近过来,邪气满满的道:“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跌落马下。   她心中慌乱,张开嘴准备呼救。可在这等时候,她若是出丑,不管是柴令武还是巴陵,都会把她视为叛逆,回头就能收拾她。   我……   王悦荣心中绝望,就在此时,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腰侧,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大腿侧,王悦荣稳住了。   她浑身冷汗,侧脸,就见贾平安正在后退,对自己微微一笑。   若非是他,我已经完了。   那少年的微笑看着很是诚恳,而且还带着些安抚之意。   他这是在保护我?   王悦荣最近神思恍惚,备受煎熬,精神早就处于崩溃边缘。此刻被贾平安搭个手救了一把,那种温暖让她竟然热泪盈眶。   “王悦荣。”巴陵在叫她。   王悦荣策马上去,巴陵问道:“你经常去高阳那边,最近高阳可有异常?”   柴令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高阳可有有恃无恐之意?”   有啊!   王悦荣最近去见高阳,一次比一次压力大。高阳从刚开始的莽,到后来的有恃无恐,太明显不过了。   但……   王悦荣觉得这样说不妥。   “没有,就是得意了些。”   柴家这般对待那个少年,不大妥当吧。   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那少年这般心善,在我要落马时还伸手。这样的人,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   巴陵看着她,王悦荣神色平静,实则是逃过一劫后的放松。   见她如此,巴陵说道:“如此,高阳那边还得要经常去,要蛊惑。此事我也有些不对,以往对高阳倨傲了些,以后我放低姿态,想来也能让她回心转意。”   王悦荣听到这话,不知怎地就欢喜了起来。   而贾平安正在回去。   王老二在嘀咕,“郎君,你先前退的慢了些,若非你出手快,那女人铁定会砸在你的身上。砸到别的地方不打紧,若是砸到脖颈……以前沙场厮杀时,最怕的便是伤到脖颈,不死也成了废人。”   先前贾平安就站在王悦荣马儿的身侧,刚想退后,王玉荣却莫名其妙的往下倒。贾平安若是不扶一把,自家也得倒霉。   贾平安还没到家,在道德坊外就被堵住了。   数十商人拱手,规模宏大啊!   “见过贾郎君。”   一个商人出来说道:“我等……”   贾平安笑了笑,“炒菜暂时就这样了。”   低端炒菜这些人自己能琢磨出来,至于高端的,再缓几年,等他和高阳挣够了之后再说。   你要说什么不放出来太小家子气,不好意思,在自家安全之前,贾平安没有博爱的胸怀。   ……   小长假结束,开始工作。   “太阳真好,又是美好的一日。”   杨德利永远都是这么的积极向上。   到了百骑,唐旭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校尉没歇息,一直在百骑。”   别人放假我蹲坑,这种经历贾平安前世有过,憋屈的不行。   “小贾!”   贾平安正在想着今日避开老唐的霉头,没想到被点名了。   “啥事?”贾平安进了值房,笑嘻嘻的道:“校尉看着竟然英俊了不少。”   呵呵!   唐旭摸摸脸上的横肉,沾沾自喜的道:“某最近觉着瘦了些,老邵,可是如此?”   邵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是。”   唐旭收了笑容,“正经事,那个倭国人叫做什么?妈也……”   “麻野。”贾平安觉得老唐没有被教育过,很是为他感到遗憾。   “对,麻野,小贾的记性就是好。”   唐旭认真的道:“刚得了消息,麻野跑了。”   呃!   那个女人竟然跑路了?   贾平安想了想,“她带着几个人?”   “就带着一人。”   贾平安平静的道:“有人先回去报信,麻野估摸着那人走远了,又担心被咱们发现,这才跑路。”   唐旭点头,“小贾当初让人盯住了麻野,如今看来却是有先见之明。当初谁来着……老邵吧,说一个倭国野人,盯着作甚。如今如何?”   邵鹏骂道:“贱人!”   贾平安霍然起身,“可擒住了?”   唐旭摇头,“麻野狡猾,兄弟们还在跟,几度失去她的踪迹。”   “某去看看。”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苦笑道:“那些倭国人本就是野人,朝中也不重视。此次若非是小贾的建言,麻野定然就丢了。到时候还是咱们的罪责。”   “所以你得感激小贾。”唐旭说道:“要不……五香楼吧,你请。” 第255章 玩弄于股掌之间   “驾!”   战马在疾驰。   前方,两骑在奔逃。   贾平安指指左边,雷洪带着三个兄弟包抄了过去。   “参军,他们就在前方。”   贾平安吩咐道:“留下五人在后面。”   包东不解,但依旧执行了。   “围住了!”   前方的倭人果然往左边的宽敞处转向,被百骑给兜住了。   “参军这兵法,厉害!”   贾平安策马过去,就听有人喊道:“参军,不对,只有一人。”   马丹!   果然狡黠。   两骑其中一个是矮小的倭人男子,另一个却是假人。   那倭人在嘶吼,然后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大概是挑衅求单挑。   “撒比!弄死他!”   贾平安策马回去。   身后箭矢齐发,那倭人被射成了刺猬。   “参军,那麻野不见了。”   贾平安派出人手在周围搜索,可一无所获。   “她能到何处去?”贾平安皱眉,“她没有过所,一旦遇到关卡就会被追杀。能到哪去?”   “参军,前面就有关卡。”   “那女人怕是早就过去了。”   贾平安也在犯嘀咕,心想那个女人难道真有混过去的本事?   “她留下一人作为牵制,自家估摸着早就跑远了。”   雷洪扯着胡须,苦大仇深的道:“回头某弄死她!”   包东干咳一声,“就算是要弄死,也是参军出手,哪轮到你了?”   哎!   没擒住麻野,让大家沮丧不已。   “别着急……”贾平安微笑道:“此事已经成了,麻野的生死只是小事。”   包东诧异的问道:“为何?”   贾平安说道:“当初让倭人看到大唐对新罗人的亲切,这便是离间之计,雅香一直在咱们的视线内,那个倭人……雷洪。”   雷洪策马上前,得意洋洋的道:“参军令某带着人盯着那三个倭人,二十三日前,其中一个倭人悄然出去,参军说不管……就是让那人回去报信。”   ……   所谓关卡,一定要设在险要处,让人只能从这里过。   前方的关卡左右皆是山,堪称是险峻。   数名百骑就在关卡的后面,盯着过来的人。   “废物!”   麻野站在山上,扒开了树枝,看着下面的关卡,不屑的笑了笑。   “所谓的百骑之虎也不过如此,看着洋洋自得,可哪里知道我的手段?唐人如此,倭国未必没有希望。”   一条绳子被绑在大树上,麻野的身形轻盈的弹动着,不断向下而去。   后面来了一支商队,目的地是海州。里面有个女子年龄和她相仿,她等的就是这个。   那个女子是个傻的,一张黑不溜秋的脸,整日低头不说话,就只知道干活。   呵呵!   只要干掉她,冒充她一路到了海边……   麻野心中得意,然后顺着山势往下去。   到了山下,她悄然往左边去。   商队正在过关卡。   麻野等他们过了之后,这才装作行人的模样走在前方。   一直到下午,商队在逆旅歇下。   麻野等到了晚上,就悄然摸了进去。   逆旅的边上就是驿馆,几个官员入住,此刻正在饮酒作乐,声音很大。   这便是天助我也!   麻野顺着摸到了那个女子的住所门外,侧耳倾听了一下,然后一推,竟然就推开了房门。   这等商队出行,除去为首的人之外,其他人别想点灯耗费钱财。   她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不禁羡慕着这个傻女人的睡眠。   一沾枕头就睡,这等人要么是有些问题,要么就是心性豁达,什么事儿都不挂心。   她没用刀,而是伸出了双手,准备扼断傻女人的咽喉。   呯!   房门猛地被踢开,火光乍现。   麻野毫不犹豫的闪避,可预料中的箭矢并没有来。   她冲向了窗户。   呯的一声,窗户粉碎,可一杆长枪堵在了外面,作势欲捅。。   麻野回身,摸出短刀。   房门内,贾平安站在中间,两边是包东和雷洪,身后还有数名百骑。   麻野目光闪烁,“贾参军……”   包东得意的道:“参军说你狡黠,人人都想着你早跑了,可参军说你定然在后面,于是咱们就在关卡外守着。我等就看着你从山上下来,参军说看看你的手段,于是才放你到了此处。”   麻野眸子一缩,“贾平安……”   话音未落,她就扑向了床上茫然坐起来的傻女人。   包东冲了过去,横刀劈斩。   麻野的头发都被刀风卷了起来,她尖叫一声,短刀半途撤回,格挡,随后竟然冲向了贾平安。   “闪开!”   贾平安的眼中有兴奋之色,等麻野扑过来后,横刀当头斩杀。   什么刀流,没有遣唐使,没有百济高丽把大唐的先进东西传过去,倭国不过是野人之国罢了。   这一刀他倾尽全力。   铛!   麻野的短刀挡不住,随即滚地。   贾平安长刀连续劈斩,麻野滚到了床边,再无去处。   横刀就搁在她的脖颈上。   贾平安狞笑道:“贱人,你再跑一个试试?”   包东提醒道:“参军,小心她自尽。”   贾平安不屑的道:“倭人狡黠残忍,自尽是不可能自尽的。”   “拿下!”   两个百骑上来,粗鲁的捆住了麻野。   那个傻女人抬头,贾平安看了一眼,“这女人怎么回事?一声不吭。”   外面,商队全数被惊醒了,正在院子里嘀咕。   “看,都是拿刀的,还有弓箭,那个傻女人怕不是杀了谁呢!”   “她能杀谁?”掌柜冷冷的道:“傻乎乎的,只会被人杀。”   雷洪出来,问道:“这屋里的女人谁知道是啥回事?”   掌柜上前,拱手道:“那傻娘子就是老夫邻居家的,她父母穷,后来把她丢在老夫的商队里,只要干活给饭吃就成……有些傻。”   雷洪回身往里看了一眼。   傻娘子正好抬头,那黑乎乎的脸上竟然被泪水冲刷出了两道白色的痕迹。   看到雷公脸的雷洪,她的眼神从茫然变成了期冀,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着她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娶了奴吧!你娶了奴吧!”   瞬间雷洪就觉得眼前大放光明,仿佛一道大门向着自己打开了。   “好!”   他走了进去,仔细看着傻娘子,认真的道:“你怕不怕某的胡须?”   傻娘子摇头,“不怕,奴就怕饿。”   雷洪猛地扯开胸襟……   我去!   一团胸毛啊!   雷哥果然不愧是百骑中最有男人气的汉子。   雷洪一脸期冀的问道:“怕不怕?”   傻娘子摇头,“不怕!”   雷洪竟然要扒拉自己的裤子……   “住手!”   贾平安及时喝住了他,笑骂道:“先问清楚再说,别特娘的就耍流氓。”   雷洪拱手,“恳请参军为某做主。”   没有贾平安出面,他带不走傻娘子。   贾平安出去,掌柜在外面拱手问道:“敢问贵人,那傻娘子所犯何事?”   贾平安没说话,指指外面,和掌柜一起出去。   到了逆旅的外面,贾平安问道:“那傻娘子是怎么回事?但凡有假话,某封了你的车队!”   掌柜看了他一眼,“敢问贵人……”   你说话牛笔可以,但你得有相迎的身份对应,否则某不搭理你。   贾平安淡淡的的道:“百骑贾平安。”   “贾参军!”掌柜身体一个激灵,退后了一步,“见过贾参军。”   娘的!   怎地是这个扫把星?   掌柜说道:“那傻娘子姓贺,家中穷,有三个兄长,两个弟弟,从小就在家干活,大些后她爹娘寻了某,说是只要给口吃的就行,让她跟着商队做事。但某不是那等人,每年也给她一贯钱,只是都被她爹娘拿走了。”   “这万恶的社会!”贾平安觉得这女人真心惨。   “这女人在商队里……可有人欺负她?”这年月娶妻还得讲究些事儿,贾平安顺带问了,免得雷洪不认账。   掌柜叹道:“有啊!一路出来,那些家伙见到女人就眼红,只是某想着一年只给她一贯钱,还被爹娘给抢走了,再让她被人欺负,某就怕死后要沦为畜生,就出手护着她。”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这女人某要了。”   掌柜一惊,“可是犯事了?”   “和一件事有牵连,不过不大。”贾平安从掌柜的话里已经分析出了情况:那贺娘子家中穷也就罢了,反正都是男儿,出去挣钱也能养活自己。可爹娘不把她当人,丢一个女人在商队里,那便是羊入虎口。而且一年一贯钱的工钱竟然也能狠下心来抢走……   若是他说是百骑的人看中了贺娘子,掌柜回去一说,那家人怕是会蜂拥而至,继续吸血。   掌柜一听就急了,“可要如何?”   “不如何。”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她以后换个地方干活而已。告诉她的家人,想要人就来百骑。”   晚些百骑的出来,看到被捆成了粽子的麻野,都捂嘴噤声。   “那傻娘子怕是犯事了。”   “看看那个女人,这身段,真是让人心动呐!”   ……   回到长安,贾平安第一件事是把贺娘子丢在了家中,让杜贺的娘子来和她交流。   “想娶她,也得缓过这阵子了再说。”   雷洪兴奋的应了,说是要回去数钱。   “某存了不少钱,够娶妻了。”   “贱人!”包东怒了。他的钱一部分给家用,一部分用在了女人肚皮上,所以格外的窘迫,堪称是月光族。   唐旭正在和邵鹏议事,谈及了麻野失踪的事儿很是头痛。   “倭国人……陛下不喜欢他们,说那些人野心勃勃,总是觊觎着新罗。”邵鹏显然也不喜欢倭人,“可那些野人难道还敢和大唐龇牙?咱觉着不能。”   唐旭叹道:“可麻野此事怕是有预谋,先是跑了一人,随后再跑……”   “校尉。”   “参军他们回来了。”   唐旭起身,“如何?”   邵鹏说道:“能如何?那麻野蓄意逃跑,这天地之大,不好抓啊!”   说话间贾平安就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百骑,就像是挑猪仔般的挑着一个女人进来。   “哟!这是谁?”邵鹏看了一眼。   “这便是麻野。”贾平安拱手,“某还得去一趟感业寺,校尉,邵中官,这女人就交给你们了。不过这女人狡黠,不可轻视。”   他前脚一走,邵鹏就感动了,“小贾擒了人,不说夸功得意,马上就去巡查感业寺……那个……”   值房内,几个小头目都在,邵鹏感慨道:“你等都要学学小贾做事的态度,认真,不怕辛苦。莫要以为自己了不得,什么自家是大才,什么手段了得……在小贾这里,可敢比一比?”   众人黑着脸,本来高兴的心情都郁闷了。   抓到麻野是件喜事,可老邵你拿贾平安来埋汰咱们干啥?   咱们是比不上小贾,可你就不能不说出来吗?打咱们的脸有意思?   包东犹豫了一下,邵鹏指着他道:“有啥话要说的?赶紧说。”   “校尉,邵中官,参军有话……”   邵鹏笑道:“这个小贾,总是这般神神秘秘的,可见少年还是不够稳沉,老唐啊!咱们还得要帮扶一把才是,老唐……你啥意思?”   唐旭摆手,肃然道:“耶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看包东,就和起不来了似的,小贾的话,耶耶担心又要被他给坑了。”   “哪有。”邵鹏依旧坚定。   包东干笑了一下,“其实……三个倭人最先跑了一个,参军知晓,不过参军说放一个回倭国去,让倭人以为大唐和新罗亲密有加才好……”   邵鹏的脸色青了一下。   唐旭一拍案几,“娘的!耶耶就知晓这个小贾……特娘的!也就是说,那麻野跑不跑关系不大?”   包东低头,不打自招。   唐旭气坏了,“咱们在此焦虑不安,生怕出什么纰漏,他倒好,瞒着咱们……追他回来,耶耶今日定然要让他好看。”   包东缩缩脖颈,“校尉,参军说……去追赶的时候不知晓能否抓到麻野,若是抓不到,回头就说正好让她回去报信,让倭人误会。”   唐旭连苦笑都没了,骂道:“那个小贾,把咱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邵鹏却想清楚了,“此事就是小贾为咱们考量,若是抓不到,那便是故意放他们去报信,如此咱们也不必纠结,多好?”   唐旭气抖冷,“他早说不行?”   邵鹏冷笑道:“早说……早说你能懂?那鸿胪寺的朱韬专管和外藩打交道之事,他精通这些,可依旧对小贾赞不绝口,还想挖墙脚……这样的小贾,你不珍惜,别等着他被鸿胪寺给挖走了!”   唐旭一想也是,但觉得憋屈啊!   “他瞒着咱们……不对,这小子一来就说去感业寺巡查,分明就是怕某收拾他,这也能忍?”   “为何不能?”邵鹏云淡风轻的道:“既然是大才,自然要另眼相看,若是对待大才也和对待包东这等饭桶一般,那大才能倾力为百骑效力?老唐,不要吝啬,不要焦躁……”   唐旭气得浑身发抖。   包东气得浑身发抖。   咱怎么就是饭桶了呢?   “包东去煮茶来。”唐旭的心情不好,“把那麻野带进来。”   两百骑押着麻野进来了。   唐旭直接问道;“为何逃跑?”   麻野看了值房内一眼,然后未语泪先流,“奴怕贾参军,他说……他说要奴跟着他,和奴隶一般,成为他的禁脔……”   她先前在外面听到这位校尉大发雷霆,而起因就是贾平安那个小畜生。   于是……   利用女人的优势来哭诉,来煽风点火,那效果是相当的好!   唐旭脸上的横肉弹动了一下,麻野心中窃喜,就装作哀怨的模样,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邵鹏只是在笑。   啪!   唐旭一巴掌扇去,麻野的左脸迅速肿胀起来。   她愕然……   为啥?   唐旭骂道:“贱人,小贾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做他的奴婢,比你在倭国做上等人还强!耶耶骂小贾,上次小贾咋说的……”   包东觉得自己要倒霉,赶紧说道:“打是亲,骂是爱,感情到位用脚踹。”   “对!”唐旭冷笑道:“你个倭国贱人,竟然以为某会见色眼开吗?带出去,等小贾回来让他来收拾这个女人,收拾不好,耶耶两罪并罚。”   回过头,他淡淡的道:“某说的可对?”   “大多对。”邵鹏很淡定的道:“就一个地方错了。”   “何处?”唐旭不解。   沙鹏说道:“见色眼开……你本来就是这等人。”   “狗内侍,真当某的刀不利吗?”   “那便试试。”   两个大佬要火并了。   包东胆战心惊的在煮茶,其他人全跑了。   ……   贾平安一溜烟去了感业寺。   元日对于感业寺来说也有些节目,比如说伙食更好些。   武媚站在边上,几个女尼冲着她在呵斥。   “就你了得,整日不出门,住持还让人给你送饭,嘚瑟!凭什么?真当自己还在宫中呢?可你在宫中原先也不受宠,先帝压根就看不上你,你得意个什么?”   这些女人在感业寺许久了,可戾气却越越来越多。   武媚只是不理。   但这些人渐渐的就开始脱轨了,污言秽语什么话都敢说。   “住持来了。”   那几个女尼这才骂骂咧咧的住嘴。   娃娃脸住持最多呵斥一下,有啥了不起的。   “贾参军!”   好人先前在劝说,结果也被狂喷,见到贾师傅后,不禁眼前一亮。   少年看着更俊美了些呀!   而且目光看过来,竟然多了威严。   好人不禁觉得心跳加速,脸上发热。   贾平安沉声问道:“在闹腾什么?”   武媚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别管。   ……   晚安,顺带有票的书友求票,月票、推荐票,啥票都要。 第256章 你莫非去过倭国   现场看着很清楚,就是几个先帝的女人在围攻武媚。   若是别的事儿,比如说打架或是违反规矩,那么贾平安可以出手。   可这是吵架啊!   武媚给贾平安使个眼色。   她觉得小老弟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贾平安领会了,可却说道:“你等在此无聊绝望某都知晓,所以一般无事某就是照个面罢了,不打扰你等。可数人围攻一人,这算是什么?”   一个女尼冷笑道:“贾参军,你莫不是……”   她冲着武媚挑挑下巴,轻佻的道:“少年人莫不是看上了武媚?否则为何如此偏心?怎地?今日你要为她出头吗?如此便来吧。”   这个女人在寻死!   贾平安看着她,森然道:“某可以无视你这番话,可你却不该羞辱她!来人!”   贾平安忘记了只有自己才能进感业寺。   有点小尴尬啊!   所以但凡有点儿本事的人出门都会带着小弟跟班,就算是没啥用也行,只要在这等时候捧个哏就够了。   他指着那个女人说道:“你是先帝的女人,某不能出手责罚。但你这等人闲极无聊便会生是非,如此……罚洗衣一个月。”   洗衣一个月,对于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女人而言就是苦差事。那女人变色道:“这里是感业寺,不是百骑,就凭你,也配?”   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武媚看了小老弟一眼,见他神色愤怒,却没有被羞辱的意思,心中不禁微动。   他为了我竟然愿意去呵斥这些有背景的女人,不怕传出去被皇帝处置……   当然,她自动忽略了自己和皇帝暗度款曲的事儿,认为小老弟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这份姐弟情义才显得弥足珍贵。   在感业寺的岁月是她一生中的最低谷,堪称是绝望。   没有人关心她,她整日就孤零零的站在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默默看着这个灰扑扑的世界。   她绝望过,但咬牙坚持了下来。   然后,贾平安就来了,那不带一丝利益纠缠的关怀,让武媚不禁感动。   那时候的她就是一株野草,哪里能给小老弟带来一丝好处?   这便是人世间最为纯真的情义。   武媚深吸一口气,刚想阻拦。   “好!”   苏荷却站了出来,吩咐道:“贾参军说得对,从明日起,明义便去洗衣,一月为期,但凡懈怠,就从头再来。”   明义指着贾平安骂道:“贱人,你果然在感业寺勾搭了许多人,看看吧,陛下,有人……”   边上有人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再让她说下去,大伙儿都没好日子过。   贾平安吩咐道:“堵住她的嘴,回头再不改,就报过来,某禀告给宫中。”   明义猛地挣脱了一下,喊道:“陛下定然会弄死你!弄死你!”   几个女尼拖走了她。   贾平安见苏荷依旧昂首,就笑道:“无碍,无需担心。”   苏荷有些担心,但嘴硬的道:“我才不怕这些。”   “别担心。”武媚过来了,并未说什么你不该这样,“此事……我觉着无事。”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不担心,大不了去做生意。”   他竟然愿意为我舍弃了大好前程?   武媚心中震动,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好。”   那些女尼都觉得这是武媚感激的举动。   但她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都带着些怜悯。   这事儿皇帝绝对会收到消息,以皇帝对先帝的情义,定然会严惩贾平安。   “这个俊美的少年,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晚些,消息果然传进了宫中,邵鹏恰好知道了此事,急匆匆的去寻唐旭。   “老唐,不妙!大事不妙!”   “何事呐!”唐旭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少去几次五香楼,节约些,好歹把邵鹏的钱还了。   邵鹏进了值房,满面愁容的道:“小贾在感业寺呵斥了一个先帝的女人,还处置了她,是什么……洗衣一个月。那女人还说小贾在感业寺里勾搭女人……你特娘的还发呆!”   邵鹏一巴掌拍在了唐旭的额头上。   “啥?”唐旭懵逼,“小贾勾搭那些老女人?他疯了?放着外面那些美貌的小娘子他不下手,却去勾搭那些老女人,她这话真当耶耶是傻子呢!”   “可帝王却不会管这个,只要觉着被触怒了就会出手!”邵鹏是内侍,更清楚皇帝的性子。   “如此……麻烦了。”唐旭没好气的道:“少年意气,那些女人之间的事,与他有何关系?非得要出头,非得要去露脸。耶耶整日在百骑里蹲着,就是不想露脸,某暗示多次了,他怎么就不省心呢?”   邵鹏叹道:“此刻说这些有何用?怎么办?”   唐旭啧的一声,“那是先帝的女人,小贾……咱们都知晓他不会去触碰,可那些恶毒的话就像是刀枪,扎的你防不胜防,若说解释,某觉着没有机会,陛下会越发的愤怒。那唯有……”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来人!”   外面来了个百骑,唐旭吩咐道:“去寻小贾,让他去宫外请罪。”   邵鹏点头,“唯有如此了。”   先发制人!   ……   感业寺,武媚在房间里写着什么。   写好之后,她犹豫了一下。   这是请罪书,里面她把自己和贾平安之间的往来都说了个清清楚楚,并无一丝隐瞒。   但若是递上去……会不会让皇帝勃然大怒?   或是……   她坐在那里,眉间清冷。   “人呐!”   她突然笑了起来,起身出去。   晚些她找到了苏荷。   苏荷也在写东西。   武媚看了一眼……   竟然也是请罪书,上面写了她管理不善,导致先帝的女人闹腾……污蔑贾平安和武媚。   武媚心中一震,“你……”   苏荷竟然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呀!明空呀!”   苏荷挡了一下请罪书,娃娃脸上全是不好意思,“我就是去试试,兴许就能免除了责罚。”   武媚问道:“你不怕自己被责罚?就算是咱们能免除了,可你作为住持却免不得,你不怕?”   苏荷茫然了一下,“为何要怕?贾参军对我好,我就不舍他被罚。”   原来你只是为了小老弟吗?而我只是附带的。   武媚的心中没有丝毫失落,眼中反而多了欣赏之色。   她目送着苏荷出去,却没有把自己的那份请罪书请她代交。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晓自己离进宫的时日不远了。只要进了宫,她才能有更大的权势。   “到了那时,谁也不能欺负……”   ……   宫中,李治在听禀告。   “那明义说贾平安在感业寺勾搭女人。”   简单的禀告,至于其它细节都没说。   那内侍低眉顺眼的,可王忠良却觉得一丝人味儿都没有。   什么人命,在这等人的眼中就是草芥!   若是他,定然会把那些细节禀告清楚,甚至还会带着自己的看法。   可这个内侍却只说结果。   若是皇帝为此冤杀了谁,那也是活该。   李治点头,“朕知晓了。对了,贾平安可辩驳了?”   内侍摇头。   李治再问,“武媚怎么说?”   内侍木然道:“她什么都没说。”   李治笑了笑,“如此……朕知晓了。沈丘,你且退下。”   内侍转身,路过王忠良身边时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木然,仿佛在看着蝼蚁。   操蛋!   王忠良被他一眼看的脊背发寒。   这是皇帝的力量,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等沈丘走后,李治突然问道:“王忠良,你以为如何?”   为啥问咱?   这等隐秘事儿王忠良真心不想沾染。   但皇帝的垂询,他若是说不知道,回头就准备洗干净晒干吧。   “陛下,奴婢以为……奴婢听闻那贾平安在外面颇有些名声。”王忠良有些羡慕嫉妒恨了,“他诗才了得,各家青楼都恨不能把他拉了去。据闻几家青楼的头牌都愿意……都愿意……”   让一个无稽之谈的内侍来说这个话题,真的伤自尊啊!   “那些女妓都愿意侍奉他。奴婢知道的不多,就知道一个道理,若说女人,感业寺就是一棵小树,而外面是一片树林,贾平安连树林都没去,怎会对一棵树痴情?   就像是奴婢喜欢吃馎饦,可元日的时候酒菜一大堆,奴婢也会把馎饦丢下,去吃美食。”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却说的不堪。”   李治指指边上。   不是你主动问的吗?   王忠良伤心了,慢慢吞吞的过去跪下。   “此事不消说,朕就知道……”   李治去感业寺的次数不少,也特地调查过,“那些女人寂寞无趣,武媚却不喜和她们啰嗦,于是被孤立了。此次双方发生了争执,贾平安刚好去,就呵斥了那些女人,于是被污蔑。”   他笑了笑,“武媚上次说那少年对她不错,就像是阿弟一般。”   “陛下,有感业寺的住持送来的请罪书。”   “哦!”李治点头,有人把请罪书送来,李治一看就笑了,“这苏荷说她管教不力,致使有人争吵叫骂,带累了贾平安和武媚,果然和朕想的一般。”   王忠良突然觉得不对,“陛下,若是苏荷也是说谎呢?”   “你今日多跪一会儿。”   王忠良赶紧捂嘴。   “这等事关系重大,若是苏荷被牵连,连她的姨母都跑不掉。这等时候,她不傻,自然要说实话。”   “再说……”李治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有内侍进来,低声道:“陛下,感业寺的消息,明义等人见明空整日待在屋里,就出言撩拨呵斥,最后叫骂。贾平安正好来查看,就呵斥了明义,明义叫嚣辱骂贾平安,贾平安怒了,说是不敢惩罚先帝的女人,但洗衣却不是惩罚,就让明义洗衣一月。”   王忠良看了此人一眼,发现眼生。   李治笑道:“果然如朕想的一般,如此……去告诉苏荷,明义若是再犯,重罚。”   得!   那个倒霉催的女人,这下算是碰到铁板了。   苏荷在外面有些忐忑,担心连累了姨母。   哎!   贾参军都说过那些女人不简单,都是什么……老鬼,让我小心些。可我今日还是疏忽了,让人围攻了他的姐姐。   殿内出来了内侍,苏荷心中一紧,双拳紧紧地握着,心跳加速。   若是被罚了咋办?   “陛下有令,明义无礼,感业寺处置的极好,回头再犯,严惩!”   啥?   苏荷失态抬头,“陛下竟然不怪罪我吗?”   内侍见她娃娃脸可爱,就板着脸道:“你该自称贫尼。”   “哦!贫尼……”   这小娘子果真有趣,内侍笑道:“去吧,无事了。”   “为啥?”苏荷却想知道为何。   “尖牙利齿的小娘子……好奇心太重了些。”内侍想了想,“陛下明察秋毫。”   “多谢了。”苏荷福身,内侍失笑道:“一点都不像是女尼,倒像是当年咱的妹妹。”   苏荷欢喜,走路都是蹦跳着。   晚些去见到了姨母,苏荷嚷道:“姨母,今日好险!”   蒋涵叹息一声,放下毛笔,皱眉道:“又闯祸了?”   苏荷抹了一把光洁的额头,“今日有人吵架,吵的厉害,贾参军正好来,就呵斥了一人,那人就叫骂不休,还说什么……贾参军勾搭感业寺里的女人……”   嗯?   蒋涵问道:“你如何处置的?”   “我处罚了那个女人洗衣一月,对了,先前我进宫请罪……”   “蠢!”蒋涵怒了,“怎么不来和我商议?若是……”   帝王无情,有时候只是一个情绪的波动,就能让一件事在他的眼中变味,从而给出截然不同的处置方案。   苏荷瘪嘴,“姨母,陛下说处置的极好,夸我了。”   蒋涵楞了一下,“夸你了?”   “是呀!”苏荷得意的道:“那内侍说了,陛下明察秋毫。”   蒋涵微微一哂,“这是暗示,感业寺有陛下的人在盯着,以后你可小心些吧。”   “不怕!”   苏荷搂着她的脖颈,“姨母,感业寺里的食物不好吃。”   蒋涵的眼中怜惜之色一闪而过,“烦人!”   “姨母!”   “好啦好啦!来人,去弄些肉来。”   贾平安平安回到百骑,被唐旭和邵鹏轮流呵斥了一顿。   “去盯着宫门!”   唐旭气急败坏的让人去查看消息。   “去玄武门盯着,宫中进出感业寺都喜欢走那边,若是有处置的消息,多半还是哪里。”   “老邵你真睿智。”唐旭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然后咆哮道:“我百骑能巡查禁苑,为何不去感业寺门口守着。”   “贱人,早些知晓消息不好?”   两位大佬的火气上来了,贾平安靠墙打盹。   晚些他们吵完了,才发现外面站着个百骑。   “如何了?”   唐旭指指贾平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百骑说道:“感业寺的住持苏荷蹦蹦跳跳的出了玄武门,还背着个小背篓。”   “咳咳!”唐旭干咳几声,“今日该谁请客去五香楼?”   邵鹏说道:“小贾!”   唐旭没好气的道:“这小子,话说你就不怕被陛下处置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更怕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他摸摸自己的良心,胸肌越来越强壮。   唐旭猛地想起了那件事,“咱们去,那个麻野就交给小贾审讯了。”   操蛋。   贾平安想回家啊!   等他出去后,唐旭突然叹道:“看看这个少年,咱们做事小心谨慎,他却是大开大合。就说此事吧,若是陛下怪责,他至少也脱层皮,可你看看,他压根就没在意。”   邵鹏看了他一眼,“你忘记了一事。”   “何事?”   “他是扫把星!”   是啊!   唐旭恍然大悟,“逢凶化吉,克了那个女人。”   他赞道:“老邵对女人颇为了解,这……”   尼玛!   正准备煮茶的包东悄然出去。   “贱人!”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一阵厮打,晚些唐旭出来,淡淡的道:“你的拳法不如某。”   说话间,一缕鼻血流淌了下来。   贾平安去审讯麻野。   房间里有些昏暗,麻野被捆着蹲在地上。   她抬头见是贾平安,就笑道:“要杀我吗?若是如此,死之前我有个愿望。”   “想魂归故里?”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想多了。说吧,倭国对新罗和百济是怎么一个打算。若是说的不妥,某让你埋骨猪圈!”   麻野仔细看着他,想看到一丝不忍,可看到的全都是漠然。   “奴愿意侍奉参军。”麻野面露狐媚之态,雷洪不自然的弓起了身体。   这姿态不错,可远远不及后世的那些女子。   贾平安伸手,雷洪一怔。   “皮鞭!”   皮鞭在手,贾平安问道:“可愿说了?”   啪!   一鞭子下去,麻野惨叫一声,心想你为何不等我回答就动手?   啪啪啪!   连续几鞭子下去,贾平安说道:“某其实无需要你的口供,可百骑出动去抓人,好歹也得有个收获,否则就白跑了……”   麻野落泪,“倭国对新罗有旧怨,对百济视为朋友。”   娘的!   啪!   贾平安又抽了一鞭子。   外面围了不少人。   “那女人看着让人心动,参军竟然能下手,果然是不为女色动心。”   外面来了卫无双,本是来寻贾平安,听到这话不禁也有些好奇。   他真的对女色不动心?   那他为啥总是调戏我?   “某查阅了许多记载,倭国从前汉以来就在羡慕中原的繁华,那时的倭人就是野人,得了前汉的文化滋养,这才有了些尊卑秩序……”   外面的人听的津津有味的,卫无双也是如此。   倭国以前竟然是野人?   “倭国侵袭新罗数百年,期间百济作为盟友,源源不断的渡海过去,带去了从中原学来的学识,让倭国渐渐成长……”   参军真有学问。   连唐旭都微微颔首。   贾平安的声音突然严厉,“可倭人骨子里的兽性却不灭,攻打新罗所为何事?什么旧怨,分明就是想跨过大海,夺取陆地,随后不断从中原的身上吸血,最终反噬!”   这……   倭国没那么大的能量吧?   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野心吧?   此刻的倭国看着对大唐很恭谨,唯有贾平安知晓这个地方的野心和狡黠无耻。用不了多久,倭人就决心来一次认真的,为此不惜与大唐开战。   众人不解。   里面的麻野却惊呼道:“你……你莫非去过倭国?”   外面的百骑呆滞了。   卫无双愕然,看着贾平安从里面走出来,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莫名的茫然。   ……   每天一万五,真的很累啊!求票! 第257章 药方   贾平安没想到卫无双竟然来了,就问道:“可是有事?”   卫无双和他出去,“先前在宫中,皇后突然慈眉善目的,见到我竟然笑了一下……”   “被吓到了?”   就像是一个严厉的上官突然对你展颜一笑,你估摸着第一反应就是我的眼角有眼屎?   卫无双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妥,就板着脸道:“先前陛下说了,感业寺那边你还得多看看,再有如明义这等闹腾的,严惩。”   啧!   李治这是对阿姐上心了,所以隐晦的来了个曲线救国。   “知道了。”贾平安看着卫无双,长腿妹子下意识的摆出个防御的姿势,长腿作势欲踢。   咳咳!   你这个……   贾平安不满的道:“某难道是登徒子吗?”   卫无双点头,“没错,你就是登徒子。”   青天白日,信口雌黄!   贾平安心中不忿,“皇后某虽没见过,可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某觉着不简单。她突然慈眉善目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有了新的倚仗。这是要准备收拾人呢!”   他记得今年王皇后就多了臂助,一番运作后,她的舅舅柳奭(shi)就飞黄腾达,享受宰相待遇了。这堪称是超级大腿,王皇后也多了信心,从此越发的嘚瑟了,最后被武媚打落尘埃。   可怜的李治,这下算是多了半个对头,那小日子越发的难熬了。   卫无双狐疑的道:“真的?”   贾平安认真的道:“某会骗世间所有人,却不会骗你。”   渣男!   卫无双再一步,“你是说……”   “皇后慈眉善目的,那些人是不是胆子就会大一些?”   “是。”   “胆子大,说话就会放得开,做事也会少了谨慎,被皇后抓到了把柄……顺手就处罚立威了。”   卫无双晚些回宫,见到皇后身边的心腹蔡艳笑吟吟的走来,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贾平安的话,心中警钟长鸣。   “你去了宫外?”蔡艳微笑说道:“宫外可热闹?”   若是没有贾师傅的提醒,卫无双会说还行。   “我出宫办事,急匆匆的,没在意这些。”   随后一番瞎扯淡,卫无双告辞。   她去寻了蒋涵。   “皇后竟然和气的让人不敢置信。”蒋涵有些纳闷,“先前有人去禀告事情,算是过错,可皇后却笑吟吟的说不碍事,这般古怪。”   “宫正,皇后突然性情大变,怕是背后有了倚仗,准备拿人立威呢!”卫无双觉得贾平安这话的可能性不大,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蒋涵微微一笑,随后去禀告事情。   宫中的女官职位就那么多,宫正是肥差,蒋涵霸占了许久,引来了许多羡慕嫉妒恨。   路上她遇到了老对头黄英。   黄英当年和她竞争宫正之职,最终失败。这几年她一直在寻机给蒋涵找麻烦,不过被蒋涵怼了几次后,手段变得更加的隐晦了。   “皇后心情不错。”黄英淡淡的道。   “是。”蒋涵连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黄英看了她一眼,眼中有讥诮之色,“据闻皇后想换个宫正……”   “是吗?”蒋涵依旧不搭理。   黄英侧身看着她,“你要倒霉了。”   蒋涵依旧不动声色。   这几年她遭遇了许多,若是动辄发怒,早就被气死了。   晚些到了皇后那里。   “……有人偷了灯油,此等事虽说只是偷盗,臣却觉着不妥。”蒋涵禀告事情时依旧是淡淡的,冷艳感十足,“可臣想那灯油若是积少成多,点个火就能让宫中不安,所以臣严惩了此人。”   王皇后在听着,等她说完后,就微笑道:“做的极好,最近宫中颇有些不妥当之处,你有何建言只管说。”   这话很是礼贤下士,若是换个人大概就觉得皇后对自己改观了,难免要说些奉迎的话。   蒋涵依旧平静,“臣只管宫中的规矩和惩治犯错之人,别的事却少有关注,无话可说。”   王皇后笑道:“有就说,我这里准备给陛下禀告,到时候谁提的建言多,谁提的建言好,陛下那边自然会有嘉奖。”   这已经是垂询了,但凡有点儿上进心的都会感动,然后说出自己的看法。   蒋涵心中微动,但突然想到了卫无双先前的话,于是依旧如故,王皇后的面色就有些难看。   这女人在作死啊!   黄英心中欢喜,等王皇后问自己时,就说了一堆建言,甚至……   “……皇后这边有几人平日里有些轻浮,经常喝骂那些宫人。喝骂也就罢了,那言辞……污言秽语都有,臣觉着这些人损害了皇后的声誉……”   黄英说完,见皇后依旧微笑,甚至还有肯定之色,心中不禁大喜。   得分了啊!   出殿时,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蒋涵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得罪了皇后,不过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债多不愁。   她回到了值房,到了下午,有人急匆匆的跑来。   “宫正,皇后发怒了。”   “怎么了?”蒋涵皱眉,“谁触怒了她?”   来报信的宫女拍拍胸脯,喘息了几下,“宫正,皇后先前大发雷霆,说黄英信口胡言,污蔑她的身边人,令人责罚……”   宫女又喘息了一下,“如今黄英被拖了去,说是要责打呢?”   蒋涵心中一冷,瞬间脊背就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无双!   卫无双提醒她王皇后突然性情大变,怕是有些问题。   她没在意,但在皇后问话时,却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这个提醒,就没说话。若是说了,此刻皇后的人定然就来了。   无双竟然这般聪慧。   但此刻她想的却是黄英!   她霍然起身,“去皇后那里。”   “宫正!”   这时候皇后正要责罚黄英,你这个宫正去,那就是打擂台。   这是往死里得罪皇后啊!   蒋涵大步出去,一路到了皇后那里。   啪!   “嗯!”   黄英被捆在长凳上,褪了下裳,两个内侍正在打板子。   黄英只觉得身后那里剧痛难忍,嘴里的软木几乎就要咬烂了。   可皇后没说打多少板子,弄不好就会被活活打死。   她觉得阳光被遮挡住了,就抬头看了一眼。   她满头大汗,汗水蒙住了一只眼睛,但依旧看清了身前的人是蒋涵。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啪!   身后又是一板子,黄英惨哼一声。   这是要活活打死的意思!蒋涵看了她一眼,大步进了殿内。   “见过皇后。”   王皇后正在盘算着通过杀鸡儆猴能获得多少好处,比如说宫中震慑。   这对她的威望有好处。   她看了蒋涵一眼,淡淡的道:“何事?”   蒋涵说道:“黄英并未污蔑皇后的身边人,那数人确实是跋扈,言辞不堪。”   这个女人……   王皇后冷笑道:“你听到过?”   这等事儿没凭没据的,再说了,在这等时候,谁敢站出来为黄英说话?   蔡艳抿嘴笑了,觉得蒋涵是自取其辱。   蒋涵抬头,那张冷艳的脸上全是认真,“是,臣听到了。就在前日,臣亲耳所闻,其中就有蔡艳……”   蔡艳的笑容僵硬了。   这个疯女人,她竟然敢往死里得罪皇后?   王皇后也楞了一下,旋即冷笑道:“我怎地没听闻?”   这蒋涵分明就是来和她叫板的,谁给她的勇气?   蒋涵平静的道:“不止一人说过此事,另外,先前皇后说畅所欲言,黄英这才说出了此事。不论对错……黄英皆无错!”   轰隆!   蔡艳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   王皇后想借机立威的谋划不错,她最想弄掉的便是蒋涵,可蒋涵不上钩,就转过弯,把黄英拿下了。   但蒋涵竟然说出了当时的事儿,更是暗指王皇后坑害黄英。   王皇后猛地把茶杯砸了下来,呯的一声,里面的茶汤飞溅了蒋涵的裙摆一大块。   蒋涵抬头,平静的说道:“臣请罪。”   要动手就动手。   王皇后想到了自己早些时候拉拢蒋涵失败的经历,不禁怒道:“滚!”   蒋涵福身,“是,臣告退。不过臣是宫正,黄英无错,臣恳请皇后施恩……”   王皇后想说打死勿论!   可蒋涵已经点出了此事,她若是一意孤行,回头皇帝得知了,怕是会越发的冷落她,便宜了萧氏那个贱人。   “滚!”   蒋涵回身,腰杆笔直的走了出去。   外面,黄英和行刑的两个内侍都听到了里面的交锋,此刻两个内侍茫然。   “放了她。”   蒋涵见黄英的后面青肿,就知晓问题还不大。   黄英抬头,冷汗和泪水糊满了脸庞。她喘息道:“为何?你为何救我?”   蒋涵不语,黄英被解开后,蒋涵也不管她,当先离去。   黄英一瘸一拐的追上去,抹泪问道:“你为我得罪了皇后,为何?你莫不是想补偿我吗?多谢了,以后……以后我是你的人。”   蒋涵侧身看着她,皱眉,厌恶的道:“我不喜欢你的性子。”   这就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黄英诧异,“那你为何救我?”   “只因我是宫正!”   蒋涵前行,那腰杆笔直,步履稳健。   黄英在后面呆住了。   “竟然是为了这个?”   回到值房,卫无双在等候。   蒋涵微笑道:“此次多亏了你的提醒,不然我今日就要被罚了。”   卫无双一怔,“竟然是真的?”   蒋涵诧异,“什么真的假的?”   那个小贼!   卫无双想到了贾平安当时的模样,很是认真。   ——某会骗世间所有人,却不会骗你。   那个小贼说的竟然是真的。   她也很是震惊的道:“是贾平安说的。”   蒋涵愕然,“竟然是他?难怪他短短时日内就凭功封爵,果然是好手段!好眼力!”   她想到了苏荷。   这不是现成了好男儿吗?   但她又想到了贾平安的身体。   那个少年是个不能做事的,哎!可惜了!   卫无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弄出个小酒坛,仰头就是一阵吨吨吨……   “那个小贼!”   卫无双觉得自己误会了贾平安,有些内疚。   “他好心提醒我,我却冷言冷语,他不会伤心吧?”   但想到贾平安的那一句话,她就呆滞了。   ——某会骗世间所有人,却不会骗你。   “我是你什么人?这般说话,不要脸!”   卫无双觉得脸有些发烫,一摸就恼了。   “为何要难为情?”   一夜之后,卫无双准备去值守。   “无双。”   蒋涵那边的人来了,“宫正要见你。”   到了蒋涵那里,她已经精神抖擞的开始理事了,见她来,就说道:“你且等等。”   处置了事情后,蒋涵令人出去,只剩下她和卫无双,然后叹道:“贾平安那个少年不错,对苏荷也颇多看顾,我本想说感谢他一番,可如何感谢?”   那个少年俊美,多才,这多好的女婿人选?   可不能做事,这个却没办法。   “我这里弄了一个药方,你拿去给他,让他按时吃药。”   宫中的男人,除去皇帝之外都没了淡,但就是为了皇帝一人,那些医官研究出了许多那个啥……药方。   蒋涵昨日就去寻了个老友,一番话要来了这个药方。   那老友是内侍,当年得了她相助,所以很是感激。见她要这等药方,就笑着问是家里的谁一蹶不振了。   蒋涵含糊以对,被取笑了一番。   若是他吃了这药好了呢?   想到苏荷,蒋涵的眼中就多了些柔情。   她自然不会看着苏荷在宫中一辈子,时机到了,她就寻机在陛下的面前求个情,把苏荷放出去。   但苏荷在宫中多年,外面的世界怕是不适应,必须要寻个可靠的男子……   想到这里,她就叹息一声。   卫无双带着药方去了百骑,等贾平安出来后,就把药方递给他,“昨日你的话让宫正躲过一劫,这是宫正的谢礼,让你按时服药。”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只是看了几个药材,就觉得懵逼。   “这是干啥用的?”   卫无双不说。   “哎!你不说……某没病啊!为何要服药?”   这是药三分毒,贾平安哪里敢乱吃?   他看着卫无双,悲愤的道:“难道你要毒杀了某?”   最毒妇人心呐!   卫无双抬头就是一拳,贾平安避开。   呯!   但卫无双这次学精了,下面悄无声息的一腿,贾平安抱着小腿龇牙咧嘴的。   卫无双呸了他一口,“是……是男人用的药,皇帝都是用这个,你……你不是男人,吃了兴许能好。”   说完她耳根都红了,转身就走。   大长腿迈动起来,那是相当的赏心悦目。   可贾平安此刻却恍如晴天霹雳。   “啥?我不是男人?”贾平安懵逼。   我咋不是男人了?   他在仔细看看药方,然后悄然去了尚书省。   “英国公,这里有个方子,还请你看看。”   贾平安拿着药方给李勣看了看。   老李不但是名将,更是名医,琢磨了一番之后,神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少年人吃这个药会不会太早?”   明白了,贾平安感谢,然后准备告辞。   李勣叫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这药配比的极好,不伤身,不过那等虚的可不能吃,否则会焦躁。”   那不就是上火吗?   “虚不受补!”   贾平安丢下让李勣愣神的话就走了。   这可是皇帝御用的那个啥药方,换后世千金不易。   贾平安去弄了几服药,想想自己不能吃,表兄也好好的不能吃。   让谁当试验品呢?   回到百骑,唐旭正在唏嘘。   “娘的,家里的娘子最近很是凶悍,说某再去青楼就别再回家了。”   唐旭看着一脸的萎靡不振,联想到他最近频繁前去五香楼的事儿,邵鹏就叹道:“你这是不行了吧。”   “放屁!谁说某不行了?”男人就听不得这一句不行,唐旭当场就反驳道:“不信去五香楼,耶耶开着门让你等看看。”   邵鹏没说话。   到了下午时,有人说请客去五香楼。   “校尉,还请赏脸。”   唐旭叹道:“某真是想去,可家中最近吵闹不休,罢了,下次吧。”   邵鹏叹息一声,贾平安叹息一声,程达叹息一声……   这多半是腰子不行了。   贾平安想到了那个方子,心想这不就是最好的试验品吗?   “校尉,某这里有几服药……”   唐旭狐疑的道:“什么药?”   贾平安笑道:“宫中的好东西,男人……要她好你才好嘛!”   马丹!   唐旭觉得见鬼了,“小贾你这话说的就如同是三四十岁的那等老东西,不过……可是真的?”   贾平安挑眉,“你说呢!”   唐旭笑了笑,“某有个亲戚正好有些毛病,让他试试。”   那个亲戚多半就是你吧。   贾平安也不揭穿。   晚上他琢磨了一番宫中的局势,觉得如火如荼,阿姐一进宫怕是就要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不过那可是女皇,千年来就这么一个。   贾平安信心十足。   第二天到了百骑,贾平安发现唐旭脸上有些红润。   看来药效不错啊!   “校尉,那药你亲戚服用了如何?”若是好,贾平安就把那方子珍藏起来,子孙就算是败家了,有这个方子也能东山再起。   想想李治那充沛的精力,后来更是把阿姐的姐姐一家子全给秃噜了。   一般人能这样?   这个药方怕是不简单啊!   唐旭正色道:“他才将吃,说是身体有些发热。”   贾平安告诫道:“若是流鼻血或是牙龈肿痛,那就是虚不受补,要养一阵子再吃。”   唐旭笑道:“那亲戚的身子极好,不虚。”   接着开始议事。   “……撒到各处的探子陆续传来消息,朝中对百骑颇为满意……”   唐旭洋洋得意的说着最近百骑的功劳,却见众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就问道;“可是不妥?”   邵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老唐,你的鼻子……”   唐旭觉得鼻子有些温热,就摸了一下。   全是血。   贾平安的话回荡在大伙儿的耳边。   ——若是流鼻血或是牙龈肿痛,那就是虚不受补,要养一阵子再吃。   唐旭的腰子……怕是不行了。 第258章 朋友圈又扩张了   “这是……”鼻血滴答滴答的滴落下来,唐旭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某的身子竟然虚了?   他心慌了。   当身体感觉强壮无比时,这时候的男人自信而骄傲。   他们觉得无所不催,世间再无事情能难倒自己。   可当得知自己的身体亏虚时,那种寂寞空虚冷,让人绝望。   啊……   唐旭面色微红,很是难过。   程达非常清楚,这是唐旭的艰难时刻,对于男人而言,甚至被视为丑事。   别人的丑事最好别在场……   老油条守则第二条清楚的记载着……   “某去看看兄弟们。”程达出去了。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邵鹏没动,这个他理解。可贾平安竟然也不动,这是啥意思。   年轻人总是热情满满,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所以从不担心什么。   但目睹了别人的丑事,不对,这特娘的还是贾平安的药弄出来的丑事,你还不走,等菜呢?   程达出去,邵鹏叹息一声,用那种你好可怜的语气说道:“某就说你整日去青楼会有麻烦,看看,如今身体亏虚……哎!去看看吧。”   唐旭涨红着脸,那种男人不行的羞辱感让他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男人要嘴硬!   他淡淡的道:“某只是最近操心百骑之事,有些焦躁不安。”   看,这个解释多完美。   最近百骑派往外藩的人手密集送了消息回来,贾平安的事儿很多。   清理消息是一件苦差事,文书们在许多消息里要分辨出值得重视的消息,立即报上去。   贾平安再进行复核。   “参军,你看看这个。”   孟亮递来一条消息。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就拔不开了。   消息里说阿史那贺鲁不断在兼并部族,实力越发的庞大了。   娘的!   这货未来就会反叛。   贾平安惆怅,心想该怎么让朝中相信自己呢?   他丢下手中的事儿,去寻了梁建方。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哪里的捷报,看的梁建方猖狂的大笑着。   “小贾!”见到贾平安,老梁颇为高兴,“刚才来了消息,吐蕃那边千余人来试探,陇右那边一巴掌抽了回去,吐蕃人损失大半,哈哈哈哈!”   吐蕃又抽了?   贾平安想了想,觉得不至于。   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是禄东赞管不住下面的人了。”梁建方不屑的道:“看看,吐蕃内部少说还得乱几年,这几年大唐正好收拾北方草原,辽东那边若是可以也要动手。”   老梁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寻老夫何事?”   贾平安干笑一下,“大将军,某刚收到消息,阿史那贺鲁如今的实力越发的膨胀了,某担心他会谋反。”   阿史那贺鲁是番将,当年被任命为瑶池都督,收纳那些散乱的突厥部族。   “阿史那贺鲁……”梁建方皱眉,“朝中不少人说此人温顺……”   温顺就不能抽打,免得让番将离心,这个道理贾平安知晓。   “可不该让他在北方。”贾平安一直不理解让番将在北方的用意,你要说利用番将的威望,那威望就是双刃剑,能镇压北方的同时,也能让番将滋生野心。   这就好比后世的一家公司被收购了,随后总公司用人不疑,依旧派遣原先公司的老板去管理这家公司,而且不加干涉,他的手下一个不动……最要命的是,收购协议上没写收购方占股多少……   那原来的老总收纳旧部,渐渐的羽翼丰满,一看合约,我去,竟然不管哥?那有啥好说的,马上寻了旧部商议,大伙儿一致觉得总公司就是傻逼,咱们反了吧。   分公司一造反,总公司想制裁,却发现很棘手。   在分公司里他们并未掺杂人手,管理层依旧是那些人;其二,分公司利用总公司的名头,市场做大了,资本扩张了……他们的实力牛逼了。   那就动手吧?   可总公司一看收购合约,卧槽!特娘谁拟定的合约?   这上面只写了总公司的责任,分公司的责任和义务呢?   哪去了?   这哪是收购,分明就是慈善捐助啊!   到了这个时候,总公司就怒了,于是调兵遣将,从市场上打压分公司。   这就是阿史那贺鲁谋反的过程和结果。   梁建方笑道:“小贾,当初咱们打的突厥人丧胆,阿史那贺鲁也是其中的败军之将,安心,他必然不敢。”   贾平安诚恳的道:“大将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某就问一句,贺鲁远在北方,麾下全是突厥人,谁来制约他?若是无人制约……大将军想想,若是你在左武卫没人管,想干啥就干啥,麾下听令……”   咻!   贾平安低头,茶杯从头顶飞过。   老梁骂道:“你特娘的想说老夫要谋反吗?小畜生,看打!”   贾平安被一脚踹了出去。   梁建方独自坐了一会儿,随即进宫请见皇帝。   “梁卿可是有事?”对于这些老将,李治总是多一分耐心。   “陛下,阿史那贺鲁如今兵强马壮,臣担心……”   李治嗯了一声,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朕记得去年是谁提到过此事?”   梁建方本想把贾平安隐藏了,有事儿自己扛,可此刻却只能干笑道:“陛下,是老臣啊!”   不对。   李治想了想,“是贾平安。”   被皇帝打脸的梁建方捂额,“哎!老臣这记性,真是越发的差了。”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李治眼皮子跳了一下,“百骑有人在北方打探消息,可是他又说了什么?”   “陛下英明。”梁建方说道:“贾平安说阿史那贺鲁四处收纳部族,势力庞大,怕尾大不掉。”   “尾大不掉。”李治笑了笑,“上次提及此事之后,朕已令人去警告乙毗射匮,另外,还派了使者去见贺鲁,且等消息吧。”   晚些梁建方召集了一干老将议事,把此事说了。   “老夫觉着贺鲁不敢吧。”苏定方很淡定。   “老夫也觉得如此,当年突厥被打残了,乙毗咄陆败逃,贺鲁是他的部下,目睹了那一场大败,后来对大唐颇为恭谨,陛下才派了贺鲁去安抚收纳那些部族,如今他收纳了部族……难道就敢对着大唐龇牙?”   贾平安就在角落里,听着老将们自信满满的分析,觉得很无奈。   大唐很牛笔,毋庸置疑,这些老将一旦出马,那便是血色滔天。什么乙毗咄陆都不是菜。可他们有个问题,那就是把外藩想的太好,也就是太自信。   不管是突厥还是后来的新罗,大唐都在大胜之后把局势想的太美好。   随后现实就给了大唐一巴掌,突厥和少了威胁的新罗都和大唐翻脸。   老将们商议完毕,苏定方见贾平安在角落里不吭声,就笑道:“小贾来说说。”   梁建方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些老将能得了帝王的看重,并非只是厮杀征战的本事,而是栽培后人,为大唐培育后备将领的那份心。   比如说苏定方此刻就在左卫中栽培后来的大唐名将裴行俭。   贾平安起身道:“某觉着……没有制约的庞大势力,必然会反!”   他看着诸位愕然的老将,微微颔首,随后告退。   不管是贺鲁还是安禄山,他们造反的原因就是势力庞大,无人制约。   里面一阵哄笑。   “少年大言不惭!哈哈哈哈!”   院子里的几个官员对贾平安投以同情的一瞥,觉得这位当真是悍勇,竟然敢和那群老家伙对着干。   “这位可是贾参军?”   一个官员突然出来打招呼。   贾平安拱手,“正是。”   官员面白,胡须很短,微笑时看着很是和气,不,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左卫仓曹参军裴行俭,见过贾参军。”   贾平安颔首,刚想走,突然觉得不对劲。   裴行俭?   贾平安仔细看着他,突然笑道:“某曾听闻苏郎将提过你,果然是大才。”   苏定方栽培裴行俭不是什么秘密,可谁也不知道这位看着温文尔雅的男子,会在以后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唐名将。   可这位未来的大佬,此刻依旧在左卫蛰伏。   裴行俭知晓贾平安,所以也做好了泛泛之交的准备,可没想到……   “裴兄来此何事?若是无事,与某去饮酒。”   裴行俭三十出头,看着身材匀称,和以后宋明的文官压根不同。他有些意外于贾平安的亲切态度,刚想说话,里面出来了一群老将。   “守约?”苏定方当先出来,问道:“可是左卫有事?”   裴行俭点头,“大将军寻你。”   苏定方见他和贾平安正在谈话的模样,就说道:“老夫自去,你和小贾还是第一次见面吧,去外面转转,喝喝酒,年轻人别学了我等,整日在值房里待着。”   裴行俭看了贾平安一眼,“可某还未曾告假。”   送他们出来的梁建方骂道:“告个屁的假,老苏说了就是,回头谁敢置喙你只管说,老苏去弄死他。”   太凶残了,惹不起。   贾平安和裴行俭去了平康坊,想着去长安食堂太高端,第一次不大好,贾平安就选在了燕青楼。   站在燕青楼之前,裴行俭赞道:“这家某听闻过,说是新弄了炒菜,只是某最近忙碌,从未吃过。”   进了大堂,裴行俭就去交涉。   “没了。”掌柜古琛苦笑道:“先前都被人订满了,还请客人晚些再来。”   裴行俭觉得有些遗憾,回身道:“贾参军,此处并未空座,咱们换个地方吧。”   古琛咦了一声,然后说道:“有!有有有!”   裴行俭一怔,回身道:“先前为何说没有?这为人不诚信,再好某也不吃。”   这时候的大唐人就是如此的直爽。   古琛冲着他的身后拱手,“见过贾参军。”,然后对裴行俭说道:“客人却是误会了,房间是没了,可贾参军来了,某自然会腾出个地方来。”   随后去的竟然是一间静室,里面看着不像是用饭的地方,反而是看书思索之处。   “这是郎君在这里的地方,并不示人,这时候贾参军来了,再怎么也得腾出个地方来。”   裴行俭觉得纳闷,随口问道:“为何如此?”   古琛笑道:“没有贾参军,哪来那么好的生意?”   裴行俭本是聪明绝顶之辈,当即讶然道:“那炒菜竟然是贾参军弄出来的?”   贾平安很是淡然的道:“原先穷,就弄了这个出来换钱,倒是贻笑大方了。”   他很是坦然的说出了自己原先的出身,裴行俭暗自赞赏。   二人吃饭,裴行俭说了早上老帅们商议的事儿。   “突厥那边应当是慑服了吧?”这是如今大唐上下的共识。   贾平安摇头,“差得远。”   “为何?”裴行俭此刻跟着苏定方学习兵法,但还没以后那等儒将的风范。   贾平安看着他,想到的却是以后。   大唐门阀世家的势力太庞大,他若是要想活的滋润,活的潇洒,必须要扩大自己的朋友圈。   他一直都在默不作声的结交各色人等,从清河崔氏,到这些老帅,甚至还未雨绸缪的拉拢了一干小弟,比如说曹英雄等人。   人脉从何而来?   从你的本事而来。   你没本事却想去结交各色人等,不是自取其辱,就是被别人忽悠。   只有当你的力量强大之后,别人才会正视你,才会正儿八经的和你结交……   为啥?   因为别人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而你也是如此。   你说有人视钱财如粪土,和那些普通人结交。   可你却忽略了一点,他能从那些人的身上获取什么?   优越感?   还是什么。   比如说有人和方外人结交,被人视为闲云野鹤,说他已经远离了尘世和利益,高雅的不行。   可他却能从方外人那里获取新奇感,以及宁静,精神上的舒缓。   这些都是利益。   人类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生物,高尚的人有,但凤毛麟角。   眼前的这位未来大佬,此刻正在等着贾平安的分析。   “简单,阿史那贺鲁的势力越庞大,反叛的可能就越高。”   这是从人性的角度来分析出的结果。   裴行俭眯眼,仰头喝了一口酒。   “可阿史那贺鲁……他难道不怕被再次击败?”   大唐君臣太过自信了,以至于觉得贺鲁定然不敢造反。   “赌徒为何要倾家荡产?”贾平安淡淡的道:“为了赢钱,更是为了获取赢钱的那份舒爽。商人为何要为了挣钱而冒着杀头的风险?也是为了挣钱,获得那等舒爽……阿史那贺鲁手握大军,麾下的部族越来越多,他便是赌徒和商人,在面临着称王称霸的诱惑时,说个例子吧。”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缓缓道:“你若是户部侍郎,尚书无能,整个户部都靠你支应着,所有的官吏都为你打抱不平,觉着你该任职尚书。而此刻朝中对户部无法管束,你可以架空尚书,可以使手段赶走他,你可能忍住这等诱惑?忍住一年,两年呢?三年五年如何?”   这是最简单的思维方式,但却是从人性的根底揭开了虚伪的面具,直指人心。   什么君子,那是在没有触犯到自己核心利益的情况下,他才会对你展露出自己温润如玉的一面。   裴行俭只觉得脑海里有东西裂开了,和苏定方学了许久的兵法,可他却没有实战的机会。此刻贾平安从人性的角度去剖析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一下就让他豁然开朗。   他放下酒杯,眼中有欢喜之色,下意识的伸手……   擦!   被他握住双手的贾平安觉得郁闷,心想这是哪家的规矩?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用握手来表达亲密在世家门阀是常态。   “贾参军一番话让某恍然大悟。”裴行俭难掩欢喜的道:“看外藩,不该看什么忠义,却是该看好处。若是反叛的诱惑足够大,谁都靠不住!”   赞!   就是这个意思。   贾平安不禁笑道:“裴兄所言甚是。”   “什么叫做某所言甚是?”裴行俭举杯,“若无你的一番话,某还不解其中的奥妙。要紧的是,这番话……”   裴行俭起身,肃然道:“这是贾参军的学识,某今日得闻,定然不会外泄。”   这年头学问最值钱,而这等分析事物的思维方法更是门阀世家的不传之秘。   贾平安楞了一下,然后淡淡的道:“某与裴兄一见如故,裴兄这是要与某见外吗?”   我表现的这般大气,老裴会如何?   第一:谨慎,这是因为裴行俭出身河东裴氏,世家门阀的子弟规矩多,比较谨慎。   其二:感谢,这是初步结交。   贾平安不着急,觉得一点五就行。   所以他从容的举杯邀饮,洒脱的一塌糊涂。   裴行俭见他丝毫没有半点要和自己结交的心思,不禁就想到了河东裴氏对子弟的教导。   朋友分为多种,结交朋友要谨慎,为何?因为一旦不谨慎,回过头你交的朋友声名狼藉,或是利用裴氏的名声,利用裴氏子弟的名头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会损害裴氏的好名声。   所以世家子弟交朋友很谨慎,有的是矜持,但更多的是担心麻烦。   他仔细看了贾平安。   那微笑一点儿杂质都没有,那举杯的手纹丝不动。   好一个百骑之虎啊!   这等人不结交,某以后定然会后悔!   想到这里,裴行俭举杯一饮而尽,“如此,某就厚颜了。”   贾平安心中一楞。   贾平安说这个思维方法你随便用,传给谁都成。他估计裴行俭会婉拒,或是说不会传给谁。   可他就没想到裴行俭竟然爽朗的答应了。   世家子弟的矜持呢?   门阀世家的规矩呢?   他看了裴行俭一眼,拱手笑道:“见过裴兄。”   裴行俭拱手,认真的道:“见过平安。”   二人相对大笑。   “哈哈哈哈!”   裴行俭……能和小贾这等真诚之人成为朋友,某真是高兴啊!   贾平安……哥的朋友圈又大了些,可喜可贺啊! 第259章 这个大唐必将长盛不衰   流鼻血的第二天早上,唐旭来了。   他寻到了贾平安,很是云淡风轻的问道:“某的亲戚昨日说身上燥热,这等如何弄?”   是你燥热吧?   都虚不受补了。   贾平安皱眉想了想,“这是虚不受补,校尉,你那亲戚还得养。按照说法,少说养半年,不得近女色。”   “半年?”唐旭面如土色。   人生已经够无聊了,再不能睡女人,那还活着干啥?   “这药是一位过路道人送的,他说看某骨骼清奇,就给了几服药。”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他说了,某只要服了那几服药,定然能金……不,定然能成为伟男子,校尉,这话何意?”   这话……   唐旭激动了。   这年头经常能听到些类似的话儿,特别是那些大佬,经常传出他们幼时遇到神仙的故事,挺多了,唐旭觉着贾平安以后定然是出将入相的大才,所以对此深信不疑。   “骨骼清奇,那药……”唐旭有些不解。   那么好的药你为啥给了某?   贾平安笑了笑,“某本来就是伟男子,何须服药?”   唐旭:“……”   难道某不是吗?   但他感动了。   小贾竟然把这等好药给了某,这份心意让某如何回报?   “伟男子……”唐旭解释的比较尬,“就是男儿大丈夫,那个厉害。”   “哪个?”   “就是那个……”   二人绕口令,贾平安保持着童子鸡的人设完整,然后说道:“那道人说了,但凡服用流鼻血,禁房事半年。”   擦!   半年啊!   那得多难受?   关键是怎么和妻子说?   唐旭想了想,强笑道:“回头某就和他说。”   下衙回家,妻子陈氏笑吟吟的迎上来,“夫君回来了。”   陈氏看着颇为俏丽,但唐旭依旧在外面厮混。   “嗯。”唐旭含糊以对。   吃完饭天也黑了,夫妻二人没啥娱乐,就早早的上床。   上床后,唐旭只觉得浑身难受,而陈氏也觉得奇怪,心想往日夫君都是搂着我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在外面养了女人?   唐旭却纠结万分,担心陈氏一会儿开口……   拒绝?   夫妻之间哪有拒绝的?   可若是不拒绝,那道人说了要禁房事半年,一旦半途而废就会如何如何。   他越想越烦躁,干脆起身,“某记着百骑还有事,你先睡。”   陈氏哦了一声。   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贾平安见唐旭眼睛有血丝,就问道:“校尉没睡好?”   “嗯嗯嗯!”唐旭随口道:“昨夜某在想着百骑之事,特别是突厥那边的消息。”   “把突厥的消息都送来。”程达去跑腿,晚些四巨头一起琢磨。   “贺鲁的部族越来越多了。”   唐旭琢磨着,贾平安却知道离贺鲁造反的时日不远了。   就在他的琢磨中,邵鹏突然说道:“去年年中,贺鲁遣长子咥运到长安城为质子,陛下授他中郎将之职,随后就遣送了回去。”   唐旭说道:“阿史那贺鲁既然能遣长子入宫宿卫,可见没有反心,小贾你的话偏激了些。”   擦!   贾平安这才恍然大悟。   阿史那贺鲁竟然把长子送到了长安城中,这就是此时最为忠心的表现。   难怪朝中君臣都说贺鲁不会反。   “他的长子如今该到何处了?”贾平安觉得此事紧密相关,甚至有些小激动。   “按照路程算计,早就到了贺鲁的身边。”   贾平安一拍大腿,起身道:“朝中让贺鲁的长子回去,这是宽容之意,否则若是贺鲁存心造反,一个长子丢了就丢了,此举果断,干得漂亮。”   大唐君臣的眼光不差,只是从一个操作就能看出来。   但他们却不知道突厥的尿性,先帝驾崩开始,他们就不停的在反叛。   “贺鲁必然会造反!”贾平安坚定的道:“校尉,请代某进言,贺鲁必反,恳请朝中派兵前去镇压。”   唐旭犹豫了一下,“你这无凭无据的……”   邵鹏也露出了谨慎之色,“百骑不好掺和政事,而且贺鲁曾经派遣长子宿卫宫中,若是此刻说他谋反,那会……你可知晓大唐有多少番将?”   贾平安点头,“某知晓。”   大唐用番将是有历史的,出名的不少,比如说阿史那社尔,堪称是大唐名将。   当然,以后还有更出名的,比如说安禄山。   邵鹏叹道:“那些番将在朝中有不少友人,所以你这个建言会引来反感。”   贾平安认真的道:“校尉,某依旧觉着……不受监控的庞大势力定然不会臣服。而且贺鲁的麾下全是突厥人,如何保证忠心?某以为,他的长子回去之日,就是贺鲁起兵之时。”   邵鹏笑道:“按你这个说法,乙毗射匮也不安稳?”   贾平安点头,“没错。”   历史上那些被大唐寄予厚望的突厥人降而复叛,牵动着大唐的无数人力物力,以至于高丽那边拖延了许久。   可我在啊!   贾平安只觉得热血沸腾。   唐旭深吸一口气,“罢了,某去说说看。”   晚些他进宫,君臣都在。   “陛下,臣有建言。”   唐旭很懂规矩,所以不会掺和朝政,李治很好奇的问道:“何事?”   “陛下,阿史那贺鲁那边怕是不简单,臣建议未雨绸缪……”   长孙无忌皱眉,“这话老夫怎地听人说是贾平安说的?”   于志宁板着脸道:“统领百骑之人定然要忠心耿耿,不可说谎,陛下,当严惩。”   唐旭……MMP,小贾,你把某坑惨了。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是他的麾下。”   于志宁还想继续喷,重回朝堂的李勣淡淡的道:“军中的将领不护着麾下,上了沙场别想麾下为大唐效力。弄不好还会有人放冷箭。”   他看了于志宁一眼,“于相可还有疑问?”   他是此刻的大唐第一名将,于志宁哪里还能质疑。   于志宁骂骂咧咧的退出了。   长孙无忌无意在这等小事上纠缠,问道:“为何这般认为?”   唐旭灰头土脸的,决定回去就逼着贾平安请客,但一想到自己去了五香楼就只能和邵鹏般的看着,眼馋却不能下手,心就冷了大半截。   “贾平安说阿史那贺鲁越发的势大了,他的麾下全是突厥人,并且周边并无大唐的大军牵制,这等庞大势力定然会造反。”   “胡言乱语!”   果然,朝中对待番将比较谨慎。   李治皱眉,“打五棍!”   小贾,你坑了某!   五棍打完,唐旭一瘸一拐的进来告退。   “看好百骑。”李治的话意味深长:不该百骑插手的事儿就别哔哔。   “是。”唐旭觉得自己的圣眷又少了一大截,不禁有些悲伤。   他缓缓出宫,一边走一边活动着,觉得自己被老邵骗了。   回到百骑,他把贾平安叫来,狞笑道:“某被陛下令人责打五棍,如何算?”   呃!   贾平安一脸正气,“为了陛下,挨打也心甘情愿。”   校尉,你难道想抱怨吗?   回过头就会有人说你有怨望。   到时候你的路就走窄了。   唐旭被这话憋的想吐血,指着贾平安道:“陛下和宰相们都批你这话大谬,回头收拾你。还有,某为你挨打,此事如何说?”   邵鹏淡淡的道:“五香楼五次。”   你妹!   唐旭觉得心中难受。   贾平安点头,“好说,可若是阿史那贺鲁反了如何?”   邵鹏笑呵呵的道:“老唐是校尉,若是如此,请客六次。”   唐旭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了。   呵呵!   贾平安坐下,格外的平静从容。   程达见了,心想若是换了某得知这等噩耗,早就六神无主了,小贾……某输的不怨。   “老邵,你那什么挨板子的法子不管用。”   “你可动了?”邵鹏觉得不可能。   唐旭怒道:“某一直在动,就没停过。”   “不对!”邵鹏骂道:“不是一直动,是打一次动一次,打一次动一次……”   这特娘的……不就是动次打次吗?   贾平安无语。   “校尉,有消息!”   门外,文书孟亮感受了一下气氛,畏畏缩缩的进来了。   唐旭揉揉屁股,龇牙咧嘴的道:“是何消息?”   孟亮看都不看,说道:“在北方的兄弟传来消息,贺鲁突袭乙毗射匮……”   唐旭正在揉屁股,动作一下就停住了。   邵鹏觉得唐旭没好生学习自己的挨打神功,正在怒不可遏,闻言愕然……   程达正觉得自己不是贾师傅的对手,有些沮丧,闻言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深渊里。   “小贾!”   唐旭一声惊呼,然后接过了消息,仔细看着。   邵鹏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二十五日前,阿史那贺鲁突袭了乙毗射匮,幸而乙毗射匮得了朝中的提醒,早有准备,阿史那贺鲁无功而返……”   唐旭用力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笑的猖獗之极,“咱们百骑要露脸了,某又要露脸了,哈哈哈哈!”   邵鹏骂道:“此事乃是小贾算计出来的,与你可有半文钱的关系?”   唐旭的喜悦被打折了,但依旧欢喜的道:“小贾立功,那不就是百骑立功?”   邵鹏的眼中多了喜悦之色,却故作严肃的道:“先前谁在质疑小贾?”   MMP!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唐旭骂骂咧咧的准备进宫,却顺带拽走了贾平安。   “某就不去了吧。”贾平安觉得自己现在的朋友圈不够强大,所以不想在朝堂上冒泡。   唐旭三人看着他,贾平安坦然一笑。   这是货真价实的不想去。   “太谦逊了。”唐旭不由分说,拽住贾平安就走。   宫中,此刻于志宁提到了百骑。   “陛下,百骑如今兼顾着哨探外藩的重任,臣以为护卫陛下之职当留给千牛卫。”   老于,千牛卫有你儿子还是什么,你就这么卖力的为他们说话。   若非知道于志宁不是小圈子的人,早就上了李治的黑名单。   长孙无忌看了外甥一眼,想到那个扫把星的各等骚操作,第一反应就是赞同,“老臣附议。”   “那贾平安行事太……臣附议!”   马丹!   看着起身的三人,李勣脸颊抖动,心想小贾那些手段让人想吐血,这下算是被反噬了。   李治有些头痛,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贾平安弄去千牛卫。   但仔细一想,若是他去了千牛卫,把那地方弄的和百骑一样,让群臣头痛怎么办?   他可以随口拒绝,但先前唐旭的事儿被抓了把柄,哎!   “此事,且容朕再慢慢思之。”   咱来个缓兵之计,缓一缓的自然就忘记了。   “陛下,唐旭和贾平安求见。”   李治黑着脸,于志宁却怒了,“陛下,这是不依不饶啊!先是请了唐旭代为进言,被驳斥后竟然让唐旭带着来御前……陛下,这等跋扈之人,当严惩。”   李勣干咳一声,看了于志宁一眼。   老于,你站哪边的?   于志宁一个愣神,心中暗叫糟糕。   唐旭和贾平安都是陛下的人,百骑更是陛下的自留地,某先前呵斥唐旭也就罢了,可现在竟然建言惩处贾平安……   陛下为如何看?   定然是觉得老夫吃里扒外。   于志宁把肠子都悔青了。   李治淡淡的道:“让他们来。”   既然不知趣,那便用板子来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唐旭和贾平安一进来,于志宁就看了他们一眼,特别是贾平安,更是使了个颜色。   老于这是咋地了?   于志宁是有名的墙头草,今日怎么给咱抛媚眼了?   “何事?”李治看着贾平安,就觉得自己最近太仁慈了些,以至于让这个扫把星越发的嘚瑟了。   少年人,要经常敲打此是。   “陛下。”唐旭昂首道:“百骑在北方的兄弟刚快马传来了消息,阿史那贺鲁突袭乙毗射匮……”   轰!   殿内马上就轰动了。   长孙无忌起身喝道:“可成功了?”   大伙儿都知道,若是乙毗射匮被击败,阿史那贺鲁顺势收了他的麾下,那实力会膨胀的无以复加。   一个近年来最强大的突厥势力将会诞生,大唐的麻烦来了。   唐旭说道:“因朝中上次遣人去提醒了乙毗射匮,其部早有准备,阿史那贺鲁无功而返。”   “好!”长孙无忌击掌,欢喜的道:“第一战败北,士气将会大损,阿史那贺鲁若是不蠢,就只能远遁!”   “那奸贼……”于志宁怒道:“大唐对他不薄,可此人竟然谋反,可见狼子野心。当起大军征伐!”   征个屁!   众人说了许久,李治却吩咐道:“请了诸位老将来。”   那些国宝级别的老将在京城就等着厮杀的机会,此刻得了召见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啥?阿史那贺鲁谋反?”梁建方咆哮道:“老夫早就说那人不地道,比不得阿史那社尔,当初他进京就该弄死了……”   阿史那社尔也来了,闻言苦笑不已。   但他不同,他在大唐领军多年,战功赫赫,没谁把他当做是外人。   所以梁建方连解释都不带解释的。   李治问道:“诸卿可有建言?朕当倾听。”   梁建方说道:“陛下,若是消息无误,老臣以为阿史那贺鲁初战失败,当会远遁,去收拢部族,蓄养实力。但在此之前,他会选择一个地方突袭,作为示威……”   李治听了这番分析,心中一松,面上不禁多了笑容。   长孙无忌不禁觉得有些无奈,心想老夫的分析就是如此,你为何不信?   “若是不示威就远遁,那些部族不会信服于他!”梁建方的分析极为出色。   李治笑道:“驸马都尉说说。”   阿史那社尔的妻子是先帝的妹妹,也就是李治的姑姑,说起来还是长辈。   阿史那社尔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臣并无异议,只是……”   他指指贾平安,“臣听闻百骑的贾平安一直在为此事奔波,而朝中却置之不理,臣知晓,这其一朝中觉着阿史那贺鲁当年就是大唐的败将,目睹了大唐军队的悍勇,如此不该反叛。其二便是顾忌朝中番将的脸面,可……”   阿史那社尔笑道:“臣入唐多年,早已是唐人,为何要顾忌臣的脸面?”   赞!   这话说的让贾平安欢喜不已。   这才是他心中的大唐啊!   李治亲自下来安抚了自己的姑父,阿史那社尔却说道:“臣自己的荣辱不打紧,可朝中有贾平安这等年轻大才却不知重用,臣为大唐感到了担忧。”   长孙无忌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看了贾平安一眼。   阿史那社尔乃是大唐有数的名将,若是论战功,连梁建方都比不得。他为贾平安发声,那扫把星该得意激动了吧?   可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激动个毛线,他才十六岁,要想不断升职,迎娶白富美,最好的法子还是军功。   大唐军功第一!   突厥、吐蕃、高丽、百济……以后还有大食,以及西域,这个时代出现了大唐,但也出现了这些强劲的对手,要想大唐长盛不衰,就得一一和这些对手过招,唯有击败了他们,大唐才能说是天下第一。   不,世界第一!   李治看着贾平安,眼中有欣赏之色,“贾平安去岁说阿史那贺鲁不可靠,朝中也未曾深信,不过却派人去提醒了乙毗射匮,所以此次阿史那贺鲁无功而返……这一切皆是你的提醒。若是没有你的提醒,此次大唐的麻烦不小。今次你又冒险进言,朕却险些责罚于你……”   唐旭觉得屁股那里又在疼了。   于志宁老脸一红,起身道:“陛下,臣先前却是误解了贾平安。他虽然年少,可此次有赖于他,局势才没有崩溃,臣……先前失言了。”   他冲着贾平安拱手,贾平安颔首表示接受这份歉意。   哪怕是墙头草于志宁,在犯错后依旧能果断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样的大唐,必然会兴盛!   贾平安依旧平静,不卑不亢。   李治含笑道:“少年有担当,更有大才,朕当量才施用。”   这是期许,帝王的期许殊为难得!   李勣欣慰的看着这一幕,他一直觉得这个少年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光明,此刻这等印象就更深刻了。   帝王年轻力壮,知人善任,臣子坦率勇敢,辅以那些名将……   贾平安觉得这个大唐走在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上。   这个大唐将会顺着这条大道一直狂奔,直至盛世。   而且这个盛世必将更加的长久,更加的灿烂辉煌! 第260章 煎熬的王琦(为盟主“唐仁66”加更)   “淡定!”   左武卫,梁建方的值房里,此刻一群老东西在大打出手。   “贺鲁这等祸害,就该千里追杀,一路杀过去!”一个老将在叫嚣,“老夫当拿了他的头颅来做夜壶!每日滋一壶。”   程名振淡淡的道:“老夫的判断,贺鲁不管突袭成败都会远遁。此刻起大军,那便会扑空。”   老将的眼睛都红了,瑟瑟发抖的小透明贾平安看到了煞气。   娘的,这些老东西都是杀人杀多了,但凡听到出征,就像是发放口粮似的,争执不休。   “若是贺鲁后续突袭如何?”老将骂道:“他既然是贼,就不会停止侵袭大唐,此次失败,下次依旧会来,你可知为何?”   程名振点头,“他若是避而不战,远离大唐,麾下就会认为他不够武勇,随即内部就会争斗,会弄死他。”   这便是突厥。   他们觉着自己是曾经的王者,可如今竟然被大唐打成了青铜。哪怕是造反,也依旧以大唐为目标。   “贺鲁必然会口口声声的说要重新寻到突厥的辉煌,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击败大唐。可一群老将,却不如一个少年看的清楚。”程名振讥诮的道:“贾平安早就说贺鲁不靠谱,失去牵制的贺鲁会越发的膨胀,可谁听了?谁赞同了?”   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老将们都在盯着贾平安。   贾平安只是微笑着。   苏定方笑道:“这小子此次算是让我们灰头土脸,可依旧平静。你等当年如何?”   梁建方摸摸脸颊,那里先前被打了一拳,有些疼,“娘的!一个个说发现了什么年轻的将才,值得栽培,可和小贾比比如何?”   这是公然为我拉仇恨呐!   贾平安捂着肚子,皱眉道:“怕是吃坏了肚子,下官告退。”   “拉裤裆里!”梁建方狞笑道:“想跑?你这等手段能瞒过这里的任何一人,耶耶回头就把孙女全许配给你。”   一群老东西都怪笑了起来。   “你是如何琢磨出了贺鲁必反的道理,说!”梁建方手按刀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出横刀,一刀剁了贾平安。   在门口义愤填膺的李敬业想进来助拳,可连对贾平安不错的程名振也淡淡的道:“说!”   苏定方更是急躁的道:“不说还等什么?”   真是太过分了啊!   兄长的性格宁折不屈,定然不会低头。   李敬业握紧了双拳。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从人性出发,阿史那贺鲁是大唐的手下败将,随后低头,主动做了带路党……”   带路党这个说法好。   老将们纷纷颔首。   “这等人能屈能伸,能伸能缩……”   “这不是那话儿吗?”一个老将笑的格外的猥琐。   “哈哈哈哈!”   一群年龄能做贾平安祖父有余的老家伙在猥琐的笑着。   贾平安干咳一声,“随后先帝让他去收拢突厥各部,这便是让他蓄积自己的势力。一个人,当他坐拥这等强大势力,而周边并无约束时,诸位老帅,他定然会反!这不是什么道理,而是人性。人性……永不满足!当诱惑就在眼前时,他们会发狂,哪怕知道失败会被弄死也是如此。”   “人性吗?”苏定方皱眉,“你的看法……”   “人心经不住诱惑。”贾平安说道:“就如同是面临女色的诱惑时,有几人能坐怀不乱?柳下惠只是传闻,就算是真的,千年来出了几个柳下惠?   大唐放任阿史那贺鲁在收拢突厥旧部,某一直以为这是故意的。朝中这是故意让他把那些突厥部族收拢在一起,随后一战灭之。可某后来觉着不对,为何?因为大唐还有许多对手,并无这等闲暇。高丽、百济、吐蕃……还有西域的那些势力在等着大唐去压制,不可能玩这等手段。”   他拱手告退。   刚到门外,李敬业低声道:“兄长,他们逼迫你说出自家的学问,你该反抗不说。”   这个棒槌,贾平安摇摇头,不准备在此刻和他解释。   李敬业见了,越发的不爽。   里面有老将骂道:“老梁,还有老程和苏定方,小贾这是自家的学问,你们三个特娘的逼着小贾说出来,这是想让咱们欠人情是吧?不要脸!”   “就是,想不听都不成。听了就是得了小贾的好处,以后得看护着他,这买卖谁还有你三人会做?”   梁建方的大嗓门传来,“你等特娘的就知道骂骂咧咧的,却不肯得罪人。这都风烛残年了,啥时候说不准就死在了床上,还谨慎什么?学程知节?那可爽快?不如栽培几个年轻人,若是那年轻人有出息了,少不得史书上还能写一笔……”   “也是啊!”   “是个屁!他们三人就是故意的。”   里面一阵叫骂。   李敬业愕然,“兄长,这竟然是好事?”   “你以为呢?”   贾平安嘴角含笑。   回到百骑,就听到邵鹏在叫嚣,“为何不去青楼?该你请客了,六次!咱算着呢!”   “去个屁,某被打了屁股,动不了。”   “你上次不是说什么……不动吗?”   马丹!   唐旭怒道:“某今日身体不适。”   “每个月的那几日?”邵鹏尖牙利齿的让唐旭崩溃。   但他就是不去。   晚些回家,吃饭,然后准备睡觉。   唐旭干咳一声,“为夫今日闪到了腰……”   陈氏:“……”   第二日晚上,唐旭揉揉腰,“为夫的腰还没好。”   连续几日素着,唐旭有些焦躁不安。   早上来到百骑,见贾平安在查看消息,唐旭的心情就好了些,等看到包东在翻弄胡饼时,就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知晓老唐此刻心中不安,担心自己雄风不再。   哎!   男人就是这么难。   晚些贾平安查完消息,没有值得注意的事儿,就悄然而退。   一路到了千牛卫,因为上次挑衅的事儿,门子压根不搭理。   前方,几个千牛备身在练习近身搏斗,其中一个就是李敬业。   李敬业牢记兄长的交代:刚到新地方别哔哔,少嘚瑟,慢慢的,等熟悉了之后再露出你的真本事。   他牢牢记住,所以进了千牛卫后,以一脸憨笑而出名,众人也愿意和他亲近。   大伙儿在搏斗,他也收着力。   于是打的有来有往的。   “敬业!”   贾平安喊了一嗓子。   一个千牛备身见是贾平安,就骂道:“那个贱人来了……”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腾空而起,然后就飞了出去。   呯!   他撞倒了一人,剩下的一个千牛备身第一次见到狂暴的李敬业,不禁傻眼了。   这是那个憨厚的李敬业?   李敬业目露凶光大步而来,千牛备身咆哮一声,飞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准备使用摔法。   用力!   他奋力去拉,可李敬业纹丝不动。   咦!   那就使绊子。   他伸腿使绊子,可李敬业的脚下仿佛是生了根。   “住手!”,贾平安在他暴露实力之前出声。   “兄长!”   贾平安满头黑线。   你特娘的这般野蛮,还怎么低调?   不低调的李敬业,千牛卫能承受不?   ……   “长安食堂是贾平安和高阳公主的财源,那贾平安出手在道德坊买下了新宅子,就是用的这个钱。”一个男子在禀告着。   王琦看着已经恢复了原先的从容和自信。   周醒看了陈二娘一眼,觉得这个女人越发的妩媚了,“王尚书,那贾平安太过得意了些,某认为该反击了。”   王琦淡淡的道:“淡定。”   这是暗示:动手吧,但某不管了。   最近王琦就是这般。   陈二娘抬头,眼中多了关切,“要不奴去试探一番那个小贼?”   王琦觉得心中膈应,但却点头同意。   晚些陈二娘再度出来,却是打扮了一番。   王琦觉得脊背有些冷,头顶也有些发凉。   他能阻止,甚至只需一句话就能让陈二娘从此不再去和贾平安见面。   可陈二娘已经和贾平安勾上了,以后说不得能利用起来,把贾平安置于死地。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韩信有胯下之辱,才有了后来的辉煌。   某亦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时,发现陈二娘出去了。   他拿出细长的针就往大腿上扎去,那眼中迸发出了兴奋之色。   痛并快乐着!   ……   陈二娘一路去了皇城外,却得知贾平安不在百骑。   那个小贼去了何处?   陈二娘一路晃荡着,才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看到了她,但却装作在想事儿的模样。   对付女人,要淡定。   陈二娘也装作才发现他的模样,惊喜的策马过去,“贾郎!”   擦!   这个称呼很暧昧啊!   贾平安心中一哂,也目露欢喜之色,“二娘!”   陈二娘想吐,但却欢喜的道:“见到贾郎,奴真是欢喜。”   贾平安也想吐,闻言放低了声音,“某有相熟的逆旅,或是去某家中也行。”   咱们去开个房间吧。   你痴人说梦!   陈二娘娇羞的道:“那王琦看守的严,奴想念贾郎,这才偷空出来一见,随即就得回去。”   “很快的。”贾平安一脸渴望。   贱人!陈二娘也无语了,“……”   她叹道:“奴只想和贾郎长久厮守,若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说着她含情脉脉的看着贾平安。   这女人的眼神里戏真多,不过对于贾平安来说,这等飙戏完全不在话下。   贾平安叹息一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刻没有这等词牌,但名句就是名句,陈二娘的眼中不禁迸发出了异彩。   这个少年,那才华真是多的如泉涌般的,随时随地都能喷出来。   而且他能随口说出这等名句,可见对自己用情至深。   陈二娘心中的怀疑和警惕又少了些,然后趁机试探道:“你在百骑能挣多少钱?若是不够,奴回头想办法弄些钱,以后……”   她含羞带怯的看了贾平安一眼,“以后奴和贾郎远走高飞。”   呕!   贾平安想吐。   然后期冀的道:“你别担心钱。”   这个少年……此刻不该是炫耀的吗?炫耀你挣钱的本事,哪里哪里挣钱多少……   男人都喜欢炫耀,哪怕是王琦也是如此。   所以陈二娘信心满满,但却碰了个满头包。   老娘还就不信了。   她再问道:“他们说你做菜好?”   “是啊!”贾平安深情的道:“以后某做给你吃。”   老娘不是想吃啊!   陈二娘心中咆哮着,却耐心的再问道:“那炒菜能挣钱呢!”   “是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   这个娘们老是问炒菜,这是想干啥?   不对,她一直在诱导,想问炒菜挣钱的事儿。   那是什么?   长安食堂!   她来问长安食堂……为何?   不可能是吃饭,上次王琦想去长安食堂吃新菜,被贾平安派了王老二去,一刀剁了随从,惨不忍睹。   那么就是要对长安食堂下手?   那么……就送她一程。   贾平安得意的道:“某在长安食堂每月能分到一大笔钱,全家人衣食无忧,还有许多结余,只需一两年,某在长安城中也能算是富人了。”   贱人!   果然是靠着长安食堂发财了。   而且高阳也是如此,借着长安食堂摆脱了财政困境,也不肯去折腾了,让王琦有些一筹莫展。   这便是机会呀!   陈二娘心中欢喜,想着要给贾平安一些甜头,就靠近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捏了一下。   哎!   哥不是那等人啊!   但贾平安必须要装出呼吸急促的激动模样,然后握紧了陈二娘的小手。   你放手啊!   陈二娘刚才已经察觉到了贾平安的意图,想躲避,可贾平安出手如电,竟然让她生出了避无可避的无奈来。   感谢催胸!   贾平安握住陈二娘的手,心想她出来,若是王琦真的变态了,定然会派人跟着。   到时候……   某会不会弄出一个真正的变态来?   真是期待啊!   陈二娘挣脱了他的手,心想这便是没玩过女人的少年,遇到心仪的女人就完全失态了。   但也说明老娘很美呀!   想到贾平安连雅香这等名妓都不睡,却对自己神魂颠倒,陈二娘不禁暗自得意。   老娘就是美!   回到地方,陈二娘喜滋滋的去见了王琦。   “王尚书,那贾平安说了,果然,不只是他,连高阳公主家中都是靠着长安食堂,这才有了余钱。若是能让长安食堂坏事……”   王琦看了她一眼,发现头发整齐,脸上也并未看到什么痕迹。   他心中一松,说道:“交给周醒去做。”   周醒应了,随后王琦摆摆手。   晚些一人进来,低声道:“陈二娘去和贾平安见面,二人在交谈,陈二娘看着……”   这人看了王琦一眼,王琦淡淡的道:“这等小事,某岂会生气?说。”   “是。”这人觉得王尚书的度量就是大,“后来陈二娘去抓贾平安的手,二人的手握着许久,贾平安好似还摩挲……”   王琦微笑道:“这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来人告退。   王琦的面色瞬间铁青。   他呼吸急促,只觉得胸口有火焰在燃烧,却又格外的胸闷。   难受啊!   当难受到了极点时,他又摸出了长针,往手臂上扎去。   ……   贾平安在琢磨此事。   上次王琦派人来长安食堂纵火失败后,就再也没打过主意。这次是为何?   为了自己?   不能。   贾家就算是失去了长安食堂,可依靠炒菜依旧能风生水起。   那么就是为了高阳。   不,是一箭双雕。   但纵火王琦是不敢了,若是再来一次,贾平安斩杀了他,连长孙无忌都无话可说。   ——你这般蠢,死得其所!老夫还省事了。   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坑了长安食堂?   后世对酒店饭馆影响最大的是啥?   卫生!   什么汤底里发现了蟑螂老鼠。   什么后厨污水横流,食材就在污水边上。   长安食堂的客人非富即贵,最忌讳的也是卫生。   想到这里,贾平安摸着下巴玩味的道:“玩碰瓷?这个我可是见多了。”   后世在酒楼饭店里碰瓷栽赃的手段多不胜数,都能编成一本书了。   贾平安晚些去了长安食堂,交代了一番。   就在第二日……   两个男子来到了长安食堂。   二人来得早,所以顺利的在第一批进去。   矮瘦男子淡淡的道:“点菜。”   边上的男子张开嘴,满嘴烂牙,说道:“羊排汤多要一份,合在一起。”   “是。”   二人选择了在大堂里吃饭。   大堂里有十余案几,能容纳十余人同时用饭。   随后上菜。   贾平安就在二楼,身边赫然是曹英雄和王辅,还有几个不良人。   “你等盯着,那些人若是要下手,东西多半是在袖子里,只等他们一出手,就马上擒住。”   “熟客是哪些,排除掉。”贾平安的安排丝毫不乱。   范围近一步被缩小。   “七人有嫌疑。”曹英雄赞道:“兄长这手段,让某又学到了。”   曹英雄的马屁拍的极差,贾平安看看左右,“盯着他们,谁抓到了动手的那人,十贯钱。”   我去。   这可是重赏啊!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不良人采取了人盯人的手段,盯住了嫌疑人。   但包厢里的没办法,贾平安就安排了人手堵在外面,一旦叫喊就出手。   敢来栽赃,就要做好被收拾的准备。   他不可能日日都来盯着,所以准备回去了。   “兄长!”   曹英雄的眼睛贼好,他指着大堂的一人,说道:“看,那人在袖子里摸索东西。”   那个烂牙男子自以为很隐秘的拿出了一只死老鼠,然后看看左右,就用左手长袖遮着,右手准备把死老鼠丢进大份的羊排汤里。   这等手段,真心的low啊!   贾平安冲过去,就在烂牙男把死老鼠丢进汤里,矮瘦男子伸出筷子准备去夹时,他飞起一脚,把烂牙男踹了出去。   呯!   烂牙男倒在了中间。   矮瘦男子见到是贾平安,心中陡然绝望,然后就想叫喊。   “竟然敢放死老鼠?”   曹英雄过来,伸手拈起了死老鼠的尾巴,提溜了起来,喊道:“看看,看看,这人竟然把死老鼠丢进了汤里,这是想干什么?”   矮瘦男子喊道:“不是我等放的,是里面自带的。”   贾平安拎着排骨汤,把整个瓦罐都砸在了矮瘦男子的脸上。   汤是才上了没多久的,依旧滚烫。   “啊……”   男子的叫声惨烈。   贾平安站在那里,无需说话,边上就有人说道:“他还没说看到了老鼠,贾参军就来了,可见是栽赃。”   “为何栽赃?”   “哎!长安食堂生意好啊!”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间不禁怒不可遏。   “这等行径恶心人,某认识刑部的,把他们弄进去。”   王琦的人在边上盯着,见状赶紧回去禀告。   “王尚书,被贾平安发现了。”   呯!   王琦站起来,眼中全是愤怒,“谁泄露了此事?让周醒来!让他立刻来!”   周醒一到,王琦骂道:“你如何做的事?废物!”   说着他一脚踢去,却恰好踢到了周醒的胯下。   “哦……”   周醒夹着腿缓缓跪下。   为何要踢某?   他满头雾水。   “畜生!”王琦下意识的就拿起了细针,一下戳去。   “嗷!”   王琦觉得不对,就退后,骂道:“滚!”   他有些惶然,担心自己自虐的事儿被发现。   那要如何?   咦!   他想到了个好办法。   “去,弄了布料来,某从今日起学做衣裳。”   陈二娘愕然,“这不合规矩。”   男人做衣裳,你想让别人笑掉大牙吗?   王琦淡淡的道:“某要求静。”   他是老大,谁敢置喙就弄死谁!   于是晚些,王琦寻了个针线了得的女子来跟着学习。   翘起兰花指,这不是为了美型,而是为了方便出针……   ……   求票。 第261章 离心(为盟主“夜亂天”加更)   两个碰瓷的男子被控制住了,纪成南气得浑身发抖,“谁让你等来干的?”   烂牙男子惶然道:“我等只是想来哄骗些钱财,并无人指使。”   纪成南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本想戳穿,但旋即想到了陈二娘。   若是戳穿的话,陈二娘这个最佳队友会不会有暴露的危险?   为了我方队友……   “长安食堂自从开张以来,托各位客人的福,生意异常火爆。”贾平安拱个手,周围的客人都面露微笑之色。   贾平安指着两个男子,冷笑道:“看到长安食堂的生意好,有的酒楼就羡慕嫉妒恨,于是就让人来栽赃陷害。这个消息某在半月前就接到了,所以请了长安县的不良人来蹲守,今日终于抓到了贼人。”   曹英雄觉得不解,“兄长,你先前不是说不是酒楼吗?”   “某说过吗?”贾平安很茫然的道:“你怕是记错了。”   曹英雄想了想,“莫不是某忘性大?”   “多半是。”   贾平安是临时起意压下了此事,纪成南却气得不行,“公主若是知晓,怕是会抽死这两个贼子。”   呵呵!   高阳若是知晓了,这事儿就小不了。   不过也不怕。   “只管告诉公主。”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能带来好处,“有了此次事件,以后谁再想栽赃长安食堂就难了。”   纪成南觉得也是,然后心领神会的道:“还得要传出去才好,让众人皆知。”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贾平安点头。   他想的不是这个,而是王琦和陈二娘。   ……   “王尚书!”   王琦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何事?”   周醒撇着腿进来,看了陈二娘一眼,王琦摇头,“有话只管说。”   周醒忌惮的看了王琦手中的针一眼,说道:“某刚回去问了谋划之人,他说此事绝无问题,咱们的人在边上看着,发现贾平安竟然是早有准备,身边还有长安县的不良人,某怀疑……”   泄密!   王琦看了陈二娘一眼。   ——她握住了扫把星的手,还摩挲了许久。   某的心好痛。   王琦呼吸急促了一瞬,“谁?”   周醒侧身看着陈二娘,冷冷的道:“陈二娘!”   陈二娘抬头,眼中全是怒色,“荒谬!奴恨不能杀了那个扫把星,怎会泄密?”   周醒冷笑道:“你和那扫把星私下见面,谁知道你……”   呯!   王琦一拍案几,周醒束手而立。   王琦看着陈二娘,眼中突然多了厉色,“为何?”   “什么为何?”陈二娘真的懵了。   “为何要泄密告知贾平安?”王琦握着针,真的怒了。   陈二娘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冤枉,她含泪道:“奴为了哄骗那扫把星,竭心尽力,忍辱负重,可……可你竟然疑奴?”   她看着王琦,想看到内疚,可看到的却是冷漠。   “带下去。”王琦摆摆手,只觉得心中竟然一松。   两个男子进来,陈二娘不用拉,只是深深的看了王琦一眼,就跟着出去了。   王琦竟然微笑道:“此事你要好生检讨。”   “是。”周醒见王琦拿起了书本,就告退。   他刚看到大门,就有人进来,行礼后说道:“有要事。”   二人一起回去,王琦刚想再做做针线,闻声只能放下。   “王尚书。”来人说道:“那长安食堂生意火爆,有酒楼嫉妒,说是要黑手,贾平安请了长安县的不良人来蹲守,已有半月了。”   周醒愕然,“那……咱们这是运气不好碰到了?”   王琦只觉得心中憋闷,阴郁的道:“知道了。”   周醒却提醒道:“王尚书,陈二娘那边……”   “放出来。”   再次获得自由的陈二娘进来,王琦微笑道:“倒是冤枉你了。”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含泪道:“奴不会背叛你。”   王琦点头,“去吧,此事运气不好,就怕那扫把星疑你,回头你再去见见他。”   ……   高阳得知了此事,第一反应就是冲去了长安县县廨。   “那两个贼人何在?”高阳怒气勃发,手中握着小皮鞭,吓得曹英雄赶紧劝道:“公主,那两个贼人正在讯问。”   “带我去!”   曹英雄……   “公主,这不合规矩!”   高阳握紧了皮鞭,“我就是规矩!”   擦!   好汉不吃眼前亏!   曹英雄把高阳带到了讯问的地方。   这等地方阴暗,何曾见过贵人?   里面正在讯问的两个不良人被吓到了,曹英雄摆摆手,等他们出去后,才谄笑道:“公主请便。”   高阳过去就是一顿狠抽,晚些神清气爽的出去后,那两个贼人已经招认了。   “是有人花钱请咱们出手栽赃,连老鼠都是他们给的。”   晚些,遍体鳞伤的两个贼人按照地域划分准备交给万年县。   黄湖这才知晓此事,见两个贼人遍体鳞伤,就问道:“所犯何事?”   有不良人说道:“黄少府,此二人在长安食堂栽赃,把死老鼠丢进汤里去。”   曹英雄那个蠢货!黄湖心中一喜,板着脸道:“此等寻衅滋事的贼人为何要如此拷打?”   回过头,他就把此事捅给了刑部。   刑部有个二愣子较真,把事情捅了上去,竟然到了御前。   李治得知此事后就问了问。   “陛下,是高阳公主下的手。”   李治皱眉:“多事。”   这个多事说的是谁?   下面的人一揣摩,自然不是高阳。   “这般小事,怎能送到御前?这是有人存心想给高阳公主使坏呢!查查是谁?”   回过头,崔义玄就得了反馈消息。   “叫黄湖来。”   黄湖不知何事,进来后先是说了些套话。   崔义玄看着他,“为官做事,要紧的是什么?”   这是考教,难道是崔明府看好某?   黄湖窃喜,说道:“为官当知晓上官的辛苦,要体察上官的难处,主动为上官排忧解难……”   崔义玄看着他,淡淡的道:“老夫不求你排忧解难,只是莫要擅自行事,可好?”   黄湖一惊,“下官并未擅自行事,崔明府怕是误会了。”   “一件小事就捅上去,老夫不问你的初衷,就问一句,为何不给老夫禀告?”   黄湖的脑海里嗡嗡作响,期期艾艾的道:“下官……下官……”   “出去!”   黄湖失魂落魄的出去,碰到了崔建。   崔建进了值房,随口道:“先前遇到个县尉,怎地看着失魂落魄的?”   “小人罢了。”崔义玄皱眉看着他,“你这不在户部,来此作甚?”   崔建说道:“家里有人来了,说是晚间请客。”   “鬼鬼祟祟的。”崔义玄不置可否。   下衙后,他径直往平康坊去。   初春寒冷,崔义玄马速很慢,甚至有步行快的超过了他。   一辆马车也超上来了。   “……长安食堂栽赃事败,王尚书很生气,你等是如何谋划的?”   “说是那人早有准备,却不是针对咱们,只是运气不好。”   “不管如何,王尚书很生气,某来就是要整治一番……”   崔义玄心中一动,就等随从上前后低声道:“那辆马车怕是有问题,去寻了贾平安来。”   随从迟疑的道:“阿郎,你……”   大佬,你老胳膊老腿的,还玩跟踪?   崔义玄皱眉:“速去。”   老夫当年练刀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他一路跟踪而去,最后见马车停在了平康坊的一家酒肆外面,车里下来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回身看了一眼,崔义玄平静的看着前方。   老夫当年忽悠人的时候,这小小年轻还在吃奶呢!   他绕了过去,晚些看到了贾平安,却只带着包东一人。   哎!   年轻人就是不靠谱啊!   崔义玄招手,等贾平安过来后说道:“老夫听到那马车里的人说什么栽赃长安食堂事败,来此呵斥谋划之人,就在那家酒肆里。”   贾平安看了一眼,崔义玄说道:“你就带了一人,怕是不够,老夫也算一个吧。”   贾平安……   “崔公,某有人。”   贾平安吩咐包东去寻许多多。   但此事还得斟酌。   所以他带人冲进去,回过头王琦那个死变态就能揣测他是否知晓了自己的谋划,近而影响队友陈二娘。   许多多带着十余个恶少来了。   “贾参军吩咐。”   春不暖,花未开,许多多的脖颈下只能看到蛇头,很是遗憾。   “晚些冲进去,客人别动。”贾平安想了想,“某想个动手的理由。”   许多多愕然,“咱们动手无需理由。”   这不是人渣吗?   贾平安叹息一声,“要与时俱进,别动辄就打打杀杀的,不好。”   他突然问道:“可能乔装?”   许多多点头。   “如此给某的脸弄一下。”   贾平安觉得还是亲自进去掌控为好。   “那某呢?”包东在跃跃欲试。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给你女装。”   “为何?”包东想起上次在洛阳的女装经历,堪称是生不如死。   难道参军觉得某女装好看?   还是说参军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若是参军向某提出那等要求,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瞬间包东的脑海里闪过多般念头。   贾平安不知道他给自己加了许多戏,说道:“进去打砸要个理由,晚些就说是抓奸,而苦主便是包东。”   “……”   包东的脸颊颤抖,先是感到屈辱,但旋即又感到了轻松。   参军没有这个癖好,真好。   晚些他女装完毕,贾平安见了不禁微怒,“这那像是个女子?”   看看这张脸吧,画的花花绿绿的,胸口……   “这胸脯平平的,怎地没弄两个饼来。”   许多多低头,有些羞愧的道:“我……我不会。”   这个恶少头目看着就和个男人般的粗犷,让她给包东男扮女装,却是个高难度的活。   晚些重新弄了一下,贾平安很满意的道:“包东使个兰花指看看。”   包东想死。   “准备。”   众人簇拥着包东到了门外,有人喊道:“那对贱人就在里面!”   包东下意识的一脚踹开大门,身后的贾平安骂道:“矜持!矜持!”   呯!   酒肆里此刻有五个客人,包括伙计,都愕然看着冲进来的这群人。   “那对贱人何在?”   “在后面!”   一群人冲进了后院,伙计喊道:“干啥的?哎!站住。”   贾平安一拳,世界安静了。   后面的一间屋子房门打开,五个男子冲了出来。   “贱人在哪?”   包东率先冲进来,见到这五人,就喊道:“在这里!”   “打!”   一声喊打,旋即十余人蜂拥而至,围殴这五个男子。   贾平安反而被挤到了外面,只能抽空打打太平拳。   “原来只抓奸啊!”   那是客人在看热闹。   “可……是不是打的太惨了些?”   一个男子从包围圈中顽强的爬了出来,被一个恶少飞起一脚揣在脑袋上,当即昏迷。   太凶残了啊!   “闪开!”   外面来人了,为首的竟然是周醒和叶二娘。   贾平安在人群后面打太平拳,见到这二人后,就对包东说道:“那两个,男的打半死,女的……”   “打死!”包东已经打红了眼。   “打你妹!”贾平安怒了,那可是队友,“吓走。”   包东指着陈二娘喊道:“又来一个贱人!”   擦!   恶少们还没打过瘾,闻言就冲了过去。   这是咋回事?   周醒和陈二娘是懵的。   他先派了人来清查这处据点,可王琦却突然令他也来,甚至还派出了陈二娘来监督,让他觉得王尚书越发的诡异了。   可没想到才将到就看到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抓奸!   这特娘的闲的蛋疼才去玩别人的娘子!   回头全弄死!   他说道:“某不是……”   咻!   一个恶少扔了东西过来,呯的一声,砸在了周醒的胸口上。   “不是某……”   周醒转身就跑,陈二娘却早就溜了。   真不愧是队友!   贾平安暗赞一句,旋即看到周醒被恶少们淹没了。   但外面却冲进来两个大汉,他们手持短刀,气势汹汹。   “闪开!”   手中有刀,你人再多有屁用!   连被围殴的周醒都觉得自己有救了。   “他们有兵器!”   一个恶少喊道:“兄弟们,动手!”   一个恶少从怀里摸出了一条用细小铁环连成的铁链,包东见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贾平安却倍感欣慰。   前世早些时候,有人专门带着自行车链条,打架时拿出来狠抽,堪称是打群架的利器,无人能敌。   十余条铁链在甩动着,呜呜呜的声音听着渗人。   “打!”   铁链狠抽,对方用短刀格挡,可铁链是软的,头部依旧打在了对手的脑袋上。   “嗷!”   两个持刀男子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随即被抽翻,在地上翻滚惨叫着。   这是恶少?   包东看呆了。   一个恶少没去,赞道:“贾参军弄出了这个东西,堪称是咱们恶少游侠儿的宝贝。出门不用带兵器了,但凡遇到对头,摸出来狠抽就是了。”   竟然是参军发明的东西?   包东见贾平安神色轻松,不禁倍感振奋。   百骑内部也有小山头,比如说程达就有几个心腹,唐旭也有,贾平安的最少,就他和雷洪。   开始有人笑话他们跟着贾平安没前途,弄不好还会被扫把星连累。   可这才过了多久,程达变成了百骑的老三,贾平安逆袭上位,并且唐旭把大多数事务都交给了他去办,这才是真正的百骑之虎。   跟着这样的老大,他觉得前途光明!   晚些贾平安出去,寻个地方卸妆,然后上了阿宝,缓缓出去。   出了平康坊,他就看到了等待周醒的陈二娘,欢喜的道:“二娘!”   陈二娘看到他,不禁愕然,旋即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就欢喜的道:“贾郎。”   贾平安下马走过去。   陈二娘想着要有敬业精神,也是如此。   二人相对快步而行,相遇时,贾平安握住她的双手,深情的道:“二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某觉着已经与你数年未见了。咱们寻个地方说话吧。”   呵!   这个渣男,这是想睡了老娘?   陈二娘羞赧的道:“奴……还未准备好呢!”   这是绿茶的名言,什么我对你有好感,但还没准备好和你一起双宿双飞,再酝酿一番吧。   然后老实人就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召唤。   贾平安遗憾的道:“某准备好了。”   陈二娘赶紧换个话题,“你为何在此?”   贾平安说道:“某去了长安食堂看看。二娘,这长安食堂挣钱可不少,某不差钱。”   这种底气十足的话,男人说出来时是最爽的。   陈二娘突然觉得不对。   先前贾平安想睡了老娘时,老娘竟然没想到做梦这个骂人的话。   你做梦!   你痴心妄想!   我竟然没想到这个念头。   为何?   陈二娘的脑海里出现了王琦看自己时的冷漠眼神。   不,定然不是这样,我是忘记了。   但她又想到了自己被关押在昏暗屋子里时的绝望和气抖冷。   我尽心尽力的为了他去做事,可最终却得不到信任,我是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飘了一下,旋即被陈二娘压了下去。   她清醒过来,才发现贾平安正在关切的看着自己。   “奴无事。”   陈二娘掩饰了一下,然后说是回去。   贾平安想到今日之事后,王琦怕是会疑惑自己最近的运气是不是有问题。   而小圈子最近不大活跃,这和褚遂良被弄走也有关系。朝中不活跃,阴暗处就得活跃起来,否则就是死水一潭。   王琦会弄什么?   贾平安在思索。   他刚到百骑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喧哗。   “千牛卫出事了。”   贾平安笑道:“蒋巍最近的运气不大好啊!”   唐旭也幸灾乐祸的道:“他一直不服咱们百骑,可咱们蒸蒸日上,千牛卫却麻烦不断,可见某的运气要强过他。”   不要脸!   众人别过脸去。   外面来了一人,说道:“千牛卫有人争执,随后动手,两人被打成了重伤!”   贾平安呆若木鸡。   能这般猛的还有谁?   还有谁?   邵鹏问道:“是谁这般凶悍?”   “是李敬业。” 第262章 悍勇,祸事   李勣正在理事,一个官员进来禀告道:“英国公,令孙李敬业在千牛卫与人争执,重创二人。”   小畜生!   李勣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陛下让你去千牛卫,这便是栽培之意。老夫让你谨慎,可你看看自己干了些什么!   他怒了!   但目光依旧温润。   这便是成熟的代价。   年少时你可以喜怒形于色,想愤怒就愤怒,想大笑就大笑。   但当你被社会毒打多次后,你就会不自觉的变成另一种人:愤怒了依旧微笑;高兴得意了依旧微笑……   有人说这是被社会打磨的圆滑了,但更多的是人心难测,你不敢去试探。   李勣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事情既然发生了,他作为祖父反而不好插手。但他有些担心小圈子会借机出手……   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太难受。   来禀告的官员却是个眉眼通透的,知晓李勣此刻定然焦急,但却不能干涉。   这便是某的机会啊!   但他觉得自己需要等一下,于是晚些才继续说道:“说是贾平安去了。”   李勣心中一松,接着就淡淡的道:“知道了。”   不一下全部说出来,此人是想卖人情。   可老李何等人?   卖人情就卖的干脆些,这等欲擒故纵的手段只会结仇。   ……   千牛卫。   两个受伤的千牛备身躺在地上,一人双手扭曲,一人断了大腿。   “为何动手?”   蒋巍黑着脸,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   原先千牛卫前途大好,李治甚至准备撤掉百骑的护卫之责,这对千牛卫是极大的鼓舞和肯定。   可现在百骑翻身了。   千牛卫却……翻船了。   哎!   两个千牛备身的惨叫声很是渗人,而肇事者站在边上,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们羞辱人!”李敬业依旧火气未消。   蒋巍冷笑道:“羞辱人就能把同袍打成重伤?”   看看那两个千牛备身吧,那手脚断裂处,弯曲的角度格外的清奇,   李敬业看了一眼那二人,眼神依旧凶狠,“杨胜涛和王修当着某说了兄长的坏话。”   “坏话……”蒋巍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最大的笑话,“同袍之间的争执,为何下狠手?”   李敬业木然道:“某就只是一抓,随后踹了一脚。”   呃!   就那么简单?   蒋巍冷笑着过来,“一抓一踹就能如此?你是把某当做是傻子了吗?来,抓某!”   李敬业看着他,然后摇头。   兄长说过,要与人为善。   蒋巍骂道:“贱狗奴,动手!”   李敬业下意识的抓去。   蒋巍的肩膀被抓住,他冷笑着想挣脱……   李敬业大吼一声,两只手牢牢的抓住了蒋巍的肩膀,随后发力……   卧槽!   一群人看着蒋巍被举了起来,然后李敬业准备开扔。   “住手!”   众人赶紧喝止。   李敬业手一松,啪嗒,蒋巍掉在了地上。   他以身试法,觉着李敬业的武力值达不到那等程度,谁知道差点就当场扑街……   他羞红了脸,喝道:“痛责!”   李敬业很光棍的趴在长凳上,随后上了板子。   “说,为何对兄弟下手?”   蒋巍在边上喝问。   李敬业咬着软木,眼中全是倔强。   “痛打!”   在百骑唐旭还有邵鹏来钳制,在千牛卫,蒋巍说啥就是啥。   板子打的又快又狠!   李敬业闷哼着,蒋巍不断喝问。   “校尉,贾平安求见。”   蒋巍抬头,“不见!”   这是我千牛卫的事儿,打一顿又如何?按照蒋巍的了解,英国公对李敬业这个孙儿颇为头痛,自己出手教训他一顿,说不得还能得个好。   “打!”   “闪开!”   大门那边一阵喧哗,接着贾平安就冲了进来。   包东和雷洪按着刀柄,对围过来的千牛卫威胁道:“别过来啊!小心刀子不认人。”   那些千牛卫同样按着刀柄狞笑着。   包东有些心慌,这对手太多,他再高的武艺也扛不住啊!   贾平安目视着蒋巍走了过去,直至走到长凳的边上。   那两个行刑的还在动手。   贾平安突然问道:“有完没完?”   蒋巍眯眼,“这是千牛卫,不是百骑。”   贾平安冷笑道:“敬业憨实,一般人就算是说些什么他也不会动手,某听到他动手打伤人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   他突然侧身喝道:“没完了!”   两个行刑的军士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了。   贾平安的眼中有血丝,蒋巍见了冷笑道:“继续打!”   这不是百骑,他不可能低头。   贾平安上前一步,“你确定要与某为敌?”   他没提及李勣,因为此事李勣管不着。   蒋巍的姿态很明显,他就是要公事公办。   这没问题,但责打……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冷意,蒋巍淡淡的道:“某从军时,你才将出生。你有才,在百骑有唐旭和邵鹏护着你,可这里是千牛卫,大才也得低头,勇士也得蹲着!”   那两个军士举起了板子,贾平安怒火上涌,“蒋巍,你想动私刑吗?你为谁效力?哪个门阀世家?你是谁的棋子?”   千牛卫乃是帝王身边的侍卫,一旦成为世家门阀的工具,皇帝就可以洗洗睡了。   瞬间蒋巍面色煞白,想弄死贾平安。   “打?!”贾平安指指李敬业,“英国公为人公正,为此得罪了不少门阀世家,你借机对他下毒手,这是想让英国公在朝中对门阀世家退避三舍,可对?”   若是这话被李治采信,蒋巍觉得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两个军士茫然等着命令。   “你信口胡言,想陷害某吗?”蒋巍的语气软了。   “滚!”贾平安赶走了两个军士,亲自给李敬业解绑。   看到他屁股被打的青紫一片,贾平安铁青着脸道:“为何动手?”   李敬业已经起不来了,“兄长,那杨胜涛和王修说你……说你是扫把星。”   蒋巍冷笑,觉得抓到了把柄,“就这你动手重创了同袍?”   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而擅闯千牛卫的贾平安自然就是跋扈的代表。   进而延伸下去,唐旭和邵鹏有没有责任?   定然有责任。   没有他们的纵容,贾平安能这般飞扬跋扈?   如此,他只需要把李勣那边的怒火消了就是。   怎么消?   他早就想好了,回头就去请见李勣,说一番话。   ——李敬业为人大胆,少了约束,下官借此事敲打他,想来……   英国公,你孙子李敬业没经过社会毒打,在千牛卫闯祸了,某在职责范围内教训了他一下。   不过是一顿板子罢了,作为武将的李勣难道会在意?   那他就不是英国公。   但凡名将,许多时候为了调教儿孙,甚至会故意责罚他们。   所以他心中有数,觉得此事一切尽在掌握。   “他们还说兄长没啥本事,靠着抱宫中萧淑妃的大腿,这才能在百骑厮混。”   卧槽!   蒋巍只觉得心中的算盘全数崩塌。   你说别的都成,但……谁特娘的让你们扯到后宫了?   那萧淑妃乃是陛下宠爱的妃子,把贾平安和她编排在一起,这是对萧淑妃的不恭,也是对贾平安的污蔑。   “但你也不该下此毒手。”   那两个伤者已经被弄上了门板,准备抬回家去,接着就是正骨,以及漫长的休养。   “某只是抓了一把,踹了一脚。”   李敬业的话让人无语。   是啊!   他就那么简单的出手,可没想到那两个倒霉催的家伙竟然就像是被高速疾驰的马车撞到了一般。   贾平安奋力把李敬业扶起来,微笑道:“就算是敬业犯错,此事依旧要先查清再责罚。你今日……蒋校尉,某代敬业多谢你的教诲了。”   李敬业的体重能有贾平安两个,他扶着很是吃力,汗水从鬓角流淌了下来。   而李敬业此刻遇到了兄长,心神一松,屁股的伤处剧痛,同样是汗流浃背。   蒋巍心中一震,知晓贾平安动了真怒。   ——你要动手没问题,这是你的职责,可你不该在没查清楚的情况下就责打李敬业!   这个事儿,某记住了!   贾平安扶着李敬业出去,二人脚下蹒跚,有人过来帮忙,贾平安摇头拒绝。   千牛卫这些人大多出身不凡,这等人从小耳闻目染,都知晓趋利避害。先前李敬业动手时,那二人的辱骂他们定然听到了,可后来却无一人为李敬业发声。   娘的!   果然是家学渊博,这等不惹事的本事让人钦佩。   但都是傻卵!   贾平安把李敬业扶出皇城,随后令人弄了马车来,把他送回去。   接着他回到了百骑告假。   “别乱来!”唐旭警告道:“那二人某打听过了,家里都不简单,李敬业最多养伤一阵子,那二人的骨头却断了,他已经占了便宜……”   “校尉放心。”贾平安笑道:“某是想着去照看一番。”   他没去寻李勣,这等时候不能碰头。   而李勣此刻也得了消息。   “英国公,贾平安带着人冲进了千牛卫,和蒋巍发生了冲突,随后强行带走了李敬业。”   小贾……   李勣咬牙,腮帮子鼓起,瞬息又松开。   “说是什么……有人辱骂贾平安和宫中的萧淑妃有关联,贾平安是靠着抱大腿才有了今日。”   萧淑妃深受皇帝的宠爱,这话暗指贾平安吃软饭。   李勣冷笑道:“知道了。”   ……   “陛下,萧淑妃求见。”   李治难得空闲的时候,正在外面踱步,回身就看到了一脸悲愤的萧淑妃。   “陛下!”   “何事?”李治本来冷漠的脸上多了微笑和温情。   萧淑妃快步过来,愤怒的道:“陛下,外间有人说了臣妾的坏话,说臣妾和那个扫把星勾结一起,他是靠着臣妾才有了今日……”   呃!   这个不是扯淡吗?   李治微微皱眉,想到了一个事儿:这等话是谁传出去的?   多半是皇后。   那个女人是各种手段都使尽了,可依旧没能干掉死对头萧淑妃。   而李治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一直在偏帮萧淑妃,堪称是这出宫斗大剧的总导演,外加最佳男主角。   “安心。”李治觉得这事儿……它就不是事。   萧淑妃挽着他的胳膊,含泪道:“定然是那个贱人散播的谣言,陛下,那扫把星说的故事好听,臣妾许久都没听过了……”   咦!   李治不禁看了萧淑妃一眼,心想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知晓用这等手段来消除谣言,不错啊!   他想了想,觉得最近皇后有些过于嘚瑟了,就点头,“也好。”   但他再偏帮萧淑妃,回头皇后会失去战斗的欲望。   等萧淑妃走后,他吩咐道:“王忠良。”   “陛下,奴婢在。”王忠良亲眼看到了一出好戏,想到贾平安被污蔑和萧淑妃这个凶狠跋扈的女人是一伙儿的,就忍不住想笑。   宫中谁不知道萧淑妃是借着贾平安来打击皇后?   而贾平安是百般推拒,能不进宫就不进宫。   至于所谓的抱大腿……   贾平安的功劳摆出来,说这话的人就该挨大嘴巴子。   李治觉得这个蠢内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就皱眉道:“去告诉相公们,柳奭可为中书门下三品。”   这是一个李治并不赞同的任命,为此拖了一阵子。   但此刻想来他却觉得很有趣。   柳奭跻身宰相之列,王皇后会更加的嘚瑟。   而占据上风的萧氏会被打压一下,随后会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战斗力来。   斗吧,使劲斗。   感业寺的武媚还得等几个月才能进宫,这个女人行事风格悍勇,等皇后和萧氏斗作一团时,再把那个女人弄进宫来……   随后便是三国大战。   他需要的是平衡,武媚进宫,他就多了一个棋子,能自己操纵的棋子。   想到这里,李治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   “皇后!”   蔡艳几乎是狂奔进来,欢喜的道:“刚来了消息,陛下令柳奭为同中书门下三品,皇后,是相公了!”   哈哈哈!   王皇后觉得自己的咽喉里有小舌头在跳舞。   那种人生巅峰的快乐啊!   她起身,“走,去那个贱人处。”   晚些,李治得了消息。   “陛下,皇后去了萧淑妃处,两边大打出手。”   皇后干得漂亮!   “陛下,有人弹劾英国公之孙李敬业重伤同袍。”   李治淡淡的道:“知道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管。   随后弹劾越发的多了。   杨、王两家都不肯罢休,而弹劾李勣的孙子,这是小圈子乐于看到的,于是推波助澜,一时间,李敬业仿佛成了万恶不赦之人。   李治看着一堆弹劾的奏疏,问道:“英国公如何说?”   王忠良说道:“英国公依旧如故,并未管此事。”   “他不好管,要避嫌。”李治眸色深沉,“但他也在看。就算是最后无奈,他也能把李敬业弄到远处去,过几年再回来,也就是惩罚过了,谁还能和这么一个少年计较?”   王忠良懵,下意识的道:“陛下,那英国公为何还不请罪?”   请罪之后,姿态也就主动了。   英国公名将,为何没动静?   “他在看!”   李治觉得很有趣,“李勣此生已然如此了,但人都担忧子孙。李敬业未来如何?谁是他可靠的友人,这些都得看。越是麻烦,就越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这竟然把孙儿的劫难当做是考验人心的手段,王忠良觉得自己若是有个李勣这般的对手,大概会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贾平安呢?”李治很好奇,“他抢走了李敬业,千牛卫丢了人,他难道就此罢手?”   ……   贾平安在家里等消息。   “阿福!”   阿福懒洋洋的爬过来,趴在贾平安的膝上,龇牙,示意自己要吃的。   贾平安摸着它的脑袋,用力揉啊揉,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   外面有人敲门,宋不出开门,赶紧说道:“见过崔郎君。”   崔建骑马手都被冻僵了,一边搓手一边进来,“小贾!”   “崔兄!”   贾平安起身,阿福开始爬他坐的凳子。   “阿福真是惹人疼。”崔建摸摸阿福的脑袋,恨不能家里也养一只食铁兽。   贾平安只是含笑看着。   崔建看了看他,说道:“杨胜涛家中有个大哥杨胜河,在高侃的麾下,正准备调动升职,话说你打听这个作甚?”   贾平安笑道:“准备请杨家吃饭。”   晚些他去寻了高侃。   高侃见到他就笑道:“老夫要准备去北庭了。”   “恭喜。”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儿。   二人说了些话,高侃淡淡的道:“你来必然是有事,说吧。”   老高果然是个耿直人,贾平安没有闪避,说道:“高将军,敢问麾下是否有个叫做杨胜河的将领?”   高侃想都不想,“有,你想如何?”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某与此人家族结怨,听闻此人即将升职,某想……左武卫怕是更适合他一些……”   高侃看了他一眼,眼神淡然,仿佛什么都知晓,“杨胜河升职调动,老夫的举荐至关重要。”   在这个时代,上官的评价和举荐对官员的仕途堪称是决定性的。   贾平安拱手,“某告辞。”   这等时候他不能再多说了。   走到门边时,只听高侃轻描淡写的道:“左武卫……也不错。”   “多谢高将军!”   贾平安回身拱手。   高侃笑道:“你一番话让老夫截住了准备逃窜的车鼻可汗,对老夫帮助颇大,无需多谢。”   ……   求票。 第263章 得意,低头求饶(为盟主“东东包”加更)   人最大的错觉就是‘这人能帮我’。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认识的人、自己的朋友能帮助自己,可往往现实会给他一巴掌。   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要想让别人帮助你,你得对别人有帮助,也就是互助。   你老是去求别人,可别人有事儿你却帮不上忙,这是你的能力不够,你会渐渐离开这个人的圈子。   还有一种就是你有能力却不帮忙,这样的事儿坏口碑,下次你再去求人时,那冷漠的脸会让你悔不当初。   没有单方面的帮助,除去你的老父母能无怨无悔的为你出钱出力之外,其他人没这个感情驱动,也没这个义务。   所以你想让自己能左右逢源,那么你必须要有让别人心动的能力,或是钱财,或是权利,或是……许多许多。   贾平安从未有那种别人一定得帮我的想法,所以在见到梁建方后,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没有什么盘算,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老夫知晓了。”梁建方看着很严肃。   贾平安笑了笑,随后告辞。   这等时候你无需问,一问就是逼宫,只会让人厌恶。   他回到了百骑,恍若无事人般的做事。   而梁建方却在左武卫唏嘘不已,“现在的少年,够义气,够狠!关键是够义气,为了兄弟能这般折腾,小贾……娘的,为何不是老夫的孙婿?”   ……   历史上的李勣,此刻已经卸掉了左仆射的职务,算是脱离了被集火的困境。   可现在却不同了,李勣涛声依旧,小圈子对此很是恼火。   于是一个少年殴打同袍的事件,就渐渐演变成了向李勣开火的契机。   很热闹啊!   外面炮声隆隆,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出了百骑,他看到了两个千牛备身。   其中一人走过来,愤怒的道:“敬业为你与人动手,为此牵累了英国公,你竟然能如此坦然的不闻不问,不要脸……呸!”   贾平安笑了笑。   边上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然后江湖传消息还特别快。   “贾平安被人拦住喝问,说他不要脸。”   巴陵只觉得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酪般的舒坦,甚至有些腾云驾雾的飘飘然。   “他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巴陵笑的花枝乱颤。   “是何事?”   柴令武杵拐来了。   “哎哟!笑累了。”巴陵捂着小腹说道:“那贾平安刚被人拦住,说李敬业为他倒霉,李勣为他被围攻,他却泰然自若,真是不要脸。”   柴令武坐下,只觉得心中的积郁竟然去了几分,“拿酒来。”   巴陵一愣,“郎中说你不能饮酒。”   柴令武说道:“喝一点。”   心情那么美丽,不喝酒岂不是辜负了这等心境?   这边在庆贺,杨、王两家却在愤怒。   杨家,杨胜河大步走进了杨胜涛的卧室里,问道:“如何?”   边上伺候的人说道:“郎中说小郎君怕是要养三五个月才能好。”   杨胜河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那便安心养着。”   杨胜涛躺在床上,哽咽道:“那扫把星该死!”   “你和那些人厮混了?”杨胜河的眸色微冷。   所谓那些人,就是小圈子。   杨胜涛目光闪烁,“兄长,某就是和几个朋友玩耍。”   “玩耍!”杨胜河说道:“那些人厉害,阿耶想靠拢,却有个对头在里面,就不远不近,你却和他们走得近……”   “二郎!”   一家之主,卫将军杨奇回家了。   “阿耶!”   杨胜河迎上去,“孩儿今日才知晓,二郎和那些人走得近。”   “有问题?”杨奇俯身,微笑道:“二郎今日如何?”   杨胜涛明显的轻松了许多,“阿耶,疼。”   “为父知晓了。”杨奇冷冷的道:“你安心,为父先前和一些人见了一面,他们说你只管养病,出来后长安诸卫任由你选。至于李敬业,他会远遁……”   “还有贾平安!”杨胜涛眼中多了仇恨之色,“阿耶,那个贱人硬闯千牛卫,抢走了李敬业。”   杨奇点头,“安心,此次弹劾之风强劲,他也无法幸免。另外,李敬业是为了他……那么他能回应什么?若是不能,此后他就抬不起头来。再说了……”   他看看杨胜河,“大郎,今日为父和那些人商议,谈及你,他们说安心,回头定然能把你弄到左骁卫。左骁卫……”   他很是欢喜的道:“进去之后,他们答应会看着你,以后……大郎,你的仕途就顺畅了。”   杨胜河心中一震,欢喜的道:“阿耶,他们接纳你了?”   杨奇点头,唏嘘道:“当年有对头在,所以为父一直被排斥在外。如今对头日暮西山,为父自然就进去了。咱们杨家……哈哈哈哈!”   杨胜涛兴奋的道:“阿耶,那李敬业可能弄死他?”   杨胜河皱眉道:“蠢!李勣在,在扳倒李勣之前,不好对李敬业下狠手。”   杨胜涛有些遗憾,但转瞬又高兴了起来,“那个扫把星呢?”   “那个扫把星……”杨奇淡淡的道:“你等着,此次定然要让他穷途末路。”   杨胜河笑道:“只要那些人出手,贾平安此次当身败名裂。”   杨奇含笑道:“李敬业是为他出手,若是李敬业或是李勣灰头土脸,贾平安难辞其咎,二郎安心,最多十日,你就能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杨胜河轻松的道:“回头等某这边在左骁卫安置好了,再去筹谋,给他一下。”   这是为杨胜涛出气之意。   父兄这般爱护,杨胜涛不禁欢喜不已。   第二日,杨胜河就准备去左骁卫。   “阿耶,某去了。”   杨奇还在吃早饭,含糊不清的道:“好,记得回来说说好消息。”   “是。”   杨胜河一路去了左骁卫。   “下官杨胜河,奉命来左骁卫。”   他笑的很是温和。   门子拱手,“杨郎君之名某昨日就听闻过,说是骁勇,还请稍等。”   门子对你恭恭敬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晓了你在左骁卫将会受到重用。、   杨胜河微微一笑,颔首道:“辛苦了。”   门子小跑着进去,这也是一种姿态。   看看,某对你的事情是多么的上心。   这等手段一般人扛不住,几次三番后,自然对他产生好感。   可杨胜河却是家学渊博,这等程度的马屁他不会吃。   他甚至还有些鄙夷,觉着门子是个小人。   晚些门子回来了,却是缓步而行。   杨胜河心中一哂,觉得这等小人果然就是这等模样。   可近前后,他发现门子的神色冷漠。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人,等某在左骁卫站稳脚跟后,定然要让你好看。   一个门子对于他而言不是事。   想到这里,他露出了微笑,“有劳了。”   温文尔雅不代表我对你满意,回头弄你时我依旧是如此。   门子淡淡的道:“杨郎君久等了,大将军说了,左骁卫求才若渴,但可惜左武卫却捷足先登。”   “左武卫?”   还是捷足先登。   什么意思?   梁建方难道觉得某有大才?   杨胜河心中微喜,拱手告辞。   晚些到了左武卫,门子领着他进去。   见到梁建方时,杨胜河恭谨行礼,“下官杨胜河,见过大将军。”   梁建方在看文书,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杨胜河?”   某刚才自我介绍了啊!   杨胜河点头,“正是下官。”   梁建方放下文书,揉了揉眼睛,“你……杨胜河?”   杨胜河:“……”   大佬,你莫不是眼神不好?不对,不是眼神不好,而是记性不好。   “是,下官杨胜河。”   梁建方哦了一声,“听闻你对小贾不满?”   杨胜河一怔,“小贾是……”   梁建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是老夫看好的后辈,听闻你家要弄他?”   轰隆!   杨胜河只觉得脑海里一声爆鸣,整个人都懵了。   梁建方竟然要为贾平安撑腰。   不!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本是准备去左骁卫,为何来了左武卫,落入了梁建方这个魔头的手中。   梁建方此人堪称是大唐军方的一朵奇葩,虽然战功不算顶级,但却以豪迈的作风,以及坦率的性子赢得了君臣的信任。   这样的人若是要弄他……不,听梁建方的口气,是一定要弄他。   听闻你家要弄小贾?   这分明就是威胁啊!   他看了梁建方一眼,只见老流氓拿着文书,萝卜粗细的手指头随意翻开一页,然后抬眸,眼中多了冷色。   瞬间杨胜河就晕乎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左武卫,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皇城。   一路到家。   他躺在床上,随手盖上被子,“都别吵。”   他一觉睡到杨奇下衙回来。   “大郎这是怎么了?”杨奇摸摸他的额头。   杨胜河起身,眼神虚弱,“阿耶,某被弄到了左武卫。”   杨奇一怔,笑道:“左武卫也不错。”   杨胜河深吸一口气,觉得脑袋依旧是晕晕乎乎的,“阿耶,梁建方今日说,贾平安是他看好的后辈,听闻咱们家要弄贾平安。”   杨奇愕然,“梁建方……不对!”   他急匆匆的出去,“为父去问问那些人。”   这事儿随即就发酵了。   那些人很明确的告诉杨奇,他们去要了杨胜河,但不知怎地,最终杨胜河却被弄去了左武卫。   也就是说,中间有人出手了。   谁敢对小圈子想拉拢的人出手?   那些人也怒不可遏,随即展开调查。   “是高侃!”   消息让杨奇觉得怒不可遏。   “为何?他和杨家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对大郎?”   “不知,但前几日贾平安去寻了高侃。”   杨奇不甘的哀求道:“拉拉大郎吧。”   那些人叹道:“旁人也就罢了,梁建方……那是有名的不要脸,上次他还和长孙相公翻脸,越发的肆无忌惮了。要不,你去试试?”   杨奇爱子心切,就去求见梁建方。   “大将军说了,没空。”   门子很趾高气昂的道:“大将军知晓你的来意,说……要弄就弄到底。”   不死不休!   杨奇打个寒颤,再回去寻那些人时,却只收获了爱莫能助。   别人可以,梁建方是已经不要脸了,他们没办法。   杨奇回到家中,一家父子三人聚首。   “阿耶……”杨胜河看到杨奇的神色时,不禁愕然:“难道他们也不成?”   杨奇摇头。   杨胜河怒道:“阿耶,可是李勣吗?”   只有李勣才有这等能量。   杨奇摇头,疲惫的道:“是……贾平安。”   嗯?   杨胜河不敢相信的道:“阿耶,他如何能做到?”   杨奇觉得眼皮子很重,“他先去寻了高侃,高侃出手,举荐你去了左武卫……”   杨胜河嘶声道:“随后……梁建方和他有交情,可这份交情竟然能让梁建方不惜得罪咱们杨家。为何?”   杨奇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梁建方说,那贾平安是他看好的后辈。为父觉着,高侃也是如此。”   杨胜涛喊道:“阿耶,兄长,为何会这样?难道那贾平安还能得意下去?”   杨奇和杨胜河都没理他。   “大郎。”杨奇觉得自己一生都未曾遇到过这等绝望时刻,“你的事……若是你留在左武卫,梁建方有的是法子来收拾你。”   “再试试。”杨胜河咬牙道:“明日某再去左武卫试试,若是不成,叫人进言。”   “也好。”杨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杨胜河再度求见梁建方。   他一路被领着到了梁建方的值房,站在门外,看到里面站着一个少年。   “老夫问你,阿史那贺鲁若是远遁,何时再来偷袭?”   梁建方看着凶神恶煞的,可杨胜河却知晓,大佬们越是欣赏你,就越不会和颜悦色。   少年略一思忖,笑道:“一年内,半年以上。”   梁建方再问道:“为何?”   少年这次没有思索,淡淡的道:“他远遁之后要招拢部族,随后要整合。整合之后就是一头狼,狼要吃肉,必然要来寻个地方开刀,那必然就是大唐。而时日……大半年正好整合了部族。”   “哈哈哈哈!”梁建方大笑道:“好。”   他瞥到了杨胜河,问道:“你来作甚?”   某在左武卫啊!   难道你觉着某最好别来了?然后整日在家,随后你一句杨胜河长期不来左武卫,随手就能让某倒霉。   老梁,你好毒。   杨胜河只觉得心中凉了半截。   少年看着他,眸色微冷。   “小贾,这位就是杨胜河。”梁建方这个帮忙很彻底,甚至是露骨。   贾平安微微颔首,“久闻杨家之名。”   杨胜河干笑了一下,然后赶紧回家。   “大郎,如何?”杨奇的眼中多了期冀。今日他专程告假在家,就是为了等消息。   杨胜河摇头,绝望的道:“阿耶,贾平安就在左武卫,梁建方和他……谈笑风生。”   “完了!”杨奇的气息紊乱,“这……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杨胜涛愕然,“去求长孙相公!”   这个蠢货!   杨奇对幼子的怜惜之情,此刻都化为了恨铁不成钢。   “你跟着那些人厮混,被他们蛊惑去对付贾平安和李敬业,你可得了好处?好处没有,却害了你大哥!”   杨奇把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长子的身上,可如今长子却陷入了绝境,让他恨不能抽打一顿幼子。   杨胜涛动了一下腿,惨叫一声。   杨胜涛起身,行尸走肉般的缓缓出去。   他进了左武卫,就相当于是进了牢狱,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不甘心!   “阿耶……”   杨奇落泪,“大郎你别担心,为父知晓那贾平安要什么,为父……这便去低头。”   “阿耶,不可!”   杨胜涛挣扎着,杨奇回身,冷冷的道:“从今日起,直至你养好伤,都不许见客。”   这便是禁足,更是断绝外界联系的手段。   “阿耶!”   杨奇脚步稳定的出去,等出了家门时,上马却几次三番的腿软……   他一路到了百骑,得知贾平安告假在家,就去了道德坊。   “阿福!”   此刻田地里空荡荡的,一个黑白相见的东西在滚动,周围有些孩子在玩闹追逐……   敲开门,面对杜贺,杨奇说道:“某杨奇,求见贾参军。”   杜贺为官多年,原先也见过杨奇,不禁愕然道:“杨将军寻我家郎君有事?”   杨奇苦笑道:“就说杨某来请罪。”   杜贺惊讶,然后收敛心神,“请进来奉茶,某这边去禀告郎君。”   他一边走,一边惊讶,心想杨奇可是军方的实权派,历来不肯低头的,为何要如此低姿态来求见郎君?   他觉得贾平安会欢喜或是惊讶,可贾平安只是冷笑道:“他终于来了。”   郎君这是……   到了前院,贾平安看到了杨奇,微笑道:“卫将军可是稀客,有事?”   一般客人来了没有这般开门见山问话的,得先寒暄几句。   可贾平安却直截了当,近乎于下逐客令。   杜贺心中微惊,担心杨奇发怒。   可杨奇却看着贾平安,问道:“如何才能消除此事?”   他的笑容带着无奈和一丝讨好。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可得罪过杨家?”   杨奇摇头,嘴角的苦笑更浓郁了。   贾平安再问道:“杨家可有不满?”   杨奇摇头。   贾平安眯眼,“杨胜涛污蔑贾某,激怒李敬业,此事可有疑问?”   他就是杨胜涛的父亲?   杜贺心中微怒。   原来就是这人的儿子把郎君逼到了绝境之中。   最近外面风声鹤唳,传言纷纷,都说扫把星此次算是坑了李家。   连道德坊的街坊都说贾平安此事做的不地道。   可今日杨奇竟然来了贾家。   他的姿态那么低,是来求和的吧?   郎君是如何做到的?   杜贺心中还在猜测。   杨奇点头,“是,此事乃是二郎口误……对不住贾参军了。”   说是口误,实则就是遮羞的说法。   杨家竟然低头了?   杜贺不禁欢喜不已。   可贾平安却咄咄逼人的道:“当初他诽谤污蔑,那么如今依旧该杨家出面澄清!”   “贾参军!”   杨奇面色煞白,哀求道:“咱们来日方长,杨家此后就是贾参军的盟友……”   他才将和小圈子搭上勾,为小圈子提供炮弹攻击李勣,若是此刻他反口,说此事和贾平安、李敬业无关,是自家儿子在污蔑人,那……   小圈子会恨死了他!   贾平安微笑道:“你可以说不。”   他布局至此,再无杨家反悔的余地。   杨胜涛废掉了,哪怕是断腿恢复原状,可李勣恨他入骨,贾平安恨他入骨头,出来干啥?   而杨奇最看重的就是长子杨胜河。   贾平安的目标对准的就是杨胜河。   你动某的兄弟,某就废掉你的长子!   杨奇再无半分退路!   他颤声道:“好!”   贾平安微微一笑,“谁撺掇的杨胜涛?”   杨胜涛和贾平安、李敬业没有半分恩怨,为何要出言污蔑?   这事儿背后有人!   这少年竟然还要报复!   杨奇既然反水,自然也不会遮掩:“马庆虎。” 第264章 帝党狂欢   李勣坐在殿内,刚升职的和柳奭和宇文节都含笑看着他。   这不是示好,而是怜悯。   此刻有官员在念着奏疏,内容都是弹劾李勣的。   一句话:李勣教孙无方,以至于李敬业在千牛卫内飞扬跋扈,把同袍痛殴致残,这等宰相岂能重用?   老李,你不属于朝堂,还是回家养老去吧。   李治默然看着。   李勣回来后,他渐渐寻找到了些平衡,但显然有人看不下去了,出手要让李勣滚蛋。   李勣……看着很是温润。这是他的特点,喜怒不形于色。   但攻击越来越疯狂。   “李勣有不臣之心!”   当这份奏疏被念出来时,李勣起身,免冠请罪。   这等时候不能辩驳,就交由皇帝来处置。   李治深吸一口气,觉得皇帝忒难了些。   长孙无忌看了柳奭一眼,淡淡的道:“柳相公、宇文相公看着想说话,为何不说?”   柳奭和宇文节都是新晋的宰相,一个是皇后的舅舅,小圈子的积极靠拢者。而宇文节就不消说了,他就是小圈子的人。   长孙无忌此刻发声,就是要示威,让大家知晓小圈子的势力庞大。顺带还能让新人亮个相。   白鹤亮翅不行,那就来一招白虎掏心!   宇文节微笑道:“英国公却是该反省一番。”   柳奭淡淡的道:“既然进了庙堂,就不是一人之事,不把家管好,不把子孙管教好,如何能为天子调理阴阳?子孙跋扈,受害人痛苦不堪,却求助无门,老夫虽然新晋,却也见不得这等事,要为那二人求一个公道!”   这话大义凛然,连长孙无忌都暗自叫好。   李治叹息一声,知晓王皇后一家子终究还是觉得世家门阀更可靠,而他这个皇帝就是风中之烛。   罢了!   李治刚想按照自己的预案出手。   “陛下,有卫将军杨奇的奏疏紧急送上。”   所谓紧急送上,就是急奏,不经过中书门下,直接送到君臣这里。   宇文节叹道:“他的儿子断了腿,这是悲愤之下的举动吧,莫要怪责他才是。”   奏疏不经过门下省和中书省,这就是越矩了。   越矩,宰相们不爽就会暗中收拾你。   侍中于志宁点头,“无碍!”   中书令高季辅淡淡的道:“无碍!”   于是杨奇的过错就被略过了。   奏疏被送了来,于志宁执掌门下省,就接过看了一眼。   “是什么?”   柳奭含笑问道。   这是小圈子对李勣的围剿,他刚来就参与了此事,算是交了投名状。   于志宁呆滞。   门下省没意见,中书省高季辅就要了奏疏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也呆住了。   李治心中好奇,“高卿,奏疏里说了什么?”   高季辅抬头,看了李勣一眼,眼神古怪,然后说道:“陛下,杨奇请罪,说他的儿子杨胜涛喝多了,污蔑了贾平安,还和李敬业争执,被打乃是……咎由自取。”   长孙无忌身体一震。   杨奇疯了?   宇文节嘴角的微笑凝固了。   这是为何?   杨奇莫不是喝多了?   而柳奭最是惊讶,“为何?他为何这般说?”   不是说好的,杨王两家出首钉死李敬业,大伙儿借势弄李勣吗?   可杨奇突然反水,他们先前的那些话都反噬了过来。   高季辅淡淡的道:“诸位都说英国公十恶不赦,纵孙行凶,可苦主却说并非如此,难道诸位是苦主?否则怎地这般言辞凿凿?”   啪啪啪……   这些话就像是巴掌,打的柳奭等人脸上无光,备受煎熬。先前他们围攻李勣,言辞凿凿的说李敬业是个祸害,李勣家教有问题。可一转眼苦主说压根没这回事,是我家孩子嘴贱,被打是咎由自取……   事主都不哔哔了,你们哔哔个啥?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这是想干啥?   李治心中欢喜,但却有些不解,心想这是为何?   杨奇莫不是突然决定要效忠朕了?   而李勣也是满头雾水,不知杨奇发什么疯。   但此次却是反转了局势,顺带打压了一下新晋的两个宰相,李治觉得收获满满。   随后散去。   有人等在外面,见长孙无忌等人出来,就说道:“相公,先前杨奇去了道德坊贾家。”   “贾平安!”   瞬间柳奭和宇文节双拳紧握。   今日他们二人履新,自然要亮个相。   所谓亮相,就是出个头,让别人知晓你的政治理念,以及性格等等。   他们意气风发,大义凛然,可最后却是在唱一场独角戏。   没人鼓掌,没人观看的独角戏。   丑态百出啊!   而罪魁祸首竟然就是那个贾平安。   柳奭目光微动,看了宇文节一眼,心想这事儿不是说板上钉钉了吗?   宇文节也是懵的。   被坑惨了啊!   李勣微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小贾……君子也!义之所在,义无反顾!”   他不知道贾平安是如何操作的,竟然能让杨家反水,但想来其中的困难不少,风险不小。   敬业能有这等兄弟,何其幸运!   “哈哈哈哈!”   永远温润的李勣竟然放声大笑。   众人回到自己的地方后,消息已经开始来了。   “杨胜河本来是要去左骁卫,却被弄去了左武卫。”   “左武卫是梁建方的地方,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老夫明白了。”柳奭捂额,“贾平安是去寻了梁建方,不对,杨胜河为何去了左武卫?”   “说是高侃的举荐。”   擦!   柳奭呻吟一声,“他竟然筹谋如斯……”   输的不冤!   “那个少年,被人污蔑不动声色,舆论哗然也不为所动,就在等着,一出手就让杨家再无退路,要么玉石俱焚,要么……就得低头。”   宇文节苦笑道:“老夫这才知晓陛下为何把百骑丢给了他,唐旭也得靠边站。这手段缜密,关键是……够狠!”   “可李勣却毫发无伤。”柳奭当然希望李勣滚蛋,那样左仆射就空了出来,他也能去竞争一番。   宇文节却还在想着贾平安。   “这等少年,为何没能拉拢过来?”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二位相公,英国公上了奏疏,说是千牛备身王修污蔑贾平安,当严惩。”   宇文节苦笑,“老夫明白了。贾平安弄掉了杨家,王家顷刻间就成了众矢之的。贾平安不动手,这便是聚拢人心,让那些人动手,如此自然同仇敌忾,他们这是……”   柳奭眼中多了惊色,“这是在抱团!”   要对付小圈子这等庞大的势力,弄什么君子不党,那是自寻死路。   所以贾平安在收拾了杨家后,王家已然是唾手可得的战利品,他却视而不见。   这便是让自己人站出来:谁是自己人,站出来,咱们聚在旗下,让对手看看!   这是一次由少年主导的反小圈子行动,从李勣动手开始,就震动了朝堂。   李治看着奏疏,嘴角挂着笑意,“朕当再看看。看看这风云聚会,能有多大的风!能吹动什么!”   旋即奏疏纷纷进了门下省。   “相公,有弹劾王家的奏疏。”   “相公,有弹劾王家的奏疏。”   “相公……”   奏疏一份份的送来,于志宁看着头痛,“送去中书,让高季辅为难去。”   高季辅接了这些奏疏,看了一眼,就全数送进宫去。   李治看着这些奏疏,眸色深沉。   高季辅低声道:“陛下,可公之于众,如此,可鼓舞士气。”   小圈子看似牛笔,可却激怒了许多人。往日大伙儿不敢冒头,但积怨却越来越深。于是贾平安一声吆喝,带了个头,竟然引得许多人纷纷跟随出手。   李治微笑道:“朕知道了。”   他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等高季辅走后,他翻阅着这些奏疏,渐渐的,竟然眼中含泪。   “从朕登基至今,头顶恍如有座大山压着,不敢动弹,不能动弹……”   王忠良想到了皇帝的艰难,不禁跟着哽咽。   “那些人气焰嚣张,无人敢站出来与他们为敌,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得意洋洋。”   他恨啊!   “他们以为这个大唐就是他们的,任由他们处置,任由他们逍遥……可今日……今日!”   李治的声音尖利,“今日当让他们看看,大唐不乏忠心耿耿的臣子,不乏敢于和他们为敌的臣子,朕……无惧!”   消息传到了后宫。   “什么?许多人弹劾王家?”   萧淑妃急匆匆的起来,“快去,就说我病了,被王家的污蔑气病了,请陛下做主。”   等人去后,她得意的道:“那贾平安竟然有这般能干,不错……你等说说,若是能把他拉拢过来,如何?”   身边的心腹们面面相觑。   “那人在百骑,怕是不好拉吧。”   “什么不好拉!”萧淑妃眼睛一瞪,“他的身后并无根基,若是我愿为他撑腰,难道他会拒绝?这等好事,别人求之不来,他不是傻子,定然会答应。”   呃!   几个心腹很头痛。   姜红衣细眉微挑,“淑妃,那少年怕是狡黠,不行就设套,让他再无后退的余地。”   “什么套?”孙怡身材魁梧,是萧淑妃麾下第一打手,在和皇后的争斗中,立下战功无数。   姜红衣摆摆手,几个宫女退出去。   然后她才说道:“等贾平安下次进来,淑妃就惊呼,说他越矩调戏……他若是想出去,就说要喊叫,随后他进退两难,心神失守之下,再令他写下效忠书,如此……他以后便是咱们的人了。”   “好主意!”孙怡一拍姜红衣的肩膀,姜红衣惨哼一声,“你别动手动脚的。”   孙怡笑道:“习惯了,习惯了。”   “主意不错。”萧淑妃叹息一声,“可效忠书不可取,那是陛下的百骑参军,若是写下效忠书,我可敢拿出来威胁他?若是拿出来,那便是玉石俱焚。他只是瓦砾,我这等珠玉如何能去触碰?罢了。”   晚些消息传来,王家慌了。   其实在杨家低头反水后,王家就慌得一批。   等李勣带头上了奏疏,王家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   随后王家请罪。   这个事儿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可大伙儿却发现……   “小贾呢?”唐旭觉得奇怪。   这个岗位标兵竟然没打招呼就脱岗了。   ……   “马郎慢走。”   马庆虎带着两个随从从青楼里出来,顺带打个嗝。   大白天就去青楼的,基本上都是那等无所事事的富贵人。   马庆虎就是富贵闲人。   家中有钱,家中有权,不趁着享受还等什么?   至于做官,等玩几年后,自然能门荫入仕,如此急什么?   这便是如今的官宦子弟,就算是他们一无是处,起点依旧比普通人高出无数倍,一生也会比普通人潇洒无数倍。   这便是投胎技术带来的好处。   想着那个女妓的热情,马庆虎觉得还是野花香,明日再来。   他走在平康坊里,懒洋洋的看着周围。   两个随从牵着马跟在身后。   “马庆虎!”   前方有人堵路。   马庆虎仔细一看,眼中就多了阴郁,“贾平安!”   贾平安就一人,负手而立。   “是你撺掇的杨胜涛和王修!”   马庆虎打个哈哈,“你说什么,某听不懂。”   某不承认,死无对证!   所以在杨王两家低头后,马庆虎丝毫不慌。   “你想如何?”   两个随从上前,马庆虎有恃无恐。   贾平安双手从身后收回来,右手霍然是一根棍子。   他疾步而来。   “动手!”马庆虎往后退去,两个随从迎了上来。   呜!   棍子横扫,一个随从刚避开,贾平安飞起一脚。   另一个随从大喝一声,却是从边上找到了长棍子,狞笑着过来。   一个宽厚的身影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出来,拦在了随从的正面。   “死!”   李敬业挥拳,无视了棍子。   呯!   随从飞了出去。   “敬业!”贾平安一棍子抽翻了对手,大笑道:“可好了?”   走路依旧有问题的李敬业点头,“好了。”   二人齐齐看向在退后的马庆虎。   贾平安追了上去,马庆虎转身就跑。   “救命!”   他一边跑一边呼救,边上有坊卒想出来,却被同伴给拉住了。   “为何不动手?”   同伴摇头,“那是贾参军。”   “咱们是坊卒啊!”这人挺有正义感的。   同伴骂道:“这是私人恩怨,贾平安此刻在这里堵住马庆虎,就是要打给大伙儿看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别人的事儿你也想去做个主……”   那边贾平安一脚踹倒了马庆虎,然后一顿暴打。   最后他把马庆虎提溜起来,手一松,随即一击下勾拳。   呯!   马庆虎双眼翻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够狠!   众人不禁脊背发寒。   等马庆虎被抬回家时,马家愤怒了。   但旋即传来消息,萧淑妃被气病了。   马庆虎散播萧淑妃和贾平安的谣言,是此事的罪魁祸首。   萧淑妃怒了。   一夜之后,李治走路都想扶墙。   随后皇帝也怒了。   王家在压力之下请罪,随后家主被削爵降职,整个家族愁云惨淡。   李敬业再度来到了千牛卫。   “敬业!”   “敬业你的伤可好了?”   “那杨胜涛不地道,咱们都被他蒙蔽了。”   同袍的热情让李敬业有些不适应,而来自于蒋巍的热情更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先歇息数日再说。”   蒋巍直接给他放假了。   爽歪歪啊!   为啥?   李敬业有些懵。   值房里,面对心腹的疑惑,蒋巍苦笑道:“那贾平安往日和老帅们看似交好,可那些老帅何等人?某以为那只是欣赏,不至于能为了贾平安去火中取栗。谁知道……高侃出手了,梁建方也出手了,此二人出手,军方就站在了贾平安这一边,而某……”   他坐蜡了。   “有人说某投靠了那些人。”蒋巍这几日坐立不安,觉得离倒霉不远了。   “校尉,要自救啊!”   “某知道。”   蒋巍迅速出动了。   他先去求见梁建方,可梁建方压根没见他。   “墙头草!”这是梁建方的评价。   高侃同样没见他。   “因私废公!”   高侃的评价更是打击人。   但二位军方大佬的评价一点儿都不错。   千牛备身污蔑百骑参军,还把宫中的萧淑妃拉扯进来,这等时候你蒋巍不是紧急封口,而是责打李敬业,这分明就是为了私利。   关键是在后续的博弈中,蒋巍沉默了。   也就是说,在小圈子和对手博弈的时候,他选择了观望。   蒋巍随后请罪。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面对污蔑和威胁不为所动,尽心谋划。”   这话看似和蒋巍无关,可句句相关。   贾平安立场坚定,手段了得,和他相比,你蒋巍就是一根墙头草,朕要你何用?   随即蒋巍就被打发去了辽东。   消息传来时是在一个早上。   贾平安刚准备带着人去禁苑巡查。   “蒋巍走了。”   贾平安微微眯眼看着外面,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蒋巍不知道皇帝对小圈子的恨意,关键是他以为小圈子会长盛不衰,一直把持朝政,所以屁股坐歪了,堪称是反面典型。   而贾平安就成了正面典型,红的不能再红了。   “参军,你弄倒了蒋巍!”   雷洪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包东也是如此。   这位少年参军在此次事件中表现的格外的坚韧,雷霆一击,逼迫杨家就范,随后潇洒脱身,让收拾王家成为了帝党的一次大聚会,大狂欢。 第265章 格叽格叽   贾平安走出了百骑,蒋巍竟然就在外面等候。他换了便衣,背着包袱,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在见到贾平安后,他微笑道:“能否单独说话?”   包东沉声道:“参军,校尉和邵中官令某一直跟着你……”   贾平安点头,“好。”   然后他对包东摇摇头,“你等在后面跟着就是了。”   二人当先往外走。   “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走这条道了。”蒋巍看着这条宽敞的道路,以及路边的各家衙门,心中不禁唏嘘不已,“某其实并未有什么野心。”   贾平安只是微笑。   野心看你怎么解释,在这等时候可以理解为迫切的上进心,为了上进不择手段。   蒋巍有没有野心……绝对有!   “李敬业犯事,某责打他,这是向英国公示好。”   这个和贾平安猜测的一样,但……   “你趴在墙头看风向,不动声色。”贾平安一句话就刺破了蒋巍的面具。   “是啊!”蒋巍无奈的道:“某的胆略不如你。但某开始以为你会来寻某,只要你来寻某……”   “带上英国公的意思,可对?”贾平安的眼中多了讥诮,“你一直想卖个人情给英国公,可你却看低了他,也看低了某!”   蒋巍低喝道:“可某并无坏心。而你却悍然一击,为此不惜去寻了高侃和梁建方的人情,值得吗?”   “值得。”贾平安看着他,很认真的道:“在你的眼中,在许多人的眼中,情义需要用利益来衡量,可某要告诉你,利益只是利益,人若是什么都按照利益来行事,那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所以你……”蒋巍深吸一口气,“你就去弄了杨家,只是为了给英国公解围。”   呵呵!   贾平安微微一笑,此刻已经出了皇城,他拱手,随即上了阿宝。   看着这个微笑,蒋巍心中一个激灵,然后拉住了他的缰绳,仰头道:“你若是早些来寻某,你为何要等……不对,你想弄走某!”   贾平安愕然,“你倒是难得的聪明了一次。”   “为何?”蒋巍嘶声道:“某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对某下手?”   贾平安不去寻他,这便是隔绝了他和此事的关联。等事情结束后,皇帝秋后算账,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他蒋某人的各种言行。   某死得不冤!   但蒋巍却想不通贾平安为何处会心积虑的对自己下手。   “你……”贾平安想到此人即将去辽东,就说道:“敬业刚进了千牛卫,你便让那二人与他为伴……”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从一开始你就在寻求向英国公卖人情的机会,你知晓那二人的来路,他们是小圈子的边缘人家,天然就是敬业的对头,你这般安排,真当某不知晓吗?”   蒋巍面色惨白,“某只是想让他们发生冲突,谁知道李敬业下手这般狠。”   若只是冲突,蒋巍出面调停,随后示好李勣,这便是人情。以后李敬业在千牛卫一日,李勣就得领情一日。   可李敬业那宽厚的身板,挥拳出脚谁能挡?   “机关算尽太聪明!”贾平安丢下一句话,就夹夹马腹。   多谢了,萧淑妃!   此次萧淑妃配合的很好,特别是后期弄王家的时候,萧淑妃堪称是神助攻。   阿宝一声长嘶,欢喜的往右边而去。   蒋巍呆立原地。   “某自作聪明,却未曾想过这些全在他人的眼中。”   ……   禁苑此刻依旧是冷飕飕的。   贾平安去了感业寺,说是住持出去了。   娃娃脸去了哪?   贾平安先去巡查了一遍。   “阿姐!”   武媚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   “是平安啊!”武媚整理了一下帽子,然后出来。   “最近如何?”武媚看了他一眼,觉得少年就是精神好。   “还好,就是和人发生了争执。”   贾平安把最近的事儿说了。   武媚略一思忖,“此事你却是做的过了些。”   “为何?”贾平安有些好奇。   “那些弹劾李勣之人,言辞里大多是李勣管教子孙无方,这并未逼人太甚。而你一下就把杨家给弄的里外不是人,太过凌厉,会引人警惕。”   武媚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又长高了些,不过少年热血也对,若是少年老谋深算,那些人更会警惕。”   呵呵!   这个就是贾平安的想法。   你一个少年玩手段玩的溜,那是才华。但你一个少年和老头子般的隐忍,把手段化在无声无息中,让人中招了都不知道咋回事。   这就是妖孽。   妖孽要弄死!   所以贾平安才会用最暴烈的手法,直接毁去杨胜河的仕途,接着在最繁华的平康坊暴打马庆虎。   他有些好奇,“阿姐,若是换你会如何做?”   武媚想了想,淡淡的道:“若是我,下手就要彻底,平安你要记住,一旦动手就别留情。”   贾平安只觉得脊背发寒。   这是要把杨家、王家和马家连根拔起的意思。   果然是阿姐!   历史上她一旦出手,对头几乎就是连根拔起。   贾平安谄笑道:“阿姐威武霸气。”   武媚被他逗乐了,笑道:“你也到了该寻摸亲事的年纪了,可我还在这里,却不能为你相看。若是有人给你寻摸妻子,切记,莫要去寻世家门阀的女子!切记切记!”   李治定然给她透露过自己的困境,宫中的,朝中的。   宫中的麻烦来自于世家门阀:王氏和萧氏都是世家门阀的女子,身后各自有一股势力。   而朝中就不用说了,世家门阀一手遮天。   武媚的建议隐藏着一个意思:皇帝和世家门阀将来会势如水火。   “阿姐……”   贾平安点头,“某知晓了。”   他随后出去,一路去了小基地。   才将走近,就嗅到了一股子烟火味,还有一股子烧烤味。   他加重脚步,里面一声惊呼,接着脸上有几道黑灰的苏荷出现了。   “呀!吓我一跳。”苏荷拍拍胸脯,贾平安越发的怀念托奶了,觉得对她有帮助。   “在弄什么呢?”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苏荷拉着他进去,“你看。”   小基地在树木的包围中,进去后,那个无烟灶上架着一串蘑菇。   烤蘑菇。   这妹纸果然有吃的天赋。   “要抹油。”贾平安动手了。   “为何?”苏荷蹲在边上,双手托腮,欢喜的看着贾师傅烧烤。   “不抹油味道不好。”   贾平安一番操作后,苏荷尝了尝,“好吃。”   呵呵!   这妹纸真好养活。   苏荷一边吃一边遗憾的道:“可惜没羊肉。”   “豕肉也行吧。”贾平安随口说道。   苏荷皱眉,“豕肉好臭。”   呃!   是了,此刻的猪没阉割过,一旦到了发情的年龄,公猪的肉腥膻味很重,难以下口。   格叽格叽?   晚些出了禁苑,回到百骑。   “千牛卫来了个新人。”唐旭一脸唏嘘,“某一直未动,千牛卫却换了三人了,哎!”   贾平安没空管这个,“校尉,可吃过豕肉?”   “吃过。”唐旭一脸的惆怅,“那时候能吃肉就算是不错了,可却很臭,不好吃。”   邵鹏说道:“若非是穷的厉害,谁会吃豕肉?”   贾平安觉得这就是个机会啊!   “若是豕肉香喷喷呢?”贾平安回想起后世华夏的猪肉,煎炒烹炸随便你,味道没得说。   “若是豕肉能吃……”唐旭想到了许多,“羊肉贵,百姓吃不起,如此许多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若是豕肉能吃,养的人家会更多一些,如此贫民也有了肉吃,那便是盛世了吧。”   啥是盛世?   在唐旭的眼中,当贫民也能吃肉时,那便是盛世。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你会弄炒菜,莫不是有手段?”   贾平安摇头,他原先也见过人家烹食豕肉,那味道,腥膻的没法下嘴。   但若是阉割后呢?   阉割前的公猪到了时间就会发情,浑身膻味重,关键是长的还慢。   而阉割后,公猪专心长肉,不再发情,肉也好吃了。   由此可见……发情不好,不但影响味道,还消耗许多热量。阉割后那些热量都化为了脂肪。   夹层五花肉它不香吗?   弄个红烧肉,或是东坡肉,那味道……   贾平安说干就干。   回到家,他请了姜融来。   “某想在道德坊里建个东西养豕。”道德坊里有空地,但你要想建造什么东西都得审批。   姜融笑眯眯的道:“贾参军说这话是打某的脸呢?建宅子要批,建豕圈……随便弄,谁敢说三道四,腿都给他打折了。”   看看,这便是基层胥吏的办事作风。   贾平安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姜融纳闷的道:“贾参军为何要养豕?那东西难吃,谁家吃豕肉都被人看不起呢!”   养豕……   养尸……   贾平安觉得瘆的慌。   “无碍!某想试试,兴许能弄出能吃的豕来。”   豕,屎……吃豕。   叫猪多好啊!   不过现在的猪都是和茅厕弄在一起,堪称是从小就在屎堆里成长起来的,所以叫做豕也没错。   姜融觉得奇怪,回去和人一说,大伙儿都觉得贾参军怕不是抽了。   杨德利得了消息,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贾平安的额头。   “以前在杨家坞时你就没看到?”杨德利不解的道:“只有最穷的人家才养豕,那东西没人吃呢!”   “某有法子。”贾平安只是一句话就让杨德利消停了。   随即就是修猪圈。   这活儿简单,不需要什么装饰,直接搭个棚子,修个圈完事,然后用生石灰杀菌一次。   猪圈修好,贾平安亲自带着人去寻摸小猪。   “竟然是黑皮的?”   贾平安所见到的猪竟然都是黑皮的,这颠覆了他对白皮猪的印象。   他不知道的是,传统的华夏猪就是黑皮的,后世才引进了白皮猪。   “为啥要小猪?”杜贺一边干呕,一边问道:“郎君,这半大猪也不错。”   这家猪圈就修建在茅坑上,前方拉,后面养猪又吃又拉。   一溜小猪在吃奶。   “才九日呢!”主人家很客气,只是不时好奇的看贾平安几眼。   这少年分明就是贵人,贵人卖小豕,这是买去干啥?   贾平安点头,“就要这般大的,弄十头回去!”   “真买?”主人家不敢相信的问道。   “给钱。”   贾平安觉得这地方没法待了,太臭。   “那个母的也买回去。”   小猪还得吃奶啊!   小猪好说,母猪却不好弄。   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家子弄到了道德坊的猪圈里。   “哎!看看,贾参军要养豕了。”   坊民们很是兴奋,有人说道:“这贾参军难道还吃豕肉?”   于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又多了些认同。   “洗刷一番!”贾平安在指挥家仆伺候这些猪。   洗洗刷刷的,这些猪安然进圈。   但随即阉割的事儿很麻烦。   寻谁?   贾平安去寻了郎中,一听是阉割豕,郎中差点把药匣子丢在贾平安的头上。   “这是羞辱老夫呢!”   贾平安想辩驳,可边上的人都鄙夷的看着他。   擦!   这年头二师兄地位不高,谁都不待见。   贾平安灰溜溜的回到家中,冥思苦想。   宫中倒是有这等高人,能轻松的割蛋,但那等人贾平安没法请,也请不到。   “咦!”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带着礼物去了英国公府。   “小贾来了。”   李勣回归尚书省,整日事务繁多,回到家就想歇息。   “英国公,某这里带了些美酒……”为了手术他还得准备消毒的东西,为此用土办法弄了些高度酒,聊胜于无,死活就看那些小猪的造化了。   “美酒?”   李勣眼前一亮,“来人,弄了好菜来。”   二人随即坐下,李敬业在边上磨皮擦痒的,“阿翁……”   李勣看看那个小酒坛子,“酒不多,你年少,自家喝别的。”   这是我的亲祖父?   李敬业一脸‘我是买菜赠送’的模样,让李勣真想一巴掌抽去。   晚些打开坛子,李勣深吸一口气,“好酒!”   高度酒倒上,李勣一口干,然后被辣的眼睛发直。   “好……好酒!”   贾平安还是不大喝酒,倒了一杯慢慢喝。   他给李勣倒上,等半醉后,就说道:“英国公,某这里有些难事……”   李勣已经二麻二麻的了,大手一挥,“说。”   “某那里养了一群豕。”   “养尸?”李勣对豕这个东西压根没啥概念,一开口就让贾平安格外的膈应。   “是豕!”贾平安想死。   李勣喝了一口酒,“何事?”   “某想……”贾平安并指如刀,恶狠狠的道:“某想阉割了它们,郎中有法子,刀法却差。刀法好的却不懂医术。想来想去,唯有英国公刀法医术两开花……”   李勣已经有些晕沉了,“小事,明早老夫告假去一趟。”   “多谢英国公。”   李敬业把他送出去,一路抖机灵,“兄长,你哄阿翁去阉割豕,回头阿翁酒醒了定然恼怒,可却不好反悔……你自求多福吧。”   贾平安却不怕这个。   “无所谓……”他哼着歌回家。   第二天李勣醒来,觉得有些头痛。   “好酒!”他不禁赞了一句,然后昨日的记忆就和放电影似的在回放。   美酒。   还有什么……   “阉割小豕?”李勣想杀人。   还什么刀法医术两开花,老夫的医术是治人的,老夫的刀法是杀人的……   李敬业在边上见祖父恼火,就劝道:“阿翁,昨夜兄长说了,阿翁这是一手医术救死扶伤,一手刀法为国为民,堪称是……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老帅锅……行走江湖,无数美女簇拥,还说阿翁这等以后定然能打下一个大大的……”   他捂着嘴,觉得不对劲。   呯!   “阿翁饶命!”   老夫被你们两个小辈编排的这般……   老李虽然不安逸,但作为信人,依旧去告假。   “好说。”长孙无忌等人都表示收到了,皇帝也点头,但大家都问了一下他去干啥。   为啥要问这个呢?   李勣很纠结的说贾平安家出了点事,自己医术不错,去看看。   老李真是个好人呐!   谁都没看到李勣走时握紧的双拳。   肠子悔青了啊!   李勣觉得喝酒还是要节制才好,否则就会出现昨夜的情况。   到了道德坊,贾平安笑吟吟的相迎,“英国公,昨日得罪了,不过某并未有亵渎英国公之意。阉割小猪,乃是为了一项要紧的测试,若是能成功,堪称是利国利民。”   李勣看了他一眼,“若是假话,回头老夫……”   他毕竟是儒将,阉割了你这等话还是说不出口。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若是成了,不差于粮食增收!”   百姓养猪增收,而且吃了猪肉后,米粮自然就吃少了,所谓油水越多,主食吃的越少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还能建立一个全新的畜牧体系,以及一个前途无量的肉食品类。   堪称是功德无量啊!   晚些,小猪们被一一弄了出来。   “英国公,这是酒水,刀子要用这个酒水浸泡一番,在动手时,先给下刀的部位抹一抹。”   “这是何用?”李勣来此本身就是不见外的一种表现,否则仅凭着阉割豕这等事儿,他就能和贾平安翻脸,传出去贾平安也没法做人了。   “消毒。”贾平安说道:“沙场上有的兄弟仅仅是一个小伤口,可最后伤口却会化脓肿胀,最后死去,某以为,这便是有毒素和小东西在起作用。”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李勣笑了笑,作为医术大佬,他自然不信这话。   随后动手。   李勣的刀法……   “好刀法!”   只见他拿着小刀一割,那地方就开了口子,随后一挤,淡就出来了,割了……   “别扔啊!”   贾平安觉得这东西应当不错,烤来吃试试。   李勣看了他一眼,脸颊抽搐,觉得这个少年真是讨打。   有了开头,接下来就轻松了。   杜贺看了半晌,突然说道:“英国公,郎君,某觉着能试试。”   咦!   贾平安看着他,点点头。   若是学会了,以后也能进宫去当个阉割师傅。   李勣觉得正好解脱,就在边上指导了一番。   杜贺竟然真的有些天赋,连李勣都微微颔首。   阉割完毕,李勣说道:“老夫在军中多年,这等口子,若是能活下六头小豕便是不错了。”   贾平安笑了笑,前世他见过走村串乡的割猪匠,只要注意消毒,小猪的死亡率低的令人感动。   所以老李绝对会大吃一惊。   李勣回到了尚书省,刚看到值房,轰隆一声。   值房……塌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   月票在哪里,推荐票在哪里。 第266章 拉拢,挑衅   宰相的值房自然是低调奢华,用料都是上等货。   所以当看到李勣的值房轰然倒塌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勣也是如此,他想的却不同。   若是老夫没去贾家,此刻将会被掩埋在下面。   李勣一个激灵,什么名将风采都忘记了,只有一个念头。   ——扫把星……那是老夫的福星!   刚开始认识贾平安时,他担心李敬业会被带累。可渐渐的,他发现李敬业在不断长进。   这让他开始怀疑扫把星这个说法的正确性。   到了后面,他确信压根就没扫把星这回事。   可此刻他却脊背发寒。   老夫何等的幸运,这才避过了此劫。而起因就是小贾。   绝对有扫把星!   李勣很肯定的想着。   只是这个扫把星会克人,也会护佑人。   他看看周围,官吏们都面色苍白,后怕不已。   若是李勣被埋在里面,大伙儿都等着吃瓜落吧。   “这等运气……”有小吏低声道:“难怪英国公几番浮沉,可依旧能执掌尚书省。”   李勣深吸一口气,说道:“叫人来收拾了。”   晚些各处闻讯而来。   然后……   “是英国公的值房塌了。”   瞬间长孙无忌就觉得浑身苏泰。   这便是天意啊!   去掉了这个对手,在朝中他的局面又会好许多,等褚遂良回来后,他再整合一番,长孙家族将会成为小圈子里的顶尖存在。   “英国公才将走到值房门口,就塌了。”   长孙无忌一怔,旋即想到了李勣上午告假,说是去哪……   去贾平安家。   长孙无忌浑身颤栗。   “扫把星!”   他有些惊惶的道:“是扫把星!是他!是他!”   不只是他有这等反应。   李治听闻消息后,觉得浑身冰凉。   “这是扫把星护佑了他!”   这一刻李治不禁对这个扫把星的属性生出了好感。   若是李勣被埋在里面,他的日子会更难过。   但扫把星竟然能护佑李勣,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只是能克人。   萧淑妃得了消息后,一迭声的道:“去禀告陛下,就说我又看到了邪祟,请了扫把星进宫来。”   连王皇后都心动了。   可贾平安没空。   他正在给宋不出等人说着怎么喂养豕。   主要经验来自于道德坊一家养豕户,贾平安补充了一些。   “要注意弄干净些,隔一阵子就冲洗圈,洗干净后,就着残留的水撒石灰。门口弄个草包,里面混些石灰,进出多踩几下。”   剩下的就是喂养,没办法,依旧得靠传统的法子。   “贾参军竟然懂这些?”养豕户惊讶的道:“贵人都不肯多看一眼呢!”   赵岩也在,被贾平安赶进去查看小猪的情况,闻言说道:“先生的学问浩瀚,养豕不算什么。”   这马屁拍的贾平安浑身苏泰。   “参军!”   包东飞也似的来了,一脸潮红,就像是刚偷情被追杀的模样。   “啥事?”贾平安出了猪圈,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觉得倍爽。   包东下马,喘息道:“先前英国公的值房……塌了!”   卧槽!   老李,你死得好惨啊!   贾平安眼睛红了。   包东接着说道:“就在英国公准备进去的时候塌的。”   贾平安怒了,“带包东去铲屎!”   包东愕然,“什么屎?”   赵岩同情的看着他,“是豕屎。”   “参军饶命!”   “不铲……”贾平安淡淡的道:“百骑掉了一份重要的东西在茅厕里,你去打捞一番。找到了重赏,找不到……严惩!”   包东跪了,“某这便去。”   但在进猪圈前,包东一脸崇拜的看着贾平安,“参军,都说这是扫把星护佑了英国公。某能每日跟着参军,那便是天大的福分呐!”   贾平安:“……”   这事儿不对啊!   是他请李勣来帮忙,所以李勣间接避过了一劫。   但……这不科学啊!   包东在里面喊道:“说是有好些蚂蚁。”   是白蚁?   这就能解释了。   贾平安可不想当神棍。   所以他老怀大慰,准备晚上喝点小酒庆祝一下。   包东又说道:“有高人说了,那些蚂蚁和英国公是夙怨,英国公征伐数十年,杀人无算,这便是报应。可那些夙怨遇到参军便没了……参军威武啊!”   我威个屁!   贾平安发现周围的人都面露异彩,大多是崇拜。   这个要不得啊!   姜融也来了,满面红光的道:“贾参军果然是慈善人!”   说着他奋力吸了一口气。   “贾参军,来家里吃饭吧。”   “来我家,我家弄羊肉。”   “小贾!”连赵贤惠都冒泡了,招手道:“杨德利的事,咱们两家商议商议。”   这日子没法过了。   贾平安遁逃,刚出道德坊,就被李敬业堵住了。   李敬业跪下,正色道:‘多谢兄长护住了阿翁。’   卧槽!   贾平安想死!   随后他干脆去了太史局。   老李很清淡。   “老夫也在怀疑你是扫把星。”李淳风一番话逼走了贾平安。   站在街道上,贾平安觉得天下之大,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安身之地。   扫把星变成了福星,回头找谁诉苦去?   “贾平安!”   两个内侍来了,“陛下召见。”   贾平安一路进宫,等见到李治时,他的身边有几个道人和和尚,玄奘也在。   这是要干啥?   贾平安强笑着。   李治也不说话,晚些才吩咐道:“带他去萧淑妃那里。”   擦!   死了!   贾平安苦着脸被带了去。   李治回身问道:“诸位看了此人,觉着如何?”   一个道人抚须说道:“陛下,贫道觉着这个少年有煞气。”   另一个道人说道:“还有傲气。”   朕是问你等贾平安的属性,扯这些干啥?   李治面黑了,“这个少年可能危害人?”   呃!   这话没法说。   这等事儿史书上记载的太多了,一旦说错,那便是万劫不复。   众人都看向了玄奘。   这位才是真正的高人。   李治笑着问道:“法师以为如何?”   玄奘低眉顺眼的道:“陛下,这少年看着面白,眉间平和,可见是生具佛性……”   李治心中微动,心想要不把贾平安送去出家,为大唐和朕保驾护航岂不更妙?   玄奘继续说道:“这少年的眼中却有些桀骜,可见是有些煞气在……”   先前说煞气的那个道人不禁与有荣焉,干咳了一声。   玄奘知晓皇帝想要什么,所以避开了那些话题,“这等煞气要慢慢的磨去,佛前并非好去处,贫僧以为,煞气当在红尘间打磨。”   话到这里就够了。   李治微微一笑,“辛苦了。”   贾平安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僧人,到了萧淑妃那里,他发现自己的待遇变了。   “上茶!”   “弄了点心来!”   “帕子拿来。”   贾平安懵逼。   这是什么意思?   萧淑妃巧笑倩兮,竟然亲手把茶杯端给了贾平安。   “听闻你一家子都去了,可怜。”萧淑妃看着少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在外面可是吃亏不少吧?”   贾平安呆呆的。   这娘们是想干啥?   拉拢我?   呵呵!   贾平安心中呵呵,姜红衣见他发呆,就笑道:“淑妃可是怜惜你呢!你还不谢了。”   真当哥是傻子呢!   一旦断定这是拉拢,贾平安就开始装傻。   一番折腾后,贾平安只是含糊以对。   萧淑妃故事也不听,皱眉道:“你且好生想想,莫要后悔。”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这是宫中,你明目张胆的拉拢百骑的二把手,这是想干啥?   没多久,李治就得了消息。   “不错。”   贾师傅有这等面对拉拢不为所动的精神,李治算是放心了。   回头他去了后宫。   先去萧淑妃那里。   “陛下!”   萧淑妃欢喜的迎过来,笑的很是娇媚。   可在帝王的眼中,多美的美人都能寻到,什么娇媚,什么粗壮,那只是调剂。   而在某些文青的帝王眼中,一旦迷恋上了某个女人,那么她就是自己的一生。   谁好谁不好不说,但真正理智的帝王都知道,自己没有偏爱谁的资格和可能。   “贾平安今日来了,可找到了邪祟的来处?”李治笑眯眯的,看着就像是一个好脾气的丈夫。   萧淑妃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没找到呢!陛下,明日再让他进宫吧。”   李治笑眯眯的道:“看看吧,他有差事,不能随时叫进宫中,否则言官会弹劾。”   萧氏不屑的道:“拿下就是了。”   这个蠢女人,若非朕在背后给你撑腰,早就被皇后给弄死了。   李治含糊以对,晚些去了皇后那里。   “陛下。”王皇后相对而言稳重了许多,“陛下看着清减了许多,臣妾心中担忧。这是照顾不周的缘故,臣妾听闻感业寺有武氏甚为忠心勤勉,要不……臣妾把她接进宫来?”   李治神色平静的道:“她有何本事?”   王皇后笑道:“那武媚性子直爽,做事认真,臣妾想啊!这样的人丢在感业寺里何益?宫中臣妾管着事,分身无暇。其他人或是得意,或是心思不纯,让陛下在宫中无所适从,臣妾想,就该整顿一番。最好的法子便是接了武媚来,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忠心。”   你的话真多!   还得意洋洋,自信满满。   你觉着自己一切尽在掌握。   可朕也如此。   李治微笑道:“你看吧。”   依旧渣男的回答让王皇后越发的欢喜了,“那臣妾这边着手,且等陛下的孝期过了便把她接进来。”   “随便。”李治觉得自己听到了丧钟在敲响。   他看了王皇后一眼,眼神怜悯。   朕要那个女人进宫,为的便是收拾你和萧氏。   而后……该如何就如何。   他微笑而去。   帝王的日子忙碌,忙到了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陛下,英国公建言,阿史那贺鲁叛逆,大唐该早做戒备。”   “朕知道了。”   关于阿史那贺鲁的事儿,最近已经成了朝中最热门的话题。   好不容易得了个休沐的贾平安也没逃脱这个话题。   “兄长,阿史那贺鲁何时来袭?”李敬业依旧是痴人,大概是对这个问题太过纠结,一拳就打烂了老贾家的凳子。   正在憧憬着和王大娘未来日子的杨德利一下就愣住了。   这个凳子不便宜啊!   当初买家具时,杨德利说节省要紧,可贾平安却秉承着后世的风格,在家具上务必要一步到位,宁可贵一些,也要质量好一些。   所以哪怕是凳子,价格在杨德利看来都是割肉的痛。   现在竟然被李敬业打烂了一个……   曹二来了,“郎君,早饭好了。”   杨德利心痛如绞,“某肠胃不好,就不吃了。”   他盘算了一下,少说要十日不吃早饭,才能把那个凳子的坑填满。   早饭吃的很是酣畅淋漓,特别是李敬业,明明在家吃过了,可依旧吃了一大碗馎饦,外加一条羊腿。   “兄长,咱们去看甩屁股舞吧。”   所谓饱暖思……   李敬业现在就这个模样。   贾平安皱眉,“那些只会让你空虚。”   李敬业吸吸鼻子,“说是来了个新女妓,比什么雅香都厉害,今日她要去踏春,有好些纨绔说是要去看看!”   “那和你有啥关系?”经历过后世那等娱乐至死时代的贾平安,对所谓的明星真心没有一丝心动。   都是碳水化合物,都要吃喝拉撒,他压根就不可能去崇拜追星。   李敬业却兴奋的道:“小弟也不想去的,可那女妓放话,说是长安城中并无让她心动的男人。她还说什么……自家诗才无双。”   “关我屁事!”别说是诗才无双,就算是人财无双贾平安也不会心动。除非是李太白来了,他可能会去寻这位半仙喝酒。   “可那女人说兄长你也是无用,那些诗都不在她的眼中。”李敬业哀求道:“兄长,咱们不能让一个女人得意吧?”   这话若是真的,贾平安回头就裸奔!   但李敬业这般热情,他也只能答应了。   二人一路去了曲江池。   曲江池今日全面开放,门口许多小贩闻风而动,把摊子都搬了过来。   曲江池原先只是一个低洼地带,水往低处流,渐渐的积水成为一个湖泊。这里以水势弯曲而著名,所谓的曲江流饮就来源于此。   一进去,顺着岸边缓行,看着湖水微微荡漾。   “兄长,那边有个汉武泉,很大。”李敬业一进来就盯着那些戴着羃䍦的女子看。   “呀!那里有卖酒水的。”有小贩竟然带着酒水混进来了。   “来一碗!”李敬业掏钱,“兄长可要喝吗?”   贾平安摇头,他看到了熟人。   蔡颖!   这位上官仪的崇拜者,上次在五香楼被贾平安一首诗打脸,此刻却陪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边谄笑着。   这些人为啥要这般谄媚呢?   若是为了生存,贾平安会理解,并赞同。   生存最大,你要说什么清高的话,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蔡颖不差钱啊!   为啥要这般谄媚?   那个中年男子是谁?   “敬业,那人是谁?”   李敬业好歹是长安土著,一眼看去,就认出了那人,“兄长,那便是上官仪。此人说是人才了得。作诗厉害。”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上次在五香楼,他去,上官仪刚走,蔡颖为上官仪鼓噪,鄙夷贾平安,被他一首诗直接碾压了。   今日上官仪也来,可见是个喜欢美女的。   双方缓缓而行,一前一后维系了十余米的距离,上官仪偶然回身,笑道:“竟然是敬业!”   李敬业拱手,“见过上官少监。”   上官仪笑道:“看着你越发的强壮了,老夫甚是欢喜。”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没问,因为没必要。   一个人有才,很牛笔,那么他会渐渐的从见人就亲切,慢慢变成一个矜持的人。这个过程缓慢,中间还会经历一些内心的纠结。   蔡颖低声道:“少监,那就是扫把星。”   上官仪哦了一声,想起了上次自己去五香楼作诗的事儿。   “上次就是他。”蔡颖兴奋的道:“少监才将作诗离去,他就来了,随后得意洋洋,不可一世,作的一首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少监,此人得意非常,还鄙夷你,某当时就看不下去了,只是他们百骑人多势众,哎!”   上官仪看了贾平安一眼,笑道:“如此吗?”   晚些,众人到了一个回湾处,前方的亭子里,有十余男子正在看着湖里。   湖里有船,一艘小船悠悠,缓缓靠了过来。   船头站着一个女子,一袭白裙,微微昂首,看着竟然有些出尘之意。   小船靠岸,女子上来,男子们欢呼,随即把她迎进了亭子里。   “明惠见过诸位郎君。”   明惠一张脸白的近乎于透明,一股子弱弱的气息,让男人不禁生出怜惜之意。   上官仪和蔡颖来了。   “上官少监来了。”   众人欢呼。   明惠的眼中迸发出异彩,“上官少监何在?奴早就听闻了他的文名,却缘悭一面,今日何其幸哉!”   上官仪此刻文名彰显,有人称呼他的诗为上官体,正是拉风的时刻。   他也颇为得意,所有被众星拱月后,就笑吟吟的道:“老夫在此!”   明惠上前,见到上官仪,不禁喜滋滋的道:“见过上官少监,奴今日无憾了。”   蔡颖看了后面一眼,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那位扫把星也来了,说是诗才了得呢!”   众人回身,就见贾平安和李敬业站在亭子外面,竟然在指着一个渔翁欢喜的说着什么。   “兄长,这条鱼好大!”   “是不小。”   贾平安前世也钓鱼,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的鱼获。   少了窃喜,多了羡慕。   呃!   这人竟然无视了明惠?   蔡颖喊道:“今日作诗,贾参军可敢吗?”   贾平安压根没这个想法,摆摆手道:“某作不出。”   那个渔翁怯怯的道:“贵人可是要买鱼吗?”   “买啊!”   此刻鱼的作法不大美味,所以价钱不高。   渔翁欢喜,商议了一下,就谈妥了价钱。   那边,上官仪已经作诗一首,悱恻缠绵,婉转动人。   “好诗!”   众人不禁欢呼了起来,连明惠都涨红了小脸,福身道:“奴有兰舟,可能载君子一程吗?”   这是明晃晃的邀约啊!   众人不禁怪笑起来。   蔡颖觉得意气风发,上次被贾平安羞辱的事儿就发作了起来,说道:“贾参军,今日何如妇人耶?”   贾平安,你这个娘们!   这话……是在羞辱人!   上官仪微笑,上次贾平安一首诗碾压了他,但他觉得自己是随手作的,所以耿耿于怀,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明惠捂嘴道:“上官少监的诗绝妙,何必刁难人呢?”   这个隐晦的夸赞让上官仪目露异彩。 第267章 不稳重,女装   湖水荡漾,水流狭窄处,看着就像是羊肠小道。   把酒杯放在这种狭小曲折的水流中,任由它漂流而下,随便取用,这便是曲江流觞的来由。   贾平安从未来过曲江池,被李敬业拉着来,他想的是好好转悠一圈。   看看湖光多好。   看看游人也不错。   湖边杨柳依依,寻个地方坐下发呆也挺惬意啊!   但为何要聒噪呢?   李敬业双手握拳,准备出手。   蔡颖得意的道:“这是文试,李敬业,有本事用诗来说话,有才说话,无才……回家!”   “敬业。”贾平安叫住怒火中烧的李敬业,有些惆怅的道:“某就想买几条鱼回家,为何非得要得意呢?那谁……”   他指着蔡颖说道:“你说某是妇人。”   蔡颖一怔,先前他确实是太得意了些,所以口出不逊。   但输人不输阵啊!   他笑道:“若是贾参军能作出一首媲美上官少监的诗,某致歉。”   “女装吧,从曲江池走到皇城前,如何?”贾平安不是坏人,但也不是被羞辱了依旧默不作声的那等老好人。   上官仪那首诗作的极好,以至于让蔡颖信心十足的道:“好!一言为定。”   上官仪微笑道:“上次老夫在五香楼和你失之交臂,听闻你作了一首诗,很是出色,老夫不胜欣慰……”   这是文坛盟主的架势。   让贾师傅想到了后来的欧阳修。   此子大才,老夫当避路,让他出一头地也!   这个比装的好!   蔡颖退后一步,活脱脱的一个小跟班,与有荣焉的模样。   边上一溜文人一脸钦佩的模样,有人说道:“上官少监虚怀若谷,奖掖后进,当真是我辈楷模啊!”   文人楷模上官仪谦逊的道:“过了,过了!”   “没过呢!”明惠刚从外地而来,急需寻一个靠山。上官仪前途无量,有人说他十年内必然成为宰相,可见对他仕途的看好。   她看了上官仪一眼,见他风度翩翩,含笑而立,让人生出爱慕之心来,不禁靠近了些,赞道:“上官少监风度翩翩,让人爱煞。”   蔡颖笑道:“贾参军可有了?”   “差不多了吧。”   贾平安手中拎着一条大鱼,刚想好了回家怎么做……鱼身红烧下饭,鱼头加豆腐,弄个鱼头汤,美滋滋啊!   念及此,他的心情都好了起来,抬头道:“诗乃是小道……”   轰!   这话就像是炸弹,炸的众人外焦里嫩,有人骂道:“奸贼!诗赋乃大道,你这是想悖逆人心吗?”   “作诗于国何益?”贾平安走近一步问道,神态从容。   那人:“……”   这是对现有文坛秩序的质疑,大唐开放,这种质疑不算是什么,但作为文坛大佬,上官仪必须要做出回应。   他淡淡的道:“诗赋陶冶情操,人不通诗赋,何以为官?”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这个少年怕是不知道诗赋为何被重视的缘故,如此也算是一次小小的告诫,想来传出去,自己能增加些长者美名。   贾平安微笑道:“汉重诗赋,大唐跟随,为何?不就是因为普通人读不起书,就算是读得起书,他们也只能在经典中埋首,没有渊博的家传,他们压根就无法涉足诗赋。于是……”   他看看这些人,觉得看到了一群骄傲的贵族,“于是诗赋就成了上等人专有的学问。科举重诗赋,要的也是排斥。把中下等人排斥了,剩下一群上等人。”   “大胆!”有人戟指贾平安,厉喝道:“当着大家的面,你妄言文事,妄言科举……”   “得了吧。”贾平安觉得眼前就是一群公鸡,在明惠这只母鸡的面前想出个风头,好博美人一笑。   至于科举,目前就是个笑话。科举出身的官员,若是平民,很难再宦海里游上去。唯有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才能一帆风顺。   前汉没了,可类似于九品中正这等制度的余毒依旧还在。为官看出身,你是哪个门阀世家的子弟?王家?失敬失敬,上座。   若你不是门阀世家的子弟,官员子弟也行,也能得了优先。   你若是平民出身,抱歉,大部分情况下,你都只能蹲着,看着别人升官,你自家慢慢磋磨。   科举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打破了这种框框限制,你要说大唐也有科举啊!   呵呵!   大唐的科举不糊名,什么意思?就是考官能看到这份试卷是谁作的。所谓行卷,就是把自己的诗赋投给权贵,权贵看中了,就为你去求考官。随后考试,考官把自己的人情小册子翻出来,这个有名字的,中;这个有名字的,中……直至把自己的人情弄完了,剩下的名额才分配下去。   所以门阀世家在大唐一直不灭,根源就在于此。等武媚登基成为女皇后,她深谙这等弊端,登基的那一年就发明了糊名制,可压力很大啊!最终还是没能推广开来。   “某本是来游玩的,可偏生要某作诗,这般无趣。”贾平安愈发的没耐心了。   那明惠捂嘴一笑,“少年郎君,看着很是傲然呢!”   李敬业看着她,就像是看死人。   贾平安微微皱眉,蔡颖笑道:“初春时节,看着河边杨柳依依,何等的惬意,以此为题,如何?”   众人看去,只见两岸杨柳密集垂下,不禁赞道:“好风景!”   贾平安看了一眼,心中微动,微笑道:“某有了。”   他看了上官仪一眼,记得这位后来成为了李治的铁杆,得罪了阿姐,一家子大多都被干掉了,剩下个孙女上官婉儿最后成为了阿姐身边的女官。   此刻上官仪意气风发……   那就给他一下也好。   贾平安背着手,大鱼在身后摇摆着。边上正好有两个带着羃䍦的小娘子出行,他看了一眼,含笑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这是拟人化的描述,把柳树比作是少女。少女身上垂落绿色的裙带……   美!   两个小娘子闻声止步,侧身一看,见吟诵诗的少年在看着自己,不禁欢喜不已。   其中一个小娘子正好有绿色的裙带,不禁捂嘴,眼中全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上官仪面色微变,他看似谦逊,可隐隐被视为文坛大佬的他,却在五香楼败给了贾平安。此次相遇,他也颇为重视,想扳回一城。   但只是两句,贾平安就让他心情郁郁。   蔡颖吸吸鼻子,觉得不大妙。   所谓名篇,定然是可遇不可求。有人一辈子一首名篇,就靠着这个混饭吃。有人一辈子出几首名篇,那便是大才,大佬。   贾平安出了几首名篇,可今日还能出?   你以为名篇是泉水,能不间断、随时随地的喷涌吗?   那个明惠只是听了这两句,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少年傲然……他傲的有道理!   她低声问道:“此人是谁?”   身边有人说道:“百骑之虎……贾平安!”   明惠的身体一震,“是他?”   贾平安的名声渐渐外传,作为青楼名妓,你兴许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诗你一定知道,还有那个匪号:百骑之虎!   贾平安果然大才,我错了!   明惠的眼中多了悔色。   “看他的下面!”侍女低声道:“若是不好……”   明惠抬头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看似在思索,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否则一口气就作出名篇来,那也太那个啥……太打击人了。   “不知细叶谁裁出……”他沉吟着,“二月春风似剪刀!”   他对那两个小娘子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敬业,走,咱们寻地方烤鱼吃。”   他看着眼前的春光,突然觉得回家不是个好主意,干脆寻个地方烧烤。   “兄长,没酒水呢!”李敬业舔舔嘴唇。   “那边有售卖的,走,看看去。”贾平安拎着鱼,兄弟二人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贾平安就没正眼看过那群人,反而那两个小娘子得了他的青睐。   少女多情,有少年为自己作诗,还是名篇,那两个小娘子不禁喜翻了,绿色裙带的小娘子突然拍手,“我想起来了,他是贾参军!是他!他为我作诗了,我好欢喜!”   另一个小娘子牵着她的手,指着她的绿色裙带,羡慕的道:“回家给阿耶说说,我也要绿色的裙带。”   “贾郎君!”两个小娘子追着贾平安去了。   边上一群人沉默着。   有人突然叹道:“这诗吧,某看不及上官少监的那首,那少年还洋洋自得,可见无知。”   众人依旧沉默。   大伙儿都有鉴赏能力,上官仪的诗是不错,可贾平安的更好。   大唐男儿有无耻的,但更多的人哪怕是立场不同,依旧不会昧着良心。一个男子皱眉,“贾平安的诗正契合了如今的景致,看看边上的杨柳依依垂下,可如一个小娘子?而他正好看到了那个小娘子,就有了这首诗。”   另一个男子叹息一声,“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只此两句,就让某心悦诚服,贾平安果然诗才无双!”   上官仪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这首诗马上就会在长安流传开来,而作为陪衬的自己,将会成为笑料。   老夫不该来!   他看了身边的明惠一眼,这个名妓此刻正翘首,目光追随着贾平安的背影,恨不能追上去。   老夫……败了!   上官仪微笑道:“好诗。”   蔡颖却坐蜡了。   有人说道:“先前说什么……蔡颖要女装走到皇城前呢!”   大唐男儿,一诺千金,否则人人都看不起你。   蔡颖心中绝望,“要不……明惠可带了多余的衣裙?”   凭你也配穿我的衣裙?明惠捂嘴笑道:“奴没带呢!”   说着她福身,“奴有些不便,就先告辞了。”   她带着侍女匆匆而去。   看方向,分明就是去追贾平安。   “这女人,前倨后恭,真是可恶可恼。”   有人不满,有人却不以为然,“先前某也不喜贾平安,可这首诗一出,某也觉着他有才,想亲近。某尚且如此,何况一女妓?”   有人看了上官仪一眼,“今日可还要作诗?”   “贾平安珠玉在前,某却是作不出了。”   一群人今日来曲江池聚会,上官仪是大佬坐镇主持,可现在却灰头土脸的心生去意。   蔡颖在那边寻衣裙,一边穿,一边哽咽道:“诸位,传出去某怕是没脸见人了。”   在这个时候女装就是羞辱人的事儿,比如说三国演义里描述的诸葛亮用女装羞辱司马懿,这事儿多半是演义,但也能看出此刻对女装的态度。   蔡颖出发了,贾平安那边也架起了火堆,开始烤鱼。   李敬业去寻了酒水,两兄弟就着一条大鱼,吃的酣畅淋漓。   “兄长。”李敬业吃完后,指指边上,“那个女人来了。”   明惠见他指着自己,就含笑过来。   李敬业皱眉,“兄长你说见人笑嘻嘻,不少好东西……”   明惠的脸马上黑了。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回家!”   明惠见过许多所谓的大才和官员,那些人对她很是客气,唯有这个少年,从开始就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作一首诗也宁可用路过的少女作为素材,却不肯用她这个大美女。   她福身,“见过贾郎。”   哥不是狼,呵呵!   贾平安无视了她,径直走了。   明惠心中失落,转身看着他远去。   身边的侍女嘟嘴道:“娘子,他好得意。”   “这等大才,当然要得意。”明惠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道:“我不知是他……你可知晓这个少年的厉害?”   侍女摇头,她就是服侍明惠的,什么诗赋都不懂。   “哎!”明惠叹息一声,“他的几首诗,首首皆是名篇,要紧的是,此人的诗风格百变,既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绝;也有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悲凉;更有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多情……这等大才,上官少监在长安风头出尽,可这个少年只是一首诗,就让他无言以对。这等少年……他还是百骑的参军,更是军功封爵……”   侍女听呆了,“娘子,这等少年不正是咱们寻的靠山吗?”   “是啊!”明惠苦笑道:“可先前我却靠拢了上官仪,此刻再去贴近,怕是被他看不起,我……真是悔了,觉着心疼。”   侍女惶然,“娘子,咱们刚到长安城,要寻个靠山才好,上官仪那边今日看着生气,怕是不肯呢!”   这便是明惠把肠子悔青的缘故。   若是先前她一言不发也好,此刻也能寻了贾平安说话。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   晚些,蔡颖着妇人衣裙,一路被好事者簇拥着行走在朱雀大道上,顿时引发了轰动。   姜红衣急匆匆的进去,见萧淑妃在假模假式的做针线,就急切的道:“淑妃,那扫把星又得意了。”   萧淑妃抬头,明媚的脸上多了狐疑,“什么得意?”   姜红衣喘息了一下,“说是贾平安去了曲江池,遇到上官仪他们在作诗。上官仪他们挑衅,贾平安口占一首诗,竟然压的他们无言以对。更有人打赌输了,如今正着妇人衣裙往皇城来了。”   “什么诗?”萧淑妃漫不经心的问道。   “奴记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姜红衣赞道:“淑妃,这首诗奴一听就觉着春意盎然呢!”   萧淑妃起身,“此人果然有大才,可却不受拉拢,去问问陛下,就说我又梦到了邪祟。”   李治此刻很忙,等得知了此事后也是一怔,然后笑道:“上官仪四十多了,和一个少年比试诗,赢了胜之不武,输了丢人。此人看来有些不稳重。”   可怜的上官仪,瞬间在李治的心中多了一个不稳重的标签。   “陛下,上官仪那边有人打赌输了,着女装来了皇城前。”   王忠良心痒痒的,想去看看。   李治嗤笑道:“此等人无能也就罢了,还无知。赌什么不好,女装……”   王忠良说道:“说是贾平安提的。”   后世用女装来打赌的事儿太多了,贾平安顺口一提,蔡颖就掉进了坑里。   李治起身,“去禁苑走走。”   咳咳!   王忠良知晓,这是要去感业寺。   等到了感业寺,苏荷把武媚叫来,自家赶紧闪人。   贾参军说了,帝王的事儿别看,别过问。   李治见武媚低眉顺眼的,心中暗自满意,“那些人如今可还寻你的麻烦?”   武媚摇头,“多谢陛下看顾,如今都不敢了。”   李治更满意了几分,不禁想起了贾平安,“那个百骑的参军贾平安,今日在曲江池,一首诗让上官仪无言以对……哈哈哈哈!”   他说这个是调节气氛,可在武媚的耳中,却是个好消息。   小老弟竟然这般厉害吗?   “陛下,那上官仪贫尼怎么就没听过呢?可是大才?”武媚一脸好奇。   “你啊你!”李治指指她,笑道:“那上官仪有才,先帝在时就时常令他起草诏书敕令,当然有才。可贾平安的诗才却是更厉害。”   他看着武媚,心中的满意又多了一分。   连上官仪都不知道,说明她压根就没有干涉政事的愿望。   武媚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阵子她在先帝的身边伺候,上官仪经常出现……   她笑的很是明媚,还带着些卑微。   就和这春光一样。 第268章 做事和做人   贾平安又作诗了。   还是一首踏春诗,一出来就引发了青楼的追捧热潮。   “碧玉妆成一树高……”   平康坊的一家青楼里,两个中年男子在低声谈话。   “那个扫把星……是个人才。”   “没错,但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才。”   “若是能拉进来……”   “有何办法?”   “联姻!”   二人相对一笑。   贾平安很忙。   那首诗出来后,冬至来了。   “贾郎。”   阿福拍开房门,看着这个女人的手中没有食物,突然觉得熊生没有意义,就去边上躺下。   贾平安出来,冬至笑道:“贾郎又作诗了。”   “是啊!”贾平安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意,但总觉得自己很危险。   冬至看看里面,也不说进去,说道:“那个明惠奴知晓,此人有些名气,以端庄为名……”   贾平安随口道:“就是假正经。”   冬至捂嘴笑了,桃花眼里全是欢喜,“贾郎真聪明。”   不就是装个比吗?   不过贾平安并无兴趣,“多谢相告。”   冬至告辞。   贾平安去了猪圈视察。   一群小猪仔茁壮的成长着,一头都没死。   看来高度酒消毒的效果还不错,关键是老李的刀法精妙。   杜贺赞道:“某下手的那几只小豕长的就是茁壮。”   他的目光深情的看着那几只小猪仔,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宋不出问道:“郎君,那没了蛋,这些猪可是和内侍一般?”   咳咳!   这个问题……   宋不出却是个痴人,“某这几日都在看着这些小豕,又去对照了别人家的小豕,咱们家的干净,吃东西喷香。”   “以后更香。”贾平安已经在幻想着各种美食了。   扣肉、排骨、猪蹄、蹄膀……   哎呀!   真是美滋滋。   “兄长。”   贾平安的身体一个颤抖。   曹英雄来了。   对于他,贾平安总是觉得有些亏欠。第一次他为了贾平安发声,导致自己科举失败。第二次贾平安让他去献身,陪了老鸨许久,瘦了一截,现在看着才好了些。   “兄长。”曹英雄满头汗,看了一眼小猪们,赞道:“真是可爱!”   然后他看了一眼老母猪,赞道:“真是可人。”   贾平安出了猪圈,“有事说事。”   再让他说下去,弄不好会发生些不堪入目的事儿。   曹英雄干笑一下,“开春了,长安城里的小偷小摸也多了,某带着人去东西市巡查,路过道德坊。”   马丹,道德坊在长安城的南边,而东西市在西边,漫长的一段路,这是顺路?   “有事就说吧。”   曹英雄吸吸鼻子,觉得贾平安真的很随和。在他这般倒霉后,往日的那些所谓朋友都远离了他,把他当做是臭狗屎,连踩都不愿意踩一下。   唯一对他依然如故的就是女妓们。   道德坊里,那些田地看着多了些嫩绿之色,很是生机勃勃。   “崔明府说了,春天万物复苏,那些贼人也是如此,要果断打下去,谁能打下去,功劳他直接记。”   啧啧!   老崔这是为了政绩下狠手了啊!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能在此次春季治安整治大行动中立功,老夫亲自为你请功。   “某不知道从何着手,想着兄长无所不能,就厚颜来求。”   曹英雄有些难为情。   “此事……”贾平安仔细想了想,“他们是如何做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兄长果然厉害。”曹英雄拍拍马屁,然后说道:“他们都带着人在巡查,从市场开门到关门,一直在盯着,可依旧有人被偷了东西。”   “哎!”   这手段,当真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曹英雄以为他是为难,就说道:“小弟也无事,回头带着人也去巡查就是了。”   “查不清。”   贾平安随口说了一番话,“这般盯着无用,切记,要整治偷盗,最要紧的便是监督。譬如说举报抓获一个贼人,奖励多少。那些商家最厌恶这些偷摸的贼子,只管去发动他们,一旦发现了贼子,就随即报官。另外……”   曹英雄已经听呆了。   这等群防群治的手段他哪里听过,被镇住了。   贾平安莞尔,“另外,你可去宣传一番,让那些大商人捐钱,设立一个嘉奖的法子,但凡举报的贼人被抓住的是一等,亲自抓获了贼人的要高几等……你可知晓东西市有多少闲汉等着挣钱?”   曹英雄心中万般念头,可最终却都丢下了。   “真能行?”   他家境优渥,不知道下面市井的情况。   “去试试吧。”贾平安想到后世的那些手段,一旦发动,堪称是全无敌。   回到了县廨,曹英雄寻了王辅来,“某去寻兄长弄了个法子,不知可否,某准备试试再说,你可要跟着?”   王辅毫不犹豫的道:“贾参军的法子,某不问……做就是了。”   曹英雄觉得自己落后了。   看看王辅,一听是兄长的主意,就毫不犹豫的赞同。而他却还想了想,担心这个法子不成。   曹英雄心中羞愧,想着哪日请了兄长去青楼嫖,“哪日请了兄长去青楼。”   王辅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贾参军若是想去青楼……最近他刚作了一首诗,连上官仪都甘拜下风,那新到的名妓明惠都追求而不得,你觉着贾参军去青楼要花钱吗?”   曹英雄越发的惭愧了,“总是要报答兄长才是。”   “那便做事。”王辅没好气的道:“那黄湖一直在盯着咱们呢!他如今有了靠山,可却在你的手中吃过亏,说不得回头一巴掌就把你镇压了。”   “屁!”曹英雄目光睥睨的道:“某昨日做梦,梦到某升官发财了,黄湖每日小意伺候某,见面就跪着叫某耶耶……”   “咳咳!”   王辅打断了他的话,目视门外。   曹英雄回身,见门外站着黄湖,就笑了笑。   黄湖负手而立,淡淡的道:“崔明府之令,咱们长安县负责西市,万年县负责东市,两边一起动手,谁立功,崔明府亲自为他算功;谁懈怠,崔明府……”   他冷笑道:“自己掂量。”   曹英雄说道:“可咱们没权。”   “你要什么权?”王辅冷笑道:“小吏罢了,嗤!”   嗤笑声很是干脆,曹英雄提高了嗓门,“没权,那某就自家去弄!”   外面几个官吏听到了这话,见黄湖站在那里,都觉得这三人之间的恩怨怕是消不掉了,唯有一方彻底跪了,才能相安。   等黄湖走后,王辅低声道:“你何必去撩拨他,咱们做事本就艰难,若是被他压着,更加难过。”   “某不甘心做小吏!”曹英雄的眼中多了憧憬之色,“兄长说过,人没有梦想,没有追求,那便是咸肉,某不想做咸肉,某要做……人上人!”   王辅觉得这厮的理想有些太高大上了些,不大适应,“随后呢?”   “随后……”曹英雄舔舔嘴唇,“某就行遍天下青楼,尝尽天下女人的滋味,哈哈哈哈!”   这笑声不是爽朗,而是特娘的猥琐。   随后二人去了西市。   开春了,西市的生意也越发的好了。   人潮中,有些人眼神闪烁,在盯着那些豪客,若是看到钱袋,那眼神就会茫然。   “如何做?”王辅站在中间,很惆怅的道:“太多人了,咱们长安县就那么些人,如何能查验?”   二人走访了一群店家,又去寻了一群恶少游侠儿。   随后回去,崔义玄召集人议事。   他的眉皱着,眼中多了怒色,“先前老夫遇到了万年县的县令朱浩,他说东市已然抓到了贼子数十人,问老夫西市拿了多少贼子?多少?说话!”   长安县有数名县尉,对应的是诸曹。而负责治安的县尉就是黄湖。   黄湖觉得自己真心倒霉,起身道:“明府,此事下官尽力了。可西市的贼人狡黠,下官带着人去抓,抓了十余人后,他们就认识了咱们的人,见到咱们的人就相互提醒。”   大佬,不是我军不努力,而是敌军太狡猾啊!   崔义玄看着他,“老夫不论什么贼人狡黠,若是西市的贼人狡黠,难道东市的贼人都是老实汉子?你这等托词老夫不喜,老夫就问你,可有法子?”   这才是上位者的姿态。   你说困难,我只要结果!   不能解决困难,那我要你作甚?   黄湖看了外面一眼,想到先前曹英雄要权的事儿。   “下官定然能做好此事。”   这是承诺,他但凡说不行,崔义玄回头就能收拾了他。   所以必须要点头。   但随后咋办?   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就去寻人求教。   “丢给下面的人去做,做好了你是头功,做不好……关你屁事?”   “妙啊!”   黄湖觉得官场就是磨砺人的地方,不过是为官一阵时日,自己成熟了许多。   回去后,他寻到了曹英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道:“你说要权,可能把西市的贼人弄干净了?”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道:“干净不能,天下就不可能没有贼人!但某敢说……定然能碾压了万年县!”   这话掷地有声。   有人叫好。   有老吏唏嘘道:“黄湖当众这般问,曹英雄就该低声说话,这般大声咱们都听到了,回头他做不到,这便是他的罪责,黄湖还能脱身……”   “那这便是圈套?”   老吏点头,“上官要整治下属,手段多不胜数,这等手段属于上乘,让你不得不接。成功后上官领功,失败后你去背锅……哎!”   曹英雄却喜滋滋的得了权利,晚些等无人时去求见了崔义玄。   “要权?”   崔义玄打量着这个小吏,若非是他称呼贾平安兄长,压根就没资格进来。   “是,明府。”曹英雄再想了想贾平安的主意,觉得有些心虚,“某准备用长安县的名头去和那些商贾商议一番,与他们合作,压制贼人。”   这事儿……   崔义玄觉得不大靠谱,但依旧点头。   曹英雄随即带着人去了西市。   西市人多,不管是商贾还是顾客都要吃饭,可每日都在外面吃代价太高了,大多人舍不得。   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一些人开始贩卖低价饭菜,推着车子,背着背篓到处转。   吴步英更厉害些,早就完成了原始积累,如今有了自己的店铺。和酒楼酒肆不同,他的店就是卖便宜饭菜的,但味道却不差,所以生意火爆。   饭点过了,吴步英也清闲了下来。   介绍了身份后,曹英雄问道:“吴郎君做这等生意最怕什么?”   “小偷!”吴步英提起小偷就气不打一处来,“某这里生意好,于是要排队。那些贼人就假装来买饭菜,顺势偷钱。每日总有几个客人的钱被偷,都被偷怕了。有的宁可去酒肆吃饭,也不肯再来,哎!”   他看了曹英雄一眼,“莫不是有法子?”   “法子有,看你等舍不舍得。”曹英雄说道:“县里是这般想的,西市这里人口多,闲汉也多,恶少也不少,若是发动了他们如何?但凡举报抓到一个贼人,举报人拿十文文钱。若是直接抓到了贼人,五十文钱……”   “好主意!”吴步英就是市井起来的,对这些人的尿性了如指掌,“若是能如此,那些人怕是会疯了。一个十文,不,他们会自家动手,一个拿五十文钱。”   他的目光灼热,“县里竟然有这等主意,某觉着极好,崔明府英明……曹郎君辛苦了。”   这便是小人物,他们哪怕是挣钱了,可依旧怕官人,连拍马屁都不敢漏下一个小吏。   曹英雄见他上钩,就说道:“可县里也没余钱,于是某在想,你等商贾可愿出钱?一家出一些,如此积累起来,再派人监督验证,以防有人冒充。”   他觉得吴步英会犹豫,甚至会婉拒。   毕竟是钱呐!   可吴步英却毫不犹豫的道:“要多少?曹郎君只管说!”   曹英雄惊讶了一下,然后说道:“一家先给一贯钱吧,都是大商家,小商人某就不去要了。”   “好说!”一贯钱对于吴步英而言不是事,他随手就给了。   随即就是叫人来监督计算,然后发布公告。   在此之前,曹英雄去了贾家请教。   “兄长,为何那些商人一听某要钱,就毫不犹豫的给了呢?”   贾平安叹道:“你要知晓,商人低贱,他们天然就畏惧官人,此事就是两面,其一他们觉着是个好主意,能为他们谋利。其二,你是官人,长安县管抓贼的官人,若是你坑他一把,说他是贼人,你说他怕不怕?”   “竟然这样?”曹英雄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有人这般做过?”   “当然有,不过你若是做了,某亲手阉割了你,送进宫去伺候陛下。”贾平安说话时神色淡淡的,“另外,那些贼人凶悍,怕是有人不信,担心官方骗人,可看过商鞅变法?”   曹英雄打个寒颤,随后回去。   公告贴出去,开始有人不信。   “兄长果真神人也!”曹英雄不禁赞叹不已,随后使个眼色,“老王,该你了。”   王辅不满的道:“凭什么是某?为何不是你?”   曹英雄干咳一声,“某看着一身正气,再如何乔装也没人相信某是贼人。”   “你真不要脸!”   晚些,王辅化妆完毕,看着鼻青脸肿的被两个男子押解而来。   “某二人抓到了这个贼人!”   “可有赏赐吗?”   临时兑换点里,曹英雄仔细看看王辅,伸手去戳戳。   贱人!   王辅被他戳的想笑,却怕被勘破,忍的真辛苦。   “正是贼人。”曹英雄这是验明正身,“给他们钱,把贼人押解回去。”   五十文钱,明晃晃的铜钱就这么给了出去。   旁观的人中有人说道:“真给钱了呀!”   “货真价实!”曹英雄捧起一把铜钱,然后洒落。   阳光下,铜钱在闪光,让人心动的光。   “某拿获了贼人!”   一个大汉夹着一个瘦小的男子来了。   “某拿获了贼人。”   “我等拿获了贼人。”   事情在飞速发展,恶少们还想观望,可闲汉们却出手了。这些闲汉就是干体力活的,蹲在西市等着人招呼。此刻组团出手,那真是一个快准狠。   “快动手!”   连许多多的手下都来了。   一时间,西市的贼人被拿了无数。   曹英雄看着这火热的场景,欢喜的道:“果然如此,哈哈哈哈!”   随即贼人被送到了长安县县廨,可县里的小牢房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人犯?最后惊动了崔义玄。   “哪来那么多人?”崔义玄揉揉眼睛,仔细数了一下,竟然超过百人了。   “明府。”黄湖喜滋滋的道:“明府教导了下官之后,下官回去和他们商议,想出了个办法,就是悬赏拿人,这不,西市如今已经是无贼了。”   他是真的欢喜,心想若非是某英明,直接公开说给曹英雄权利,这事儿能办成?现在办成了,谁能否认某的功劳?   就算是曹英雄也不成!   崔义玄看着他,微微颔首。   随即他就去了西市。   闲汉们都出动了,恶少们也出动了,甚至是伙计们都没闲着,在四处寻摸贼人。   这等大好局面让崔义玄见了,瞬间就想去寻朱浩打脸。   他的身后簇拥着一群官吏,黄湖最为显眼,在等着被夸赞嘉奖。   而作为小吏的曹英雄和王辅却被挤到了最后面。   王辅悲哀的道:“干活的是咱们,领功却是他们,这世道,真特娘的会做事不如会做人!”   前方,崔义玄回身,淡淡的道:“曹英雄何在?”   黄湖心中一紧。   为何叫他?   ……   中旬了啊!求票! 第269章 某就是一头豕   崔义玄看了黄湖一眼,眼底有些不屑之意。等曹英雄上前后,说道:“人人都想着去抓贼人,可不良人就这么多,贼人抓不胜抓。老夫也束手无策,你却想到了这等法子……可是科举出身?”   黄湖懵了。   明府怎么知晓是曹英雄的手笔?   曹英雄苦涩的道:“下官去年来应考,却得罪了人。”   现在是实名制,谁的试卷一目了然,想整人太容易了。   崔义玄说道:“得罪人与否老夫不知,不过你的手段却比那些科举出仕的更为犀利,老夫说过会亲自为此次有功者表功。你……”   他拍拍曹英雄的肩膀,“从明日起,你便是长安县录事。”   曹英雄身体一震,“多谢明府。”   录事的职责是接收文书,并做好记录,还有监控公事进程的职权。若是发现一件事进度缓慢,他有责任和权利去提醒告诫。   这便是半个秘书。   曹英雄心中狂喜,看了黄湖一眼。   黄湖的嘴唇动了几下,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义玄已经下了定语,还给曹英雄升官,这个时候去辩驳,除非证据确凿,不然崔义玄随手一巴掌能扇你个半死。   但某的谋划呢?   崔义玄随即就骑马去了万年县县廨。   “朱县令可在?”   他站在县廨(县衙)外面微笑着。   门子赶紧进去禀告,晚些朱浩出来,拱手道:“崔县令乃是稀客,这是第一次来此,请进。”   长安县和万年县以朱雀大街为界,平分了长安城。两边算是竞争关系,加上朱浩是小圈子的人,所以说是对头也没错。   “老夫就不进去了。”崔义玄含笑道:“老夫来此就一件事。”   你不进更好!   朱浩微笑道:“请说。”   二人四目相对,那股子冷意不加掩饰的散发出来。   边上的门子觉得一股子冷风吹来,不禁打个寒颤。   这是要对决吗?   朱浩嘴角含笑,心想某此刻已经压制住了你,你还想作甚?   崔义玄见他得意,就淡淡的道:“今日西市拿获贼人百余,此刻西市无贼!告辞!”   他转身离去。   朱浩心中一震,“你莫不是乱抓人?”   崔义玄没回头,“一查就知。对了,老夫这便去许使君处说说此事。”   朱浩昨日才将在许敬宗那里打了他的脸,此刻崔义玄就要把这个脸寻回来。   他年岁不小了,可脚步矫健,甚至还带着些喜庆。   老夫心中那个得意啊!哈哈哈哈!   朱浩骂道:“一群蠢货,去查!”   晚些消息传来。   “长安县有个小吏想出了个悬赏的法子。”   “长安县哪来那么多钱?”朱浩想到自己要被老许呵斥,就有些心浮气躁。   “说是募捐的,那些大商人自愿给钱,一个贼人五十文钱,百人不过五千钱……”   “只是五千钱就解决了此事?”朱浩觉得自己就是一头豕!   不,他看着麾下的官吏,目中难掩失望之色。   这是一群豕!   那人说道:“明府,不只是五千钱。那小吏还把剩下的钱放在了那地方,说是只要以后抓到贼人就赏,那些商贾也说了,愿意继续出钱,直至西市无贼。”   操蛋!   朱浩深吸一口气,知晓这一战万年县算是败了,他必须要赶紧去面见许敬宗。   州衙里,许敬宗听取了崔义玄的汇报后,朱浩刚来。   “你来的正好。”许敬宗眯眼看着他,“老夫说过,谁能在此次整治中占先,老夫就为谁请功。昨日你说万年县远超长安县,今日如何?”   朱浩看了崔义玄一眼,觉得这条老狗果然是狡猾。他定然是有了主意,然后不动声色,等某以为胜卷在握时突然出手,打某一个措手不及。   但输了就是输了。   他低头,“下官无能。”   许敬宗是皇帝的心腹,他是小圈子的人,这时候他只能低头,若是狡辩,许敬宗就能当场收拾他。   “知道就好。”   朱浩脸颊抽搐,他发誓自己为官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刻薄的上官。   什么叫做知道就好。   你这是在羞辱人!   许敬宗盯着他,那模样分明就是在说:老夫就等你开口,来啊!   朱浩深吸一口气,“是。”   出来后,二人在大门前分手。   朱浩冷冷的道:“奸猾的老贼!”   老夫奸猾?   崔义玄觉得这话不对。   他若是奸猾,也不至于大把年纪了才担任长安县县令。   不过看着朱浩的模样,他心中着实欢喜。   “那个曹英雄不错。”   老崔由衷的觉得贾平安看人的眼光不错。   曹英雄一下变成了‘机要秘书’,那心情是相当的嗨皮。   许多人在等他请客,可曹英雄等下衙后,一溜烟就跑了。   他一路疾驰,就在路上等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和包东在说话,见他在前方就笑道:“这是专门等着某呢?”   “是。”曹英雄拱手,再抬头时,竟然泪流满面,“从科举失利后,某便是人见人增,某想着此生大概就如此了,在下面厮混一生。直至先前崔明府说某为录事……某才知晓,原来还有另一条路。多谢兄长。”   曹英雄的逆袭让人欢喜,贾平安心情一爽,就带着他回家,叫人买了一斤豕肉来整治。   “豕肉能吃?”   曹英雄有些挠头。   “试试。”贾平安用重料煮了豕肉,随后切片爆炒。   “尝尝。”贾平安自信满满的把尝试的机会让给了曹英雄。   曹英雄吃了一片,眼皮子在跳动着……   “如何?”   贾平安不会说自己不肯以身试毒,于是就寻了曹英雄这个试菜员。   曹英雄点头,“美味。”   贾平安尝了尝,味道还行。   这便是用重料压制了豕肉的腥膻味,若是仔细品尝,还能品味到那股子味道。   吃完饭,曹英雄准备回去,但欲言又止。   “好好干!”贾平安没给说话的余地,把他送了出去。   “兄长……”   曹英雄眼中含泪。   “小事罢了。”贾平安说的很轻松,可在他看来事实也不复杂。   对付基层治安问题,群防群治才是王道。   可在曹英雄的眼中,这是施恩不图报。   他回身,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未来能为兄长分忧。   贾平安送走了他,回家就见表兄在散步,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这等模样,分明就是寻到了一些线索,回头仓部又要烦恼了。   一夜好睡,第二天凌晨,就听杨德利一声喊:“某想到了。”   被吵醒的贾平安很无语。   吃早饭时,杨德利眉飞色舞的道:“平安,某想到了一处漏洞,若是能填补掉,每年少说能节省数千斤粮食。”   这便是杨德利的目标。   这等人看似无趣,可他的乐趣就在于这个过程和结果中。   晚些上衙,不到中午就传来消息。   “小贾,你那表兄今日在户部出风头了。”   邵鹏才将出宫,一脸唏嘘的道:“说是他寻到了个漏洞,一年能省不少粮食。这是好事吧,可偏生今日户部议事,说的是今年年初做的不错,大家都在说你好我好他好,你表兄就跳了出来,说了此事,瞬时一屋子的官员都黑脸了。”   大伙儿正在说着这大好局面,你非得要说什么这大好局面下有阴暗处,这不是给大伙儿上眼药吗?   我去。   贾平安无奈的道:“某那表兄就是个实诚人,眼中只有事。”   “这是能吏的苗子,不错。”   “对了。”邵鹏突然想起一事,“路人咱遇到英国公,他说寻你。哎!老唐,你说咱这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竟然才将的事情就忘记了。”   唐旭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要不……寻个郎中看看吧。”   贾平安随后去了尚书省。   李勣手头有事,“你等等。”   看完文书,李勣交代了一番,问道:“你家的小豕还剩多少?”   “都活着。”贾平安很是淡然的模样。   “竟然都活着?”李勣一怔,“老夫今日突然想起此事,若说伤口,沙场上那些将士中了刀枪箭矢,伤口看着不致命,可有人好了,有人却伤口红肿烂掉,最终……你那个酒水竟然能有如此功用吗?”   “对。”贾平安说道:“越烈的酒就越刺激,英国公想想可是?若是手上有伤口,弄了那个酒来撒上去,就会觉着刺痛。”   李勣想不通这个道理,“伤口里究竟有什么,竟然要用这个东西来杀灭?”   呃!   这个说起来比较玄幻。   贾平安说道:“伤口里有人眼看不见的一些东西,英国公可还记得……受伤后,若是伤口沾染了脏东西的最难痊愈。”   李勣眯眼,“早些年……那时候攻城有什么金汁,那东西毒辣,粘到一点就能致命。”   金汁就是用粪便加上一些东西熬煮出来的东西,守城时浇下去,堪称是无人能敌。   “对,那里面就有些肉眼看不到的毒素。”   “这样啊!”李勣是名医,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想到却是另一件事,“你且去。”   晚些,他去了程知节家。   门子看着面带晦色,“英国公请进。”   “不通禀?”李勣的眉间淡漠。   门子叹息一声,“阿郎还躺着呢!娘子昨夜一夜未睡。”   李勣随着门子进去,到了后院,就见几个医官在院子里叹息,心中不禁一凉。   几个医官见到李勣,急忙迎了过来,面带难色的道:“英国公,卢国公这等伤口发热,我等却难治。”   “见过英国公。”   程处默来了,眼中含泪,噗通跪下,“某不孝,一槊伤到了阿耶,若是阿耶因此……某万死!恳请英国公救救阿耶吧。”   昨日程知节兴致来了,就寻了长子程处默来操练。父子二人拎着马槊你来我往的,老程的腰部就挨了一下,伤口很浅,谁都没当回事,谁知道竟然就严重了。   “起来吧。”李勣走了进去,就见程知节躺在床榻上,面色微红,看着竟然有些苍凉之意。   “伤口何在?”   医官过去揭开了腰部的敷设。   一道食指长的红肿伤口暴露在眼前,口子能明显看到不深。   “军中的郎中如何说?”   军中的郎中治疗这等伤口的经验更丰富。   一个医官苦笑道:“军中最好的郎中来看了,说是……听天命。”   李勣深吸一口气,回身道:“请了崔娘子来。”   这是要见当家主母。   晚些崔氏来了,看着从容不迫,行礼,然后说道:“多谢英国公。”   李勣知晓这个女人的厉害,也不啰嗦,“老程这个伤怕是难治了。”   崔氏有崔氏的骄傲,她昂首道:“果真是没办法了吗?”   李勣知道她在强撑,淡淡的道:“这等伤医官不如军中的郎中,他们说不成,便是请了谁来也不成。”   崔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程处默跪下,一巴掌一巴掌地抽打着自己的脸,嚎哭道:“孩儿万死!”   “嚎什么呢?”李勣觉得老程一家子有些古怪,都活的像是鹌鹑似的,“老夫这里有个法子,但丑话说在前头……”   程处默咻的一下就窜了过来,一把抱住李勣的大腿喊道:“多谢叔父,多谢叔父!”   崔氏也重新行礼,“还请英国公道来。”   程处默抱大腿太用力,以至于李勣想一脚踹飞他,“某认识个少年,他有些特别的本事,这等伤口他估摸着有办法,不过老夫还是那句话,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好,那不必说。若是不好,程家却不能为难记仇,否则……就把仇记在老夫的身上。”   崔氏深吸一口气,“我知晓,这等事出手不讨好,若是我家怪责,那便是不识好人心。请英国公做主就是了。”   这女人……果真是深明大义,只是把老程家弄的和监牢似的,一大家子不敢进取,哎!   败家娘们!   李勣回头就去寻了贾平安。   “啥?治病?”贾平安瞪大眼睛,“某不会呀!”   大佬,你这不是害人吗?   李勣淡淡的道:“果真不会?”   贾平安把头摇的和拨浪鼓般的给力,“真不会。”   李勣无奈的道:“你和老夫惯了,知晓老夫不会强迫你,不过老程却是不同,去吧。”   这是哄孩子的口气。   贾平安依旧摇头,心想要是把老程弄死了咋办?   李勣叹息一声,“老夫知晓你多半如此,哎!”   你知道就好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避开了一次灾难,心中欢喜。   李勣侧身,门外的光被遮挡住了,老梁狞笑着进来。   走马活擒……   贾平安被一路提溜着去了程家。   “你这等性格太平稳,不好。”梁建方把他放下来,程家的门子赶紧出迎。   贾平安摇头,“若是大将军或是英国公病了,某倾尽全力。”   他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认你们是长辈,愿意为你们冒险。   而程知节……   某不认!   少年恩怨分明!   梁建方吸了一口气,一巴掌差点把贾平安拍趴下,“知道了。”   这话同样是一个回应。   贾平安咧嘴一笑。   李勣叹息一声,说道:“为官要紧的是不能太分明,太分明就容易被人捅刀子。”   这是他为官的经验,也只对亲人说。   “怕这些作甚?”梁建方豪爽的道:“有咱们在,难道还能看着人欺负了他去?英国公你难道是……”   老流氓开始疯狂挑衅李勣。   李勣却没动怒,莞尔道:“他若是出事,老夫让敬业去帮他!”   动了贾平安,就是动了李敬业,你们来试试。   贾平安觉得眼睛有些热。   到了后院,崔氏在等着。   “是他?”   崔氏有些茫然。   贾平安行礼,“贾平安见过娘子。某和义玄公、崔兄相识。”   崔氏一怔,“是长安县令和崔建?”   贾平安点头,崔氏心中一松,“劳烦你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尽力而为。”   他说了和老崔等人的交情,就是一个交代:某不会故意弄死老程,也不会不尽力。   随后淡然,这便是一种姿态,不套近乎的意思。   某来,是英国公和梁大将军的情义。   这同样的是恩怨分明。   好小子!   梁建方和李勣心中暗自叫好。   崔氏厉害,若是贾平安表现出套近乎的意思,马上就会被她下调看法。   贾平安进去,看了伤口,说道:“这是化脓了,某只有一法,请了军中的郎中来。”   几个医官怒了,“我等在此。”   他们是宫中的御医,贾平安不搭理他们,而是要了军医,在他们看来是一种蔑视。   贾平安看了他们一眼,“某要能动刀子的。”   呃!   几个医官闭口不言。   晚些,五名郎中来了。   去请人的程处默说道:“长安诸军最好的郎中都在这了。”   贾平安点头,对为首的郎中说道:“卢国公的伤口红肿,上面有脓包,唯一的法子就是切开,把脓液引出来,随后消毒。”   “好说。”   郎中也不问情由,见崔氏和梁建方他们没异议,就拿出刀子来。   “且慢。”   贾平安拦住了他,“先煮一会儿。”   “为何?”郎中一脸不解,“这把刀跟随这某多年,不知救了多少将士,早就有了魂魄,晚间某能听到些呼啸嚎哭……”   这货怕不是出现幻听了吧。   贾平安满头黑线,“这是消毒。”   “消毒?你这话何意?”   贾平安没办法,给他科普了一番伤口感染的道理,郎中懵逼,“这不能吧,啥肉眼看不到的……”   贾平安失去了耐心,“听你的还是听某的?”   郎中偃旗息鼓,“听你的。”   把刀子消毒,随后用高度酒消毒伤口,下刀……   郎中的刀法贼好,一刀就割开了脓包,随后准备用手指头去撇脓液。   “住手!”   贾平安亡魂大冒,拦住他后说道:“先前有煮过的布,用那个擦。”   “某的手指头不知撇过多少将士的伤口。”郎中嘟囔着。   脓液排除,随后消毒。   酒味很浓郁,程知节的眉动了一下,鼻子嗅了嗅。   娘的!老酒鬼! 第270章 朕送别你了   伤口处置好了后,贾平安令人把窗户打开。   “闷着没病也有病。”   室内空气不流通,一鼻子的臭味。   “如何?”   程处默在外面探头,恨不能冲进来看看。   梁建方一脚把他踹出去,随后提溜着他问道:“老程的马槊杀人,你的马槊是玩耍,你如何能伤了他?”   程知节持马槊纵横多年,什么样的狠角色没见过,竟然栽倒在程处默的手中,让人不敢置信。   程处默抬头不肯说。   啪!   梁建方一巴掌扇去,程处默低下头。   “娘的!”梁建方气得团团转,“小贾,咱们回去!不管了!”   老流氓怒了。   程处默抬头,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阿耶觉着这样的日子不快活,神思恍惚,某那一槊不狠,阿耶却避不过。”   梁建方呆在那里,眼睛眨巴着,突然跺脚道:“老畜生,怕这怕那,那你活着作甚?不如早死早投胎!”   眼泪在他的脸上纵横着,李勣叹息一声,“当年在瓦岗时老程多快活,后来……哎!”   程处默低头哽咽,这个事儿他没有置喙的余地。   老程先前的娘子是一个县令的女儿孙氏,孙氏生了程处默和程处亮,随后在贞观二年去了。老程就续弦崔氏。   这是后娘,他没法说。   侧面,崔氏站在那里,双拳紧握。   原来是我吗?   她想到了程知节对自己的言听计从,想到了他对自己的那种疏远……   原来你一直不喜欢这样的日子,觉着憋屈。   但你从不肯说。   崔氏的眼中多了泪水。   下午程知节突然发热。   郎中面色严峻,“这等发热凶险,若是消不了……家里就准备吧。”   崔氏定定的看着他,“就没有法子吗?”   郎中坚定的道:“某在军中治过无数人,这等伤口导致发热的……十存二三便是幸运,看天意吧。”   十个人能活两三个,这便是伤口导致发热的死亡率。   崔氏目光坚毅,“夫君定然能活。”   “小贾呢?”梁建方去吃了午饭回来,见状不禁怒道:“他哪去了?”   “说是回家拿东西。”程处默两眼发红,恨不能一刀把自己剁了。   李勣不能长久出来,尚书省需要他掌舵,所以就回去了,说是下衙后再来。   梁建方直接就告假了,李治派了几个医官来,并放话说不管差什么东西,只管开口。   王忠良来了。   “卢国公……”   哎!   程知节面色发红,王忠良看了一眼,问问郎中,然后回宫禀告。   李治不禁为之怅然,“程知节武勇过人,当年四处征战,所向无敌。可后来……”   后来程知节变得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朕可是那等刻薄之君吗?”李治不禁发问。   王忠良瑟瑟发抖,“不是,陛下心胸宽广。”   “那为何程知节这般畏缩?”李治觉得自己并未猜忌程知节,他为何这般?   王忠良觉得皇帝怕是魔怔了,“陛下,在先帝时,卢国公就这样了。”   李治扼腕叹息,“这等名将,不在沙场征战,却要在揣测中消磨,何苦如此!”   “陛下。”外面来人,“苏定方等人告假。”   “陛下,许敬宗告假。”   程知节病重不起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老将们出动了,瓦岗的老人们也出动了。   李治摆摆手,随后去了凌烟阁。   贾平安回家一趟,再回来时,见程家外面停了许多车马,就问道:“都是那些人?”   门子神色哀伤,“都是些老将,还有瓦岗的老人。”   这是来见老程最后一面?   贾平安心中一凛,赶紧进去。   “咬金呐!”   才到后院,就听到一个老人在嚎哭。   “当年你纵横瓦岗,那般大气,连睡个女人都能和兄弟们分享……”   贾平安满头黑线……   “如今你活的这般畏缩,带累的子孙不敢抬头,那是什么富贵?那是祸根!早知如此,你不如辞官归家逍遥……”   这话说的太透彻了,但很不给皇室面子。   王忠良又来了,大概李治觉得老程熬不过多久,所以让他来盯着。   这是老将们才有的待遇。   崔氏站在外面,那些老将们看着她,目光不善。   “小贾在哪?”   里面一声咆哮。   “来了来了。”   贾平安并未有什么伤感的心态,一溜烟就进来了。   “现在才来,去哪了?”   “叫你不应,这是翅膀硬了?”   “回头来老夫家中,让老夫试试你的武艺。”   一群老东西狞笑着,贾平安只觉得脊背发寒,堆笑着过来。   王忠良过来问道:“你这是要作甚?”   贾平安回身道:“敬业!”   “来了。”   李敬业来了,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   “这是作甚?”   梁建方说道:“莫不是让咱们喝酒送老程?”   王忠良怒目而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可崔氏无动于衷,程处默等人无动于衷。   对于这些老将来说,生死都是一个尿性,没什么可忌讳的。   梁建方看了王忠良一眼,笑道:“耶耶此生杀人无算,活着就是赚的,若是死了,耶耶去底下寻了旧部,娘的,阎罗王若是叫嚣,耶耶连他也杀!”   噗!   王忠良只觉得一股子煞气扑面而来,想退后,可他代表着皇帝,若是退后半步,回去李治能让他跪到地老天荒。   就在此刻,贾平安走了过来,挡在他的前面,说道:“大将军若是想喝也使得,只是得调一调。”   梁建方摆手,“治好老程再说,否则老夫便喝酒陪他走最后一程。”   崔氏别过头去,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贾平安拎了一坛子酒水进去,里面的郎中诧异的道:“这是何意?”   贾平安打开坛子。   一股子浓郁的烈酒味道就传了出来。   那郎中吸吸鼻子,“好酒。”   “好酒?”   王忠良进来,几个老将进来,崔氏想进来都没地站。   “这是啥意思?让老程饮酒?”   一个老将叹道:“这个法子好,以后老夫快死了,就让……小贾,回头送老夫几十坛这等好酒,等老夫快死了时,就谋个醉死,岂不快哉!”   贾平安苦笑着,不敢和这群老流氓哔哔,说道:“卢国公的伤口导致发热,此刻要退热才好,把他剥光。”   擦!   郎中觉得这少年真是个狠人,“剥光了作甚?”   “用酒水抹在大腿根部,腋下等处。”贾平安看着他,“照做就是了。”   郎中嘟囔着,“某喝过不知多少好酒,就没听过酒水能退热的。”   众人都看着贾平安,觉得他这个主意怕是有些问题。   贾平安淡淡的道:“只因你的酒水太淡,娘们喝的!”   他终究忍不住开了地图炮。   瞬间屋里的人都变色了。   “什么好酒这般厉害?老夫来喝一碗。”   一个老将骂骂咧咧的出来,贾平安知晓要让他们信任,就得弄翻一个才行,就叫人弄了个大碗来。   一大碗酒,老将嗅了一下,“好烈!”   他仰头就喝。   只是喝了一口他就想喷出来,但输人不输阵啊!   他强撑着把一大碗酒喝了,淡淡的道:“也就这样。”   众人笑了笑。   “剥光!”贾平安不再看他。   崔氏在外面说道:“照着平安说的做。”   她先前已经派人去问了崔义玄和崔建。   崔义玄说:小贾此人乃是我崔氏的亲近人,你信他就是了。   崔建说:小贾义气无双,莫要怀疑。   有医官说道:“若是不妥……”   崔氏淡淡的道:“如今就已经不妥了,那便是命!”   崔氏的女子,果然厉害。   贾平安在心中给崔氏女打了个标签:不可联姻。   衣裳剥光,贾平安倒了一小盆酒出来,用布料蘸了酒去擦拭血管丰富的地方。   时光流逝,贾平安觉得这一波差不多了,就直起腰来,觉得酸痛难忍。   “接着就这么弄。”他有些累了,回身,就见那个先前喝酒的老将身体摇摇晃晃的,突然转身说道:“老夫……老夫……”   呯!   老将扑街。   众人愕然,有人扶起他,讶然道:“醉死了。”   醉死指的是醉的人事不省。   “只是一碗酒?”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扶着去睡下吧,最少得睡到明日。”   他走了出去,见天色渐渐暗淡,就问道:“可有饭食?”   “有有有。”   程处默亲自交代,带着人把饭食弄了来。   此刻大伙儿也没什么心情,胡乱吃了,就继续等候消息。   酒水擦拭一直在继续着,偶尔还得看看伤口。   “并未有脓液。”   贾平安不知这些法子能否救回程知节,听天由命吧。   他进去,再度擦拭。   后世早些年的高热病人,当烧的厉害时,医院也会弄了酒精来擦拭退热。   这事儿他知道,但老程的伤口才是关键。   没有消炎药,没有抗菌药,唯一的法子就是消毒,清理伤口,让人体的自愈能力发挥作用。   老程,你别死啊!   贾平安记得老程是个长寿的,若是此刻去了,多半是被自己这只蝴蝶给扇没了。   老天爷不会收拾我吧?   贾平安有些心虚。   他不断的擦拭着。   汗水模糊了眼睛,他伸手擦拭了一下,就听到了嗯的一声。   程处默不敢相信的看着睁开眼睛的父亲,喊道:“阿耶!”   外面的老将们齐齐起身,都叹息一声,准备进去送老程最后一程。   程知节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恍惚和虚弱。   他看看房间,没错,是自己的房间。   娘子呢?   老大怎地看着像是死了爹似的?   这少年是谁?   怎地在擦拭老夫的大腿?   是小贾?   程知节的脑子缓缓清醒,然后赞道:“好酒!”   贾平安只觉得身体一软,身后一只大手就扶住了他,梁建方喊道:“给小贾弄了凳子来。”   贾平安一直在俯身给程知节擦拭,此刻身体僵硬,动都动不了。   他缓缓坐下,脊背处发出咔嚓一声。   “老程,觉着如何?”   梁建方俯身问道。   “有些……累。”程知节微微喘息。   “累就好啊!就怕你不累。”梁建方大喜过望。   回光返照时不会觉得累,而且很是精神。   人体的所有系统精诚团结,迸发出最后的力量,最后归零。   “那几个医官,赶紧进来。”   这时候医官就比郎中管用。   几个医官进来轮番整治,最后一脸震惊。   “竟然活过来了!”   众人齐齐看着贾平安。   “为何?”   程处默可不管为何,躬身,“多谢小贾。”   这时候话越少,就越郑重。   那等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的,多半是敷衍居多。   “闪开,娘子进来了。”   一群男人的地方,崔氏进来有些不妥当。   但她依旧来了。   “夫君。”   见到程知节醒来,她所有的坚强都消散了,不禁欢喜落泪。   程知节说道:“老夫死不了,小贾……小贾……”   “啥事?”贾平安起身。   程知节含笑道:“好。”   只是一个好字,贾平安拱手,“剩下的就是伤口处置,按照某说的,任何接触伤口的东西,要么水煮,要么就用那酒浸泡,时辰不可少。”   医官们都犹豫了一下,但梁建方喝道:“可听清了?”   苏定方想杀人,“救人时你等无用,这等时候还矜持个屁!卢国公若是被害了,你等死不足惜。”   几个医官瑟瑟发抖,贾平安顺势告辞。   真的累啊!   崔氏看了他一眼,“大郎送平安出去。”   “是。”程处默带着贾平安出了后院,也不说谢,等出了侧门时,才认真的道:“等阿耶好了,来家中饮酒。”   贾平安应了,回家后倒头就睡。   而李治此刻正在凌烟阁,负手看着那些功臣。   凌烟阁里分外三处,按照官职高低排列。   程知节并不在最高的一处,边上是秦琼、李勣等人。   这些老将任何一个存在都是定海神针般的作用,可依旧熬不过岁月的煎熬,渐渐凋零。   “阿耶你说过李卫公后,大唐名将唯三人,英国公李勣,宗室李道宗。以及薛万彻。薛万彻不可重用,李道宗……唯有李勣能用。而程知节便是其下的名将,虽说蛰伏,可若是去了,这里还有几人?”   “陛下,梁建方让贾平安诊治卢国公。”   一个内侍站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出。   这里面的每一幅画像的背后都是一段金戈铁马,都是一段可名列青史的记录。   李治额头上的青筋蹦跳了一下,“大将军这是想让扫把星去……以为厌胜吗?”   用扫把星去压制,这个想法真的很奇葩。   “病急乱投医罢了。”   李治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画像。   这些画像有的他还熟悉,有的却渐渐陌生。   “陛下,歇息了吧?”   外面来了王皇后。   她最近的日子很是得意,所以看着多了不少雍容之色。   “你且去。”李治突然失去了和她敷衍的心情。   王皇后一怔,随即回去。   “令人打听。”   她走在宫中,身后跟着一长溜人。   晚些有人来了,“皇后,说是卢国公病重,恐不治。”   王皇后叹道:“卢国公,大唐之名将。他若是去了,大唐便少了一尊能震慑外敌的大神,难怪陛下心情郁郁。”   她还在唏嘘,就听有人在呼喊,“陛下何在?”   “谁在那里呼喊?”王皇后怒道:“拿了来!”   有人冲过去,见是王忠良,就喊道:“是王忠良,皇后令你过去。”   王忠良奉命去程家蹲守,被一干老将压的心中郁郁,此刻被这么一说,不禁恶向胆边生,于是挥拳……   呯!   内侍挨了一拳,回去喊道:“皇后,王忠良不听,打了奴婢!”   “越发的大胆了!”   王皇后沉声道:“去看看。”   有人跟着过去,一路到了凌烟阁。   “陛下!”   李治正在回想往事,被吵了一下,皱眉道:“去看看。”   一个内侍出去,回身道:“陛下,王忠良来了。”   李治深吸一口,目光在程知节的画像上停留了一瞬。   朕送别你了。   “陛下。”   王忠良冲进来,一脸狂喜的道:“卢国公活过来了。”   李治先是一怔,接着握紧双拳,追问道:“说清楚。”   王忠良说道:“医官和郎中束手无策,贾平安带着酒水来,用酒水清洗了伤口,卢国公发热,贾平安用酒水抹身,竟然就醒来了,先前还喝了粥,医官看了,说是最危急的时候过了,后续要多养养。”   先帝保佑!   李治默念了一句。   他登基未久,不管是内外都面临着挑战。而能给他安全感,能为他站台的唯有武将。   这些老将威望高,存在一个就是对他的一份助力。   他想了想,“准备一下,朕去看看。”   “陛下。”王忠良觉得这有些恩宠过了。   李治却不理,晚些便衣,在百骑的保护下去了程家。   程家人见到李治时显然是被惊住了,李治笑着抚慰了几句,去看了沉睡的程知节。   “只管治,差什么说话。”李治很爽快,随后就准备回去。   皇帝来探望,这便是极大的恩宠,崔氏知晓这个信号的意义。   她坐在床边,低声道:“你啊你,你想折腾,不甘心蛰伏……以往我不答应,可你却不快活。此后……我便不管你了,若是死,便是一起死,若是活,便是一起白头到老。” 第271章 要好勇斗狠   程知节醒来了。   他听着程处默说这两日的事儿,连谁来,谁没来都一一问了。   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讥诮,“那些人,巴不得老夫死了,可上天有眼,老夫却死不了。真想去看看那些人的嘴脸。”   程处默突然落泪,“阿耶,某这几日真的想死。”   “死什么死?”   老程很公道,虽然又续弦,但早就下了决断,长子程处默继承自己的爵位,执掌程家;次子程处亮也早早有了归属,娶了先帝的女儿,成了驸马,一生无忧。   “小贾那边……”程知节想了想,让程处默把自己扶起来。   “医官说腰部的伤口不好就不能坐起来。”   程知节骂道:“是医官是你阿耶,还是老夫是你阿耶?”   阿耶好像不对劲啊!   程处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小,阿耶每次回家都喜欢抱着自己玩高处扔,然后再接住,乐此不疲。   以后阿耶就渐渐沉默了,话不多,告诫他们出门别惹事。   程家就这么渐渐沉默了下来。   可阿耶今日看着不对劲啊!   “是。”   程知节坐起来,得意的道:“你阿娘昨夜说的话,为父都记得。”   程处默问道:“阿娘说了什么?”   “你阿娘说,以后不管为父了。”   哈哈哈哈!   程家爆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   而朝中也是如此。   梁建方得意的大笑后,说道:“陛下,臣发现了贾平安是个人才,就悉心栽培,这不,他就发现了酒水能杀毒的道理,救了卢国公。”   李勣看了他一眼,觉得梁建方靠着不要脸这个人设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对此颇感兴趣,问道:“酒水能杀毒,是个什么说法?”   呃!   梁建方卡壳了。   可耻!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老东西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功劳比不过程知节他们,但他就凭着这等不要脸的作风,深得先帝和陛下的喜爱。   “陛下,此事吧,臣说了也是妄言,还是让贾平安来说说吧。”   李治点头,但有人质疑道:“一个少年来……这是给咱们授课?”   是啊!   让一个少年来说这些,一群老鬼觉得有些不爽。   “看看再说。”李勣发话了。   柳奭看了他一眼,觉得李勣就是一条毒蛇,隐藏在暗处,不到关键时刻不出动。此刻发声,竟然是为了贾平安,可见外界传言两家交情好为真。   他想到了宫中的外甥女。   那个萧氏得了皇帝的宠爱,逆袭了外甥女,整日在宫中跋扈。   关键是萧氏有子,而王皇后没有,这个很要命。   没儿子,皇后就是个空架子。   而萧氏喜欢寻了贾平安进宫,这难道是臂助?   若是臂助,那么李勣和贾平安交好,间接就站在了萧氏那边。   老东西!   柳奭对看过来的李勣微微一笑。   如此,贾平安那个少年就是其中的关键,压住他,李勣也就断了和宫中的联系。   想到这里,柳奭心中微松。   贾平安正在提审麻野。   最近他很忙,忙的不可开交。   所以他也借机给自己放假,很是悠闲的坐在那里。前方,雷洪和包东一人手持鞭子,一人手持棍子,在等待命令。   “说说倭国如今的情况。”   边上孟亮提笔准备记录。   麻野最近被关押在百骑,不能整理仪容,看着蓬头垢面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臭气。   她跪在贾平安身前一步开外,双手被捆着,闻言抬头,苦笑道:“倭国……贾参军都说了乃是野人之国,就是那么多……”   贾平安笑了笑,就像是看臭虫般的看着麻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人,真是有趣,包东。”   “在!”   “把毛刷弄出来。”   包东拿出毛刷,问道:“刷她何处?”   雷洪扯扯胡须,“某以为,当刷她的眼睛。”   不学无术!   贾平安深深的觉得百骑内部需要来一次扫盲运动,否则一群粗汉哪里能承担大任?   但此事不急。   “脱掉她的鞋子。”   “刷脚底板?”   雷洪想笑,然后扒拉了麻野的鞋子,捂着鼻子道;“好臭,比包东的还臭。”   都那么长时间没洗过脚了,就算是美的惨绝人寰,那浑身上下也是臭烘烘的。   “按住她的脚!”   包东按住麻野的脚,雷洪笑着蹲在那里,毛刷一刷……   “哈哈哈哈……”   咦!   雷洪觉得很有趣,再刷。   “哈哈哈哈!”   笑声再也没停过,外面的百骑兄弟听了不禁觉得愕然。   “哈哈哈哈……”   麻野浑身扭动着,眼泪都出来了。   包东喊道:“按不住了!”   “我说!我说了!”   麻野喘息着,她看着贾平安,“你就是个魔鬼!”   “说话!”   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丢在百骑也是为了磨一磨,把她磨绝望了,再来问消息。   麻野突然哽咽了起来,泪水冲开了脸上的污渍,竟然有些魅惑之意。   “你浑身上下臭烘烘的,就算是把你丢在平康坊,那些嫖客也不会多看一眼,还会嫌弃踹你一脚。别装了,说话!”   麻野见诱惑无效,只得说道:“如今倭国是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处理朝政,巨势德多等人辅佐……”   这些人贾平安一个都没听闻过,为此不禁深深怀念着那些老师们,“说清楚!”   “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杀了权臣苏我入鹿,随后掌握朝政。”   “他们如何看大唐。”贾平安看重的是这个。   倭国此刻经过中原的文化熏陶了多年,才将开化,可岛民的眼光都是一致的,刻在骨子里的秉性一直在迸发。   贾平安真心想不通,倭国在过些年竟然会挑战大唐。   那些人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但他又想到了冒险主义。   从此刻往后看,这一段历史就是倭国不断冒险的历史。   大唐时他们发动挑战,出征新罗,然后白江口惨败,就此偃旗息鼓,乖乖的做小老弟。   随后便是大明时代,倭国国内混战一场,整合了各方势力后,丰臣秀吉野心勃勃,觉得可以一窥中原,于是冒险出兵,依旧是出征半岛,最后被帝国余辉的大明打的抱头鼠窜。   再后来就是近代,他们依旧是冒险一击……   这个弹丸之地养育出了一群野心勃勃之辈,他们一面卑微低头,一面目光炯炯的盯着你,但凡你以为他们是朋友,那么下一刻长刀就会从身后捅入。   在虚弱时,他们和孙子般的会低头学习,极尽谄媚之能事,让你觉得他们就是最好的小弟和跟班。   为何要培育他们?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这等行径。   国与国之间的相处该是双赢,而中原多年以来的习惯却是单方面付出。不管是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倭国并不能给大唐带来一丝好处,反而和百骑勾搭在一起,给半岛带来不安,让大唐的盟友新罗苦不堪言。   这不合适!   贾平安皱着眉,等不到答案,突然抬头。   麻野正在思忖怎么回答,见贾平安看过来,就准备媚笑。可却见那一双眼中冷冰冰的,竟然带着杀机。   他竟然想杀了我?   麻野心中一颤。   男人面对美人时总是会多一些怜惜或是不舍,可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些情绪压根就看不到。   “你在消磨某的耐心!”贾平安微微眯眼,麻野赶紧说道:“是巨势德多,是他……”   “他说了什么?”   外面,来寻贾平安的内侍刚想进去,却被门外的百骑摇头拦住。   他侧耳倾听。   “善德女王亲近倭国,真德女王却靠拢了大唐,消息传来,巨势德多建言马上进攻新罗……”   这是个超值的消息。   贾平安心中微喜,淡淡的道:“还有什么?”   麻野摇头,她知晓若是自己什么都说了,眼前这位俊美的少年绝对会把她当做是一摊烂肉,弄不好随手就处死了,“没了,那些人都反对。”   “贾参军,陛下召见。”   麻野身体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竟然能获得大唐皇帝的召见?   这在倭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儿。   贾平安起身道:“继续关押,不过……”   他走过去,微笑道:“你此次表现的很好。”,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就像是摸小狗般的,伸手摸摸麻野的脸蛋,“让她沐浴,房间也弄干净些。”   “多谢!”麻野跪下俯首。   “你很乖!”贾平安微笑出去。   他对内侍颔首,“且等一下。”   他让人打水上来,随后洗手,这才跟着进宫。   一路进宫,贾平安进了大殿,君臣都在看着他。   “听闻你救了卢国公,用的是酒水,说说吧。”李治微笑着。   但君臣都在想着一个事儿。   什么酒水能救命,酒水只能让人醉。这个扫把星怕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咱们不知道。   所以君臣都在等着贾平安来揭开谜底。   贾平安没想那么多,“陛下,这事说来话长。”   李治看看群臣,长孙无忌抚须笑道:“今日老夫无事。”   既然都无事,贾平安也乐于做一个科普。   “昔日臣在华州时,曾得人教授学问,那人提及在西域有人在沙漠上拾到了一块透明的东西,用那东西去看万物,皆是硕大无比……”   呃!   李治觉得这事儿像是神话一般。   不过是显微镜的概念而已,君臣都觉得是神话。   “在那东西之下,一根头发都粗壮无比,能看出凹凸不平和分叉来。”   梁建方拔了一根头发,“这般光滑,哪里来的凹凸?”   贾平安笑了笑,“人眼看不到细微的东西,而那东西却能纤毫毕现。在人的手上就能看到些细微的东西在爬动。在伤口之上,在脓液中,更是能看到许多细微的东西。那些东西有好有坏,当坏的东西占据上风时,伤口就会恶化,随后……就是卢国公这等情况。”   李治看看自己的手,很细嫩。   想到这般细嫩的手上竟然有许多在爬行的小东西,他就觉得不靠谱。   “而臣弄的那个不是酒水,所谓酒水酒水,水比酒多,而臣弄的那个却是酒比水多,能杀灭那些东西,于是伤口便干净了。”   梁建方问道:“你说什么水比酒多,是何意?”   “酒水为何能醉人?皆因里面的酒,而下官这里通过手段,把多余的水弄出去,那酒就越发的烈性了,杂质皆去,如此能杀灭那些有害的东西。”   “口说无凭!”   这话是于志宁说的,这位更像是个执拗的学问家,而非宰相。   这是主动送上门来求打脸啊!贾平安淡淡的道:“长安诸军经常操练,伤者不少,拿了一批人不用酒精处置伤口,一批人用酒精处置伤口来试试。”   他丢下此事,禀告道:“陛下,臣先前讯问了那个倭女麻野,她说倭国内部刚结束了纷争,如今权臣当道。”   长孙无忌眯眼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感觉。   “该国中有重臣得知新罗靠近大唐之后,建言进攻新罗。”   话无需多,李治已然大怒,“蕞尔小国,也敢如此吗?”   机会来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大唐对待外藩过于亲厚了些。譬如说吐蕃,先帝在时,大唐对待吐蕃不可谓不亲厚,可换来的是什么?   先帝还未进入陵寝,边疆就闻吐蕃侵袭声。”   “放肆!”   宇文节呵斥道:“你懂什么?若是先帝时不安抚吐蕃,大唐哪能分心去征伐高丽?”   “可安抚和大方却是两回事。”从褚遂良走后,小圈子就在谋划新人进来,结果一番利益交换,宇文节和柳奭成为宰相,也是长孙无忌的哼哈二将。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送些金银也可,赏赐些好东西也罢,就两样东西不能给,其一,经典之外的实用书,譬如说各行各业的技艺,这等书万万不可传出去。其二,工匠万万不能送出去。此两样若是送出去,那便是资敌!”   “住口!”李治面色铁青,眼中多了冷漠。   贾平安却兀自说道:“陛下,当年遣唐使来时多卑微?他们从大唐学到了许多能让倭国脱胎换骨的学识,可大唐教会他们得到了什么?是野心和觊觎,他们在盯着大唐,一旦大唐虚弱,他们就会用从大唐学到的学识来杀戮……”   “赶出去!”   李治摆摆手,有侍卫倒提着兵器来了。   贾平安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边走边说道:“陛下,看看周边吧,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或是海外诸国,但凡发现中原虚弱,哪一个不是争先恐后的进来烧杀抢掠?大唐的慷慨喂饱了他们,可他们感激了吗?他们只会红着眼睛来抢夺……”   这事儿真的很让人纠结,中原历史悠久,周边国家都在文化圈内。可不管怎么变,都是一个循环:中原牛笔,影响着周边,诸国俯首称臣,从中原学习先进的文化和知识。而后中原内部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诸国把学生的面具一丢,狰狞着来老师家里无恶不作。   “陛下,大唐谁都靠不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能靠自己。前阵子还有倭国学生在国子监打人呢!没人管。”   贾平安一溜烟走了。   朝中,李治淡淡的道:“少年妄言,罚俸。”   喔嚯!   传闻贾家有个铁公鸡表哥,这下要哭了。   李勣叹息一声,说道:“陛下,少年纯真,言语无忌,却是发自肺腑。”   李治点头,柳奭笑道:“若是无忌,便不该说话。”   既然知道他是口出无忌的少年,朝堂上就不该有他说话的余地。   这话顶了李勣一下。   宇文节见李勣沉默,心中安乐,就继续追杀,“大唐万国来朝,远迈前朝,难道凭他一个少年的话,大唐就该舍弃那些外藩学生?荒谬!”   李治看着这些臣子,知晓他们心思各异。   晚些各自散去,李治说道:“少年人……好勇斗狠,去告诫贾平安。”   王忠良满头懵逼,派了个内侍去。   内侍在百骑寻到了贾平安,把这话转达了。   贾平安一拍额头,笑道:“知晓了。”   回过身,他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李治面色铁青,可此刻却没有什么祖宗之法的限制。什么叫做少年好勇斗狠,还特地来看警告,可哥没动手啊!   这话就是在暗示:你要好勇斗狠才行。   这样的帝王,痛快!   他随后就告假,唐旭问道:“去何处?”   “打架!”   “站住!”唐旭急了,可贾平安更快,转瞬就跑了。   他一路去寻了李敬业,“把李必他们叫来。”   “打马毬?”李敬业的眼睛都亮了。   打你妹!   贾平安摇头,“有事做。”   晚些在长安食堂,贾平安请客,一群纨绔参加。   李必是皇室,看着矜持。王轮是教头,上次被贾平安弄的心悦诚服……   酒过三巡,贾平安放下酒杯,“某有一事,请诸君帮忙。”   李必笑了笑,“不知何事。”   贾平安说道:“某听闻国子监有倭国学生打了大唐学生,竟然没被处置,某在想,大唐男儿,何至于此?”   众人都有些怒了。   李必却微笑道:“此事可有情弊?”   这人几次阴阳怪气的推脱找毛病,贾平安早就不耐烦了,当即说道:“你可不参加。”   这话硬邦邦的,李必当即变脸,起身道:“小五。”   李老五起身,“兄长。”   “我们走。”   李老五也是宗室,跟着李必共进退。   随后又走了一人。   在长安食堂外面,李老五问道:“兄长这是为何?”   李必招手,等后面那人过来才说道:“朝中最喜万国来朝,那些学生更是不可少,贾平安此事弄不好就是大祸,回头弹劾,谁都跑不了。咱们……”   李老五讶然,然后赞道:“多亏了兄长,否则某怕是回家会被打折腿。”   少年意气,打架不需要理由,想打就打。   里面传来了一声喊:“好!”   李必摇摇头,“咱们脱身事外,看热闹就好。”   ……   求票! 第272章 俯瞰蝼蚁   肖博大清早起来就在嘟囔,“老夫总觉着眼皮子在跳,这是为何?”   在家吃了几张饼,又喝了一碗羊汤,肖博对妻子说道:“晚间为夫若是归来的晚,记着看好二郎,让大郎盯着他的功课,但凡不好……”   他的眼皮子跳的更厉害了,最后咬牙切齿的道:“打!让大郎狠抽他一顿。”   他的妻子跟在后面嘀咕着,“你对大郎严苛,对二郎却这般怜爱,连动手打都舍不得,还得要托言让大郎下手……”   百姓爱幺儿,肖博也不例外。   到了位于务本坊的国子监,肖博先去蹲了坑,随后召集人手去巡视。   国子学是国子监最重要的一个学校,肖博每日都要巡查一遍。   国子监,国子学,从名字就能判断出重要性来。   按照大唐的规矩,没有足够的出身,这等学校你想都别想。   一句话,国子学就是高官子弟的摇篮和培训基地。   他巡查了一圈,还亲切看望了在国子学的外藩学生。   国子学的外藩学生也是一个尿性,什么遣唐使的子弟,抱歉,你的父祖不是高官,你就别想进来。   几个倭国的留学生坐在一起,微笑看着肖博。   其中一人叫做南源请,他的目光中却多了些轻浮。   慰问完毕,肖博准备离去,临走前看了南源请一眼,眼神竟然有些莫名的晦暗。。   这是什么意思?   南源请微笑着,等下课后,和几个倭国学生出去散步。   国子学的环境不错,春光中,南源请得意的道:“上次我打了那个唐人学生,可他们却不敢处置我,你们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同伴羡慕的道:“他们不敢得罪咱们吧?”   “不,我觉着是唐人宽宏大量。”   南源请的眼中多了些异彩,“宽宏大量最好,若是他们能给咱们更多的东西,那就完美了。”   “唐人有许多好东西,他们的刀比咱们的更锋利,他们的战马真高大,还有,他们的军人看着很彪悍。”   南源请不满的道:“我们的军队也很厉害,若非……说不清谁胜谁负呢!”   另一人低声道:“国中一直想打新罗呢!若是打了,唐人怕是会赶走咱们!”   南源请摇头,“你没看清唐人的秉性,就算是开打了,咱们依旧能在此读书。他们要的是天朝上国的荣耀,咱们来读书,那便是求学,如此他们就会得意洋洋。”   有同伴兴奋的道:“明日休沐了,咱们去平康坊吧。”   南源请点头,“好。”   等放学后,这几个倭国学生聚在一起,随后去了平康坊。   一进平康坊,这些倭国学生就移不开眼睛了。   “真是繁华呀!”   “唐人竟然能这般兴旺,这些是咱们的该有多好?”   “……”   前方几个男子相对走来,其中一个在看着南源请。   这人的眼神不对啊!   双方在靠近。   在擦身而过时,南源请的肩膀撞到了对方。   对方就像是被马车撞到了一样,径直倒地。   “王伦,你好惨呐!”   一个纨绔喊了一声,贾平安喝道:“有人动手了,打!”   他第一个冲上去。   南源请下意识的喊道:“打!”   呯!   贾平安一拳就封了他的左眼,随后合身而上。   “啊!”   南源请大喝一声,飞起一腿。   贾平安接住了他的腿,双手抓紧,用力一拉。   “嗷!”   一字马的南源请惨嚎一声,贾平安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顿时就没法看了。   剩下的三个倭人怪叫一声,就冲了过来。   “都别动!”   贾平安拦住了李敬业等人,狞笑道:“今日耶耶要过过瘾。”   一打三,贾平安毫不畏惧。   这些倭人的个子真的一言难尽,大概就到贾平安的下巴那里,一拳打来,只能冲着贾平安的下巴。   贾平安一拳打翻一个,一脚踹翻一个,最后一个他直接轻轻弹起来,膝盖就顶在了下巴那里。   他拍拍手,只觉得胸中畅快,不禁就笑了起来。   “打人了!”   有人在喊,接着坊卒来了。   “为何动手?”   纨绔们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这几人撞到了咱们还出言不逊,他们先动的手。”   “他们先动的手?”坊卒狐疑的道:“为何你等毫发无伤?”   “因为咱们拳脚厉害!”   “他们是倭人!”有人说道:“都是矮子,一看就知道是他们。”   坊卒马上变脸,“该走的都走,留一人在此,记住了,就是一人打的,一打四,这些倭人不要脸,可却打不过大唐男儿。”   娘的!   几个纨绔目瞪口呆,坊卒纳闷,“怎地不妥?”   王伦苦笑道:“本就是一人打的。”   晚些,事情报了上去。   平康坊属于万年县管辖,县令朱浩得了这个消息不禁狂喜,急匆匆的带着人去抓捕贾平安。   “贾平安!”   朱浩一脸正气的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大伙儿看了一眼那四个倭国人,最惨的南源请脸上已经看不出人型了,连惨叫都变了腔调。   贾平安很是淡然的道:“对方先动手,某只是自卫而已。”   他看了朱浩一眼,心想此人可是老崔的对头,顺带让他在李治那里刷一个黑名单如何?   “自卫?”朱浩怒了,“一打四,打的这般惨,这叫做自卫?”   “不叫自卫叫什么?”贾平安有些不满的道:“难道某要任由他们动手?”   说着他掉头就走。   牛笔!   当着万年县的县令的面走人。   朱浩气得,不,是心中暗喜,说道:“拿下!”   好机会!   贾平安正准备翻脸,就听到了喊声,“闪开闪开!”   围观的人闪开一条道,当先走来的是老崔。   崔义玄看了一眼现场,觉得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   这少年挤眉弄眼的是几个意思?   怎地有些正气凛然呢?   难道是老夫眼花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崔公,某冤枉啊!”   老崔,闹起来。   只要崔义玄和朱浩闹起来,两人的立场相反,李治绝壁会把朱浩记在黑名单上。   但老崔要把握住核心啊!   贾平安眼角往那几个倭人的身上瞥,暗示老崔这是事情的核心,你别为了我徇私啊!   崔义玄有些不解,就皱眉道:“是何事?”   老夫不懂你那暧昧的眼神,但老夫会试探啊!   妙哉!   贾平安说道:“崔公,某今日被这几个倭人围殴,你知道的,某身手了得,所以一打四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可朱县令却说某这是伤人……”   这是立场,老崔,站稳了,有好处。   崔义玄看了他一眼,见少年的眼神又暧昧了起来,不禁头痛。   现在的少年怎么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呢?   朱浩冷笑道:“你先前可是带着数人,那些人……”   人嘞?   操蛋!   全特娘的跑了。   但朱浩不慌,“有证人在。”   围观者中有人喊道:“咱们就看到有人围殴贾参军!”   这是啥意思?   集体为贾平安说谎?   为何?   朱浩不解。   他不懂一个道理,圈子效应。   哪怕平日里对贾平安无感的人,此刻在见到几个倭人后,都会不自觉地站在他这边。   大唐男儿,帮亲不帮理!   崔义玄见状马上就开火,“这是围殴,朱县令为何口口声声的说是贾平安殴打他们?”   二人开始争执,朱浩站在贾平安不止一人的立场,定然是带着人围殴了倭人。而崔义玄就说贾平安一人怎么围殴……   两边争执不下,朱浩怒了,“拿下贾平安!”   “谁敢!”老崔站在贾平安的身前,须发贲张。   别啊!老崔你赶紧闪开!贾平安趁机低声道:“没事,让他拿人。”   崔义玄觉得贾平安的脑子抽了,兀自不肯让。   贾平安干脆冲着朱浩骂道:“为外藩人说话,贱人!”   擦!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   两边大打出手,长安县的不良人和小吏战斗力看着还不错,竟然渐渐占据了上风。   妙啊!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局面更好。   “住手!”   金吾卫来了,这案子也就移交了上去。   “别担心。”贾平安低声对崔义玄说道:“是好事。”   因为时间问题,贾平安被释放回家,但金吾卫的明确说了,他明早不能缺勤,必须准时到达百骑,等候处置。   “好汉呐!”王伦和几个纨绔等着贾平安出来,簇拥着他去了青楼里喝酒。   消息传到了宫中。   “那贾平安一打四,把那四个倭人打的很惨,随后和一群纨绔去了青楼。”   娘的!   李治想骂人。   他是暗示贾平安想个办法,可贾平安却采用了最粗暴的方式,一顿暴打,把这件事儿弄大了。   “说清楚。”   “说是那些倭人撞到了贾平安,随后围殴他……”   无耻!   李治怒了。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那些倭人矮小……就到奴婢的下巴这里。”   李治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巨人打四个矮子的画面,觉得很有喜感。   “万年县县令朱权想抓贾平安回去,长安县县令崔义玄拦阻,双方争执……”   老崔不错!   李治微微点头,同时记住了朱浩这个名字。   小名单上又多了个人。   “后来两边打了起来,万年县不敌。”   无能!   连打架都打不过万年县。   李治在朱浩的身上加了个无耻兼无能的标签。   随后消息就到处散播。   不少人在酝酿着。   弹劾如期而至。   “弹劾很猛。”邵鹏很纠结的道:“你怎地就喜欢作死呢?连宇文节和柳奭都在弹劾你,说你为了驱赶倭人,竟然使出了这等苦肉计,无耻!”   这个谋划贾平安并不觉得能瞒住那些大佬,这本就是阳谋。   “你啊你!”   唐旭也来了,恨铁不成钢的道:“赶紧去请罪。”   贾平安得了这个借口,一溜烟跑去了禁苑里,寻了苏荷去小基地烧烤。   大家在等着李治的反应,他的反应来了。   朝堂上,他朗声道:“为何大唐官员被围殴无人为之义愤,几个倭人……”,这里他明显的露出了些许不满之色,“为何要为之奔走?此事朕以为,打得好!”   宰相们失态的看着他。   从登基以来,李治就没展露过强硬的一面。此刻他坐在那里,目光中全是大家陌生的威严。   从未有帝王天生软弱,唯有的软弱只是被形式逼迫。   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外甥,心中微动。   随后弹劾依旧。   宰相们沉默,并不代表他们赞同皇帝的意思,只是皇帝从未有过的强硬,若是宰相反对,这将会是李治登基后的第一次政治危机。   “这便是帝王手段。”贾平安吃着烧烤,随口说着:“所以你无需担心。宇文节和柳奭做了宰相,关陇的势力又一次膨胀了起来,陛下想借此来彰显自己的威严,若是宰相们敢阻拦,他就敢出手!”   “出什么手?”苏荷随口问道。   “那便是提前决战了。”   但……作为一个稳重的人,贾师傅早就有了后备方案。   晚些,国子监祭酒肖博上了奏疏。   “那南源请原先在国子学打过大唐的学生,当时本想赶走他,可有人劝说,说毕竟是外藩人,好歹再给一次机会,于是就留了下来。今日得了消息,国子监上下义愤填膺,请求陛下处置了他们。”   这是一次绝杀。   就在李治和小圈子博弈的时候,国子监来了一个神助攻。   顷刻间宇文节变色请罪,柳奭说自己糊涂了。   李治坐在那里,觉得这次胜利来得有些太顺利了些。   他原本的打算是借此机会来建立威信,一步步的让自己的威权积累起来。而最好的鸡就是宇文节和柳奭。   他微笑着原谅了两位宰相,等他们走后,却很是不屑的道:“宇文节上来才没多久,就提拔了三人,全是自己的亲信。柳奭和宫中的王氏暗中通信,这是意欲何为?”   王忠良只觉得脊梁骨在发寒。   皇帝竟然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只等事态发展下去,在恰当的时候引发出来,一举击溃对方。   “不过留着也好,以后说不定能用上。”李治轻松的起身,说道:“肖博那边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晚些回来说道:“陛下,上次南源请打人,贾平安正好在国子监和人讨论学问,说是给年轻人一次机会,否则一棍子打死,他回了倭国岂不是要被家族重惩?还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慈悲为怀。”   李治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朕觉着佛祖都想一巴掌拍死他!”   王忠良不解。   李治负手回去,坐下后吩咐道:“弄了饭菜来。”   王忠良出去,半晌才想起皇帝的意思。   以贾平安今日一打四的凶残,他岂会是慈悲心肠?当日他为何要为南源请说好话?多半是挖坑,就等着机会一举把对方埋了。   也就是说,贾平安从一开始就对倭国人没好感。   这个坑真是挖的够犀利啊!   王忠良觉得自己迟早会笨死。   ……   贾平安才将到家,程处默就来了。   他带着几辆大车,大车上全是礼物。   “这不好吧!”贾平安看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想想老程征伐多年,在那等乱世中不知道弄到了多少宝贝。   看看那高大的珊瑚树,丢后世去起码也得换一个小院子。   看看那随便堆放的字画,啧啧!就像是废品般的。   程处默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真挚,心中不禁感动,“阿耶已经能下床了,说是本想亲来,可若是来了你家还得郑重准备,所以就让某来了。”   礼物被送了进去,贾平安陪着程处默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等他一走,杜贺就来了,眼睛放光的道:“郎君,全是好东西。”   贾平安淡淡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作甚?”   郎君果然是雅量高致,杜贺心中暗赞,“先前某还担心家里没有传承,若是以后来往送礼不方便……郎君,有的人家你送值钱东西就是羞辱人,得送高雅的。”   “某的诗算不算高雅?”贾平安淡淡的道。   那自信扑面而来,杜贺说道:“当然算,不过那等名篇想来难作。”   呵呵!   贾平安到了百骑,事情已经偃旗息鼓了。   几个纨绔被他一打四的豪迈和热血给激动的,径直来寻他喝酒。   “还喝!”唐旭怒了,“也不看看你惹的事。”   邵鹏却笑道:“赶紧去,别回来了。”   唐旭怒了,贾平安赶紧开溜。   “老邵,这般纵容他只会害了他!”唐旭很不满意。   邵鹏叹息一声,“你以为小贾动手是无谋?”   唐旭一怔,“难道他是蓄意的?”   邵鹏点头,“陛下压住了此事,随后肖博上了奏疏,说了那倭国学生打人之事,这便是累犯。可咱听说当初小贾建言给那倭国学生一次机会。”   “他竟然老早就想着坑了倭人?”唐旭苦笑道:“特娘的,和小贾相比……某比不了,那小子的手段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陛下才让你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小贾折腾。”   ……   青楼里,大家举杯畅饮。   李敬业喝的畅快,不经意看到了李必三人来了。   “你等来作甚?”李敬业不喜欢这等朝三暮四之人。   李老五笑道:“此次打了倭人,好处没看到,家里的责罚怕是少不了吧。”   这些纨绔算是给家里带去了麻烦,此刻闻言都有些不自在。   贾平安看了李必一眼,微微摇头。   这等傻缺,不知李治要借势,而跟着贾平安一起去的王伦等人必然会受到夸赞,好壮大声势。   对李必这等富贵闲人,他本就没心思敷衍,此刻更是如此。   李必等人坐下,随后阴阳怪气的说话。   “王伦可被家里呵斥了?”李必微笑问道。   王伦有些憋闷,但却不好否认。   李必不禁笑了。   本来这个小团体他是大哥,贾平安冒个泡后,凭着指挥大家赢了马毬赛的高光表现抢了他的风头。   所以他要借机把风头拉回来,重新聚拢这些纨绔。   别小看纨绔,当他们的人数足够多时,能量超乎你想象。   “小郎君!”   一个仆役模样的男子进来,四处张望,看到王伦后就跑过来,欢喜的道:“小郎君快回家,宫中来人了。”   什么?   众人愕然,有人问道:“可知为何?”   仆役眼中都是喜色,“说是小郎君在平康坊为大唐扬威,乃是年轻人中的典范,阿郎欢喜的不行,让某来寻小郎君回家庆贺。”   王伦蹦起来,喜上眉梢,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可这是贾参军的功劳!”   “去了都有功劳!”贾平安起身,“兄弟们喝着,某出去一趟。”   他看了李必一眼,那眼神就像是俯瞰蝼蚁。   身后,几个纨绔起身拱手,“多谢贾参军!”   贾平安没回身的摆摆手,随后出去。 第273章 欢迎归来   在一个休沐的日子里,肖博来了贾家。   他先是在道德坊里转悠了一圈,看看田地,问问农户。   贾平安带着杜贺出来,就看到他蹲在那里,和一个农户在说话。边上农户的孩子在玩泥巴,随手一团泥巴扔了他脸上。农户大怒,肖博反而笑着摇头,然后就看到了贾平安。   “上次你说那倭国学生有可取之处,能散播大唐威仪于海外,让老夫放他一马,老夫想这话也对。可你贾参军手段高超,老夫事后一琢磨,却觉着不对……”   “何处不对?”贾平安微笑问道。   肖博看了他一眼,“你贾平安去了叠州,用吐谷浑叛军的尸骸筑京观,消息传回长安,有人惊诧莫名。随后你去了单于都护府,二桃杀三士,引得突厥人自相残杀,筑京观镇压叛军,长安为之震撼,许多人都说你少年杀人如麻,莫非乃是前世的煞气?更有人说你是扫把星下凡……”   “呵呵!”贾平安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总是有人觉得筑京观太过狠辣了些,为之感到焦虑。   肖博笑了笑,“你这等人,若说为了大唐百姓而说项,老夫觉着没错。可你竟然为倭国人说好话,老夫觉着这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果然,你挖了个坑,随后就埋了他们。小贾,国子监已经下了决断,驱逐倭国学生。”   此刻已经到了猪圈边上,宋不出出来迎接。   “老夫见过养豕的地方,臭烘烘的,人畜粪便混积,中人欲呕。你家这里却干干净净的,可见不凡。”   肖博临走前说道:“老夫上了奏疏,举荐你进国子监,先做司业,等老夫退了,自然让你做祭酒。大唐最年轻的祭酒,老夫期待备至。”   这个老东西!   贾平安对肖博的好感瞬间消失大半。   “郎君!大喜啊!”   杜贺不禁狂喜。   “若是进了国子监,那可是极为清贵。若是成了祭酒,贾家的出身就不同了。”   贾平安若是做了祭酒,贾家就是文化人出身了,再经历几代,好歹也能算是个小家族。   多少人家对此梦寐以求,可贾平安却只是淡然一笑。   晚些李勣派了李尧来。   “阿郎说肖博那边怕是有些不对劲。”   “某知晓。”   李尧放低了些声音,眼中有敬佩之色,“阿郎得了消息,肖博在和好友饮酒后说你乃大才,可手段太过凌厉,戾气太重,若是能在国子监消磨十载,定然能成国之栋梁。所以他上疏,恳请陛下把你弄到国子监去,说是要亲自熏陶你。”   贾平安莞尔,“肖博教书育人够了,但国子监乃是宁静之地,他不知外面虎狼遍地,若是宽宏,那便是送人头。”   李尧点头,“那人有些迂腐,阿郎担心你会和他争执。”   “陛下不会答应。”目前他在百骑混的不错,算是帝党的干将。但按照贾平安的计划,太该要冒头了。   一旦冒头,那便是蛰伏中沸腾,到那时会如何?   贾平安倍感期待!   倭国人走的那一日,贾平安骑马去看了看。   数十国子监的学生在城外设宴,众人折柳相送,饮酒作诗……   贾平安的出现让那些倭国人缩缩脖颈,但眼中那细微的仇恨却一闪而过。   “见过贾参军。”一个学生朗声道:“敢问贾参军,学问乃天下人之学问,倭人也是天下人,为何逐走他们?”   贾平安看了此人一眼,淡淡的道:“学问无界,人有界。你说学问乃天下人之学问,那某问你,大唐的刀枪可是天下人的刀枪?”   学生愕然,“学问如何能与刀枪比?”   “蠢!”这等学生盲目乐观,不敲打一番不会清醒,贾平安用马鞭指着他说道:“学问能换来秩序,能让天下大治,能让工匠打造出更厉害的兵器,能多收钱粮。   而这些,都将化为刀枪箭矢,化为大军,最终杀的是谁?倭人野蛮残忍,今日的教导就会变成明日的刀枪杀戮,谁都可学,倭人不可学!”   呯!   一个倭人摔掉了酒杯,大吼着冲出来。   贾平安看都没看他,继续说道:“你等在国子监就学,不能只看着书本学问,还得开阔眼界。去看看,去琢磨。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不好。”   包东狞笑着拔刀。   呯!   他反转长刀,用刀脊拍了一下,倭人嘴巴张开,突出了几颗黄黑的牙齿。   包东策马过去,再抽了一下,倭人扑倒。   贾平安对这些学生微微颔首,随后远去。   前方,一袭红裙的高阳在等候。   那些学生木然。   有人说道:“你等说贾参军心胸狭隘,可也没见他驱逐别的学生,就是倭人。”   “他莫非对倭人有什么误解?”   “误个屁!他说倭人野蛮残忍,意思就是说,倭人的眼中只有好处,没有情义。”   “不对,贾参军的意思……国与国之间并无情义。”   “可大唐和新罗呢?两边情意绵绵呢!”   “……”   这些学生不知道的是,等高丽被大唐灭了之后,新罗就开始翻脸了。   世界是个丛林,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在欲望的驱使下,压根就不存在永恒的朋友。谁不适应这个规则,谁就会扑街。   春日游,行人悠悠,歌声悠悠。   “春日游,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高阳看着身边的俊美少年,眼中多了羡慕,“当年我也这般出游,那时无忧无虑的,觉着天空蓝,人心空,见到什么都高兴,什么烦恼都不挂心。”   “你挂念着过往,而过往多是烦恼纠缠。你不肯舍去这些,这些烦恼纠缠便会越来越多,直至成为一座大山压在你的脊背上,让你弯腰,让你无法微笑。”   “那该如何?”高阳明媚的脸上多了黯然。   “你不舍过往,那是因为你不舍那些岁月。人活着,时光便不急不慢的缓缓流逝,一同流逝的还有你的年华,你会怀念过往,越是对未来恐惧,你就越会怀念过往,那能让你逃避现实。可过去就是过去了,舍弃它!”   贾平安朗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不念过往,不惧将来,活好当下!”   高阳迷醉的看着他,“我见过那些所谓的大才,开口就是诗赋,可那些辞藻华丽的诗赋却不及你随口所言。小贾,你这个扫把星莫不是还带着才华下凡的?”   “哈哈哈哈!”   贾平安放声大笑。   “贾参军,陛下召见。”   春游被打断了。   内侍好奇的看着贾平安和高阳,想看出些不妥来。   可贾平安却很是坦然的道:“早些回去吧。”   高阳却说道:“我和你一同回去。”   这个娘们就不能懂事些?   贾平安满头黑线。   晚些觐见,李治看着他,拿着一份奏疏问道:“肖博建言你去国子监任职,朕认真想了想……”   贾平安心中好笑,恭谨的道:“任凭陛下差遣。”   李治淡淡的道:“朕本想让你去国子监,可想想国子监全是一群敦厚的先生,如羔羊,你若是去了,那便是狼入羊群,罢了。”   “是。”   贾平安出去,在皇城外发现高阳依旧在等候。   这个娘们。   贾平安摇摇头,高阳近前,担心的道:“皇帝寻你作甚?”   “国子监觉着某是个大才,想把某弄过去。”贾平安觉得肖博的想法太幼稚了些。   “那好呀!”高阳欢喜的道:“国子监可是清贵之职,你若是去了,贾家就不同了。”   “为何要去?”贾平安很是无所谓的道:“陛下已经拒绝了此事。”   高阳失望的道:“你竟然不愿去?”   大唐的教育资源偏心的厉害,最好的给了权贵官员子弟,平民的子弟依旧在下面挣扎,看不到阶层正常流动的希望。   而他若是去教授那些权贵子弟,就是在助长这种趋势继续蔓延。   门阀世家就是这么产生的。   所以贾平安压根就不愿意去国子监。   但话不能这么说,贾平安诚恳的道:“某学问不精,若是去了,就怕误人子弟。再说了,国子监诸多大儒皆能做司业,何时轮到某这个后生小子了?”   竟然有人不愿意去国子监就职。   高阳觉得这是个值得宣扬的事儿,回家就让钱二去传话。   “公主……”钱二今日鼻青脸肿的,却是打输了,觉得没脸出门见人。   高阳摸着小皮鞭,冷哼一声,“怎地,要肖玲去?”   肖玲昂首,“奴愿往。”   钱二看了肖玲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竟然想谋夺老夫管家之职吗?果然是狼子野心。   呸!   他在心中唾弃着肖玲,精神抖擞的道:“公主放心,某这便去了。”   消息传的很快,肖博得知后,不禁叹道:“老夫错怪了他。老夫本以为他是在利用国子监,人品怕是有问题,就想亲自教导,谁知他竟然这般高风亮节,谦逊知礼……”   一群老资格的大儒正在喷口水,说肖博的建言纯属扯淡,怎么能让一个少年来做司业。   听到消息后,一个老儒起身,颤颤巍巍的道:“这少年这般谦逊,还尊老,诸位,祭酒先前却是小人之心了,回头……赔个礼?”   肖博想吐血,心想刚才你们喷的更厉害,仿佛贾平安就是个万恶的贼人。   “老夫刚编书一册,送与他!”   “老夫家中有孙女一人……”   瞬间值房里就变成了菜市场。   谁都知道贾平安前途无量,关键是这个少年大才,还俊美,这般好的人选,谁愿意放过。   一场讨伐最后变成了争夺女婿的大战,数名大儒头破血流,李治得知后,一面派了医官去诊治,一边失笑。   “陛下,梁大将军最爱贾平安,说是家中的孙女任由他挑选,贾平安面如土色,被吓坏了。”   “哈哈哈哈!”   李治不禁大乐。   “陛下,国舅求见。”   笑容瞬间变得格外的亲切,“快请了来。”   长孙无忌进来时,李治起身相迎。   一番寒暄后,长孙无忌心满意足的道:“听闻有人建言让贾平安去国子监,老臣以为甚好。”   李治看着他,眼中多了遗憾之色,“哎!朕刚拒绝了此事,舅舅却说晚了。”   长孙无忌心中一叹,觉得这便是天意。   等他走后,李治脸上的笑容淡淡的。   舅舅的来意他知道,不外乎就是觉得国子监和寺庙有同种功能,能把贾平安镇压在里面。   国子监功能单一,贾平安进去之后,任由你折腾也无济于事。   于是朕就少了个对抗小圈子的干将,而小圈子就少了个对头。   主意不错,但却把朕当做了傻瓜!   李治心中冷笑。   晚些他去了后宫。   萧氏可怜巴巴的道:“陛下,让扫把星进宫吧,臣妾又梦到了邪祟。”   “他那边事多,朕也不能让臣子老是进宫,他自家也不乐意。”   贾平安的不乐意表现的很明显,让李治越发的满意了。   萧氏柳眉倒竖,“他敢?”   李治看了他一眼,心想贾平安和崔氏有交情,如今可不是你眼中的那个势单力薄的少年了。就算是兰陵萧氏想弄他也困难。   “朕去皇后那里。”   王皇后对他的到来很是欢喜,一番嘘寒问暖后,就提及了舅舅柳奭。   “上次家里来人觐见,说舅舅谈及陛下赞不绝口,说陛下当是明君。”   “是吗?”李治看着很是欢喜。   可哪个臣子敢和未来的明君叫板?   李治只是微笑,看着很惬意的模样。   王皇后察言观色,突然笑道:“陛下,那武媚的头发都好长了吧。臣妾已经准备好了她的住处,就等时日一到……”   李治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渣男!   王皇后心中一哂,觉得男人都渣,都是喜新厌旧的蠢物。   等李治走后,她突然身体一松,喃喃的道:“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呯!   杯子落地粉碎。   蔡艳近前,关切的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刚才和皇帝不是好好的吗?   王皇后低着头,“我这般筹谋所为何事?就是因为没有孩子,但凡我有一个儿子,我何须与那个贱人一般见识?只等儿子长大,一巴掌就能打死她。可……终究没有啊!”   她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我知晓舅舅和那些人走得近,可我能如何?”她哽咽道:“我若是不寻了靠山,又没儿子,这个皇后之位如何能保得住?我……只望皇帝莫要怪我才是。”   蔡艳劝道:“皇后何必如此。国舅执掌朝政,正该和他亲近。”   “是啊!”王皇后的眼中有隐忧,但旋即消失,“只要跟着国舅,怎么也不会走错路。”   蔡艳见她心情转好,就逗趣说道:“那贱人还想召见扫把星呢!”   王皇后不屑的道:“哪有频繁见男人的?不要脸的贱人。”   “是啊!”蔡艳有些惆怅的想到了那个故事。   下面呢?   等见到那个少年,她一定要听听下面。   ……   贾平安已经琢磨了一些故事,当然,不是为了什么贵人,而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孩子。   胎教的故事要积极向上,要和美。   小时候的故事要简单,要光明。   等大一些后,若是儿子,那就……上棍棒吧。   贾平安把记录下来的东西收好,随后去了猪圈。   那些小猪在茁壮的成长着,等它们大些时,天气也好了,外面的猪菜也多了,每日弄了来,加些别的东西熬煮喂养,这在后世堪称是土猪中的土猪。   贾平安看着黑皮猪,想着做成红烧肉会是啥样。   他此刻才知晓,原来中原的土猪就是黑皮猪,白皮猪应当是后世引进的。   “郎君,等小豕大了后,不能整日喂那些食物,得不时弄些粮食呢!”宋不出堪称是干哪行爱哪行,你看他在猪圈里母猪也不叫唤,他抚摸小猪,小猪竟然眯眼享受……   “不必担心这个。”   贾平安早有打算,就等人来上套。   ……   左武卫腾出了一排屋子作为酒精试验的地方,诸军操练受伤的人送了一些过来,一组用酒精按照贾平安的交代处置,一组依旧是老法子。   “如何了?”   梁建方来巡查。   负责的官员眼中全是欢喜,“大将军,没用酒精的有七人伤口红肿发热,而用了酒精的仅有二人。”   梁建方急切的道:“带老夫去看看。”   他进去查看了伤员,那些伤员哪里见过这等大佬来探病,激动的不行。   晚些他带着一群老将来了。   “看看。”   这些老将连伤口都仔细查看了一番。   “果然是个好东西。”   “有了酒精,以后军中的伤患就有了保命的东西,小贾呢?叫来,老夫今日请他饮酒。”   “卢国公来了。”   众人回身,就见程知节杵拐而来。   “这这个老东西,以往这等事都不肯沾边,今日这是怎么了?”   “如何了?”   程知节来查探了一番,说道:“老夫说了小贾实诚,必然不会撒谎,你等不信,非得要验证,有这些功夫,不如玩女人去。”   众人愕然。   这是老程?   程知节被看的不自在,“去不去?老夫请客!”   重新融入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客去吃喝玩乐。   所谓三大铁就是这个意思。   “老程。”梁建方走上来,仔细看着他,伸手……   二人拥抱在一起。   “哈哈哈哈!” 第274章 炸了   “陛下,卢国公去了左武卫,随后一群老将去了青楼。”   李治得了消息后也有些愕然。   “卢国公竟然去了青楼?”   这是一个姿态。   程知节难道从以前的蛰伏状态回来了?   李治沉吟着。   “可知为何?”   王忠良说道:“说是左武卫那边测试,用了酒精能减少伤口恶化,老将们说自家戎马多年,肚肠里定然有许多伤口,于是就带着好几坛子酒精去了青楼,说是要给自家肚肠杀杀毒。”   李治面色古怪,旋即起身道:“去左武卫看看。”   王忠良看着他,心想大佬,那群老家伙上衙时间出去嫖女人喝酒,不呵斥一下?   李治压根没搭理这茬。   晚些到了左武卫,那些伤口红肿的开始后期处理了,消毒后的刀子割开伤口,只听一阵惨叫。   王忠良缩缩脖颈,觉得真是人间地狱。   当李治出现后,那惨叫的伤员愕然,旋即蹦了起来。   “找死!”   郎中差点一刀就插进了他的大腿里,不禁大怒。   “见过陛下!”   郎中缓缓回身,竟然看到皇帝就在身后,下意识的举着刀行礼,“见过陛下。”   一个千牛卫准备冲进来保护皇帝,却被王忠良一脚踹了出去。   这等时候皇帝才是唯一,你抢什么戏?   李治仔细问了情况,又含笑抚慰了伤员。   一时间伤员们热泪盈眶,万岁声不绝于耳。   李治站在左武卫的大门外,若有所思的道:“先帝身先士卒,于是将士爱戴。朕无法如此,但也有亲近将士们的途径。”   这个帝王在渐渐的成熟,眉间的威严也日益增加。   “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到时,李治已经转悠到了政事堂。   所谓政事堂,就是宰相们议事的地方。   “伤口竟然有毒,毒从何来?”李治坐在上首问道。   众人都坐着,贾平安站在前方,觉得自己就是老师,在给一群学生授课。   “诸位同学……呃,诸位。”贾平安代入的太深了些,赶紧走出那种状态,“请诸位看看自己的手臂。”   大家低头。   梁建方打个酒嗝,“老夫的手臂粗黑,有啥问题?”   贾平安笑道:“诸位但凡见过伤口的,或是自家受过伤的……从小到大,没受过伤的罕有吧。身上受伤之后,首先是皮肤,大家回想一下,皮肤可是薄薄的一层?”   老将们都纷纷点头,他们见过的伤口大概比郎中见到的还多。   “再下面就是肌体,上面密布着血脉,若是外界的脏东西进去会如何?”贾平安举起手臂,“皮肤就是保护肌体不受外界脏东西侵害的护卫。而受伤之后,皮肤被破开,保护消失了……在等待伤口自愈的过程中,若是有脏东西进去,伤口便会红肿化脓,随后身体做出反应,发热等等……”   众人已经听呆了。   这是一次科普活动,大唐君臣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如此酒精的功用便是杀灭脏东西?”李治想到了许多,比如说贾平安的本事从何而来。   贾平安说当初自己在华州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街坊不理,同窗脚踹,却得了异人传授,还是个高人。   那个高人是谁?   老李家登基后,为了给自家的脸上贴金,各种挂靠的奇葩事儿都出来了,比如说自家祖上乃是李耳老君。   “对,那些脏东西里有看不见的细微东西,必须要清理干净,随后用酒精杀灭毒素。”   宰相们沉思着。   “这是能自圆其说的说法,皮肤护着肌体,皮肤破开,肌体便被外界侵袭……”   毫无疑问,长孙无忌是个聪明人,他只是想了想,就觉得这是一们学说,并非只是一个知识点。   这个感觉很敏锐。   贾平安笑了笑,“先生当年说过,某被人称为扫把星,而这等学问便如同扫把星般的,不为主流所容纳……”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异彩,“可是当年的学说?”   贾平安微笑道:“某问,先生不肯说。”   “定然就是了。”高季辅起身道:“陛下,前秦时始皇帝为了统一意志,焚烧了许多典籍,压制了许多学说。到了前汉,董仲舒迎合汉武进言,从此儒术为尊。诸多学说散落无处寻觅,这莫非就是那些学问?”   我没说是啊!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独尊儒术,大唐也是如此,不过大唐兼容并蓄,这等学说当有一席之地。”   李勣的吹捧让长孙无忌微微眯眼。   “那位异人还教授了你什么?”   这个问题有陷阱。   长孙老贼!   贾平安心中冷笑,“教授了许多,他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太阳的里面全是烈焰,永不停息。人间幸而有了这个烈焰,否则万物不得活……”   “烈焰?”有人笑道:“若是烈焰隔着千万里还能让我等流汗,那还得了?那太阳的中间岂不是比炼狱还厉害?”   “当然。”核聚变什么的贾平安说了众人只会当天书,他敏锐的发现这是一次机会。   一次能让他扫把星名头改善的机会。   “你的先生……还说了什么?”李治觉得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先生教授了许多,天文地理什么都有。譬如说在虚空之中皆是气,这些气里有人体所需的氧气。人类的呼吸乃是本能,从母胎里出来后,断绝了先天呼吸,随后便是后天……”   众人身体一震,纷纷凝神。   完蛋了。   贾平安发现自己说偏了些,这群君臣当做是修真来理解了。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产婆会拍打婴儿,让他嚎哭,为何?因为婴儿嚎哭后,便开始了后天呼吸,而他呼吸的就是咱们肉眼看不见的氧气,人类有赖于氧气才能生存。”   “阳气?难怪。”梁建方一脸老夫果然睿智的模样,“人去了之后就断了呼吸,就此断了阳气。”   哎!   这老头为啥就喜欢插话呢?   “叫做阳气也可,不过这气密布于世间,诸位可去打听打听,有人挖了地窖,地窖不透气,人进去并未察觉,随后闷死……为何?因为气进不去。最简单的说法,诸位蒙住口鼻,不得呼吸,随即……”   还有比这个更简明的说法吗?   众人瞬间就领悟了。   “原来咱们一直忽略的呼吸中,竟然也有大学问。”   “先生教授的还有许多学问。”贾平安说道:“譬如说算术,这一点太史令和国子监诸位都知晓,还有一些对这个世间的认知。”   有人问道:“那你以前为何不展露出来?”   有本事要藏着掖着,这是有病?   说话的是柳奭。   贾平安看着他,“某在华州人人喊打,初到长安也是如此,若那时某说出这些学问,那是福是祸?”   李勣叹道:“那便是妖孽,是福非祸!”   宇文节笑道:“可还有别的学识,莫不是就这些吧?”   长久的等待让贾平安有些郁闷,闻言他微笑道:“宇文相公想知道些什么?看看地上的砖,宇文相公可知晓它是如何生成的吗?看看手中的笏板,这是象牙,宇文相公可知晓这些象牙来自于何处?可知大象吃什么,死之后去了何处……”   宇文节愕然,随即老脸一红,就想呵斥。   可贾平安今日既然露出了‘新学传人’的身份,自然要寻个人来展示一番,否则太掉价了。   他微笑道:“宇文相公可是有疑问?若是有,只管说来。若是无,某还想再说些。宇文相公可知晓自家呼吸的是什么?可知晓为何马军伏在马背上吗?”   “为何?”宇文节觉得贾平安在吹嘘,就冷笑着问道。   “因为空气里有气,那些气看不着,来一张纸。”   随后送来一张纸,贾平安把纸立起来扔出去,马上扑倒。   “虚空中的气是阻力,所以越宽,阻力就越大。”   他折了一个纸飞机,还哈了一口气,然后扔出去。   纸飞机在空中滑翔着。   “头部尖锐,能破开阻碍,下面宽阔平坦,能被气托起……”   贾平安冲着宇文节笑道:“宇文相公可明白了吗?”   他目光平静,可宇文节却老脸通红。   少年一直谦逊,此刻锋芒毕露,众人不禁有些恍惚失神。   他躬身,“陛下,臣告退。”   炸了!   王忠良觉得先前的贾平安就像是个单枪匹马闯入敌阵的勇士,潇洒斩杀敌将,随后洒然而去。   等他走后,李治突然笑道:“人人都说他乃是扫把星,朕看却非如此。”   柳奭也被贾平安一番话给震惊了,闻言下意识的道:“陛下,英国公差点被埋在了废墟之下,就是托了贾平安的福才避过一劫。”   这不是扫把星也不会是好鸟。   李勣淡淡的道:“那是福星。”   他此刻只想回家问问孙儿,平日里跟着贾平安可学到了那些高深的知识。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提贾平安刚才的那番话。   只有宇文节此刻老脸发烫。   你质疑什么,贾平安就给你什么,一张纸弄出个东西你都不明白,你和我探讨什么学问?   随后各自散去。   “把那东西拿来。”李治拿着纸飞机琢磨了许久,打开又折回去。   他静坐许久,突然吩咐道:“让太史令和玄奘来见朕。”   晚些李淳风和玄奘来了。   皇帝在殿内踱步,神态从容。   “太史令乃高人,可知贾平安此人……朕要实话。”   李治看了李淳风一眼,眼神微冷。   若是老李为了和贾平安的交情说谎,那什么老脸也顾不得了。   那少年又闯祸了?   李淳风心中默念几句三清道尊在上,然后一脸高人模样说道:“陛下,有人说那少年的学问偏,但却无人敢和他比试作诗的本事。难道作诗也偏?有人说那少年是扫把星,可他到了长安之后,却未曾听闻克过谁……”   李治干咳一声,想起了上次褚遂良刚和贾平安发生争执,旋即被开水弄了一身的事儿。   这不是克的,难道是老天开眼?   三清道尊在上!   李淳风越发的仙风道骨了,“贫道一直在看着这个少年,若他是大奸大恶之辈,定然会明哲保身,可为了弄走那些倭人,他却百般谋划,为此被肖博警惕也在所不辞。陛下,为公如此,臣以为何必去问他是何等人。”   他一会儿贫道,一会儿臣,弄的李治有些无奈。   “法师以为如何?”李治还是更相信玄奘一些。   而老李虽然人称半仙,可一直蹲在太史局里研究天文历法,乐此不疲。   这是第几次让贫僧来观摩贾平安了?   难道那个少年又闯祸了?   玄奘想到了自己的阿姐,亏得那个少年才能团聚。还有皇室对自己的心思也是他透露的。   哎!   贫僧虽然不想沾染红尘因果,可那少年毕竟与我佛有缘呐!   他宝相庄严的道:“陛下,那少年眸色清正,贫僧看了一眼,便知乃是正人君子。”   说什么都会被皇帝猜疑,一句正人君子,随便你去解构。   李治默然。   良久他回去。   “可是有神灵?”李治在看着一幅画,画里的小女孩在花丛中微笑。   “如是有神灵,朕便希望神灵能让兕子复活。若是无……那便是苍天无眼!”   他伸手摸摸画里的小女孩,然后别过脸去。   那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外面有人来禀告。   “陛下,有人弹劾滕王李元婴。”   “何事?”李治眼中的温柔消散了。   “弹劾滕王骄奢淫逸,冶游无度,夜里多次令人打开城门,更有用弹弓弹人,埋人于雪中取乐……”   人渣!   这位滕王乃是他的王叔,堪称是人渣一个。   此人每到一处,必然大兴土木,弄的鸡犬不宁,被先帝再度驱赶去别的地方……随后又开始大兴土木……   而后世所熟悉的滕王阁就是这位王叔的杰作。而且此人比较奇葩,走到哪都要建造一座滕王阁。   李治淡淡的道:“令人呵斥!”   他的呵斥命令才将下达的没多久,就接到了消息。   “陛下,滕王回来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杀机,“他为何私下回来?”   当年李元婴少年就去了封地,随后就是漫长的更换封地的奇葩经历。   “陛下,滕王重病。”   ……   “那酒精关系到军中伤患,此事要抓在手中。”长孙无忌随口吩咐了下去。   郑远东微笑看着官员领命下去,等人走后,劝道:“相公这边事务繁多,要保养一番才是。”   “哎!”长孙无忌叹息一声,“皇帝年少,老夫若是不盯着,就会有人打压他。先帝的交代恍如就在耳畔,老夫哪敢不尽力?”   郑远东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告退。   回到自己的值房后,晚些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依旧是那个白生生的男子。   郑远东放低了声音,微微低头,“宇文节和柳奭不必指望……”   男子点头,“辛苦你了。”   郑远东苦笑,“让陛下放心,某会一直盯着他们。”   “还有一事。”郑远东叫住了男子,“先前他们想把酒精之事揽过去,若是如此,便会收揽军心,不可不防,某的意思……此事不能让他们做成了。”   男子回去,晚些改头换面出现在了李治的面前。   “郑远东说宇文节和柳奭不必指望。”   “朕……知道了。”李治的眼中多了失望,但旋即冷漠,“朕也从未指望过他们。不过此刻站在了对面,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郑远东还说了一事……”   ……   “参军,有人寻你。”   贾平安正在眉飞色舞的和唐旭、邵鹏吹嘘自己的刀法。   “回来接着说。”   贾平安到了前面,就见一个陌生的官员站在那里,见他来了,官员淡淡的道:“某是相公身边的人,寻你有事。”   能称呼相公而不冠姓名的唯有长孙无忌。   那老贼寻我啥事?   贾平安笑了笑,没说话。   他在百骑,天然就和小圈子是对头,也无需遮掩。   官员觉得他不大懂礼貌,皱眉道:“相公说了,那酒精之事要抓紧,是如何做的,你回头拟个法子递过来。”   呵呵!   贾平安忍不住呵呵一笑。   “此事倒让长孙相公失望了,某准备寻人合伙做生意,就做酒精。”   长孙无忌要方子,不外乎就是想收买人心,这等事儿贾平安若是答应了才是棒槌。不但不讨好,而且李治那边和军方也会觉得他靠不住。   所以,挺住!   “生意?”官员纳闷,“什么生意能有相公的看重要紧?”   这个蠢货,大概是长久的狐假虎威,竟然忘记了百骑是小圈子的对头。   施恩到了这里,不是蠢就是傻。   “是啊!某寻了在京的几个宗室,又寻了几位老帅,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忽悠人而已,贾平安说的顺畅之极。   官员板着脸道:“你确定自己在拒绝相公的好意?”   这是文的不行要来武的。   贾平安笑道:“好意什么的……这里是百骑。”   他看到了王忠良。   机会来了啊!   错过可就没这个店了。   贾平安肃然道:“这里是百骑,只听从陛下之令。若是觉着不妥要动手,某等着就是了。”   王忠良止步看着这边,眼中不禁有异彩闪过。   果然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呐!   而官员却冷笑道:“机会只有一次,错失了……”   这是威胁和利诱。   贾平安平静的道:“某的机会都是陛下给的,除去陛下,就算是金山银山某也不会多看一眼!”   要想升官发财,站队是最要紧的。   小圈子看似拉风,可贾平安知道再过几年就会被李治和阿姐联手弄散了。而他是百骑参军,这是皇帝的私人力量,长孙无忌再怎么着也无法下手,否则就是狼子野心。   这些都是他的倚仗。   在旁人的眼中,此刻的贾师傅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光芒,不可直视。   王忠良悄然回去。   “陛下,长孙相公那边派人去逼迫贾平安交出方子,贾平安不肯,还说他的机会都是陛下给的,除去陛下,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会多看一眼。”   李治默然,眼中先是愤恨,这是对舅舅的不满。接着就是欣慰。   “朕记得有人说仓部主事……那个杨德利吧,说他搅的户部上下不得安宁,传话,要想安宁,回家最好。”   晚些,一个内侍去了户部。   “陛下说了,想要做安宁官,回家去做。”   唰!   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随着业务能力的熟悉,杨德利在户部发现了更多的漏洞,隔三差五就听到他的声音,让人焦躁不安。   于是有人嘀咕,有人恶意斥责。   杨德利不怕这些,但来自于皇帝的力挺却让他感动了。   “陛下!”   这一刻他觉得皇帝就比姑母低一些。   内侍回去说道:“杨德利感动的嚎哭不已,涕泪横流。”   这两兄弟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啊!   而户部上下就像是吃了一坨翔,有皇帝的话在,杨德利找茬找的心安理得。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杨德利得意洋洋的下衙了。   刚出去,就有人凑过来,“杨主事,听闻你家表弟……就是贾参军学问了得,某家二郎勤奋好学,若是能拜在贾参军的名下,此后有事尽管说。”   咦!   这是啥意思?   杨德利觉得这事儿来的莫名其妙,就含糊以对,“此事某回去问问。”   前方有人又凑了过来,“杨主事,可有空闲?某想请贤昆仲去长安食堂饮酒。”   这事儿不对了。   杨德利觉得表弟怕是有事,随口道:“某要去拉屎。”。   这人看着他打马而去,不禁满头黑线。   ……   求票,啥票都求,月票、推荐票,票票归仓。 第275章 门庭若市,伸手   贾平安也被袭扰了。   在第五个人问他是否收学生时,贾平安果断绕路回家。   杨德利已经到了,见他回来担忧的道:“平安,先前好些人问你是否收学生,这是为何?”   “就是觉着某的学问高深。”   贾平安知晓是泄密了。   他在殿内说的那些话被某位大佬应当是无意间说了出去,随后就一传十,十传百。   杨德利觉得表弟越发的看不清了,“平安,你当年在乡学不吭声,和谁学的?”   “和一个先生。”贾平安的眉间多了回忆之色,“先生学究天人,一见到某,就说某骨骼清奇,定然能传承这门学问,于是某在乡学就敷衍了事,整日在琢磨先生的学问。”   杨德利讶然,“原来如此,某说你这般聪慧,怎地在乡学这般沉闷,平安,你受苦了。”   表兄的感情比较丰富,一想到当年就忍不住落泪,随后去汇报工作。   而杜贺看贾平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难怪郎君随口就是名篇。儒学当年排挤了无数学说,若是谁能取其中的精华汇聚成一门学问,那将会是什么……”   学了这等学问的人,将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王老二抽了徐小鱼一巴掌,“郎君可是仙人下凡,能在郎君的身边伺候是你的福气,再不认真,回头就回火星湾去。”   家里的仆役对贾平安的态度又变了,多了畏惧和恭谨。   “贾郎君可在?”   “贾参军。”   外面来了十余人,杜贺开门,问道:“敢问寻我家郎君何事?”   “某来拜师。”   “贾参军,我等前来拜师。”   “……”   外面嘈杂,阿福在门边呆呆的看着。   贾平安出来,杨德利说道:“平安,那些学问值钱,传子不传女……”   表兄的价值观一直就这样,别想他会有什么舍小家为大家的自觉。   贾平安一露面,外面就安静了。   “拜师……”   贾平安摇摇头。   有人说道:“贾参军,家祖以前在华州为官。”   这是拉交情的。   “贾参军,某带了束脩。”   有人提溜了一捆腊肉,嗅着烟熏火燎的。   贾平安说道:“某学的非是儒学。”   “某就要学这个学问。”   “若是儒学某还不学了。”   一群人嘈杂,贾平安皱眉,“某目下并未有收学生的打算。”   身边的赵岩欢喜,不禁就笑了起来。   “那他是谁?”一个看着骄横的年轻人指着赵岩问道:“他叫做赵岩,就是贾参军的学生。”   这位看来把贾平安调查的很清楚,赵岩有些紧张。   刚开始他一家子只是觉得贾平安学问高深,诗才了得,可看看这些来拜师的人,大部分穿着考究,可见出身就能碾压了他。   赵岩的母亲经常嘀咕,说是自家拜师连礼物都这般简陋,也不能给贾平安带来一丝好处,反而还管饭,心中颇为不安。   这些人却不同,他们的家境多半不错,能给先生带来更多的资源。   赵岩吸吸鼻子,身后的王老二捅了他一下,等他回身时摇摇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是某的弟子。好了,诸位请回了。”   有人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姜融赶来了,拱手道:“贾参军安心,某来。”   这位坊正看来也得了贾平安大才的消息,板着脸道:“弟子能在先生家吃住,学生却不同,你等去国子监诸学看看,哪个学生能进了助教祭酒们的家中去吃住?都回去吧,贾参军不收,你等在此苦熬也无用。”   贾家的大门关上,赵岩就哭了起来。   “先生……某不聪慧,还……还能吃。”   赵岩这等年龄的少年胃口最好,仿佛是无底洞般的,吃多少都能消化掉。   他缓缓跪下,贾平安说道:“你在家会帮着父母做事,穿着补丁衣裳依旧昂首挺胸,见到老人会避开让路,看到人有困难会伸手……你以为某是因为你的资质才收了你吗?”   赵岩抬头,这才知晓自己为何能得了先生的青眼。   “先生!”   他不禁落泪,贾平安淡淡的道:“就是以后少吃醋,伤胃。”   这小子吃馎饦的习惯太让人无语,一碗馎饦的汤里,少说三成是醋,看的贾平安牙酸。   外面有人喊道:“贾参军,某愿意入门为弟子。”   有人说道:“弟子入门,生死荣辱由先生,弟子愿意献身。”   贾平安脸颊抽搐,外面姜融喊道:“贾参军不愿,你等在此袭扰却是违律了啊!赶紧走。”   贾平安觉得自己脱离了袭扰,可晚些大门被人捶的震天响。   “王老二!”杜贺怒了,叫了王老二和徐小鱼出来,气势汹汹的去开门,准备看看是谁这么嚣张。   门一开,李敬业就冲了进来,“兄长救命!”   贾平安诧异的道:“你这是……”   李敬业的衣裳看着有些凌乱,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高阳用小皮鞭抽人,关键是这娃的脸上还有巴掌印。   这谁那么大胆?   按照李敬业的尿性,谁这么狠抽他,他会不管不顾的弄死谁。   “阿翁先前回家,问某跟着你学了什么。某说学了许多,可阿耶细细的问,某答不上来……”   李敬业心有余悸的道:“阿翁真生气了,拿着鞭子死命狠抽,一巴掌抽的某头晕,若非某跑得快,怕是活不了了。”   这娃也是贾平安的受害者。   今日贾平安在朝中交代了自己的‘来历’,顿时成为一颗耀眼的学术明星。而李敬业老早就跟着贾平安厮混,老李肯定心中得意,觉得自家孙儿的学问怕不是突飞猛进了。   结果一问三不知,老李一气之下就下了狠手。   哎!   可怜的娃!   贾平安赶紧让他进去。   “不用,就在外面。”   李敬业跑热了,不肯进屋,就在外面脱了外裳,一剥,上半身就赤果了,十余道鞭痕啊!   老李下手真狠。   后世有野史,说老李给女婿挖坑,想埋了他,女婿怕的要死。   反正各种野史聚在一起,就一句话:老李不是人,下手忒狠。   上药时李敬业压根没反应,随后就要酒喝。   他喝酒喝的嗨皮,最后却嚎啕大哭起来,“阿翁说子孙太争气不成,不争气也不成,就想着某学文,好歹以后能随时转。”   老李为了这个孙儿真的算是呕心沥血了,竟然连这等墙头草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先从军,在功高震主之前赶紧转为文官,随后洪湖水浪打浪。   这个法子不错,至少比程知节的要高明。   喝多了的李敬业还算是老实,丢在客房的床上睡的很舒坦。   “郎君,英国公家来人了。”   杜贺看着红光满面,“那是李家的管事吧,和某说话很是客气。”   来人是李尧,问了李敬业在贾家后就走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老李难道是不要这个孙子了?   贾平安觉得后世的传闻怕是有些问题。   现在但凡和武媚沾边的事儿,他都要怀疑一番。   唐史先有旧唐书,其中的描述算是中规中矩,随后北宋再修唐史,老欧阳披挂上阵,个人情感和立场占据了上风。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刻,李勣站在了皇帝这一边。等李治想废后时,李勣依旧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老欧阳厌恶武媚,这不只是他,在这个时代,女子称帝简直就是道德的滑坡,从父系社会变成了母系社会。老欧阳等人对武媚的厌恶由此可见一般。   坐在院子里,边上鸿雁在缝补衣裳,杜贺在对面和王老二说话,徐小鱼和宋不出在嘀咕,表兄在苦大仇深的琢磨着户部的漏洞……   这样的日子很好,贾平安越发的适应了。   但他知晓这样的日子维系不了多久,甚至还赶不上后世。   等阿姐一去,李隆基掌权,所谓的开元盛世短暂而灿烂,上面灿烂,下面腐烂……随后帝国崩塌。   “大唐就不该如此!”   第二天到了百骑,四巨头议事。   “小贾,可有兴趣收几个学生?”唐旭突然开口。   贾平安很头痛,“某学业不精,校尉,目下某并未准备收学生。”   邵鹏没好气的道:“小贾为你开了口子,回头那些人送了子弟过去,他收还是不收?”   唐旭叹息,“小贾有本事也藏着掖着,哎!”   贾平安趁机开溜,说是去禁苑巡查。   晚些外面有人来寻邵鹏,“邵中官,说是你阿妹来了。”   邵鹏欢喜的起身,“某去看看。”   他走到门边,又回身道:“老唐,可有钱?”   唐旭去边上打开了一个柜子,在柜子里摸出一个破烂的坐垫,从里面掏啊掏,掏出了一块银子。   大唐的货币是铜钱和绸缎等,金银却不能流通。把银子放在这里藏着,里面有啥原因……多半是私房钱。   邵鹏接过银子,也不说谢,随后就去了皇城外。   皇城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踱步,八字胡微微翘起,看向边上妇人的目光有些阴郁。   一个官员出了皇城,男子随意看了一眼,眼神依旧阴郁,闪烁着琢磨的味道。   一个孩子带着一条狗从边上跑过,那狗好奇的站在男子的身边,男子厌恶的骂道:“滚!”   说着他开口,“he……tui!”   狗被吐了唾沫,竟然动都不敢动。   少年回身,眼中有畏惧之色,“阿黄快走。”   那狗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倒退过去。   边上的妇人看到了这一幕,依旧含笑。   “二娘!”邵鹏出来了,妇人见了欢喜的小跑几步,然后又止步回身,对男子笑道:“郎君,兄长出来了。”   男子点头,眼中多了些笑意,但那笑意冷淡。   邵鹏笑着过来,“恒立最近生意如何?”   妇人是邵鹏的妹妹邵二娘,总是笑着。男子是邵鹏的妹夫梁端,字恒立。   梁端微笑道:“最近还好,只是北边厮杀,皮毛进货有些难。二娘……”   他看了邵二娘一眼,“今日二娘说想兄长了,某就说过来看看兄长。陛下登基一年多了,兄长在百骑如何?”   “还是那样。”   二人寒暄几句,邵鹏看了看爱笑的妹妹,“皮毛生意要看军中人的眼色……”   梁端客气的道:“是啊!有几个同行就是寻到了军中的关系,拿到了便宜货,赚的盆满钵满。对了,二娘,给兄长的礼物拿出来。”   邵二娘摸了个东西出来,却是个小银猴,看着颇为有趣。   邵鹏笑道:“这个你们自家留着,咱不缺。”   梁端说道:“兄长这是看不起某吗?”   邵鹏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无奈之色,“你的生意,某回头去问问,但不能担保……”   梁端笑道:“某知道好歹,兄长问问就好。”   邵鹏眸色微暗,“咱和二娘说说话。”   “某去看看宫中。”梁端就去了皇城门边往里看,守门的军士看在邵鹏的面上也不好赶他,倒是让他大摇大摆的。   邵鹏看看妹妹,眼中多了柔色,“好生过日子,什么生意也比不过自家舒坦。钱挣不完……”   他悄然把银块递过去,邵二娘摇头,“兄长,你留着。”   邵鹏叹道;“梁端……你拿着,别告诉他,有啥使唤的就使唤,若是不妥……被欺负狠了,就来寻咱,咱……弄死他!啊!”   邵二娘的眼中多了笑意,“兄长你放心。”   “你就是爱笑,和小时候一般。”邵鹏把银子递过去,回头看了梁端一眼,“生意只是咱尽力,不过却难。”   邵二娘眼中多了些羞色,“兄长莫管此事,不过是贪心不足罢了。”   “咱……只想管你。”邵鹏看着妹妹,眼神温柔,“你受了委屈莫要忍着,来和为兄说,若是他过分,为兄叫人弄死他!你别担心,百骑是陛下的人,他不敢和咱翻脸,别委屈了自己。”   邵二娘笑道:“他好着呢!”   “他的眼神为兄不喜,太势利,见人就琢磨,看着阴郁。这等人翻脸如翻书,你把钱藏好,若是不妥,就带着孩子来寻咱,咱不受委屈,啊!”   邵二娘点头应了,眼中有水光闪烁。   “邵中官!”   邵鹏回身,就见贾平安带着包东走来。   “不是去禁苑了吗?”邵鹏不禁微怒,一看就知道贾平安是撒谎。   “某马上去。”贾平安看了邵二娘一眼,微微颔首。   “兄长。”梁端回来了,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你忙,某就和二娘回去了,只是某的皮毛生意……”   这人不知趣!   贾平安看了梁端一眼,第一印象就是此人看人的眼神阴沉,看似在琢磨你,可琢磨就琢磨吧,却有些阴测测的。   这等人他见过不少,所以心中有数。   “皮毛生意?”贾平安笑道:“大唐的皮毛生意,北方居多吧?”   梁端点头,目光依旧看着大舅子邵鹏。   邵鹏就一个内侍,关系都在百骑内部,哪里有什么军方关系?   但他却不好拒绝,担心梁端看轻了妹妹。   他刚想说话,贾平安却抢先说道:“北方阿史那贺鲁谋反,怕是不好进货吧。”   “是啊!”梁端依旧点头,却指望着大舅兄能出手相助。   贾平安看了邵鹏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无奈之色。   “某要去禁苑,如此……”贾平安不喜欢梁端这种人,但看在老邵的面上,就说道:“邵中官认识的职位太高,若是为这等事去求助还不够丢人的……”   这话有现实基础,你若是为了进一批冻肉去寻了封疆大吏帮忙,那不是求人,而是羞辱人。   就和你去求一个博生生导师请教幼儿园的数学题一样荒谬。   梁端的眼中多了异彩,觉得这个大舅兄果然是不凡,以往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邵鹏却暗自苦笑,他哪认识什么大佬,小贾这话分明就是在为他吹捧。   但事情办不下来,他却要担心妹妹在梁家的遭遇。   男儿都想洒脱,不沾染一丝尘埃,在世间潇洒而行。可重重情义却就像是大山,牢牢的压在他的背上,让他不得自由。   贾平安笑道:“此事某倒是认识个人。”   梁端这才正眼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出手是为了邵鹏,自然不在意他的轻慢,随口道:“你去皇城外,就说求见左武卫的人,报上贾平安这个名字。”   他对邵鹏微微一笑,“某就是邵中官手下的一个卒子,回头喝酒。”   梁端这等目光阴沉的人,他没有兴趣认识,随后上了阿宝,去了禁苑。   梁端半信半疑的道:“兄长,此人不会是……”   他就是个商人,商人在大唐就是个屁,谁都看不起,哪里敢说去求见左武卫的人?   邵鹏心中感慨万千,“你且去吧。”   小贾啊!   他本可避开这里,不管自己的事,可他最终还是来了,伸手了。   不管事情成败,邵鹏心中感激不尽。   他事情多,而且军方的事儿内侍不好接触,就先回去了。   梁端去了皇城门外,说了求见的事儿。   他有些紧张,担心被看门的军士喝骂。   作为商人,被喝骂不打紧,只要能挣到钱就好。   军士去通禀。   梁端站在那里,看着很是平静,对邵二娘说道:“此事怕是难,回头还得寻兄长帮个忙,若是能成了,咱们给兄长弄块金子,让他藏着。”   这是许诺。   就像是等价交换一样。   邵二娘笑道:“兄长说不用。”   “要的。”梁端有些不安,“你说那人是不是吹嘘?兄长也不肯说句话,若是被喝骂了,他也脸上无光啊!”   邵二娘依旧笑道:“定然不会。”   一个军士跟着出来了,见到梁端后问道:“谁让你来的?”   梁端心中紧张,鼻尖都见汗了,谄笑道:“是贾平安,说是来寻左武卫报他的名字。”   通禀的军士点头,那军士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来。”   梁端心中狂喜,就跟了进去。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着:那个贾平安究竟是谁?竟然能在左武卫这般横行。   ……求票,月票,推荐票。都要啊! 第276章 传授   梁端一路忐忑的到了左武卫,到了后面,军士让他在院子里站着,然后进去禀告。   “大将军,贾参军让人来求见。”   梁建方走了出来,梁端只觉得心跳快的分不清点了,膝盖发软,颤声道:“见过……见过大将军。”   天呐!   某竟然能进左武卫,还能见到梁大将军。   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吗?   商人地位低下,面对梁建方这等大佬时,感觉就是看到了神灵。   “何事?”梁建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晓梁端不是小贾亲近的人。   若是小贾亲近的人,他会让包东或是雷洪带着来。如此,多半是有事求人,小贾觉着事情不大,就让他来了。   梁端看都不敢看梁建方,低头道:“某做皮毛生意,最近北方不安宁,寻不到皮毛……”   这点小事……   梁建方随口道:“阿史那贺鲁叛乱,北方的牛羊怕是被卷走不少,带他去,随便弄些给他。”   梁端赶紧谢了,却有些失望。   随便弄些,那点皮毛够做什么?   晚些他跟着人去了一处值房,交代清楚后,值房的官员随手写了一张条子给他。   “自家去要。”   梁端出了皇城,邵二娘在等着。   “可妥当了吗?”   梁端平静的道:“只有一些,聊胜于无吧。”   随即二人去了东市的一家皮毛店铺。   “梁郎君。”   掌柜和梁端是老相识,昨日梁端才来过,可掌柜的报价高的吓人,而且说货不多了。   梁端拿出纸条,“陈郎君,某这里有些人情,还请多给些皮毛。”   掌柜笑的很是矜持,“某也无货,奈何?”   梁端心中苦笑,“给一点吧,若是没有,某的店铺就要关门了。”   “你的店铺关门……那与某何事?”掌柜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原先矜持的神色僵硬住了,旋即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   梁端发誓自己从未听闻掌柜笑的这般爽朗过。   这是……   掌柜再看了一眼纸条,笑的就像是见到亲兄弟一般,“梁郎君有这等交情为何不早说?这是看不起某?来人,罢了,某带你去看货。”   梁端愕然,然后心中狂喜。   到了后面,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皮毛。   梁端犹豫了一下,“能给多少?”   掌柜爽快的道:“某与你多年的交情,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价钱……按照往日的算。”   这能赚一大笔啊!   直至出了店铺,梁端依旧觉得如踩云端,不敢相信。   “夫君……”邵二娘爱笑,哪怕嫁给了这个喜欢琢磨人的商人也是如此。   生活的苦与甜她都尝过,唯有微笑挂在脸上,仿佛人生全是一片坦途。   梁端这等人的眼中就只有自己,若是不妥当,回家怕是又要被喝骂。   但喝骂就喝骂吧,她早就麻木了,你骂你的,我笑我的,你烦恼,我在笑……   梁端平静的和她走出了东市,回家后,叫了伙计去运货,随后弄了酒菜来。   “娘子。”   梁端郑重斟酒,把酒杯送过去。   这……   他喝多了?   邵二娘从未被这般尊重过,竟然连笑容都挂不住了。   梁端抬眸,认真的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某想着过阵子就去买个奴婢来伺候你。”   邵二娘:“……”   梁端也觉得这番亲切有些无稽,就笑道:“那少年某以为无用,可报他的名竟然能见到梁大将军。大将军让人带着某去要了一张纸条,随后在东市,就一张纸条,皮毛随便拿,价钱还是以前的价钱……娘子,那少年不简单呐!”   邵二娘心中一喜,“兄长竟然能认识这等人,他还随手就帮了咱们家,那兄长岂不是越发的好过了?”   梁端点头,下午他又去了东市,却是寻了个消息灵通的恶少。   几枚铜钱递过去,梁端说道:“某昨日遇到了贵人,贵人自称贾平安,你可知晓此人的名头?”   恶少看看铜钱,斜睨了梁端一眼。   这是不够的意思。   梁端又摸出两枚铜钱,“再多某就去问别人。”   恶少这才把铜钱收了,说道:“贾平安,你说贵人,那定然就是他了。他在百骑,人称百骑之虎,更是和老帅们交好,据闻连陛下都看重他。对了,附送一个消息,宫中的萧淑妃都和他……”   说皇帝的八卦是最爽的,而给皇帝的女人弄八卦新闻更爽。   你要说被抓……下面的市井八卦谁管?   就算是后世有锦衣卫和东西厂在的大明,也只能盯着那些官员,管不着下面的事儿,以至于皇帝和女人的八卦被各种编排。   梁端满面通红,回到家中,一迭声叫人弄酒菜。   邵二娘过来伺候,梁端握住她的手,叹道:“某果然娶了个贤妻。”   邵二娘一怔,心想你以前可不是这般说的,总是说兄长在宫中也借不上力,娶你白娶了。   这是?   “那贾平安竟然是少年权贵,娘子,这是好大的一个靠山呐!”   那个少年竟然如此厉害?   邵二娘心中不禁讶然。   “回头请兄长饮酒,若是方便,请了那位贾参军来。”梁端有些兴奋。   邵二娘一笑了之。   你是商人,那是权贵。商人卑贱,权贵哪里会来吃你的酒宴?   “来人。”梁端露出了笑容,竟然是多年未见过的温柔,“去布庄寻了人,就说娘子要做衣裳,让他们带着布料来,在家里选。另外,首饰也弄些来,娘子只管选就是了。”   ……   贾平安才将出了禁苑,梁建方的人就堵住了他。   “大将军有请。”   到了左武卫,竟然有不少人,连裴行俭都在。   一张地图挂在墙壁上,梁建方介绍道:“吐蕃那边来人,说赞普去了,国中有奸贼作乱,嚎哭了一通,说幸而公主有威望,压住了那些奸贼,如今新赞普上台,求大唐册封。”   有人问道:“公主可有话说?”   梁建方摇头,“公主的人此行并未跟着来。但此刻吐蕃如今是个什么形式,还得看。”   苏定方看着地图,突然说道:“当前要紧的是判定吐蕃对大唐的意思,是友是敌。”   众人议论纷纷。   贾平安和裴行俭资历不够,就悄然出去透气。   “吐蕃居高临下,某以为对大唐不会友善。”裴行俭看了贾平安一眼。   “看一方势力是否友善,要看对方的实力。”贾平安觉得分析最重要的还是方法,而他此刻不断把自己思考的方法教给亲近的人,这便是一种未雨绸缪。   大唐开放,军力强盛,但你看看历史就会发现,大唐对对手的判断往往会出现偏差。   就像是阿史那贺鲁,大唐竟然以为他忠心耿耿,于是把招拢突厥各部的重任交给他,贾平安估摸着还给了些别的支持。   可这事儿从贾平安的角度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让一个突厥人在远离大唐的地方去招拢突厥部族,还给他支持,任命他为瑶池都督,这便是给了官方身份,更方便了阿史那贺鲁收拢部族。   可人是利己动物,阿史那贺鲁远离大唐,麾下兵强马壮,朝中君臣凭什么认为他会继续效忠大唐?   “不说吐蕃,就说吐谷浑,你看他们如今对大唐称臣,成为大唐抵御吐蕃的屏障。可某告诉你,吐谷浑若是强大了,第一件事依旧是对大唐动手。”   贾平安看着裴行俭,见他在仔细倾听,就笑了笑。   “这不是什么和亲就能解决的事,大唐与吐蕃和亲,那是锦上添花,而让吐蕃不敢动手的原因是先帝的赫赫武功,是大唐将士击败突厥人之后的威名,绝不是什么和亲,这一点你要记住。”   咦!   这语气不对啊!   怎么把老裴当做是学生了?   贾平安看了裴行俭一眼,老裴竟然颔首,一脸的赞同。   我去!   贾平安觉得这一幕太玄幻了。   那就继续教吧。   “所以看外藩不用看什么关系,就说是新罗,善德女王在时,亲近倭国更多一些。可如今真德女王一来,就靠拢了大唐,知晓为何吗?”   裴行俭摇头。   此刻他只是左卫的仓曹参军,哪里知晓这些。   贾平安看看左右,说道:“高丽原先强盛,前隋征伐不利,随后中原板荡。大唐初立,高丽等国都在旁观大唐和突厥人的争斗,想做渔翁,可大唐一巴掌就把突厥人打倒在地……这是基础。”   什么基础?   裴行俭抬头,眼中全是求知欲。   上钩了。   贾平安心中一动,就准备收拢这位未来的大佬。   见他心动,贾平安继续说道:“大唐强盛,于是吐蕃偃旗息鼓。可辽东却有高丽在,大唐对新罗鞭长莫及,如此新罗为了保全自己,只能靠拢倭人,这是利益驱使。”   裴行俭的眼中多了欢喜,他觉得这番话给自己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面的世界宽广无垠。   他想欢呼,但却忍住倾听着。   “当先帝征伐高丽时,新罗和百济都屏住呼吸在看着这场大战,结果大唐优势,却因天气和地理的缘故,导致战马损失大半,粮草运送艰难,最后退军……”   为了运送粮草,大唐堪称是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可依旧误期,为此先帝差点杀人。   而寒冷的辽东是第二个敌人,战马损耗之大,让先帝也只能学了隋炀帝撤兵。   “二次征伐高丽,大唐更进一步,虽说后续退兵,可高丽不是大唐的敌手,这一点新罗人看到了,随后先帝采纳了袭扰高丽的建言,让高丽苦不堪言……新罗看到了,他们觉着大唐将会是未来影响辽东局势的大哥,于是真德女王上台,马上改弦易辙,一边和倭人继续眉来眼去,一边积极靠拢大唐……”   “这是什么?”裴行俭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各种观念在打转,很是混乱,但也很兴奋。   “这是战略。”   贾平安说道:“国与国之间,莫要看什么和亲,更不要看谁对你亲近,那只是一时,相信某,若是大唐衰弱了,从吐蕃到百济,到倭人,他们都会拎着长刀来分一杯羹。”   裴行俭就站在门外苦思着。   “利益驱使一切。”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裴行俭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许多过去困惑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抬头,郑重拱手,“平安可为吾师。”   贾平安摆手,矜持的道:“过誉了,过誉了。”   裴行俭认真的道:“平安此番话便是一门学问,可对?”   贾平安点头。   这等战略思维的方法在此刻堪称是原子弹级别的,一下就轰碎了所有的外交谋略,一下就击溃了所有的对外谋划。   裴行俭再行礼,贾平安苦笑侧身,“不必如此。”   老裴大他十余岁,他哪里好意思受这等礼。   “这等法子让某如醍醐灌顶,往日的迷惑不解都寻到了答案,平安,这便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学问吧?”   在朝中不知道谁泄密之后,在不少人的口中贾平安就成了大学问家,关键是传言中说贾平安是集百家学问之大成于一身,就像是一棵金灿灿的大树,引得无数人想攀爬膜拜。   贾平安点头,“学问学问,能用便是学问。莫问高低。”   这话的逼格直冲云霄,裴行俭拱手,“谨受教。”   “小贾,守约!”   里面梁建方在喊。   贾平安和裴行俭进去。   老将们争吵结束,现在懒懒散散的盯着他们二人,这分明就是栽培军方后备力量的节奏。   苏定方指着地图说道:“朝中最近在商议出兵之事,有人建言给吐蕃来一下,震慑一番。有人建言出兵攻打高丽。有人建言出兵剿灭阿史那贺鲁,小贾,你来说说。”   贾平安笑了笑,“某昨夜没睡好,头晕。”   “无用的小子!”   梁建方骂骂咧咧的,“守约来说说。”   边上还有几个年轻的将领,这些都是未来的种子,此刻在这里接受再教育。   裴行俭起身,先是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把脑海里刚接受的那些知识迅速整理了一下。   “吐蕃如今当是禄东赞掌权,他只要稳住局面,就会出兵来袭扰大唐,以此统合内部的纷争。”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欣赏之色,“继续说。”   裴行俭再看了贾平安一眼,“吐蕃那边攻打不易,而大唐目前有高丽和阿史那贺鲁这两个对手,特别是高丽那边,百济新罗,甚至还有倭国,局面繁杂。所以某以为,盯着吐蕃,收拾阿史那贺鲁,最后再动高丽。”   那几个年轻将领目光中多了惊讶之色,不敢相信裴行俭能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战略方向的考量,他们这些年轻人哪里有这等目光?   老将们相对一视,然后都笑了起来。   “妙!哈哈哈哈!”   “后继有人,老夫可以回家了。”   苏定方的眼中也多了惊讶,他传授兵法给裴行俭,二人经常相处,所以对裴行俭的思路和想法非常清楚,可现在裴行俭的一番话却脱离了他往日的思路,这不对。   裴行俭突然冲着贾平安拱手,很是认真。   贾平安苦笑不已。   这个动作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苏定方看看他,再看看贾平安,问道:“守约你今日一番话让老夫欢喜不已,可却与往日的想法不同,为何?”   裴行俭看了贾平安一眼,“先前在门外时,平安说了一番话,下官茅塞顿开。”   “小贾?”苏定方眼中多了好奇,“可是那些学问?”   麻烦来了。   贾平安干笑道:“只是某的一些胡言乱语罢了。”   “胡言乱语能得了守约这般夸赞?”苏定方没好气的道:“你来说说。”   贾平安想早些脱身,就走到地图边,指着吐蕃说道:“吐蕃身处高地,外敌极少,人说饱暖思那个啥,吐蕃此刻强大,自然会惦念着大唐的繁华。所以吐蕃将会是大唐长久的对手。”   他指着另一边说道:“突厥这边不要想着能让他们彻底臣服,唯一的法子就是未雨绸缪,在那些势力成长之前就打散他们,随后把那些部族散于各处,别让他们有聚集的机会。”   “至于高丽,大唐蒸蒸日上,高丽却原地踏步,下官以为,高丽此刻便是强弩之末,但大唐莫要以为一战就能覆灭了他们,要有耐心,不疾不徐,小刀子割肉……”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异彩,轻轻拍着大腿,惬意至极。   耶耶就是有眼光,老早就发现了小贾这个大才。   “再有就是零散的势力,譬如说百济新罗,还有倭国,这些不着急,各种手段一起上,先把大的灭了,再去收拾他们,最后大唐……”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振奋之色,“大唐一扫周边之敌,雄踞中央,随后……”   随后去抢占地盘吧,别客气,大食人正在膨胀,在窥视东方,今年他们的使者还来了大唐,可这不是什么进谏进贡,而是以此为名的打探。   最后把西域打穿,这个大唐还怕个谁!   但若是要如此,必须得有相应的保障,比如说更快的船,更平坦笔直的道路,更坚固快捷的大车……   要想达成这些,好像先有的科技条件做不到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出不来的圈子。   他抬头,看到了那些老将眼神中的欣慰,这是毫无保留的欢喜。   他们为何欣慰?为何欢喜?   因为他们觉得看到了未来的将星在冉冉升起,由衷的为大唐感到高兴。   就那么简单。   那我纠结什么?   我在意他们。   贾平安还以微笑。   我在意这些人,还有这个长安,以及这个大唐,那么我就该去守护这一切。   他认真说道:“那些学问,某会择人而教。”   那些欣慰的目光都变成了恶狠狠,慈爱的老家伙们马上化身为狼。   “某的孙儿聪慧!”   “某有七个儿子,不要多,收三个,否则耶耶打断你的腿!”   贾平安瞬间就被淹没在了人海中。   ……   晚安,顺带求个票。 第277章 升官,帝王心术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   “何事?”   李治这几日过的还不错,皇后和萧氏在大战,他由此得了清闲,四处播种之余,还能看看热闹。   “陛下,左武卫梁大将军、卢国公二人求见。”   李治点头,然后笑道:“这卢国公自从醒来之后,竟然就变了样,出门游玩,去青楼,喝骂晚辈……朕觉着多了鲜活。”   王忠良笑道:“卢国公大概是生死之际大彻大悟了吧。”   这蠢人竟然难得的聪明了一回,让李治也有些诧异。   “他以为先帝会猜忌他,以为朕会猜忌他,可他也不想想,李勣涉政,还是如今的大唐第一名将,朕也坦然。他程知节只是从军,朕猜忌他作甚?自作聪明!”   王忠良谄媚的道:“陛下雄才大略……”   “这和雄才大略有何关系?”李治莞尔,“程知节的身后有一帮子瓦岗的老人,他觉着朕机会这个,可他却看不到那些人……”   有小圈子在,有门阀世家在,你程知节的那点儿力量还担心被猜忌,这不是吃多撑的吗?   关键是程知节一蛰伏,李治这边就少了一个支持的大佬,让他很是不渝。   “陛下,他们来了。”   李治抬眸,程知节和梁建方走了进来,行礼。   “坐吧。”   二人坐下,李治看了程知节一眼,觉得老程的眉间开朗了许多。   “陛下。”梁建方先开口,“臣等请见乃是因为酒精之事。酒精对军中用处颇大,伤患皆有赖于此。原先朝中想打造作坊,可终究多有不便……”   李治微微一笑,所谓的不便,就是贾平安忽悠了长孙无忌那伙人,挡住了他们伸向军中的手。这件事他极为满意。   梁建方看了李治一眼,说道:“后来臣想,那酒精乃是贾平安弄出来的,若是把方子要来……”   这是个好主意!   一旦拿到方子,李治可以让宫中的机构出手建造作坊,不但能供给军中治疗之需,还能出售……   帝王也没有余粮呐!   他看向梁建方的目光中多了赞赏,觉得老梁虽然不要脸,但忠心却是没问题。   梁建方发现不大妙。   他是人精,只是看了一眼李治的模样,就知晓皇帝误会了,以为自己建言把酒精送给宫中。   但他毕竟是不要脸,所以微笑道:“臣在想贾平安在此事中功劳不小,若是再封爵,陛下怕是会为难。”   是啊!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梁建方以后由武转文,去做一任宰相也成。   梁建方发现更不妙了。   “陛下,既然如此,何不如让贾平安自家弄起作坊来。”   李治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程知节知晓事儿不妙,赶紧打个岔,“陛下,贾平安的学问……老臣很是钦佩。”   李治看了梁建方一眼,程知节继续说道:“先前他说可以教授学生,老臣想,这等学问怕是不能随意传授吧?”   梁建方觉得自己在作死,赶紧切换到这个话题来,“陛下,贾平安当初弄出了马蹄铁,臣以为怕不是偶然,而是那门学问的功绩。这等学问若是……”   他说不下去了。   李治淡淡的道:“他想方设法也要驱逐了倭国学生,可见外藩人想学是万万不能的。如此……让他去国子监,把这门学问教授出去。”   梁建方欢喜不已,“陛下英明!”   进了国子监,贾平安的出身就变了,以后也能说一声咱是个大儒什么的。   等梁建方和程知节走后,李治淡淡的道:“那少年十六岁,进国子监十年,二十六岁出来,如此刚好,朕正好用他。”   王忠良笑道:“陛下这是在栽培人才呢?”   ……   贾平安是在百骑得的消息,他喜气洋洋的说下衙去五香楼喝酒,他请客。   这一次请客很豪爽,酒水满天飞,女人到处跑。   贾平安喝的大醉。   李治在宫中看奏疏,有人来禀告,“陛下,贾平安欢喜,请了百骑去青楼,喝的烂醉。”   “知道了。”   李治抬头看着烛火,淡淡的道:“改换门庭,改个出身,这是朕给他的赏赐。”   ……   “狗屁的赏赐!”   贾平安回到家中,等送他的百骑回去后,不禁破口大骂。   杨德利却欢喜不已,去给姑母报喜。   “郎君,这难道不是好事?”杜贺觉得贾平安的神色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嗤笑道:“这是帝王用人的手腕,先压你十年二十年的,等你被磨平了性子,觉着日子再无一丝指望时,再突然启用你,这便是施恩……”   可他压根就没想过去国子监。   杜贺不解,“国子监不好吗?”   “那里多是权贵官宦子弟,某的本事……他们学了便是如虎添翼,陛下却没想过门阀世家越发昌盛的后果吗?”   杜贺哑然,“郎君,国子监里世家门阀的子弟不多吧。”   贾平安眸色深沉,“全特娘的是权贵高官的子弟,这是要培养新的门阀。”   杜贺迟疑了一下,“难道这门学问能打造出新的世家门阀?”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某若是愿意,随时能把贾家打造成新的门阀世家。”   杜贺微微一笑,却是不信。   贾平安若是把那些学识全丢出来,估摸着能把杜贺吓尿,“门阀世家靠什么?家学、关系,权利,部曲……家学不提,关系某是收着,还刻意和不少人有些小冲突。至于权利,这个和关系密切相关。再有部曲,某若是愿意,真去了国子监……”   那些学问啊!   “那些学问会让师生们惊为天人。”   然后他就成了众星拱月中的那一人。   到了那个时候,他只需等着,许多人家会主动把女儿送来联姻,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雏形。   “可人是有欲望的。”贾平安觉得李治真的眼界不够宽,“某若是在国子监大展手脚,数千学生,上万学生,某能蛊惑他们成为某的追随者,你觉着后果如何?”   杜贺遍体冰凉,“不是造反,就是被杀。”   就如同是阿史那贺鲁拥有了庞大的势力后,造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某不想测试自己的心思,更不想去测试帝王的底线。但陛下依旧如此,只有一个说法……”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他低估了这门学问的厉害。”   “睡觉。”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   “郎君!”鸿雁在外面叫门。   杜贺站在更后面些,叹道:“世家门阀的子弟从不贪睡。”   “杜贺去一趟百骑,就说某病了,告假。”   贾平安的声音听着很懒散,杜贺应了,“郎君,可要寻个郎中?”   “要的。”   贾平安就在卧室里鼓捣着什么。   “陛下,贾平安告假了。”   正在等待贾平安主动把酒精方子送来的李治皱眉道:“如此昨日的欢喜都是装的,什么青楼庆贺,都是哄骗朕。朕登基以来,哄骗朕的不少,可那些人朕都视而不见。朕护佑了贾平安,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倒也有趣。”   帝王口中说着有趣,可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郎中去了,贾平安只说头痛。   “头痛?”郎中拿脉,看看面色什么的,信誓旦旦的道:“这是风邪入体了,老夫开一副药吃吃看。”   许多头痛后世都查不到病因和病灶,现在就更别提了。   药方被贾平安丢枕头下,他盘腿坐在床上,在记录着,随后叫来了王老二。   “这里是一份东西。”贾平安吩咐道:“你每一种弄二十斤来。”   “是。”   王老二走后,贾平安叫来了徐小鱼。   “小鱼……”   贾平安的态度很亲切,“你拿了这份东西,谁都别说,悄然去买了来,每一种买十斤。”   徐小鱼去了,贾平安安逸的躺着,阿福在床边哼哼唧唧的。   帝王要什么他很清楚,一方面想要出色的人才,一方面又觉得人才需要磋磨一番才好用。于是你就会看到帝王喜怒无常,奇葩的让你无语,随后惶恐。   先帝敢用人,这一点李治看来也继承了,但在面对贾师傅时,他依旧有些忌惮。   玄奘悄然遣人来说了一句话:低调。   为了贾平安这个扫把星,李治把他弄进宫中数次,每一次都是看,然后说感想。   贾平安觉着这纯属扯淡。   若是他没有才华,那么镇压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贾平安却一步步的用自己的手段让李治不舍。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贾平安发现李治对自己的态度也越发的微妙了。   小圈子是李治的大敌,随后就是门阀世家。   而王琦最近偃旗息鼓,李治对阴暗处的控制就没那么迫切了。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帝王的眼中从未有情义,贾平安的利用价值不断下滑后,他就多了选项。比如说寻个错处,让贾平安去庙里蹲几年。   但李治还算是够意思,只是让他去国子监蛰伏。   国子监是不可能去的。   阿姐眼看着就要进宫了,贾平安若是去了国子监,那就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等二圣临朝时再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贾平安要让李治知晓一件事……   “我的学问能让大唐人目瞪口呆!”   他很是惬意,压根就不担心。   “小贾!”   呯!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贾平安马上就装作是生病的模样,虚弱的撑起来,眼中迸发出了欢喜,“公主?”   门外,高阳眼神焦急,右手握着小皮鞭,“你可还好?”   “某……还好!”就像是喝酒多了的人会说我还能喝一样,贾平安采取了这种手段。   高阳果然急了,进来伸手拉被子。   擦!   贾平安可是习惯那个啥的。   他赶紧拉住被子,“别啊!公主,别。”   高阳拉扯两下没拉开,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   “就是头痛。”   贾平安一脸弱弱的模样。   高阳坐在床边,仔细看着他,“我听闻你病了,就赶来看看。郎中如何说?”   “就是风邪而已,养些时日就好了。”   “那就好。”高阳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毛笔和写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拿。   老夫休矣!   贾平安心中哀嚎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高阳拿起了那张纸。   上面可是写了配方,还有和李治讨价还价的方法,被高阳看到了还玩个屁啊!   高阳看着他,突然噗嗤笑了,“男人的东西,女人少过问,这是阿耶当年的话。我一直记得,还你。”   贾平安接过纸,讪讪的道:“其实也就是些别的东西。”   高阳探病结束,贾平安‘强撑’着起来,“某送你。”   高阳想着他头痛应当影响不大,就笑着应了。   “兄长!”   李敬业来了,悲痛欲绝的冲进来,无视了高阳就扑在了床上。   你妹!   滚!   贾平安扯着被子,咬牙切齿的想打死这厮。   可他的力气在李敬业的面前就是个玩笑。   唰!   被子被悲痛的李敬业拿起来扯眼泪鼻涕,贾平安觉得大腿侧冷飕飕的……   马丹,半边屁股露出来了。   高阳捂嘴在笑,贾平安心想非礼勿视,你还不走等什么?   可高阳就是不走,捂着肚子笑道:“原来你先前扯着被子竟然是为了这个。小贾,你竟然……”   果睡有问题吗?   “这是某的自由。”贾平安一巴掌拍的李敬业满脸懵.   “兄长,他们说你重病垂危,小弟急得不行,这一路太快,还打了拦路的金吾卫。”   操蛋!   贾平安满头黑线,“某真要不行了,你阿翁乃是名医,早就遣人去请了,你这什么脑子?”   晚些他穿了衣裳把高阳送出去,“别担心,对了,最近在家少出门。”   “为何?”高阳喜欢出来溜达跑马,觉得这样才安逸。   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为何!”   他一硬化,高阳就应了。   哎!   男人果然还是硬化些好啊!   晚些那些东西买来了,贾平安自家在书房里鼓捣。   而在国子监,肖博心中欢喜,觉得皇帝的决定真是英明,顺带上了奏疏颂圣。   “清理一间值房出来,给小贾配……”肖博想了想,“配两个侍女。”   边上有官员酸溜溜的道:“祭酒,这是来教书还是来享受的?”   肖博斜睨着他,“有本事的老夫都供着,你若是有本事,老夫亲自去伺候你。”   奏疏一路进宫,李治见了只是冷着脸。   “陛下,那个郎中问过话了。”   那个沈丘出现了,王忠良眼观鼻鼻观心,就觉感受到了那冷冰冰的气息。   “如何?”   “那郎中说贾平安的头痛多半是宿醉。”   李治的眸色微冷,“他难道不知?知道却用来搪塞,这便是不肯听从朕的安置。少年如此,十年后,二十年后如何?”   他心中有事,晚些处置了朝政,又去把邵鹏叫来。   “贾平安在百骑可有私心?”   邵鹏说道:“陛下,贾平安在百骑并不揽权。”   这个回答极巧妙,李治微微点头,“他的心腹有多少?”   “就二人。”邵鹏看了皇帝一眼,诚恳的道:“陛下,就两个百骑,其他人他从不深交。”   晚些回到百骑,邵鹏把事情和唐旭说了。   “他大才。”唐旭皱眉道:“大才是好,可十多岁的大才却不好。若是他此刻四五十岁,陛下不会猜忌。”   他看了邵鹏一眼,“老邵,你不该这般说,小心陛下那边……”   邵鹏心中感动,说道:“咱做事不看好处,只看情义。小贾这人重情义,咱再怎么着也不能害他。”   “可他此次弄了什么学问出来,引得许多人想学。这不是好事。”唐旭冷笑道:“那些人哪里见得一个少年出头,还是个扫把星弄了个让人赞叹不已的学问出来。而且还说是什么……当年被儒学打压的各种学问,这不是招风是什么?”   “老唐你莫着急。”邵鹏知道唐旭看似平静,可嘴角的水泡却暴露了他的真是心情,“此事小贾……”   “那个小畜生!”唐旭骂道:“他装病也就罢了,竟然不和咱们说一声。老邵你就知道护着他,回头他惹下大祸了,某看你如何收场!”   “咱又怎么护着他了?你这话却是没道理。”邵鹏怒了。   外面的百骑听到了里面争执,晚些这些争执都传到了李治的耳中。   “唐旭说贾平安出风头太盛,该死!邵鹏说贾平安还是个少年,少年不出风头,那便是妖孽,心思深沉,那样人,他都得建言陛下弄死了再说。”   李治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他们二人倒是会说话,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朕听的。少年不出风头就是妖孽,心思深沉。”   第二天上午,处理完了政事的李治换了便衣,带着侍卫们出宫。   “陛下,去何处?”   贾平安不在,唐旭不放心程达,只能亲自带队护卫。   李治看了他一眼,“去道德坊。”   这是要去突袭贾平安?   唐旭心中暗自叫苦,心想小贾你可小心些……   一路到了道德坊前方,就见大门那里围拢了几个人。   贾平安就在中间,指挥人把一包东西放在坊门边上,看那精神的……   啧啧!   有千牛卫说道:“这不是装病,耶耶回头就割了耳朵给他下酒。”   李治面色铁青,唐旭心中暗自叫苦。   “都闪开!”   那边贾平安驱散了人,随后弄了一炷香,竟然去点火。   点了火之后,他转身就跑,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赶。   “轰!”   ……   求票。 第278章 这也算事?   人类对大自然的野望无穷无尽,比如说飞天,华夏就有各种传闻,进而引出各路神仙。   飞天很困难,至少在看不到有驱动力的情况下,人类最多只能装个鸟,弄一对翅膀从高处跳下来。   而爆炸对人类来说就是个很恐怖的事儿。   偶尔自然界会弄出现爆炸声来,人类听了惊为天人,觉得这是人类不可控的东西。   后来人类从植物在火堆里爆鸣中得到启发,于是过年时就砍些竹子扔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各种炸响,觉着能驱散邪祟。   竹子的爆鸣声可以想象,也就是那么回事,但此刻却称之为爆竹。   李治在宫中多年,也听过爆竹的动静,觉得很好玩。   当了皇帝后,那等事儿自然就没了心思。   他看到贾平安在精神抖擞的玩耍时,那股子火气啊!   然后爆炸声传来……   “轰!”   李治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仿佛都凝固住了。   那巨大的坊门摇摇晃晃的,估摸着也有些年久失修了,轰然倒塌。   嘭!   这个声音在平日里能吓到无数人,可此刻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蚊虫的鸣叫,微不足道。   唐旭张开嘴巴,第一反应是大喊:“保护陛下!”   周围的百骑迅速反应过来,贾平安研发的安保系统启动。   几个百骑打开手中的包裹,折叠盾牌打开,护住了李治的四周。   “弓箭手。”   贾平安一直觉得没有狙击手的安保不完整,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从背后一刀干掉,所以就精心挑选了几个弓箭手随行。   弓箭手张弓搭箭,侦查四方。   可马却惊了。   李治的坐骑平日里就在宫中养尊处优,今日被这么一个剧烈的爆炸给惊住了,呆滞到现在,旋即仰天长嘶,来了个人立。   “咿律律!”   “陛下!”唐旭吓坏了,刚想去帮忙,李治夹住马腹,漂亮的跟着立起来……   马蹄落地,撞开前方的百骑后,一下就冲了出去。   “畜生!”李治喝骂了一句,那马却充耳不闻,一路疾驰。   “陛下!”   百骑和千牛卫都傻眼了。   “快追!”   可大伙儿的马都有些不听使唤,就唐旭的好些,一声长嘶后,就开始狂奔,喜的百骑的人准备嘲笑千牛卫。   “校尉,跑错了,不是那边!”   唐旭骂道:“某知道,拉不住!”   他被战马驮着往李治的相反方向跑去。   “陛下!”   一群人有的在收拾自己的马,有的在打马狂奔追赶……   长安城中是土路,一旦刮风就是沙尘暴的效果,此刻也差不多。   “长安城中奔马!大胆!”   金吾卫的人出现了,想拦截。   几个军士拔刀厉喝,前方的老卒一个哆嗦,“甘妮娘!闪开!闪开!”   几个军士不解,老卒一脚踹飞,自家也闪避在一边。   “这是陛下!”   几个军士被吓的屁滚尿流,有人傻眼说道:“莫不是有人谋反?”   “是啊!若非如此,陛下怎会一人策马疾驰?”   “快!去保护陛下!”   不得不说,此刻的大唐军队就是彪悍。换做是后期,宫变的时候压根就不带抵抗的,弄的帝位更迭和玩闹一般。   “保护陛下!”   疯了,追赶的人越来越多。   李治在冲出长安城后没多久才控制住了马儿,他勒马回身,看着后面那些大喊追来的军士,一股子火气就暗搓搓的在升腾。   “陛下!”   贾平安也追来了,李治看了一眼他胯下的阿宝,眼神晦暗。   他记着自己今日骑的这匹马和阿宝应当是兄弟,当时萧氏为贾平安请赏赐,他就赏赐了阿宝,觉着也就这样。   可看看现在的阿宝,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压根没有半点惊惧。而它的兄弟却被吓的一路狂奔。   关键是……有些丢人啊!   他板着脸道:“朕想出城走走,慌什么?”   众人愕然。   “不是造反?”金吾卫的灰溜溜的回去了。   百骑和千牛卫此次堪称是丢人,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贾平安!”李治看着贾平安,双目中多了探索之意,更有些疑虑。   “陛下。”贾平安心知肚明李治是为何惊马,但依旧赞道:“陛下先前策马疾驰的英姿,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叫好啊!”   阿宝遇到了兄弟,甩个脑袋,打个响鼻。可它的兄弟却有些垂头丧气的。   一行人回到了道德坊,现场已经被金吾卫控制住了,长安县的不良人也来了,万年县的也来了,都想在皇帝的面前冒个泡。   李治下马过去,走到了坊门前,说道:“都散了吧。”   “各自回家了。”   晚些连百骑和千牛卫都被赶走大半,李治才蹲下去,看着爆炸中心的那个小坑。   他摸摸倒下的坊门,觉得那声爆炸就不该来自于人间。   “那是雷霆吗?”   李治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你会驱使雷霆?”   这不是李半仙的事儿吗?   贾平安说道:“陛下,雷霆藏于云间,一旦激发,那必然是从上到下。请陛下嗅嗅。”   李治嗅了一下,“这是什么味?”   “硝烟。”贾平安无比怀念这个味道,后世在禁止燃放鞭炮前,每到大年三十深夜的十二点,整座城市都变成了烟火的海洋,关闭窗户后,硝烟味依旧能挤进来。   真美!   眼前的这些人在瞠目结舌,李治再问道:“是何物所为?”   贾平安看看周围,“此事旁人不可听。”   有人说道:“陛下,此乃宫外!”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安全问题。   李治看着贾平安,点头道:“都散开。”   等周围的人散开在十步开外时,贾平安说道:“陛下,这是有几种原料配比而成的一种东西,臣称之为火药。这等东西……先前陛下也看到了它的威力,若是用于攻城……”   李治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万众欢呼声中,轰鸣声骤然爆发,接着城墙倒塌,无数大唐将士蜂拥而上,有人高呼破城,有人欢呼万岁……   他看着贾平安,问道:“可是那些学问?”   贾平安默然点头。   李治深吸一口气,“可能再来一次?”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可有难处?”   没啊!   贾平安说道:“就是磨的手疼。”   “什么手疼?带朕去看看。”   皇帝来道德坊了,姜融先前跪地嚎哭,高喊是哪路神灵驾临道德坊,并降下雷霆,若是有罪,恳请等他回家安置了一家老小后再收了他。   那些坊卒也好不到哪去,近距离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得魂不附体,此刻看着依旧面色惨白。   “见过陛下。”   李治没有放弃这等亲民的好机会,微微颔首,让姜融激动万分,竟然忘记了吸气。   到了贾家外,杜贺见到李治瞬间跪了。   他是奴仆,也就是和畜生并列的一种生物。   李治未曾多看他一眼,跟着进了书房。   “离远些!”唐旭站在书房外,手中握着刀柄,连千牛卫的人一起驱赶。   “凭啥?”   唐旭说道:“这是百骑参军的家,你等想听什么?”   MMP!   有人不满的道:“就算是在宰相家,咱们的人也能跟进去。”   唐旭觉得这人没眼力见,就说道:“想死或是想进宫直说。”   李治进了书房,结合前面那莫名其妙的爆炸,唐旭觉得小贾又弄出了不得了的东西,这等东西能惊动皇帝,自然该守密。   书房里都是些很粗糙的东西,李治看了一眼,“木炭,这是何物……硫磺?这又是何物……”   “硝石。”贾平安弄了些东西在桌子上捶打。   嘭嘭嘭!   然后研磨。   但只是演示。   随后他直接捣碎。   现在无需保密,他把家仆们叫来,轮流干活。   贾平安亲手把原材料混合起来,最后弄了一大包。   “陛下,在何处试?”贾平安觉得在道德坊内测试最好,这里地广人稀,随便选一块空地炸了完事。   “就是这些?”李治觉得不可思议,“硝石、硫磺。木炭,此三等东西加在一起能爆炸?”   你莫不是想欺君?   贾平安叹道:“陛下,臣学的这门学问来自于自然,电闪雷鸣是学问,大雨倾盆亦是学问……这等爆炸也是如此。这个世间有许多未解之谜,而用一些看似简单的东西组合起来,就能变成杀伐的利器,臣……陛下可带回去,自行测试。”   “也好。”   李治令人带了这一大包火药回去,临走前见贾平安一脸纠结,就问道;“可还话说?”   “点燃之后赶紧跑,离远些。”贾平安很认真的说着。   李治点头,随后离去。   帝王多疑,这一点没错,可这是火药啊!   贾平安送李治出了道德坊,最后叮嘱道:“陛下,定然要离远些。”   此人真的很啰嗦啊!李治点头,贾平安这才回去。   回到家中,杜贺隐隐知道些事儿,他觉得郎君此举有些冒险,“郎君,此等神器不该拿出来,帝王会猜忌。”   “猜忌又如何?”贾平安压根不怕这个,“一个火药可怕,可某的脑子里……”,他指指自己的脑子,自信的道:“某的脑子里有无数学识,那些学识可经天纬地,可上九天,下大洋,可让人明白这个世间的模样,也能让大唐强盛的让你不敢置信,这样的学问,帝王可会舍弃?”   “先前郎君说那门学问不得了,某还有些狐疑,今日见到那爆炸,某觉着那怕不是神灵的学问。”杜贺已经有些小崇拜了。   “也可以说是神灵的学问。”贾平安想到了那些学问的积累,“都是一代代人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说是神灵的学问并无错。”   杜贺不解的道:“那郎君为何以前不显露出来?”   贾平安笑了笑,“某从小就被视为扫把星,后来跟着先生学了这些学问,那时某就是一个不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少年,这学问一旦显露出来便是祸根。”   杜贺惭愧的道:“某竟然忘却了此事……是了,郎君如今算是有了根基,那些老帅们在,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谁也不敢动郎君。”   “安心。”贾平安知晓杜贺在此刻有些惊喜加彷徨,不知道火药会给贾家带来什么,“某此刻弄出火药,只是让陛下和那些重臣知晓,某的学问……不能只教授给国子监的学生。”   杜贺心悦诚服的躬身,“郎君放心,某会管好那些人。”   贾平安微笑点头。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杜贺的声音,“今日之事不得在外宣扬,不得提及郎君,否则重惩,一家子全数重惩。”   这等连带处罚以前贾平安深恶痛绝,可到了大唐后,他堪称是入乡随俗,竟然适应的格外的快。   “难道我是个残忍的人?”贾平安扪心自问,然后摇头。   若是残忍的话,他会把火药包丢在战马的身边点燃,用一匹马的生命来证明火药的战争属性。   然后再说一句:“陛下,大唐该有大炸逼!”   “我总是心太软。”   这个时代的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等方式,若是遇到残忍的,甚至敢弄几个活人来做测试。   他坐在院子里微笑着,想着李治发现火药真的就那么简单后的反应。   “你可还想让我去国子监?”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   他一直不敢把后世的学识丢出来,就是担心会被门阀世家淹没了。   这等学问会让小圈子眼红,会让世家门阀感受到威胁……他们传世多年的根基就是家学!可家学却在这门学问之前败的毫无机会,这便是掘根。   就算是门阀世家不弄死他,皇帝也会把他幽禁在宫中的某个冷宫里,整日让他说出那些学问。   别怀疑,这等事儿帝王干得出来。   当他们发现这门学问超凡脱俗,于国于民大有益处时,贾平安就危险了。   那等时候皇帝不可能让他安然在外,那就像是小儿持币于闹市,风险太高。   所以他一直在等。   渐渐的,他立功了,封爵了……   他的朋友圈不断扩大,而他最关注的朋友圈就是老帅们。   但这并不保险,于是他结交了崔氏,后来更是结交了裴行俭,并用一番理论折服了他。   有老帅们在,有崔氏和裴氏的保护,这便是两个强力支撑。   等阿姐进宫后,这便是三足鼎立……   贾平安一直没有安全感。   刚开始他在杨家坞时也想过就此终老,可那些人愚昧,他担心迟早有一日会爆发出些事儿来,比如说谁家的人死了,或是谁家倒霉了,会拿他泄愤。   所以他通过老许顺利来到了长安城。   随后就是在长安的一系列运作,期间也几度差点被镇压。   现在呢?   新学一出,他终于要在长安城冒泡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欢喜,“杜贺!”   杜贺正在训话,闻声道:“郎君吩咐。”   贾平安说道:“弄些好酒菜,晚上一家人都有。”   “多谢郎君!”徐小鱼喜上眉梢,“郎君,某去采买吧。”   曹二把肚皮一挺,“怎地,你觉着某的刀不利?”   想到曹二剁骨头的狠劲,徐小鱼笑道;“哪里,某就是去帮忙。”   “去吧。”贾平安心情极好,就像是后世颠沛流离半生后,终于买下了第一套房子时那样,整个人放松的一塌糊涂。   那种惬意啊!   ……   李治回到了宫中,宰相们集体进谏。   “陛下,长安城中纵马疾驰……这非帝王所为。”长孙无忌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若是有人行刺……陛下当时身边并无护卫,危险啊!”   连李勣都破天荒的说道:“陛下,此等事此后万万不可。若是要出城也得带着人,若是可以,臣愿率人护卫御前。”   老不死!   柳奭看了李勣一眼,想着若是皇帝出了意外,自己的外甥女可就坐蜡了。   没有儿子的皇后,帝王驾崩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以后不愁吃喝,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这个问题要解决!   柳奭暗自下了决心。   李治听了一耳朵劝谏,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朕今日去了道德坊,见贾平安在弄东西……”   长孙无忌早些时候得了消息,“可是爆炸的那里?”   李治点头,“贾平安弄出来的新东西,朕想试试。”   “这东西元日用才好,在宫门外炸响,什么邪祟都跑了。”   众人出了大殿,长孙无忌经历过不少厮杀,李勣更是名将,其余的差点意思,但就是差点意思胆子才大。   “陛下,放在何处?”唐旭亲自来操作,倍感荣幸。   李治说道:“朕看放在前方就好,都能看到。”   唐旭带着火药包过去。   “左边些。”长孙无忌腆着肚子说道:“别放的太远,都看不清。”   回过头,他对李治说道:“当年陛下喜欢看爆竹,老臣就弄了几节过来,那时候就蹲在边上看,如今一晃十余年多去了,哎!”   李治看着火药包,由些迟疑,“会不会近了些?”   这个算事?   长孙无忌笑道:“老臣经历过刀林箭雨,这点动静……无碍!”   李勣问道:“贾平安是如何说的?”   唐旭说道:“贾平安说离远些。”   李勣说道:“如此陛下,还请离远些。”   “英国公,你的胆气何在?”   柳奭冷笑着,故意再往前几步。   李勣目光温润,不搭理。   贾平安别的时候会忽悠人,但在安全问题上却不可能。   李治想看,但李勣拉着他站在了长孙无忌的身后。   国舅身体肥胖,好大一个人体盾牌。   “点火点火!”前方的柳奭等人已经等不急了。   唐旭按照贾平安的交代点燃了引线,然后掉头就跑,最后蹲在了大水缸的后面。   宫中因为救火的需要,蓄水的大水缸不少。   柳奭微笑道:“这等阵仗算得了什么?老夫这几日觉着没精打采的,正想听个动静振奋精神,若是……”   “轰!”   爆炸声中,柳奭只觉得一股气浪扑来,人就飞了出去。 第279章 会稽愚妇轻买臣   贾平安有时候会开玩笑,但大部分时间里还是个‘淳朴’的少年,这在百骑是共识。   在得了贾平安的警告后,唐旭照单全收,躲在了水缸后面。   你要说勇气……勇气唐旭是不缺的,可莫名其妙的出事儿,这有些冤吧?   轰的一声后,他就看到前方有东西飞了过来,噗通一声,竟然就落在了水缸里。   呯!   水花飞溅中,水缸竟然没破。   若是贾师傅在,定然要问问是谁做的水缸,回头和他合伙打造个品牌。   在爆炸发生时,长孙无忌眯眼侧身几乎是一瞬间。作为厮杀过的老汉,他非常清楚在遇到危险时避开正面的重要性。   气浪席卷过来,前方的宇文节猛地撞了过来,长孙无忌想退,但旋即想到身后就是外甥。   他站稳脚跟,伸手推拒。   呯!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先帝。   先帝临去前身体已经很差了,他只能俯身下去听他说话。先帝用手勾住他的脖颈,微笑着说道:“辅机,雉奴年少……你是舅舅呀!”   是啊!   老夫是舅舅。   这一刻长孙无忌猛地爆发了起来,闷哼一声后,抱着宇文节斜着倒了下去。   风吹过来,带着硝烟扑打在李治的身上,旋即李勣挡在了他的身前。   李治看着倒下的宇文节和舅舅,眸色里有些复杂的情绪,随后看了一眼其他人。   于志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很是惊惧。   高季辅背身而立,踉踉跄跄的才将止步。   李勣就站在他的身前。   右边,唐旭木然起身,身前的水缸里,一人倒栽葱插在里面,双腿在水面上蹦跶着。   “是柳相公!”   王忠良在李治的侧面,身前有于志宁等人挡着,就像是挨了一阵冷风,毫发无损,所以才格外的精神。   柳奭在水缸里挣扎着,王忠良跑过去,抓住他的双腿往外拽。   这架势就像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可王忠良不是光头,也不吃香肉。   这等手法需要力气大,王忠良拽起来又因为力气不够放下去;再拽起来,再放下去……看着竟然像是在把柳奭反复送进水里。   “快救柳卿!”   李治估摸着是被吓呆了,直至王忠良插拔柳奭十余次,水缸表面看着水泡不断从下面冒起来,这才惊呼一声。   唐旭很轻松的把柳奭拎了出去,柳奭趴在地上不知死活,李治看了,焦急的道:“快去叫了医官来。”   但眼底的厌恶却一闪而逝。   现场一片狼藉,随后皇城各处都做出了反应,梁建方亲自带着数百精锐来到皇宫外。   “陛下,梁建方带着数百人,杀气腾腾的,说非是陛下出面不肯退,若是一刻钟后陛下不露面,他就会杀进来。”   内侍被吓得浑身发抖,李治看了一眼宰相们,颔首:“朕这便去。”   他到了宫门处,梁建方带人行礼,一句都不问。   “朕无恙。”李治含笑点头。   “臣告退。”梁建方带着人回去。   晚些,李治召集了宰相们议事。   长孙无忌和宇文节都有些摩擦伤,而柳奭最惨,虽然被救了过来,但为了催吐,先前不知医官用了什么东西,引得他至今依旧不停的干呕。   “陛下。”长孙无忌心有余悸的道:“先前老臣只觉着眼前全是昏暗,那气浪扑过来,不可抵御。贾平安给的这是何物,竟然有这等威势。”   柳奭干呕了一下,今日他算是出丑了,先是不以为然的站在最前方,结果扑街,所以他需要把这口气找回来,“陛下,这等东西威力巨大,贾平安竟然这般随意就给了唐旭……”   这会不会是个阴谋?   “若是先前咱们靠近去看。”柳奭一脸后怕的神情,然后再次干呕。   关耶耶屁事!   唐旭觉得自己就是个背锅的,那东西是皇帝亲手要来的,在宫中测试也是皇帝定的,为啥出事了就寻某的过错?   柳奭觉得难受,“贾平安其心可诛!”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在给此物之前就说过要离远些,朕听从了。”   朕离远了,你却觉着自家豪迈,非得要站在最前面装个逼,结果被炸成了撒比。   柳奭面色一红,“这等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宫中。”   他方寸乱了。   “柳相这是头晕了?先去歇歇吧。”李勣毫不客气的出手了。   长孙无忌说道:“此物恍如雷霆,陛下,若是军中有此物,不算是厮杀还是攻城,有大用。臣请保密。”   李治点头,“朕也知晓。”   这东西军方会视为至宝,而后大唐军队……   李治想到的是高丽。   高丽人被大唐打的满地找牙,可他们随即缩进了城中,这个时代攻城艰难,伤亡太大,所以大唐也只能望而兴叹。   有了火药就不同了,如何使用可以让军方摸索,但只需想想先前的威势,李治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栗。   前隋数次征伐高丽失败,前隋因此而亡。   先帝征伐高丽虽然斩获颇丰,也占据了不少地方,但却无法覆灭高丽。   现在呢?   李治心中火热,不禁想到了贾平安。   柳奭也想到了贾平安,“陛下,臣遍历史书,从未见过这等骇人听闻的东西,臣在想,那贾平安从何弄来的法子。”   “他的学问。”李治此刻也在反思。   整件事他回想了一遍,马上就想到了贾平安的用意。   “此人……”长孙无忌眼中多了厉色,“老臣以为可关押在宫中,令人严加看守。随后拷打,把他的学识都抄录下来,随后令可靠之人研习……如此可为万全。”   长孙相公果然高明!   柳奭干呕了一下,“臣附议。此等学问骇人听闻,臣在想,莫不是仙人之学?万万不可置之不顾。”   宇文节说道:“是啊!长孙相公所言甚是,此等人本是扫把星,更是得了异人传授学问,臣以为最好控制在宫中,若是不妥……”   他挥挥手,仿佛是杀了一只鸡。   李勣冷眼看着他们在表演。   什么关押于宫中,这等建议纯属是馊主意。   但以长孙无忌的城府为何要出这等主意?不外乎就是觉着贾平安是皇帝的人,而这等学问一旦成为皇帝的助力,小圈子又将会多一个麻烦。   但皇帝可会同意?   李治微微一笑,“诸卿所言朕都想过了。只是朕在想,今日贾平安在道德坊坊门处测试,为何?”   他看看长孙无忌,觉得这位舅舅真当自己是傀儡了,“朕才将让他去国子监教书,他就来了这么一下,诸卿以为为何?”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这是来自于贾平安的提醒。   “他这是在说,自己承袭的这门学问价值无穷,若是教授给了国子监的学生,有泄密的风险。若是外藩得了这等学问,大唐危矣。”   呵呵!   李勣微微一笑,知晓皇帝还是在给长孙无忌留面子。   可李治真没想留,“他这是在告诉朕,他的身上有许多能助力大唐强盛的学问,朕若是弃他不顾,那么他亦会把朕和大唐视为路人……”   “诸卿的想法都不错,可那少年却不是一个温顺的!”李治微微俯身,眼中有些怒色,“关押拷打,那是羞辱,不,那是屈辱!朕想大唐长盛不衰,但却不会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今日不会,此后……也不会!”   他是真的恼火了,起身看着柳奭,眼中有不屑之色闪过,“天下生民亿兆,今日听闻此人有才,于是绑架而来,拷打所学。明日听闻那人有才,掳掠而来,逼迫拷问……这是帝王还是贼子?”   长孙无忌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他是有些忌惮了那个扫把星,所以才会赞同这等荒谬的主意。此刻被李治这么一说,不禁有些难堪。   李治的眼睛很亮,“朕听闻某人有才,心中欢喜,恨不能朝夕相伴,视为肱股。此为帝王之心。若是囚禁拷打,这是……”   长孙无忌老脸一红,知晓后面的意思。   ——这是山贼!   连当年的瓦岗都不如!   柳奭干呕了一下,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宇文节觉得该缓和一下气氛,就笑道:“陛下,那少年知晓此物的厉害,如此,臣以为他当深居简出,作蛰伏之态。”   这话没错,历史上许多大才都是这般干的。   被大佬看重后,他们蹲家里装作啥事都没发生,然后大佬自然赞叹曰:果然是视名利如粪土的君子。   李治知晓刚才自己把舅舅的脸面剥的够呛,就笑道:“如此可去看看。”   王忠良去安排,李勣才发声,“陛下,这等学问不可小视,国子监自然该教授,可臣觉着先缓缓更好。”   李治点头,“朕知。”   他突然笑了起来,“朕在想,那少年在道德坊这么一炸,便是在告诉朕,你若是把某弄进了国子监,莫要后悔才是。朕此刻想来,却是后悔了。”   他这是打预防针,免得有人建议把贾平安弄进国子监去教书。   这等学问分明就是强国之基,而国子监里多是权贵子弟,教授给了这些人,那就是在批量打造世家门阀。   好险!   李治想到自己的决定,不禁脊背发寒。   幸而那个少年是没心机的,否则他默不作声的去了国子监,只需教授些让人惊讶的学识,自然就收拢了人心。   果然,朕一直护着他的好处就来了。   晚些去查探贾平安动静的人回来了。   “陛下,贾家正在道德坊摆宴,但凡坊内的人皆可去吃。”   尼玛!   这是啥意思?   宇文节被打脸了。   “他这是何意?”连李勣都很是好奇。   来人说道:“贾平安作诗了,他在外面和坊民们一起饮酒作乐,带着那些孩童一起玩耍……”   他摸出一张纸,看来这首诗不短。   李治笑道:“贾平安诗才名震长安,连上官仪也不是对手,今日朕与诸卿共赏。”   王忠良觉得上官仪听到皇帝的评价大概会想死。   此刻文坛多赞美上官仪的诗,并名曰上官体。可上官仪却两次败在贾平安的手中,其中以第二次最惨,大庭广众之下,被贾平安一首‘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击败,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念诵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春正肥。”   李勣抚须微笑道:“道德坊于他而言便是山中吗?有趣。”   这个开头轻快有趣,众人不禁微微颔首,觉得天真自然,果然是诗才了得。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前面都是欢喜的宴饮描述,很是轻松。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饮酒酣醉,拿出横刀挥舞,寒光与落日争辉。   听到后面两句时,李治不禁微微一笑。   这是想为君王效力之意,让他如何不得意。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这个……   李勣想捂脸。   当年朱买臣落魄时,妻子看不起他,离他而去。   这话怎么有些隐喻呢?   李治看看长孙无忌等人,又想到了自己。   此次他准备把贾师傅弄到国子监去教书,这和朱买臣的愚妻有何区别?   李治不禁莞尔,觉得少年发牢骚也颇为有趣。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殿内沉默着。   我是大才,随便上天怎么打压,怎么磋磨,我依旧能大放光芒。   关键是贾平安借着这首诗表达了自己的志向。   晚些散去,柳奭走在长孙无忌的身边,低声道:“相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扫把星的意思是说,从今日起,他便要走出家中,大放光芒了。他好大的口气!”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老夫此生见过无数大才,可能走到最后的……”   他指指自己,柳奭想想还真是。   当年先帝的身边聚集了一批人才,号称十八学士,还有其他人才无数,这才奠定了秦王府的基础。   那时的长孙无忌并不算顶尖,在房玄龄等人的光芒之下,靠着和先帝的关系苦苦维持着。   但过了数十年,房玄龄等人早已归西,而长孙无忌却权倾朝野。   “相公豪迈,某佩服。”柳奭心中还有些不安,“那少年的学问……”   “学问学问,这是大唐的根基,陛下不傻,自然会有妥当的安排。”长孙无忌微笑道:“他开一门新学也是好事,新学新学,纷争必然不少!”   柳奭懂了,“回头寻人去辩驳,让他焦头烂额!”   长孙无忌点头,觉得此人不蠢,就是太着急,一心只想为外甥女谋划。   “宫中之事,镇之以静。”   这是隐晦的表态:皇后那里老夫在看着呢!   柳奭大喜,拱手道:“多谢相公!”   他回身看到王忠良急匆匆的过来,就问道:“可是出宫?”   王忠良在皇帝的身边伺候,能出宫的机会很少。   王忠良点头,“陛下令咱去贾家。”   柳奭艳羡的看着他远去,“贾平安说仰天大笑出门去,陛下这便派人去请他入宫。多少人苦读一生,就期盼着有这么一日。”   王忠良去到道德坊,此刻这里依旧在狂欢。   杨德利也请假回来了,正在给王学友倒酒,见到王忠良被吓了一跳。   “平安在家里。”   王忠良带着人也不打招呼就进去了。   院子里,贾平安就坐在树下,看他来了,起身拱手,却踉踉跄跄的,要扶着树干才能站稳。   先前他和王学友敲定了表兄的婚事,心情大好,结果被王大锤一顿灌,灌的两眼发直。   王忠良板着脸道:“陛下召见。”   “喝多了。”贾平安打个酒嗝,“去不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臣是酒中仙。”   艹!   这人就算是喝醉了,竟然一开口依旧是名句。这人才就是人才,让普通人觉得自己就是一根朽木。   王忠良承认自己有些小嫉妒,但帝王的命令必须完成,“弄了大车来。”   于是贾平安就坐车出发了。   到了皇城外,他醒了些酒,被扶着进去。   李治见到他的模样也不怪罪,反而觉得正好。   少年饮酒,定然会说实话。   他问道:“你这门学问名曰为何?”   别这么文绉绉的啊!   贾平安挣开内侍的搀扶,笑道:“这门学问分枝颇多,数学、几何、高数、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思想品德……若是说来,怕是一张纸都记不完。   儒学当年打压百家,非此即彼,非我即敌。如此那些大才纷纷隐入民间或是山中,悄然收徒,以为传承。但学问的名称他们却不敢再用,于是叫做新学。”   儒学当年打压百家,堪称是不遗余力,和宗教之间的争斗并无差别。非我即敌,不是你死就我亡。   李治心中微喜,“有何用?”   他既希望这门学问经天纬地,又有些顾虑,担心动静太大,动摇了目前的学术体系。   老李家号称是老子的后代,假模假式的还弄些道家经典来推崇一番。但骨子里的帝王思想让他们依旧喜爱儒学。   贾平安打个酒嗝,“这门学问可问天,可探地;可看极细微处,亦可无边无沿……细微处可探知世间万物本源;可知晓万物本性……譬如说……”   贾平安指着宫殿的大木说道:“木为何朽烂?外界侵袭,为何侵袭?何物侵袭。再譬如说,刀枪为何锋锐?皆因钢铁的独特,而这门学问就能研究这些东西。当你研究透彻了之后,你会一步步发现这个世间的奥妙。譬如说如何……”   他笑的憨态可掬,“如何让刀枪更加锋锐。如何让大车更加坚固,如何让道路更加的平坦……长安城中皆是土路,大风一起尘土飞扬,哪家学问能解决此事?哪位大儒能试言之?哈哈哈哈!”   他得意的道:“有了坚固的大车,有了平坦的道路,大唐军队才能飞速集结,如此,边疆有变,长安也能快速应对。”   “陛下。”贾平安打个嗝,“陛下可知那水汽中也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一旦用了,就能开山,就能带着千万斤的货物飞速疾驰……”   李治双拳紧握,“这些可为真?若是欺君……你可知后果?”   “哈哈哈哈!”贾平安真心喝多了,大笑道:“臣仅仅用些简单的东西就弄出了火药,陛下,这个世间还有许多奥妙等着一一揭开,而这门学问就是为此而来。”   李治的眼中多了光芒,毫无疑问,他动心了。   “臣告退。”   贾平安回身,嘴角微微翘起。   外面春光明媚。 第280章 薛万彻,表兄成亲   出了皇宫,贾平安刚想跑路,就看到了唐旭。   “校尉。”贾平安笑着拱手。   唐旭今日得知了许多事儿,此刻见到贾平安颇为唏嘘,“你往日在百骑不显山漏水,谁寻你的麻烦你也只是一笑了之,某那时还说你宽宏大量。如今才知晓,你这是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你有这等学问,百骑怕是容不下你了。”   别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留在百骑还是挺好的,否则去哪?去六部?还是下去为官。   去六部还行,李勣在,他不必和大佬打擂台。   但很累啊!   而在百骑却不同,邵鹏纵容他,唐旭睁只眼闭只眼,程达早就退出了竞争……   我疯了才会离开百骑。   想到这里,贾平安情真意切的道:“校尉对某不薄,邵中官对某不错,某在百骑就像是在家中一般。外面诱惑不少,可却不及家的微暖。校尉别说了,某哪都不去。”   外面都是野花,虽然可以采一采,但日子终究是和家花一起度过。   唐旭心中唏嘘,回到百骑后说道:“某一直觉着小贾是大才,谁知晓竟然如此大才。他本可去了别处高就,却说想留在百骑,这人念旧……老邵,念旧的人都不会差。”   邵鹏也心中欢喜,“咱就说小贾重情义,只是……”   他突然神色一变,看着唐旭道:“老唐,你莫要担心。”   “你这话何意?”唐旭不解。   邵鹏叹息一声,“小贾这般声名鹊起,陛下定然是要重用的,你这个校尉怕是坐不稳呐!”   “狗内侍!”   唐旭怒了,“小贾岂会盯着百骑?他若是愿意,去六部随意就能混个……混个……”   邵鹏冷笑道:“说下去,咱看你说下去!小贾才多大?去六部能做什么?郎中吧,小贾估摸着不愿意,侍郎他太年轻,你说他能去作甚?”   唐旭却想通了,笑道:“百骑的统领也就如此,比之六部更差,小贾能看上?哈哈哈哈!”   贾平安是看不上百骑的统领之职,当然,若是李治答应开发些后世锦衣卫和东厂的职责的话,他还能考虑考虑。   到时候作威作福一番,拷打大臣,抄家灭族……   这日子一想就觉着舒坦。   “见过贾参军。”   道德坊的坊门修补了一下,竟然又装回去了。   姜融在门外相迎,等贾平安进去时就跟在后面,这次他换了方式,呼吸不深,但频率很高,不易被人发现。   坊民们明显的多了敬畏,一问姜融,却是因为皇帝来过。   “陛下都来了贾家,贾参军以后定然是宰相。能和宰相做邻居,说出去都得意。”   道德坊就是个农业坊,地广人稀,而且离皇城还远,上班得起早,贵人都不乐意来这里住。   所以从这里就能看出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种心态,并非人人能有,喊的越凶的,实际上越不舍繁华。   贾平安看到了柴令武。   他已经恢复了,此刻站在前方,微笑道:“倒是好巧。”   好巧?   贾平安看到了左边的几个贵妇人,其中就有高阳和巴陵。她们坐在那里饮酒作乐。   “柴驸马带着人来此,说是踏春。”   这年头无聊,冬天又没有羽绒服,只能蹲家里发呆。夏天太热,出门难受。所以一年四季就只有春秋两季适合贵人们玩耍,于是踏春就成了最热门的活动。   只是道德坊里就这么个地方,大部分都是耕地,踏什么春?   高阳正好看过来,眼中春意盎然。   娘的,这是发春吧!   那几个贵妇人的眼中也多了水光,看来在道德坊得到了滋润。   “小贾,来饮酒。”   高阳举手,长袖滑落,露出了一截白嫩的手臂。   地上铺着上等的布料,摆放着酒菜,真是奢靡啊!   柴令武笑道:“一起?”   “喝一杯。”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不安好心。   柴令武多半是听到了些爆炸的风声,就用踏春的借口来看看情况。   贾平安双腿交叉,轻松就盘坐了下去。   柴令武不知道是腿骨还没好全,还是因为心有余悸,坐下去时竟然要扶着巴陵的肩膀。   边上一个贵妇人用长袖遮脸看了贾平安一眼,对身边坐着的魁梧男子说道:“好个少年。”   男子抬头,虎目中全是不屑,“贾平安!”   贾平安微笑,高阳低声道:“是薛万彻。”   原来是这头蠢驴!   那么边上的贵妇人多半就是高阳的姑姑丹阳公主了。   传闻丹阳公主和薛万彻刚成亲没多久时,因为薛万彻太蠢,丹阳不肯和他亲近,最后还是先帝想了个办法才解决。   这人看着魁梧,一双眼中全是不屑之色,果然愚蠢。   薛万彻厮杀号称无敌猛将,太宗皇帝说大唐除去李靖之外有三个名将,二李一薛。二李是李勣和李道宗,一薛就是薛万彻。   但薛万彻这个名将的名头全是悍勇无敌换来的,自家带着数百轻骑遭遇敌军大队,他不说跑路,而是冲杀进去。等杀出来后,说敌军太特娘的不禁打了,咱们再杀回去。   此刻他不屑之极,贾平安却不搭理,只是作半个地主,叫人去家中取了些肉脯之内的食物来。   薛万彻见他不和自己说话,就举杯道:“可敢与某饮酒?”   这个蠢货!   贾平安微笑道:“这等酒却不堪下咽。”   尼玛!   瞬间所有人……包括高阳都对贾平安怒目而视。   你这话是说咱们都在喝假酒吗?   啥叫贵人?喝最好的酒,睡最好的男人(女人),这才是贵人的日子。   薛万彻冷笑道:“你可取来,若是不成,某今日拆了你家大门!”   薛万彻和贾平安并无矛盾,他去年还在高丽厮杀,杀的高丽人闻风丧胆,此刻在京估摸着时日也不长就得下去任职。   这时候他跟着来道德坊,多半是柴令武和巴陵的杰作。   这伙人的胆子很大,拉拢薛万彻为啥?   贾平安笑了笑,等宋不出送了酒菜过来后,打开酒坛子,“请。”   薛万彻提起酒坛子,喊道:“好酒!”   随后这厮竟然仰头就喝。   巴陵无语,心想你好歹和贾平安吆喝一声,让他也喝啊!灌醉了他不香吗?   薛万彻一口气喝了半坛子,放下坛子后,竟然面露微笑,“你这人实诚。”   呃!   贾平安被他的逻辑弄的无语。   晚些薛万彻酒性发作,霍然起身,上马后喊道:“拿了铁棍来。”   姜融寻了一根铁棍,薛万彻接过,竟然就在道德坊里疾驰演练冲杀。   一根铁棍被他耍的和灯草似的,那动作看着富有节奏,看似简单,可贾平安知晓,若是当面有敌人,此刻怕是被他杀怕了。   这等悍将让贾平安想到了他的结局。   因为房遗爱谋反一案,薛万彻被牵连,随后被处斩。行刑时他大喊,刽子手竟然被吓尿了,最后薛万彻喊他动手,刽子手手软没砍掉脑袋……   此刻的薛万彻依旧喊道:“何不加力!”   刽子手连砍三刀,这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这样的猛人,可惜死于愚蠢。   丹阳在看着贾平安,突然开口,“听闻你大才,许多学问在身,我来问你,这酒为何能烈?”   她坐在薛万彻的身边,只是嗅了嗅,就觉得那股子味道太烈了。   “去伪存真即可。”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群人都是闲的蛋疼的。   “某回去了。”   他起身,高阳想跟着去,可却有些难为情。   晚些薛万彻回来,丹阳觉得贾平安失礼,就说道:“那少年倨傲,问他烈酒何来也不知。”   这话换做后世的意思就是:老公,那小子和我装比,削他!   薛万彻酒意散了些,吸吸鼻子,把酒坛子弄过来,突然一拍大腿,“某刚知晓军中用了什么酒精杀毒,莫不就是此物?”   他又喝了一口,“就是此物。”   你这个铁憨憨!   丹阳公主横了他一眼,薛万彻说道:“这东西就是他弄出来的。”   “是他弄出来的?”丹阳公主愕然,然后捂脸,“那我先前质疑岂不是很丢人。”   薛万彻点头。   丹阳公主捂脸,觉得自家嫁给这个憨憨真是无话可说。   晚些众人回去,高阳寻个借口留下。   她去了贾家。   贾平安正在书房里发呆,高阳见了捂嘴笑道:“你这是要得道了?”   “没错。”贾平安在想自己要如何整理那些知识。   高阳看看桌子上的记录,满头雾水的道:“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学识。”   贾平安很平静,可高阳却心中一惊。   “陛下可知晓吗?”   “知晓。”贾平安估摸着李治正在琢磨怎么从自己这里把那些知识掏出来。   “你……”   高阳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这个少年。   她的脸红了。   贾平安好奇的道:“很热吗?”   现在不热啊!屋内还有些冷。   高阳摇头,眼中多了异彩,“我早些时候经常在先帝的身边,见过许多所谓的大才,或是文韬,或是武略,可却从未见过你这等……少年英才。”   贾平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高阳想到他那一身本事,却从不肯显摆,这分明就是君子。   不,是不屑吧?   高阳想起了当初自己威胁贾平安,甚至还抽了他一鞭时贾平安的眼神。   是轻蔑?如今想来更多的是不屑。   这样的郎君……   高阳的眼中水汪汪的,脸颊微红。   这娘们要干啥?   贾平安觉得不大妙。   “咳咳!时候不早了。”贾平安开口,高阳看了一眼外面,起身道:“那我回去,你……皇帝的性子是个多谋的,你坦然些最好。”   ——皇帝是个多疑的,你越坦然越好。   什么叫做女生外向,这个就是。   贾平安把她送出去,晚些表兄回家,闻讯大喜,当即嚎哭。   随后贾平安就在编写教材中度过,直至表兄成亲。   暮春成亲,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户部来了些官吏,百骑来了不少人,贾平安出马,把李淳风请来,王学友和赵贤惠激动万分,拉着老李就请他指点这桩婚姻。   而后李勣也来了一趟,说道:“佳儿佳妇,百年好合。”,王学友哆嗦着,“娘子,是英国公啊!”   赵贤惠也分外激动,却装作淡定的模样,“慌什么?”   贾平安早有准备,请李勣留下墨宝。李勣欣然挥笔而就。   “收好了,回头传给子孙,数百年后少说能值一套长安的宅子。”有人在戏谑着,却不知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等崔氏派了管事来送礼后,赵贤惠也哆嗦了起来。   “裴氏的人来了。”   道德坊的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一个婚礼竟然看到了一群权贵。   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带来的。   坊中的少女挤在一起,冲着贾平安看一眼,然后嘀咕着,偶尔有尖叫声传来。   少女怀春,分外的动人。   婚礼热闹,来自于后世的贾平安看的自惭形秽。   后世的婚礼和这个比起来,除去堆砌钱财之外,再无半分可取之处。   当然,唯一延续下去的‘陋习’就是下婿,所谓下婿就是捉弄女婿,就像是后世新婚恶搞新郎一样。   李敬业早就来了,跃跃欲试的准备去下婿。等贾平安看到那些妇人拎着棍子抽打表兄后,就拽住了他。   这货若是去,弄不好一下就把杨德利捶死了。   杨德利接到了新娘子,回头却冲着贾平安流泪。   “平安!”   他被人簇拥着落泪,贾平安挥手,笑的很是灿烂。   新宅子在王家的另一侧,表兄过去,从此就是两家人了。   杨德利嚎哭了起来,有人说道:“他哭什么?”   “这是欢喜,喜极而泣。”   杨德利却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不舍。   从来到贾家后,他就和贾平安相依为命。他护着贾平安,平日里劳作,从土里刨食,饿了一起喝水,得一顿好吃的一起笑……   这突然就分开了,杨德利心中不舍,不禁嚎哭起来。   “平安!你要好好的。”   本来很伤感的贾平安一下就笑了。   这怎么就像是生离死别呢?   最后还是赵贤惠喝道:“就在隔壁,走几步就到了,哭什么?”   晚些宴饮,贾平安和李淳风等人在一起。   “小贾。”李淳风突然靠过来,“有人说你的学问有问题。”   “什么意思?”贾平安早有心理准备。   “有人说新学乃是当年独尊儒术时打压的百家学说,于是许多人……你该知晓,这是马蜂窝,百家学说当年就是儒学的死对头,如今你想复苏百家学说,便是许多人的死对头,你……”   李淳风认真的道:“你还是随老夫去修道吧。老夫已经为你看中了几个道侣,都是年轻貌美的,保管服侍你的舒舒服服的。”   咳咳!   贾平安有些小可耻的萌动了一下,“此事某知晓,迟早的事。不过前汉覆灭之后,儒学也混乱了一阵,以至于先帝要让人来重新修正儒学经典。而且大多人心胸宽阔,不觉着非得要独尊什么儒术。”   这是最好的时候。   五胡乱华之后,学问散落,那些所谓的大儒都跳出来说自己是正宗,随后还是孔家厉害,孔颖达出手修了《五经正义》,从此儒学再度散发光辉,孔家也渐渐冒头了。   孔颖达去了两年多,儒家的光辉在渐渐生成。   这时候真是爽啊!   贾平安心中欢喜,晚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还没起,杨德利就过来了,先是查看了一番,又问了表弟昨夜可喝多了……   杜贺笑着说了,杨德利这才放心,随后回去。   “这位表郎君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杜贺了解贾家两兄弟的情况,所以才有如此感慨。   表兄的亲事解决了,贾平安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随后就是……   “你的亲事该相看了。”   感业寺里,武媚摸摸贾平安的头顶,发现自己竟然要踮脚才够得着后,不禁有些伤感。   “越发的高大了。”   她在感业寺里就是坐监,冰冷的心在遇到这个少年后就多了暖意。   “不着急。”贾平安真心不着急,在后世他这个年纪还是孩子呢!   “还不急!”武媚长眉一皱,“别人如你这般的都已经有孩子了!”   “某还忙着呢!”   贾平安一溜烟就跑了,武媚失笑道:“你能跑哪去?”   说话间,她的眸色深沉。   一个女官在苏荷的陪同下来了,苏荷随即离开,女官行礼后说道:“差不多了。”   武媚点头,“还有半月。”   女官看了她一眼,“宫中已经准备好了,皇后让我告诉你,要知进退,若是得意洋洋,或是飞扬跋扈,皇后能让你进宫,也能一巴掌把你镇压了。”   武媚的眼中多了惶然之色,“是,我万万不敢。”   女官就是蔡艳,她鄙夷的看着武媚,“进宫之后,你要紧的是对付萧氏那个贱人,若是得力,皇后自然会在陛下那里为你说话。若是不尽心,宫中多枯井,死一个人在里面也不是事。”   武媚低头,浑身颤抖,“奴……奴不敢,皇后说什么,奴就做什么。”   蔡艳越发的看不起这个女人了,“还有,切记莫要狐媚惑主。”   她轻松而去。   身后,武媚抬头,那双眸子里依旧如故,深邃,不可揣度。 第281章 赚大发了   酒坊的事儿有了军方的赞同进行的很快。   道德坊里弄了一块地皮,军方亲自盯着,那建造速度叫做一个快。   眼看着都差不多了,不用贾平安去招募工人,朝中给了数十壮汉。   这些壮汉看着眼神呆滞,带他们来的官员叫做杨焕东,见面就笑吟吟的道:“此后这里就是某来管事,多谢贾参军了。”   咦!   这不对啊!   这酒坊当初贾平安和军方说好了,贾家出酒精,军方要货时给低价,酒坊属于贾家的产业。   可杨焕东的意思却不对。   “这些都是官给的奴隶,只管使唤,死了报个名就是了。”   贾平安皱眉,“如此就动手吧。”   他不准备和杨焕东争执,回头去寻李勣和老梁,还有程知节问问就知道了。   这些奴隶看着孔武有力,贾平安知道并非都是大罪,许多人都是上代奴隶的后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话在大唐就是至理。   “啪!”   “嗯!”   杨焕东就像是驱赶畜生般的抽打着这些奴婢,骂道:“都去搬运粮食。”   酒坊的原料就是粮食,但大宗粮食最好是朝中供给,价钱便宜不说,质量也有保障。   那杨焕东带着几个胥吏一路抽打着这些奴隶,贾平安的额头青筋蹦跳着。   杜贺跟在身边,低声道:“郎君,大唐律,奴隶等同畜产,这些还算是轻的,有的……”   他原先是官员,后来犯事一家沦为奴隶,见过不少惨事。   “汉儿不该为奴!”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杜贺想到贾平安对家中奴仆的态度,不禁摸摸眼角,感慨的道:“如郎君这等慈善的何其少。不是那些人不慈善,他们都认为奴隶就是畜生。”   “可汉儿不该为奴!”贾平安见那边一个奴隶被打的惨叫,突然觉得这个盛世有些好笑。   “郎君!”杜贺见他大步过去,担心他说出什么逆天的话来,比如说什么……不该有奴隶。那些蓄养奴隶的权贵会把他视为另类。   杨焕东正在抽打奴隶,这是他的经验,第一天使唤奴隶,你一定要打的他们丧胆,以后自然听话。   若是可以,打死一个奴隶效果更好。   他正在奋力抽打着一个奴隶,只觉得浑身颤栗,那种兴奋让他觉得虐打奴隶的快乐不比敦伦差。   身后有人惊呼,“郎君!”   接着杨焕东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再抬头时,贾平安捡起皮鞭,没头没脑的抽打着,“这是耶耶的奴仆,要打也是耶耶打,甘妮娘!”   杨焕东在地上翻滚惨叫着,那些奴隶惊呆了,聚作一团在瑟瑟发抖。   只有杜贺,他站在不远处含泪看着这一幕。   这位郎君他真的看不懂,他仁慈,对家中的奴仆和对家人差不多,但你若是以为他心善,那些对手的血泪会告诉你,他心狠起来连那些厉鬼都怕。   贾平安打累了,把皮鞭一扔,说道:“把咱们家的人撤回来,这个酒坊,贾家不要了,给你们。”   杨焕东被扶起来,看着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他喊道:“回去!咱们回去!”   他的眼中全是狠毒,骂道:“不死何为!不死何为!”   这话他没说名字,但谁都知道说的是贾平安。   贾平安猛地回身,杨焕东怪叫一声,撒腿就跑。   贾平安回到家中,看着心情颇好。   杜贺犹豫了一下,觉得作为管事,该劝的还得劝,“郎君,此事就怕惹怒了军中的老帅们!再有,郎君刚声名鹊起就责打官员,这跋扈的名声不好听呐!陛下那边大概不会责罚,可令人呵斥却少不了。”   “军方若是定了人选,会和某提前打招呼,此人可见是对头派来的,一来就挤兑某。某此刻鞭打了他,这一路会被控诉到陛下那里去,这样最好。”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轻松,   他看了担忧的杜贺一眼,“你去外面散播些话,就说贾家的酒坊来个官员,一路鞭打仆役,贾平安话都不敢说。最后只能弃了酒坊。”   这是要坑人啊!   杜贺回想起贾平安先前的言行,这都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弱者的位置上,可却是行强者之事。   这叫做什么?   坑人不赔命!   他在准备礼物。   阿姐要进宫了吧,在李治的孝期结束之后,她就悄然从感业寺进了宫中。   送什么好?   贾平安想了许久,却不得要领。   送值钱的,得了吧,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阿姐不缺钱,在感业寺没地方花钱……可进宫后应当要花钱吧。   比如说用钱收买打赏几个宫人什么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就浮现了后世宫斗剧里的情节。   杨焕东一路狂奔冲进了皇城,守门的军士一脸懵逼。   他寻到了兵部,一番哭诉,兵部大怒,径直请见皇帝。   “陛下……”   李治听了一番贾平安狂暴粗鲁,跋扈不要脸的控诉后,就把事情丢给了程知节。   这是为何?   老程不是不管事吗?   兵部尚书有些懵,但想到老程此人不得罪人的性子,就喜滋滋的去寻他。   “去问问。”程知节目前是左屯卫大将军,但他资历深,功劳高,真要较劲的话,老梁都得低头。   他看着文书,神色平静。   “大将军,那贾平安跋扈非常,一见面就抽打了兵部的官员,杨焕东过来。”   杨焕东的衣裳依旧是那个模样,就和乞丐似的,身上的鞭痕也没处理,倍感凄惨。   程知节看了一眼,兵部尚书满怀期待的道:“这等人难道不处置?大将军,若是如此,以后兵部的人下去谁还会尊重?”   所谓军律无情,在许多时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兵部下去监察酒坊竟然被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程知节皱眉,“他为何打你?莫不是疯了?”   兵部尚书心中一喜,却不知晓老程的手段。   贾平安不疯,为何打你?   一句话就把此事从欺凌变成了争执,老程的水平确实是能甩梁建方几条街。   “下官只是呵斥告诫那些奴隶,贾平安就冲了过来鞭打下官……”   杨焕东眼眶都红了,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知晓了。”   晚些派去的人回来了,禀告道:“大将军,贾家如今都撤出了酒坊,说是兵部派去的人太霸道,贾家担心惹祸上身,愿意把酒坊双手奉上。”   程知节看了杨焕东一眼,眼神依旧平静。   老程还是那个老程啊!兵部尚书心中欢喜,问道:“那他为何打人?”   来人面色古怪的道:“说是那些奴隶既然送到了酒坊,自然就是贾家的人,该如何处置是贾家之事,杨焕东带着人狠命抽打,这是在抽打贾家的财产,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部尚书一拍案几,然后发现有些过了,急忙看了程知节一眼。   老程涛声依旧。   “大将军,奴婢不过是畜生罢了,那贾平安竟然为了一些畜生动手鞭责我兵部官员,当严惩!”   程知节一脸沉思的模样,杨焕东马上就跪下道:“那贾平安抽打时还说什么兵部算个屁,大将军……”   他呜咽了起来,程知节叹息一声,“小贾那人老夫知道……”   这个开场白不大对啊!   杨焕东停止了哽咽,兵部尚书懵逼。   “你说他抽打你,贾平安如何说的?”他问了去问话的官员。   官员说道:“有些难听。”   程知节神色平静,还带着微笑,突然喝道:“甘妮娘!老夫问了什么?”   官员浑身一颤,说道:“贾平安一边责打一边骂,这是耶耶的奴仆,要打也是耶耶打,干……甘妮娘!”   门外有人噗嗤笑了起来。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觉得骂粗口当真是惬意之极,“仆役给谁?”   他盯住了杨焕东。   “给……给贾平安。”杨焕东觉得不大妙。   “要责打也是贾平安责打,你多管闲事……”程知节阴测测的道:“若是老夫的奴仆被人当面责打,不把此人打个半死,老夫就跟他姓。另外,你去时和小贾说了什么?”   杨焕东才发现程知节一直在称呼贾平安为小贾,肠子都悔青了。   “说……下官说……”杨焕东有些结巴。   “说!还是不说!”程知节觉得手痒了,想当年老夫打人是何等的酣畅淋漓,自从蛰伏以来,都成孙子了。   他握紧双拳,关节处马上噼里啪啦作响。   杨焕东被吓坏了,“下官说此后酒坊由下官来管。”   “甘妮娘!”程知节起身过去,劈手就把杨焕东揪了起来,骂道:“那是贾家的酒坊,谁让你去管的?”   杨焕东偏头看向兵部尚书。   大佬,救命啊!   兵部尚书从未见过这等粗鲁的程知节,颤声道:“和某无关,不关某的事。”   “滚!”   程知节一脚把杨焕东踹了出去,大声的道:“去禀告陛下,兵部吃饱撑的派了个对头去贾家,激怒了小贾,还抽打贾家的财产,小贾激怒攻心,心疼不已,就出手鞭责了他。”   兵部尚书面如土色。   杨焕东如丧考妣。   可事情还没完,回过头他们发现贾平安竟然撂挑子了。   哥不干了!   贾平安溜达到了感业寺,苏荷进宫,好人陪他进去。   贾平安现在的个子越来越高,好人走在身侧暗自揣摩了一下,觉得以后自己怕是只能到贾参军的鼻梁下端。   但这个高度……   好人看看贾平安的侧脸,觉得少年越发的俊美了,而且还多了些男人气。   一路巡查过去,那些女人见到他都笑了笑。贾平安注意到一个女尼的手握住却不成拳,露出了一点银簪的痕迹。   娘的!   贾平安知晓这里就和监狱一般,要想获取好处优待,或是想给外面传信,就得去买通那些看守的女尼。   但这事儿近乎于敲诈,而且说句实话,这些女人从进了感业寺后,这等事儿做了不少,可家里从未给过反馈。   先帝的女人这个标签被打上后,除去李治把阿姐拉了出去,其他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就得在这里青灯古佛的熬过一生。   贾平安对此无能为力,但那些女尼近乎于敲诈的举动却让他有些不满。   这些女人从宫中出来时几乎是净身出门,能藏下些金银的也是靠着搜查的人睁只眼闭只眼的人情。   这些金银是她们后半生的最后念想,握住这些金银,她们的心中总会多些希望。   那个女尼贾平安认识,叫做闲清,是宫中派驻感业寺的狠人。   贾平安微微颔首。   “春季菜蔬多了,多给她们些,只是别忘了多放油。”   好人随口应了,贾平安看着她,“闲清对你如何?”   好人眼中多了水雾,心想他竟然关心我?   妹纸,你说话啊!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自己长得这般俊美真是个累赘。   就不能长得平庸些吗?   美好的皮囊怎么能比得过美好的心灵。   好人脸一红,“闲清很凶,就是对住持说话也是板着脸,责打人从不留情。”   就是个狠人,狠人也就罢了,只要不惹到阿姐和娃娃脸,贾平安可以无视。   但哄骗敲诈这些女人,过了!   贾平安叹道:“你们该早些和某说。不过也不晚,跟着来。”   他转身回去,闲清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神色凶狠。   “贾参军。”那女人面色苍白,看着很是卑微。   所以女人去哪都行,就是别进宫。若是没有阿姐那等本事,进宫就是送菜。   贾平安抓住闲清的手举起来,闲清尖叫踢腿。贾平安避开,拗了一下她的手腕,手松开,一枚银簪掉了下来。   “贾平安打人了!”   闲清喊叫着,贾平安一巴掌抽去,随后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   闲清跪在地上,张嘴就吐。   贾平安拍拍手,对好人说道:“此事某发现,某处置,你等善后即可。回头宫中质疑,就照实说。”   好人喊人来绑了闲清,闲清喊道:“我认得宫中的贵人,放开我,放开我!”   这个女人不算太蠢,至少知道不能把自己背后的贵人说出来。   贾平安趁机去了后面。   “阿姐!”   武媚已经被惊动了,闻声出来,嗔道:“可是你在闹腾?”   贾平安见她的脸上多了血色,心中欢喜,说道:“闲清勒索那些女人,我处置了她。”   武媚微微皱眉,“此事你看着就是了。若是要处置,让她们去。”   在她的眼中,那些女人的死活和小老弟没有半文钱关系,她们死光了自己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贾平安咧嘴笑了笑,“某只是看不惯。”   “你!”武媚皱眉看着他,“心软在仕途上走不远,会被人利用。那些人就如同是毒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还年少,莫要心软。”   贾平安没有直接回应,就是笑笑。   武媚仔细看着他,觉得少年有正义感,这大概就是本能。但想起自己和母亲当年被亲戚欺凌时,那些少年可没见到什么同情心。   小老弟自然是不同的。   武媚莞尔,“随你,以后好生做事就是了。”   她知晓自己进宫是为何,皇后希望她对付萧氏,而皇帝希望她能做后宫的第三极,牵制萧氏和皇后。   但……我想要全部!   什么萧氏,什么皇后,我都想把她们压下去。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那帽子已经遮不住头发的形状了,看着颇为古怪。   这也是阿姐不愿出门的缘故吧。   贾平安知晓这一日不远了,他摸出了一个锦囊,“阿姐,这个你收着。”   武媚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十多颗金子。她抬头道:“你给这个作甚?我在这里也没法花钱。”   这是给你进宫花的啊!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阿姐,以后某若是外出一年半载的,你在感业寺某不放心,若是遇到了麻烦,就把这金子拿去打点,等某回来再说。”   这便是示敌以弱的手段。   武媚本想说不要,但突然想起自己进宫后的处境怕是会很艰难。   “好!”   她收了锦囊,看着贾平安离去,眼中全是期待。   贾平安出去就遇到了好人。   “多谢你了,贾参军。”好人看来被闲清欺负过,所以颇为欢喜。   “举手之劳罢了。”贾平安笑着。   春光在感业寺里处处皆是,那些碧绿的青苔在阴暗处肆意的生长着,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几株蘑菇。   “贾参军,你下次何时来?”高人觉得自己该感谢一下贾师傅,比如说做些小东西送给他。   “呃……说不准。”贾平安不想造孽,就拱手告辞。   刚出了禁苑,就见外面有人在等候。   “大将军召见。”   老梁啥事寻我?   贾平安一路进了皇城,却是去了左威卫。   “小贾。”   程知节看着颇为惬意,“酒坊之事你还得要弄起来,兵部那边会重新派人过去,不可再闹腾了。”   贾平安茫然道:“某没闹腾啊!”   “若非是你,老夫一杯子就砸了过去。”程知节举起杯子又放下,“就算是杨焕东得意洋洋,你大可来寻了老夫和梁建方,兵部再得意,老夫和老梁站出来他们也得低头。你这是借机示威,顺带敲打兵部,你担心兵部渐渐拿住了酒坊,就用了这等手段,却太过刻意了些!”   这些老家伙的眼睛太毒了,一眼就看穿了贾平安的把戏。   “此事就这样,不过价钱……”程知节有些恼火,“兵部不愿意和你打交道,就问了老夫,酒精的价钱如何算?”   贾平安苦笑道:“某就一人过活,要那么多钱作甚?到时候有兵部的官员监察,成本多少自然一清二楚,供给军方的酒精,某按照成本价……”   程知节哪怕再老油条也感动了。   “要不,再加点?”老程也是属于那种帮亲不帮理的。   贾平安大义凛然的道:“某挣钱还有别的手段,为了将士们出点力,值得!”   程知节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夫这便进宫为你请功。”   这……   不要脸如贾平安也有些脸红。   这事儿不是不挣钱,而是能挣大钱!   顺带还能刷个高风亮节的好感,这一波赚大发了。   ……   求月票。 第282章 国民老丈人   酒坊需要粮食,这是由官方提供的,价格稳定,并且低于市价,仅此贾平安就能大赚一笔。其次就是这些酒精摇身一变就能变成高度酒,随手就是生意。   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大唐人喜欢喝酒,酒水堪称是最稳定,利润最丰厚的一门生意。   不管是辽东还是北方草原,最近这些年天灾就没消停过,不是雪灾就是旱灾,一到冬天冷的一家子缩在被子里猫冬。   这时候用那等最便宜的高度酒走私过去……有军方的关系在,朝中报备一下,这不是难事啊!   那利润能让最奸猾的商人发狂。   还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好处。   ——酒糟!   酒糟能混进饲料里喂猪。   在这个时代,让猪吃粮食舍不得,可老是绿色喂养它也长不快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奸商,把东西高价卖给了客户,客户还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想送锦旗。   我是不是有些无耻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晚些朝中传来消息。   “陛下说贾平安深明大义。”   邵鹏总觉得贾平安太过深明大义了些。   “军方的老将们说你果然知大局,识大体,在年轻一代无人能及。”   这夸赞实在是太过了些。   贾平安一脸赧然,唐旭见到了赞道:“这让某想到了自己年轻时,那时某……”   邵鹏冷冷的道:“那时你被妇人勾引。”   唐旭面色涨红,一脸要动手的架势。   贾平安退后一步,觉得老邵这话……太大快人心了。   他出了值房,看到孟亮在外面看着明媚的春光唏嘘。   男人痴情是对的,但被一个女妓利用后还这般念念不忘,果然是人才。   被虐千百遍,待她如初恋。   这是舔狗!   哎!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了。   回到家中,表兄不在后,家里有些空荡荡的。   杜贺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身边晃悠。   “郎君,该相看了。”他苦口婆心的道:“贾家看着就是蒸蒸日上的势头,可这等势头……”,他看看左右,放低声音说道:“就算是皇帝也得有了儿子才放心。咱们家也是如此,郎君,早些成亲吧。”   成个毛线。   贾平安觉得自己依旧年少。   “贾郎君!”   外面一声欢喜的叫喊,大门一开,却是个妇人。   妇人穿着喜庆,笑容喜庆,福身后,喜气洋洋的道:“恭喜贾郎君……”   “这人是谁?”贾平安满头雾水。   杜贺笑道:“郎君,这是媒人黄五娘。”   “贾郎君这般俊美,连奴见了都心动呢!”   黄五娘这夸赞来的太真实,随后坐下,她看看杜贺,笑道:“此事……”   还想玩什么屏蔽左右?   “有事请说。”贾平安的警惕性是被高阳培养出来的。   “贾郎君俊美,才华多的吓人,家中钱财也不少,这便是任何人家都梦寐以求的夫婿,奴今日来此,是受人之托……”   贾平安神色平静,黄五娘见了有些小失落,然后笑道:“说来奴也是欢喜,那家人大名鼎鼎,和皇室也是亲戚……”   她神色暧昧的靠拢过来,贾平安有些不自在,皱眉看着她。   黄五娘却一直靠近才说道:“那可是一门三皇后的独孤氏,奴得了请托都欢喜的不敢相信……”   贾平安呆滞。   是国民老丈人?   说到独孤氏,就不能不提到国民老丈人这个词。   而这一切都起源于著名的大帅哥独孤信,这位大帅哥会站队,跟的大哥最后都出息了,于是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所谓的八柱国之一。   这位大帅哥帅到惨绝人寰,生的女儿就不用说了。   其他人家还在打生打死的时候,大帅哥的长女嫁给了北周皇帝为后,这很牛笔吧?   不,这只是传奇的开端。   独孤信的七女嫁给了后来的隋文帝杨坚,所谓的河东狮在这位皇后的面前不值一提,杨坚想睡个女人都不行,回头直接弄死。最后杨坚郁闷难当,干脆一路策马出城,嚎啕大哭……   随后独孤信的四女嫁给了李昞。李昞是谁?李渊的老爹。   后来李渊称帝,把自家老娘也追封为元贞皇后。   一门三皇后,谁当皇帝俺们家都不怕。   这样传奇的家族贾平安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后续……李渊称帝后,把表弟独孤怀恩叫来,开玩笑说:“你姑姑的儿子我都做了皇帝,你独孤家何时出一个皇帝?”   这话是玩笑,但有些轻浮。   独孤怀恩却从此记住了这番话,后来干脆就来个谋反。只是还没开始就被镇压了,随后独孤家沉默。   现在独孤家突然冒个泡,说是想和贾平安联姻。   这是啥意思?   关键是独孤氏属于关陇门阀,虽然因为独孤怀恩而得罪了皇室不被待见,但终究是亲戚,剩下的人得以保命,只是威权不在。   贾平安看了黄五娘一眼,黄五娘说道:“贾郎君好好想想,奴过几日再来。”   这等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关键是老贾家没长辈,年轻人嘛,得去打听打听对方的消息,衡量利弊。   贾平安坐在那里,杜贺不知他的想法,就分析道:“郎君,这独孤氏当年因为谋反之事被处死了不少人,剩下的缩在家中不敢出门,这突然联姻,某以为是要静极思动了。”   “有人在背后鼓动他们。”贾平安笑了笑。   “但独孤氏终究是皇室的亲戚。”   “某知道。”   杜贺沉吟再三,“这是一个暗示,独孤氏如今不行了,可若是郎君与他家联姻,从此就是关陇的人,而独孤氏也能借此再度出头,好谋划。”   这货不笨啊!   贾平安看了杜贺一眼,觉得自己小看了他。   杜贺笑道:“某如今心静,许多事都能看的透彻。”   “人若是心浮气躁,做出的判断多半有误。”贾平安赞许的道:“好好做。”   他觉得这不是事。   但外界却疯了。   长孙无忌坐在值房里,对面站着郑远东。   “谁的主意?”   郑远东知道这位相公有些不满,“说是几家人的主意。”   哪几家长孙无忌也不问,冷笑道:“以前把贾平安当做是扫把星喊打喊杀,如今听闻他乃是学问大家,手段又不错,马上就变了脸,准备用女人去拉拢他……独孤氏一直蛰伏着,需要这个机会。”   郑远东笑道:“相公所见不差。若是独孤氏能有这么一个女婿,说不得还能重新站起来。”   长孙无忌眯眼,郑远东说道:“不知贾平安可会答应。”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他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就是必死之局。唯一的破局法子便是为官,竟然被他寻到了,可见聪明。可他若是想长久安宁,就必然要寻咱们……罢了,独孤氏那些蠢货如今也知道畏惧,如此……也好。”   郑远东回去,晚些有人进来。   “告诉宫中,有人撺掇独孤氏和贾平安联姻,大多赞同。”   郑远东负手看着来人出门,自己缓缓出去,先不露声色的看看左右,然后皱眉。   消息传到了宫中,不,是飞快传到了各处。   传信的人屁颠屁颠的跑进了宫中,李治已经在听八卦了。   “陛下,说是独孤氏想和贾平安联姻,媒人已经去了道德坊贾家。”   李治抬眸,“贾平安乃是新学的传人,朕就知晓有人会坐不住,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联姻。”   联姻是小圈子最擅长的手段,包括老李家当年也是如此,比如说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就是联姻的产物。   通过联姻把普通关系变成亲戚关系,代价只是一个女儿,这个真是大赚特赚。   贾平安乃是大才,而且手段不差,若是收拢过去,只需小圈子培养些时候,就是小圈子的一员悍将。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   小圈子的拉拢有几人能拒绝?   那个少年……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怕是危险了。   贾平安去上衙,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羡慕嫉妒恨。   独孤氏的女儿啊!   不,小圈子的女儿啊!   从此贾师傅就要飞黄腾达了。   进了百骑,邵鹏看着他欲言又止,唐旭只是叹息。   能说什么?   说小贾你这般做不地道?   这年头要紧的是家族,不管是邵鹏还是唐旭都知晓这一点,所以怎么劝?   贾平安冒个泡就开溜了。   “哎!”邵鹏叹道:“百骑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小贾了,他……老唐,你说小贾可会拒绝?”   唐旭说道:“贾家就剩下了他一人,他要想立足,必须寻求靠山。老邵,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说说,谁的靠山能有那些人强?”   “可他若是和独孤氏联姻,随后就是陛下的对头,哎!”邵鹏知晓皇帝对小圈子的看法,唐旭也知道。   贾平安没反应。   于是王琦嗤笑着说道:“他终究还是要对咱们低了头,只是想着往日的争斗,却觉着都是一场空。”   他放下茶杯,拍打着案几道:“都是尘埃!我等苦心孤诣的结果,不及一个女人,你说!你说这是为何?”   他盯着陈二娘,目光凶狠。   陈二娘看着他,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慌,不知来由,“他是大才。”   “是啊!他是大才,原先只是手段了得,还有诗才。可诗才有屁用!一文不值!”王琦的眼中多了嫉妒,“可他竟然能得了异人的传授,多年前被儒学打压的百家学说竟然被他传承了。多少人在盯着他……”   王琦拿出了针线,专注的开始了。   陈二娘走出房间,外面站着唏嘘不已的周醒。   “贾平安弄死了咱们不少人,竟然化敌为友了。”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那个心慌来源于期待。   我竟然期待贾平安成为自己人?   而柴令武闻讯却只是大笑。   “那个扫把星,他弄断了某的腿,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那些人的狗,何其可笑?至为可笑,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着,可笑着笑着的,眼泪却出来了。   “这是欢喜的泪水。”他这么对巴陵解释着。   可作为枕边人,巴陵却知道他很难过。   贾平安若是进了小圈子,柴家再无报复的机会。   这看似很可笑,由此也能看出小圈子的强大和皇室的衰微。   所有人都在等着贾平安的答复。   他忙碌的就像是一只工蜂。   广袤的草原上……   不,是广袤的长安城中,酒楼最多的就是平康坊。   贾平安此刻就在平康坊里。   长安食堂斜对面的酒楼要发卖。   “兄长,这酒楼原先是准备弄来针对长安食堂的,说是准备了一万贯,把饭菜的价格压低,就算是味道差一些,也得把长安食堂给顶垮了。”   曹英雄最近成为了老崔的机要秘书,很是得意,看着脸上都多了油光。   斜对面的酒楼才将装修完毕,可竟然就开始发卖了。   曹英雄自告奋勇去打听。   他进了酒楼,凭着一张笑脸,很快就和一个施工的工匠混熟了,蹲在那里和他扯淡。   “想去青楼不?”曹英雄吸吸鼻子,“某认识青楼的老鸨,保证三折。”   “那么便宜?”工匠动心了。   “某说话算数,晚些一起去。”   曹英雄见他心动,就挤眉弄眼的道:“这酒楼才将弄好,为何要发卖?”   工匠警惕的看着他,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想买。可有人说这里才将死人,晚上有女人披着白纱在跳舞,就来问问。”   披着白纱的女人?   工匠颤抖了一下,曹英雄摸摸后颈,“说是飘着……脚不沾地,七窍流血呀!”   工匠起身,觉得遍体生寒,“此事吧,某在茅厕里听人在外面说,这个酒楼弄出来就是恶心人的,挣钱不能,说是坑对面,可对面却是炒菜,哪里坑的了?如今要成一家了,这酒楼干脆卖掉,还能省一万贯。”   曹英雄又忽悠了一阵子,摸了一串铜钱给工匠,说是晚些聚首同嫖。   贾平安得了消息,马上就去寻了崔义玄。   “独孤家的贵婿,来此何事?”老崔横眉冷眼的。   贾平安想打人,但事情很急切,“崔公,急事求助……”   老崔冷冷的道:“何事?”   你个老东西!   贾平安附耳一阵细说,崔义玄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指着贾平安道:“你……你就不怕气死了那些人?”   “气死了也是好事。”贾平安很是混不吝。   随后一个男子就进了那家酒楼。   “听闻这里要卖,某要买。”   “哦!”这酒楼开着就是准备亏本的,所以有人来接手再好不过了。   双方一阵勾兑。   “某是买来做凶肆的。”男子指着周围的装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多余,到时某还得要重新弄掉。”   凶肆就是售卖丧葬用品的地方,堪称是晦气。   男子的身上有股子味道,和他谈判的人不明所以,晚些一人附耳,低声道:“确实是凶肆的味道。”   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嗅出来的,不过主持的男子却很是欢喜。   开酒楼怼长安食堂堪称是拍脑袋决策,聪明人都知道,长安食堂是卖炒菜,你再便宜,可那些人不差钱,你怎么抢生意?现在卖掉这家酒楼给贾平安示好,顺带止损,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乐于见到长安食堂生意兴隆。现在俺们走了,后续来个凶肆,谁还敢进来吃饭。   妙啊!   男子很是大气的指着外面的马车,“全是钱,某很忙,回头还得去北方把店铺搬过来。”   “为何要搬过来?”主持的男子很是好奇。   男子淡淡的道:“原先北方兵戈不断,死人死的多,生意好。可大唐越发的厉害了,打的突厥人抱头鼠窜,哪来的生意?某听闻长安死人多,就干脆把生意搬过来。”   长安死人多……   这话确实是没错。   但男子压价很厉害,“你装饰的这些都无用,对某来说反而是累赘,还得花钱雇人弄掉。你等想想,别人心情哀伤,进来却看到的是华丽,这生意还如何做?罢了,某去别处寻寻。”   别啊!   主持的男子叫住了他,一番争执后,顺利的把价钱降了下来。   这堪称是跳楼价了。   双方约定明日交割,主持的男子叫人跟踪买家。   “就在逆旅住着,查过,是外面来的商人。”   第二日交易顺利进行。   契约一成,主持的男子回去禀告。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有人说道:“那扫把星和高阳公主怕是想吐血。”   “可公主让那凶肆关门呢?”有人担心高阳发飙。   “那就寻御史弹劾。”   “有人要哭了,哈哈哈哈!”   就在他们狂笑时,贾平安已经接过了契约。   “许多多那边知晓有人最近开酒楼,马上转卖给他,价钱低一些。”   晚些交易结束。   贾平安带着那些利润去了养济院。   天气暖和了,那些孤老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却不停,在做着竹编。孩子们也在边上帮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见过贾参军。”   管事过来行礼,那些老人和孩子齐齐看过来。   他们不认识贾平安,但觉得这个少年笑的很和善。   “某带来些钱财。”贾平安指指身后的大车,“入账,还有,偶尔给他们吃吃肉,若是病了记得请郎中。”   管事笑着应了,但却有些疑惑,“寺庙里就有病坊呢!”   病坊就是寺庙设置的慈善机构,专门收容那等无力医治的病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今的寺庙……僧人们说是伺候佛祖,可他们自家却还得要人伺候。在僧人的眼中就该众生平等,可自家却分了个三六九等……他们有田地,有寺奴,还是好生过日子吧。这等慈善事,朝中来做最好不过了。”   他微微颔首离去,管事不禁愕然。   “寺奴不是应该的吗?”   贾平安听到了些,不禁失笑。   回到家中,他令人寻了媒人来,说道:“某仔细思忖过了,独孤氏乃是世家,某出身卑微,却是不敢高攀。”   媒人苦苦相劝,最后竟然说贾平安这是不识好歹,若非杜贺拦的快,徐小鱼就动手了。   消息传出去,小圈子愕然。 第283章 年轻人,要稳   大唐普遍是两餐制,但作为帝王,李治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如此。   中午,王皇后带着一溜人来了。   远远看到了宫殿,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几个宫人。   “是那贱人身边的姜红衣,皇后,那贱人先到了。”   王皇后想到了即将进宫的武媚,冷笑道:“贱人,回去!”   殿内,萧氏在陪李治吃饭。   作为李治而言,他更喜欢一个人用餐,这样还能想想事儿。   吃完饭,萧氏含情脉脉起身道:“陛下,臣妾有些困了。”   这个信号让李治觉得有些腰痛。   “朕还有事。”李治皱眉,他虽然会哄着萧氏,却不会一味放纵。   萧氏有些遗憾,“陛下,那个贱人早上又把宫正叫了去,听闻是威胁了一番……臣妾担心这宫中再无咱们的栖身之地了。”   李治点头,“朕晚些令人去查。”   他无需去查。   等萧氏走后,王忠良来禀告道:“先前萧淑妃说的事奴婢知晓,宫中昨夜有人打斗争执,蒋涵处置了,随后皇后又把她叫了去,寻了毛病……”   这和李治的想法一致,他淡淡的道:“蒋涵如何?”   不向着朕的宫正,那自然不能留。   王忠良想到蒋涵的悍勇,也为之动容,“蒋涵和皇后争执,皇后威胁责打,蒋涵说她是陛下的人,随意皇后发落。”   李治点头,起身去了后面。   寝宫的边上有一幅画。   画里的小女孩在花丛中笑着。   李治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脸,触摸的很轻柔,和此刻的目光一样,良久转身出去。   他去了前面。   “陛下,先前有十余人在聚会,谈话间说是收了扫把星,很是欢喜。”   邵鹏的脸上全是冰冷。   他知晓,一旦贾平安去了那边,从此就是自己的对头。   李治淡淡的道:“无碍。”   他的眸色冰冷,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身为秦王时四面楚歌的困境。   可那又如何?   他的目光越过邵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陛下。”唐旭来了。   唯有他和邵鹏才能这般顺利进宫。   老唐来做什么?   邵鹏想起进宫前和唐旭相对唏嘘,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是有什么紧急事务?   唐旭急奔而来,近前用力呼吸一次,然后压住气息,语气稳定的说道:“陛下,臣刚接到消息,贾平安拒绝了独孤家。”   李治的眸子中多了些不解,“为何?他迟疑了数日,首鼠两端!这是权衡利弊之后觉着唯有朕才能护着他?还是说他觉着朕更能给他高官厚禄。”   唐旭心中一冷,知晓这事儿麻烦了。   帝王一旦猜忌,他和邵鹏都没有开口的余地,否则是火上添油。   “臣这便去查。”   唐旭转身快步而去。   他还未走远,有内侍来了。   “陛下,贾平安先前去了养济院,捐了六百余贯。”   嗯?   李治觉得不对。   邵鹏吸吸鼻子,喊道:“老唐。”   这个称呼不对啊!   他觉得自己暴露了和唐旭的亲密关系。   但李治眸子都未曾动一下。   唐旭跑了回来,李治吩咐道:“贾平安刚在养济院捐了六百余贯,去查查这钱的来路。”   他缓缓踱步,邵鹏跟在后面。   “独孤氏出了三个皇后,其中一人更是朕的曾祖母,这一家子曾经和皇室很是亲密,但终究出的贵人太多,窥探神器,被高祖皇帝收拾了。”   李治想着那家人也觉得奇葩,“先帝想着好歹是亲戚,就丢着不管,但这家人看来依旧不死心,想通过和贾平安联姻来获得好处。大才啊!还是百家之学的传人,给些时日就能成为一方文坛巨子……   而贾平安也首鼠两端。他受朕的庇护,却又想着关陇那些人势力更强大,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不过如此!”   李治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随即开始理事。   不知过了多久,王忠良近前,“陛下,唐旭求见。”   李治点头,然后放下手中的奏疏。   唐旭进来,行礼后抬头,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陛下,百骑查清了此事,在媒人登门之后,贾平安就去了平康坊。   原先那些人在长安食堂的对面弄了一家酒楼,放话说准备一万贯,上好的酒菜亏本卖,要压住长安食堂。可在贾平安……”   “等等!”李治抬头,觉得不对,“贾平安去那作甚?”   “贾平安态度暧昧之后,那酒楼就说是要发卖。”唐旭说道。   李治明白了,“这是想缓和气氛,果然是有钱。”   “贾平安寻人去把那酒楼低价买了来,随后高价转手,中间竟然得了六百多贯的利钱。”   李治捂额,觉得自己的三观要崩塌了。   “也就是说……他先哄住了独孤家,目的就是为了低价买入那个酒楼挣钱?”   唐旭点头,“是啊!”   那个少年,竟然为了六百多贯钱去忽悠了小圈子,更是忽悠了所有人。   “朕……”   李治咬牙切齿的,第一次生出了动手殴打臣子的冲动。   唐旭笑道:“他顺手还解决了长安食堂的一个麻烦。”   这一箭双雕也太出彩了,让唐旭决定晚些寻了邵鹏去五香楼,当然,必须是邵鹏请客。   晚些更详细的消息传来,“贾平安让那商人说是做凶肆的,那边估摸着也想看长安食堂的笑话,就把价钱压的更低了些。”   “整个……就是个奸商!”李治气得晚饭多吃了一碗。   吃完晚饭,他吩咐道:“贾平安的亲事……去问问杨德利。”   杨德利正在家吃饭,第一次单独和内侍说话,有些小紧张。   “婚事?”他有些懵,“平安的主意大,也不知谁能为他做主。”   内侍皱眉,“那他要个什么样的娘子?”   “屁股大的吧。”   杨德利脱口而出。   内侍满头黑线,回去一说,李治却赞道:“果然是实在人。当年大兄娶妻时,阿娘就说过要屁股大的。”   这位阿娘就是长孙皇后,而大兄自然就是前太子李承乾。   王忠良谄笑道:“陛下,宫中都难得见到大屁股。”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最近对他好了些,这蠢病又犯了。   屁股大好生养,这是皇家传家的一句话。   李治一直记得。   宫中谁的屁股大?   萧氏略微大些,王皇后……看不到屁股。   还有感业寺的那人。   快进宫了。   朕也很期待。   他指指边上,王忠良瘪瘪嘴,然后过去跪下,却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   “贾平安拒绝了。”   王琦得到消息时,几乎是不敢相信,眼中迸发出的光芒让边上的陈二娘有些陌生。   “他竟然敢?”   王琦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后压下。   他自诩才华无双,可却只能躲在阴暗处操纵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才华无双,自然要出人头地。而当世最出彩的事儿就是和世家门阀联姻。   你能和世家门阀联姻,别人自然会高看你一眼。比如说程知节,他娶了崔氏后,仕途就顺畅的和喝酒一般。   比如说李渊的老爹,娶了独孤氏后,这不人生就不走寻常路,生个儿子竟然改朝换代做了皇帝。   这个时代终究是世家门阀的时代,当年先帝在时,也对此无可奈何。   王琦只是想了一下娶一个世家女的快意,就觉得那嫉妒压不住的往外冒。   可贾平安竟然敢拒绝。   “他是喝多了?”王琦清高,但若是世家门阀说嫁个远房侄女给他,他依旧会笑的谄媚。   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压力。   周醒低头。   王琦冷笑道:“既然没喝多,他这是疯了?”   “不对!”陈二娘突然说道:“他迟疑了数日,若是同意了还好,拒绝之后,在皇帝的眼中也是首鼠两端……他有麻烦了。”   王琦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去了理智,闻言心中大快,“某等着看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晚些消息传来,“皇帝令人去了道德坊。”   “这不对。”王琦皱眉道:“再去打探消息。”   “不必打探了。”   外面进来了郑远东。   他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女红,皱眉道:“皇帝赏赐了贾平安六十万钱。”   六十万钱,这便是六百贯。   “为何?”王琦不解。   郑远东负手而立,“此事定然有不妥之处,相公令你去查。”   王琦起身,恭谨的道:“遵命。”   郑远东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手串,下意识的摸摸腕间的东西,说道:“手串要把玩,方能圆润入神,你的手串一看便是摆样子,何必如此……”   王琦的脸红了一下,却无言以对。   晚些等郑远东走后,他杀气腾腾的道:“贾平安拒绝了咱们的好意,传令,让酒楼开起来,再出一万贯,定然要把长安食堂打下去。”   陈二娘抬头,“那个酒楼卖掉了。”   “为何?”王琦不知此事。   “贾平安当时没拒绝,他们说此事稳了,就想缓和些关系,把那酒楼卖了。”   “蠢!”王琦阴着脸道:“这是钱多闹的。”   陈二娘笑道:“不过他们卖给了一家凶肆,那长安食堂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王琦一怔,旋即就笑了起来,“高阳冲动,怕是会动手,极好的主意。令人去盯着,若是高阳跋扈,马上煽风点火。”   可第二天就传来了噩耗。   “不是凶肆,而是酒楼。”   卧槽尼玛!   “谁卖的?去查!”   消息一步步汇总,谋划的人发誓看到了买下酒楼商人的过所。   “就是凶肆商人,从北边来的,可他转手就把酒楼转卖了出去。”   “蠢货,上当了!”王琦深吸一口气,果断的道:“相公那边要答复,二娘你去一趟,去试探一番贾平安。”   陈二娘为难的道:“那少年咄咄逼人,奴……”   王琦阴着脸,“你手段那么多,难道还怕什么?”   我怕他占便宜啊!   陈二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她一路到了皇城外,求见贾平安。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   贾平安刚得了六百贯赏赐,百骑内部在起哄。   “耶耶为你来回跑,老邵为你在陛下那里察言观色,五次五香楼多不多?”唐旭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次……”邵鹏犹豫了一下,“六次吧。”   这都是狠人啊!   “小事。”贾平安随口应了,然后出去。   陈二娘换了新衣裳,阳光下看着让贾平安回想起了后世的古装秀。   “贾郎。”陈二娘欢喜的走来。   “二娘!”贾平安想酝酿些感情却失败了,只能伸手。   陈二娘避开,“贾郎,这里是光天化日之下。”   “是啊!光天化日。”贾平安突然认真的看着她,“你又美了。”   陈二娘觉得脸竟然有些热。   这不对啊!   我不该是把他视为敌人的吗?   为何要脸红?   她抬头,见到的是一双认真的目光。   少年的眼睛黝黑,和王琦眼白多一些不同,看着让她不禁有些失神。   “你最近可还好?”   “还行。”这等程度的试探对于贾平安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能这么一直忽悠下去。   陈二娘发现自己有些心慌,不知为何,“你……奴都听闻陛下赏赐了你六十万钱。奴真为你欢喜。”   这是试探来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等陈二娘抬头时说道:“宫中的萧淑妃经常做噩梦,某进宫解决了此事,陛下为此赏赐。”   竟然是这个?   陈二娘心中微喜,见贾平安看着自己,就娇羞的低下头,“有钱要存着。”   “某知道。”贾平安深情的道:“等以后某在外面给你弄个家。”   陈二娘的身份做不了贾平安的妻子,所以这个忽悠很现实。   陈二娘心中一震,旋即冷静了下来。   难舍难分的离开后,她回去说了此事。   “竟然如此?”王琦皱眉,“那他依旧会被皇帝猜忌。”   猜忌个毛线。   贾平安进宫了。   这次是李治召见。   “你想要什么?”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陛下,臣想要的很多。”贾平安说道:“臣想看到大唐兵临域外,臣想看到大唐的田地里丰收,臣想看到大唐蒸蒸日上……臣最想看到的是,万国来朝。”   李治看了他一眼,“为何拒绝独孤家的亲事?”   帝王多疑,贾平安心中微微一哂,“陛下,臣从未想过自家成为门阀。”   李治懂了。   成为门阀,那便是帝王的敌人。   贾家可能会富贵,可能会清贵,但不会盯着帝王更迭,不会盯着王朝兴替。   李治拿起奏疏,“去吧。”   帝王的疑心病无穷无尽,就像是一个焦虑症患者,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可怜。   他出了殿内,内侍引着他往宫中去。   “这是去何处?”   内侍说道:“萧淑妃处。”   贾平安微微皱眉,旋即想到阿姐快进宫了,这才耐下性子。   “见过贾参军。”   这次的地位又高了些。   “贾参军请进,淑妃正在沐浴,稍后就来。”   姜红衣带着他进去,并肩而行时,竟然伸手摸摸他的手背。   这女人在发烧。   贾平安目不斜视。   晚些萧淑妃沐浴出来,慵懒的道:“听闻你乃大才,以后的皇子要先生,你可愿意?”   这个女人想的真美。   做了她儿子的先生,回头阿姐出手,贾平安就是左右为男。   但……话不能这么说。   贾平安先是欢喜了一下,萧淑妃心中鄙夷,心想果然是贱人,一给根骨头就软了。   “臣倒是想,可臣够不着啊!”贾平安遗憾的道:“而且臣的对头太多。”   萧淑妃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个,她欣赏的看了一眼贾平安,“你先前说了故事,我很欢喜。下面可还有?”   贾平安打起精神开始说故事。   “……只见那白蛇飞腾起来,尾巴一甩,那法海被打出三百里。但他随即大喝一声:妖孽,你胆敢在人间现形,今日贫僧便收了你。他拿出紫金钵照着白蛇,喝道: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嘛哩嘛哩哄,慢慢哄!收!只见那白蛇……”   贾平安口干舌燥,关键是觉得太安静了些,不想说了。   前方,萧淑妃双手托腮听的出神,身边的宫人都在发呆。   他缓缓回身,门外全是人。   卧槽!   这个是开读书会吗?   “下面呢?”萧淑妃急不可耐的问道。   “是啊!那白蛇可会被收了,那许仙可能接受这般模样的娘子。”   “贾参军,把下面说了吧。”   贾平安喘息了一下,“臣脑子里空空如也,再也没了。回头吧。”   他现在断更,等阿姐进宫后,萧淑妃再逼他进宫扯淡,到时候还能和阿姐见个面。   萧淑妃柳眉倒竖,“我回头禀告陛下,把你阉割了,进宫来伺候我!”   你的脸真大!   贾平安苦笑。   等他出了寝宫时,身后一溜人。   “贾参军,下面何时能有?”   “那小青色诱法海,可还能活吗?”   “贾参军!”   贾平安,一个内侍突然低声道:“咱知道你和苏荷交好,你若是聪明就老实些,某问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去尼玛的!”   呯!   内侍捂脸,鼻血从指缝里喷了出来。   “打人了!”   有人惊呼。   贾平安冲过去,一脚踹倒内侍,接着‘不小心’踩到了他的下身。   “嗷……”   回头他就被带到了李治那里。   一个冷艳的女官正在禀告事情,回头看了他一眼。   “陛下,贾平安殴打内侍。”   李治问道:“为何?”   他声音冰冷,边上的蒋涵却在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果然是俊美。   这是蒋涵的第一印象。   贾平安苦笑道:“陛下,那内侍突然靠近臣,说知晓臣和苏荷交好,让臣聪明些,乖乖听话……臣听到此话就动了手。”   冲动!   蒋涵觉得少年有些问题。   李治淡淡的道:“拿下讯问,贾平安回去。”   贾平安行礼告退,蒋涵也是如此。   “蒋涵……罢了。”李治摆摆手。   她就是蒋涵?   贾平安冲着蒋涵微微颔首。   出了殿门,蒋涵嘴唇微启,“少年人,要稳!”   ……   下旬了,求票。 第284章 地狱中爬出来的女人   那个内侍是谁的人,贾平安觉得不是王皇后就是李治。   王皇后的话就是威胁,而李治……   帝王用这等手段试探有些跌份。   但关键是……阿姐要出来了。   贾平安再度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苏荷在林间招手。   娃娃脸看着个子又高了些,近前后贾平安认真的比了一下,“到某的鼻下了,努力。”   “个子太高不好。”苏荷嘀咕着。   到了感业寺里,贾平安径直去寻了阿姐。   武媚坐在床边,看着门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喜不悲。   “阿姐!”   武媚抬头,嘴角微微翘起,“你来了。”   贾平安感受到了告别的味道。   “阿姐,今日某进宫,见到了萧淑妃,说了一通什么故事,最后还遇到了个内侍,说知晓某和苏荷交好,让某老实些,还想威胁,某打了他一顿。”   “打得好。”武媚起身走了过来,目光中多了温柔,“这是试探,你要记住,若是真的威胁,那人定然是在无人之处,如此你若是动手就无法解释清楚。”   “是。”贾平安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毫不犹豫的动手。   武媚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以后要稳重些,至少要稳重两年,可好?”   贾平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就点头道:“好。”   武媚踮脚摸摸他的头顶,“你越发的高了,以后定然是栋梁。”   晚些贾平安走了,武媚就站在门里目送他离去。   苏荷来了,神色有些不对劲。   她急匆匆的跑来,近前低声道:“来了马车,好吓人,说是要接你。你若是怕就躲起来,从后门走。”   武媚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一直未曾问你,你觉着平安如何?”   苏荷跺脚,“我和你说正事呢!他们就在外面等着。”   武媚笑了笑,目视了一下苏荷的个子,“你觉着平安如何?”   “贾参军吗?”苏荷随口道:“贾参军是个好人,真好。”   武媚点头,这时前面来了个女官,却是蔡艳。   武媚嘴唇微动,“退后。”   苏荷不解,但依旧照办。   蔡艳过来,凝视着武媚,“这是皇后的恩典。”   “是。”武媚低头。   在父亲去后,她和母亲就在绝境中挣扎。亲族于她而言只是噩梦,她只有奋力挣扎,才能为自己和母亲争取到生存的权利。   而后进宫,母亲哭泣,她却从容的说是好事。但进宫后,她的信心被现实击溃,荡然无存。   她沉寂了,当先帝驾崩后,她和那些无子的嫔妃一同去了感业寺。大家都不愿意剃度,仿佛这样就能再度重临人间。   在所有人的眼中,感业寺就是地狱。   我将再度从地狱中爬出来,去看看人间!   “你若是背弃皇后,可听说过人彘吗?”   “知晓。”武媚垂眸。   我的命不该如此,我就该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个世间。   蔡艳满意的道:“收拾你的东西,咱们走。”   武媚摸摸袖子里的锦囊,还有那根木簪,微笑道:“我并无东西。”   蔡艳愕然,随后当先出去。   武媚看了呆滞的苏荷一眼,微微颔首,跟着出了房间。   那些女人正在外面转悠,看到武媚出来,都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在里面数月了,都不肯出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是皇后宫中的人。”   “她们去何处?”   蔡艳看了她们一眼,眼神轻蔑。   这些女人享受过富贵,但将会用后半生的孤寂来偿还。   武媚垂眸走过,这里将会成为尘埃,而她不会多看尘埃一眼。   那些女人感知到了什么,缓缓跟了过去。   “止步!”   几个粗壮的女尼挡住了他们。   “武媚……她要出去了!”   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她要出去了!”   那些女人要疯了。   “稳住!”苏荷板着娃娃脸,“什么出去了?她是有别的活计,谁想出去?”   武媚一路出了感业寺,外面有一辆马车。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咱叫做王忠良,见过武才人。”   “才人。”武媚微微一笑,“我如今只是个女人。”   王忠良说道:“陛下有话,你便是才人。”   这是不动声色之意。   武媚福身。   “上车吧。”   武媚抬头,看到了右前方站着的少年。   她心中一暖,多看了一眼。   阿姐……   贾平安隐入树后。   武媚上车,旋即掀开车帘看了那边一眼,只看到了一点衣角。   车厢内无人,但堆放了一套衣裙。   她换了衣裙,打开了一个小木匣,里面是发簪。   她看了一眼,把木匣子合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根檀木的木簪,轻轻插在头发里。   车帘掀开,蔡艳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为何不用金簪?”   武媚含笑道:“我在寺里落发晚,原先就习惯了木簪。”   果然是贱人!   蔡艳摇头放下车帘。   武媚伸手摸了一下发簪,面色柔和的哼唱着一首歌谣。   歌声柔和,连拉车的马也缓慢了些。   晚些一路进宫。   先去见了王皇后。   王皇后见她未施粉黛,容颜华丽,但却胆怯。等看到木簪后,心中就更不屑了。   但凡是女人,哪怕是乡村农户,她们都会尽力给自己置办一根好的发簪,金银的弄不起,你弄根铜的也成啊!   用木簪,可见是不知如何取悦男人,否则原先在宫中多年为何无子?   “以后好生伺候陛下。”   王皇后随后笑道:“可怜见的,竟然用木簪,给她一匣子首饰,免得陛下见了说这般素净,莫不是我亏待了她,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这便是众星捧月,中间的月亮就是王皇后。   武媚谢恩,随后被带了出去。   一路去寝宫的路上,带路的内侍态度有些恶劣,也不说介绍一下情况。   等到了寝宫一看,只是寻常。   武媚谢了内侍,随即被迎了进去。   内侍宫女们行礼,为首的内侍三十余岁,叫做周清,看着很是精明的模样。   而宫女们大多看着木讷,唯有一人有刻薄之相。   “奴婢陶倩。”   武媚看了她一眼,晚些众人散去,她叫住了周清和陶倩,一人给了一颗金子,微笑道:“我刚到宫中,还得要人帮衬,以后慢慢来。”   周清马上就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里的情况,陶倩拍着胸脯说她厮打最厉害。   武媚含笑看着。   周清爱财,不可靠!   陶倩厮打厉害,面带刻薄之相,这大概就是王皇后特意安排的人手,让她和萧淑妃斗起来。   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直至夜幕降临。   “陛下来了。”   武媚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宫人们纷纷点燃了蜡烛,武媚恰好出来,那骤然大亮的光芒罩住了她。   萧淑妃一直在等,可最终却等来了不好的消息。   “淑妃,陛下去了新来的才人那里。”   “谁?”   “武媚!”   萧淑妃冷笑道:“听都没听说过,可见是新人,回头打听一番。”   等得知是先帝的人后,萧淑妃笑道:“这等贱人也就是一下的事,莫管。”   等二天,她径直去堵住了李治。   “陛下,臣妾想着那个扫把星乃是大才,若是能让他教导雍王可好?”   李治皱眉,觉得萧淑妃喋喋不休的想让贾平安来教授雍王李素节,不外乎就是想先占位。   但李素节此刻才两岁,教什么?   “陛下……”   萧淑妃柔声说道:“臣妾昨夜一夜未睡……”   李治想自尽。   萧淑妃目送李治过去,回身咬牙切齿的道:“走,去看看那个贱人。”   武媚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初升的太阳。   “才人,萧淑妃来了。”   武媚看到了气势汹汹的萧淑妃一行。   “贱人!”那张俏丽的脸上全是狠毒,“你为何不去陪先帝?在感业寺里依旧能勾引男人……”   她冲过来,伸手就扇。   一个宠妃抽一个刚进宫的女人,这场景让人看着就觉得热闹。   武媚轻轻避开,然后说道:“我是皇后的人。”   萧淑妃一怔,“那个贱人!她竟然为了固宠引来了你这个老女人,该死!”   她仔细打量着武媚,才发现这个女人粗看不怎么样,可整个人竟然显得格外的华贵。   什么叫做华贵?   这不是用衣裳和首饰能装点出来的气质。   而且那一双眸子里……是卑微吧?   定然是卑微,这样的老女人进宫就是祖坟冒青烟,还敢想什么美事?   “看你头发短短,分外不堪入目。”萧淑妃突然指着武媚身后的一个宫人说道:“此人斜睨了我,打!”   体壮的孙怡狞笑着过去,转瞬,那个宫女就被抽的脸颊高肿。   这是孤立之意。   打了这个宫女,就代表武媚护不住自己的身边人,随后人人离心。   萧淑妃在和王皇后的争斗中领悟了许多手段,随便弄了一个出来,不禁得意洋洋。   孙怡也得意洋洋的回来。   萧淑妃在盯着武媚。   “你能如何?”   这是杀威棍。   我打了你的人,你却无可奈何。   下一次见到我你就会害怕。   武媚垂眸,她并无人手,身后的这些人不是她的心腹,此刻的她堪称是孤立无援。   但……   她抬头。   眼中多了坚定。   那又如何?   她伸手。   孙怡愕然。   武媚抓住了她的手臂,轻轻伸脚……   呯!   孙怡扑倒在她的身前。   萧淑妃愕然,“贱人,你竟然敢……”   孙怡飞快的爬起来,萧淑妃尖叫道:“动手!”   她连皇后都敢动手,一个小小的才人算的了什么?   孙怡毫不犹豫的挥拳。   武媚轻松避开。   她本就不是柔弱的性子,父亲去后,她和母亲被武氏亲族逼迫欺凌,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早就被镇压了。   而在感业寺中,她同样是对手不少。那些看不惯她特立独行的女人闲极无聊,就拿她来取乐。可最后都是她们被打的满头包。   武媚一拳打在孙怡的肋下。   此乃人体柔弱处。   孙怡惨叫一声,竟然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贱人!”   萧淑妃近前,一巴掌扇来。   武媚迟疑了一下,避开晚了些,脸颊边缘被指甲划过,留下了两道血痕。   萧淑妃心中欢喜,她的人也在笑。   接下来就是虐菜了。   武媚抬头,一拳打在了萧淑妃的胸腹中间。   萧淑妃呃的一声,觉得呼吸困难。   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有人扶住了她,喊道:“武媚对萧淑妃下了毒手!”   众人准备一拥而上。   武媚不进反退,长眉微挑,“再来,打杀了!”   瞬间众人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格外的凶悍,若是手中有横刀,就和一个大将一般。   郎中还没来,萧淑妃就缓过来了,竟然觉得毫发无伤。   “贱人,你好狠毒!”   萧淑妃骂骂咧咧的回去了,晚些派人去告状。   武媚就站在外面,眯眼看着初夏的风光。   周清打一开始就缩在后面不动窝,此刻近前说道:“才人,萧淑妃那边怕是会去陛下那里哭诉,要不……请罪吧。”   这是善后的法子。   武媚默然无语。   这个女人真是……够野!   周清干笑一声,心想此事和咱无关,你既然不听劝,那就随意。   晚些,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   “是陛下身边的人。”   众人站好。   内侍看了武媚一眼,说道:“陛下说了,后宫之中不得争斗。”   武媚垂首,“是。”   还有呢?   众人都在等着处罚。   内侍却转身就走。   就这?   周清瞪大了眼睛。   陛下这分明就是在纵容啊!   为何?   他不懂。   武媚回身,那双狭长的眼中多了威仪。   她动手了,李治果然是这般反应。   这和她的猜测一模一样。   李治并非不能动萧氏和王皇后,但此二人的身后有世家门阀的势力,所以他投鼠忌器。   但武媚却不同。   她突然笑了笑,心想皇帝定然在想:是武媚动的手!   那些内侍宫女心中一震,纷纷行礼。   王皇后得了消息,不禁大喜,令人准备酒菜,准备好生庆贺一番。   萧淑妃哭哭啼啼的去求见皇帝,却被皇帝以政事繁忙为由拒绝了。   “陛下,萧淑妃回去了。”   王忠良觉得后宫之中打架太难看了,可皇帝怎地看着有些高兴的模样。   “晚上准备些酒。”李治的心情好的飞起。   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   贾平安在家中喝酒。   阿福就趴在脚边哼哼唧唧的,不时挠他一下。   鸿雁在后面做针线,不时看这边一眼,有些担忧。   杜贺觉得贾平安今日不对,借口过来看了几次,但每次都被贾平安用眼神逼着出去。   贾平安喝的不是如今的发酵酒,而是高度酒。   他仰头就是一杯,然后笑了起来。   月亮很好。   贾平安突然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把酒杯丢掉,起身道:“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贾平安操练的格外的狠。   “郎君,还是寻个女人吧。”杜贺觉得这是童子鸡的躁动。   王老二挑眉,“郎君,鸿雁千肯万肯呢!”   马丹!   两个老油条。   贾平安皱眉,杜贺赶紧瞪了王老二一眼。   晚些去了百骑。   “今日巡查感业寺……”   包东在外面嘀咕,贾平安却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我这是寂寞了?   贾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觉得不可能。   “校尉!”   外面进来一个百骑,“校尉,先前有快马来了,据闻是阿史那贺鲁自称沙钵罗可汗,率军突袭庭州,攻陷金岭城及蒲类县……”   来了!   唐旭起身,“可有军令?”   他面色发红,一看就是想出征。   连邵鹏都说道:“咱可能跟着去?监军也成。”   监个毛线,那些老流氓出征,邵鹏这等资历的敢去监军,保证大气都不敢出。   ……   “阿史那贺鲁大胆!”李治黑着脸道:“此次偷袭,死伤数千,这是奇耻大辱!”   帝王发怒了。   宰相们躬身,“臣等万死!”   将领们躬身,“臣等万死!”   主辱臣死,在这个时代彰显的淋漓尽致。   李治起身,“大唐从开国始,兵锋加于宇内,令异族丧胆。阿史那贺鲁降而复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不加征伐,天下何以看大唐?”   他抬头,臣子们同样如此。   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怒火。   大唐威严不可辱!   “梁建方。”   终于轮到老夫了吗?   一直被压着很少独立领军的梁建方激动了,“陛下,臣在!”   李治犹豫了一下,“契苾何力!”   “臣在!”   契苾何力乃是番将,战功赫赫,比阿史那社尔还凶悍。   “你二人可为弓月道行军总管!”   “领命!”   李治看了一眼群臣,“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候将军薛孤吴仁为副总管,发秦、成、岐、雍府兵三万人及回纥五万骑以讨之。”   “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一时间杀气腾腾。   这便是大唐!   随后就是准备。   梁建方出了宫殿后脚程很快,契苾何力喊道:“等等!”   可梁建方压根不搭理,一路去了百骑。   “小贾可在?”   “在。”   老流氓来了,不在也得在。   贾平安一出来就被梁建方拽住了,“走!”   “去哪?”贾平安扛不过老梁,被拉着一路出去。   到了左武卫,梁建方骂道:“耶耶要出征了,无关人等都滚出去!”   这等时候没人敢耽搁片刻,稍后值房就变成了一个作战室。   梁建方摊开地图,“阿史那贺鲁此次定然要和咱们碰一碰,若是如此,你以为如何?”   他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楞了一下,心想老梁这是在栽培我?   他仔细想了想,“阿史那贺鲁定然在等待我军的消息,按照路程来提高戒备。按照脚程,大军到达时该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阿史那贺鲁定然以为我军不会来,如此当轻骑而往,汇合回纥三万骑兵,在北方就地征发府兵步卒,快速出击,赶在下雪前发动进攻,否则于我军不利……”   梁建方看着他,木然的脸上突然多了笑容,“哈哈哈哈!” 第285章 贾子总管   阿史那贺鲁的突袭让大唐上下都震怒了。   “出兵!”   朝堂上,宰相们在咆哮着。   “陛下,臣等商议,骑兵从长安出发,就地征发府兵,突袭贺鲁部!”   李治沉吟着。   宰相们飞快的交换着意见,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臣等以为如此可行。”   李治点头。   梁建方和契苾何力松了一口气。   梁建方随后送上了奏疏。   李治看了一眼,当看到子总管名录时,竟然看到了贾平安的名字。   他的心中莫名的一松。   萧淑妃要疯了。   在被武媚收拾了一顿之后,却投诉无门,又寻他哭诉,说想请了贾平安进宫来驱除邪祟。   李治烦不胜烦,此刻见到这个名字,不禁格外的亲切。   老梁果然深得朕意啊!   “可!”   这上面有梁建方征辟的行军长史等人的名录,若是皇帝不满意,会直接划去,然后自己指派官员随行。   这下全盘同意,堪称是圣眷满满啊!   梁建方笑的很是得意,契苾何力征辟的人手也尽数得到同意,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   这是李治登基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贾平安得知自己被弄进了大军中担任子总管后,不禁愕然。   “某呢?”唐旭要疯了。   他做梦都想去厮杀,可贾平安去了,他依旧蹲在长安当看门狗。   邵鹏同情的道:“下一次吧。”   所谓总管,就是主帅。而子总管可以理解成为下面的小股人马的主帅。   这是大唐的规矩和称呼。   子总管一般管辖千人,可单独执行一个小方向的作战任务。   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千牛卫。   “敬业!”   李敬业最近很无聊,自从他出手打残了两个同袍后,再没人和他操练了。   一个人耍刀没意思,李敬业就操练筋骨,拎着硕大的石锁在抛接。周围三丈没人烟。听到喊声,李敬业回身,“兄长。”   他把石锁随手扔出去,几个千牛备身赶紧避开。   噗!   石锁落地,那劲头让众人不禁咂舌。   “娘的!某发誓绝不于李敬业操练。”   “某也不敢!”   “哎!贾平安来寻他作甚?”   贾平安来寻吴伟洪。   按理吴伟洪应当感谢贾平安,若非没有贾平安弄走了蒋巍,他依旧没这个机会来统领千牛卫。   双方行礼,吴伟洪捋捋大胡子,笑道:“贾参军可是为李敬业而来?”   此人心思敏锐。   贾平安笑道:“正是。某此次奉命随军,想带着敬业去看看,还请成全。”   “好说!哈哈哈哈!”   吴伟洪笑着应了,等贾平安带着李敬业离去后,有人说道:“校尉,那贾平安管不着咱们,何必给他脸面。”   上次贾平安把千牛卫折腾惨了,大多人对他都没有一丝好感。   吴伟洪回身看着那些麾下,有些艳羡的道:“贾平安此次随军出击却不是文职,乃是子总管。”   “什么?他竟然是子总管?”   “校尉,他的资历哪够?”   “子总管少说得厮杀多年,还得战功赫赫吧。”   吴伟洪吁出一口气,“他在叠州两次厮杀,颇有灵性,叠州都督王德凯说过此人可为名将。后来他去了北方镇压突厥部族,一战让单于都护府的突厥人丧胆。资历可够?”   众人沉默。   一个千牛备身突然骂道:“娘的!他竟然立下了这般多的功勋,这等好汉子,某却不该敌视他!”   大唐男儿豪迈,小肚鸡肠的有,但不是主流。   有人问道:“校尉,此战如何?”   众人都关心着这一战。   吴伟洪说道:“此战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联手出征,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   军中传来了欢呼声。   贾平安去见到了自己的麾下。   “见过主帅!”   但这里只有一百骑兵,也就是说,贾平安还有九百麾下得等到北方才能来报到。   晚些他去了感业寺,和苏荷道别。   “等你再回来,少说是明年年底了。”苏荷很不乐观。   “自家弄火小心些。”   “哦!”   苏荷看着他离去,突然觉得天空不再蔚蓝,禁苑里的一草一木不再生机勃勃。   高阳就比较嗨了,“带我去!带我去!”   带你去……   老子是想寻死吗?   贾平安满头黑线,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   “想都别想。”   高阳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进去,再出来时,带着一根马槊。   “这是当年我和阿耶要的,只是我不会耍,你拿了去。”   马槊是这个时代的兵器之王,但造价贵,练习难,所以除去极少数人之外,大多人使用的还是以横刀或是长矛为主。   “某回家练练。”   这可是太宗皇帝的马槊,摆在家里就是古董。   “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耍耍刀就好了,马槊不适合你。”   贾平安无耻的带走了马槊。   出兵那一日,武媚在宫中默默的看着北方。   “你越发的高了,当为栋梁。”   ……   从初夏的长安到了北方时,已经是九月末了,这还是骑兵快速行军的结果。   天气已经冷的不像话了。   贾平安带着自己的一百骑兵扎营。   按照大唐的操典,他这个子总管统军为左虞侯军。   刚扎营,步卒就来了。   “入营!”   营地外沉默着的庞大步卒缓缓入营。   “各自举旗。”   大唐军中每一队都发给一面旗帜,用于辨认。   贾平安很快就收拢了自己麾下的九百步卒。   “见过主帅!”   三个校尉各自统领三百人。   黄鹏,江辉,陈不偷。   这是贾平安麾下的三个校尉。   三人显然也被贾平安的年轻镇住了,随即就接触了一下。   大军当即整编,梁建方和契苾何力的叫骂声每天都听得到。   “兄长,还在等什么?”   李敬业的兵器是李勣给他寻的陌刀,甲衣据说是老李早些年还算是悍勇的时候的甲衣,可因为身材的缘故,还拿去改大了许多。   为了这个孙子,老李在临行前请贾平安喝酒,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在磨合。”李敬业虽然家学渊博,但却是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大军来自于各处折冲府,在大战之前必须要融合。”   晚些大军再度出发。   贾平安率军在大军前方,觉得老梁真看得起自己,竟然让左虞侯军担任前锋。   “贾平安并无多少厮杀经验,老梁,你让他担任左虞侯过了。”   契苾何力有些恼,为了左虞侯军的人选,他和梁建方打了一架,不分胜负。   梁建方淡淡的道:“这是行军,不是厮杀,急什么?”   契苾何力看了他一眼,“老夫还能厮杀,可你等却急着想栽培年轻人了,急什么?”   “为何不急?”梁建方没好气的道:“看看李卫公,当年何等的英雄,可能敌过寿数?若是此刻不栽培年轻人,以后咱们老了,大唐靠谁厮杀?”   契苾何力一听就乐了,“那老夫此次带来的年轻人为何不能统领左虞侯军?”   他觉得梁建方会夸赞贾平安如何如何的了得,也准备了驳斥的话。   可梁建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带来的那些年轻人都不及小贾俊美,长得太丑,老夫看着恶心。”   契苾何力:“……”   甘妮娘!   老家伙怒了。   ……   天气愈发的冷了。   贾平安接到了快马,查验身份后让他过去。   消息很快传来。   “处月部、处密部反叛,与贺鲁合兵一处,在牢山屯兵。”   大军气氛一紧。   二位大总管随即召集众将议事。   契苾何力指着地图说道:“处月部、处密部反叛,庭州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幸而天气冷,贺鲁不肯出兵攻打,否则庭州难保。”   庭州也就是北庭的治所。   梁建方在沉思。   “处月部的朱邪孤注斩杀了大唐招慰使单道惠。”契苾何力的眉间多了怒色,“那些叛逆得了大唐的看重却依旧野心勃勃,此次他们固守牢山,但老夫敢断言,若是得到大军的消息,贺鲁等人定然会远遁。”   梁建方抬头,“所以要快!”   他和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当初贾平安就建言此战要快,莫要从长安带着步卒出发,否则等到了庭州时,大雪漫天,怎么打?   众将纷纷出言。   “该轻骑而往。”   “轻骑而往,若是贺鲁全军出击,那便是送死!”   “回纥三万骑兵,我军一万骑兵,难道怕了他们?”   “可他们会逃窜,四万骑兵拦不住。”   一群将领在争执。   贾平安却若有所思。   这一战他有印象,后世对梁建方此战争议颇多,最大的争议就是梁建方在击败处月部后,竟然没有追杀贺鲁,结果被御史弹劾。   老梁为何不追杀?   因为那时大雪遍地,唐军没有马蹄铁,战马的损耗颇大。   此刻却不同,大唐的战马有了马蹄铁这个保障,外加因为快速赶到庭州附近,所以天气还行。   而历史上那一战,贺鲁听闻大军到来就跑了,留下个朱邪孤注统领着处月部在牢山固守。   那不是固守,而是被贺鲁抛弃了。   也就是说,贺鲁狡诈,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抛弃所谓的盟友跑路。   前方就是天山山脉,牢山的地形更是复杂。   所谓牢山,在后世叫做阿拉沟。当年国内和老大哥对峙时,为了就近提供武器,大规模迁徙了许多工厂在阿拉沟。   那地方他听闻就是在山里,后来革新,那些工厂都渐渐倒闭或是迁徙了,最后一场大洪水冲垮了许多厂房民居,就此,阿拉沟重新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   那等地方不好攻打,但同样也不好固守。   所以机会对双方均等,关键是能否捕获贺鲁的主力。   副总管高德逸说道:“下官以为贺鲁既然收拢了处月等部,很有可能会固守,我军当分兵两股,从左右夹击牢山。”   这个想法……太美。   但没用。   从历史上来看,贺鲁就是属兔子的,第一次遇梁建方跑路,第二次遇到程知节也跑路,两位堪称是大唐超级打手的名将竟然都追不上他,由此可见贺鲁于跑路之道的造诣之深。   所以……   “小贾!”   契苾何力对贾平安不熟悉,但老梁看重这个少年,那他也想试试,“你对此如何看?”   一个子总管,看个毛线,乖乖听令就是了。   梁建方皱眉,“他还年少,说个屁,骆使君说说。”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着面带风霜之色,这人便是庭州刺史骆弘义,此前建言对贺鲁之策,李治颇为赞同,于是随军来赞画。   “贺鲁与处月等部合兵一处,声势大振,下官以为定然会固守牢山,此刻天气转冷,再过些时日怕是就要下雪了。这等天气之下,贺鲁等人定然以为我军不会出击,所以下官建言宽恕处月等部,专打贺鲁……”   贾平安微微摇头,他建议快速进军不是为了突袭,贺鲁就是一头老狐狸,想突袭他的难度太大了。   骆弘义继续说道:“大军当征召当地处月等部族为前驱,大唐大军在后,逼着他们冲去厮杀……”   这个建议比较符合贾平安的胃口,他看着骆弘义都觉得多了几分亲切。   “小贾!”梁建方突然开口,“你来说说。”   契苾何力看着他,“……”   老夫先前让他说话你说他还年少,说个屁,现在这个屁你要吞下去吗?   可他显然低估了老梁的脸皮厚度。   贾平安刚才已经把整件事想的很清楚了,从容的道:“下官以为贺鲁狡黠,从他的经历来看,在被击败后就果断向大唐低头,随后更是愿意带路……等自家羽翼丰满后就毫不犹豫的谋反,可见此人阴险狡诈。此等人对大唐军队颇为畏惧,这等时候出击……某以为抓不住他。”   历史上老梁和老程都没抓住他,最后还是苏定方一战灭了贺鲁。   怎么灭的?   示敌以弱!   骆弘义皱眉,觉得贾平安少年,不该在这等大战之前说这等丧气话,打击了士气,“如此……难道我军就该按部就班的进军?”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示敌以弱呢?”   瞬间帐篷内就传来了呯的一声。   梁建方一拍案几,边上的文官脸颊抽搐,心想这等案几随军带着不易,拍坏了哪找去?   契苾何力看了梁建方一眼,知晓老梁赞同这个主意,就淡淡的道:“若是被围如何?”   是啊!   若是示敌以弱,敌军围攻怎么办?若是抵御不利,在援军到来之前崩溃,这一战就算是败了。   高德逸想了想,叹息道:“下官更担心贺鲁会跑。”   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少年有这等见识不错,不过正如先前所说,此策弊端有二,其一被敌军围攻,若是有失,我军必败。其二若是贺鲁闻讯而逃,大军徒劳无功。”   帐内沉默,梁建方深吸一口气,起身道:“老夫以为……可以试试,否则贺鲁也会逃。”   “你……”契苾何力觉得老梁有些冲动了。   梁建方说道:“老夫领一千骑,九千步卒前往,你在后面跟着,寻机突袭贺鲁。”   “这是在冒险。”契苾何力叹息一声,随后摆手,“都出去。”   这是二位大总管要私下勾兑的意思。   众人出去,帐内爆发了争吵。   什么甘妮娘,贱狗奴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样真不错。   但凡军中将领温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的朝代,基本上都是扑街货。   看看大宋,文官领军,下面的武人俯首帖耳。   看看大明后期,文官领军,武人不敢动弹,说话都得注意语气的变化。   而大唐却不同。   “贱狗奴,老夫领军前往,你在后跟着就是。老夫有一万人当纵横,怕个屁的贺鲁!”   老梁的嗓门太大了。   晚些众人进去,二位大佬的甲衣看着有些凌乱。   随后就是安排。   梁建方带着一万人前出,作为诱饵。   契苾何力率领其余六万人在后面跟着。   临行前,骆弘义寻了贾平安说话。   “你这个建议太冒险,若是不妥,记得护着大将军。”   贾平安笑了笑,“某以为,怕是贺鲁更需要护卫。”   老梁多年憋屈,此战竟然还带着一个契苾何力,这让他觉得李治看低了自己。   此战,要疯!   贾平安也想疯一把。   大军兵分两路,贾平安率领麾下跟着老梁出发了。   按照李敬业的说法,此刻贾平安若是留在契苾何力的麾下,弄不好晚上会被人敲闷棍。   贾平安率领左虞侯军在前方开路。   六日后的一个清晨,左虞侯军刚出发不到五里地。   “参军,有骑兵!”   贾平安在马背上站起来,阿宝非常配合的站稳了。   就在前方的雾气中,十余骑正在眺望这边。   这是遭遇战。   贾平安没有任何犹豫,“给大将军报信,左虞侯军发现敌军斥候,下官领军一路哨探,大军当马上跟随。”   说完他令五十骑兵出去。   “驱散敌军斥候,若是能活擒,首功!”   贾平安在长安苦学兵法,又经历了数次厮杀,渐渐的有了自己的章法。   五十骑兵欢呼一声冲了过去。   前方开始厮杀,雾气里出来了更多的敌骑。   “参军,敌军千余骑!”   “甘妮娘!”贾平安的眼中全是冷色,“令骑兵回来,列阵,全军列阵!”   第一战竟然就这么来了。   贾平安目视前方疯狂而来的敌骑,兴奋的浑身颤栗。 第286章 痛快的一战   一千余敌骑在奔驰,将领在大声的呼喊着,“勇士们,可汗在后面看着我们,击败唐人,获取功勋。”   “列阵!”   九百步卒在三个校尉的带领下列阵。   “长枪对外!”   陌刀手不够多,不足以抵挡敌军。   “兄长!”第一次上战阵的李敬业眼睛通红,拎着陌刀请战。   贾平安摸摸他的甲衣,“去吧。”   此行可能有危险,但没有危险的……不是沙场!   李敬业融入了陌刀手中,那宽厚的身板一目了然。   校尉黄鹏喊道:“参军,左翼!”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左翼百余敌骑正在绕过本军。   他木然。   黄鹏喊道:“参军,这是哨探,当遮断!”   按照军中的规矩,下级军官不能这般接二连三的代替主将说话,可黄鹏觉得贾平安年少,担心他没经验。   “住口!”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厉色。   他需要这些敌军去看清老梁带了多少人马,随后还得让他们回去报信。   一万人的唐军,贺鲁你可想一战立威?   “弩手……”   弩手在前方施放弩箭。   前方疾驰的敌骑纷纷落马,在马蹄下化为肉泥。   “放箭!”   弓箭手放箭,此刻敌军已经逼近。   “准备迎敌……”   三个校尉在阵列最后方站着,一旦前方出现逃兵,队正和副队正束手无策时,他们将上去斩杀队正和副队正,随后亲自指挥作战。   这便是大唐的军规。   长枪对外,那些军士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敌骑在接近。   “咿律律……”   战马减速了。   在面临尖锐物体的威胁时,敌骑竟然减速了。   这是训练不足的表现。   虽然有突厥人天生就是战士的说法,但训练不足的战马在面对长枪的威胁时却做出了减速的反应。   “刺杀!”   一声怒吼,唐军长枪刺杀。   噗噗噗噗噗!   鲜血狂飙。   有人被刺杀下马,有战马被刺杀,旋即疯狂人立,随后带着马背上的敌军重重倒地。   敌将怒道:“唐军长枪列阵,人数不够,冲进去,冲垮了长枪阵,剩下的唐军就只能任由咱们宰割,杀啊!”   他很是自信的催促着麾下冲杀。   贾平安看到了敌军的反应,冷笑道:“这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长枪手冲几步。”   大唐的步卒……怎么说呢?在马军人数不多的情况下,大唐无数次战役都是步卒在唱主角,不管敌军是多少人,是什么兵种,大唐步卒不但能抵御,还能战而胜之。   而马军就是战略性力量,等步卒消耗了敌军的士气,给予敌军重大杀伤后,马军出击,给敌军最后一击。   这便是大唐的战法,人人知晓,可人人挡不住。   命令下达,长枪手们毫不犹豫的发动了冲击,他们欢呼着,压根就看不到丝毫畏惧。   这特娘的!   贾平安看的眼中发热。   这特娘的就是大唐!   长枪手连续三轮冲击刺杀,敌骑节节败退。   敌将大怒,站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唐军,说道:“后撤,随后集结。”   他身边的麾下赞道:“唐军的长枪手阵列已乱,我军正好后撤整队,他们再敢冲杀,我军从侧翼给他们来一下,定然能胜。”   敌将点头,“看唐将如何,我就希望他此刻出动马军,如此击败他那一百骑,随即我军就能趁势掩杀。”   麾下说道:“只要击败唐军的步卒,他们的马军就不得不出动,好谋划!”   这个谋划不能说不好,可……   “长枪手退后。”   敌军士气受挫,速度近乎于停滞。   贾平安当即令陌刀手上前,“敌军有后撤之势,若是我军步卒追赶,会有反噬的风险。陌刀手上前,砍杀。”   “杀!”   前方的陌刀手齐齐劈砍。   这次不是血箭,而是血泊。   鲜血一片片的挥洒下来。   李敬业一刀就把敌军拦腰斩断,其势未消,竟然把战马的马头一刀斩落。   这堪称是震撼人心的一刀。   李敬业杀的痛快,仰头狂呼道:“耶耶在此!”   疯了!   李敬业竟然冲杀了出去。   这个小子!   贾平安脸颊抽搐。   但这也是时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拔刀:“马军出击!”   说着他轻轻踢打了一下阿宝,阿宝长嘶一声就冲了出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一百骑兵发动了冲击。   已经陷入僵局的敌军愕然发现自己进退两难。   进,唐军的步卒凶悍,长枪和陌刀杀的他们胆战心惊。   退,他们此刻失去了速度,唐军的马军卡在此刻出击,正是时候。   敌将嘶声道:“他竟然敢率先突击,正好,绞杀!咱们和唐军绞杀在一起。”   这是准备靠数量取胜。   “弩手……放箭!”   可唐军后续的步卒却把箭矢不断倾斜在敌军的头上。   一片片的敌军倒下,什么数量优势,此刻他们人心惶惶,只是靠着一股子血勇在支撑。   贾平安并未从正面突击敌军,而是绕了个半圈,从侧面腰部冲杀而来。   高速疾驰中,贾平安随手一刀就把当面之敌砍落马下,接着冲进了敌军阵中。   这是拦腰斩断之势。   敌将瞳孔一缩,“退,再不退就晚了!”   突厥人在喊叫,有人喊前进,将领却在喊后退。   可此刻唐军的马军已经杀了进来,贾平安横刀奋力劈砍,带着麾下往中间冲杀。   “杀了他!”   敌将在高呼,有人张弓搭箭……   贾平安低头伏在马背上,箭矢落空。   当面的敌军趁机砍杀。   贾平安格挡,阿宝猛地往前窜去,贾平安顺手拖刀。   他看着敌军的腰侧开了个大口子,接着鲜血和脏腑往外挤了出来。   “兄长!”   贾平安闻声往右边看了一眼。   我了个大草!   我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懵逼了。   李敬业带着步卒竟然冲杀了进来。   他的陌刀挥舞,前方的敌军就像是灯草般的被一刀两断。   有敌军怒吼着冲来,李敬业只管劈砍,不管你是长刀还是长枪,一律斩落马下。   有敌军从马背上飞扑下来,李敬业吼了一声,来不及劈斩的他飞起一脚,竟然把敌军踢倒飞了回去。   贾平安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名字。   ——李嗣业!   大唐帝国余辉时最出色的陌刀将,堪称是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李敬业和他一字之差,可这厮杀的劲头却丝毫不差。   “唐军的步卒冲杀上来了。”   敌将万万没想到连步卒都敢冲杀过来,他面露痛苦之色,“唐将奸猾,撤!”   不远处马蹄声大作,数百骑兵冲杀而来,当先的……   “是大将军亲至!”   卧槽!   正在厮杀的贾平安没工夫回头,依旧想骂一句老东西!   你大把年纪了还冲杀,也不怕……   老梁来了,敌军本就是强弩之末,顷刻崩溃。   “追杀三里!”   贾平安很谨慎。   他没法不谨慎,这里靠近牢山,若是敌军主力在后面,这点骑兵瞬息就会被合围。   大唐征战实际上已经有了体系作战的雏形,步卒就是最大的根基,这也是大唐横扫四方的保障。   敌军疯狂逃窜,唐军在追杀。   可一个步卒抢了一匹马,拎着陌刀竟然也跟了上去。   “这特娘的军纪何在?”   有人不满的骂道,实际上就是不甘心自己不能去追杀。   “那是李敬业!”   “艹!竟然是他。”   “先前李敬业砍杀凶悍,娘的,耶耶都不敢和这等凶人照面。”   “大将军来了。”   老梁一来就询问情况。   “敌军千余骑哨探,我军遇敌后,下官令列阵,随后步卒给予敌军杀伤,马军冲杀,敌军溃败。”   贾平安讲的很简单,就像是大唐军方的兵法一样简单。   可怎么审时度势的调派兵力,什么时机让跳荡上前,什么时机让马军出击,这才是兵法。   梁建方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身边的亲兵说道:“先前得了遇敌的消息,骆弘义等人担心贾参军出岔子,争先恐后的想来救援,可大将军却说小贾能行。”   一个将领没有经过独立领军的锤炼,那他永远都是纸上谈兵。   老梁这是给他机会,随后亲率骑兵来援,若是贾平安兵败,他正好接住敌军的追杀。   这个时间点掌握的让贾平安佩服不已。   可梁建方却拍打着他的肩膀,欣慰的道:“老夫嘴里说你能行,可你在叠州面对的是吐谷浑叛军,在单于都护府时面对的是部族,这里的却是突厥骑兵,老夫就担心你顶不住……”   “没想到啊!”梁建方得意的道:“你竟然顶住了,还能击溃敌军,耶耶这眼光,哈哈哈哈!”   贾平安微笑着,黄鹏上前跪下,“参军,下官先前冒昧,请责罚。”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用心是好的,可临战时在主将之前发声,动摇军心,某若是不处罚你,军律何在?”   梁建方在看着这一场处罚,也是在看着贾平安的手段。   军中一万人以上才有军司马,而贾平安麾下一千人,只有四曹。他询问了军律,随后吩咐道:   “责打二十棍!”   “领命!”   贾平安命令一下,有虞侯子当即行刑。   二十棍打完,军中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就不同了。   黄鹏随后去治疗,麾下有人跟着去,说道:“这贾参军突然就威严起来,某看着有些怕。”   黄鹏撇着脚往前走,疼的满头汗,“此前某也疑他不行,可这一战他指挥若定,让人刮目相看。某当时的叫喊却是错了……他处罚时威严,这便是张弛有度,耶耶挨的不冤。”   后续大军到来,见到那些尸骸不禁愕然。   有人去问了此战经过,回来众人纷纷相问。   “左虞侯军遇敌后,贾参军令列阵,几番冲杀,敌军几番变化,贾参军一一应对,随后反击,亲率马军冲杀,击溃敌军。”   骆弘义眯眼,“老夫却轻视了他,不该!”   “贾平安此战中规中矩,应对无误,但要紧的那一下马军突击却把握的极好,老夫多虑了。”副总管高德逸不禁唏嘘的道:“少年就能领军厮杀,并战而胜之,再过些时日,大唐又能多一个年轻的名将,老夫欣慰,却也有些难受。”   骆弘义笑道:“高将军可是感慨白发生吗?”   “正是。”高德逸说道:“某早就听闻贾平安之名,说是百骑之虎,但百骑就是护卫陛下,能有何为?叠州王德凯说此子有名将之姿,老夫以为过誉了。今日一战,果然少年了得!”   “斥候出发!”   军中有人喊道。   斥候随即出发哨探。   贾平安发现那些将领在看到自己时都多了微笑,而且很诚恳。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端!   ……   牢山处于天山之中,丝绸之路也从此经过。   进山之后,里面有一条山沟,两边是山脉,地势险要。   大军就囤积于山沟之中。   无数突厥人在此歇息,声音嘈杂。   阿史那贺鲁带着一群人策马而过。   微胖的脸白皙,一小撮黑须在下巴那里,看着多了些威严。   一双微微眯着的眼中,有些焦虑。   “沙钵罗可汗!”   一个高个男子带着人迎了过来。   “朱邪孤注,我的好兄弟!”   来人就是处月部的朱邪孤注,他此次带来了处月部的不少人马,给了贺鲁极大的支持。   二人下马拥抱,随后并肩而行。   两侧的山上呈现灰褐色,看着没精打采的。   “沙钵罗可汗,唐军今年可会来?”朱邪孤注看着很是无畏。   阿史那贺鲁看了他一眼,“我的判断,唐军大概会等开春才会来。”   “那就可惜了。”朱邪孤注很是遗憾的道:“我一直想和唐军交战,让他们看看处月部的悍勇,可惜!”   阿史那贺鲁笑眯眯的道:“无需如此,咱们修生养息,等开春了再去攻打庭州。”   二人随即到了帐篷里。   “去煮了羊肉来。”朱邪孤注有些饿了。   外面有人生火,随后嗤的一声,冷水倒进了热锅里。   “这是最好的羊。”朱邪孤注笑道:“只是差了些粮草。”   阿史那贺鲁叹道:“这些年神灵不再眷顾草原,年年天灾,致使勇士忍饥挨饿,孩子瘦骨嶙峋,连牛羊都不再肥硕。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所谓的天可汗去了,新登基的皇帝说是个少年,少年能做什么?”   晚些羊肉送来,二人用小刀削肉吃,吃了大半饱,阿史那贺鲁说道:“朱邪孤注,你可知道长安有多繁华?”   朱邪孤注摇头,用小刀削了一片肉进嘴里,却带着筋,嚼的腮帮子鼓起。   阿史那贺鲁喃喃的道:“那是个神仙之城,唐人都穿着绸缎衣裳,住在宅子里,他们吃饼吃肉,看着就在得意……”   朱邪孤注把小刀放下,用油手抹抹胡须,愤怒的道:“可咱们却住在风雪中,一旦老天降罪,不是旱灾就是漫天风雪。为何唐人能这般享福?这一切都该是咱们的!”   “对。”阿史那贺鲁心中微喜,知晓自己已经成功的挑动了朱邪孤注的情绪,“等咱们重新聚拢百万大军,到时再兵临长安。”   百万大军是唬人用的,真要有百万大军,不说武装他们,出兵的粮草就能让突厥人崩溃。   但这对士气的鼓舞有极大的作用。   “沙钵罗可汗。”   帐篷被人掀开,一个将领进来,侧身,“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狼狈的军士,“我们遭遇了唐军。”   “在哪?”朱邪孤注兴奋的跳了起来。   这个蠢货!   阿史那贺鲁眯眼看着自己的麾下,麾下微微点头,表示一切就绪。   从开始他就没有准备固守牢山,若是唐军不来,他就等熬过了冬天再度攻打庭州,随即远遁。   “唐军就在后面,怕是两日就能到了。”   阿史那贺鲁问道:“多少人马?”   这是最关键的。   军士抹了一把脸,“咱们去哨探了,一千骑兵,八九千步卒。”   “一万人!”朱邪孤注想仰天长啸,兴奋异常,“沙钵罗可汗,这是个机会,击败了唐军,咱们缴获那些东西,随后就去攻打庭州。”   “一万人!”阿史那贺鲁心中微喜,“一万人不是咱们的对手,咱们是骑兵,围杀了他们就是。”   “唐人近年的征战几乎战无不胜,若是此战败北……”阿史那贺鲁身体发热,但旋即谨慎就占据了上风。   “朱邪孤注,我以为咱们该分兵。”   “什么意思?”朱邪孤注就是个自大狂,历史上贺鲁跑了,他依旧固守牢山,觉得自己很牛笔,结果被梁建方斩杀。   阿史那贺鲁微笑道:“唐军若是面对牢山不肯攻打……一定会不肯攻打,因为咱们的人马太多。若是如此咱们怎么办?”   “出击。”朱邪孤注兴奋的道:“一路追杀。”   这个蠢货!   阿史那贺鲁真心觉得自己的身边没几个聪明人,不过旋即就释然了。   若是聪明人,朱邪孤注必然不会来投靠,而是会坐视,等他和唐军打出一个结果后,再选择方向。   世间的愚人何其多。   阿史那贺鲁摇头,“唐人厉害,我看该分兵,我率军在外围游弋,你领军固守牢山,唐军攻打牢山,我就从后背给他们一下。他们若是来和我厮杀,你就出牢山,侧背游击,如此,唐军必败!”   ……   求票!!! 第287章 悔不当初   阿史那贺鲁带着麾下数万人出了牢山。   “保重!”   朱邪孤注挥手,很是不舍。   阿史那贺鲁挥手,低声道:“粮草带了多少出来?”   身边有人说道:“大多被咱们带出来了。”   有人问道:“朱邪孤注若是无粮,怕是会出击吧。”   “就是要他出击。”阿史那贺鲁阴冷的看了牢山一眼,“唐军一来定然会攻打牢山,不管他出击与否,都是我们机会,走。”   数万骑悄然而去。   第二天上午。   “唐军来了。”   斥候拼命的往回跑,有人在高处清点唐军人数。   一千骑兵,九千步卒。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   “唐军一千骑兵,八九千步卒!”   远方有一队骑兵在数着人数。   一个将领说道:“令人告知可汗。”   唐军的斥候冲了过来,这队骑兵迅速退去。   “扎营!”   梁建方的声音很大。   各部扎营,梁建方带着将领们视察了牢山的地形。   “天气冷了,要抓紧攻打牢山。”回到营地,梁建方指着地图说道:“牢山敌军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是……贺鲁何在?”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答案,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得谨慎。   “大将军,贺鲁跑了。”   斥候带来了消息。   梁建方身体一震,“此战……差了。”   此战出击的目的就是收拾贺鲁,可主角跑了,就算是失败。   “牢山如今是处月部的朱邪孤注率军万余人固守。”   “万余人!”梁建方目光转动,众将都纷纷低头。   少了贺鲁,梁建方此刻怕是想杀人,谁敢触霉头就等死吧。   “大将军。”   有人开口,众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贾平安。   高德逸觉得贾平安就是个棒槌。   平日里不管老梁多看好你,多看顾你,可在这等时候,就算是老梁的亲儿子来了,但凡应对不妥,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说!”老梁看样子要发飙了,这等时候别哔哔,抓紧说。   贾平安说道:“大将军,下官以为贺鲁没跑远。”   众人讶然。   高德逸觉得少年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但他对贾平安颇有些好感,于是就出言劝了一下,“斥候怕是无法发现贺鲁的踪迹。”   没有证据你说什么?   贾平安却坚定的道:“我军一万人,贺鲁若是跑了,下官以为这是自取其辱。他的麾下会觉着此人不稳靠,面对弱敌不敢应战。作为首领,失去了勇气,何以聚拢人心?”   高德逸摇头,“可大唐兵锋鼎盛,贺鲁尽知。他胆怯遁逃……”   “那不是首领所为。”贾平安一直在用人性的角度去分析问题,而不是什么那些虚无缥缈的由头。   但最根本的就是历史上贺鲁连续跑路的原因是唐军势大,等苏定方带着万余人出现时,贺鲁激动了,主动出击。   “作为首领,他必须要带着麾下去寻求胜利。若是见到我军一万人就跑了,贺鲁的麾下会如何想?”   没有人是傻子,但大唐的将领们在多次获胜后,有些沉迷于无敌的那种心态中。这种心态导致了以后突厥人的反复,以及后期新罗和大唐的翻脸。   高德逸笑道:“大唐兵锋……”   他又说了些大唐军队的强大。   “可为了食物,哪怕是一只兔子,也敢冲着一头狼咆哮。”   这只是一个比喻。   “都消停了。”   梁建方沉吟许久,“不管贺鲁来不来,都要做好准备,修整之后……”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你大言不惭,如此大军盯着牢山之外,你领本部防御朱邪孤注,若是有了差池……”   “下官领命!”   贾平安没有丝毫犹豫。   “好汉子!”高德逸赞道:“老夫就看着,若是贺鲁真敢来……老夫亲自率军冲杀,为你挡住后路。”   贾平安防御朱邪孤注所部压力不小,一万余对一千,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节奏。而若是贺鲁军突击,贾平安所部顷刻间就会崩溃。   所以高德逸这话很是实在,也很热血。   ——老夫将护卫你的身后,你只管安心!   把身后交给同袍,这是所有人的愿望。   随后就是准备。   贾平安多要了五十名陌刀手。   当夜无事。   第二日,牢山中就出来了一队敌骑。   “三百余人。”   斥候在吃饭,从昨夜开始,他们就在不断的轮换。   贾平安点头。   “戒备。”   在他的身前,九百步卒列阵。   “敌军会试探?”   黄鹏被打了二十棍,此刻恢复了大半,但也喜欢上了给贾师傅当参谋。   “看。”贾平安在盯着冲出来的敌军。   三百骑在耀武扬威。   “弩箭!”贾平安丝毫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弩弓……放!”   大唐军中的弩弓配比率是两成,贾平安麾下两百弩手齐射,前方的敌军恍如被种了庄家的田地,惨叫声中,倒下三十余人。   注意,这是弩弓的配比率,不是弩手。   做了府兵之后,你得学会一专多能,比如说长枪的配比率是一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人要携带一千条长枪。而长枪在关键时刻还能绑在一起当作木筏。   这便是大唐的操典。   两波弩箭后,敌军损失超过六十,剩下的还在冲。   “弓手……”   二十步内是弓手。   “放箭!”   这一波……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大唐军中弓箭的配比率同样是一比一,也就是说,人手一张弓。   一波箭雨过去,敌军发现不对了。   三百骑出战,现在竟然只剩下一半。   大唐步卒能抵御骑兵,依靠的就是弩弓,外加强悍的陌刀手和长枪手。   敌将见唐军不动,就喊道:“放箭!”   骑弓的射程比不过大唐弓箭,这便是敌人最憋闷的地方。   “放箭!”   可撤回去的弩手又来了一波。   “撤退!”   敌将已经死于弩弓之下,有人率先跑路,顿时敌军一片混乱。   “出击!”   贾平安令马军出击,自己却没跟着去。   他在看着山口。   后方得了战报。   “大将军,敌军三百骑出击,我军应战,杀敌两百余。”   “真特娘的是耶耶看好的小贾!”梁建方笑道:“稳!”   他在看着前方。   贺鲁在哪?   若是远遁,那么他此次出征就算是失败了。   所以他才会赞同贾平安的建议,领军等候。   贺鲁走了就走了,可若是他在周围环伺呢?   而在更远的地方,契苾何力听取了信使的消息,阴郁的道:“梁建方所部击溃敌军游骑,可贺鲁遁逃,仅余朱邪孤注所部一万余在固守牢山。”   有将领说道:“大将军,那我军就该赶紧出击,联手攻打牢山。”   契苾何力摇头,“梁建方说让老夫依旧等候。”   “他这是何意?担心我部抢功?”   麾下的情绪有些激动,契苾何力皱眉道:“梁建方何等人?怎会如此?他说贺鲁可能就在左近,若是打草惊蛇,贺鲁会跑。”   “这不能吧?”   疑虑在大家的心中蔓延着。   ……   第一次试探被击败了,回来的数十骑看着狼狈不堪。   “敌军不过千人,步卒九百,竟然一败涂地,可见胆怯。”朱邪孤注板着脸道:“胆怯如何能胜?”   有将领说道:“有人准备投降唐人,私下出去时被拿住了。”   朱邪孤注的眼中多了冷厉,“鞭责……死!”   惨叫声中,朱邪孤注起身,目光凌厉,“我军一万余,阿史那贺鲁就在外围,如此,只要我军把敌军的前锋击溃,敌军主力自然会来援,贺鲁不傻,会随即出击。”   “要振奋士气!”   朱邪孤注吩咐道:“那个招慰使聒噪,已被我杀了,头颅可在?”   “头颅已然硝制了。”   朱邪孤注握住刀柄,残忍的笑道:“挂出去,激怒唐军,随后出击,我要唐军主将的头颅作为夜壶。”   当人头被树枝高高挂起时,万余骑兵在欢呼怪叫。   “拿出去!”   朱邪孤注笑的很惬意。   一队骑兵冲出了山口,把树枝插在边上的地里,然后开始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   唐军这边在查探。   “参军,是人头。”   人头是人头,可这是谁的人头?   贾平安还在疑惑,敌军开始大喊:“这是单道惠的人头!”   有人爬上高处,冲着人头撒尿,狂笑声震天。   “参军,是招慰使单道惠。”   单道惠被反叛的朱邪孤注一刀杀了,这也就罢了,可人头竟然被如此羞辱。   贾平安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后,吩咐道:“戒备,敌军要来了。”   这是激将法,他知道,但愤怒依旧不可抑制。   步卒迅速布阵。   朱邪孤注在山口里等待消息。   “唐军列阵,并未出击。”   朱邪孤注沉吟着,“唐军一千人,将领胆小,如此……出击,用人马去淹没了他们。”   “出击!”   山口处,无数骑兵涌了出来。   “敌军全军出击!”   尖叫声中,三个校尉齐齐看着贾平安。   此刻求援是最佳选择,谁也不能说三道四。   一千对万余,如何抵御?   “准备迎敌!”   贾平安下令,众人凛然。   这是不准备召唤援军的意思。   梁建方那边得了消息,派人来问话。   “大将军说了,若是不妥,可退后。”   贾平安平静的道:“转告大将军,某在,敌军不能寸进!”   若是敌军突破了防线,那必然是某已经战死!   燃!   来传消息的军士脸色涨红,回去说道:“贾参军说,他在,敌军不能寸进!”   副总管高德逸动容的道:“大将军,下官请命去增援贾平安。”   “下官请命!”   “大将军,出击吧。”   梁建方看着前方,用力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贺鲁是否在前方,若是在,敌军全军出击,这便是他的机会,他会突袭。若是不在……自然万事皆休。但……有机会若是放过了,老夫心有不甘。”   高德逸说道:“可贾平安那边以一敌十……”   你梁建方不是看好贾平安吗?可为何让他置身于此等绝境中?   梁建方淡淡的道:“上了沙场,老夫的眼中只有敌军。”   唯有六亲不认,才能在沙场上凯旋。   但梁建方却看了后方一眼。   小贾!   ……   “弩弓……放!”   两波弩箭造成的伤亡很大。   但敌军万余人的规模,这只是沧海一粟。   “弩手退后,连续放箭。”这是大唐的杀敌招数。   前方,敌军撞了上来。   “杀进去!”   朱邪孤注喊道:“唐军人少,一击就击溃他们!”   数百人的步卒阵列,此刻鸦雀无声。   李敬业握紧陌刀的刀柄,只觉得热血沸腾。   “杀!”   前方的长枪手奋力刺杀。   一个长枪手被撞飞,扑倒在李敬业的身前。他的嘴张开,大口大口的在吐血,伸手……旋即手垂落,眸色黯然。   李敬业只觉得心中一震。   这便是沙场。   和第一战不同,这才是真正的沙场。   大唐无数次面对优势敌军,每当遇到艰难时,都是步卒在扛。   但每一次他们都没让大唐失望。   前方指挥的队正嘶吼道:“刺杀!”   长枪手们奋力刺杀,身后一波弩箭飞过去,让敌军士气一滞。   “唐军竟然顶住了!”   朱邪孤注瞪大了眼睛,骂道:“那些唐人已经死伤惨重了,杀过去,长枪手顶不住连续冲击,别停!”   他信心十足的道;“冲散唐军后不要停,一路冲杀过去,直至遇到唐军主力。”   “杀!”   敌军越发的疯狂了。   长枪手连番刺杀,体力消耗很大。   当一个长枪手刺杀无力被敌军撞飞时,贾平安吩咐道:“刀斧手!”   这是杀手锏。   “参军有令,刀斧手上前!”   李敬业浑身发热,喊道:“闪开!”   前方的长枪手闪开,李敬业率先冲了出去。   一骑刚好上前,敌军看到的是一个身材宽厚的不像话的唐军。   陌刀挥舞。   敌军只觉得刀光闪过,旋即人头就飞了起来。   “要猛!”   这是贾平安在战前给李敬业的交代。   陌刀手不猛,那便和长枪手并无区别。   “杀!”   陌刀再斩。   硕大的马头被一刀斩断,马背上的敌军跌落。   “上前!”   李敬业不断突前,哪怕左右皆无同袍,他依旧在不断往前。   鲜血喷涌在他的身上,他奋力睁开眼睛,粘稠的血液从眼皮上方缓缓滴落。   “杀!”   他奋力挥刀,一刀把右边的敌军斩杀,其势未消,竟然把当面的敌军斩杀。   这个凶人!   “唐军悍勇!”   朱邪孤注闻声看去,骂道:“围杀了他!”   敌军开始向李敬业这边靠拢。   “敬业!”   后面有人在焦急的高呼,李敬业却没有回头。   “杀!”   他不断挥刀,人马的尸骸渐渐堆积。   他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前进。   尸骸堆在前方,一骑飞跃过来。   半空中他就被李敬业一刀斩杀。   “避开他!”   敌军竟然被他杀怕了,从两侧绕了过去。   前方胶着,唐军不断冲杀,敌军不断突击。   “如何?”梁建方问道。   贺鲁依旧没有出现,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还在厮杀,我军步卒很辛苦。”   ……   “刺杀!”   长枪手不断刺杀,敌军反复冲杀,可唐军的阵列就像是礁石,丝毫不动。   “撤退!”   朱邪孤注知晓该撤了,但不是退兵,而是退回来修整。   后来高丽人冲击大唐步卒的最高纪录是三次,唐军阵列悍然不动!   这才是第一次。   敌军退后。   “看看唐军如何,追击吗?”朱邪孤注在盯着唐军的诸将。   “修整。”   贾平安的命令很简单。   唐军开始收治伤员,检查兵器,搬运物资。   “唐军丝毫不乱。”朱邪孤注冷笑道:“有趣,准备,歇息后再度冲杀。”   贾平安下马大步过去,李敬业拎着陌刀过来,欢喜的道;“兄长,某斩杀十余人。”   这个悍勇的小子!   贾平安一巴掌抽在他的头盔上,“某让你突前了吗?”   他让李敬业猛一些,不是让他单枪匹马。   士气还不错,但敌军人多势众,唐军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好在有大军在后面坐镇。   对面,朱邪孤注在给麾下打气:“唐军就千人不到,他们的主力九千人就在前方,可他们在等什么?就是在防御贺鲁。所以只要击溃这股唐军,此战必胜。”   他红着眼睛道:“先前的指挥中,唐军将领中规中矩,可他却不知道我处月部勇士的悍勇,出击吧,用人马的尸骸去淹没唐军。”   “杀!”   敌军再度出击。   “弩弓……”   弩箭飞舞,敌军惨叫落马。   嘭!   这一次长枪阵在第一时间就遭遇了考验。   敌军不断冲杀,长枪手们拼命的刺杀,可不时有零星敌军冲了进来,旋即被陌刀手斩杀。   “参军,长枪手损失惨重。”   长枪手损失了两成,在这个时代,堪称是溃败的结局。   但唐军不同。   “稳住。”   贾平安没有丝毫动容。   号角声突然传来。   “是贺鲁!”   远方出现了黑线。   梁建方身体一震,“去告诉契苾何力,贺鲁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口方向,这一刻他再也顾不上这边了。   小贾……   稳住!   箭雨飞了过去,敌骑依旧不停。   后续的跳荡兵在待命,再后面就是辎重队。   他并无退路。   朱邪孤注看到唐军的窘态,大喜过望,“唐军力竭了,全军出击。”   这是决战。   朱邪孤注志在必得!   敌军疯狂而来。   贾平安盯着敌军的速度,突然吩咐道:“跳荡出击。”   这是孤注一掷?   跳荡兵们手持长枪冲了上去,一波刺杀,竟然把敌军的速度延缓了下来。   “准备!”   贾平安下令。   一百披甲骑兵披上马。   这便是大唐对敌人最大的威胁——具装骑兵!   甲衣披上,就像是铁人铁马。在中原的技术没有大规模外传之前,在工匠没有被大规模掳去之前,这便是大唐的核武器。   贾平安举手。   大旗前压!   “出击!”   一百骑兵冲了出去。   朱邪孤注看到了,他吩咐道:“拦截敌骑!”   他不知道大唐具装骑兵的厉害,当贾平安一马当先撞进去时,朱邪孤注面色大变。   贾平安一刀枭首敌军,伸手提起人头,狂吼道:“万胜!”   阿宝人立而起,奋力长嘶。   唐军欢呼,“万胜!”   “唐军步卒在冲杀!”   朱邪孤注的命令还未下达,唐军步卒就发狂了。   陌刀手们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能激起无数鲜血喷溅。   没有人畏惧。   没有人退缩。   那一双双眸子里全是狂热。   “这是大唐?”   第一次和大唐大军厮杀的朱邪孤注面色惨白。   就如同以后无数异族的首领那样,他浑身颤栗,悔不当初!   ……   求票! 第288章 万胜   “杀!”   一根狼牙棍挥舞而来。   对面的敌军张开嘴,奋力嘶吼,想一棍把贾平安捶落马下。   贾平安在马背上倾斜身体,阿宝顺着他身体倾斜的方向跑偏了。   这一偏正好帮了贾平安避开狼牙棍。   狼牙棍势大力沉,但却不好收。   贾平安坐直了身体,就在敌军绝望的眼神中挥刀。   鲜血喷溅出来,贾平安盯住了前方的朱邪孤注。   他甚至还看了一眼被悬挂在树枝上的人头。   杀了大唐的人,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死!   朱邪孤注被簇拥着,双目尽是厉色,死死的盯住了贾平安,“唐将冲阵,莫要一股脑去围杀,分批冲杀!耗死他!”   有人说道:“唐将悍勇。”   朱邪孤注骂道:“我们更悍勇!这只是一股子血勇之气,磨掉它,弄死他,某要在……什么声音?”   呜呜……   牛角号声苍凉,可朱邪孤注却差点从马背上蹦了起来,狂喜道:“贺鲁来了!贺鲁来了!”   敌军士气大振。   “击溃他们,咱们去夹击唐军!”   朱邪孤注意气风发的指挥着,敌军人人奋勇争先。   压力陡然变大。   贾平安连续挥刀,只觉得手臂酸软。   前方的敌军仿佛无穷无尽。   他知道,这是士气上来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做出反应。   他盯住了朱邪孤注。   斩杀敌将!   横刀劈斩,前方的敌军纷纷落马。   一把长刀从他的腰间擦过,火星四溅。   这便是甲衣带来的好处,而在这个时代,能披甲的军队就是劲旅。   他怒吼一声,长刀顺势一撩,敌军倒下时,后面冲来了一个敌将。   此人先前就在朱邪孤注的身边,此刻上来,就是要斩杀贾平安。   铛!   贾平安仓促间格挡,差点被劈落马下,双方的战马都停了下来,近身厮杀。   连续三刀,贾平安看着岌岌可危。   朱邪孤注喊道:“斩杀了他!你为头功,哈哈哈哈!”   只要斩杀了唐将,唐军将不战而溃。   杀散了这伙唐军,他就能直扑唐军主力的后背。   此战必胜!   他喊道:“立下头功者,甲衣优先挑选!”   突厥此刻早已不再是鼎盛时期的模样了,甲衣就是奢侈品。所以闻言敌军都欢呼了起来。   贾平安看着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敌将双手握刀,双目圆瞪,这一刀他将不遗余力。   “杀!”   贾平安此刻想到的是自己练刀的细节。   格挡不要硬挡,顺势倾斜卸力。   他微微倾斜长刀。   铛!   这一声更小了些,敌将的长刀顺着刀锋滑了下去。   横刀被压下,手臂肌肉被压缩,旋即反弹。   这便是厮杀的细微处,也是诀窍。   什么是刀法?   不管他从邵鹏那里学了多少,可最终都演变成了自己的刀法。   没有什么固定的招数,有的只是随机应变。而所谓的招数就是基本功,就像是毛笔的技法一样,你要练习,但当你熟练后,这些技法就融入到了你的手法里,变成了你书法的一部分。   贾平安借助着肌肉反弹的力量,轻松挥刀。   敌将的胸腹处鲜血喷溅,贾平安再度挥刀,一手拎着人头,奋力摇晃。   “万胜!”   被压制的唐军爆发出了狂吼。   这便是将领的作用。   薛万彻勇冠三军,带着数百骑也敢冲杀数万敌军。   薛仁贵一袭白衣,单枪匹马冲杀,令高丽人胆寒。   程知节一根马槊在手,有我无敌……   这便是大唐。   不是因为兵甲锐利,不是因为繁华,而是……你悍勇,我比你更悍勇!   横刀轻松挥斩,前方的敌军格挡,贾平安借力收刀,随即一刀斩杀了敌军。   他厮杀的越发的轻松了。   “万胜!”   那些唐军从第一眼见到这位少年子总管时,心中颇有疑虑,担心他靠不住。   第一战贾平安指挥的很是稳定,于是军心初定。   这一战刚开始大伙儿都在厮杀,无暇他顾,等敌军士气大振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贾平安。   这不是什么稳坐中军的时候,每当遭遇了艰难时,先帝总是喜欢带着玄甲骑兵冲阵,击溃敌军。   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就算是统帅,在此刻也会亲自冲杀。   什么儒将,不好意思,你若是不能领军冲杀,这等将领屁用没有。   唯有李靖!   李靖可以安坐中军,只要他在,将士们心中就有底气。   那是大唐第一名将!   贾平安眼睛发红,死死地盯住了朱邪孤注,“斩杀敌将!”   他奋力把敌将的人头扔了过去。   朱邪孤注怪叫一声,喊道:“拦住他!”   他的身边全是护卫,此刻冲杀过来。   “杀敌!”   右侧的步卒开始了冲杀。   陌刀不断砍杀,李敬业浑身浴血,每走一步,身下都会聚集一滩血泊。   贾平安的突击成功的将敌军主力吸引了过去,压力骤然一轻的步卒开始了反击。   黄鹏喊道:“冲杀上去!别停!”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督战的职责,拎着横刀冲杀在前。   弩手们也拔出横刀蜂拥而至。   ……   漫长的黑线越来越近。   阿史那贺鲁在看着前方列阵的唐军。   “可汗,九千人。”   身边有老将一眼就判断出了唐军的规模。   阿史那贺鲁抚须微笑道:”果然是一万人,我听到了厮杀声,这是朱邪孤注出击了吧,唐军一千人,他一万余,唐军挡不住多久,当面的是谁?”   有人说道:“是梁建方!”   “梁建方?”阿史那贺鲁看看左右,那自信不加掩饰,“此人名不见经传,我记得他原先是程知节等人的麾下,此战必胜。”   老将说道:“唐军依旧是步卒列阵,马军观战,可汗,要快速击溃唐军的步卒,否则会很麻烦。”   “我知道。”阿史那贺鲁此刻心情振奋,“唐军惯用步卒拦截我军,等我军疲惫时,再用骑兵冲杀,屡试不爽。今日我便击破他们,让那些部族看看,什么是突厥勇士。”   老将欢喜的道:“只要击败了唐军,咱们随后就能攻打庭州,拿下庭州后,里面有许多物资,咱们就能顺势招揽部众……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阿史那贺鲁之名将会世人皆知。   阿史那贺鲁面色微红,呼吸急促。他拔出长刀说道:“唐人侵占了咱们的草原,他们烧杀抢掠,咱们已经退到了牢山,可他们依旧来了,可见是要斩尽杀绝。”   咳咳!   老将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当年可是俺们突厥人冲进中原去烧杀抢掠啊!   而且这次咱们也破了两座城,杀了数千唐人,这个烧杀抢掠真心用不到唐人的身上。   阿史那贺鲁刀指前方,“为了我们的勇气,为了给妻儿带去更多的战利品,今日我们将战无不胜!杀!”   “杀!”   无数长刀挥舞,咆哮声中,万马奔腾。   马蹄重重的敲打在枯黄的野草上,野草旋即化为齑粉,尚未飘落,第二匹马又把这些齑粉踩在了泥地里……   无数敌军呼喝着。   声势惊人!   “大将军,敌军全军突击。”   骆弘义面色微变,不是畏惧,“阿史那贺鲁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他不怕崩溃吗?”   梁建方看着在渐渐加速的敌军,沉声道:“此刻朱邪孤注在我军侧背,若是他击溃了左虞侯军,随即就能夹击我军。阿史那贺鲁并非无能之辈,自然知晓这个机会的难得,他若是还藏着掖着,那便是自寻死路。”   骆弘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刀柄,“敌军……左翼!”   梁建方看到了,敌军的最前方有将领在,那将领带着敌军渐渐偏向了唐军的左翼。   “是高德逸处。”梁建方冷冷的道:“告诉高德逸,老夫在看着他。”   传令兵跑了去,再回来时说道:“高将军说请大将军放心。”   “老夫说了要护着贾平安的后背,就不会食言!”   高德逸的脸冷的就像是冰块。   数万敌骑疯狂冲向了他这边。   “大将军说,中军和侧翼将会用弩弓支援咱们。”   “但阵型不可乱!”高德逸把梁建方未尽之言说了出来,“若是中军和右翼来支援某,敌军利用骑兵的优势,顷刻间就能调转方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奋力喊道:“儿郎们,此战……”   数千人振臂高呼,“大唐必胜!”   “士气高涨啊!”高德逸觉得身上发热,当敌军距离拉近时,就听有人喊道:“一百五十步……弩弓……放箭!”   一波弩箭飞了过去。   疾驰中的敌军倒下了一片,但旋即空白处被后续的骑兵填补。   骑兵的冲杀靠的就是无穷无尽,如波浪般的连续冲击。   “放箭!”   弩箭不断给敌军带来伤亡,但对于数万敌军来说,这不算什么。   “二十步……弓箭手!”   弩手已经撤了回来,弓箭手在最前方张弓搭箭。   “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弓箭手后撤。   长枪林立!   陌刀手在第二排。   “放箭!”   临战指挥的校尉非常狡诈的留下了一波弓箭手,就在敌军以为即将冲阵时,一波箭雨成功的把前方的敌军射了个人仰马翻。   梁建方赞道:“干得漂亮!”   大唐军中从不乏人才,关键是不乏让人才出头的机制,所以名将才源源不断的涌现。   “小贾如何?”梁建方问道。   身后在观察的将领说道:“还在坚持。”   梁建方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对身后战局的挂念。   ……   “全部冲过去,杀了唐将!”   朱邪孤注要疯了。   唐将带着一队骑兵竟然把他的麾下全搅乱了。   而唐军的步卒也趁机冲杀了进来。   “迂回!”朱邪孤注果断命令迂回,只要闪开空档,给他加速的空间,回过头他就能冲散了唐军的步卒。   步卒不列阵,对于骑兵而言就是猪羊。   可他刚转身,有人喊道:“唐将追上来了。”   阿宝跑发了性子,一骑绝尘啊!   甘妮娘!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这匹马。   他一人就这么冲进了敌军中,前方就是朱邪孤注。   朱邪孤注大喜,“杀了他!”   “看那里。”   有人在尖叫。   朱邪孤注看了一眼左侧,就见一个唐军步卒在狂奔。   甲衣早就被他丢弃,他赤果着上半身,拖着陌刀在奔跑。   “兄长!”   在看到贾平安一骑冲进了敌军中后,李敬业就冲出了不成型的阵列,一人在追杀敌军。   一骑阻拦,被他一刀砍了。   两骑上前,他一刀一个。   无人能挡!   “这是唐军的悍卒!”   陌刀将的威力就在于防御和冲杀无敌。   安史之乱时,李敬业带着陌刀队阻拦着敌军的铁骑,牢牢的保护了大军的安全。敌军溃败时,他率领陌刀队追杀,无人能挡。当唐军溃败时,又是他,率领陌刀队断后,把唐军的身后变成了屠宰场。   那些步卒看到这个场景,不禁热血沸腾。   有人仰天喊道:“杀上去!”   什么优势敌骑,什么步卒……   杀了就是。   唐军的步卒乱了。   “阵型,保持阵型!”黄鹏在呼唤,可两个校尉已经杀红了眼,拎着陌刀冲在了第一线。   一队敌骑冲杀过来。   “杀!”   数十陌刀手挥刀。   瞬间,人马的肢体飞舞在空中。   鲜血飙射的到处都是。   “杀!”   黄鹏的视线内全是红色。   这才是陌刀手的终极形态。   有进无退!   敌军胆怯了。   “唐军凶悍。”   有人叫惊呼。   朱邪孤注面色惨白,“拦截他们。”   他需要时间来换取空间,只要给他空间,他就能再度集结麾下,然后用游斗的方式,把已经散乱的唐军一一剿灭了。   “挡不住了。”   “撤吧!”   各种声音交织着,让朱邪孤注心烦意乱。   “唐将来了。”   尖叫声旋即变成了惨叫。   朱邪孤注回头,就看到了一张被鲜血染红的脸。   唐将何时追杀到了身后?   他只觉得毛孔张开,旋即遍体生寒。   “挡住他!”   挡不住了。   贾平安冲杀过来,朱邪孤注手忙脚乱的拔刀,身边的护卫大吼一声,刚吼完,就被一箭射死。   “杀!”   贾平安挥刀。   朱邪孤注养尊处优多年,早已不复悍勇。   他慌乱中格挡,喊道:“我的护卫何在?”   第二刀,他依旧挡住了。   但他却绝望了,“我愿降!”   但贾平安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犹豫。   单道惠就在树枝上看着这里。   横刀挥舞。   人头掉落,被贾平安接住。   战场仿佛安静了一瞬。   贾平安提起人头,疯狂摇动。   “万胜!”   唐军欢呼。   败了!   敌军最后的勇气消失,开始四处奔跑。   “参军威武!”   一个军士情不自禁的喊道。   “参军威武!”   ……   “杀!”   前方的步卒在奋力厮杀。   梁建方在观察着,身后是九百骑兵,这是他的战略力量。   “大将军,左翼可要增援吗?”   梁建方沉声道:“去问高德逸。”   高德逸依旧稳定。   弓箭手不断的放箭,长枪手不断的捅刺。   无数次面对敌骑时,就是长枪手挡住了他们的冲击。   “儿郎们士气高涨!”高德逸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但敌军势大。”   “可要援兵?”前方岌岌可危,几度被打破阵列,但悍勇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把敌军驱赶了出去。   高德逸摇头,“老夫说过,要为贾平安挡住身后的敌军。”   更深层的原因是,若是要援兵就演变成了添油战术,敌军在相对狭小的左翼可以从容的冲杀,磨掉唐军的有生力量。   “贾平安……”副将迟疑了一下,“能守住山口就是成功。大将军留下了三百步卒,这便是准备去增援他的。”   梁建方的手中还有三百步卒,但他希望别用上。   敌军太疯狂了。   阿史那贺鲁在呼喊着,“快,打破敌军,咱们和朱邪孤注会师。”   但朱邪孤注呢?   那个贱人!   阿史那贺鲁看着山口方向,说道:“一万余处月部的精锐,他竟然不能冲破一千唐军的封锁,让我很是失望。”   有将领笑道:“可汗,朱邪孤注自以为是,怕是想彻底剿灭了那股唐军。”   这个是可能的,不,是非常可能。   阿史那贺鲁笑道:“贪功如此,战利品少分些给他。”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那是什么?”有人眯眼看着山口方向。   阿史那贺鲁看到了一些黑点在向着这边移动,不禁笑道:“好!是朱邪孤注来了,全军突击,不必限于唐军左翼,全面冲杀。”   “此战……胜了。”阿史那贺鲁笑的很是欢喜,“我想去长安城看看,不是臣子的身份,而是征服者。”   那些黑点越来越近。   “不对!”有人惊叫道:“可汗,不对,是唐军。”   “胡说!”阿史那贺鲁面色涨红,在马背上站起来些……   千人不到的骑兵,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是唐军!”   阿史那贺鲁重重的坐回马背上,失魂落魄的道:“朱邪孤注退了,那个自大的蠢货,他竟然躲进了牢山之中。他辜负了我的期望。”   “可汗,有人头。”有人指着前方,“那旗杆上挂着人头。”   阿史那贺鲁只觉得遍体冰凉,“是谁的?”   众人默然。   除去朱邪孤注的人头之外,还有谁的人头值得唐军挂在旗杆上。   “万胜!”   就在敌军全面冲击之时,唐军的身后马蹄声大作。   梁建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狂喜。   “小贾!”   贾平安一骑当先,身后的大旗上悬挂着一颗人头。   无数唐军振臂高呼,“万胜!” 第289章 自信   在梁建方看来,培养将领就得让他们见血。   何为见血?   就是要让他们在厮杀中去琢磨,去感悟兵法。   所以当他把贾平安带上的时候,这一路就没给他好脸色。   他在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左虞侯军在行军时是大军前锋,贾平安带着麾下把哨探的事儿做的很是出色。   在厮杀时,他故意把贾平安丢在前方,让他独立面对千余敌骑,自己却心中担忧,盘算着时间赶去增援。   可贾平安从未让他失望。   而此次他令贾平安去堵截朱邪孤注,这是一次赌博。   一旦失败,朱邪孤注就能夹击他的大军。   但……老梁就是老梁。   用他的话来说,你什么重任都不敢交给年轻人,那他们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当年的李勣才多大?就成为一方大佬,独立面对各方攻伐,兀自不乱。   没有历练哪来的名将?   大唐的那些名将,包括梁建方都是在开国的无数次厮杀中杀出来的。   当军队不再杀人时,再无名将。   所以他冒险把贾平安扔到了山口那边去,却一直在牵挂着。   他担心贾平安会被击溃。   击溃也就罢了,那个少年性子执拗,怕是会拼死阻拦,随后兵败身死。   他表现平静,可心中却在焦虑着。   当看到了贾平安时,一股欢喜涌起。   老夫没看错人!   贾平安果然击败了朱邪孤注。   但有人在惊呼,“那是人头!”   谁的人头有资格被挂在旗杆上?   唯有敌军主将。   “是朱邪孤注!”   高德逸在欢呼,“娘的,老夫还说为他护住身后,可他却杀了朱邪孤注。”   梁建方也看到了人头。   “朱邪孤注!”   他不禁大笑,“他竟然杀了朱邪孤注?老夫没看错人,没看错人!”   “大将军,他们往敌军侧翼去了。”   敌军正在全面冲击唐军的阵列,贾平安率领的数百骑兵就从侧面插了进来。   就像是两个男女正在你情我愿时出现了第三者一样,敌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侧翼瞬间被突破。   朱邪孤注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双目无神的看着阿史那贺鲁的麾下无助茫然的场景。   “击退他们!”阿史那贺鲁嘶吼道:“这是唐军惯用的骑兵突击,必须击退他们,否则……”   没有什么否则。   当阵型被搅乱时,就是崩溃之时。   阿史那贺鲁派出了身边的精锐反扑。   “撤!”   贾平安率军后撤,敌军愕然。   可他们的阵型却有些乱。   梁建方敏锐的抓住了机会,“跟随老夫来。”   他带着数百骑兵从中间冲了出去。   只是一个冲击,就让敌军退却。   但敌军显然并未崩溃,后续的敌军让开了通道,让溃兵退下来,同时虎视眈眈的盯着梁建方的骑兵。   “撤!”   梁建方潇洒而退,正好遇到回来的贾平安。   “干得好!”   梁建方笑道:“这一下冲杀时机不错,更妙的是你部乃是疲兵,却装作是精锐冲杀,一下吓唬住了阿史那贺鲁,给了老夫突击的机会,顺利击退了这一波攻势。”   贾平安拱手,“下官所部疲惫不堪,确如大将军所说需要修整。”   高德逸在前方等候,见他来了,二话不说就把他抱下马来。   “老夫说守护你的身后,最后却是靠着你才击退了敌军的冲击,惭愧。”   高德逸目光中全是欣赏之色,“这一战是如何打的?说说。”   此刻敌军退却,唐军赶紧修整,有人吃东西,有人检查兵器,一片安详的气氛。   贾平安说起了自己此战的经历。   当说到自己率骑兵突击时,众人不禁目光炯炯。   这是大唐的战法,当局势危急,或是敌军混乱时,大将会率领骑兵冲杀,一举击溃敌军。   “这是太宗皇帝的兵法,咱们一直延续至今。”梁建方赞道:“你竟然能率军冲阵,这便是有了名将之姿。再能斩杀了朱邪孤注,老夫……”   他真的想到了家中的孙女。   “好一个贾平安!”高德逸大声的道:“可惜此刻在厮杀,否则当邀功。”   邀功就是报捷。   梁建方笑道:“为何不可?”   高德逸拍拍脑门,“这是鼓舞士气之举,老夫却误了。”   顷刻间贾平安的战果就被传到了各军。   “万胜!”   欢呼声中,贾平安平静的看着前方。   这只是开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在战场上寻找到归属感。   大唐的征战漫长,几乎从建国开始,一直延续到了灭亡时,从未消停过。   而对手从突厥人不断变换,吐蕃、高丽、西域、大食人……甚至是南诏。   这是个面临无数对手的大唐。   但这个大唐在此刻无比幸运的拥有着一支无敌雄狮,更有着无数名将。   这时的大唐不能败。   只需一次大败,就足以丧失大唐的心理优势。   所以程知节后来征伐阿史那贺鲁不利后被重罚,告老归家。   而薛仁贵在大非川兵败后被贬为庶民。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后续玄宗时,大唐兵败恒罗斯,这是帝国余辉,也是一记警钟。但玄宗依旧歌舞升平。   葛逻禄人做了叛徒,但毫无疑问,那个时候的大唐军队远离本土,以少击众,每一次都是在冒险。   大食人。   那个强大的对手,他们至今依旧隔几年就来一次长安,号称进贡。   所有人都欢喜来自于远方的臣服,唯有贾平安知道,大食人一直在觊觎着东方,并积极干涉西域局势。   西域那块地方势力纷杂,要想厘淸何其艰难?   更遑论还有吐蕃这个对手打破了大唐的封锁,兵临西域,给了大唐极大的压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贾平安的脑海里。   这个大唐当不会如此!   他抬头,前方的敌军正在整队。   阿史那贺鲁在叫骂。   “那个无能的朱邪孤注,一万余人竟然被一千唐军击败,自己更是兵败身死,他死也就罢了,可咱们如今该如何?”   他本是个狐疑的性子,历史上苏定方领军万余,阿史那贺鲁觉得以众击寡定然能胜,这才敢带着麾下去冲杀,结果被苏定方击败,随后就是漫长的追杀。   麾下的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可汗,唐军就那些人,击败了他们前方再无阻碍,咱们去打庭州,唐人得知大军覆灭,定然慌张,咱们顺势大张旗鼓,周边那些臣服了唐人的部族马上就会投奔……”   这是一个金闪闪的谋划。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多了迟疑。   历史上他就是靠着这个迟疑,连续躲过了梁建方和程知节的追杀。   “可汗,若是退却……”   阿史那贺鲁看看那些将士,心中一个激灵。   “一万唐军就让咱们退却,将士们怕是会惶然。”   后世那支队,见到某些球队就怕,本来十成本事也就能用出五六成来。而对手见他们害怕,心情极端放松,十成本事能使出十二成来,于是踢的轻松写意。   这等畏惧一直延续了几十年,以至于成了心魔。   而若是贺鲁面临一万唐军选择撤退,后果就是军心散乱。   他咬牙道:“此次咱们分兵。从左右绕过去,打散唐军。”   麾下将领说道:“可汗,这样固然能让唐军分散,可我军也分散了。若是唐军趁机发动突击……”   唐军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你分兵就是作死。   娘的!   阿史那贺鲁愁肠百结。   有人说道:“那要不……咱们用小股人马去袭扰,两三千即可,从侧翼给他们一下,他们若是动了,咱们主力就趁机冲击。若是不动,侧翼始终有威胁。”   “妙啊!”阿史那贺鲁看看此人,赞道:“此战若是取胜,你为头功。”   随即三千骑兵从右侧绕了过去。   “出击!”   阿史那贺鲁喊道:“此战定然要击败唐军,一路杀到庭州,一路洗劫!”   听到洗劫,敌军都激动了。   想想以前的突厥,那是多么的牛逼,可自从被唐人击败后,日子堪称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要洗劫的程度。   对面的梁建方看都不看侧翼的敌骑,说道:“靠近就给一波弩箭。”   撒比,三千骑兵也敢来偷袭,也不看看大唐那些武装到牙齿的精锐。   “放箭!”   一波箭雨,侧翼的敌军留下一堆尸骸,灰溜溜的撤了。   要想侧翼偷袭,少于五千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放箭!”   双方接触了。   贾平安带着麾下在修整。   他吃着焐热的干饼子,喝着冰冷的水,冷的牙齿都麻了。   没有人说话,李敬业坐在他的身边,一口一口的吃着,就和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他吸吸鼻子,突然张嘴就吐。   “可是受伤了?”贾平安心中一紧,赶紧问道。   “人血太臭。”李敬业继续吐。   贾平安满头黑线。   合着你杀人都杀几天了,现在才觉得人血臭?   这反应也是没谁了。   “继续吃!”贾平安拍拍他的背,随后起身去了前方。   “还不到你厮杀的时候。”梁建方冷冷的道:“等着。”   好吧,蹲着。   贾平安近距离旁观着老梁的指挥。   “敌军突破了。”   “压回去!”梁建方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不变。   “敌军侧翼又来了。”   “弩箭。”   前方反复厮杀,梁建方一动不动。   他突然下令,“骑兵上马。”   具装骑兵平时不能在马背上长久骑乘,否则战马扛不住。   唐军的骑兵上马,敌军就慌了,攻击节奏混乱。   “准备……”阿史那贺鲁在准备迎接唐军骑兵的冲击。   ……   人呢?   唐军的骑兵下马了。   卧槽尼玛!   阿史那贺鲁被气得鼻孔生烟。   合着他被梁建方给耍了。   那些敌军也觉得憋屈,于是呐喊着冲杀。   “上马!”   骑兵再度上马。   还来?   阿史那贺鲁刚想叫骂,有人说道:“前方的攻击缓下来了!”   他抬头看去,就见双方的绞杀处此刻乱做一团,却是大唐的陌刀手上来了。   “杀!”   李嗣业吐完了,依旧扛着陌刀混进了陌刀队里。那队正看了他一眼,本想把他赶出去,可有人说这是英国公的孙儿。   罢了。   和以后不同,现在大唐将领把子弟送到军中第一线是常态,你不让他们的子弟去厮杀就是冒犯。   当李敬业挥刀时,队正懵了一下。   当面的敌骑被他一刀两段,那战马竟然被吓得人立而起,挡住了后续敌骑的路。   可李敬业却不耐烦的上前一步……   甘妮娘!   队正怒了。“回来!”   军中进退都有度,违令就是寻死。   可李敬业只是一步而已,目的就是为了斩杀后面的敌骑。   这一刀从肩膀劈斩进去,从另一侧的腰部出来,一个半截敌军就这么歪斜着落马。   “这特娘的!凶啊!”队正不禁赞不绝口。   机会来了。   梁建方回身道:“左虞侯军。”   “大将军。”贾平安就在等着机会。   梁建方看着他,眼中有欣慰之色闪过,“跟着老夫。”   “领命!”   贾平安上马,集结了麾下剩下的数十骑。   前方,敌军正在混乱。   这一战从示敌以弱开始,到一万唐军扛住了数万敌骑的冲击为终结,随后就是决战。   贾平安想起了恒罗斯之战,大唐数万军队在敌国腹地,面对大军围杀,依旧不惧,最后溃围而出。   这便是大唐!   梁建方微微昂首,举起了马槊。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中,梁建方当先冲了出去。   但凡冲杀,主将冲在最前方。   这便是大唐的战法。   在未曾见识过战阵时,贾平安觉得这种战法落伍了,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可在见到一眼看不到边的敌军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以弱胜强,必须要主将身先士卒。   九百余骑兵冲进了敌军中间。   “杀!”   双方呼喊厮杀着。   梁建方冲杀在前,蓄力已久之际,无人能敌。   身后的骑兵顺势扩大了冲击圈。   “杀!”   步卒不失时机的发动了进攻。   乱了!   阿史那贺鲁喊道:“前面压住!压住唐军。”   他毕竟是武人,知晓现在不能退,否则就是大败。   但唯一的法子就是挡住唐军的骑兵。   “都去!都去!”他把身边的精锐都派了出去。   “那是谁?”   梁建方冲杀在前,无人能是一合之敌。   “是梁建方!”   多少年了?   他一直被压制着,那些名将领兵厮杀,他只能小打小闹。   泥人也有土性啊!   今日就是他爆发的时刻。   马槊刺入敌人的胸中,旋即借力拔出,那用柘木制造的枪杆瞬间回弹。   回弹的马槊被梁建方轻松挥向右边,一个敌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长长的槊刃给切开了脖颈。   接着马槊横扫,一个敌军用长刀格挡,可哪里挡得住……   马槊打造艰难,而且因为那高弹力的柘木枪杆,更是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这等东西就像是流星锤,一般人你练不好。   “杀了梁建方,赏一千帐!”   阿史那贺鲁发狂了,给出了重赏。   敌军猬集。   步卒在拼命的冲杀,那些弓箭手不断的跟随放箭,跳荡兵们也冲上来了。   到处都是厮杀声。   脚下不是敌军的尸骸,就是同袍的尸骸,踩在血泊里挥刀,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杀戮,鼻端嗅到的都是血腥……   “这是地狱!”   贾平安第一次见识这等大战,不禁浑身颤栗。   他兴奋了。   阿史那贺鲁就在左前方,梁建方带着人一路凿穿过去。   敌军在拼命阻截,可贾平安突然带着麾下从斜刺里杀了出来。   原本的防御阵型乱了。   梁建方回身看了一眼,喊道:“斩杀了贺鲁!”   贾平安知晓自己回头要挨收拾了,却也不管不顾,喊道:“贺鲁死了!贺鲁死了!”   唐军欢呼,贺鲁懵,但不明真相的麾下却乱了。   “可汗!”   梁建方那个老贼太狠了,杀的人心颤。   还有偏师竟然冲出阵型,从侧面杀了过来。   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撤!撤退!”   阿史那贺鲁回身就跑,有人喊道:“撤退!”   这不叫做撤退,这是溃败!   瞬间敌军就呈现了溃败之势。   “敌军败了!”   唐军激动了,除去看守辎重的人马之外,全军展开了追杀。   兵败如山倒啊!   贾平安后世看史书,上面记载大唐某名将率领两百骑冲杀,击溃敌军上万人,那时候他觉得有些假,   可当他亲身经历了这一战时,什么疑惑都没了。   看看那些唐军,一对三兀自信心满满,竟然狞笑着冲了上去,主动发起进攻。   看看李敬业,拎着一把陌刀横扫四方。   再看看后面的那些步卒,没有人畏惧过。   他想起来了。   看看后世的史书,大唐军队征战几乎都是以少胜多。   为何?   为什么?   贾平安走神了。   “参军!”   边上一个骑兵挥刀为他格挡,随后一刀把敌军斩落马下。   这个骑兵见前方十余人围困了一名同袍,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一打十……   他竟然毫不犹豫。   两个唐军里应外合,把十余敌骑杀的胆寒,剩下的亡命奔逃。   贾平安突然悟了。   没有什么原因。   若是真要寻一个原因,那便是……   “自信!”   沙场征战只是一个缩影。   这个民族曾数次倒下。   但它有灿烂的文化,有无数让人崇敬的先辈,有不屈的精神。他们能低头耕种创造繁华,也能抬头杀敌威震四方……这一切让他们无比自信!   这样的民族,当它重拾自信后,压根就不畏惧任何对手!   ……   求票。 第290章 辱骂大唐臣子,斩   阿史那贺鲁被簇拥着亡命奔逃。   身后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仅仅是一千骑兵,就在追赶着他们。   数万骑兵被一千骑兵追赶,这在许多人的眼中就是个笑话。   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常事。   “可汗快走!”   一个侍卫返身冲杀,甫一接触,就被唐军斩落马下。   “发现唐军!”   就在侧翼,无数骑兵冲杀了出来。   契苾何力一马当先,骂道:“梁建方这个贱狗奴,竟然没等老夫!”   “杀啊!”   五万回纥骑兵,加上数千唐军骑兵蜂拥而至,至于步卒……   在接到消息后,契苾何力就无耻的抛弃了步卒,率领骑兵赶来追杀。   阿史那贺鲁懵了。   “唐军一直在后面,可汗,他们用一万人在引诱咱们进攻……若是败了就引诱咱们进入他们主力的包围圈,可咱们竟然败了。”   唐军的谋划至此全部暴露。   先用一万唐军作为诱饵,引诱贺鲁来攻,主力就在周围游弋,等待战机出现。   唐军应当是在决战开始后就出发了,可没想到贺鲁败的太快,竟然没赶上这一战。   憋屈啊!   不只是契苾何力憋屈,贺鲁更是憋屈的想自杀。   一万唐军,其中骑兵仅仅只有一千,他的战略态势从未有过的好:前方数万大军优势明显,牢山中的朱邪孤注率领万余人夹击唐军……   这是必胜的局面。   可朱邪孤注一战败北,连人头都被唐军割了。   随后唐军坚守,恍如礁石般的不可动摇……   当他们攻击无果时,梁建方出动了。   那个老家伙不理别的,只顾着搅乱贺鲁的阵型,随即就是溃败。   “败了!”   兵败如山倒。   大唐经常出现数百骑兵追杀数万骑兵的事儿,不管是突厥还是高丽都是牺牲品。   具装骑兵不断在解甲,然后重新追杀上来。   贾平安只觉得热血沸腾。   这才是大唐啊!   这一场追杀没有停止。   三日后,前方数千敌骑遁逃,梁建方举手。   “老东西!”   契苾何力追了上来,骂道:“为何不追击?”   梁建方回身,一脸的畅快,“要下雪了,粮草从何而来?咱们有干粮,马吃什么?”   契苾何力看着前方,“你歇着,老夫去。”   “好!”梁建方点头。   大唐对敌人的态度就是追杀到底,梁建方放弃追击,就是把机会让给契苾何力。   谁说老梁不会做人?   可契苾何力却很从容的派出了副总管率领三千轻骑去追击。   “老夫不贪功。”他在疯狂的暗示梁建方:老东西,你前面干的事儿不地道,通知老夫晚了。以至于老夫赶来时只剩下了残汤剩水。   梁建方笑着摇头。   天色阴沉,可众人的脸上却都带着笑意。   回师的路上不断遇到来打扫战场的回纥人。   此战大唐征召了五万回纥骑兵作为辅助,他们自带干粮,非常踊跃。   为啥?   因为他们知道跟着大唐军队出征就是胜利,随后的战利品分割能让他们在这个冬季过的很惬意。   几个回纥将领恭谨的上前行礼。   “尊敬的大将军,恭喜大唐击败了可恶的叛逆,我看到了阳光……”为首的回纥将领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虔诚的道:“阿史那贺鲁给草原带来了阴云,而无敌的大唐雄师驱散了阴云……”   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看来是熟练工。   梁建方冷眼看着,契苾何力低声道:“是讨好,顺带想多拿些好处。”   贾平安点头。   契苾何力对他颇有兴趣,一边低声说着回纥人的事儿,一边在观察着他。   贾平安在观察着那些回纥人。   他们艳羡的在看着大唐将士,不只是装备,更多的是羡慕那等自信。   回到主战场,天气冷,后续赶到的唐军步卒正在挖坑,准备掩埋了这些敌军尸骸。   “别啊!”   梁建方发现贾平安的眼中有光。   “你想作甚?”   贾平安指指那些尸骸,“大将军,这么多尸骸,不筑京观浪费了。”   梁建方猛地想起了贾平安在叠州和单于都护府干的事儿,脸颊颤抖了一下,“怎地你就喜欢这个东西?少年郎,莫要杀气腾腾的,免得死后不得安宁。”   老梁说出这话,就像是老虎说莫杀生。   贾平安淡淡的道:“出家人说和善为美,说该放下屠刀,可这是丛林,从未有虎狼会主动敲断自己的爪牙,甘愿饿死。大唐的对手很多,多不胜数,在确定了扫灭对手之前,大唐需要磨砺自己的爪牙,让敌人颤栗。而京观……就是彰显大唐武功的建筑,某此生愿意化身为建筑大匠,只为京观。”   梁建方看着贾平安往俘虏那边去了,不禁叹道:“少年……特娘的,老夫觉着他以后能让异族丧胆。”   契苾何力说道:“他把京观当做是建筑,他把世间当做是丛林,老梁,你特娘的在中原出生长大,而老夫却在荒野中出生,在兽群中成长,你不懂那等险恶,所以老夫欣赏这个少年,若是可以,老夫愿意亲自带他去厮杀。”   “你想抢老夫看好的年轻人?”梁建方冷笑道:“你的父祖是铁勒可汗,你九岁就承袭了可汗之位,什么荒野中出生,你特娘的是在金窝窝里出生,在女人堆里成长……什么险恶?是女人的胸脯险恶吗?”   契苾何力骂道:“老东西,你今日出了风头,赶紧写了捷报送去长安。”   “慌什么?”梁建方说道:“长安估摸着以为我等还在路上,这时候送了捷报去,老夫担心有人会被吓死。”   契苾何力叹道:“你在说那些人?”   梁建方点头,“那些人希望自己人领军,可……什么那些人,就是关陇的那群世家,他们靠什么起家的?就是靠的抓住军权,如此方能不断改朝换代。可陛下却知晓这些……你要盯着些,莫要让那些人的子弟在军中顺畅。”   “老夫知晓。”   契苾何力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人胆子太大,此刻陛下已然稳固,他们若是想要富贵,已然富贵已极,若是要权势,也已经是烈火烹油,为何还要向军中插手?”   梁建方看到那些俘虏被驱赶着去搬运尸骸,不禁笑了笑,“人心不足罢了。他们支持杨坚,于是前隋立国,他们……那些不说也罢,但此等人不是富贵之极,便是大祸临头,老夫当远离。”   “此言甚是。”契苾何力很赞同这个看法,“不是大富大贵,就是大祸临头。”   当京观矗立起来时,梁建方站在前方,仰头看着顶端那颗人头,问道:“谁的头颅?”   “朱邪孤注的。”贾平安在微笑,可这个微笑在老梁的眼中却分外的杀气腾腾。   “干得好!”   他退后几步,和契苾何力观摩了京观,“娘的!真漂亮!”   那些俘虏跪在地上,再无桀骜。   贾平安从中间走过,无人敢抬头。   契苾何力赞道:“看着他,老夫确信,大唐未来五十载将会所向无敌,老梁,大唐必将盛世。”   “当然!”梁建方看着走到京观下方的贾平安,笑道:“老夫就看着他挣扎,从一个人见人厌的扫把星,到了如今。他走过了无数荆棘。但……不经历这些,何来的底气?何来的从容?”   阳光倾撒下来,照在了京观上,也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   年底了,大朝会在即,皇帝很忙,宫中的女人们也很慢,在忙着准备新年。   宫中。   武媚坐在凳子上,一个医官眯眼诊脉,“才人最近月事停了吧?”   武媚点头,眼中有喜色。   “是了。”医官睁开眼睛,拱手道:“恭喜才人,这是有了身孕。”   武媚霍然起身,边上的宫人赶紧搀扶了一下,“才人千万别动,这可是有了皇子。”   几个宫人都纷纷出言恭贺。   这时候该给钱。   给了医官赏钱,武媚回身,“去禀告陛下。”   “奴婢这便去。”周清跑的飞快。   在此之前,武媚在宫中和萧氏不断争斗,周清只是装腔作势,出工不出力,可此刻却跑的格外的殷勤。   有了孩子,就有了底气。   这是宫中的规矩。   没有孩子,若是皇帝驾崩你还得去感业寺了此残生。   武媚进去,缓缓坐下。   前方的铜镜里,一个华贵的妇人正在喜悦着。   “才人,萧氏又来了。”   最近萧氏和武媚之间的争斗如火如荼,动手也是时有的事儿。   武媚淡淡的道:“不许还手。”   众人不解……   有人说道:“才人,往日咱们不打,他们可就要下狠手了。”   武媚垂眸,“是我是才人,还是你是才人。”   那宫人闭口不言。   晚些萧淑妃带着人冲了进来,见武媚坐在后面,就指着她骂道:“贱人,你昨日说了我的坏话,今日看我打烂你的狗头!”   说着她就冲了过来。   武媚闪避,可身形却非常缓慢。   “才人!”   有宫人惊呼。   萧淑妃接着挥手。   啪!   武媚捂着脸,悲泣道:“你害我无碍,可莫要害了孩子……”   萧淑妃愕然,这时她觉得不对劲,缓缓侧身看去。   李治站在大门外,面色铁青。   萧淑妃看看自己的右手,再看看捂着脸的武媚,骂道:“贱人你敢害我?”   说着她再度举手,准备抽一耳光。   “住手!”   李治大步进来,先是看看武媚脸上的掌印,回身后,那张脸上全是怒火,“萧氏跋扈,禁足十日!”   在宫中,禁足就是个信号,代表着帝王已经对你不满了。   “陛下!”   萧氏不敢相信的说道:“这个贱人没说……”   “带走!”   此刻李治的眼中只有武媚。   萧氏踢打着拉自己的内侍,回身指着武媚喊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武媚低头,眼神冷漠。   这里亦是地狱,要想看到阳光,你必须抛弃所有的软弱。   “你辛苦了。”   从进宫开始,武媚一直在对付萧氏,从刚开始被欺负,到现在有来有往,让李治很是满意。   萧氏咬牙切齿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砸了一地的东西。   “淑妃……”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进来。   “何事?”萧淑妃回身,那狰狞的模样若是让李治见了,估摸着再无兴趣。   “淑妃,陛下有令,武媚为昭仪。”   “他竟然如此?”萧淑妃红着眼睛骂道:“那个贱人乃是先帝的女人,她何德何能?不要脸!”   喊声很大。   有内侍悄然看看周围,然后磨蹭着消失了,晚些出现在了王忠良的身边。   “萧淑妃说武才人,不,是武昭仪乃是先帝的女人,说陛下……不要脸。”   “知道了。”王忠良拍拍内侍的肩膀,“好好做。”   回头他进去禀告了这番话。   李治眸色微冷,压根不搭理。   男女之事对于老李家来说就是个屁!   什么忌讳都是白搭。   这也是山东世家看不起老李家的一个原因。   “陛下,吐谷浑使者到了。”   不只是吐谷浑,高丽、新罗、百济等国的使者都到了,目的是朝贡。   李治起身,“高丽人如何?”   随即他失笑道:“问你等何用?”   随即他召集了宰相议事。   “陛下,新罗使者送来了真德女王的礼物。”   “什么礼物?”李治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长孙无忌干咳一声,看着很是别扭。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真德女王送朕礼物,难道他不高兴?   李治皱眉,可宰相们都神色古怪,让他越发的好奇了。   李勣说道:“陛下,新罗使者金法敏就在殿外。”   “让他进来。”新罗现在靠拢大唐,虽然还和倭国眉来眼去的,但李治并未放在心上。   金法敏进来,进献了礼物。   礼物是一块锦。   李治一看,上面竟然有字。   “大唐开洪业,巍巍皇猷昌。止戈戎衣定,修文继百王。统天崇雨施,理物体含章……”   数百言的五言诗,李治看了一半,抬头,竟然有些脸红。   这是啥意思?   金法敏不敢抬头,“陛下,这是女王为陛下所作。”   这话不对啊!   李治觉得有些暧昧。   连长孙无忌都干咳一声,神色颇为戏谑。   这是真德女王给李治的另类书信,臣子听了……有些难为情。   但……男人靠着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李治作为大唐帝王,货真价实的就是靠着征服世界去征服了真德女王。   真德女王的五言诗让他心情大快,说道:“朕心甚慰,金卿……”   金法敏闻言狂喜,跪下道:“拜见陛下!”   为啥要跪?   因为李治说的是金卿,这是对自己臣子的态度。   李治含笑道:“金卿可为太府卿。”   皆大欢喜啊!   使者们在长安乐不思蜀,而李治心情大好,也令有司给了酒食,款待使者。   金法敏跪坐在案几后,看着身前的酒菜,只是浅尝即止。身边随从问道:“可是不好吃吗?”   金法敏摇头,淡淡的道“大唐的酒菜恍如出自神灵之手,可我更喜欢新罗的粗茶淡饭。”   随从敬佩的看着他,“是啊!新罗的再差,那也是我们的食物。”   有人进来,低声道:“于带男出来了。”   金法敏起身,“去看看。”   于带男是高丽的使者,如今高丽对大唐采取的是低头姿态,新罗对此颇为忧心忡忡。   “百济在勾结高丽人,若是被他们联手,新罗危矣。”   一行人出去,正好于带男带着人出来,两边相对一视,金法敏退后一步,眼中有畏惧之意。   于带男心中得意,以为金法敏是畏惧高丽,就阴笑道:“这是要去给大唐天子献媚吗?可惜你不是真德,否则还能……哈哈哈哈!”   高丽人大笑了起来,百济使者闻声出来,更是热闹。   这是屈辱。   因为来的使者较多,所以鸿胪寺上下比较重视,鸿胪寺少卿朱韬也来了,准备和使者们见面谈话。   这也是安抚之意,随后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说不定转眼就相互厮杀起来。   朱韬听到于带男的话后,上前一步,肃然道:“贵使慎言!”   诸国使者在长安,大唐有责任维系关系。   可于带男却喝多了些,他斜睨着朱韬,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韬伸手,“刀来!”   身后的军士毫不犹豫的拔出横刀递过去。   朱韬持刀往前。   金法敏心中大喜,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却不敢得罪高丽人,不禁双拳紧握。   于带男喝道:“若是我死在长安,高丽举国上下将会怒不可遏,你可敢吗?”   从先帝征伐高丽后,高丽人赫然发现这个大唐的武功竟然远迈前隋,随后被打的进城避战。   虽然暂时屈服,可高丽人骨子里依旧想着北方的那一片土地,做梦都想着能击败大唐。   于带男酒后说出了心里话,随即越发的愤怒了,赤手空拳的拍着胸脯,“来,杀了我!”   这等叫嚣让边上的各国使者们暗自咂舌。   这是在挑战大唐的威权啊!   杀,还是不杀?   杀了就会激怒高丽人,在大唐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大背景下,此刻和高丽翻脸并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所以大家都在看戏。   朱韬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突然厉喝道:“辱骂大唐臣子,斩!”   长刀举起,随即挥斩。   没有丝毫犹豫!   那些使者惊呆了。   于带男若是死在这里,辽东将会成为沙场。   金法敏心中暗喜,巴不得大唐和高丽再度开战,如此可减轻新罗的压力。   于带男昂首,笃定朱韬不敢动手。   可那长刀劈斩而来,一看就没有收手的意思。   唐人竟然敢杀使者?   于带男腿一软就跪了。   长刀从头顶掠过,他浑身冰寒,酒意早已化为冷汗消散,喊道:“外臣有罪!”   朱韬收刀,目光冷冰冰的看了过去。   所有使者在这道目光之下纷纷低头。 第291章 朕有雄心万丈   各国使者的文书宰相们都看了。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新罗人在鼓动大唐出兵。真德女王说若是大唐出兵,新罗将会从后方打击高丽人。”   李治摇头,“大唐的外敌不少,要分轻重缓急。百济和新罗厮杀不分胜负,大唐和高丽就在旁观,任何一方出兵,都会引发另一方动手。可突厥不安宁,阿史那贺鲁谋反,不知多少人在看着,但凡此战败北,诸卿,草原将会风起云涌!”   “陛下英明!”   李治目光敏锐,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局面,并轻易分析出了对大唐最有利的办法。   “吐蕃依旧混乱,但大唐需要戒备,如此辽东暂时搁置。”   他笑了笑,“若是真德以为献上了太平诵就能让朕昏了头,那朕要让她失望了。”   这位帝王看似年轻,可不但目光敏锐,头脑清醒的让宰相们五味杂陈。   李勣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他神色欣慰,不禁暗自冷笑。   李治这般年轻,可作为帝王而言,该有的素质他都有了,而且很优秀。但长孙无忌依旧带着一帮子人在朝中兴风作浪,屡屡让皇帝只能低头。   这不是臣子所为。   长孙无忌兴许还有舅甥情义,但这个情义却在权利的面前渐渐变质了。   “陛下!高丽使者和鸿胪寺少卿朱韬发生冲突,朱韬拔刀欲斩杀高丽使者,高丽使者跪地求饶……如今高丽使者在宫外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见他,英国公。”   李勣起身,“臣在。”   李治说道:“就在殿外,你代朕去问问。”   他是大唐天子,什么阿猫阿狗想见他,这也得看他的心情。   此刻他坐在那里,眼眸幽深,竟然威严自显。   晚些李勣出去,于带男和朱韬都在。   于带男近前,昂首道:“外臣先前说了些话,得罪了此人,此人挥刀斩杀外臣。外臣敢问,这便是大唐对使者的态度吗?若是如此,天下人将不敢再入长安。”   李勣看了他一眼,问道:“可是大唐招待不周?”   于带男见他温润,就说道:“大唐招待甚好。”   大唐对使者们颇为优待,酒食都是上好的,住宿条件也不错,若是说不好,李勣能当场抽他。   李勣没看朱韬,继续问道:“可是高丽对大唐不满吗?”   于带男愕然,他出使时,泉盖苏文说过,高丽依旧要修生养息,所以不能与大唐开战。   ——泉盖苏文,在高丽称为渊盖苏文,但大唐为了避讳李渊的名讳,于是称呼他为泉盖苏文。   “高丽对大唐友善,出发前,朝中诸多官员告诉外臣,要代为向大唐皇帝陛下行礼……”   里面的李治面色不变,看不到一丝欣喜之色。   这个外甥越发的成熟了啊!   长孙无忌不知是喜还是忧。   外面的李勣突然喝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在长安跋扈?”   从开始到现在,他压根就没看朱韬,更没问朱韬事情的起因。   里面的李治微微点头,说道:“大唐的臣子犯错,朕能处置,高丽人……也配?”   于带男面色涨红,残余的酒意驱使他要为高丽争脸,就说道:“大唐正在讨伐阿史那贺鲁,难道要同时与高丽开战吗?”   士可杀,不可辱!   在李勣那温润的目光之下,于带男炸了。   李勣看着他,淡淡的道:“有何不可?”   朱韬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英国公,此人当时口出不逊,辱骂下官。”   这是炮弹。   于带男刚想说话,身后有人急促的呼喊:“有捷报!”   李勣抬头,“何处捷报?”   内侍高喊:“有弓月道的捷报。”   弓月道就是梁建方和契苾何力。   李勣心中一跳,内侍已经进了殿内。   “陛下,有弓月道捷报?”   李治忍住了起身的冲动,平静的道:“带了来。”   内侍转身就跑。   李治看了一眼宰相们,恨不能马上知晓战报。   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大规模用兵,胜负对他的威望影响很大。   所以他派出了梁建方加契苾何力的组合。梁建方稳妥,契苾何力知晓突厥情况,如此二人组合,自然不会大败。   他谨慎如此,此刻得了消息,那心中的振奋啊!   长孙无忌心中也颇为欢喜,说道:“梁建方用兵不多,但契苾何力却是名将,此战若是能重创了阿史那贺鲁,便是大胜。”   宇文节看了一眼皇帝,“且等战报来了再说。”   历史上贺鲁闻风而逃,梁建方还未归朝就被弹劾,说他指挥不力。李治强行把弹劾压了下去,否则老梁就危险了。   再后来程知节让贺鲁跑了,归来被弹劾,为了自保,他果断致仕,随后再无波澜。   李治看了宇文节一眼,微微一笑。   报捷的信使被带了进来,大声禀告道:“陛下,两月前,大军抵达牢山外围,几番厮杀,阵斩处月部朱邪孤注,击败阿史那贺鲁,斩杀三万余,俘获万余……陛下,弓月道大捷!”   李治的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说道:“梁建方、契苾何力不负朕望。此战详细如何?”   他的心中在狂喜。   登基第一战,胜了。   而且是大胜。   都说朕年轻不稳重,得有老臣帮衬着,于是那些所谓的老臣压着朕不得动弹。   此刻如何?   李治看着宰相们。   柳奭在笑,他觉着这样也不错。   宇文节却笑得有些勉强,此人定然在担心朕的威望高涨之余,对他们小圈子的损害。   舅舅……看着很欣慰啊!   而外面的于带男已经呆滞了。   大唐竟然击败了阿史那贺鲁?   若是如此,大唐就能把目光从北方收回来。   高丽此刻只能低头装死!   于带男心中大悔。   “第一战左虞侯军遭遇敌骑千余,击败敌军。阿史那贺鲁闻讯逃出牢山,随后二位大将军商议,以梁大将军领军一万前往……”   这是诱敌。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老梁蛰伏许久,算是长进了。   “随后梁大将军以左虞侯军千人堵截朱邪孤注部,九千人待命。”   这是在冒险。   若是阿史那贺鲁不来,左虞侯军就危险了。   这是李治的念头。   “朱邪孤注倾力出击,万余人冲杀……”   李治握紧双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惨烈。   “左虞侯军死战不退,战至敌军疲惫时,阿史那贺鲁领军六万突然出击。”   好一个贺鲁。   长孙无忌沉声道:“这是前后夹击,若是左虞侯军兵败,梁建方就危险了。”   他跟着先帝经历了无数厮杀,堪称是文武双全。   只是后期他转变为文官,很少插手武事了。   此刻李治想来,却很是感激先帝。   若是让长孙无忌再染指军中事务,那他也只能寻机逃出长安,然后号召天下府兵勤王。   “两边厮杀,左虞侯军关键时刻回援,朱邪孤注的头颅高悬于旗杆之上,敌军士气一滞……”   干得好!   长孙无忌不禁赞道:“这两战左虞侯军以寡敌众,第二战更是让人绝望,可左虞侯军依旧击败敌军,还阵斩敌将……这将领非得智勇双全不可,是谁?”   使者抬头,“武阳子贾平安。”   瞬间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柳奭的笑容更是消散无踪。   宇文节一脸吃了翔的膈应。   竟然是那个扫把星!   先前的夸赞真的恶心到自己了。   高季辅赞道:“少年了得,陛下,大唐未来必多一员大将。”   外面的李勣抚须微笑,心想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第一战贾平安算是中规中矩,可第二战才是磨砺。   一千唐军对阵万余敌军,贾平安不但扛住了对方的进攻,更是击败了敌军,阵斩敌将。   好一个扫把星!   “武阳子阵斩朱邪孤注。”那使者与有荣焉的道:“敌军为之胆寒。”   李治心中一松,想起了那个少年的诗。   ——会稽愚妇轻买臣!   让这等人去国子监教书,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随后两军大战,关键时,梁大将军亲率骑兵冲阵,杀乱敌军阵型,随后敌军崩溃,我军顺势追杀。阿史那贺鲁带着数千人逃脱……”   这是典型的一次大唐式的胜利,以少击众,但大唐却笑到了最后。   “契苾何力呢?”   李治看似随口一问,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年轻皇帝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大将军领军追杀……”   了解了。   梁建方坑了契苾何力,自家领军厮杀,把契苾何力扔在了后面。等他赶到时,只剩下了残羹剩饭。   契苾何力大概是想杀了梁建方的心都有了吧?   李治觉得有些好笑。   而外面的于带男已经崩溃了。   阿史那贺鲁大败,大唐在北方至少有一两年的和平,高丽在此刻蹦跶就是作死。   “外臣有罪!”   于带男毫不犹豫的跪下请罪。   朱韬站在边上,感慨的道:“多少酒菜都买不来外藩人的尊重,唯有大唐的无敌雄师才能让他们慑服。”   李勣心中欢喜,虽然还挂念着孙儿李敬业,但他知晓,若是李敬业出事,贾平安定然会让人跟随使者一起回来报信。   里面的李治起身道:“阿史那贺鲁不臣,朕以大军征伐。今大败逆贼,朕心甚慰,今日赏百官酒肉。”   这是同乐之意。   宰相们起身谢恩。   随后众人散去。   “胜了!”   高季辅看着前方的宫殿,欢喜的道:“阿史那贺鲁反叛的消息传来,老夫就担心他席卷一地,成星火燎原之势,记得当时陛下从容,当即令梁建方和契苾何力领军平叛……果然,捷报飞来,这个天下……”   他缓缓回身,说道:“诸位相公,有人说一代天子一个模样,先帝英明神武,当今陛下怕是难以匹敌。此虎父犬子之论。今日在此捷报之前,可以休矣!”   他斩钉截铁的道:“陛下英明!”   李勣目光温润的道:“陛下谦逊勤政,孜孜不倦,眼光独到,老夫以为……在陛下之治下,大唐当有盛世。”   长孙无忌等人也在颔首赞许。   皇帝就像是早上的阳光,看似不够灼热,可却生机勃勃。   他们就像是西边的斜阳,看似光芒万丈,可却是落日余晖罢了。   李治独自去了凌烟阁。   那些名臣在纸上沉默着。   长孙无忌画的很传神,那看似和煦的面容下,隐藏着权力欲望,让李治不禁笑了笑,“人皆贪婪,慨莫能外。”   他看着这些画像,说道:“有人说朕怯弱,守不住这大唐江山。今日朕想告诉这些人,朕看到的是关山万里,是气吞山河!”   他目光转动,看着那些已经作古的老臣,“朕有雄心万丈,朕想让大唐远迈前朝,朕想让四夷宾服,朕……从未想过守成!”   他回身,“来人。”   “陛下!”   王忠良进来。   李治吩咐道:“赏梁建方、契苾何力家酒食,代朕抚慰。”   “遵命。”   这是给大将的尊荣。   “慢。”李治叫住了王忠良,沉吟许久,“把消息告诉武媚。”   王忠良看看皇帝,“是。”   这是何意?   武媚在看春光。   外面依旧冰冷,可她却在散步。   “依旧没有嫩叶。”虽然没有树木,但武媚却很自信的道:“还得等一个月,长安城中才有嫩绿。”   陶倩扶着她,笑道:“昭仪说的定然不错。”   武媚第一次有身孕,心中颇为兴奋,也有些忐忑,她抬头看看走来的内侍,说道:“当年在家中时,每到春季,我就喜欢去田间转转,看着那些认不出的嫩芽就欢喜,觉着连呼吸都带着幸福的滋味。”   幸福!   她微微一笑。   这是个奢侈的东西。   这一刻她想到了小老弟。   “武昭仪!”   内侍近前,行礼后说道:“武昭仪,陛下有令,转捷报与你得知。”   嗯?   这是为何?   难道是想试探我是否对政事有野心吗?   瞬间武媚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最后微笑道:“请说。”   内侍说道:“两月前,弓月道行军大败阿史那贺鲁,左虞侯军子总管贾平安智勇双全,以少击众,击败处月部叛贼,阵斩朱邪孤注……”   武媚眯眼,看似不在意。   平安竟然如此了得吗?   她想到了出感业寺时和自己告别的小老弟,那个看似俊美的平安,竟然这般悍勇。   而且他立下了这等功劳,归来定然是升官升爵……   那个小老弟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欢喜。   皇帝特地让人来通告,这便是在告诉她:你在感业寺时和这个少年亲近,朕尽知。   这便是帝王心术。   朕知道什么……你只能猜,猜错了就是死。   “多谢陛下。”武媚的眼中都是笑意。随后她说道:“我这里的人,每人赏一百钱。”   小老弟出头了啊!   内侍回去禀告。   “陛下,武昭仪很是欢喜,还赏赐了身边人。”   李治莞尔,“知道了。”   感业寺里,等苏荷得了消息时,已经是三月了。   三月阳光明媚,苏荷站在小基地里在烧烤。   “住持!”   靠!   苏荷闻声赶紧就往相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我来了。”   她收拾了一下身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了前面。   来的是好人。   好人欢喜的道:“住持,方才宫中有人来寻你。”   “谁呀?”苏荷还挂念着自己烤的东西。   回到感业寺,一个宫人在等她。   “武昭仪让奴来转告住持,弓月道大捷,贾参军以寡敌众,阵斩敌将,立下了大功,离凯旋之日不远了。”   武媚一直在观察李治,直至过了两个月,这才把消息传过来。   苏荷拍手,“呀!贾参军好厉害!回头烤东西给他吃。”   宫人见她的嘴角有一块油脂,不禁满头黑线。   这娃娃脸住持竟然偷吃肉食?   回去她给武媚说了,武媚却笑道:“那就是个天真的,不过可不蠢。”   天真便想的少,不蠢你就别想坑她。   武媚想到了小老弟。   ……   “王尚书!”   王琦在做针线,全神贯注到没注意外面有人进来的程度。   周醒看着他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长安食堂对面那家酒楼的掌柜去寻了长安食堂,说是专做中下等人的饭食,如此和长安食堂并无冲突,出来时,纪成南亲送,二人看似很亲密。”   王琦放下针线,抬头,眸色平静,“那酒楼当初售卖时确定是被人坑了,只是后续只追查到了崔氏……酒楼开业许久,上等人的生意做不了,改弦易辙倒也聪明。不过咱们忍了许久,也该出手了。带着人,跟某走。”   他霍然起身,陈二娘跟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平康坊去。   “弓月道告捷,那扫把星立功不小,王尚书,他归来之后,怕是会离开百骑。”周醒觉得这是一个重大利好。   百骑少了扫把星,他们又能活跃起来了。   可这话却是捅了王琦的肺管子。   你这是说某不是贾平安的对手,要等他走了才敢冒泡?   王琦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的让人害怕。   陈二娘心中一凛,想起最近王琦的变化,看似……越发阴柔了。   但她旋即就想到了那个少年。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他何时回来?   马蹄声骤然而来。   王琦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回身。   陈二娘也是如此。   一队骑兵来了。   当先那人……   王琦的眸子一缩,只觉得心中绞痛,想杀人。   陈二娘却莫名的心慌…… 第292章 东厂督公   王琦自视甚高,他觉得自己的才华能经天纬地,可不得赏识,只能在下面苦熬。他甚至在嫉妒郑远东,觉得此人远远不及自己,却得了相公的欣赏。   他摸摸腕间的串子,盯住了来人。   “贾平安!”   贾平安风尘仆仆的回到长安,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王琦。   “王尚书,久违了。”   陈二娘在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脸上的稚气已经全没了,看着成熟从容。那眼神更是带着不屑,仿佛自己就是九天神灵,在俯瞰着这些凡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若是不仔细也察觉不到。   我为何要这般仔细?   陈二娘心中更乱了。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贾平安看了她一眼,随后策马就走。   就这么一眼,看的陈二娘心中慌乱。   而王琦则是心痛如绞。   这个扫把星看了陈二娘一眼却不说话,那眼神带着侵略性……   他想干什么?   王琦呼吸急促,觉得脑袋里有人在狰狞的喊道:“杀了她!杀了那个贱人!”   他看了陈二娘一眼,眼神却很是平静,“回去。”   周醒问道:“不是去收拾那家酒楼吗?”   王琦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全是暴戾。   “走!”   贾平安回来了,若是此刻去动手,贾平安一旦出宫,仗着功劳就敢把他们全打个半死。   王琦不说,但周醒不该不懂。   此人这是在取笑某吗?   王琦的脑海里有人在喊道:“杀了他!”   可最终这些念头就变成了一个想法。   “杀了扫把星!”   他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带着骑兵在冲着皇城而去,那背影挺拔,边上有百姓赞道:“好一个俊美的郎君!”   阳光照在贾平安的身上,一朵乌云却恰好挡住了照向王琦等人的阳光。   一边阳光,一边阴暗……   贾平安一路进了皇城,路上遇到的官员都拱手问好。   身后,李敬业说道:“兄长,只凭着这一战,你就是未来的名将。”   “还早着呢!”   什么叫做名将?   经历了无数厮杀,能赢九成还能活下来,那便是名将。   贾平安的资历还远远不够。   但足够惊艳。   进宫,陪同的内侍突然低声道:“武昭仪让咱给你带话,说……做得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阿姐在宫中艰难,他不能给她带去任何麻烦。   若此人是来挖坑的,他但凡问了阿姐的事儿,回头就会有人弹劾他和宫中的嫔妃勾结。   内侍看了他一眼,“武昭仪有孕了。”   贾平安心中一喜,觉得这是个儿子。   内侍咧嘴笑了起来,“定然是儿子。”   宫中险恶,唯有儿子才能让女人立足。   记得长子是李弘吧,有人造谣说李弘是被武媚鸩杀,但后世早有分析,李弘死于肺结核。   阿姐做了皇帝,引来了无数非议,有真有假,让人迷惑。   贾平安想着这些,一路进去。   路边有宫人止步让路,贾平安瞟了一眼。   我去,腿好长啊!   他一抬头,果然是长腿妹子卫无双。   卫无双以目视之,含询问之意。   贾平安微微颔首,眼神自信。   ——相信哥,此次出征哥牛逼大发了。   这种戏谑的自信让卫无双神色微冷,若非是在宫中,定然要来一腿。   可现在她哪里是贾平安的对手?只是和她玩耍罢了。   等见到皇帝时,贾平安汇报了此行的情况。   “……二位大将军还得处置一些后事,令臣先回来。”   大军征伐之后,后续的事情繁琐,比如说当地的部族怎么处置?   李治看着他,想到了宫中的武媚。   武媚孤家寡人,并无一人帮衬。这个扫把星和她姐弟相称,颇为亲密,如此,给她做个靠山,也能让武媚多一些依靠。   想到这里,他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些柔和。   “你此次出征智勇双全,更是阵斩了朱邪孤注,朕心甚慰。”   贾平安低头表示谦逊。   李治说道:“有功必赏,朕看你年少,所以一直压到了现在。”   贾平安弄出火药有功,此次出征也立下了殊勋,不封赏连李治都有些过意不去。   “如此,可为武阳伯。”   以后贾平安出门也能被被人尊称一句武阳伯了。   李治看着他,想到的却是最近的局势。   长孙无忌等人正在谋划着些什么,最近和他也吐露过些,说是要弄些对头下去。   他在旁观,但却不能不警惕。   所以……   “从你到了长安之后,朕便在看着你。”   这是要市恩。   贾平安说道:“若非是陛下,臣也无今日。”   若是没有李治,换一个帝王,贾平安就危险了。   李治当然知晓这一点,“你一步步的走到今日,除去朕的看重之外,你的手段,你的忠心,朕都历历在目,此后要再接再厉。”   “是!”   这就完了?   一番市恩的话之后,不该是委以重任吗?   贾平安不解,但面色平静。   李治一直在观察他,见他不骄不躁,才颔首道:“唐旭一直想去军中厮杀,朕压着他,一是无放心之人,二是无有才干之人,此后……你要把百骑带好。”   百骑统领!   贾平安谢恩,心中却是有些恍惚。   这是东厂督公了?   以后见面,大伙儿拱手,“见过贾督公。”   老子不活了!   但他知道,百骑现在连锦衣卫都比不过。   “你可知如何做?”李治问道。   这是问他准备把百骑弄成什么样。   贾平安对百骑再熟悉不过了,张口就来,“陛下,百骑如今有查探外藩之责,臣以为,百骑应当对长安多些关注。”   话不多,但李治都明白了。   所谓对长安多些关注,就是要让百骑的职责更进一步。   往锦衣卫靠拢了啊!   老子会不会被史家描述成一个奸佞?   但在皇权衰微的时代,若是没有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想想李治后的皇帝。不,是想想武媚之后的皇帝。   今日你登基,明日被搞下来,再上去,再搞……连公主们都赤膊上阵,为了权利而厮杀。   但他却不可能会去做纪纲。   他更不可能做忠犬。   所以……   干几年就跑路,转文官去。   贾平安必须要感谢大唐的官制,平日里不管你在干啥,一旦出征就是军人将领。   只要他和老将们继续勾兑,随时都能跑路。   想明白了这个,他再无疑虑。   李勣此刻在等着孙儿的消息。   尚书省内事务繁多,偏生今日宇文节那边派了个人来了解北征的粮草供应情况。   这是想鸡蛋里挑骨头,寻梁建方的过错。   李勣只是看着下面的官员和他打交道,一概不搭理。   那官员叫做陈鑫,几次请教李勣皆不得回答,心中暗自恼怒。   “有人说高德逸藏下了最好的战马,这是擅取军资……”   李勣觉得这人聒噪,但却自持身份,不好计较。   “见过小郎君。”   陈鑫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就见一个身材宽厚的少年进来,那些官吏竟然无人喝问……   “贱狗奴,竟敢信口雌黄!”   少年一把就把他抓了起来,顺手一举……   李勣刚想制止,可想到孙儿此战有功,若是太锋芒毕露了不少,不如让他捶陈鑫一拳,这样还能得个少年冲动的评价,对以后的宦途大有好处。   所谓人设,并非后世才发明。无数年前,许多前辈就在利用人设来牟利。而豪爽冲动的人设,往往是最无往而不利的。   我冲动,但我这是直爽啊!   冲动的人看似无谋,所以你别防备我,别揣摩我。我就是这么的单纯,就是这么的为所欲为……我做啥事你们都得往我冲动无谋的人设上去想。   但这等人设大多是扑街货。   为何?   因为但凡是老油条都知道,所谓的豪爽人设和冲动人设都靠不住,除去极少数那等性子有问题的铁憨憨,其它的豪爽和冲动人设都扛不住多久,迟早露馅,随后被人鄙夷远离。   但李敬业却不会有人怀疑。   人人都知晓这货是个铁憨憨,他要是不冲动,不豪爽,估摸着连李治都想问问,这娃最近是怎么了?   所以李勣很是欢喜的等待着孙子捶陈鑫一下。   但……   李敬业双手一发力就把陈鑫举了起来,随手一扔。   咻……   呯!   好死不死的,这一下把陈鑫扔到了边上的兵器架上。   这个兵器架属于废弃的东西,但李勣却说留着,还弄了一根马槊插在了上面。李勣有时坐久了,会出来耍一番,尚书省的人都会出来旁观,偷师学艺。   这也是一种和下属沟通的手段,隐晦却管用。   但现在陈鑫一下就被扔了过来,双腿分开,正好坐在了兵器架上。   那股子力量让他猛地坐了下去。   随后他的双眼翻白,嗷的一声就夹住了兵器架。   “完了,怕是碎了。”   众人赶紧蜂拥而上,有人架起了陈鑫,有人去摸了一下,“还好,没碎。”   李勣呆呆的站在那里,眼中有些湿热。   这一下兔起鹘落,堪称是漂亮之极。   敬业的武艺长进了。   “嗷……”   陈鑫的惨叫让他有些不耐烦,“送去医治。”   李敬业上前行礼,“阿翁,你看着瘦了,可是去了青楼吗?”   李勣脸色发黑,想抽他一下,却不好动手。   那些官吏都在忍笑。   “进来说话。”李勣回身,李敬业却说道:“阿翁,先前某在路上遇到一个六十去青楼的,随后出事,兄长说是什么马上风,阿翁……”   阿翁,你别去嫖啊!   呯!   李勣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去。   外面一群官吏架着陈鑫出去,才出了院子,就忍不住爆笑起来。   “说说吧。”   值房里,李敬业把此次出征的事儿说了。   勇冠三军呐!   李勣看着孙儿,发现他除去脑子不大好用之外,处处都好。   “路上去了哪?”   李勣只是随口一问。   李敬业说道:“某和兄长在路上去了青楼,兄长说要看看当地的什么资源,结果很丑,兄长就先走了……”   然后你就去嫖了?   李勣目光转动在寻找兵器。   “阿翁,某只寻了三个女妓……”   咻!   砚台飞来,李勣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喝道:“站住,老夫今日非要打死你不可。”   李敬业却一边跑一边说道:“兄长说小棍受,大棍走,阿翁,某先回家了。”   呯!   身后落下了东西,有人一看却是茶杯。   “英国公被这个孙儿气坏了。”   值房里,李勣神色平静。   陈鑫受伤,郎中说得养几个月,否则淡怕是好不了。   宇文节这个怒啊!当即弹劾李敬业和李勣。   “说是李敬业跋扈,李勣纵容。”   李治淡淡的道:“吃饱撑的。”   这事儿就此不理。   随即贾平安封武阳伯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回到道德坊,姜融热情洋溢的让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他的老板。   “参军……不,武阳伯,此后咱们道德坊也有开国伯了。”   姜融深情的吸了一口气。   前方,正在四处厮混的阿福抬头。   “阿福!”   贾平安下马。   阿福一怔,然后疯狂的跑来。   这速度……   阿宝不安的动动,有些忌惮。   近前后,阿福减速,可依旧扑倒了贾平安。   闹腾了好一会儿,贾平安这才和阿福回家。   “见过郎君!”   出去了差不多一年,家中看着依旧如故。   王老二看着依旧彪悍,他指着徐小鱼说道:“郎君,小鱼如今身手大进了。”   贾平安刚沐浴出来,闻言说道:“看看。”   徐小鱼兴奋的一个助跑,轻松就上了屋顶。   随后就是各种攀爬。   这小子属猴的!   贾平安笑了笑。   “不错。”   身手矫健是不错,但远远不够。   随后徐小鱼来了一趟刀法演练,颇有些看头。   “少些花哨的东西更好。”   贾平安起身进去。   徐小鱼有些不知所措。   王老二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若有所思。   “二哥,郎君这是何意?”   “郎君越发的厉害了。”王老二说道:“看来此次杀了不少人,如你这般的,估摸着郎君一刀就剁了你,所以……跟着某好好练。”   “平安!”   杨德利提早下衙回来了。   两兄弟见面说了一通,随后王大娘来见,却是有孕了。   那肚子大的……   “赶紧回家歇着。”贾平安看了有些怕。   “无事。”杨德利得意的道:“郎中说了,娘子的身子极好,这一胎定然顺畅。”   “对妻儿可不能抠门啊!”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   杨德利拍着胸脯说定然大方。   可晚些回家,王大娘吃的是羊肉,他吃的却是……   “郎君你去哪?”   王大娘准备起身出去,门边蹲着吃的杨德利赶紧起身避开猛吃。   “没,就在这。”   杨德利奋力吃着,碗里的竟然全是白米饭……   白米饭真香。   要节省啊!   晚些,邵鹏来了贾家。   “见过邵中官。”   贾平安笑的很坦然。   邵鹏进来,第一眼就是阿福。   阿福在树上懒洋洋的趴着,一动不动。   “这东西真是有趣。”   邵鹏随口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刚来的消息,老唐要去北方。”   贾平安淡淡的道:“陛下说让某执掌百骑,某没去和兄弟们见面。”   “你以为老唐会难受?”邵鹏突然笑了,回身喊道:“老唐!”   大门被推开,唐旭走了进来。   “某做梦都想离开长安。”贾平安从未见过这等精神的唐旭。   “你却担心某会觉着是你抢走了某的职位,可对?”   贾平安干笑道:“只是累了。”   他得给唐旭体面的告别机会,否则他这位刚立功升爵的武阳伯去了百骑,唐旭的光芒全都没了,告别也会显得干巴巴的。   “听闻你家有好酒,拿出来。”唐旭坐下,冲着树上招手,“这是那只食铁兽吧,阿福,下来。”   阿福看了他一眼,压根不带搭理的。   一顿酒喝下来,贾平安醉倒,唐旭大笑着和邵鹏去了青楼。   贾平安去上衙。   “见过武阳伯。”   百骑从程达开始行礼。   从此刻起,这个年轻人将会执掌百骑。   “老唐已经走了。”邵鹏看着精神不大好,都有黑眼圈了,让贾平安不禁在猜测他和唐旭昨晚在青楼待到多久。   “给兄弟们说说吧。”邵鹏退进了值房里。   这也算是就职演讲。   “忠心,努力。”   贾平安就说了四个字。   随后程达主动请缨去巡查禁苑。   “还是某去。”   贾平安哪里会给他去和娃娃脸碰面的机会。   禁苑里春暖花开,星星点点的小花点缀其间。   贾平安下马,缓缓行走。   鼻端是花草的清新味道,眼中五彩缤纷。   那一场厮杀的戾气在渐渐消散。   “贾参军!”   前方出现了苏荷。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许久不见,娃娃脸依旧是娃娃脸,但看着长高了些。   “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贾平安熟练的把她的小背篓解下来,身后的包东熟练的接过,放在阿宝的背上。   苏荷和贾平安并肩而行,叽叽喳喳的问了此战的事儿。   “就是杀敌,然后杀了个敌将。”   苏荷欢喜不已,“宫中的武昭仪令人来和我说了。”   阿姐是昭仪了?   贾平安心中微动。昨日进宫有内侍告诉了他此事,但他却谨慎的选择了不相信。   这就要开始了吧。   永徽三年将会发生一件大事。   他不准备旁观。   ……   周末求票。 第293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高阳正在城外。   她才将去了一趟终南山,去见了一位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说她富贵延绵,随后还给了一个药方,让她在家自己服用,保证容颜永驻。   高阳心情不错,前方就看到了长安城,一支车队缓缓而来。   双方错身而过时,有人低声道:“这女人是个贱人。”   高阳大怒,回头看去,却找不到说话的那人。   “谁说的话?”   她握着小皮鞭在喝问。   没人回答。   高阳恼怒了,拎着小皮鞭就没头没脑的抽去。   官道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甚至还有几匹拉车的马被惊跑。   各种叫喊声让行人纷纷避开!   高阳解气后,这才回城。   她才将到家,弹劾她的奏疏就进了宫。   “陛下,高阳公主纵马踩踏城外的庄稼,抽打过路的商队……”   这是纨绔才干的事儿。   李治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为何?”   “没说。”   “那就不管。”   此事就被压下了。   但随即有人说高阳在家操练家仆。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晦暗,“交给百骑去查。”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陛下,百骑怕是不好查宗室吧。”   李治看着他,“舅舅,百骑是朕的人。”   长孙无忌叹道:“你是皇帝。”   李治点头,“朕是皇帝。”   等长孙无忌走后,他吩咐道:“告诉贾平安,查清楚。”   而长孙无忌回到值房,就吩咐道:“给柴令武他们方便。”   “是。”   他摆摆手,等人出去后,这才骂道:“帝王心软,那是自寻死路!”   他喘息着,眼中有些怒色,“那个贱婢,当年竟然羞辱老夫,该死!”   他握住了笔杆,渐渐平静了下来。   ……   “查高阳公主?”   好吧,贾平安很爽快的领受了任务,让回去禀告的内侍赞不绝口。   “武阳伯刚正不阿。”   谁都知道高阳的脾气差,敢于去查的都是好汉。   贾平安就像是出去溜达般的,只是带着两人就去了公主府。   钱二开门相迎,“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绷着脸道;“某奉命而来,请公主出来。”   钱二面色微变,“公主不在家。”   老东西还挺横的!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赶紧请了公主出来。”   晚些高阳出来,贾平安一看就头痛。   这大唐公主怎地作风就这么大胆呢?   这底线也太低了吧。   “你昨日回来为何不来看我?”   女人总是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你昨日还在回长安的路上。”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揭穿了她的谎言。   高阳坐下,慵懒的道:“他们说你此战威风凛凛,好生厉害,还说你斩杀了敌将,杀头吗?”   贾平安点头,高阳摸摸脖颈,“很疼吧。”   若是没有贾师傅,高阳年底就会被抓捕,明年年初就会被弄死。   “是很疼,所以你且安分些。”   高阳发作了起来,“我哪里不安分了?我就在家中吃喝玩乐,顺带打打马毬,出城转转,何处不安分了?”   贾平安不说话,只是皱眉看着她。   渐渐的,高阳面色微红,嘟囔道:“我就是去了一趟终南山。”   “那为何鞭打商人?”   高阳抬头,脸色依旧绯红,却怒不可遏,“有人骂我是贱人。”   贾平安微微眯眼,“你没寻到那人?”   “没。”高阳很光棍的道:“我就抽打了可能的几个。”   果然是高阳。   贾平安起身道:“今年你要……罢了,照常。”   长孙无忌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收拾那几个对手。李治在旁观,也有纵容之意。   高阳按理此刻应当是脱离了那个圈子,可为何出了这等事?   高阳才将到家,就有人弹劾,说明有人在盯着她。   不,是有人在布置,要把高阳拖下去。   为啥?   贾平安想不通。   但此刻先应对了再说。   他看了高阳一眼,认真的道:“会装死不?”   高阳瞪大眼睛,双拳紧握,“我马上就死。”   果然善解人意。   “公主!”肖玲急了。   啪!   不知何时高阳小皮鞭在手,一鞭子从肖玲的头顶上掠过。   “是。”肖玲马上低眉顺眼的。   ……   “相公。”   长孙无忌在值房,一个官员进来,恭谨的道:“高阳公主那边可还要弹劾?”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官员说道:“下官以为,可加上房遗爱。”   “房遗爱可是不妥?”长孙无忌放下了笔问道。   “房遗爱最近经常与人饮酒,有怨言。”   长孙无忌眯眼,“不管房遗爱。”   官员看到了一丝利芒,下意识的道:“是。”   等他出去后,长孙无忌冷笑道:“当年羞辱了老夫,还想做公主?去地底下做吧。”   ……   “郎君。”   柴令武夫妇在家看歌舞,有人急匆匆的来了。   “郎君,弹劾高阳公主的人多了不少。”   “咦!”巴陵有些纳闷的道:“为何有人针对高阳?”   柴令武嘴角噙笑,“为夫也觉着奇怪,这是谁在帮忙?”   巴陵低声道:“要小心。”   柴令武点头,“为夫知晓。房遗爱胆小,若是没有高阳,他怕是不敢动手。所以,高阳越是飞扬跋扈越好。”   巴陵垂眸,眼中却没有半点犹豫。   ……   “陛下!”   李治正在和宰相们议事,被这么一声喊弄的心中一惊,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个内侍进来,先是行礼,然后见君臣都在看着自己,不禁束手而立,“陛下,高阳公主在家自尽了。”   什么?   长孙无忌猛地起身。   但随即就坐下。   他是想弄死高阳,可现在时机不对啊!   若是高阳此刻身死,柴令武那伙人,甚至是李恪等人都会警觉。若是如此,他的谋划会受阻。   李治铁青着脸,“让医官去!”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可救下来了?”   内侍说道:“公主府中的人把公主救了下来,如今生死不知。”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刚被弹劾就自尽,何其软弱。”   李治看了他一眼,也想起了这个姐姐的彪悍。   干啥都行,就是自杀是不可能的。   “让医官去。”   宫中出了两个医官,去了公主府。   “公主!”   公主府里,钱二在嚎哭,“公主,你死的好惨!”   两个医官浑身一个激灵。   室内很昏暗。   两个医官进去,就见高阳被扶着靠在床上,脖颈上一道勒痕。   这事儿假不了!   两个医官赶紧拿脉,肖玲说道:“公主如何喝药?”   是啊!   高阳咽喉受损,进食会困难。   “哎!”   高阳缓缓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没死?”   这演技,若是贾平安在,定然会给她颁发最差女配奖。   “公主!”   嚎哭声中,两个医官出去交流。   “这模样就是自尽未遂。”   “既然没死,那便是好事,赶紧回去禀告。”   等他们走后,高阳摸摸脖颈,肖玲按着她的手,“公主,可万万不能擦,擦去了就是哄骗陛下,大罪。”   高阳觉得很难受:“他画了这么久,果真像是勒痕?”   她最难受的是画脖颈的时候,贾平安非要她换了高领的衣裳。   果然胆小!   高阳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像。”肖玲赞道:“武阳伯果然是妙手。”   高阳看着外面,“钱二呢?”   肖玲说道:“在外面呢!”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老货,先前嚎哭说什么我死了,罚他一月俸禄。”   作为公主的管家,钱二算是半个官面人,收入很体面。   肖玲板着脸去了前院,钱二刚把两个医官送走,见她出来就笑道:“某装的可像模像样?”   肖玲说道:“公主说你口无遮拦,罚一月俸禄。”   钱二:“……”   ……   高阳果然自尽了。   李治大怒,当即令人去安抚。   而就在此时,贾平安已经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武阳伯,那支车队就在此处不见了。”   当地的几个村正被带了来,贾平安高坐马背上,“昨日有车队过来,车上带的是粮食,你等可知?”   一番问话无果。   但这反而证明了那支车队的任务就是坑高阳。   谁干的?   贾平安在揣摩。   柴令武?   他刚到长安就遇到了此人,按照他的了解,柴令武至少在他归来的这个时刻不会动手。   谁这般肆无忌惮?   他想到了国舅。   娘的,这个老家伙,为何非得要弄死高阳?   “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悄然回城,随后召见了许多多。   此刻的许多多越发的恭谨,“见过武阳伯。”   若说武阳子时的贾平安是初出茅庐,那么此次军功赫赫的贾平安就多了威势。   ……   贾平安坐镇百骑,把探子撒了出去。   “某要长孙无忌身边幕僚的消息。”   长孙无忌有几个幕僚,弄死一个算一个。   邵鹏担心动作太大,“若是被长孙相公察觉,陛下会难做。”   不是难做,皇帝都保不住贾平安。   贾平安冲着他笑了笑,竟然是狰狞的模样,“老邵,某的人……不能动!”   邵鹏一个激灵,出去问了包东,“小贾这般模样是为何?”   包东说道:“杀人杀多了。”   邵鹏悄然进宫。   “陛下,贾平安说要弄长孙相公的幕僚。”   李治摆摆手,邵鹏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说道:“果然少年意气,不肯吃亏……高阳虽然跋扈,可却不会随意鞭责路人,此事朕知道有蹊跷,贾平安出手……朕等着看。”   王忠良低眉顺眼的道:“陛下,就是怕他失手。”   干啥都行,就是别被长孙无忌抓到把柄。   李治深吸一口气,“朕说过别动高阳,可依旧有人不肯,贾平安出手正好,就算是事泄,大不了去北方待几年。”   他继续理事,期间萧氏的人来了一趟,被拒绝;王皇后的人来了一趟,被拒绝……   朕就是这般的清心寡欲啊!   他起身伸懒腰,突然动作僵硬,“去,问问贾平安要弄的是谁。”   王忠良跑着去了,李治笑道:“不会这般巧吧?”   晚些王忠良跑了回来,“陛下,说是去弄什么……郑远东。”   朕……   李治面色发黑,“让他不可冲动!”   郑远东是他的人,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王忠良再去,回来时喘息喘的和要死了似的。   “陛下……”他呼哧呼哧的喘息着,“说是郑远东和人在平康坊的青楼里喝酒,贾平安已经去了许久。”   李治捂额。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舅舅身边的暗线,若是被贾平安弄掉……   ……   夜朦胧,人朦胧,平康坊里朦胧的一塌糊涂。   贾平安就在一家青楼的外面。   身后,包东在低声说话,“郑远东和黄如就在里面饮酒,一人两个女妓。”   “位置。”贾平安站在阴暗处。   “二楼乙字九号。”   雷洪说道:“武阳伯,那郑远东和黄如都是长孙相公的幕僚。”   他有些心虚。   若是明日长孙无忌带着人冲进百骑,那啥都完了。   贾平安沉声道:“某从不打不还手。”   高阳被那么坑了一下,不报复回来他心中不安逸。   “动手!”   贾平安转身而去,身后数名百骑拱手,随即跟在他的身后,消失在黑夜中。   乙字九号房间里,郑远东和黄如相对而坐,身边各自有两名女妓。   黄如举杯笑道:“郑兄为何不乐?”   郑远东淡淡的道:“为何不乐?只因无歌舞。”   “哈哈哈哈!”黄如不禁大笑,“正是如此,歌舞来。”   四个女妓起身,晚些外面来了三个乐师。   女妓福身,“客人要听什么?”   黄如笑道:“郑兄今日不是得了一首诗?可让她们唱来佐酒。”   郑远东笑了笑,“某再斟酌斟酌。”   这是个谨慎的人,没有把握不出手。   黄如心中暗自一哂,“如此,你等先唱吧。”   女妓点头,回身低声交代了乐师。   乐声起,女妓清了一下嗓子。   黄如突然问道:“郑兄可想出仕?有相公在,定然能飞黄腾达。”   此时并无那等装比说什么做官污浊的伪君子。什么我宁愿在家里耕读,有万亩良田,家中仆役成群……这样的日子它不香吗?   所以飞黄腾达还能算是个纯粹的褒义词。   郑远东微笑道:“某并无想法,一切看相公的意思。”   女妓低声道:“客人……”   郑远东点头,女妓开始唱歌。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女妓长的还不错,黄如却有些不虞,“此诗某不喜,换。”   郑远东微笑道:“何必如此?”   黄如是不想听到贾平安的诗。   但……   这个女妓却是贾师傅的忠实拥趸。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还是贾平安的。   黄如深吸一口气,“就没有别人的诗?”   女妓无辜的道:“客人,再无比武阳伯的诗更好的了。不只是奴这里,别处也一样,客人请听……”   隔壁传来了歌声。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女妓笑道:“这也是武阳伯的诗。”   黄如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身道:“某去更衣,郑兄且随意。”   郑远东点头,等他走后,揉揉肚子觉得不舒服。   这是吃什么了?   郑远东皱眉,但却不想去和黄如挤,就问道:“何处还能更衣?”   女妓笑道:“客人请随奴来。”   郑远东跟着她去了隔壁,随后弄了个马子。   就在他拉肚子时,不远处的房间里,黄如也在拉。   他一边拉一边想着今夜郑远东的言行。   “这个老狐狸!”   他本想和郑远东交结一番,可郑远东却不动声色的表明了态度:没兴趣。   敬而远之!   门外有人低声问道:“可是黄如?”   黄如下意识的道:“是某。”   他在看着房门,心想这是谁。   身后的窗户悄然被打开,一个男子钻了进来,走到黄如的身后,一拳重击在黄如的后脑上。   呯!   黄如的身体猛的前倾,接着竟然站立了起来。   男子却悄然爬了回去,随后消失。   黄如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裤子一直往下滑……   走到门边时,他抬头,眼中全是茫然。   呯!   他重重的倒在了门上,随后慢慢下滑。   贾平安就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双手抱胸看着那个房间。   一个百骑靠近,低声说道:“黄如没了。”   黄如算是长孙无忌身边较为得力的助手,负责和小圈子的沟通。   而郑远东差一些,负责的是垂直领导王琦那伙人,外加整理些文书,跟着赞画。   “郑远东呢?”贾平安想着再弄死一个,不知长孙无忌可会暴跳如雷。   对付敌人别手软,你手软了,死的就是你。   身后的人说道:“郑远东不见了。”   一个女妓往黄如那个房间去了,贾平安果断的道:“撤。”   他们才将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尖叫。   “死人了!”   郑远东急匆匆的从马子上起来,等他赶到现场时,就看到黄如倒在那里。   “闪开,郎中来了。”   郎中一来,检查了一番后,摇头道:“死了。”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这是某的同伴,你看看是为何而死的。”   郎中检查了一番,“没有伤,这多半是……”   他挑挑眉,外围有人暧昧的道:“这死的不冤。”   “是马上风吧。”   郑远东知晓此刻麻烦,就说道:“某是官人,无事的都闪开,另外,老鸨过来。”   郑远东不能离开现场,老鸨也不会允许他离开。   坊卒来了,郑远东表明了身份,晚些一辆大车带走了黄如的尸骸。   长孙无忌还在忙,他在琢磨着今日的政事,还得想想明日的事儿。   这便是劳心。   但他乐在其中。   “相公!”   有人在外面低声叫门。   “何事?”长孙无忌惬意的喝了一口温水,觉得无处不舒坦。   外面进来个家仆,“相公,说是黄如死了。”   长孙无忌挑眉,“为何?死在了何处?”   “说是死在了青楼。” 第294章 可有葵花宝典吗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随即有人求见。   “相公,郑远东说黄如去更衣,随后就发生了此事。”   男子看了他一眼,“外面都说黄如是……马上风。”   “这是混淆视听。”长孙无忌抹了一下胡须,“在这等时候,任何事都不能疏忽大意。马上去万年县寻朱浩,让他弄了仵作来验尸。”   男子应了,刚准备走,长孙无忌叫住了他,思忖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出事,定然不是什么马上风,可令人封锁了青楼?”   男子摇头。   “蠢!”长孙无忌起身,“若是被人所杀,凶手定然早已远遁,去问老鸨,把今夜去的人……不,把在郑远东二人之后去的人问出来,速去,免得被人灭口。”   万年县县廨的一间屋子里,朱浩打着哈欠,两个仵作令人把烛台凑近,随后剥光了黄如的衣裳,一寸寸的仔细检查着。   “这是长孙相公的人,查不出来……都回家去。”朱浩抹去眼角的泪水,觉得太困了。   时间流逝,两个仵作一人负责半边身体,一点点的查。   “长孙相公来了。”   长孙无忌来了,朱浩赶紧打起精神迎了出去。   “老夫来看看。”   长孙无忌进了房间,朱浩说道:“这里死人腌臜,相公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长孙无忌看着尸骸,淡淡的道:“老夫当年跟着先帝杀人无数,见多了。”   两个仵作一寸寸的摸,其中一人伸手:“刀来。”   边上的助手递上一把小刀。   小刀缓缓……   “呕!”   朱浩忍住跑了出去狂吐。   一人查验吃的东西,一人继续往上。   “相公,未曾中毒。”仵作甚至还尝了一下。   以长孙无忌的城府,咽喉依旧涌动着。   二人缓缓往上摸。   “翻身!”   尸骸被翻了过来。   “烛台!”仵作突然抬头,“再点几根烛。”   朱浩吐完了进来,捂着嘴说道:“相公,这是万年县最好的仵作。”   长孙无忌也凑了过去。   年长的仵作伸手一摸黄如的后脑,“拿刮刀来。”   一个刮胡子的小刀递过来,仵作把黄如后脑的头发剃掉,拿着烛台凑过去看了一眼,抬头说道:“相公,果然这里有伤。”   长孙无忌已经看到了,黄如的后脑部位颜色有些深。   仵作自信的道:“若是摔倒,那不是这等模样。看,此处淤青很深,边上也是,这便是三个指节的痕迹,死者是被人从后脑一拳……”   他挥出一拳,“后脑中拳,轻则昏迷,重则身亡。”   “为何?”朱浩不解。   长孙无忌说道:“脑子都被打散了。”   仵作赞道:“相公高见,确是如此。”   “赏他。”   长孙无忌随即回去。   这等事儿无法影响他的睡眠,一觉就到了第二天凌晨。   吃早饭的时候,男子来了。   “相公,后续那些客人基本有迹可循,查不到嫌疑。”   长孙无忌喝着汤,“老夫也没指望能问出来,他们这是潜入。黄如与谁结仇?”   “并无。”   长孙无忌眯眼吃着早饭,晚些换上官服准备出门。   “相公,此事后续该如何?”   长孙无忌边走边说道:“不必管了,其一,拿掉崔氏一人;其二,记得黄如上次和陈家发生争执,陈家恶语相向……那人,弄死!”   男子讶然,“相公,此事和崔氏没关系吧。而且陈家也没这个胆子。”   长孙无忌随口说道:“老夫想这般做,就去做。”   ……   “陛下。”   邵鹏来了。   “如何?”李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棋手,看着棋子突然就走偏了,还没法纠正。   邵鹏说道:“昨夜贾平安带人去了平康坊,弄死了黄如,可惜郑远东恰好去更衣,逃过一劫,否则定然能让陛下欢喜。”   “是啊!朕很是欢喜。”李治觉得郑远东的运气真不错。   说来也算是一件喜事。   等邵鹏走后,王忠良笑道:“陛下,可见此事乃是天意,不过下次那郑远东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干得好,这履新第一战,不错。”   ……   贾平安担任百骑统领的三把火烧了一把,黄如被干掉,崔氏一名官员也莫名其妙的被弹劾下课,被赶到了边远地区去担任刺史。   “可怜的。”   崔建感慨一通后就来到百骑。他对百骑这个机构很是好奇,转悠了一圈后,握着贾平安的手说道:“你做百骑统领,崔氏全力支持!”   贾平安笑了笑,说道:“多谢。”   崔氏说全力支持,那只是个客套话,当真就傻了。但崔建不是这等人,为何也来玩套路?   崔建晚些去了老程家拜见崔氏时提及了此事。   崔氏看着他,“你做官怕是做糊涂了。”   崔建赶紧起身,束手而立,这时候他敢伸爪子,不用崔氏动手,老程闻讯能把他丢护城河里活活淹死。   崔氏皱眉道:“那小贾是个实诚的,你这般虚情假意的说什么崔氏全力支持……丢不丢人?”   “不能吧。”崔建是个比较轴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小圈子用那等碰瓷的手法连续坑了两次。   崔氏只是叹息,“他把你当做是好友,你却玩这个。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崔建马上想到了弥补的法子,“回头某就去百骑寻他说话。”   这是摆姿态:我崔建和贾师傅关系很铁。   崔氏笑了笑,等崔建走后,身边有年长女仆说道:“娘子,此事无需如此吧?”   她觉得崔氏太隆重了些,有恐吓崔建的嫌疑。   崔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以为他来作甚?他是来为贾平安谋划,让我在崔氏的长辈面前说说小贾的好话……这些年轻人,油头滑脑。”   女仆笑道:“那个少年救了阿郎,是该支持。”   “你也如此,我便修书几封,回头送了去。”   ……   得闲贾平安会去猪圈看看。   那些小猪们已经长大了许多,按照贾平安的推算,再养几个月就能杀来开荤。   宋不出很认真的道:“郎君,这些豕咱们家一直养着吧。”   这是要养宠物的节奏。   贾平安没想到在大唐竟然能遇到这等痴人,还是贾家的家仆。   “不吃肉,养豕作甚?”贾平安见他失魂落魄的,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做一道扣肉出来。   肥而不腻,甜咸得宜,满嘴油啊!   他有些流口水。   “郎君。”   杜贺急匆匆的来了,“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回家,见到一个内侍正在逗弄阿福,就干咳一声。   内侍回头,看着颇为白皙,三十不到的模样。   “咱是张天下,武昭仪身边的人。”内侍拱手。   贾平安拱手,觉得这名字也是没谁了。   张天下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当年阿娘生下咱的时候,隔壁的读书人疯了,随后脱了衣裳在外面疯跑,喊着天下、天下,阿耶就顺口取了这个名。为此宫中还准备让咱改名,先帝得知后只是一笑了之,说无需如此。”   贾平安问道:“张中官在武昭仪的身边做何事?”   张天下看着他,含笑道:“出来前,昭仪说你去阿弟处,就说可为栋梁四字即可。”   贾平安重新拱手行礼。   果然谨慎!   张天下想起出发前武昭仪的话。   ——他知晓我在宫中艰难,若是没有凭据,你说的再多也无用,就说可为栋梁。   随后二人进了书房。   张天下坐下后说道:“昭仪如今在宫中还好,已有了身孕,让你无需担忧。”   贾平安心中一松,“这一胎定然是个皇子。”   张天下以为他是讨口彩,也不以为意,“昭仪如今就担心一事,你的亲事如何。”   这事儿……   “不着急。”贾平安是真心不着急。后世在他这个年龄的少年还在读书,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   张天下仔细看着他,觉得这个少年真的与众不同。   旁人若是在这个年龄早就被亲戚和街坊邻居们催的惶然不安,一心想寻个娘子成亲。可贾平安倒好,看着很是平静,压根不在意的模样。   “昭仪说了,你若是不肯,她倒是看中了一个,晚些再说。”   贾平安满头黑线,“回去告诉昭仪,不用她管。”   张天下回去说了,原以为武媚会怒,可她却莞尔一笑,“这般大的少年就是倔,到时候却是由不得他。”   ……   百骑的事儿不少,但贾平安每日的工作也简单,就是把消息汇总看了,然后分派任务,自己就可以去干私活了。   这日他刚想开溜,邵鹏回来了,见状就黑着脸道:“做官就得有官样子,对了,陛下挑选了十余人,让你去看看。”   贾平安懵。   邵鹏说道:“你那个什么新学总不能埋进土里吧?别气,这是陛下的原话。”   贾平安笑了笑。   “陛下令人挑选了些人来学,你好生教了,以后也是你的助力。”邵鹏的话很实在,甚至还透露了些事儿,“总计十八人,只是……”   贾平安笑了笑,“那些大儒该开始攻击新学了吧?许多原先想学新学的,此刻都打了退堂鼓。”   这等落差一般人承受不了,贾平安却安之若素。   邵鹏对此颇为了解,“那些人嘴上一套,背后却不搭理你的新学,你不难堪?”   “某难堪什么?”贾平安微笑道:“不来的,他们以后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邵鹏笑了笑,“本来热衷于此的不少,可长安城中不少大家都在狠批你的新学,说是歪门邪道,若是照此学了,以后定然会走上邪路。”   这是杀手锏。   贾平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外界说新学是当年独尊儒术时的幸存者,堪称是百家学说的大集成,这还得了?   “他们说那些歪理邪说只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不计较也就罢了,还敢堂而皇之的出来教授,这是小丑跳梁,还有人说要弄死你,不过咱觉着被你弄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随后进宫。   李治亲切接见了他,然后发表了讲话。   一句话:好好教。   贾平安告退去了前面。   十八个人就像是十八根长歪的树,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   第一个看着二十多岁,一脸龙傲天的傲然。   “这是滕王。”   久仰了啊!   贾平安真心久仰这位老兄。   滕王李元婴,多才多艺,最爱修建滕王阁,走到哪修建到哪。若是没他,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滕王阁序。   但此人经常干些不大不小的坏事,比如说用弹弓射人,把人埋在雪地里取乐,大半夜的非得要出城,不开门就发飙,把夜禁的规矩视若无物……   这位奇葩……竟然是某的学生?   贾平安头上流下一条黑线。   李元婴颇为英俊,也就是帅气,他潇洒的甩了一下脑袋,鬓角的长发飘了起来。   第二人看着黝黑,邵鹏介绍道:“此乃鄂国公家的尉迟循毓。”   鄂国公就是尉迟恭的封爵,他的儿子叫做尉迟宝琳,尉迟循毓就是他的孙儿。   一个宗室人渣,一个权贵三代……   这是什么构架?   “这是杨渊。”邵鹏放低了声音,“小贾,你作孽作大发了,杨渊的父亲杨钊反对新学,杨渊却瞒着他来报名,你……哎!”   杨渊看着一脸‘没受过社会毒打’的讨打模样,让贾平安有些手痒。   “这是陈翔,他的父亲原先是陛下太子时的属官陈宝,你没去国子监,他却去了,如今担任司业。”   一路介绍下来,大部分都是李治信任的人选,也就是说,他希望新学能尽量别透露出去。   唯一让人感到碍眼的就是那位宗室人渣,滕王阁修建狂魔,滕王李元婴。   也不知这位修炼出了元婴为啥还回长安,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邵鹏见他关注李元婴,就低声道:“这位去年重病,私下回了长安,上个月才好。没想到陛下竟然留他在长安,还学新学。”   这说明李元婴的人渣本性已经被李治看穿了,干脆丢进来回炉再造。   这也是宗室代表的意思。   相对于外界儒学受益者们的咆哮,李治却对新学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   十八人,大部分人都是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贾平安。   家里说此人是百家之学的传承人,可他传承了什么?   火药的事儿他们不知道,实际上现在的贾平安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看着这些学生,面对着这些桀骜、怀疑的目光,淡淡的道:“憋气自尽不能成功。”   有人开始憋气……其实除去李元婴之外,十七个学生都在憋气。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呼吸,还有几个一直憋啊憋……   “这只是测试你等的智商,何为智商?”贾平安真的不想教授一群心思各异的人,但作为时代的领先者,他必须得把自己的学识传授出去。   “智商就是聪明的程度,在这里某最聪明,而愚蠢的人都该低头。”贾平安看到了愤怒,李元婴甩甩头,脑袋昂的更高了。   而尉迟循毓黑脸发红,双拳紧握。   杨渊迷惑的看着贾平安,大概是有些偶像破灭的沮丧。   陈翔看着很兴奋,是的,贾平安不知道这娃为啥要兴奋。   剩下的学生各种情绪都有,一句话,都特娘的不是寻常人。   老子是作了什么孽,竟然教授这么一群奇葩。   李元婴再甩了一下头,淡淡的道:“你聪明在何处?”   贾平安回身,却没有黑板。   罢了。   “明日再来。”   嘘!   贾平安仿佛听到了嘘声。   实际上身后却是传来了嘘声。   “这是个骗子。”   尉迟循毓的声音最大,果然是二傻子的儿子。   “本王和他学什么?学不要脸?”李元婴最骄傲。   晚些有人把这里的事儿告诉了李治。   “不必管。”李治很忙。   贾平安回到家中,准备了一些酒精,又去弄了一个光滑的瓷瓶。   准备完毕,但他还得准备教材。   “万恶的旧社会啊!”   贾平安把教材弄出来,门外悄然进来一个内侍。   “你特娘的是人是鬼?”   贾平安下意识的摸出了短刀砸过去。   内侍轻松避开,还顺手抓住了短刀。   这手法……分明就是高手啊!   贾平安想喊人,可担心开口就会被干掉。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英雄……”   贾平安一开口就觉得有些羞耻。   内侍的声音很阴柔,“曹英雄在长安县,另外,咱奉命而来,陛下问你,那些人何时能成材?”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然后仔细看着内侍。   “可有葵花宝典吗?”   能无声无息的摸到书房来,这本事不小。   内侍皱眉,“什么葵花宝典?”   原来你不是不败啊!   贾平安看了看他的手,没看到绣花针,心中莫名的放松了些,“成才,这个要看标准,若是某的标准,大概得学十年。不过三五年也成。”   后世一读就读十几年,若是有恒心,成绩好的,甚至能从幼儿园开始读几十年。   “三五年……”   内侍看了一眼那些教材,“不可外泄。”   贾平安怒了,“关你屁事!”   我自己的学问想教授给谁还得受限?   内侍双拳紧握,贾平安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但……输人不输阵。   内侍终究没动手,“这些是教材吧,交给某,某叫人抄写。”   现在虽然有了雕版印刷术,但主要是用于印刷佛经等典籍,新学……   你想屁吃。   “也好。”贾平安把几本教材递过去,“三十份。”   内侍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看着蝼蚁,“你很贪婪。”   十八个学生而已,贾平安要三十份,这便是雁过拔毛。   “以后说不准还会有人加入,早些弄出来多好。”   内侍摇头,然后略微好奇的问道:“你不怕咱?”   他今日故意做出杀气腾腾的模样,就是想试试贾平安的胆量。   可贾平安却很是坦然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雕塑,不,是在探究一个雕塑。   “为何要怕?”   贾平安更想知晓这人的本事从何而来,宫中可有秘传的功夫,他会不会拎着绣花针把敌人戳几百个针眼…… 第295章 奇葩学生群体   贾平安认真的看着他,“某觉着你眼熟。”   内侍一怔,“咱在之前并未见过你。”   贾平安皱眉,“某觉着你应当是穿着白色的衣裳,轻松就能飞跃屋顶,无论多少敌人都拦不住你……你的身形快捷如鬼魅……”   内侍面色微变。   身形如鬼魅,这是他的秘密,连皇帝都不知晓。   这个少年如何得知?   他的眼中露出了杀机。   当然,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某在梦中见到过,见到你被人围杀,见到你为了情义而放弃抵抗,被人重创……”   东方不败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内侍竟然莫名的感动了。   原来如此吗?   不是他蠢。   而是贾平安说的太特娘的煽情了。   “最后跌入山崖。”   贾平安叹息一声,目光梭巡,可惜没古琴,但就算是有他也不会。   “沧海笑……”   一曲高歌,内侍不禁动容了。   若说前面还有些忽悠的成分,那么这等豪迈的歌曲随口就来,说明这一切多半为真。   难道他真的梦见了咱的前世?   内侍飘然而去,“咱叫做沈丘。”   “娘的,总算是走了。”   贾平安脊背都湿了。   家中的王老二厮杀是个好手,但面对这等神秘莫测的人物却无能为力。   他走出书房,屋檐上突然垂下一人。   “郎君!”   徐小鱼倒吊在屋檐上,手中竟然拿着弓箭。   “你为何在此?”贾平安心中一动。   徐小鱼轻松的落地,收了弓箭后说道:“某先前看到那人翻墙进来……”   擦!   不该是飘过来的吗?   竟然还要翻墙。   贾平安无视了自家那比别人家高许多的围墙。   徐小鱼得意的道:“某和二哥说了,二哥让某在附近盯着,若是不对就一箭射死他。”   这小子!   “干得好!”   “郎君!”王老二就像是一头猎豹,从侧面钻了出来,手中还拎着横刀。   “先前他若是敢动手,小鱼放箭,某就破窗杀进去。”王老二原先是斥候,那潜伏的本事不差。   他看了徐小鱼一眼,“你不该上屋顶,动静太大,那人多半发现了。回头操练。”   徐小鱼沮丧。   原来我也没那么差?   贾平安心情大好,“准备酒菜。”   第二天他再度去了宫中。   十八个学生来了十七个。   “孙迟告病。”   随行的内侍说道,同时给那些人一个眼色,暗示别闹事。   可惜我的十八罗汉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管真病还是假病,第二日不来……没经过某的同意,告诉他,以后不用来了。”   内侍楞了一下,“此事还得禀告……”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让某来教,某说的就是道理,若是不妥,解散罢了。”   他本就不愿意教这群奇葩,最好一拍两散。   内侍不再说话。   李元婴甩了一下头,“你能教我等什么?”   贾平安没搭理他,弄了瓷瓶出来,随后倒了些酒精进去摇晃,让酒精密布整个瓷瓶。   “好香的酒!”   十七人中有十五人眼前一亮。   都特娘的是酒鬼。   贾平安把酒精倒回去,把瓷瓶翻转过来,最后几滴了啊!   他弄了个火折子点燃,抬头道:“看清楚。”   众人围拢过来。   贾平安让他们看看瓷瓶。   “空的。”尉迟循毓吸吸鼻子,真想喝一口。   贾平安把火折子靠近了瓷瓶的瓶口,火苗窜了过去。   噗!   一股蓝色的火焰从瓷瓶中喷了出来,同时一股哨音般的呼啸声也随同冲了出来。   “鬼!”   尉迟循毓黑脸都白了一瞬,跌跌撞撞的后退。   十七个学生加一个内侍,除去李元婴之外,其他人全都跑了。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跑?”   刚才那个声音真的有些渗人,若是在深夜来这么一出,不知道这个原理的估摸着能吓个半死。   李元婴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本王……本王不怕。”   贾平安低头,见他的腿在打颤,才知道此人不是不怕,而是腿软了跑不动。   他坐了回去,晚些,那些人一个个的回来了,但眼神中还带着惊惧。   这个时代对于自然现象和某些特定环境下出现的现象无法解释,于是就喜欢用神鬼来分析。   尉迟循毓站在门外,“武阳伯,你莫非会御鬼?”   贾平安满头黑线。   叛逆少年杨渊迟疑了一下,说道:“那瓷瓶莫非是宝贝?”   陈翔却笃定的道:“某敢断言,那瓷瓶里定然是一方世界。”   这个想象力很宏大,不错,写小说有前途。   “哎……”   李元婴此刻才恢复过来,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淡淡的道:“心中有正气,无需惧怕鬼神。”   这货装比看来颇有些天赋。   贾平安招手,“谁来试试?”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叛逆少年杨渊走了进来。   “可有法诀吗?”他觉得御使这等宝贝定然有秘诀。   “有。”贾平安让他把酒精倒进去摇晃,随后把酒精倒出来。   火折子点起,杨渊看着他,“秘诀是什么?”   “你叫一声爸爸。”   杨渊犹豫了一下,“爸爸。”   一群棒槌,竟然把科学现象当做是神鬼之事,贾平安觉得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噗!   瓷瓶喷出蓝火,然后呼啸声出现,就像是鬼哭狼嚎。   杨渊的手在颤抖。   “别抖。”   第二个学生上前,依旧说道:“爸爸。”   十七人全部试验一遍,然后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兴奋。   “咳咳!”   贾平安觉得该给这群棒槌揭开秘密了。   “这是酒精。”   贾平安指指小坛子,“何为酒精?某说了你等也不懂,简单些,就是你等喝的酒水提纯,驱除杂质……酒精的含量更高。”   尉迟循毓问道:“可能喝?”   你这个棒槌!   贾平安随手把毛笔扔了过去。   “严肃些!”   尉迟循毓干笑着,“晚些某弄些好菜,就差好酒了。”   众人都点头。   果然是一群奇葩。   贾平安继续说道:“为何能冒蓝火,还会呼啸?因为酒精容易挥发,某来问问,酒水在冬日不加温可是酒气很淡?”   众人点头。   “若是你把酒水装在瓷瓶里……”   尉迟循毓抢话道:“冬日弄在温水里,酒气很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这便是酒精的特点,易挥发。你给它加温,它就从酒水里挥发出来……”   他拿起瓷瓶,“某把酒精弄进瓷瓶里,摇晃几下,让酒精密布瓷瓶内部,随后把多余的酒精倒出来。此刻里面的酒精开始挥发,可大家看看,这瓷瓶口子不大,于是那些挥发的酒精就蕴集在瓷瓶里,和空气混合,此刻点火……”   众人愕然,李元婴第一个反应过来,“何为空气?”   贾平安无语,“空气就是咱们身边虚空里存在的气,你不断的呼吸,吸进去空气,呼出来的是废气。”   尉迟循毓说道:“可为何某呼出的废气难闻,而美人呼出的废气如兰似麝呢?”   你特娘的!   贾平安再也忍不住了,拎起边上的细棍子上去就是一顿抽打。   “先生说话时不懂得沉默的礼节?”   尉迟循毓抱头挨打,却不敢还手。   这便是这个实验的威力。   贾平安气喘吁吁的回来,继续说道:“没有什么如兰似麝的香气,都是人,呼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若是受寒了,呼出来的废气还臭,男女都一样。”   他接着说道:“你等回家可做个试验,弄个炭盆烧柴火,随后用盖子把炭盆盖住,记住,盖严实了……”   “火会熄灭。”   杨渊看来在家还是干过活的,贾平安对此很欣慰,“对,为何熄灭你等可知?”   众人摇头,贾平安说道:“这便是因为柴火的燃烧需要空气助力,盖上了盖子,隔绝了空气,柴火自然会熄灭。而酒精易挥发,和空气混合在一起,这便是易爆的气体,可却开了个口子,某用火点了一下,里面的混合空气爆燃,若是口子封住就会爆炸,可有口子,爆燃的气就冲了出来……”   众人只觉得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这是新学?”   这太神奇了吧?   连李元婴都在思索。   “可为何会鬼哭狼嚎?”杨渊对此不解。   “简单。”贾平安说道:“你可去看看箫笛,为何能发声?皆因有孔,而人吹气……”   贾平安看看众人,想看看谁的智商比较高。   “先生!”杨渊突然激动了起来,“吹气就和爆燃的气一般,孔越小,叫声就越尖利……某原先自家做过笛子,某试过……”   他郑重拱手:“先生大才,难怪说新学乃是窥探万物本源的学问,学生谨受教。”   他被折服了。   剩下的学生大半还在震惊懵逼中。   “弄了笛子来。”李元婴却是个行动派,晚些弄了笛子来,就按住孔洞,只留下一点缝隙。   他奋力一吹,那声音尖利。   “果然是如此。”李元婴欢喜的道:“竟然这般简单?”   另一人上去接着吹……   笛子上面还有滕王阁的口水,不消毒的吗?   贾平安看着有些难受。   “今日就到这,明日开始,某会给你等授课,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以后都别来了。”   贾平安看了众人一眼。   昨日这些学生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各种情绪,正面情绪的没几个。   此刻却大多恭谨。   扯淡的东西都无用,弄个试验镇住他们才是王道。   贾平安转身出去。   那内侍站在那里,见他出来,下意识的行礼,“先生慢行。”   宫中的内侍对外界无虚低头谄媚,做好自己就好,但这个内侍却恭恭敬敬的行礼,这便是知识的力量。   贾平安行走在宫中,想的却是些别的事儿。   李治让这些人来学,不外乎就是想把好处全收进皇室,收在自己的手心里。   可他还有赵岩。   一个赵岩不够,那他就再教十个、百个赵岩,总之不能把学识放在皇室里当做是神灵供奉着。   新学更需要的是应用,而不是供奉。   李治会如何想?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不知道这门学问的震撼之处,当那十七个学生渐渐学习深入时,再想封锁就晚了。   回到百骑,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某想起了先生。”   邵鹏问道:“那先生还在?”   “当然还在。”贾平安叹道:“先生文武双全……”   “难怪你也是如此。”邵鹏很是羡慕。   呃!   这无意间竟然还把这个事儿给填坑了?   贾平安笑了笑,“先生游走四方,说是在某处倦了,或是遇到了有天资的学生就会教授。”   晚些,这番话传到了李治那里。   “竟然如此?”   李治的眼中闪过厉色,“令人追查,找到此人后劝归长安,若是不听……杀了。”   邵鹏低头,“是。”   等他走后,李治放下奏疏,有些遗憾的道:“朕本想把新学束于宫中,只为朕所用……”   帝王的贪婪和独占欲是与生俱来的,贾平安对此很清楚。   而那些学生们却不知道背地里贾平安忽悠了皇帝一次。   十七个学生盯着那坛子酒精,最后还是尉迟循毓出了个主意,“都去弄了小瓷瓶来,一人一瓶。”   这个主意好。   晚些,这些学生一人带着一瓶酒精回家了。   尉迟循毓回到家中,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鼓捣。   他先令人弄了炭盆来,随后测试了盖子压住的效果,果然灭了。   接着就是瓷瓶。   “瓶口小就会尖叫,若是再小些呢?”   尉迟循毓激动了。   他叫人弄了个瓶口细细的瓷瓶过来,然后照着操作了一遍。   两个丫鬟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小郎君弄这个作甚?”   “晚些有鬼哭神嚎。”少年人总是喜欢显摆,尉迟循毓也不例外。   他把瓷瓶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火。   “呯!”   瓷瓶爆炸……   尉迟循毓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脸,可哪里来得及,一块瓷片就这么插进了脸颊上。   砰砰砰砰砰砰!   碎瓷片四处乱飞,一个丫鬟的手臂中了一块,尖叫着跑了出去。   屋里就像是经过了一场浩劫。   此刻尉迟宝琳刚到家,正在询问儿子的情况。   “郎君,小郎君很是乖巧,才将学了回来。”   管家一脸的欣慰,尉迟宝琳微微点头,觉得给这个儿子寻了个好事儿,果真不错。   权贵的孩子怎么教导,这是个大问题,和世家门阀的传承有序不同,那些类似于暴发户的权贵基本上不怎么懂得教导孩子,以至于富不过三代就成了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大唐也是如此。   老子英雄儿平庸。   你看看程知节,看看尉迟恭,再看看李勣……   老子厉害的一塌糊涂,儿孙却平庸的一塌糊涂。   皇帝说是学新学,尉迟宝琳第一个给儿子报名,没想到还被选上了。   “郎君,外面许多人说新学就是当年儒学的刀下亡魂,如今再度死灰复燃,当诛之。”管家高兴之余,担心自家小郎君变成了皇帝的炮灰。   在这个时代,人先想到的是家族,其次才是国家。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前,国在后。   尉迟循毓边走边说道,“先看着,那新学某问过卢国公,说很是厉害,学了再说,就算是出了岔子,陛下也会收拾,再有……大郎只是学生,和他无关。”   有事儿先生倒霉,关我儿子屁事?   这便是尉迟宝琳的想法,管家却觉得一点都不错。   “本该如此。”   “救命……”   才将走到后院,就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   尉迟宝琳面色一冷,“拿了来!”   很快两个女仆被带了过来,其中一人手臂流血。   “阿郎,小郎君他……”那侍女才将说到这,竟然就嗝儿一声晕了过去。   “大郎!”尉迟宝琳心中一急,就往后面跑。   他一路跑到了尉迟循毓的房间外,就见儿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脸颊上还插着一块瓷片。   “大郎!”   尉迟宝琳差点晕倒过去,喊道:“来人呐!来人呐!”   鄂国公府鸡飞狗跳了一阵子,等得知了事情的起因后,尉迟宝琳勃然大怒,当即进宫求见。   进宫见到皇帝后,尉迟宝琳大哭,“陛下,臣差点就痛失了大郎了!”   嗯?   李治皱眉,“说清楚。”   尉迟宝琳说道:“不知那扫把星教授了大郎什么,先前大郎在家里跟着做,结果瓷片横飞,大郎的脸上插着一块瓷片,陛下,若是那瓷片往下些就是咽喉……”   这是什么东西?   李治被他说的没头没脑的。   “确定是贾平安教授的?”   他觉得贾平安不是那等坑人的祸害。   但他旋即想起了以往贾平安的那些操作。   “陛下,就是那扫把星教授的,臣恳请陛下……臣子明日就不来了,另外,臣子破相,陛下,臣心疼啊!”   尉迟宝琳痛哭。   李治看着他,想到的却是尉迟恭。   尉迟恭悍勇无匹,最擅长躲避马槊和抢夺马槊,玄武门之变他和长孙无忌并列首功,堪称是李世民这一系的大功臣。   这个大功臣如今蹲在家里不知道干啥,就一个尉迟宝琳在外行走,却不堪大用。   但毕竟是尉迟恭的儿子……   李治说道:“如此,尉迟循毓便不用来了。”   尉迟宝琳却不依不饶的道:“陛下,臣子不打紧,可那扫把星却行此邪门之事,臣担心……”   这是借口,目的就是让李治出手惩治贾平安。   李治淡淡的道;“那只是意外。”   是否意外他不知道,但帝王的尊严让他不肯低头。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一脸慌张的道:“滕王在住所不知玩什么,竟然把宅子点燃了。”   尉迟宝琳抬头,“陛下……”   他慌得一批!   那滕王李元婴不就是儿子一批的学生吗?儿子脸上中招,滕王竟然把自己的府邸点燃了,那扫把星……   “陛下,那是祸害人的扫把星啊!”   李治也有些懵,“去问问。”   有人去了,晚些回来说道:“陛下,滕王府邸的火已经扑灭了,滕王说是什么实验,乐不可支。”   那个人渣!   李治反而越发的不安了,“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来的时候已经快下衙了,见尉迟宝琳在,边上还站着个人渣滕王,就有些懵。   李治看着他,心中有些不满,朕让你教授学生,第一天,不,第二天你就弄出了这般动静,差点戳死一个,烧死一个,这是教授了什么?   难道新学不可重用?   李治心中狐疑,“朕问你,先前尉迟循毓在家弄了什么,被瓷片弄伤,滕王在住所做什么实验,点燃了宅子,这是为何?”   ……   本月最后几天了,求票。 第296章 尉迟恭的道歉方式   酒楼里,四人在饮酒。   孙迟坐在边上,说是饮酒,实则就是伺候的小厮。   他的身边是在吏部为官的父亲孙安,对面二人,脸颊瘦削,笑的矜持的中年男子是徐集;另一边板着脸的中年男子叫做张炜。   孙安举杯邀饮,三人干了,孙迟赶紧起身去倒酒。   孙安看着他忙碌,慈爱的道:“大郎被看中,说是去学什么新学,老夫公事繁忙,也不知那新学如何,幸而得了二位的提醒,否则便误了大郎。”   徐进矜持的笑道:“孙安聪慧,可却不知人间险恶。那扫把星弄了这个新学,原先乃是我儒学的刀下亡魂,有人偷偷摸摸的把那些杂学传了下来。传便传了,可却不该大张旗鼓的出世。”   张炜的声音有些尖锐,“此等扫把星,按老夫的看法,就该弄死了事。什么新学?当年董公为我儒学请命,中原至此大治。如今那些邪门歪道再度重来……还想大行于世,魑魅魍魉,也配?”   孙迟笑了笑,倒酒后回来坐下,说道:“幸而得了二位先生的指点,否则某踏错这一步,却再难回头了。”   孙安笑道:“为父让你装病,不是惧那扫把星,只是担心得罪陛下。你不可不知。”   “是。”孙迟低头应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一个男子推门进来,跪坐下,面带喜色的道:“鄂国公家的尉迟循毓在家中弄什么新学的东西,竟然差点死在家中……”   “哦!”   众人不禁惊讶,然后面面相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男子说道:“还有,那滕王也弄了那东西,却点燃了自家的宅子。”   “祸害!”   张炜斩钉截铁的道:“老夫早就说过那扫把星乃是祸害,早该弄死他,今日诸位以为如何?”   徐集心中欢喜,“陛下怕是饶不了他。还有鄂国公,虽说在家不出门多年,不过若是关系到他的孙儿……”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徐集心中一动,说道:“鄂国公怕是错爱了扫把星,可那尉迟循毓老夫却知晓,乃是个好学的人才。此刻他所学非人,老夫在想,这等人才不该就此颓废。老夫不才,若是那小郎君愿意,老夫倾囊以授。”   孙安微笑着说道:“若是能成,也是一段佳话。”   他笑吟吟的,却知晓徐集是想趁火打劫,若是能把尉迟循毓收入门下,他就名声大噪了。   但这也是个好事。   他正想让儿子拜在徐集的门下,若是多一个鄂国公府的同窗,好处多多啊!   徐集微笑道:“鄂国公想来正在恼火,老夫若是去了会如何?”   这人竟然想在此刻求见尉迟恭……   “定然无碍。”   众人点头。   徐集起身,笑着走了。   ……   宫中,李治看了神色平静的贾平安一眼,心中火气升腾,“朕让你教授新学,要的是你所言的富国强国之学,可才将开始就差点弄出了人命,你可把朕的话放在了心里?”   贾平安看了尉迟宝琳一眼,说道:“臣并未交代什么实验。”   人渣李元婴说道:“陛下,是臣自己弄的。”   “那是为何?”   李治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耐。   “尉迟循毓被瓷片弄伤,定然是弄了小口瓶,滕王点燃了宅子,定然是瓷瓶里残留的酒太多。”   贾平安神色从容。   尉迟宝琳见了心中恼火,刚想发声,就见李元婴目光异彩的说道:“陛下,果真是武阳伯所说的那样,臣当时没倒干净酒。”   李治皱眉,“为何?”   因为这二人是蠢驴!   贾平安说道:“瓶口小,里面爆燃的能量得不到宣泄,于是炸了。”   “就那么简单?”尉迟宝琳质疑道:“若是如此,为何会伤人?”   贾平安冷冷的道:“因为你家小郎君是个蠢货。”   “某弄死你!”尉迟宝琳扑了过来。   他老子尉迟恭在玄武门之变后被列为首功,于是得意洋洋,连宰相都不放在眼里,自觉皇帝天下第一,自己天下第二,曾经一拳差点打瞎宗室名将李道宗。先帝大怒,但依旧压着火气给他讲道理,甚至用了韩信来做例子。   ——你想做韩信还是想做彭越?   尉迟恭感受到了先帝的杀意,这才收敛了狂傲。   尉迟恭得罪人无数,儿子尉迟宝琳也不是省油的灯,从这件事就能看出这厮的脾气火爆。   贾平安拉开架势,准备打一个勋戚试试。   至于报复,他如今是百骑统领,身后老帅一群,怕个毛。   不打架的人生是不圆满的。   砰砰砰砰砰砰!   二人打作一团,没几下尉迟宝琳竟然退了。   李治本来面色铁青,见尉迟宝琳退后,心中失望之极。   这便是武二代的成色,毫无用处!   所谓拳怕少壮,尉迟宝琳一看就不是那等闻鸡起舞的,没几下就被打的节节后退。   “住手!”   贾平安收手,顺带习惯性的来了个收功的姿势。   李治见了这个姿势,觉得潇洒大气,心想难道是新学先生教授的拳脚?果然玄妙。   可这只是贾平安随手玩的花样。   “陛下,臣要杀了此人!”   吃亏的尉迟宝琳不肯罢休。   李治淡淡的道:“那等爆炸可能再来一次?”   “此事倒也简单。”   晚些器具齐备,贾平安轻松的重演了瓷瓶爆炸的一幕。   “呯!”   爆炸声响,李治的身前多了个王忠良。   这可是王忠良期待已久的表现机会,为此还在脑海中演练过动作,果然起了作用。   可前方早有盾牌挡着,李治一脚踹开他,走了过去。   被炸飞的瓷片落的到处都是。   尉迟宝琳面色一变,“这是妖法!”   妖你妹!   贾平安没搭理他,而宗室人渣李元婴却兴奋的道:“那可能点燃了?”   这个蠢货!   这是宫中啊!纵火犯忌讳。   “陛下。”李元婴是李渊那个啥……当太上皇后玩女人的产物,按理还是李治的叔叔,所以自然就无拘无束的。   李治点头。   于是贾平安再次试验。   火焰点燃,随后不停的燃烧,瓷瓶炸裂,火焰流淌出来……   “这便是起因。”贾平安回身行礼,“陛下,臣告退。”   尉迟宝琳看着他远去,突然有些心慌。   这是本事,不是什么妖法。   李治看着他,突然问道:“如何?”   尉迟宝琳行礼,“臣孟浪了。”   李治淡淡的道:“你孟浪不打紧,尉迟循毓却不好学了。”   “为何?”尉迟宝琳此刻却觉得这个新学是个好东西,不肯舍弃。   这货竟然觉得得罪了先生之后,儿子还能去学习,不怕被穿小鞋吗?   李治摆摆手,“朕还有事。”   尉迟宝琳告退,和李元婴走在一起。   他想着这事儿该如何解决,但却对新学和贾平安这个人不大了解,就笑着问道:“滕王殿下可知晓扫……贾平安此人?”   “是个厉害的。”李元婴多才多艺,一般人也得不到他的这个评价。   这样?   尉迟宝琳心中的悔意多了些,“那新学……殿下以为如何?”   “本王必学!”李元婴昂首甩头,鬓角的长发飘起,他觉得很是飘逸洒脱。   尉迟宝琳急匆匆的回家,去了他老爹尉迟恭的闭关处。   尉迟恭身材高大,头发斑白,此刻正在用铁杵捣碎矿粉。   矿粉捣碎,那颜色看着很是赏心悦目,尉迟恭叫人弄了酒来,就着酒水把矿粉服下。   “舒坦!”他打个嗝,“拿琴来。”   他刚酝酿了情绪,有人来禀告,“阿郎,郎君求见。”   尉迟恭在家中闭关修炼,不闻外事多年,比程知节还更进一步。   晚些尉迟宝琳来了,跪下嚎哭,“阿耶,大郎的好事丢了。”   “嗯?什么好事?”尉迟恭目光一冷,竟然能看出些当年的煞气来。   尉迟宝琳说道:“大郎学了那个什么新学,在家中鼓捣,差点弄死了自己……”   “好本事!”尉迟恭的声音沙哑,恍如金石撞击,“这等不小心能弄死自己的本事,老夫的子孙,该学!”   尉迟宝琳把事情说了,尉迟恭和颜悦色的道:“你来。”   尉迟宝琳上前。   不会被骂吧?   他有些忐忑。   尉迟恭挥手。   啪!   尉迟宝琳的脸迅速肿胀了起来,他觉得两颗牙齿松动了。   “阿耶。”   “蠢货!”   尉迟恭骂道:“老夫当年跋扈,先帝把老夫比作是韩信,至此老夫知晓帝王的眼中并无功劳,有的只是威胁与否。为此老夫近十年来都在家中修炼,不闻外事。可你这个逆子,溺爱孩子如此……这是要毁了老夫的孙儿吗?”   砰砰砰砰砰砰!   尉迟恭一阵暴打,边上的仆役都把脸别过去,不是忌讳,而是尉迟宝琳被打的太惨了。   晚些尉迟恭打完了,吩咐道:“备马。”   “阿耶……”   鼻青脸肿的尉迟宝琳傻眼了。   他老爹闭关九年,除去上次被先帝拉着一起去了一趟辽东之外,就从不出门,这是想干啥?   尉迟恭看着他,“你以为老夫在后宅中万事不问?那扫把星从华州来长安,老夫本以为他必死无疑,谁知他竟然死中求活,更是执掌了百骑。他弄了个新学,连陛下都看重,你竟然蠢到去和他争执打斗……”   尉迟宝琳傻眼了,“阿耶,你竟然都知道?”   他一直以为父亲就在家里玩修炼,外界什么事都不知道。   可他竟然连贾平安的事儿都清清楚楚的,也就是说……   修炼是假,避祸是真。   当年老尉迟得罪的人太多,而且都是大佬。   甚至连先帝都觉得这人弄不好就是韩信第二。   “不修炼如何保住儿孙?”尉迟恭骂道:“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咱们家一直蛰伏着,要冒头也得是好事,陛下看重新学,你却当面诋毁,出手打斗……你这是嫌咱们家太安稳了?”   尉迟宝琳跪下请罪。   “总共就十七个学生,可见艰难,你还去拆台……再说那少年大才,这等人除非是被弄死了,否则就别去得罪他。咱们家已然不是当年的风光了,你这是在给家里招祸,是在祸害大郎!”尉迟恭上马而去。   贾平安回到家中,一边看着教材,一边撸熊。   下午的事儿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少一个就少一个,越少他就越清闲。   等赵岩学出来后,他自然有扩张新学的法子。   “郎君!”   杜贺的声音就像是在丛林中遭遇了一头饥肠辘辘的老虎。   王老二和徐小鱼冲了出来。   外面站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他看都不看王老二和徐小鱼,问道:“武阳侯可在?”   杜贺的腿有些发软,“鄂国公,郎君在。”   这位大佬蹲家里好些年了,怎么就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吧,还来了贾家。   杜贺赶紧去通禀。   “鄂国公?”   关于尉迟恭,后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门神。   等见到尉迟恭时,贾平安问道:“鄂国公可是为先帝守过寝宫吗?”   尉迟恭看了他一脸,“当年之事……上天看不惯人世间,就降下灾祸,于是人人变身为虎狼,撕咬同类……年轻人,莫要去问这等事。”   这个老家伙还是很傲气。   贾平安随后就和他寒暄几句。   尉迟恭不等煮茶,就说道:“老夫那个蠢儿子今日倒是得罪了你,老夫前来赔罪。”   说着他起身要行礼。   贾平安赶紧起身,“万万不可!”   尉迟恭却拱手,然后说道:“老夫不问世事,但却忧心儿孙,你那新学老夫听闻甚好,大郎可能学?”   这话带着诱导。   贾平安只是微笑。   尊重你是一回事,但你儿子得罪了我是另一回事。   “宝琳被老夫痛责,最近些时日怕是没脸见人了。”   这便是来自于尉迟恭的道歉,很直截了当:老夫暴打了儿子一顿为你出气。   “来人!”   他喊了一声,外面传来了车轮声。   贾平安点头,杜贺打开大门……   一溜大车缓缓而来。   押车的都是须发斑白的老人,可个个目光炯炯。   “都是老卒!”王老二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来历。   “陛下虽说让大郎去学,可终究不好不给束脩。”尉迟恭随手把礼单送上。   这手笔豪迈的一塌糊涂!   当年玄武门之变后,尉迟恭首功,先帝把齐王李元吉的宅子和宅子里的一切财物都赏赐给了尉迟恭。   从此尉迟家就发达了。   贾平安没看,笑道:“鄂国公却是太客气了。”   尉迟恭起身,突然说道:“武阳侯家人口简单了些。”   贾平安微笑道:“人口简单有人口简单的好处,事少。”   “也是。”   尉迟恭出去,随后和管事一起回去。   “阿郎,那贾平安竟然敢不送出道德坊吗?”管事不忿。   尉迟恭神色平静,“老夫先前问他可愿与尉迟家为友,他却说事太多,麻烦太多,有趣的年轻人。”   管事讶然,“他竟然敢拒绝?”   尉迟恭虽然不出门,但影响力却还在,一个武阳侯竟然拒绝了尉迟恭亲手送出的结盟请求,这特娘的疯了?   “这也是老夫的试探,他若是野心勃勃想结盟,以后就让大郎只管读书,别的不管。”尉迟恭笑道:“这年轻人面对老夫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以后让大郎好生和他学,交好也使得。”   管事才发现傻的只有自己。   ……   张炜和孙家父子在一起饮酒,张炜还给孙迟出了几个题目,孙迟回答的还不错,得了张炜的夸赞。   晚些张炜去更衣,孙迟说道:“阿耶,新学真不学了?”   孙安吃了一口菜,压压酒意,然后惬意的道:“那新学就算是有本事,可大郎,你要知晓,再大的本事也得看人……”   “看人?”孙迟恍然大悟:“阿耶,你是说,本事再大,可能决定某宦途的人却看不上也无用……”   “对。”儿子这般聪慧,让孙安暗爽不已,“开始这个新学还人人想学,为何变成了这般人人喊打?”   他这是在考教。   孙迟说道:“儒学独尊多年,此刻冒出个昔日儒学的手下败将,那些学了儒学的都会警惕,更有许多大儒带头说要碾压了新学……这些人很强大,一般人不敢冒险去触碰。”   我的儿啊!   孙安欢喜不已,“就是这个道理。儒学乃是独一无二的,新学天然就是它的对手,这时候聪明人都远远的避开,看着那扫把星怎么折腾。为父觉着……最后多半会是一场笑话。”   孙迟给他斟满酒,刚想说话,房门推开,张炜走了进来,面色惨白的道:“鄂国公走出了家门!”   孙安诧异的道:“鄂国公在家中从不出门,这是为何?”   张炜坐下,身体松弛的就像是八十岁的老妪,他茫然的道:“说是去了道德坊。”   孙迟笑道:“怕是去找麻烦的吧。”   孙安也觉得如此,“当年鄂国公可是连宰相都敢喝骂的人。”   尉迟恭恶名在外,薛万彻和他比起来连小弟都算不上。   张炜拿起酒壶,竟然举壶痛饮。   酒水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他兀自不觉。   “啊!”他把酒壶放下,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和下巴,苦笑道:“鄂国公带着几辆大车,都是礼物。”   带着礼物去,那不是找麻烦,而是去道歉。   孙安的嘴角颤动了一下,强笑道:“怕不是看错了吧。”   “是啊!”孙迟心中心中不安。   房门再度打开,徐集站在外面,看着神色呆滞。   “徐公!”孙迟拿起酒壶起身,准备去给他重新斟酒。   徐集喃喃的道:“鄂国公去了贾家赔礼,说是尉迟循毓依旧去学新学。”   消息确定,张炜骂道:“我等在此洋洋自得,那扫把星早就胸有成竹,就如同是看小丑般的看着咱们闹腾,羞煞人了,老夫家中有事,先回去了。”   他起身大步出去,恍如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孙迟木然,手一松,酒壶掉在身前。   呯!   ……   求月票,推荐票每天都有,留着也是过期,大家记得每天投给大唐啊! 第297章 炒菜,还是飞天   尉迟恭回到家中,依旧饮酒作乐。   晚些,尉迟宝琳求见,身后是儿子尉迟循毓。   “何事?”   尉迟恭缓缓饮酒,边上是乐师在弹琴。   他近几年就喜欢这个,嗑点矿粉后,再弹弹琴,那感觉相当不错。   “阿耶!”   尉迟宝琳跪下,嚎哭了起来。   尉迟恭缓缓抬眸,“老夫还没死,不用这般伤心。”   尉迟宝琳抬头,眼睛竟然都红肿了,可见来之前就哭了许久,“阿耶,你竟然去给那扫把星赔礼。都是某的错……”   “你有何错?”尉迟恭喝了一口酒,目视停止弹琴的乐师,“老夫没给你月钱?”   乐师赶紧继续弹琴。   尉迟宝琳嚎哭道:“某让老父出门丢人了……”   他抽打着自己的脸,身后的尉迟循毓同样如此,只是他的脸颊受伤,一抽就是一脸血。   琴声中,尉迟恭叹道:“你是老夫的儿,他是老夫的孙儿。老夫一生不肯低头,哪怕是后来跋扈过头了,也不肯低头,于是便在家。这一在家就是九年。可那是老夫。”   他的眼中多了慈祥之意,边上的乐师觉得自己眼瞎了,一定是,所以一边眨眼一边弹琴。   尉迟恭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尉迟宝琳挥向自己脸颊的的手,另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头顶,说道:“猛虎亦有怜子之心,老夫再孤傲,也愿意为了子孙去低头。”   “阿耶!”尉迟宝琳仰头看着他,抱着他的大腿泪如涌泉。   尉迟恭说道:“陛下不会平白无故的夸赞新学,既然如此,那贾平安定然就是大才无疑。”   尉迟宝琳哽咽道:“阿耶,外面好些大儒说新学是刀下亡魂,说要弄死贾平安。”   尉迟恭笑了笑,不屑的道:“老夫先前去见了贾平安,未曾发现半点惶然不安,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他若是不安就逃不过老夫的眼!”   他揉揉眼角,“儒学是了得,可大唐不是前汉,当初先帝令孔颖达修儒学典籍,便是儒学散乱不堪之时。在这等时候,便如同是两军交战,一方并未列阵,而新学便是另一方,以骑兵突击,胜负未可知也!你可明白?”   “咱们家……老夫当年糊涂,太过跋扈。如今大郎要出头,按部就班无用,既然如此,那便和那少年一起。弄不好,老夫还能看到子孙重新得意的那一日,如此……死而无憾了。”   ……   “阿福!”   大清早,贾平安正在练刀,隔壁的赵贤惠就肆无忌惮的在召唤阿福。   贾平安用眼神发了一镖。   阿福视若无睹,轻松上树,接着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娘的!   这熊算是白养了。   他在琢磨刀法。   此次出征回来,他一路上就在和李敬业较劲操练。   刀法是什么?   他觉得是经验。   没有千锤百炼的刀法,迟早会扑街。   此次他就差点败在了朱邪孤注麾下将领的刀下。   他仔细想想,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算是复盘,随后就想了破解之道。   几番演练,贾平安觉得自己离贾求败的目标又近了些,不禁暗爽不已。   他今日告假半天,准备再弄弄教材。   但……   好像明天做也行啊!   贾平安干脆就出去溜达。   田地里绿油油的,贾平安想着有哪些赞美田园风光的诗词,竟然发现名篇很少。   可见那些所谓的淡泊名利,耕读为生大多为假吧。   “阿福!”   狗东西从王家出来了,顿时引来一阵欢呼。   阿福现在特别有派头,走起来不疾不徐,有人召唤头都不抬一下。   贾平安摇摇头,随后去看望了二师兄们。   二师兄长得越发的壮实了,宋不出见他来了,欢喜的道:“郎君,那些酒糟掺杂在豕食里,那些豕吃得香,长得快,还爱睡觉。”   贾平安说道:“此事暂且别说。”   娘的,要是说了,等老梁班师回来,怕不是会发飙。   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卖给军方的酒精不挣钱,可酒糟却没算啊!   等他出去后,两个妇人进来,见那些豕干干净净的,关键是长得很是壮实,不禁赞道:“宋不出,你养豕的本事可不小,可有何诀窍?”   宋不出说道:“是郎君的法子。”   “这武阳伯养豕的本事竟然也是这般出类拔萃,果真是学问人。”   “哎!武阳伯可没娘子呢!宋不出,你家郎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家二娘子可是貌美如花,可是一直在等你家郎君呢!”   ……   一进酒坊就能嗅到一股子浓郁的酒糟味,兵部派驻酒坊的官员胡运出来,见贾平安在和外面的奴仆说话,就止步拱手,“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抬头,颔首道:“胡主事在此倒是大材小用了。”   弄一个兵部主事来酒坊监管,这不只是大材小用,更是浪费资源。   胡运板着脸道:“武阳伯此话却是不对。酒坊关系到军中伤患,这般重要之事委任给下官,下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位看来是个较真的,贾平安拱手,“还请多指教。”   胡运拱手还礼,认真的道:“下官在此数月,觉着这些东西很是精妙,至今依旧不懂。敢问武阳伯,可是新学里的学问?”   贾平安点头,胡运叹道:“果然如此。这阵子有人说新学乃是当年儒学的刀下亡魂,可武阳伯此举却让某看到了好处……这新学只要能利国利民,下官看就是好学问!”   这人竟然有如此眼光,贾平安觉得很难得。至少在儒学的压力之下能说出这番话的,真的不容易。   胡运看看贾平安,突然皱眉道:“今日并未休沐,武阳伯竟然在家,这定然是有事告假。”   “是啊!”贾平安想着教材就头痛。   “武阳伯!”   胡运突然提高了嗓门,吓了贾平安一跳。   “你告假在家却不见理事,可见告假为假,歇息是真。此乃欺瞒上官之罪。武阳伯你领着俸禄,却在家偷懒,枉顾了陛下对你的看重,你心中便不羞愧?下官在此敬告武阳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此刻去了百骑才是君子所为。”   贾平安瞠目结舌。   他本以为胡运是针对自己,可看看那张正义的脸,他知道此人说的都是心里话。   难怪以兵部主事的官职被弄到道德坊来监管酒坊,这分明就是把上官弄的无可奈何了,被赶出来的。   在正义的目光逼视下,贾平安灰溜溜的回家,然后去上衙。   到了百骑,邵鹏诧异的道:“你不是上午告假吗?怎地来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事情做完了,想着不能辜负了陛下的看重,就来了。”   果然是忠心耿耿!   邵鹏晚些进宫,不出意外的把这番话告诉了李治。   随后他回到百骑,号召大伙儿向贾平安学习。   把事情交代下去,贾平安基本上就没事了。   “武阳伯,那些学生来了。”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某就是个劳碌命。”   晚些见到了十七个学生,尉迟循毓的脸上被包扎着,一看就是贾平安传授出去的手法,看着很古怪。   “书本都拿到了吧。”   众人人手一份教材,贾平安叫他们打开。   “在开始教授你等之前,某有些话要说说。”   学生们抬头坐好。   教室就在皇城进皇宫后不远处的一间偏殿里,由此可见李治对外界态度的顾忌。   在这里学,那些官员也不能来哔哔,也不会因为深入皇宫而有什么男女之别的忌讳。   但……   宰相们却能进宫。   透过房门,长孙无忌看到了贾平安站在前方说话,就指指边上。   老家伙,这是想偷听吗?   李勣觉得这人有些阴。   众人绕路到了偏殿的边上,一个内侍见到了,长孙无忌指指他,顿时就捂嘴退后。   “……在读书之前,你得问问自己读书为何。某敢说,十人中有九人是为了牟利。”   里面有人辩驳,“先生,本王就不是为了牟利。”   是那个宗室人渣。   贾平安如何回应?   连李勣都有些好奇。   “你读书为何?”   “本王读书是为了……”   “有趣?还是说你想读书陶冶情操。”   贾平安微笑着。   李元婴想了想,“开始厌恶读书,后来却觉着读书好。”   “为何好?”   “嗯……读书才明白许多道理,才能开拓眼界。”   贾平安笑道:“这可是好处?”   李元婴哑然。   “你想说某在狡辩,可当今大唐能读书的有几人?读书为做官,这是最多的,这便是牟利。而某想说的是,读什么书,牟什么利。”   这个题目很大。   宰相们默然听着。   “读书要立志,但说这个有些太虚无缥缈,暂且搁下。”和这个时代的人说为了大唐而读书,会被看做是异类,神经病。   “那么读什么书?你等可想探寻这世间万物的本源?”   “想!”   “你等可想知晓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雨后彩虹的起因?”   “想!”   尉迟循毓抢话道:“果真能教这些?”   这个喜欢插话的少年,为啥没被尉迟恭打个半死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然。新学不只是这些,新学还能从万物本源中引申出无数学问,譬如说如何利用阻力和润滑之间的关系,让大车跑的更快,更持久。譬如说如何让刀枪更锋利,如何让粮食能增收……这一切……”   他微微一笑,自信满满,“这一切都在新学里有答案。而这一切能让大唐蒸蒸日上,这便是某想告诉你等的,在为了自家牟利时,莫忘了为大唐牟利。”   “果真?”   外面有人说话,贾平安干咳一声,“看守的内侍回头换掉。”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宰相们出现了。   一群老不要脸的玩偷听。   贾平安笑眯眯的行礼。   柳奭问道:“老夫方才听了你一番话,这些可真是有?”   贾平安说道:“某说真,柳相公定然质疑假,既然如此,解释何益?”   柳奭微笑道:“为何不能质疑?”   二人开怼了。   宰相们在观战,学生们也在观战。   贾平安说道:“新学的学问柳相公可知?”   “老夫不知。”柳奭恰如其分的露出了些许不屑之色。   在儒学诸位大佬对新学人人喊打之际,他的这个表态能加分。   “那某说了柳相公也不懂,何必问。”   贾平安笑的很是谦和,可谦和之后却带着蔑视。   你也配质疑新学?   柳奭霍然怒了,“你且说来,让老夫来看看所谓的新学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也好。”   他叫人出去弄了一个木箱子进来。   他打开木箱子……贾平安很想弄个背包背着,否则提木箱子太累了。   这人想干什么?   众人都看着他摆弄。   贾平安拿出一堆东西,慢条斯理的组合起来,上面半圆小罩子,下面几根细绳吊着一个小炉子……   都是很小的东西。   这是干啥?   尉迟·插话·循毓都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贾平安抬头,“外面某烧了炭火,滕王殿下,帮个忙取进来。”   人渣滕拿了外面的火盆进来,贾平安弄了烧的红彤彤的木炭在小炉子里,随后出去。   外面空旷,贾平安继续摆弄,几根柴火加进去,烟熏火燎的,旋即火焰起来。   “老夫还忙着,诸位,该去请见陛下了。”宇文节没了耐心,柳奭笑道:“也罢,这等顽童的东西……他这是遮掩吧,难道还要做个菜?对了,听闻他弄出了炒菜,可惜老夫忙碌,诸位,进宫。”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没动。   其他人都转身往宫里去。   贾平安打开了小油壶,为了寻找燃料,他想过酒精,但燃烧太快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油料。   身后,学生们一脸生无可恋。   “被相公们看到这般胡闹,以后这个新学可还有前途?”   李元婴却说道:“很是有趣。”   话音未落,贾平安就把油倒了进去。   轰!   火焰骤然窜了起来。   贾平安退后。   他微笑看着这个小巧的热气球在摇摇晃晃的上升。   杨渊惊呼道:“这是什么玩意?”   飞天是人类一直以来的梦想,无数人尝试了无数种法子,最终无一成功。   有人看到大风刮起树木,就在台风来时穿上宽大的衣裳站在空旷地,结果被台风吹的东倒西歪,飞天……不存在的。   而这个小东西竟然就飞起来了。   说是小东西,可加起来也有半人高,至于重量,一个炉子的重量就不轻。   可这东西竟然飞起来了。   李勣也忍不住震惊了,“这是何物?”   他想说怪物,可却贾平安就在那里,看着不是神灵,也不是山魈鬼怪。   尉迟循毓激动了,伸手扒拉开了李元婴,站在最前面观看。   “飞起来了!本王……闪开!”   李元婴怒了,一巴掌拍去。   啪!   尉迟循毓捂着后脑勺回头,眼中凶光四射,等看到是李元婴时,就举手。   你敢抽本王?   李元婴从他的身侧挤过去,正好看到热气球飞到了人的高度。   “某的神啊!”   一个学生惊叹着。   正在往宫里去了宰相们听到了,高季辅笑道:“这是弄出了什么宝贝?”   他回头,脖子就再也拧不回来了。   “高相公?”宇文节觉得他这个姿势很难看,就笑着提醒了一下,然后见高季辅不搭理自己,不禁有些不满,也跟随着回头……   这一回头,他也拧不回来了。   “宇文相公……”   柳奭缓缓回身。   前方,先前被他戏称为是炒菜的那个玩意儿,此刻正在缓缓升空。   他的脸颊疯狂颤抖着,双腿发软,颤声道:“这是何物?为何能升空……邪门歪道,这定然是邪门歪道……”   长孙无忌闻声回身,也是骇然。他缓缓走了过去。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个小型热气球在不断攀升。   “神仙,快出来看神仙了!”   一个内侍路过,看到这个奇景不禁呼喊了起来。   “封口!”   李勣指着内侍喝道。   看守宫门的军士也看呆了,闻声后,赶紧过去把内侍给控制住。   众人的脑袋越仰越难受,当听到关节声响时,那个热气球竟然缓缓的在下降。   曰!   油少了。   贾平安有些恼火,但他却没工夫去弄一个缓释供油系统,否则他能让这个热气球飞到消失。   呯!   热气球最后摔在地上。   众人良久才反应过来,长孙无忌沉声道:“这是何物?”   “热气球。”贾平安很平静。   “为何能飞天?”高季辅至今依旧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柳奭面色涨红,指着贾平安说道:“这是妖邪之物,此人是扫把星,这东西便是妖邪之物,诸位相公,老夫以为当禀告陛下,处置了此人!”   他在卖力的为长孙无忌站台,目的贾平安很清楚,就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也是为了王皇后。   “你如何确定这是妖邪之物?”贾平安冷笑道:“此物你可要看看?”   柳奭蹲下去,胡乱撕扯着,不小心碰到了炉子,被烫的连连甩手……   “妖邪之物何在?”   贾平安说道:“所谓自己不懂的事物就说是妖邪之物,柳相公从何处学来的这一套?”   柳奭一脚踹开炉子,起身,眼睛发红的道:“那这东西为何能飞天?”   “这便是新学。”贾平安说道:“空气的特性是热胀冷缩,若是加热空气,使空气密度更低时,外部的空气密度依旧如故,如此里面的空气更轻,便能飘起来……”   众人宛如听天书。   贾平安问道:“柳相公可知热胀冷缩的道理吗?”   柳奭摇头。   贾平安再问道:“柳相公可知道密度的道理吗?”   柳奭再摇头。   贾平安蓦地瞪圆了双眼,喝问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既然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来质问某!你拿什么来质问新学?” 第298章 这是那个宗室人渣?   和人辩论的基础是了解。   譬如说你和人辩论儒家学说,那么你得有儒学的基础,否则你辩论什么?   所谓鸡同鸭讲,说的就是那等一窍不通的,非得去和人辩驳。   毫无疑问,柳奭于儒学的造诣不低,出去和大儒也能扯许久。   前几日他就和大儒们扯了许久,谈及新学时,都颇为不屑。   什么狗屁新学,一看就是实用之学。   你要说实用之学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下贱。   儒学为何能被尊崇为‘国学’,乃至于帝王之学,因为它里面有一整套理论,帝王能在里面寻到自己需要的统治知识,臣子能在里面学到治理天下的纲领,普通人能在里面寻到做人的道理……   这一套学说仁者见仁,它画了一个圈子,每个人都在这个圈子里转悠,帝王的圈子,臣子的圈子,百姓的圈子……   所以儒学成为了纲领性的学说,就像是一个工程,上面的大佬敲打着键盘,编写着程序,随后程序组合成了指挥纲领,驱使着天下人按照这个东西来运作。   从前汉开始,儒学就渐渐演变成了这个国家的灵魂。   而实用之学却是指被统御的苦力。   不管是帝王还是世家,学的都是役使人的学问,而实用之学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被人役使的学问。   也就是说,实用之学就是苦力。   谁学谁下贱。   这是不少人的观点。   但这是大唐。   柳奭的轻蔑被贾平安用一个小实验击破,堪称是毫无还手之力。   你什么都不懂,那你质疑什么?   柳奭面色微红,说道:“这是邪门歪道,你定然在里面加了妖邪之物。诸位相公,这等邪门歪道岂能在宫中教授?老夫当面见陛下,恳请陛下驱逐新学。”   这是恼羞成怒了。   不,这是想抹黑甩锅。   这手段用的这般娴熟,一看就是老司机。   李勣觉得贾平安为大怒。   可他却只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柳奭,“某可以把用的东西和如何打造这个热气球的手法告知任何人,他定然能很快打造出一个热气球来,同样能升天。柳相公,可敢与某打个赌吗?若是能,你该如何?”   李元婴一看贾平安的眼神,就回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封地看到山民时的感受。   蒙昧。   贾平安竟然觉得柳奭蒙昧?   但柳奭可敢接受这个赌局?   “一派胡言!这等邪门歪道之事,老夫如何与你打赌?去休!去休!”   柳奭如脚不沾地般的飞快去了。   长孙无忌觉得丢人,他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一行人进宫。   身后,那些学生炸了。   “先生,某可能做一个?”   “先生,这是何道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某不想告诉你等方法。”贾平安虽然不待见这些学生,但却恪守职业道德,“某会教导你等那些道理,你等再从那些道理中去寻找这个热气球的原理,并把它做出来。”   十余学生躬身,“请先生指教。”   贾平安当先走进了偏殿,学生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堪称是雅雀无声。   贾平安进去,先前看门的内侍郝米突然跪了。   “起来!”   贾平安皱眉。   这是皇帝的家奴,冲着他跪是几个意思?   回头有人说一嘴,这便是僭越之罪。   郝米起身,焦急的道:“先前相公们来,不许咱发声,非是咱刻意所为,还请武阳侯赎罪。”   贾平安看着他,微微皱眉,“罢了。”   他先前说把郝米换掉,此刻想来却有些刁难人:一群宰相玩偷听,谁敢通风报信.   郝米欢喜的拱手,“多谢武阳侯。”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怪,心想这内侍怎地还喜欢留在这里干活?   这里没啥业绩指标,他就是看门照应一下,若是有需要,还得给师生弄些水来。   一句话,郝米在这里就是打杂的。   贾平安开始讲课。   “第一课,某要给你等说说万学之基……算术。首先,咱们要把数字简化了,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述出来,看,一竖就是1,这个看着像是鸭子的线条就是2,两个半圆连在一起的就是3……学了这个,并熟练,下面的才能教授,否则你等会在课堂上发蒙。”   黑板上贾平安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学生们在记录,而蹲在门外的郝米却没法记录,他就弄了小石子写画在地上……   他边写边探头看,一步步往后退,一步步的很长。   ……   “飞升了?”   宰相们进宫,没顾上政事,先说了热气球的事儿。   “是。”李勣依旧还在震惊之中,“臣亲眼所见,那东西点火之后便飞了起来,直至火变小,这才掉了下来。”   李治想象了一下,然后说道:“议事吧。”   今日君臣议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匆匆结束后,李治吩咐道:“在场的叫一个来。”   王忠良去寻了个内侍来。   “陛下。”   这内侍是在外面伺候的,没资格面见皇帝,所以看着有些小激动。   “那飞天的东西,说说你看到的。”   内侍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陛下,先前武阳侯在外面烧了个炭火,大伙儿还笑话他怕冷,可晚些他就拿了东西出来,把炭火弄到小炉子里去,随后加柴火,加了什么……油,那火一下就窜起来了……”   “那东西什么样的?”李治不理解为什么火焰能带着那东西起飞。   “那东西就像是个……一个倒扣的盆。”   这个很好想象。   “有细绳子连着下面的小火炉……随后就飞了起来。”   李治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晚些他耐不住性子,就去了前面。   “……加减运算乃是最基本的,你去买货,若是两个加减都不懂,还得慢慢琢磨,丢不丢人?你看看,17+5等于多少?某随口就来,22。”   “先生,你真聪明。”   这个马屁来自于尉迟循毓,这厮现在已经完全被贾平安迷住了,不,是被新学迷住了。   以往他学的是之乎者也,学的是文章诗赋,看似有趣,可却有些云山雾罩的,外加形而上。可新学不同,一开始就直奔根本,压根就没有虚的。   “这不是某聪明,而是新学的法子好。另外,多做些题目,你等也会聪明起来。”   贾平安想到了作业。   给人布置作业,想象一下他们在夜里纠结痛苦着,那种快乐真的让人心旷神怡。   “陛下。”   郝米这次没失职,在看到李治后,就果断的通风报信。   贾平安得了信,继续说道:“你等回家之后自己准备纸张,某留的这些题目,全数做了,六成正确为及格,六成以下……”   他看看着左右,有些后悔没带一把戒尺来。   打学生的手板心更爽吧。   “先生。”   杨渊在宽衣解带。   他把腰带贡献了出来。   贾平安摇摇头,把袖子里的马鞭拿出来,问道:“今日可有质疑的?”   众人齐齐打个寒颤。   “见过陛下!”   郝米的声音很大。   贾平安侧身,“见过陛下。”   门外的李治进来,先是看了看学生们。   李元婴,宗室人渣。   尉迟循毓,学渣。   杨渊,和父亲闹翻的……也是人渣。   他目光转动,问道:“那热气球是何道理?”   什么密度,什么热胀冷缩,他一概不懂。   李元婴是皇叔,而且是个不怕死的,所以说道:“陛下,就是热胀冷缩,这便是最简单的解释,若是连这个都不懂,那再也没法说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热胀冷缩……   “噗!”他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人渣!   李治面色一青,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了。   最简单的解释你都不懂,来问什么?   就好比你才学了小学数学,就去请教高数,别人说了你也不懂啊!   但谁会当众说皇帝蠢笨?   李元婴。   这个人渣。   朕对他实在是太宽宏了,该学先帝把他往边缘地方赶。   但每到一处,这个人渣就会大兴土木,靡费无度。外加骚扰百姓,骚扰地方官吏,号称宗室祸害第一。   所以李元婴重病回来后,他想到了贾平安的新学,觉着这是个极好的牢笼,就把李元婴赶了进来。   如今看来这个人渣活的颇为滋润呐!   就在他心中恼火的时候,贾平安咦了一声,“陛下,其实还有个简单的法子能解释这等事。”   “哦!”李治担心他又说什么冷缩热张,所以马上装作是威严状,好歹帝王的尊严不能少。   贾平安说道:“陛下想想冬日烧炭盆的时候,咦!那炭火还在,弄了进来。”   郝米飞也似的把炭盆弄进来,里面的木炭看着全成了白灰。   贾平安蹲下,用火钳扒开那层白灰,下面依旧红红火火的木炭骤然一亮,一部分白灰竟然就飞了起来。   “陛下……”   这个解释够简单吧?   李治心中一惊,“就是火把它吹了起来?”   “陛下,不是吹。”贾平安觉得和他们解释这些东西真累,“是炭火不断加热上方的空气,空气热胀冷缩,那些轻的东西就能飘起来。陛下,若是火焰呢?”   若是火焰,岂不是能让更重的东西飞起来?   李治眸子一缩,“竟然这般简单?”   简单?   贾平安想了想确实是,“这等道理就在于日常生活中,若是注意观察,注意去琢磨,生活中处处皆是学问。”   李治默然。   这便是新学?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想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出新学的力量,但只看到了平静。   新学究竟还有什么?   他倍感期待。   等他走后,李元婴问道:“先生,这等热气球能做什么?”   “能做的多了去。”   但贾平安现在并不想说。   实际上热气球在此刻的实用价值并不高,他弄出来只是给新学开个门。   结果不但学生们被镇住了,大唐君臣也懵了。   晚些有人出来寻了郝米,“今日之事不可说出分毫,否则严惩。”   李治的意志降临。   郝米发誓不会说出去,可贾平安却压根没当回事。   这东西目前就这样,别人学了去能干啥?   没有望远镜,这东西就只能当做是高塔用。   “先生你不担心热气球散出去?”   杨渊很是好奇。   “他们做不出来。”贾平安笑的很轻松,“不懂其中的道理,把东西给他们,他们也琢磨不出来为何能飞。”   这是赤果果的蔑视。   有人回去给李治说了,李治捂额,“他这是觉着朕的禁口令是多余的?不,是自信把那热气球送出去别人也弄不懂。”   这是一个全新的知识体系,没有底层的知识作为支撑,你拿到实物也没用。   “朕却悔了。”   王忠良一听就觉得不对,“陛下,那便令他不教了就是。”   这个蠢人!   李治看了他一眼,“朕悔的是……该换个更隐秘的地方教授。”   咱又蠢了?   王忠良看看边上,赶紧装老实。   ……   算术很有趣。   李元婴对此似乎有些天赋,而且也好学。   贾平安授了两节课就闪人了,他还得去百骑看看。   杨渊看着有些冷,陈翔却看着很兴奋。   至于尉迟循毓,这个蠢人正在愁眉苦脸的抄贾平安留下的家庭作业,看样子……   呵呵呵!   李元婴昂首甩了一下脑袋,看着鬓角的一缕长发飘起来,顿时觉得洒脱之极。   “本王回去了。”   大唐的皇子出生没多久就会单独居住,李元婴更是十一岁就去封地的存在,此次回来自然不可能住在宫中,而是去自己在长安的住所。   出了皇宫,他心中惬意,看着前方,不禁赞道:“这里若是建造一座滕王阁,美哉!”   后面的尉迟循毓默默的放缓了速度,不和这个人渣走在一起。   “见过滕王。”   柴令武从尚书省出来,笑吟吟的拱手。   李元婴眯眼看着他,“听闻你最近很是胡闹?”   他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架不住辈分高啊!算下来柴令武还得叫他一声舅舅。   柴令武多大了?   竟然被一个年轻人说自己胡闹,周围人还不少……   他淡淡的道:“滕王从何处听来这些?”   李元婴看着他,良久才说道:“当年本王看着你就觉着不老实,满腹坏水。如今天下太平,满腹坏水的本事没地方使,你好自为之才是。”   柴令武本想驳斥,可这是来自于长辈的告诫,他只能谨受教。   李元婴得意洋洋的回去了。   柴令武回到家中,沉着脸道:“先前某碰到了滕王,他说什么某满腹坏水,某在想,他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巴陵皱眉,“那位王叔……我记得顽劣,先帝在时拿他也没办法。地方被他骚扰的苦不堪言,先帝就把他换个地方折腾,折腾惨了就再换地方……”   人渣!   柴令武皱眉:“某总觉得不对,这个宗室废物为何说这等话?难道他真知道些咱们的事?若是如此……”   巴陵深吸一口气,“夫君,他若是知晓,定然会禀告给皇帝表功……”   “也是。”柴令武放松了些,笑道:“他如今是在跟着扫把星学什么新学吧,以后成了那些人的对头,日子怕是要艰难了。”   ……   李元婴回到家中,饭也不吃就把贾平安安排的家庭作业做了,越发的觉得妙不可言。   “为何就这点题目呢?”   李元婴的学习主动性能羞煞后世九成九的学生。   管事进来,“殿下,用饭吧。”   吃了晚饭,李元婴觉得太无聊了,“可有何能计算的?”   管事周本以为他在玩笑,就说道:“账本。”   是啊!   李元婴才发现自己漏了什么,“拿来,本王算算。”   呵呵!   周本笑眯眯的把账本弄来,觉得这个人渣滕王多半是心血来潮了,且给他玩吧。   伺候的女仆也没精打采的。   “记着明日弄个算盘来。”李元婴觉得笔算还是太慢,贾平安说要教授算盘,他一听就有兴趣。   “人呐,除去修阁,也就这个有意思。”   账本拿来,李元婴一手笔来一手翻页,渐渐沉浸了进去。   他以前从未看过账本。   周本在边上几次想好意指点,却被他骂了出去。   周本觉得好笑,出去和人说道:“殿下这是无趣了,寻乐子了。”   晚些,他打着哈欠回来,见李元婴竟然还在算,就劝道:“殿下,明日再来吧。”   你算半天也是错,何必呢?   李元婴没搭理。   晚些,他抬头,盯住了周本。   “周本!”   烛光摇曳,周本见他笑的很是惬意,就进来,“殿下可是有吩咐?”   李元婴问道:“本王对你如何?”   周本下意识的道:“殿下对某恩重如山。”   李元婴是个好享受的人,连带着身边人都跟着享福,所以恩重如山过了些,但这个老板对他真心不错。   “竟然如此……”李元婴突然骂道:“那你为何贪了本王的钱财?”   周本一个哆嗦,“殿下,何出此言?某忠心耿耿,你这莫不是……算错了吧。”   这位从不管事的滕王,怎地抽筋了?   两个女仆也觉得好笑。   李元婴起身,看都不看账本,说道:“三月前你报账九千钱,前月你报了一万三千钱,上月你更是报了五万钱,做了什么?”   周本愕然,随即说道:“殿下,那些都是府里采买支出,还有送礼……”   “送礼?”李元婴扬扬账本,“府中三月前支出五十一万钱,前月突然增至五十六万钱,那多出的五万钱用在了何处?”   周本面色惨白。   “本王把收益一算,收益不变,支出却大幅增加,两相对比,那五万钱格外的突兀……来,告诉本王,本王委托你采买了什么东西竟然价值五万钱,再有,前月亏空的五万钱,为何上月去填补……周本!”   李元婴甩头,洒脱的道:“贱狗奴,竟敢贪了本王的钱,来人!”   周本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下,旋即抬头嚎哭求饶。   李元婴站在那里,神色淡然,“重责!”   两个女仆震惊于他与往不同的精明,不禁呆了。   这是那个宗室人渣?   ……   求票,书友们看看下面,推荐票、月票,有的爵士来者不拒啊! 第299章 犀利   毫无疑问,人都分亲疏远近。   作为皇子皇孙而言,太宗皇帝的儿子待遇都好,但下场都不好,比如说李承乾、李泰、李恪。   而作为李渊的儿子,李元婴就是老李博爱的产物,也就是个意外。   作为兄长,李世民把有威胁的兄弟都干掉了,剩下那些……不好意思,那些很多:老李太能生了,儿子二十多个,女儿十多个。   前面的儿子还行,待遇超好,但玄武门之变后,先帝就变成了老大。   后面的那些小弟该册封就册封,随后全数赶走。   李元婴十一岁就凄凄惨惨的去了封地。   十一岁的少年……一去封地就折腾,各种作死。   先帝怪责,但也只是把他换个地方继续折腾。   李元婴乐此不疲的折腾着,到处修建滕王阁,可惜他此刻不认识王勃,否则定然会引以为知己。若是历史不走偏,他甚至把李治都熬死了。由此验证了一个道理:越是能折腾的就越长寿,越快活。   但他也因此臭名昭著。   连隔壁邻居都不乐意和他打招呼,孩子见到他撒腿就跑,家中大人说了,那滕王吃人。   人渣啊!   但人渣滕却很少责罚家里人。   “嗷……”   “贱奴错了,殿下饶命!”   李元婴的宅子是回长安后才给的,不算大,大晚上这么一声吼,隔壁邻居就不乐意了。   “没完了啊!这还睡不睡觉了?这还有没有道德了?!”   你说一家子正在睡觉,邻居家突然传来各种惨叫声,你会怎么着?   邻居们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   有人寻了坊卒告状,坊卒把脸一板,“那是滕王,家里打杀了奴婢也管不得。”   奴婢等同于畜生,你管得着吗?   等到了第二天,滕王打死了奴仆的消息就传遍了。   “那个败类!”   长孙无忌嘴角紧抿,觉得这等米虫死了最好。   想到这个,他难免就想到了宗室里那几个有威胁的,眼中杀机闪过。   把这个滕王也加进名单里?   这一刻长孙无忌觉得这个主意真心不错。   宗室的人越少,对外甥的威胁也就越小。   晚些到了御前,照例议事结束后,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宗室这些年大体还好,可有些却跋扈扰民,各地叫苦不迭。”   李治的眸色微动,想起了那几个哥哥。   “那等风评太差的,老臣以为就该严惩,该削了封地就削了去,该幽禁就幽禁,该……”   李勣看了他一眼,知道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对此有默契。至于弄掉几个宗室他也不觉得是坏事。   前汉分封,宗室尾大不掉,最后只能用各种手段削藩,甚至还引发了战乱。所以在许多人的眼中,宗室死光了最好。   李治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都是骨肉,朕怎忍心如此。”   长孙无忌笑了笑,“若是有跋扈的,惩治一番也好。老臣这里正好有个人……昨夜滕王在府中打杀奴仆,惨叫声震动街坊,老臣以为,可罚。”   这是杀鸡儆猴之意。   也是为李治在宗室中竖立威信打基础。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这个用心就算是先帝在世,也得竖大拇指赞一句干得好。   这只鸡选的不错,李治叹息一声,“滕王多有跋扈,如此……收他一百户。”   所谓一百户,就是给宗室的食邑特权,一百户的租调一年下来可不少,十年下来更是让人心疼。   这个处罚不错,而且开了收回特权的先例。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知晓皇帝还是手软了。   若是可以,李治甚至可以流放宗室。罚了一百户,这是告诫。   李元婴要肉疼了。   李治想的却不是李元婴。   这位王叔能干啥?最多是折腾,满世界修他的滕王阁。但有的宗室却不同,他们曾经辉煌过,此刻蛰伏着,天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帝王不受威胁,压根就不能。   但凡感到了威胁,他们会第一时间清除掉。   到了午后,李治刚想打个盹。   “陛下,滕王求见。”   来报信的内侍一脸纠结,李治皱眉道:“他来作甚?不见!”   内侍说道:“陛下,滕王在宫门外喊冤,还大骂进言之人乃是欺瞒陛下,该杀。还说若是被他知晓是谁弄的,定然要一把火烧了那家。”   这人……找死!   李治面色微青。   “让他来。”   长孙无忌也得了消息,他起身道:“老夫得去看看。”   他担心外甥心太软,到时候手一松,外界就会觉得这个皇帝朝令夕改,软弱可欺。   他急匆匆的赶去,正好跟在李元婴的身后。   “陛下!”   李元婴悲愤欲绝,“为何削了臣的户数?臣不服!”   这货可是敢冲着先帝说不服的混不吝,屡教不改的人渣。   长孙无忌冷笑道:“大晚上打杀奴仆,一坊骚动,你可知罪?”   打杀了奴仆这等事儿不多见,也不少见,但弄的血淋淋的尽人皆知,这真心没见过。   李元婴怒了,“那与本王有何关系?别的宗室宅子宽大,就算是打杀了十个奴仆外间也听不到。本王教训家中贪钱的奴仆难道有错?”   咦!   这话好有道理。   李元婴的宅子小,这个是事实,而打杀了贪污的仆役也无可指摘。   “为何夜间打杀?”李治也很不满,“闹腾的满城风雨。”   大伙儿都是老李家的人,你就不能做个好人?   “臣夜里算账查出了贪污。”李元婴觉得这些人脑子有问题,“难道还得等第二日再拷打?”   “滕王……会算账?”李治深知这位王叔的尿性,喜欢画画,喜欢大兴土木,但其它事儿一律不管。以至于在封邑滕州多年,府中亏空无数。   这样的败类竟然会算账?   李治都忍不住笑了。   长孙无忌板着脸,可小腹微微颤抖,在暗乐。   “臣当然会算账。”李元婴却很平静的说道:“三月前,臣家第一日花销九千三百六十三钱。第二日花销一万八百三十六钱,第三日……”   这是滕王?   那一个个数字说的精准无比。   关键是……   “三月前花销五十一万五千一百七十九钱。二月花销……”   长孙无忌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怕不是看错了人。   这个宗室渣滓竟然会算账?   会算账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能记得每一日花销的钱。   “殿下说的……莫不是信口而来?”长孙无忌觉得一个人再厉害,可也不能几个月前每日的花销都记得那么清楚吧。   “账本就在宫外。”李元婴一脸无敌的寂寞,“臣听闻什么打杀仆役就觉得冤,那恶奴贪污了钱,臣只是拷打询问,又没打死。”   闹乌龙了啊!   但闹乌龙无碍,关键是……滕王这一开口就是数字,这不会是忽悠朕吧?   李治淡淡的道:“取了来,另外,宫中算账的来几个。”   这是要当场验证,若是错了……李元婴就是欺君,要重罚。   外甥大气!   长孙无忌暗自赞赏。   晚些账本送来,宫中御用的账房数名坐下,手中竟然拿着算盘。   本王要学!   李元婴看着算盘两眼放光,觉得这便是自己的宝贝。   噼里啪啦一阵敲打,李元婴在边上直接报数,压根不看账本一眼。   几个账房核算完毕,看向李元婴的目光中带着那种见到行业大佬的崇拜。   “滕王高明!”   这等算账的本事不算是什么,可能清楚记得那些数目的本事堪称是天才。   李治震惊了。   这个宗室败类竟然是个算账的天才?   “你何时会算的账?”李治想到了别的事儿,眼中多了阴郁。   宗室子藏拙常见,但你最好藏一辈子,暴露出来就是居心不良。   “昨日啊!”李元婴说的理直气壮的,“臣和武阳伯学了算术,武阳伯说了许多速算的道理,臣一听就明白,回家做了作业,觉着无事可做,就寻了账本来核算,谁知道一算下来,竟然有许多漏洞,更是查出了贪污的贱奴二人,昨夜臣连夜拷打,证据确凿,臣准备把他们送去种地……”   他觉得自己真仁慈。   可李治的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那新学还能教人算账?”他试探着问道。   贾平安算术了得,还弄出了算盘,这个李治知道。可算术了得和算账了得是两码事。   “有。”李元婴很是兴致勃勃的给他做科普,“武阳伯说我等权贵家大业大,若是不懂核算,哪日被人哄骗都不知道,若是为官或是为将,连账目都看不懂,算不清,那便是糊涂官,糊涂将……”   李治心中一震,“弄几本账册给滕王看看。”   他终究是要验证一番,才好判断。   晚些账册送来,李元婴依旧是一边计算一边翻页,那速度可不慢。   核算完毕,他报总数,然后皱眉道“陛下,上月一笔九万钱的支出不对,原先剩余的钱加上这九万钱,却和上一月的结余有三万钱不对。”   几个账房都是内侍,此刻看着很有趣。   左边一个在笑,笑的脸颊都颤抖了起来。   中间一个的腿在颤抖,抖的衣裳都起皱了。   而最边上一个账房看着最好笑,竟然一屁股坐下去,颤声道:“陛下,不关奴婢的事,是他们……是他们干的。”   李治捂额,不敢置信的道:“朕本以为你在滕州胡闹,除去耗费公帑之外再无半点作用……”   李元婴悲愤的抬头,“臣会画画。”   李治笑了笑,感慨的的道:“朕从未想到你竟然有这等本事,可见观人不可管窥。”   李元婴却说道:“陛下,是武阳伯教的好,陛下,那等算账的法子极妙,臣教你……”   长孙无忌在边上看着李元婴兴致勃勃的教授算账的法子,李治好奇的现学现卖,拿了账本来测试……   而那几个账房已经跪在了边上,面如死灰。   “好法子!”   李治用皇叔的法子算了一下,果真方便。   “陛下,一起去学吧。”李元婴热情洋溢的发出了邀请。   “咳咳!”   王忠良干咳两声,心想皇帝岂能和你们一群人渣做同窗。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晓这个蠢人的用意,但这个提醒的方式让人诟病。   “滕王竟然这般上进,朕心甚慰。”对于宗室上进,帝王总是心情复杂,你若是武艺上进,或是和魏王李泰当年般的结交大儒和臣子,这等上进就是寻死。   而宗室若是画画,若是痴迷于建筑艺术,或是喜欢飞鹰走狗打马毬什么的,这等上进皇帝会格外的欣慰,并积极出资赞助。比如说李元婴这十多年到处玩行为建筑,先帝看似愤怒,实则暗喜。   而算账……   这个天赋技能更是让李治赞不绝口。   一连串的赞许后,李治说道:“此后只管学,说不定何时朕还得倚仗你来管事。”   李元婴心中一喜,“那臣的食邑……”   那是一百户啊!   “依旧给你。”   李元婴告退。   李治在琢磨着事儿。   “舅舅,这等算账的法子可谓是便捷,辅以算盘,很是方便。朕在想,国子监中有算学,可否引入新学?”   这是试探,更是一种期许。   长孙无忌点头,“老臣以为可行。”   ——若是贾平安能扛住那些大儒的攻击当然行。   百家之学死灰复燃了,那个扫把星要把新学推进国子监。   会如何。   他仿佛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场景。   那个少年哪里挡得住,他正好顺水推舟,算是借刀杀人。   甚好!   李治见他赞同,心中再无疑虑,就让人把国子监祭酒肖博叫了来。   “进国子监?”肖博沉默片刻,“陛下,难。”   李治知晓他为何说难,“反对的人多,但朕看到的却是利国利民。那新学算账的法子犀利,算学的学生出来本就低人一等,为何不能学了这个?若是学了,尚书省要不少人,何乐而不为?”   肖博苦笑道:“臣知晓,但却难。”   李治皱眉,“难才要你来,若是简单之事,朕要你何用?”   肖博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走上祭台的祭品,连衣服都被扒拉干净了。   他出去的时候,在宫门外见到了李元婴。   “谁污蔑本王杀人,把名字报上来,本王回头弄死他!”   李元婴真的发飙了。   被他揪住的是一个小吏,先前就是他去了滕王府,趾高气昂的说收滕王封邑一百户。   结果运气不好,就被逮住了。   小吏一脸懵逼,“某不知。”   “不知?”李元婴准备挥拳。   “住手!”肖博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肖祭酒。”李元婴冷笑道:“莫非是你。”   这条疯狗,逮到人就咬。   肖博却不怕他,“此事莫要过问。”   这等事儿犯忌讳。   “本王过问又怎么了?”李元婴是真愤怒了,骂道:“本王在家中安心休养,可就有人指鹿为马,说本王虐杀了仆役。还说本王大半夜杀人,吓得一坊人胆战心惊,这是诬蔑。诬蔑也就罢了,害得本王被扣了食邑一百户,哪个贱狗奴干的?”   中书省正好出来一人。   “长孙相公。”   长孙无忌看了李元婴一眼,觉得此人真的是在找死。   “看什么看?”李元婴见众人往边上看,就缓缓转过去。   长孙无忌?   李元婴觉得气氛不对。   晚些他寻了个熟人问了。   “说是长孙相公。”   淦!   李元婴怒了,站在长街上甩甩脑袋,洒脱的骂道:“贱人!贱人!贱人!”   他连续骂了三声贱人,接着就带着咸肉去了百骑。   这是拜师。   “多谢武阳伯。”李元婴献上咸肉,诚恳的道:“某还有拜师礼,恳请收了。”   这货……有病。   贾平安当然不能收了李元婴做学生,他随手提起咸肉,“给兄弟们加餐。”   这是不给面子啊!   邵鹏觉得贾师傅有些托大了。   李元婴要发飙。   但……   “哎!你莫非是在顾忌着本王的辈分?”李元婴叹息一声,“那便兄弟相称好了。”   这货是李治的叔父,贾平安和他称兄道弟……   你坑我呢!   贾平安面色一变,“来人。”   哼哈二将进来。   “赶出去!”   “哎哎哎!”李元婴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本王请你去青楼,最近长安城多了个女妓你可认识?说是肉香四溢,一起去。”   贾平安看着他,觉得这人是在装傻。   但……   你看看此人的神色,分明就是个浪荡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理由,别说什么尊师重道。”   “多亏了先生,本王这才能查出了家中贱奴贪污,追回了数十万钱,钱能干啥?不就是吃喝玩乐吗?不玩女人,留着身体作甚?留着钱作甚?走!”   晚些,贾平安就和他出现了一家青楼。   “殿下来了。”   老鸨看到李元婴就像是看到了乞丐般的,眼皮子都不挑一下。   “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莫不是对老鸨用强了?”   老鸨嘴角一颗大痣,看着格外的邪魅,反正贾平安是没法有任何兴趣。   李元婴淡淡的道:“本王上次灌醉了她,这女人觉着丢人,就不依不饶。”   “灌醉之后呢?”   贾平安许久没来青楼了,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难道我是个渣男?   不存在的。   “灌醉之后,她当众说本王丑若无盐……”李元婴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着另一个人的遭遇,“丑便丑吧,可无盐是女子,把本王比作是女子,欺人太甚……”   “然后呢?”   “本王让人把她丢到了一具尸骸的边上,把门锁上……”   这个人渣! 第300章 幕后黑手贾师傅   老鸨进去,一脸漠然,若不是想着生意上门不能拒绝,贾平安觉得她绝壁会把李元婴这个人渣赶出去。   二人进去。   大堂里灯火通明。   贾平安一直很好奇,来青楼是件很私人的事儿,为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现在男子来青楼是一件雅事。   玩女人就玩呗!   就算你把女妓带回家也只是个玩物,难道还能越过了正妻去?那你就是全民公敌。   大唐阶级分明,比如说医者……就是郎中,实际上地位并不高。   大唐世家门阀昌盛,连医生也分为三等,第一等就是世家门阀内部的医生,比如说李勣;第二等就是世代行医的医生;第三等最被人看不起,就是医一代。   九品中正的余毒犹在,各行各业等级分明。   贾平安不准备在这里耗费多少时间,就寻了个角落坐下。   “为何不去亮处?”李元婴看来是个喜欢炫耀的崽。   “懒!”贾平安淡淡的道:“某厉害不必与人说,说了大多也是羡慕嫉妒恨。虽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可某凭什么要把本事给他们看?他们也配?”   你狂,哥更狂!   李元婴果然低调了。   贾平安突然坐直了身体。   我去!   他竟然看到了王贺隆!   王贺隆看着白嫩了不少,说话间也颇为风度翩翩。   想起上次一脚踢在他的要害处,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上次王贺隆给李敬业挖坑,被贾平安揭穿,随即暴打一顿。   这厮据闻下身受创严重,不知能否恢复能力,所以一直在家中蹲着。   这是……春风又绿江南岸了?   贾平安笑了笑。   “来两个女人!”李元婴这个人渣在叫嚣,“把最出色的女人叫来,本王有钱!”   尼玛个淡!   贾平安觉得这厮就是个惹祸精。   在这等地方喊什么本王,就是存心要出风头。   众人看了过来,李元婴微微一笑,竟然风度翩翩。   果然,老李家的基因还不错,李治是个帅锅,李元婴也不差,顿时引来了无数目光。   王贺隆先是一笑,等看到贾平安时,眼中的愤怒啊!   “贱人!”   他的身边坐着个女妓,此刻正在讨好他,巧笑倩兮,各种好话不要钱般的往外冒。   可王贺隆现在哪有心思玩女人,他此刻就想到了自己当初被贾平安暴打羞辱的事儿。   想到此事,他不禁觉得下身隐痛。   他是在家里测试了一下,觉得还行,这才敢来青楼嗨皮一下。   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扫把星。   “郎君!”女妓笑吟吟的把酒杯送到他的嘴边。   王贺隆喝了,冷笑道:“看看那个贱人!”   他的同伴笑吟吟的道:“为何郁郁寡欢?今夜看某文采风流,摘了明惠这朵花。”   王贺隆笑了笑,“陈兄你今夜若是能摘了明惠,某给钱。”   来青楼喝酒请客没问题,但请睡女人多半是不能的,这个钱要自己付。   所以王贺隆的话让陈兄不禁一哂,“看某的。”   他起身,朗声道:“明惠何在?陈某求见。”   老鸨笑吟吟的道:“陈郎可是有了好诗?若是有,明惠马上下来。”   贾平安厌恶的道:“就不能换个法子?”   李元婴偏头过来,“若是能把明惠弄过来,某答应你一件事。”   “某的诗这般廉价?”贾平安在想着阿姐在宫中的处境。   武媚怀孕了,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王皇后本把她当做是一个炮灰,可没想到炮灰怀孕了。   没有儿子的皇后就是个傀儡,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所以武媚怀孕,随即就脱离了炮灰的行列,跻身为棋手。   这是王皇后不能容忍的,她觉得自己多了个对手,于是开始打压武媚。   萧氏也在局中,由此三足鼎立,三国大战!   贾平安想伸个手。   可后宫他掺和不进去,根据老邵的交代,最近萧氏疯狂的有些吓人,病急乱投医,一伙儿说请李勣教导儿子,一会儿说儿子中了邪祟,要请扫把星进宫来驱除。   马丹,若是她中了邪祟,贾平安还能进宫去看看,试试能否遇到阿姐的人。可那是才三岁的皇子,弄不好出了什么问题,贾师傅难辞其咎。   怎么拒绝?   愁人呐!   “武阳伯,如何?”李元婴得意的问道。   “也可。”贾平安笑了笑,“某没什么条件。”   李元婴看着他,良久说道:“这世间压根就没有白来的好处,你莫要哄骗本王。”   能在十一岁掌控食邑,还能大兴土木的宗室,不可能是傻白甜,你当他傻白甜,回过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平安在琢磨自己的事儿,压根没兴趣和他说什么条件。   “你被柳奭坑过。”   柳奭给贾平安下烂药的次数不少,王皇后在宫中配合,估摸着也在李治的面前给他挖坑不少。   所以他这话压根没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是个话唠。   李元婴说道:“回头某见到陛下,自然有法子让柳奭吃瘪。”   “说你在滕州听闻那个女人杀伐果断?”贾平安觉得这个宗室人渣就像是一头狐狸,“你想用此事来和某亲近,让某对你亲切些,你的目的是什么?新学?”   李元婴点头,“你太聪明。某喜欢算术,全盘教授给某吧。”   贾平安笑了笑。   李元婴想进一步深入学习新学,而他随后给王皇后下烂药,这便是报酬。   但贾平安突然觉得无趣。   这等利益交换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和那些人勾兑,但李元婴好歹是自己的学生,弄这个……   老子不够丢人的!   他意趣索然的道:“无需如此。”   李元婴以为他是好面子,玩矜持,就笑道:“你放心,某说话算数。”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觉得这等看似人渣,实则奸猾的宗室子有些讨厌,就淡淡的道:“某不喜这般,走了!”   他一直在长个子,此刻起身,顿时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有人突然惊呼道:“是贾平安!”   瞬间那些女妓都看了过来。   王贺隆看着万众瞩目的贾平安,心中各种羡慕嫉妒恨……还有被重创的怨毒,各种情绪让他的脸扭曲着。   那个扫把星现在看着少了稚气,神色从容,目光中看不到半点羞赧或是难为情。   这是厮杀带来的好处吧?   王贺隆听长辈说话,当你在沙场杀人无数时,在你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事儿。   除去生死,再无大难!   他默念着这句话,然后骂道:“贱人!”   “武阳伯!”   他身边的女妓突然起身招手。   王贺隆脸都绿了。   “武阳伯何在?”   二楼传来了惊呼声,声音很是甜美。   这是治愈系的声音,贾平安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谁……明惠。   那个女人上次在曲江池被贾平安一首诗给弄的发烧了,这下估摸着要高烧。   贾平安皱眉往外走。   前方有人喊道:“贱狗奴!”   贾平安见是王贺隆,不禁笑了笑。   王贺隆身边的年轻人含笑看着贾平安,“你可有诗?”   贾平安无视了他。   那年轻人起身过来,挡在了前方,“若是无诗,今晚明惠让与某可好?”   王贺隆那张扭曲的脸出现了,“贾平安,今夜某定然要睡了明惠!”   这等发泄式的话贾平安压根不在意,再说了,明惠是谁?   但他想到了一个暂时避开萧淑妃那个疯子的办法。   王贺隆见他不说话,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贾平安挥拳。   呯!   王贺隆捂脸倒下。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一阵拳打脚踢。   “爽!”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随即出去。   “贾郎!”   明惠在追来。   贾平安出了青楼,毫不留恋的上了阿宝,扬长而去。   “贾郎!”   明惠看着远去的贾平安,缓缓回身。   “那扫把星莫不是今夜才思枯竭了?”那个陈兄笑吟吟的站在那里,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至于王贺隆被狂揍一顿,他压根就不在意,“明惠娘子,某这里有了。”   明惠听到这话,双眸一黯,“贾郎作诗首首让人难忘,你的诗若是有他的一半打动人心,奴今夜便为你一人吟唱,可你……确定能有?”   陈兄强笑道:“某的诗……”   明惠说道:“你可做得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你可做得出青海长云暗雪山?你可做的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你可做得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你可做得出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是剪刀?你可做得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陈兄面色涨红,脸颊颤抖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能说什么?   “某能!”   明惠看着他,很是认真。   有人助拳,“陈兄才华横溢,诗才了得。”   明惠看了他一眼,“那便作来。”   陈兄木然。   明惠等了片刻,说道:“贾郎大才,再无第二人。”   她缓缓走了过去,随即上楼。   那脚步声轻盈,但陈兄和不少男人都心中煎熬。   谁能?   有人笑道:“那位说是能,可作了来,若是好,我等自然能评判,让你进了明惠的香闺。”   陈兄木然。   他可以吹牛笔,但却不敢兑现,否则明日他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李元婴双手托腮坐在那里,他发现自己犯错了。   那等利益交换的手法在贾平安这里不好使。   而且……贾平安看样子对他也有了些负面的看法。   本王好像弄巧成拙了。   王贺隆躺在那里,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   贾平安回到家中,青楼里的事儿被忘了个干干净净。   晚些,他寻了杜贺来。   “让小鱼出去传话……就说武昭仪野心勃勃……”   ……   宫中的争斗如火如荼,在武媚怀孕后,王皇后彻底的抛弃了她,把她当做是对手。   “昭仪,皇后那边又传了你的坏话。”   张天下悄然进来。   武媚在写东西。   良久,她放下笔,“说便说了,此刻说的越多,错的越多。道理……并非是话越多就越多。许多时候,不说话也是道理。”   张天下低头,“是。”   晚些他看了一眼那张纸,全是诗。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张天下懂的笔墨,见了不禁赞道:“这可是名篇。”   武媚莞尔,“非我所作。”   张天下在宫中不知外界的情况,闻言说道:“那定然是大才所作。”   “当然!”   张天下发现武媚的眉间有骄傲之色,却不知为何。   “昭仪,皇后去了陛下那里。”外面来了消息。   武媚平静的道:“不必管。”   张天下说道:“昭仪,皇后和萧淑妃在外面都有家族,更有宰相为之奔走,咱们这边却是势单力孤,奴婢以为,可结交一二。”   结交外臣,这是唐代宫中女人的手段。   武媚默然。   她寻不到盟友。   至少此刻她没有资本去寻找盟友。   历史上她是得了李治的重用,参与朝政后,这才有了结交外臣的机会。   ……   “陛下,那武媚跋扈,狐媚惑主,求陛下做主。”   王皇后昨日和武媚大闹一场,却落了下风,所以干脆来这里给武媚下烂药。   李治看了她一眼,说道:“后宫之中要和气。”   这话说了当没说。   渣男!   王皇后努力打起精神,“陛下,那武媚野心勃勃,臣妾一看她就知晓此人不简单,她本是先帝嫔妃,却在感业寺蛰伏,直至遇到了陛下……”   你这样揭朕的短有趣?   李治的脸上多了阴云。   王皇后却是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臣妾担心那女人会干政,陛下……”   大唐的女人一旦受宠,干政几乎就是惯例。比如说长孙皇后,她干政就得了千古美名。   但长孙皇后只有一个,王皇后不断的抱怨……   “陛下。”   邵鹏来了。   王皇后告退。   走到大门边,就听邵鹏说道:“陛下,外间有人说宫中的武昭仪野心勃勃,狐媚惑主,以至于陛下把政事都给了她处置……”   王皇后脸都绿了。   这不是老娘刚才的话吗?   怎地外面有人在传?   不对。   这是外面有人说武媚的坏话。   可恰好和老娘的撞了。   这一下不是屎也是屎。   她缓缓回身,就见李治的面色平静,但她知道,皇帝恼了。   李治看着她,淡淡的道:“朕不是昏君,也不是无能之君。”   这是怀疑,不,这是明晃晃的在说王皇后不该让人在外面造武媚的谣!   王皇后一口老血被憋在了咽喉里,福身,无言告退。   回到寝宫,她砸了茶杯,杀气腾腾的道:“本宫的身边有逆贼!”   一番拷打后,王皇后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武媚的人,却有萧淑妃的一个眼线。   “贱人!”   王皇后坐在那里,神色郁郁,“那是谁传的话?”   不对!   她果断自己想错了。   她去皇帝那里给武媚下烂药并未和人沟通过,那些话谁能知晓?   谁干的?   这是谁在帮忙?   王皇后想到了舅舅,但觉得不对,柳奭好歹是宰相,这等事儿不会私下行动。   那么还有谁?   老娘就问还有谁?   她冥思苦想,想了许久,心腹蔡艳说道:“皇后,奴在想……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下毒手。”   着啊!   王皇后一下就打开了思路。   “定然是萧氏那个贱人!”   王皇后冷笑道:“她让人在外面说武媚的坏话,对,只有她!那个贱人,却害的我丢人!来人。”   “皇后!”   王皇后弹弹指甲,不屑的道:“这等手段也敢在我这里嘚瑟,天气渐渐热了,宫中的冰块却越发的少了,陛下那边要紧,断了一些无关紧要处的冰块。”   “皇后英明。”   ……   “啥?没冰块了?”   萧淑妃一蹦三尺高,指着女官骂道:“那个贱人是故意的!”   回过头,萧氏就去李治那里告王皇后的黑状。   ……   “昭仪。”   张天下欢喜的禀告道:“皇后和萧淑妃斗起来了,说是萧淑妃在外面散播昭仪的坏话,结果坑了皇后。”   “说我的坏话?”武媚觉得这倒是萧氏的性格。   ……   “这宫中打生打死的,多无聊,还不如来钓鱼。”   某个幕后后手惬意的在钓鱼。实际上是王贺隆被打后,果断的请人弹劾,李治大怒,随即令他停职反省。   停职无所谓,正好休息。反省……那是不存在的。   护城河里的鱼不少,贾平安不算是钓鱼高手,但这里鱼傻人少,一个时辰不到,竟然钓了六条一斤多的大鱼。   他看了一眼鱼护里的大鱼,爽的直抽抽。   回家把鱼儿丢进水缸里养着,把土腥气散散,然后再吃。   美滋滋啊!   贾平安正在得意,见浮漂往下沉,就猛的一提。   “中了,哈哈哈哈!”   看鱼竿猛烈的弯曲程度,贾平安知道是一条大鱼。   边上钓鱼的老汉今日就钓到了一条鱼,拿起来才有巴掌大,见贾平安又起了大鱼,动静大的自己的浮标都给震荡的一浪一浪的,不禁各种羡慕嫉妒恨。   “最少三斤,哈哈哈哈!”   贾平安得意的声音回荡在护城河边,今日的钓友有七八个,可收获都不多,见他嘚瑟,有人把鱼竿一收,“耶耶不钓了,回家!”   还有人用鱼竿抽打着水面,骂道:“耶耶上好的饵料不吃,就吃那少年人的蚯蚓,贱鱼!”   一群钓鱼的老油条被新人二把刀给碾压了,怎么一个郁闷了得。   一个男子从上面冲了下来,目光寻索,看到了贾平安后,就跑了过来。   “武阳伯。”   “你谁?”贾平安在收鱼,这等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搭理。   男子说道:“下官国子监的,大事不好了。”   “肖祭酒偷人被抓了?”   贾平安一边收鱼,一边随口问道。   男子楞了一下,跺脚道:“肖祭酒说让算学的学新学记账,被国子监许多先生喝骂,还被砸了一砚台,如今在家里挺着呢!”   卧槽!   贾平安猛地一拉,大鱼就到了岸边,然后弄上来,解开鱼钩,丢进鱼护里,喊道:“小鱼!”   “来了!”   侧面翻下来一个人,下来就下来吧,还翻个跟斗,炫的一塌糊涂。   “把鱼弄回家,告诉杜贺,先养着,不许弄死了,切记看好阿福,别让它祸祸了某的鱼。”   阿福愈发的调皮了,上次贾平安钓了一条大鱼,说是放在大盆里养一阵子,结果被阿福扑腾进去一阵子。等贾平安发现时,那大鱼已经翻了白肚。 第301章 你是豕吗?   国子监,肖博躺在值房里,两只眼睛茫然看着虚空。   他的左脸高高肿起,郎中正在查看。   “就是挨了一下,养几日就消肿了。”郎中很是笃定,连药都不给。   肖博看了一眼边上的几个官员,“那些疯子可回去了?”   司业陈宝说道:“回去了。”   “哎!”肖博的眼中多了神彩,“都是些疯子。他们这般闹腾……话说算学和他们有何关系?一个个上蹿下跳的,就像是刨了他们家的祖坟。”   陈宝就是新学学生陈翔的父亲,他苦笑道:“祭酒,那新学乃是当年百家之学的余孽……这是他们的说法。而陛下登基以来,轻儒学重文吏,引得他们惴惴不安。突然陛下又支持什么新学,一下就崩了。”   先帝重儒学,至少表面上如此,让孔颖达等人修撰整理五经正义等典籍。可一到李治就不同了。   所谓文吏,就是不入流的那等官吏。这些官吏大多属于流外官……   ——大唐的官吏有两个圈,一个是流内,可以理解为名牌大学毕业的,升官发财速度快;一个是流外,可以理解为职校毕业的,还有一些自学成才的,这等人做事踏实,对政事了如指掌,但因为出身的缘故,想升官,想进入流内,堪称是痴心妄想。   李治登基后,大肆提拔流外官吏进入朝中各部门担任中下层官员,早就引发了不满。比如说杨德利就是其中的一个,贾平安严格来说也是一个。这两兄弟……贾平安好歹是有过乡学的基础,杨德利就纯属自学成才。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于是那些人的心态就崩了。   “陈司业……”肖博的脸疼的厉害,说话也难受,“晚些你再去看看,若是那些人还闹腾,对了,就禀告给陛下。”   陈宝点头,“祭酒安心养病,下官已经令人去寻贾平安了。”   “他来有何用?”肖博摇头叹息。   “武阳伯来了。”   外面有人喊道。   肖博马上躺好,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哎哟……”   贾平安一进来就看到肖博的脸,被吓了一跳,“肖祭酒这是破相了。”   肖博本是在装,闻言心中一冷。   不管是五岁孩子还是七十老翁,他们都格外在乎自己的容貌。   破相了?   肖博只觉得心如刀绞,“哎哟……”   “此事现在如何了?”贾平安只是随口一句,把肖博弄的真的生无可恋后,就和陈宝了解情况。   “那些博士、助教大多是教授儒学的,先前祭酒说陛下有令,让算学的学生学习新学算账之法,那些人就发作了,围着祭酒咆哮,有人太过激动,竟然一砚台扔了过来,祭酒不幸……”   肖博不幸中招了。   贾平安沉吟了许久。   “他们闹过头了。”贾平安觉得这些人如惊弓之鸟,“算学是算学,不是国子学,不是太学,他们激动什么?”   一个职校能和北清相比吗?   不值一提!   陈宝点头,对贾平安的敏锐很是赞赏,“他们不外乎就是担心被侵蚀,今日算学,明日国子学。”   贾平安起身道:“去看看吧。”   呃!   肖博也顾不得装死了,“去不得!你是罪魁祸首,去了怕是被围攻。”   贾平安笑道:“围攻?”   他微微眯眼,陈宝猛地想起这位可是才将去北方厮杀了一场,战功赫赫。   “去算学看看。”   陈宝起身跟着去,肖博在后面喊:“不对就跑!”   贾平安差点一个踉跄。   到了算学,贾平安的出现引来的却是欢呼。   算学就是国子监下属的专科学校,专门向百姓子弟开放。和专门收录权贵子弟的国子学、太学等学校相比,算学就是后娘养的。   韩玮欢喜的迎过来,“先前祭酒说算学教授算账的法子,却被打了一顿,某还说此事怕是完了。没想到武阳伯亲至,可是要教授我等吗?”   贾平安看了一眼兴奋的师生,说道:“某来看看,第一,你等可愿学?”   “愿意!”   外面气势汹汹的来了二十余人,听到里面高呼愿意,有人黑着脸道:“都是一群贱人!”   “若是愿意,某自然愿意教授。”   贾平安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厉喝:“奸贼,竟然敢在国子监蛊惑人心,真当我等三尺剑锋不利乎?”   贾平安回身,就看到数十博士、助教气势汹汹的进来,为首的指着他骂道:“今日老夫为国除此奸贼!”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这人嘴里喊的凶,可脚下却走得慢,不时看看左右。   这是在等同伴超过自己,他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门槛猴!   贾平安往前一步。   唰!   这群人全部止步。   这可不是普通的少年,他才将在北方阵斩敌酋,率众冲阵,立下大功。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心中涌起了悲哀,“儒学新学都是学,可非得要弄个什么独尊儒学。若说新学十恶不赦,是歪门邪道也就罢了。可新学教授的都是实用之学。敢问诸位大儒,新学可有不妥之处?”   呃!   现在不是宋明,儒学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高,儒家尚在雏形之中,所以贾平安此话一出,有人就面红耳赤。   但更多的人气势汹汹。   “这等学问让人不安本分,让人好名利……”   这便是儒学的附属属性:陶冶情操,规范道德标准。   贾平安反问道:“难道学了儒学的人就安守本分了?就不好名利了?”   他看看这些先生,笑了笑,“诸位从各地赶来长安,有多少是为了弘扬儒学?某看一成也无。更多的人是想名利双收。可偏生要寻个借口,把自家弄的高高在上,让人敬仰。可某在此说一句……”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所谓圣人,定然是无欲无求。但凡一个人还要吃喝拉撒,他就压根不可能是圣人!什么安守本分,谁能安守本分?蹲在家中说什么耕读,到了夜晚看着娘子也在蠢蠢欲动……等见到美人之后,顿时两眼放光,先是矜持,随后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人类总是喜欢把极少数大成就者标榜为绝对的道德模范,甚至称为圣人。   何为圣人?   不食人间烟火者,视万物为刍狗,心中无一丝情义。   这便是圣人。   明明整日吃喝拉撒,睡女人也不落人后,偏生要标榜什么道德君子,这类人贾平安见一个唾弃一个。   贾平安这话揭开了所谓的圣人面纱,那些人不禁大怒,有人喝道:“若是人人趋利,大唐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好!   你新学都是实用之学,可个人修养还要不要了?   一味教导实用之学,疏忽了学生的德育,你这个新学算什么?   大伙儿都觉得贾平安坐蜡了。   可他却微微一笑,“儒学一直在教授。”   妙啊!   韩玮赞道:“武阳伯此言甚是,我算学每日的儒学教授从不会缺。”   那些人傻眼了。   有人脱口而出道:“你不排斥儒学?”   一群傻蛋!   贾平安反问道:“某本就学过儒学,为何要排斥儒学?就算某教授新学,可某为何要排斥儒学?非此即彼本就不是做学问的态度。非我即敌,这不是学问,而是利益之争!”   “他竟然不排斥儒学?”   一群人茫然看着贾平安。   在儒学的发展历史上,之前一直是百家争鸣,直至董仲舒迎合帝王弄了一套理论,随后儒学就成了显学。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为了让这套理论人人皆知,人人学习,利于帝王的统治,儒家和帝王联手压制了其它学说。   这便是独尊儒学的根由。   帝王需要能帮助自己的学说,儒学谄媚低头,其它学说扑街。   所以儒家子弟也习惯了一家独尊,但凡出现对手,马上就打压排斥。   这等想法就像是喝水般的简单,可贾平安竟然不排斥儒学,这思路在他们看来格外的奇葩。   这……   好像没法出手了啊!   但有人却振臂高呼,“邪门歪道,怎能在国子监立足?诸位,赶他出去!”   有人带头,那些人早就习惯了妄自尊大,竟然就逼了过来。   看来还得要动个手?   贾平安颇为期待。   韩玮走到了他的身前。   那些助教和学生走到了他的身前。   众人都在沉默着。   此刻能读书的人少,儒学还得再发展几百年,通过科举,把儒学变成儒家。   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些师生挡在前方,韩玮说道:“我算学是算学,与国子监诸学并无瓜葛,算学的学生多是百姓子弟,我等要教授的是实用之学,至于你等想的非此即彼,莫在我算学横行!”   有人喊道:“韩玮,你莫要自误。”   “自误什么?”韩玮冷笑道:“武阳伯说得好,新学不排斥儒学,可儒学却见不得新学的好。什么刀下亡魂,什么百学余孽,这是大唐,不是前汉!”   炸了!   前方有人冷笑,“大言不惭,停了算学的课!”   这是杀手锏。   但旋即韩玮就说道:“除非陛下有令,谁能停了我算学授课?”   那些人无计可施,有人威胁道:“若是跟着那个扫把星学了新学,回头就别想做官。”   前面还说什么读书不为名利,此刻把脸一剥,活脱脱的一个变色龙。   贾平安不耐烦了,说道:“吵吵什么?若是不妥,直接分出来就是了。”   周围鸦雀无声。   分出来。   这是要分裂国子监。   李治本就不重视国子监,若是算学分裂出去会如何?   喜闻乐见吧。   “回去!”   那些人嘀咕了一阵子,竟然偃旗息鼓了。有人临走前阴测测的道:“算学的学生,以后不打算为官了吗?”   这些人人脉宽广,外加一群权贵子弟,要封杀算学的学生轻而易举。   算学上下顿时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   李治是支持新学的,若是贾平安建言把算学分出来,他定然会乐见其成。其一国子监没矛盾了,其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看看两边教出来的学生怎么样。   贾平安于是开启了两边同时开课的艰难时光。   国子监里纷纷扰扰,有人去寻了肖博,说外面不少人放话,说要打压算学的学生。   这个可是影响就业问题啊!   国子监的学生出来没地方接收,以后谁还会来读?   肖博只是装傻,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可不敢和那些疯子纠缠。   “算账有何用?”   国子监的呼喊甚嚣尘上。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撑不了多久。”   陈二娘想到那个少年吃瘪,不知怎地,竟然有些惆怅。   柴令武闻讯大笑,随即投入到了自己的大事中。   王悦荣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明媚的阳光,有些莫名的忧伤。   半月后,当北征大军即将回到长安之时,几个权贵来到了算学。   “某想请两位学生去家中帮个忙。”   韩玮得了消息不敢怠慢,飞也似的跑去寻贾平安汇报。   “好事,算是学以致用。”贾平安看着很平静。   算学借出了几个学生去权贵家中干啥?   国子监都在盯着。   很快,这几个权贵家中都爆出了大事。   “家仆贪污!”   肖博愕然。   陈宝说道:“祭酒,那些学生一去就重新建账,把原先的账目重新理了一次,随后一一核算,发现了许多问题。”   肖博震惊不已,“这算账之法这般犀利?”   陈宝点头,苦笑道:“说个丢人之事,犬子陈翔跟着武阳侯学新学,前阵子在家里一番折腾,竟然说他母亲记账简陋,核算不清,被打了一顿后,前日自家悄然把账本重新理了,发现他母亲的账目不对……”   娘的!   这把自家老娘的脸都给揭了。   肖博觉得这事儿太有趣了,“后来如何?”   陈宝叹道:“下官视而不见,陈翔随即又被他母亲痛打了一顿。”   肖博不禁捧腹大笑,“儿子去揭穿母亲藏私房钱之事,这等逆子,打个半死都是活该。”   老娘藏点私房钱容易吗?老娘十月怀胎,辛苦把你养大容易吗?你竟然敢把老娘藏私房钱的账目给查了出来,不死何为?   肖博突然想起一事,“那他可查到了你的事?”   陈宝面色一变,“那逆子昨夜一夜未睡……不好!”   他拱手,“祭酒,下官身体突感不适……”   可怜的人……肖博点头,“去吧去吧,记着别打孩子太狠了。”   ……   陈翔鼻青脸肿来到了宫中,坐下后,李元婴问道:“怎地……挨打了?”   陈翔点头。   尉迟循毓问道:“这次又是为何?”   陈翔说道:“某昨夜查账,查到阿耶隐藏了一笔钱,又查到了那几日阿耶早出晚归,说是有公事……阿娘说阿耶那几日回来身上有脂粉味,她怀疑去了青楼,阿耶却说是阿娘的脂粉味……今日真相大白,阿娘和阿耶吵架。”   叛逆少年杨渊好奇的问道:“那与你何干?”   陈翔叹道:“他们吵完了,就……一起打某。”   男女混合双打的滋味不好受。   但算学却热闹了起来。   “借几个学生可好?”   算学很忙。   经常有权贵出没,说是来视察一番,准备把子弟送来学学,但最终都是带着一个或是两个学生回家。   然后……   “陛下,鄂国公家中查出了家仆贪污之事,鄂国公出动了。”   尉迟恭大怒,把几个贪污的家奴丢在家门口抽打。   李治觉得这个趋势有些不大对。   “陛下,清河候家中查出了贪腐……”   李治单手托腮看着前方。   疯了。   就在大部分人不看好算学的情况下,那些权贵纷纷来了算学,随后赞誉有加,直把算学夸成了天下第一学问。   国子监那些大儒们目瞪口呆。   “这是为何?”   陈宝在国子学视察,闻言淡淡的道:“算学能查账,能算账,算的快,还准,你说为何?”   那些权贵可不会管你什么儒学新学,对我家有用的就是好学问。   所以尉迟恭才把孙儿丢在贾平安的手下,李治把宗室人渣也丢了进去。   现在闹大发了。   王琦也懵了。   “算学热了?”   周醒点头,“算学的学生大多被请了去,如今算学里空荡荡的,那些博士助教都在笑,说是没想到后娘养的孩子竟然也有这么一日。”   “为何?”王琦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请了算学的学生去家中重新整理了账目,查出了家仆贪腐,众人纷纷效仿。”   “这不对。”王琦很果断的道:“此事背后有人,去查?”   等周醒去后,他淡淡的道:“取了针线来。”   陈二娘忧心忡忡的道:“这等东西……女人做的。”   咻!   茶杯飞了过来,陈二娘低头,“是。”   晚些,王琦穿针引线……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看着竟然多了一份纯真。   陈二娘觉得这人要疯了。   而周醒很快就查到了此事。   “率先请了算学学生的是梁建方舅子的表弟家。”   艹!   王琦越发白皙的脸上多了明悟,“这是贾平安的手段,新学在算学强行推开,可却被无数人抵制。他若是不能为算学找到一条路,渐渐的那些人就会疏远了新学。”   陈二娘心中一震,想起了那个少年,“他这是以利诱之!”   你竟然也知道?   王琦看了她一眼,觉得心很疼。无关情爱,只是那种独占欲在作祟,“他让梁家的亲戚请了两个学生去核算账目,不管真假都会查出问题,随后……你要知道,那些权贵看似大方,可最不能忍受仆役贪污,于是人人心动……算学的学生由此名声大噪,那些人的抵制顿成笑谈。”   “他竟然不动声色的就解决了此事……”陈二娘面色微变。   周醒骂道:“那个扫把星!”   晚些,周醒再度回来,欢喜的道:“某让人去散播消息,说这是贾平安的手笔,恍然大悟之后,那些人定然会越发的痛恨他了……”   王琦抬头,木然的道:“他早就得罪了那些人,你此刻说了此事,只会让人夸赞他手段了得,你……是豕吗?”   猪队友周醒愕然。   ……   求票! 第302章 装孙子就彻底些   “陛下,弓月道大军陆续回归,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正在路上,不日就到长安。”   这个好消息让君臣心中一振。   李治为此偷懒半日,去了后宫。   “陛下,昭仪身体康健,女子中少见。”医官诊脉结束,给出了一个让武媚和李治都心情不错的结果。   李治笑吟吟的道:“外间有人说新学乃是百学余孽,刀下游魂,气势汹汹……”   这个事儿武媚知道,但却鞭长莫及。   “贾平安不动声色,等那些人得意洋洋时,突然寻了梁建方家的亲戚出手请了算学的学生回家,随即查出家中仆役贪了不少钱财……”   这是以利诱之!   武媚微微挑眉,心中一松。   “权贵呐!”李治眼中有轻蔑之色,“那些权贵蜂拥而动,算学的学生一夜之间都被请了去,堪称是洛阳纸贵。最后大多查出家中的账目有问题,于是……攻击不败而败,这等手段朕很是熟悉。”   等他走后,武媚站在门外目送。   “昭仪,武阳伯手段了得,可为臂助。”张天下不禁回想起了那次见到的贾平安。   “臂助?”武媚笑了笑,“我未曾想到他竟然能这般沉得住气。那些人叫嚣着,想扼杀了新学,想扼杀了他。我在宫中为此焦虑不安,想在陛下那里为他求助,可我知道,帝王无情……”   她缓缓回身,目光平静,“我在宫中挣扎,他在宫外挣扎,我为登高望远,他为了什么?新学。男儿重学问,这是好事,他若是能让新学开花结果,将会名垂青史。如此……”   她摸摸小腹,“这个孩儿若是男孩多好?”   张天下心中一凛,“昭仪,天下终究还是学儒学的多,若是让这个孩子去学新学,反对者不会少。”   武媚笑了笑,“其实……赞同还是反对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实的?   张天下不解。   武媚缓缓走进去,右拳紧握。   “昭仪!”   周清回来了,一脸兴奋的道:“奴婢打探到了消息,萧淑妃今日骂了皇后,说皇后无子,迟早会滚蛋。”   没有子嗣的皇后就是不会下蛋的鸡,不会下蛋的鸡,迟早会被主人家一刀剁了。   这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王皇后焦虑不安。   “连武媚那个贱人都有了身孕,我却没有动静,外间已经是议论纷纷了。”   蔡艳也颇为焦虑,“皇后,此事要着紧,要不……请几个医官再来看看?”   “看多少次了?”回想起自己治疗的过程,王皇后就有些不堪回首,“那些药吃了不知有多少,可什么用都没有。”   “皇后,萧氏来了。”   王皇后冷冷的道:“打出去!”   宫中一地鸡毛,柳奭也感受到了。   “皇后无子,此乃大忌!”   柳奭焦虑不安,若是王皇后有什么岔子,他这个宰相也坐不稳,这便是外戚为官的坏处,威望不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晚间,他和心腹一起饮酒。   “可惜皇后这般贤惠,却无子,让老夫不安之极。”   心腹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边喝酒一边想着办法。   “相公,某有个法子。”   “是何法子?”   心腹说道:“皇后进宫多年无子,这便是没有缘分,既然如此……某听闻陈王生母卑微,可却得陛下看重,封为雍州牧。陈王若是想谋求太子之位,生母卑微便是一个大坏处,若是皇后此刻……”   “若是皇后出手收拢了陈王,他自然欢喜,他的母亲也会欢喜,如此,皇后有了倚仗,陈王也有了倚仗,妙啊!”   柳奭觉得这是三赢的局面,不禁大喜,当夜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他便让妻子进宫。   “陈王?”   王皇后只觉得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   “陈王的生母刘氏卑微,我若是说了要收陈王为假子,她岂敢说不?”   王皇后大喜,“还是舅舅为我思虑周全,好!”   回过头她就让人把陈王李忠叫了来。   九岁的李忠看着和小大人一般,规规矩矩的行礼。   “好孩子,过来我好生看看。”王皇后的眼中多了慈爱之色。   李忠缓缓过去,有些怯意。   “是个好孩子。”   王皇后随后就去求见了李治。   “陈王?”李忠不置可否的道,“朕好生想想。”   ……   “见过武阳伯。”   算学内部士气高涨,贾平安一来就受到了近乎于追星般的欢迎。   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受益匪浅,有人追着贾平安问道:“武阳伯,你先前说税法等同于国法,甚至是高于国法,为何?”   贾平安止步,身后一群学生围过来。   看着这些好学的学生,贾平安倍感欣慰,“不论是秦汉还是大唐,一国之基为何?”   “武力!”   这个答案靠谱,但贾平安只是微笑。   “文化。”   这个也靠谱,贾平安觉得自己教出的学生果然不凡。   但……   “一国之基在于税!”贾平安看过史书,一国崩溃,无不是从财政崩溃之始,“国要养军队,要养官吏,开战要给钱粮,遇到天灾人祸要赈灾……军队固然好,可若是财政崩溃,军队也会崩溃……”   前汉倒在了天灾上,但根源是没钱粮。   大唐后续实际上也是倒在了钱粮上。   大宋好一些,但财政依旧在崩溃边缘。   大明就更不消说了,连军饷都给不起,四处受灾也无钱粮周济,最终民变四起。   可没钱没粮的根源是什么?   “税若是收不上来,若是有人避税,钱粮就会短缺,当这股子风潮一起,前汉你等可还记得?”   “记得!”   “前汉黄巾之变为何?便是因为无钱粮,于是天灾之下百姓嗷嗷待哺,最后揭竿而起。”这便是一个死循环,可前汉果真没钱?有,钱粮都在那些人的手中。可那些人却不会出分毫去赈灾……”   有人明白了贾平安的意思,说道:“武阳侯,若是税收的越来越少,遇到天灾大唐将会束手无策。朝中用钱也将捉襟见肘,如此……国将不国了。”   这话没错。   贾平安很是欣慰的道:“所以某才说税第一,若是税出了问题,就是在挖大唐的根基。”   后续府兵制的败坏,一部分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而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逃户。   那些权贵和寺庙就是趴在大唐肌体上吸血的两大集团。   大唐后续一路走低,最大的问题依旧是没钱粮。   土地不断被兼并,户数增长缓慢的能让户部尚书想上吊,仿佛天下人都不生孩子不分家了。   最后土地大规模集中在权贵和寺庙的手中时,这个大唐就病了。   所谓的均田制也成了笑话,没土地了,怎么授田?   但新生人口要土地耕种啊!   这个矛盾无法解决,就算是没有安禄山,也会有王禄山。加之玄宗晚年昏庸好享受,一干宗室权贵比着谁的钱多,谁更奢靡,大唐不衰亡才怪。   贾平安觉得黄巢哪怕有千般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把那些所谓的门阀给弄掉了。   他看到学生们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给那些人下的烂药算是启蒙了。等以后这些学生不断去沿着这个方向研究,最终就能把大唐财政问题的根源给剖析出来,随后天下人恍然大悟,才知道谁是大唐的掘墓人。   而穷的一批的帝王会磨刀霍霍,逼着那些人把兼并的土地交出来。   想到这个场景贾平安就暗爽不已。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刺客,一击即走。   而谁也不知道,撬动大唐税收改革的起因就在今日。   “多谢武阳伯解惑。”学生们躬身,觉得贾平安目光如炬,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国家兴衰的道理,果然是大才。   肖博得知这番话后,对陈宝叹道:“老夫却后悔了。”   陈宝问道:“为何?”   肖博想起了家中儿孙的现状,不禁大为失望,“若是当初让儿孙去跟着贾平安学,兴许更好些。”   陈宝想到儿子陈翔的表现,心中嘚瑟,“祭酒何须如此,听闻祭酒的孩子都出类拔萃……”   “有屁用!”肖博难得的爆粗口:“整日在家作诗写文章,可一问经世之道却知之甚少。”   晚些,这番议论被报给了李治。   “税?”   李治作为帝王,自然知晓大唐的困境何在。   “贾平安此言甚是。”   李治在琢磨着。   梁建方就在这种琢磨中进了长安城。   狂欢!   一群群头领被带进来,君臣一起看稀奇。   贾平安也被邀请来了。   “诸卿,满饮此杯!”   李治红光满面的举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梁建方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举杯顺着喝过来。   “卢国公,哈哈哈哈!”   到了贾平安这里的都是小虾米,和大佬们没法相提并论。   梁建方拎着酒坛子来了,边上的官员们赶紧起身。   “小贾!”   贾平安在往后缩。   李治见了不禁大笑:“果然,再多的才华也怕梁大将军灌酒,如此便多灌些!”   贾平安被梁建方揪住,赶紧表态,“某自己喝!”   他不想做第一个被酒水呛死的人,所以主动就义。   但酒坛子太大了吧。   老梁莫不是故意坑我?   “喝!”   “对,赶紧喝!”   连长孙无忌都在起哄,一干老家伙都在怪笑起哄。   难道看着扫把星有窘迫的时候,不添把柴火怎么行?   贾平安一咬牙,拎起坛子就灌。   “哈哈哈哈!”众人不禁大笑。   喝完酒,贾平安觉得还好。   难道我的酒量骤然飞升了?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军中一旦庆功就要喝酒,不会喝也得喝,否则同袍会看不起你。贾平安上次就吃了亏,恨不能弄些解酒药来。。   渐渐的,他兴奋了起来。   为啥没人跳舞嗨皮?   贾平安刚想起哄,李治放下酒杯起身了。   “诸卿!”   众人安静了下来。   李治看着臣子们,登基时的战战兢兢都消散了。   朕终于还是熬了过来。   “此战大胜,朕想问问阿史那贺鲁,见到朕的勇士,为何跑的这般快……”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大唐立国数十载,击溃了无数对手,可依旧有人想试探大唐的刀锋是否依旧锋利,对于此等人,朕就一个想法……扫灭!”   众人肃然。   李治走了下来,“高丽在盯着大唐,朕尽知;还有吐蕃,野心勃勃之辈都想从大唐的身上撕咬血肉,朕要告诉这等人,大唐严阵以待,胆敢来犯,不,若敢对大唐不敬,天兵朝夕可至,灭国可期!”   贾平安不禁振臂喊道:“大唐万岁!”   瞬间殿内的气氛就炸裂了。   “大唐万岁!”   喝!   酒水一坛坛的被搬来,贾平安不知自己和谁喝了酒,好像有一次是长孙无忌?   真是见鬼了。   “诸卿!”   李治也喝高了,拍拍手后,竟然开始跳舞。   他一边跳一边目视群臣。   这是邀请。   一起来嗨皮吧。   这便是大唐的舞会。   长孙无忌欣然而往。   李勣含笑起舞。   贾平安羞耻的被拉了起来,然后羞耻的跳着舞。   最后君臣尽兴而归。   贾平安出宫,上了阿宝后,觉得有些头晕。   “武阳伯!”   身后有人召唤,贾平安回身,见是鸿胪寺少卿朱韬,就下马拱手,“见过朱少卿。”   朱韬正在和人说话,那人……   贾平安觉得味道不对。   “这是……”   朱韬介绍道:“这是金法敏,新罗使者。”   “都几月份了,还在长安。”贾平安有些不满的道:“莫不是混饭吃?”   这些使者都是来朝贺了,竟然还停留在长安,非奸即盗。   他喝多了随口一说,金法敏却怒了,“朱少卿,此人是谁?”   朱韬淡淡的道:“武阳伯贾平安。”   金法敏越发的怒了,“陛下厚爱新罗,可这位武阳侯却轻蔑外臣,还请朱少卿禀告陛下,为外臣做主。”   “你这还蹬鼻子上脸了?”贾平安打个酒嗝,“新罗吧……一边和倭国眉来眼去,一边瞅着大唐强盛就来装孙子,回过头若是得了好处,马上就能翻脸不认人,小人之国!”   “咦!”金法敏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咦,“我要面见陛下!”   这是奇耻大辱啊!   贾平安轻蔑的道:“装孙子就彻底些,别……金法敏?”   操蛋!   这名字耳熟啊!   贾平安想起来了,这货不就是后来新罗所谓的文武王吗?   在大唐灭了高丽和新罗后,这位文武王的野心就膨胀了,一边支持高丽残余势力给大唐找麻烦,最后干脆赤膊上阵……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冷笑道:“新罗周边全是虎狼,一心想利用大唐为自己拼命,但凡大唐灭了高丽,便是新罗和大唐翻脸之时,这等小心思,你以为能瞒住谁?”   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玩高姿态,灭了高丽和百济后,新罗明显的冷漠了,而且小动作不断,在那个时候就该果断出手。   朱韬惊讶的道:“武阳侯何出此言?”   “朱少卿有所不知……”贾平安眯眼看着金法敏,“莫要以为大唐能为新罗火中取栗,随后新罗就能趁势得利,某告诉你……那点小心思早些收起来,否则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新罗!”   不管是善德女王还是新罗女王,在新罗统治者的眼中,大唐就是个棒槌,为自己火中取栗的蠢货。   金法敏面色惨白,“朱少卿,外臣请辞。”   朱韬皱眉,贾平安笑道:“朱少卿只管和陛下说了此事,他此刻做姿态,回去之后定然惶惶不安,随后越发的坚定此心。”   他把新罗人的小心思剖析的干干净净的,自家上了阿宝,“走了啊!”   金法敏回到了驻地。   随从们聚集在一起,金法敏沉声道:“谁在外说话肆无忌惮了?”   众人摇头。   金法敏一拍案几,恼火的道:“唐人说新罗居心叵测,一心就想利用大唐,随后会和大唐翻脸,这话谁说的?”   众人都纷纷摇头,有人说道:“大唐强盛,新罗哪里敢和大唐翻脸。”   金法敏垂眸,眼中的利芒一闪而过。   “谁再胡言乱语,杀了,全家为奴!”   随后他去求见李治。   “陛下有事。”   李治拒绝见他。   此刻,老将们都围拢在一起,看着地图。   “高丽那边还是不能大打,老臣以为,等高丽、百济、新罗打作一团后再动手为好。”   听了朱韬的禀告后,柳奭沉声道:“陛下,贾平安出言羞辱使者,当令人去呵斥。”   李勣说道:“此言差矣,新罗游走于列国间,贾平安的话老夫赞同。”   李治喝了一口醒酒汤,淡淡的道:“金法敏逗留长安,一再哀求,说百济和高丽勾结,不断侵袭新罗。这是要撺掇大唐主动出兵,其心莫测……”   皇帝果然是清醒的!   李勣心中欢喜,觉得有这样的帝王,大唐的未来定然一片光明。   柳奭说道:“陛下,大唐需要新罗拖住百济和高丽。”   “高丽若是要攻打新罗,大唐来不及救援。”李治冷笑道:“金法敏以为朕是糊涂了?竟然用这等谎言来蛊惑朕。”   梁建方大怒,“陛下,该呵斥金法敏。”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何须呵斥?今年本该给新罗一批兵器,拦下就是了。”   李勣目光温润的道:“臣以为太过了……”   众人看着李勣,都觉得这位英国公是疯了。   李勣微笑道:“何不如给百济一些好脸色?”   这个阴险的家伙!   众人不禁大笑。   柳奭说道:“可羞辱使者终究不好。”   “有何不好?”李治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半岛局势,抬头道:“朕的臣子,朕能责罚,外藩使者也配?”   李治转身,“来人。”   “陛下。”有人上前。   李治眉间有睥睨之色,吩咐道:“赏贾平安好刀一柄,好马一匹。”   ……   求票,推荐票,月票。 第303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娘子的肚皮越发的大了,某如今有些担心。”杨德利看着王大娘隆起的肚子,目光中带着畏惧。   “担心什么?”贾平安在喝醒酒汤。   阿福在边上鬼鬼祟祟的往大门去。   杜贺一脸宠溺的准备偷偷把大门打开,让阿福出去散心。   杨德利挠挠头,“某最近老是做梦,梦到一家子全没了,就剩下了自己。”   可怜的表兄,原先一家子只剩下了他,现在妻子有了身孕,他害怕了。   “此事简单。”贾平安一脸神棍的模样,“等生了孩子,某请了太史令来看看。”   杨德利一听李半仙的名头,顿时七窍通了六窍,安心的走了。   “某去睡一觉。”喝多了就睡觉,贾平安觉得自己的酒德不错。   “先生!”   赵岩来了。   阿福趁着开门的机会溜了出去,贾平安有些头痛。   如今他分三处教授学生,外加本职工作‘很辛苦’,真是疲惫不堪。   授课之后,赵岩却没走,问道:“先生……”   “怎么了?”贾平安想睡觉了。   “先生,家里没醋了。”赵岩把混饭吃说的理直气壮。   “少吃醋!”贾平安生无可恋。   “郎君,吃醋其实对身子不错。”杜贺马上现身说法,“某这阵子也多吃醋,竟然……”   “竟然什么?”贾平安发现杜贺在挤眉弄眼的,活脱脱一个奸臣的模样。   “小贾!”   才将想到奸臣,奸臣许的声音传来。   杜贺赶紧说道:“某最近床笫之事颇为顺畅。”   吃醋还有这个功能?   扯淡的玩意儿!   贾平安也不准备提醒他,但看到弟子一脸憧憬时,难免就告诫了一下,“少年戒之在色。”   赵岩却很实诚的道:“阿耶说要能干。”   这特娘的是什么家庭教育?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赵岩捂头呼疼。   “小贾……”许敬宗一进来就四处寻摸,“阿福呢?老夫给它带了好东西。”   他摸出个油纸包打开……   “鸡腿?”贾平安觉得老许这是把阿福当做是孩子了。   鸡腿阿福不吃,许敬宗板着脸,“老夫才将听闻你羞辱了新罗使者,那金法敏去了宫中求见陛下,陛下不见,按着老夫对陛下的了解,这多半是不满了。你为何偏的要羞辱那个金法敏?就算是见不惯,夜里悄然一刀剁了不就成了?”   是呵!   老许的建议不错。   许敬宗见他沉思,就随口问道;“想什么呢?”   “想怎么弄死金法敏。”   许敬宗见他认真,就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是寻死呢!那金法敏上次可是得了陛下的青睐,还赏赐了官职……听闻你最近喜爱钓鱼,回头多准备些鱼竿吧。”   “这是何意?”贾平安最近是喜欢钓鱼,可也不至于每天去啊!   许敬宗叹道;“回头被陛下责罚了,你也不肯老实,不如去钓鱼,修身养性,还能给陛下看看你的悔悟。”   “许公你却不知道陛下。”贾平安觉得所有人都不知晓李治那羞赧微笑下的帝王属性。   看似最无用的一个帝王,可在位期间却解决了大唐的几个根本性问题:高丽灭了,小圈子被压制了,突厥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   这样的帝王,谁把他当撒比,谁就是真正的撒比。   “武阳伯。”   外面有人叫门。   杜贺开门,就见一个内侍和几个军士站在外面。   内侍进来,目光扫过许敬宗,“陛下赏赐武阳侯一刀一马。”   许敬宗脱口而出道:“骑马持刀去杀敌!”   李治终究还是那个李治,面对外部威胁,从来都是用拳头去回应。   许敬宗心事一去,就看看天色,“不早了。”   “饭菜可好了?”贾平安闻弦歌而知雅意。   “好了。”   “许公,还请用个便饭。”   “家中还在等着呢!”   “许公这是不给面子?”   “那……老夫就勉为其难吧。”   吃了晚饭,老许拎着一坛子酒,打着饱嗝说道:“回头去家里吃饭。”   贾平安应了。   日子就是这般,有几个好友,有几个忘年交,偶尔一起喝酒扯淡,便觉得很是惬意。   杨德利和贾平安不同,他没朋友,也不想有朋友。   “某去上衙了,你在家好生歇着,有事去平安那边叫个人,叫你娘也行。”   杨德利小心翼翼的摸摸王大娘的肚子,“某觉着是个儿子。”   王大娘笑道:“我也觉着。”   于是杨德利心满意足的去了户部。   刚进仓部,就见仓部郎中向长林和几个军士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见过杨郎中。”杨德利没在意的拱拱手。   “杨德利!”向长林的声音有些飘忽,也有些严厉,“昨日你带着人去清点了仓库,可有此事?”   “是,昨日下午下官带着人去清点了仓库。”   向长林微微抬头,看着天空,“那仓库被盗,里面少了一百余贯……”   轰隆!   杨德利只觉得晴天霹雳般的震惊,“昨日下官最后走……”   “你遣走了所有人,只剩下自己在仓库里……杨德利!”   向长林喝问道:“最后关门时,你和谁一起?”   杨德利心中一个哆嗦,“下官和常生一起。”   向长林再问道:“就只是常生吗?还有何人?”   杨德利觉得不妙。   这语气分明就是把他当做是嫌犯了,“下官就是和常生在一起,后来还给了常生一文辛苦钱。”   杨德利能给人一文钱,这大方的让贾平安都不敢相信。   “可仓库失窃一百余贯……”   “常生和下官一起关的门!”杨德利觉得自己很冤。   但他很自信,只要把常生带来,他就能当面对质。   向长林叹息一声,“常生死在了仓库里,杨德利!带走!”   两个军士上来,一人一边按住了杨德利。   杨德利腿都软了,“不关下官的事,下官昨日和常生一起出来,后来下官就回了家……”   “谁看到了?”向长林叹息一声,“去吧,某会去告知你表弟。”   “不是下官!不是下官!”杨德利的喊声回荡在皇城内。   贾平安正在和长腿妹子说话。   “宫中如今越发的不安宁了,皇后却有些诡异,看似很镇定,胸有成竹。萧淑妃整日咆哮,越发的狰狞可怖。最后就是武昭仪,话不多,也不会叫骂,看似平静,可不管是萧淑妃还是皇后都占不到便宜。”   那是当然的!   千古就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强大女皇,萧淑妃和王皇后不过是给她练手的靶子而已。   卫无双见他走神,突然脸红红的,侧身问道:“宫正让我问你,那药可还在吃?”   “什么药?”贾平安真心忘记了。   卫无双却以为他是在调戏自己,一拳打去。   可贾平安早已非吴下阿蒙,随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某真的忘记了。”   “松手!”卫无双一脚踢去。   擦!   竟然那么狠?   贾平安双腿一夹,就夹住了她的腿。   卫无双单脚站立,有些不稳当,恼怒的道:“还不松手……不,还不松腿?”   贾平安松开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药?”   上次卫无双带来了蒋涵的亲切关怀,说他不是男人,要重振雄风云云,于是就给了一个药方。   那个药方贾平安准备等到五十岁以后再用,目前处于压箱底状态。   卫无双羞恼的道:“你可喝了?”   “没。某又没病,为啥喝药?是药三分毒,喝出来问题咋办?”   卫无双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少年也不错。   别人要是这般早就颓废了,可他依旧积极向上,乐观进取,还顺带立功不少……   这样的少年,难怪宫正觉得可惜,要为他求了药方来。   “你……”卫无双想想还得要猛药,“以后人人成亲了,就你形单影只,就算是成亲了,也只能……”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最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不能懂事些?”   我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心冤枉,“要不某寻个人证明一番?”   “呸!”卫无双呸了他一下,昂首道:“到时候你别哭就是了。”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多谢宫正了。”   卫无双随即回去,贾平安送她,边走边说道:“告诉宫正,某好着呢!”   想到蒋涵那个冷艳女官竟然这般关心自己的私人问题,贾平安不禁有些小感动,但却不知道动机。   想到这里,他看看卫无双,“那个……无双。”   卫无双板着脸,“叫我的全名卫无双,谢谢。”   “知道了,无双。”贾平安纠结的道:“你说说……宫正为何对某这般关切?莫非某是她失散多年的亲戚?”   卫无双侧身看着他,良久说道:“你真美。”   贾平安笑道:“男儿该说英俊。”   “想得美!”   卫无双迈着大长腿走了,贾平安还在琢磨着蒋涵的意思。   “武阳伯!”   一个小吏飞奔而来。   “何事?”   小吏近前,“杨主事被抓了。”   “为何?”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表兄虽然较真,虽然抠门,但却是个不惹事的人……当年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时,惹事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时日长了,杨德利有些胆小怕事。   小吏说道:“昨日杨主事去查验仓库,结果那仓库管门锁的小吏今日发现死在了仓库里,仓库丢失了一百多贯。”   “表兄不会偷窃,更不会杀人!”   杨德利的性子贾平安非常清楚,除非是逼到了绝境,否则他只是笑着。   小吏苦笑道:“可昨日最后走的就是杨主事和那小吏。”   尼玛!   这是死无对证了啊!   “那仓库在何处?”   “崇义坊。”   贾平安感谢了小吏,面色如常的回到了百骑。   他进了值房,拿出一张纸。   按照规矩,此事他需要回避,所以侦破权是拿不到的。   表兄若是杀人,绝对会和他说,这一点贾平安确信不疑。   那么此事就是有人栽赃……   会不会有人杀人偷盗,然后表兄躺枪?   贾平安眯眼,“来人。”   包东进来,“武阳伯。”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个事要你做,私事。”   包东不禁大喜,心想武阳伯这是把某当做是心腹了吗?   “下官在所不辞。”   “没说不惜一死,某很欣慰。”若是包东说什么头可断,血可流,武阳伯的事儿记心头,那贾平安回头就会把他踢走。   “你和雷洪去崇义坊,注意盯着仓部管的仓库……”   包东问道:“那边记得仓部的仓库不少,盯着哪一个?”   “你去就知道了。”   贾平安等包东走后,就去寻了邵鹏。   “老邵,某有些急事,最近这阵子怕是要经常出去,你多担待,回头五香楼某请客。”   邵鹏随口道:“只管去,有事说话。”   老邵就是老邵。   贾平安去了雍州刺史府。   “老夫知晓了此事。”许敬宗看着有些严肃,“不过此案却是被刑部拿了去,老夫派人去盯着。”   老许这是不怕和刑部翻脸啊!   贾平安随后去了铁头酒肆。   “某要你的兄弟帮忙。”   晚些他出现在了崇义坊。   刑部的人看到他来了,也上前主动介绍情况,算是通气。   “武阳伯,这些仓库距离坊墙五步开外,防备的是坊墙倒塌压住了仓库。彼此之间相隔二十步,就算是一个仓库起火,相隔的仓库也能隔离开来。”   很不错的设计。   “常生如何死的?”贾平安拍拍小吏的手,一块金子就拍到了他手心里。   小吏飞快的收了金子,态度反而冷淡了些,“被人从背后捅了十余刀,真狠。”   贾平安没进现场,进了也无用。   ……   杨德利已经进了刑部的大牢,正在被审讯。   “杨德利!”   审讯的官员三角眼,看着特别阴狠。   杨德利哆嗦了一下,“是下官。”   三角眼官员问道:“为何杀了常生?”   杨德利下意识的道:“下官没杀常生。”   “昨日就你和常生在一起,不是你……是谁?”   杨德利脸颊颤抖,“不是下官,下官昨日走了,常生那时候还笑嘻嘻的,说下次请下官喝酒。”   “可现场却有你的东西!”三角眼官员冷笑道:“你以为刑部都是一群混饭吃的吗?看看!”   一本册子出现在了三角眼的手中,他扬扬册子,“这是你的册子吧?里面是算学,那些数字某看不懂,不过算学里的学生承蒙武阳伯教导,都是这般计数。这个册子的字迹正是你杨德利,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德利懵逼了,“那册子……那册子下官丢了好几日了。”   “你和谁说了?”三角眼官员冷笑着。   杨德利摇头,只觉着一股凉意袭来。   某要死了。   可某的妻儿呢?   表弟呢?   某若是不在了,他们怎么办?   他在牢里抓着木栏杆喊道:“某是被冤枉的!某没杀人!”   大牢里阴森森的,那些人犯纹丝不动。   狱卒拎着棍子过来,一棍子抽在木栏杆上,杨德利却不松手,哀求道:“某是冤枉的,求求你去给户部传个话,某没杀人!”   “贱人!”   狱卒一棍子捅进去,杨德利胸腹挨了一下,有些岔气,就躺在地上缓着。   边上有人犯笑道:“进了这里,你就算是喊破天也无用。”   杨德利躺在那里,泪水从眼角滑落……   ……   贾平安再度来到了仓库。   那个小吏也在,看着就像是在等人。   “刑部的仵作和好手都看过了,说是杨德利杀的无疑。”   “多谢。”   贾平安没必要和他们说什么表兄不会杀人,说了只会徒惹人笑。   他回到了道德坊。   “如何?”   王学友一家子焦虑不安。   王大娘就坐在边上,看着神色平静。   贾平安说道:“绝不是表兄杀的,某断定是有人出手陷害表兄。”   王学友一拍大腿,“哎!为何别人要陷害他?”   贾平安默然,心想多半是我的锅。   王大娘的平静让他另眼相看,“都安心,某有数,定然能把表兄弄出来。”   等他走后,王学友叹道:“大娘子好命苦!”   赵贤惠看了他一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是杨德利被处死,大娘子好生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以后就是你的依靠。以后缺了什么,家里有的只管过来拿。记住了昂着头,自己把自己活明白了,别整日多愁善感的。”   ……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把自己关在了值房里。   一张纸上已经把人物关系勾勒了出来。   谁在杨德利走后去了仓库,寻到了常生,还能让他开门……最后从背后捅死了他。   贾平安写下了熟人二字。   晚些,许多多那边的人送来了相关的名册。   “咱们去打听了,常生相熟的就是这几个人。”   贾平安叫来包东和雷洪,“帮某查查这几人那一日的去向。”   他就坐在值房里琢磨着。   包东和雷洪穿着百骑的衣裳,带着横刀,一去查就查了个准。   这是许多多手下那些恶少办不到的。   贾平安在等待着,他甚至想好了,等表兄洗清冤屈,就给他换个地方,不让他继续得罪人了。   “武阳伯!”   包东和雷洪回来了。   看着他们那疲惫而木然的脸,贾平安点头,“辛苦了。”   此刻他的脑海里就是一个念头。   ——既然不是熟人,就只能是同僚干的!   而杨德利在户部虽然讨人厌,但也只是厌恶罢了,没有谁会因此而生出弄死他的念头。而且这个案子还是借刀杀人,由此可见背后那人的目的不是杨德利。   “想弄某?”   贾平安笑了笑。 第304章 饶命   侍女跪坐在侧后方,十指纤纤拨动着琴弦。   琴声悠悠,烟雾渺渺从侧前方的香炉里飘了出来。   细长的针在绷子上穿行着,一块红色的布上,半只白色的鸳鸯活灵活现的。   一针下歪了些,但不是仔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   “心依旧不静。”王琦把绷子丢在案几上,抬头,外面的周醒这才进来。   “王尚书,贾平安令人去查了常生的熟人。”   “他看错了路。”王琦微笑道:“常生的熟人可能令他开门?再聪明的少年,终究不知这等官场之事。不过看着他四处奔忙,某甚为欢喜。”   周醒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越发的阴柔了,“他还收买了刑部的小吏,给了金子。”   “那同样无用。”王琦笑的越发的自得了,“此案天衣无缝,任谁都查不到。”   周醒犹豫了一下,“王尚书,为何要在此刻动贾平安?”   “你不懂。”陈二娘从外面进来,跪坐在右前方,王琦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胸口酸痛,“相公他们在布局,此次将会是一次清洗。”   周醒心中一凛,“那这是顺手把贾平安弄进来?”   王琦点头,“此次……某也只是听闻些风声,此次相公要扫清陛下和自己的对头,贾平安是不是对头?是。既然如此,把他弄掉,也算是开门红。”   “弄了他的表兄,贾平安会发狂。”周醒渐渐找到了思路,“贾平安克死了家人,幸而杨德利不离不弃照顾着他,否则就他那样的,早就饿死了。如此,贾平安会发狂……发狂……他和高阳交好……”   周醒抬头,眼中有敬佩之色,“王尚书好手段。贾平安一旦疯狂了,咱们再撩拨一番高阳,这便是一通百通啊!”   王琦淡淡的道:“直接弄他难,既然如此,就从他的表兄身上着手,牵一发而动全身,顺带把高阳也弄进来,如此,也算是大团圆了。”   “哈哈哈哈!”   周醒笑了起来。   陈二娘也想笑,但张开嘴却笑不出来。   “为何不乐?”王琦看着她。   “最近身子不适。”陈二娘很平静的说着。   “如此就去歇息。”王琦冷冷的道。   “是。”陈二娘起身告退。   天空上阴云密布,陈二娘站在院子里发呆。   “你在想什么?”   周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陈二娘的声音飘忽。   周醒低声道:“你和王尚书这阵子疏远了。”   “与你何干?”陈二娘冷笑着。   周醒笑道:“若是可以,某的房门一直开着。”   话音未落,陈二娘的身体猛的旋转。   头发在空中飞舞,几缕遮在了脸上。   啪!   周醒捂着脸退后,眼中含笑,“有趣,还是那个狠辣的陈二娘,如此某就放心了。”   陈二娘冷冷的道:“野狗般的东西,也配觊觎我?滚!”   周醒的眼中闪过厉色,旋即走了。   ……   “寻了坊正来。”   贾平安到了崇义坊。   坊正曾梭来了,没等贾平安问话就说道:“武阳伯,这几日来问此事的人不少,某这里当时却一无所知。”   贾平安淡淡的道:“说。”   曾梭干巴巴的说了一通没价值的话,贾平安摆摆手,等他走后,包东说道:“武阳伯,此案怕是寻不到凶手了。”   他们已经把外围的人都查了个遍,可依旧找不到线索。   贾平安说道:“听说过一种法子吗?叫做排除法。”   他随即又去了几个坊卒家问话。   消息传到了王琦那里,他捧腹大笑道:“那个蠢货,竟然去问坊卒,既然某要动手,自然不会被人看到,那个蠢货,想到他此刻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某就欢喜的不行,来人,备酒,哈哈哈哈!”   陈二娘站在外面,并未如往常般的进去陪他喝酒。   天空依旧阴霾。   陈二娘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生出了出去一趟的冲动。   不能!   她捂着自己胸脯,用力呼吸了几下。   “某觉着你不对劲。”周醒的声音就像是毒蛇般的传来,“你神不守舍,你在想着什么?以前的你眼中只有王尚书,此刻却离他远远的……某知晓你有问题,莫要被某抓到,否则……你生不如死!”   ……   贾平安回到了道德坊。   王学友就蹲在家门口,见他来了起身搓手,却不说话。   “别担心,某在查。”   贾平安回到书房,拿出那张纸,又涂掉了几个名字。他看着剩下的一个名字在发呆。   “外围的人都查过了,并无作案时间。”   “当时看守仓库的五名军士集体腹泻,那些人说是表兄弄的,这个理由牵强的让人无语。”   贾平安看着最后的那个名字,眼中有光彩。   ——同僚!   ……   “不是某杀的人!”   “不是你,那是谁?你的册子就在现场,竟然还敢狡辩,来人,动刑!”   刑部,杨德利绝望看着走来的胥吏,“某发誓,若是某杀的人,某就不得好死。”   三角眼官员冷笑道:“杀人凶犯,本就不得好死。”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走到三角眼官员的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三角眼官员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把杨德利弄回去看押。”   不拷打了?   两个胥吏已经兴奋了,可这话就像是冷水,让他们沮丧不已。   行刑是会有瘾的。   晚些,有心腹问了三角眼官员,他低声道:“是英国公的吩咐。”   李勣在百忙之中见了贾平安。   “你可是为了案子而来?”   “是。”   李勣看着他,眼中有些怜悯之色。   “你和杨德利相依为命多年,这等情义老夫知晓,可此案证据确凿……”   “表兄没有杀人动机。”   贾平安说道:“这个案子粗看是谋财害命,可一百多贯钱在哪?那么多钱,表兄是如何弄出去的?藏在了何处?有人说表兄弄了马车里应外合,这是假想。某说句实话,英国公,表兄抠门,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谁能和他里应外合?某吗?一百多贯钱……英国公觉着某会心动?”   李勣点头,“此案是有疑点,可杨德利的东西却在死者的身边被发现,这无可解释。”   贾平安笑了笑,“某想见见表兄……”   ……   “竟然没被拷打?”   “不该是进来三日就要动手吗?不交代每日一次。”   “这人的运气真好。”   杨德利跪在草席上,突然嚎哭了起来,“姑母,某没杀人!他们冤枉人!”   外面的狱卒骂道:“住口!”   这时大门打开,狱卒回身,见是上官,赶紧解释道:“那杨德利嚎哭不已,某马上去收拾他。”   官员瞪了他一眼,回身道:“武阳伯请进。”   贾平安走了进来。   里面昏暗,关键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腥臭,腐朽,让人想到了地狱。   “姑母……”   杨德利的嚎哭声传来,贾平安觉得他的姑母就算是去了天上也会想下凡来,一巴掌拍死这个倒霉孩子。   “表兄。”   正在嚎哭的杨德利浑身一震,缓缓回身……   “平安!”   杨德利扑了过来,双手抓住栏杆,急切的道:“平安,不是某杀的,某没杀人……”   “某知道。”贾平安低声道:“安心等着。”   身后的刑部官员有些诧异,心想贾平安进来不是为了问话吗?   贾平安回身道:“多谢了。”   这就走了?   贾平安进来就是为了看看表兄,他走到狱卒的身前,“还请高抬贵手。”   狱中有狱中的规矩,贾平安不好干涉太多。   狱卒笑道:“武阳伯客气,好说,好说。”   ……   “贾平安去了刑部的大牢。”   王琦笑道:“某这几日就指望着此事取乐了,他去刑部何用?刑部也查不清,此案杨德利是跳进曲江池也洗不清。”   “贾平安洋洋得意,此次却被当头一棒,痛快啊!”周醒看了陈二娘一眼。   陈二娘木然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   郑良在仓部多年,算是老吏,从刚开始的兢兢业业到如今的麻木厮混,也算是经历了一番社会毒打。   做好分内事,别的不管。   中午,有一步三摇晃的出了皇城,准备去老地方弄一碗馎饦。   现在粮价便宜,带来的好处多不胜数,比如说餐饮业也便宜了。但坏处就是农户的收入被削弱了。   郑良知道这个,他甚至比尚书高履行都清楚粮价大跌的后果,但……   管我卵事!   到了这个年纪,他早就放弃了挣扎,只想平安惬意的度过后半生。   一路晃荡着到了平康坊,他的眼中就多了鲜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动,跟某走!”   郑良心中一冷,“干啥?”   身后有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腰。   马丹!   那是腰子啊!   郑良浑身僵硬的被带到了一辆马车边上。   “上去。”   上了马车,郑良意外的看到了贾平安。   “武阳伯你……”郑良身体一颤,“武阳伯饶命。”   他觉得贾平安是要弄死自己,至于原因……   在这等时候谁还去考虑原因啊!   贾平安没想到这人胆小如此,就笑道:“请你来此并非恶意,只是不想被人看见而已。”   郑良心中一松,抬头道:“武阳伯有事只管吩咐。”   贾平安没想到这人这般配合,不禁想到了翻译官,“某请了你来……你大概也该知晓,某的表兄杨德利之事。”   “知晓。”郑良很光棍的道:“某觉着杨主事不会干这事,犯不着。”   这等老吏看人的眼光毒辣,若是丢吏部去就是上等的测谎仪。   “某想问问,那一日申时后,仓部谁提前走了。”   郑良一个激灵,“难道……”   贾平安神色平静的摸出了一块金子。   大唐缺钱,也就是钱荒,所以只能把布匹也当做是货币使用。以至于在东西市都有存钱的地方,那些经常来花销的人可以把钱存在那等地方,消费的时候叫人把钱送来就是。   这是利诱!   说出来对郑良并无风险,还能得到好处,他除非傻了才会拒绝。   郑良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那一日……”他努力的回想着。   这等早退的事儿你问官员多半不知道,反而是下面的小吏知情。   这些小吏有个八卦网,没事儿的时候就聚在一起扯淡,谁昨天早退了,谁假装有事请假了,谁偷奸耍滑了,谁拍马屁了……   你要想知道一个部门的事儿,别去问官员,把那些小吏聚拢来,一顿酒下去,保管比什么都强。   “主事闫强!”郑良眨巴着眼睛,“对,就是他。那一日他溜了出去,恰好被某看到了。他说什么去交公文,可某恰好去茅厕,看到他溜了出去……”   “再想想。”贾平安轻扣了一下车厢,外面传来包东的声音,“下官在。”   贾平安淡淡的道:“仓部主事闫强……去查。”   “领命!”   外面有脚步声远去。   郑良心中一凛,“就是他,他和杨主事有矛盾,总说杨主事无事生非。”   这不是原因。   贾平安知晓,此事不是柴令武那伙人就是小圈子那伙人干的。   这也说明一个事儿,他贾平安如今越发的重要了。   贾平安看着他,“还请你去个地方……”   郑良马上跪了,哭道:“求武阳伯饶命,某家中尚有高堂在……”   贾平安满头黑线,“某只是让你暂时待着,此事一破就让你出去。”   他下了马车,随后去了百骑。   没过多久,包东来了。   “武阳伯,那闫强在户部颇为得意,说是明年就能上了主事。家中有亲戚在杨家做事……”   “哪个杨家?”贾平安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的两个字问道。   “就是小圈子的杨家。”   贾平安把纸折起来,起身道:“你去刑部,告知刑部的人,仓部小吏闫强有重大嫌疑,请刑部的人来查探。”   “领命。”包东去了。   “雷洪,你去寻了许多多,让她的人去查闫强最近的往来,若是有偷鸡摸狗厉害的……罢了,你去道德坊寻了杜贺,告诉他此事,让小鱼去查。”   随后他又叫来一个百骑,“闫强和仓库有公事往来,让许多多的人去崇义坊查,那一日申时可有人看到闫强出入。”   他随后去了尚书省。   “一个小吏?”   李勣有些不解,“可确定?”   贾平安心中确定,但没证据,“英国公,那闫强当日申时悄然出了尚书省,这看似早退,可此人和仓库有公事往来,能让常生开门……”   这个是重大嫌疑。   李勣深吸一口气,“让刑部来查。”   贾平安摇头,看着李勣,“英国公,此事是冲着某来的。”   李勣一怔,他不知道小圈子正在酝酿大事,所以觉得他们没必要冲着杨德利下手。   此刻被贾平安提醒,他仔细想了想,“罢了,老夫把闫强叫来。”   这需要冒风险,若是不对,李勣也难逃弹劾。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晚些闫强来了,见到贾平安后神色如故。   小吏把他送进来就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室内阴暗了下来。   闫强纳闷的道:“武阳侯可是有事?”   “为何杀了常生?”   ……   包东跑去了刑部,寻了刑部侍郎汪海。   “你是说……武阳侯寻到了凶手?”汪海皱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狐疑。   刑部一群专家都说是杨德利动的手,你一个杨德利的表弟说寻到了另外的凶手,这个有些假吧。   包东说道:“汪侍郎,那闫强当时撒谎出外,而且他和仓库有公事往来……”   “这是嫌疑,可除非有证据,否则不能说闫强是凶手。”汪海作为刑部侍郎,这一点还是站的比较稳的。   包东放低了声音,“那闫强有亲戚在那些人的家中做事。”   “那些人……”汪海看了包东那便秘般的表情,心中微动。   “某去寻尚书问问。”   “多谢汪侍郎。”   可没过多久汪海就回来了,看着面色铁青。   “马尚书说了,刑部是刑部,百骑是百骑,贾平安作为人犯的亲戚就该回避。”   擦!   包东怒了,“查一查总是好的吧。”   查一下又不会怀孕。   ……   “武阳伯你说什么?”   “某说你杀了常生,嫁祸给杨德利!”   “武阳伯你……某不懂。”   “你看不惯杨德利。”   “可某至于为此去杀了常生?”   贾平安一番质疑,闫强一脸不解的怼回去,渐渐的,贾平安有些无话可说了。   “下官还有事。”闫强起身。   贾平安笑了笑,他一直在忽悠,随意的问话,关键的问题却不提。   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武阳伯!”   外面传来了雷洪的声音。   “何事?”贾平安盯住了闫强。   “那些恶少去查问了,无人认识闫强。”   闫强愕然,“这个也查?”   “当然。”贾平安笑了笑,“听着就是了。”   “但有几个少年说,他们那一日在树上偷看别人家的妇人,恰好看到了……那一日申时确实有人进了仓库。”   在许多时候,官人的消息往往没有恶少们来的灵通。后世破案就喜欢寻了那些地头蛇来协助,就是这个缘故。   “仓部那一日除去杨德利之外,还有谁因为公事去了崇义坊的仓库?”   贾平安冷笑道:“要查吗?”   闫强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只管查。”   “你有恃无恐,皆因刑部有人压着。”贾平安起身,平静的道:“可某只需拿了你的画像去崇义坊询问,你以为自己能逃脱吗?”   闫强的腿颤抖了一下,嘴角在颤动,“某……你只管去查,别冤枉了某。”   “冤枉?”贾平安觉得此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武阳伯。”一个百骑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你家里的人拿着这个东西来了,说是在闫强家寻到的,还有血腥味……”   贾平安接过包袱,打开……   一柄短刀。   上面看似干净,可作为厮杀汉,贾平安嗅到了人血那股子特殊的腥臭味。   “闫强,你还有何话可说?”   闫强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饶命!”   ……   本月最后三天,有月票的书友,爵士求票。 第305章 药不能停   刑部尚书马原在喷人。   “一个百骑统领就让你进退失据,这是想为他火中取栗?你堂堂刑部侍郎,为此等人低头,丢不丢人?”   汪海面色铁青,“马尚书,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马原嗤笑了一声,“刑部听从百骑的号令?你是哪边的人?”   这个道理很稳。   马原看了一眼后面的包东,冷笑道:“回去告诉贾平安,刑部不是他的地方,少做梦!”   马原本是小圈子的人,上次和许敬宗发生争执,结果小圈子为他筹谋的升职泡汤了,而且还得了李治的一句差评,从此升官无望。   所以马原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特别是针对许敬宗和贾平安这等人,那更是咬住就不撒嘴。   包东拱手道:“马尚书,此事确实可疑……”   可疑,但老夫不查,你就算是告到皇帝那里去也无用。   “滚!”   马原一句滚字出口,怎么一个爽字了得啊!   包东面色涨红,汪海微微摇头,示意他赶紧闪人。   “英国公来了。”   众人回身相迎。   李勣进了大堂,看都不看包东,问道:“可有人来请刑部查案?”   马原看了包东一眼,心想老李可是站在了小圈子的对立面,他孙儿李敬业和贾平安以兄弟相称,这是来找茬的吧。   但他不怕,很是不卑不亢的道:“好教英国公得知,此人先前来刑部,说是那贾平安查到了凶手,请刑部出手。可刑部是刑部,百骑是百骑,百骑何时多了查案之职?这等事下官万万不能赞同。”   这话站稳了脚跟,毫无问题。   李勣点头,“这话无错。”   但……   李勣突然问道:“刑部可找到凶手了吗?”   马原说道,“凶手就是杨德利。”   “证据确凿?”李勣主管尚书省,六部都在他的管辖之下。但六部里有不少小圈子的人马,经常给他下烂药,拖后腿。马原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目光温润,看着和往日并无不同。   马原点头,“证据确凿。”   “如此啊!”李勣突然冷着脸问道:“那为何有人自承杀了常生?”   马原一个激灵,“那怕不是假的吧?”   “就在先前,贾平安查到了仓部小吏闫强有嫌疑,随即令人来请刑部查探,刑部不动,他只能让人去搜查……”   这是为贾平安开脱:小贾不是诚心想越权,只是刑部不搭理,无奈之下,才出手查案。   老李做事四平八稳,堪称是毫无漏洞。   “贾平安……凶手是他的表兄,他的话怕是九假一真。”   这是刑部的术语,指的是某些嫌犯为了逃避罪责,说话九假一真,让你摸不清。   李勣等的就是这个,“贾平安在闫强的家中搜到了凶器,此刻他的人拿着闫强的画像去了崇义坊,马原,你为一己之私压制此案,就等着老夫的弹劾吧。”   马原一呆,“假的,定然是假的。”   李勣大步出去,马原看看左右,“英国公和贾平安交好,这是要为他张目?老夫却不会屈服!”   他神色肃然。   正气凛然。   心腹们纷纷出言安慰,一句话,英国公想打压马尚书就是做梦。   背靠小圈子,马原又不想升官了,是有这个资本硬扛李勣。   “马尚书!”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来。   “那闫强供出了指使人,贾平安带人去抓,那人……自尽了。”   马原呆若木鸡。   这是板上钉钉了。   他是不能升官了,可也不想贬官啊!   “英国公呢?英国公在何处?”   “马尚书,英国公在值房。”众人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唏嘘不已。   先前还说要硬扛李勣,转眼就要去哀求。   这人做到这个份上,心中的羞耻估摸已经爆棚了。   ……   “王尚书!”   王琦正在吃饭。   大唐贵族吃饭是不能被打扰的,王琦也学了这些,所以不满的道:“吃完再说。”   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这才是智者。   陈二娘站在侧面,看着周醒那急切的模样,知道出事了。   但……   她看了一眼王琦,嘴角微微翘起。   老娘就是不提醒,活该!   王琦只是随口一说,等无意间抬头见到周醒那要崩溃的模样,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这是有事儿啊!   但话出口就不能收,否则影响威信。   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他三两下吃了,随后故作镇定的擦擦嘴,“煮茶来。”   周醒赶紧进来,“王尚书,贾平安寻到了闫强!”   王琦抬头,刚吞咽下去的食物在胸腹间翻涌着,“为何?谁泄密了?”   周醒说道:“李勣出手相助,那贾平安径直寻到了闫强,随后还寻出了凶器,那闫强随后就招供了……”   “是谁说此事天衣无缝的?”   陈二娘在边上出声。   记得当初周醒说此事万无一失,天衣无缝。   此刻这话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可不但打了周醒的脸,也打了王琦的脸。   王琦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暴戾之色。   陈二娘起身,“奴告退。”   爽啊!   她走出房门,只觉得浑身轻松的不行。   “那贾平安是如何查到了闫强这里?”   “某不知。”   “这不知,那不知,某要你作甚?”   “啊!”   里面的周醒惨叫了一声。   陈二娘打了个寒颤,觉得满满的邪恶。   “王尚书!”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   陈二娘往边上站了些,看着明媚的蓝天。   心情大好啊!   “王尚书,有人打探到了消息!”   “说!”   王琦就像是一头困兽在喘息着,身前跪着的周醒双手捂着脸,此刻缓缓放开,有几个点开始往外溢血,渐渐汇聚成血滴。   男子说道:“说那贾平安一开始就知晓是有人想要弄自己,可他想看看那些人后续还有什么手段,就四处查探……”   王琦眼睛都红了。   此次谋划堪称是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还能寻到凶手,他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贾平安说,此案其实最简单,首要知晓动机。他知道杨德利不会杀人,那么现场故意遗弃杨德利的东西,这便是栽赃。唯有同僚才有这个能力,所以他马上就锁定了仓部。随后一查当日申时出外之人……他说……”   “他还说了什么?”王琦看着神色平静了下来。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贾平安说……他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只是想让幕后那人知晓……你真是个撒比。”   “撒比何意?”王琦不解。   男子低头,“他还解释了一番,说撒比的意思……就是又傻又蠢的意思。”   王琦面色微红,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出去!”   他绞尽脑汁弄出来的必杀之局,结果在贾平安的眼中就是个撒比玩意儿弄的把戏,顷刻间就揭开了。   本来王琦还只是恼怒,可贾平安这番故意放出来的话却是火上浇油。   王琦觉得咽喉里有东西涌动。   他张开口。   噗!   一口食物混合着的鲜血喷了出来。   周醒骇然。   “这是杀人诛心!”   破了你的局,顺带诛心。   外面的陈二娘同样感到了震惊。   那个少年想必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这边,心想几个又蠢又傻的蠢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抬头看着蓝天,莫名想到了少年握住她的手时的认真。   “你真美。”   她摸摸自己的脸……   “王尚书晕了,来人!来人呐!”   陈二娘动也不动。   ……   贾平安去了刑部。   “某来接表兄。”   刑部的人看着他就难受,到了大牢里,杨德利听到好消息后,第一反应竟然是……   “前日他们少给了某一张饼!”   杨德利竟然不是急着出去,而是义愤填膺的要寻到那个克扣自己一张饼的狱卒。   “叫他还来。”   刑部的官员捂脸,低声道:“武阳伯,令兄何必借此小事……闹腾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觉得杨德利是在借此报复,可贾平安却一本正经的道:“他就是这样。”   杨德利最后得了道歉,可却不好要饼,遗憾的出了刑部大牢。   “好亮。”出来之后,杨德利眯眼,有些接受不了这么猛烈的阳光。   “先回家去看看吧。”贾平安想起这几日王家的担忧,就觉得自己真是在造孽。   “某那日还有事没做,还没上账,不好!”   杨德利急心火燎的往户部跑去。   这人……   贾平安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表兄。   回到百骑,邵鹏竖起大拇指,“此次刑部丢人了,外面的人都说你武阳伯冷眼看着刑部冤枉杨德利,随后一巴掌把刑部上下扇的脸疼。刑部尚书马原先前去请罪,被陛下呵斥,说刑部无能……”   贾平安倍感安逸,准备休息一下。   “武阳侯。”宫中来了个长腿妹子。   “无双少见啊!”贾平安笑吟吟的。   “前几日才见。”卫无双板着脸道:“陛下说了,萧淑妃遇了邪祟,着贾平安进宫……”   “凭什么?”想到萧淑妃那个跋扈尖刻的性子,贾平安就怒了,但旋即就微笑道:“也好。”   卫无双觉得这个少年比女人还善变。   “你这般善变……为何?”   善变?   贾平安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某只是想着忠心耿耿罢了。”   呵!   卫无双觉得贾师傅就是个骗子。   “对了无双。”   “叫我卫无双!”长腿妹子恼了。   “好的,无双。”贾平安厚着脸皮继续说道:“那萧淑妃整日神神叨叨的,让人害怕,你说,她会不会真中邪了?”   卫无双一想还真是,那个女人隔三差五就说自己中了邪祟,这和后世某个女人整日说老娘昨夜又梦到了鬼一个德行。   说多了,身边人都会害怕。   但这需要有人提醒。   贾师傅觉得长腿妹纸不错,通过她再告诉蒋涵,如此阿姐就会多两个同盟军。   “皇后最近如何?”   卫无双皱眉看着他,“你问这个作甚?”   贾平安叹息一声,“宫中纷争,某担心殃及池鱼。”   “和你有何关系?”卫无双觉得好笑。   “可某担心你啊!”   卫无双一怔,然后看了一眼贾平安,飞起一腿。   妹纸都喜欢这样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吗?   贾平安硬着受了她一腿,觉得力量不大。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贾平安觉得这话真没错。   “你莫要痴心妄想!”卫无双逼近了他,吹开了挡在嘴唇前的一缕长发,冷冰冰的道:“我不喜欢你!”   咳咳!   你不喜欢男人啊!   贾平安笑了笑。   晚些进宫,贾平安去了萧淑妃处,卫无双走一走的,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蒋涵的值房外。   我凭什么要信他的话?   卫无双恼火的想拍拍自己的脑门。   “无双!”   蒋涵正好出来,卫无双靠过去,低声道:“宫正,那萧淑妃今日又说遇到了邪祟,这人怎地经常遇到这等事?我觉着怕是不正经。”   蒋涵原先没想过这等事,被她一提醒,不禁一惊,“是了,宫中多少人,怎地就她……连陛下的身边人都没遇到过邪祟,这人莫不是……邪祟?”   蒋涵的话更进一步。   萧淑妃就是个邪祟!   谁靠近她谁倒霉。   卫无双觉得心跳加速。   那个小贼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啊!   但……他凭什么担心我?   呸!   贾平安已经到了萧淑妃的寝宫。   “哎!”   天气渐渐热了,萧淑妃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生生的,贾平安顺带还看到了比较低的底线。   “那邪祟是什么样的?”贾师傅开始降妖除魔了。   “那邪祟……要不你接着说说法海师父的事吧,上次你说了之后,那邪祟竟然就跑了,可见是怕了法海师父。”   你妹!   贾平安很是惆怅,觉得自己这个说书人的身份太好使了,以后说不得能成为汴梁妇人之友。   “……小青喊道:“法海,我要为你生猴子”……”   “生猴子?”萧淑妃不解。   “呃!就是生孩子。”   贾平安在胡诌,可听的人却很多。   “法海中了迷惑,进入了幻境,只见周围都是美人。美人们在舞蹈,在唱歌,各等诱惑……”   我的法海师父休矣!   萧淑妃紧张的坐了起来,哪有半点中了邪祟的模样。   “就在此时,法海的袈裟一亮,他猛地醒来,身前哪有什么美人,全是一个个人偶在舞蹈。法海大怒,腾空跃起,喝道:“妖孽,竟敢诱惑贫僧,看贫僧收了你。”,他拿起紫金钵,厉喝一声,“大威天龙,世尊地藏,波若诸佛,嘛哩嘛哩哄,慢慢哄,收!””   周围鸦雀无声,萧淑妃趴在床上听的入神。   外面围了一圈宫人。   “小青被这么一吸,竟然就飞向了紫金钵。就在此时,边上一条巨蛇出来……”   有人抚掌欢呼道:“是白素贞来了!”   众人缓缓看向她,那宫人捂着嘴,低头。   “白蛇化为白素贞,喝道:“法海,我姐妹与你无冤无仇,我等也未曾危害人间,为何要下此毒手?”。法海大笑,“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白素贞冷笑,“为何你的道就是正道?为何我的道便是邪魔外道……””   萧淑妃痴了。   是啊!   你王皇后的道凭什么就是正道,而斥责我是歪门邪道?   “白素贞化为白蛇,“法海,你今日不放了小青,我便水淹金山寺!”。”   说了半晌,贾平安气喘吁吁的拱手道:“臣气虚体弱,不堪再说了,告退。”   “呸!”萧淑妃正在入神得趣的时候,被这么一断,恨得咬牙切齿的,“你这个少年竟然气虚体弱,莫不是去青楼多了?”   这话有些轻浮了啊!   贾平安看看左右,觉得来后宫的风险真高。   可压根没人在意。   这是啥意思?   不该有人打个小报告吗?   可他哪里知道,大唐皇室对这些真的很宽松,否则当年怎么有人诬陷先帝和高祖皇帝的女人私通。   贾平安出去,外面一圈人吓了他一跳。   几个少女宫人跟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着后续的情节。   “武阳伯,下面呢?”   “对呀,把下面给咱们说说吧。”   “下面……”贾平安说道:“下面更精彩。”   下面就要被镇压了。   几个宫女一脸失望。   “我真想去武阳侯家伺候,这样就能天天听故事了。”   “那你不如嫁给他,整日……哈哈哈哈!”   “呸!你还胡说!”   贾平安缓缓而行,一个宫人从侧面过来,近前后说道:“张天下……”   贾平安木然,在更远的地方,张天下遥遥拱手,表示这个宫人可靠。   宫人说道:“昭仪说最近很好,无需挂念,那孩子可见是个乖的……”   贾平安微微点头,“告诉昭仪,皇后那边怕是会出手,不过在外不在内。”   宫人低声道:“是。不过……昭仪还问……你喜欢哪家的小娘子。”   靠!   没完了是吧?   贾平安脸黑着,“到时再说。”   娶媳妇这等大事儿,他得仔细思索。   宫人捂嘴笑偷笑,觉得这个少年真有趣。   “昭仪还说……要不从武家给你寻个小娘子?”   她在盯着贾平安看。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老夫去做和尚!”   宫女笑着走了,贾平安没多远就遇到了卫无双。   “宫正说了,让你莫要讳疾忌医,该吃的药还是要吃,药不能停。”   贾平安:“……” 第306章 犀利(为新盟主“人未之余”贺,加更)   金法敏准备回去了。   经过深刻的反思之后,他发现自己此行犯下了大错。   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在被李治授官后,觉得自己忽悠住了唐人,于是得意忘形了,以至于被那个扫把星一眼看出了端倪来。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弥补一二才行。   怎么弥补?   他去求见朱韬,说是准备回去,多谢在此期间的照拂,想请朱韬喝酒。   “如此就叨扰了。”大唐和新罗至少表面上是盟友,朱韬不能拒绝。   金法敏笑道:“那位武阳伯怕是对我有些误解,若是能请来解释一番,想来更好。”   朱韬看着他,神色认真的问道:“你想请他?”   “是。”金法敏不知朱韬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好!”   朱韬很认真的答应了,金法敏不禁欢喜,“多谢朱少卿,某再来长安时,愿与君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可以,但你要请贾平安,这是想缓和关系吧?   呵呵!   朱韬想到贾平安对新罗的态度,不禁觉得金法敏是在自作聪明。   那等人你别惹他,别惹他关注最好,一旦关注了……   “某定然会去。”   贾平安一口就答应了。   随即他把麻野提溜了出来。   许久未见阳光,麻野看着肌肤惨白。听到贾平安要见自己时,她低头,飞快的拢了长发,然后挽成发髻。   她甚至还搓搓脸,确保脸上没有污痕,这才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麻野用手挡着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在发光的少年。   “地老鼠永远都见不到阳光,你可想此生都在这里度过?”   “想。”麻野缓步走到院子里,毫不犹豫的跪在贾平安的身前,仰头媚笑道:“只要能在贾参军的身边,我愿意。”   “是武阳伯。”边上的包东提醒了一句。   这个提醒很有必要,贾平安赞赏的点点头。   这个魔鬼又升官了?   真可怕!   麻野发誓从未有人能看穿自己的内心,可这个少年仿佛有读心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甚至还看穿了倭国的想法。   “晚些有一场宴请,某会带你去,你只能听,但凡多嘴,杀。”   贾平安很简洁的交代了事情,麻野落泪了,抱着他的双腿,仰头说道:“我愿一生做你的奴隶。”   这个少年看穿了她,她但凡敢玩什么花样,那些刑罚可不会客气。   至于你说怜香惜玉,拉倒吧,贾平安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头老母猪。   晚些,她得以更换了新衣裳,还得了首饰。   略施粉黛后,一个迷人的女人就出现了。   下衙后,她上了马车。   贾平安就坐在对面,后面的阿宝不耐烦的在嘶鸣,示意他别学娘们,赶紧来骑马。   麻野在暗中观察着贾平安,她发现这位少年权贵的眉间总是放松的,仿佛世界再无能难住他的问题。   偶尔一抬眸,那眸子黝黑,看了她一眼,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麻野知道,这个少年压根没把自己当人。   她收起了好奇心,一直到了某家酒楼的外面。   “可是武阳伯吗?”   外面有人相迎,麻野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下车。   金法敏就站在酒楼外面,很诚恳的迎接贾平安。   但下车的却是个女子。   他楞了一下。   赶车人是包东,后面还有雷洪。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贾平安的女人?   他对贾平安了解不多,可想着这等场合也不能带了女人来吧。   麻野掀开车帘,贾平安轻松下车。   这特娘的……   金法敏暗骂一句‘好大的架子’。   但他突然觉得这样很爽。   美女掀帘,随后低头跟着身边,恭顺的让人生出蹂躏一番的戾气来。   这特娘的,真是会享受。   不知不觉,他就把贾平安放在了暴发户的那群人里。   一个农户的孩子,发达后弄这么大的排场,就是装比用的。   金法敏心中暗喜,觉得这样最好。   稍后朱韬也来了,三人进去。   麻野就跟在身侧。   进去后,见麻野还在,金法敏有些疑惑,“这……”   这是外交宴请,一个女人不适合出现吧?   贾平安坐下,很是随意的道:“这是某的女仆,朱少卿知道。”   朱韬点头,先前贾平安使人和他说,准备让麻野参加这次宴请,朱韬不明所以,但总觉得贾平安是要坑人。   酒菜上来,金法敏主动举杯邀饮。   随后就是交谈,金法敏大谈新罗和大唐的亲密关系。   朱韬偶尔附和几句,贾平安不说话。   等金法敏觉得够了之后,贾平安突然问道:“新罗和倭国如何?”   这个话题很尴尬。   上次贾平安就说了新罗是墙头草,还野心勃勃。   所以金法敏一听,就觉得这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果然,一旦低头,唐人就会释然。   这些骄傲之大的唐人,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他们后悔!   金法敏笑道:“倭国不过是野人之国罢了,靠着大唐的仁慈才开化。新罗和倭国只是权宜之计……”   贾平安举杯微笑。   这是鼓励赞同之意。   这个棒槌,真以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法敏心中暗喜,觉得该撒些猛药,就身体前驱,凛然道:“新罗一直在想远征倭国,可有百济和高丽牵制。若是两国灭亡,新罗发誓将会让倭国上下成为奴隶……”   他发现贾平安的那个侍女身体震动了一下,但没在意,为了让大唐释疑,他开始满嘴跑火车,“新罗经常派使者去倭国,目的就是为了查看倭国的局势,若是时机一到,就渡海而去,灭此朝食。”   贾平安觉得这人真配合,就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这个小贾……   朱韬觉得这个少年天生就适合外交,挖坑挖的太犀利了。   麻野在这里冒充侍女,贾平安只是流露出些许欢喜的神色来,金法敏就能把倭国说成是小人之国。   这便是人心。   只要能让大唐对新罗放心,金法敏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咦!   朱韬一怔,心想金法敏这般急切的想证明新罗对大唐的忠心……   这不对啊!   他是搞外交的,知道说得越多的友谊越不靠谱,反而话不多,关键时刻出手的才是真盟友。   这新罗……看来还真是靠不住。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只是微笑,不时给金法敏一个赞赏的眼神,金法敏就像是得了好处的小狗,汪汪冲着倭国叫唤。   金法敏……入坑了。   “倭国如今什么皇都是傀儡,就是权臣当道,只要弄死了那些权臣,倭国马上混乱……”   金法敏觉得大唐不喜欢攻打倭国,所以把倭国的黑材料都说了出来。   够了!   贾平安觉得这些足够麻野去深思了。   而朱韬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麻野,知晓这个女人也被贾平安坑了。   金法敏和贾平安之间的冲突麻野不知道,她此刻还以为大唐和新罗是铁杆盟友关系。   如此,金法敏的这些话都在她那里就变成了心里话。   新罗对倭国包含祸心!   麻野回头……不,回头贾平安铁定会把麻野放回去,随后新罗就多了个对手。   这手段……   妙啊!   晚些,宴请结束,宾主愉快的在外面分手。   看着贾平安上了马车离去,金法敏对身边人说道:“贾平安此人目光锐利,但却是个少年,少年就喜欢被吹捧。他对倭国不善,如此我说些倭国的情况,再义愤填膺的说什么新罗有攻打倭国之心,你说他可会得意洋洋?”   “定然会。”   心腹崇敬的目光让金法敏心中舒坦,他冷笑道:“回过头咱们继续和倭国交往,两头要好处。”   朱韬回头就请见了李治。   “武阳伯带着那麻野去,这是一句话,那金法敏就滔滔不绝,随后把倭国说成了十恶不赦,并表示新罗未来会征伐倭国,而经常派出使者也只是为了观察倭国局势……”   这……   这坑挖的好深。   李治问道:“那麻野可知晓大唐和新罗之间的微妙?”   朱韬摇头。   “他同时坑了新罗和倭国……”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当初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华州,当地人都说贾平安是扫把星,差点就活埋了他。后来他自救成功……可到了长安之后,依旧……包括朕也觉着他就是扫把星,恨不能把他给镇压了。”   朱韬笑道:“幸亏没镇压,否则这般会坑人的臣子到何处寻去?”   这话俏皮,李治笑的更惬意了。   不过朱韬却觉得此事有漏洞,比如说麻野放回去就算是断线的风筝,完全不可控。而且贾平安为何对倭国那么反感呢?   ……   过了几日,贾平安又把麻野提溜了出来。   “可想回去?”   麻野下意识的道:“不想。”   她真的怕这个少年的目光,让自己的所思所想无所遁形。   “果真?”   麻野抬头,见到的是讥诮。   她低头,“想。”   “如此,某让你回去。”   麻野觉得这是谎言和试探,但……贾平安用得着试探她?   激动就像是电流从身体表面穿过。   “只需你做一件事即可。”   “请武阳侯吩咐。”   这一刻麻野无所畏惧。   “来,这里有大纲,你套上人名就是了。”   贾平安把一本书递过去,“某知道你有才。”   麻野真心有才,一口大唐话说的倍儿地道,写的字比贾师傅还好。   麻野翻开看了一眼。   这一眼……   “不!”   这上面全是此刻倭国权臣们的事儿,各种奇葩的描述,让人觉得他们就是人渣。   “那就在大唐一生吧。”   贾平安真心无所谓,回过头准备把麻野弄去火星湾,寻个鳏夫完事。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的麻野喊道:“我愿意!”   你这个恶魔!   麻野要疯了。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   贾平安哼着小曲回去,却有人在等候。   “咦!朱少卿。”   朱韬说道:“进去说话。”   值房里,朱韬皱眉问道:“武阳伯,就算是放了麻野回去,大唐也鞭长莫及啊!”   他觉得贾平安这番坑了新罗很漂亮,但贾平安怎么就对倭国那么反感呢?   搞外交的都知道一个准则,那就是没有好恶,只有利益。   “说不定以后大唐对倭国会有兴趣。”贾平安很笃定。   大唐缺钱,倭国盛产金银铜,到时候给个利益驱动,朝中缺钱缺到眼睛发绿的君臣绝对会发狂。   朱韬回到鸿胪寺,仔细想了许久,突然叫了人来。   “告诉陪同金法敏回去的人,这一路要有意无意的让金法敏确信一件事……”   “何事?”   “大唐厌恶倭国。”   “是。”   若是新罗和倭国翻脸,有了这个态度在,新罗人才敢放心大胆的出手。   ……   贾平安真的很忙。   早上来到百骑后,先是查阅消息,随后安排任务。   “小圈子最近很活跃,他们好像……盯住了几位宗室。”邵鹏在看资料,“怎地滕王也在其中?”   “兴许是无意的吧。”贾平安觉得李元婴大概要被自己蝴蝶炮灰了。   救不救这个人渣?   贾平安和邵鹏聊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来了,“武阳侯,授课的时辰到了。”   原先唐旭多清闲,和邵鹏吹牛打屁,聊着五香楼的女人谁漂亮。   “老邵,某去教书了啊!”   贾平安拿着教材就跑。   身后,程达叹道:“这便是能者越忙。某何时也能这般忙碌就好了。”   邵鹏看了他一眼,“今日正好有个事,一个四品官有些不对劲,正好要去查探一番,要不……”   程达果断起身,“肚子疼,哎哟哟……受不了。”   邵鹏摇头,等他走后说道:“懒牛懒马屎尿多,什么风险都不敢沾,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   贾平安去了宫中。   十七名学生起身,“先生好。”   贾平安扫了一眼,“尉迟循毓态度不端正。”   尉迟循毓脸黑,“先生好。”   “嗯!”贾平安皱眉,“滕王心不在焉。”   李元婴想杀人,但只能重新问好,“先生好。”   “滕王……”贾平安皱眉……   李元婴知道这是自己上次在青楼作的孽发作了,贾平安拖到今日来收拾他,还把尉迟循毓拉出来陪杀场。   贾平安在看着他。   你要不……反抗一下?   李元婴上次说什么……本王可以在面见皇帝时给柳奭下烂药,但你得给我报酬。   贾平安觉得这货高估了自己。   他指指后面。   前世那些老师惩罚捣蛋的学生的招数:站最后面去,这样还不耽误你学习。   “站后面去。”   李元婴磨磨蹭蹭的去了后面站着。   他想发飙。   “凭什么?”   还倔上了啊!   贾平安拿起戒尺,“过来。”   李元婴走上来,他觉得贾平安是在吓唬自己。   啪!   只是一戒尺,李元婴就被打的一蹦三尺高。   “嗷!”   随后他就求见皇帝告状。   李治看着他,“朕让你去学,是不忍看着你为祸一方,你再这般下去,御史迟早会把你拉下来,到时候朕处置了你不会心软。可你毕竟是宗室,朕给你机会,你若是不要,只管回去。”   这话冷的近乎于无情。   李元婴告退。   李治告诫道:“朕知晓贾平安并不想教授你等,所以若是你等不争气,那朕也没办法。”   这等烂泥扶不上墙,李治自然不会多看一眼。   回到家里,李元婴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他看着虚空,突然哽咽了起来。   “我七岁阿耶就去了,皇兄杀人不眨眼,我哪里敢冒头,只能混着,只求不死,为何……为何十一岁就让我去封地?”   李元婴双手捂脸。   “去了封地不敢正经做人,唯恐被先帝猜忌,于是我就大恶不犯,小恶不断……只求能活着。还要我如何?”   他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突然把头靠在墙壁上,发狠道:“本王要看看你贾平安要如何刁难!”   深夜,书房里的烛光依旧亮着。   李元婴在看着教科书。   凌晨他睡了一个半时辰,随后继续学。   到了授课的时辰,他去了宫中。   李元婴变了,好学的不像话。   贾平安对此乐见其成。   十天后小考。   贾平安批改之后,愕然发现李元婴的成绩最好,而且远超第二名。   “第一名……李元婴!”   李元婴起身,贾平安亲手把自己手写的奖状递过去。   “第二名……”   李元婴拿着奖状,二话不说再度求见皇帝。   “好!”   李治万万没想到这个皇叔竟然能玩一把逆袭。   就像是学渣变成学霸一样,李治不禁颇为欣慰。   但……长孙无忌就在边上,随口说了一句,“有何用?”   一个手写的奖状,那字在行家的眼中有些不堪入目。   李治的眼皮子抽了一下,觉得舅舅不大厚道。   李元婴认真的道:“臣查账厉害。”   李治颇有兴趣的道:“要不……试试?”   晚些一堆账本被送来。   李元婴求了十余人来帮忙,寻了个偏殿开始……   李治不以为意,觉得宗室出一个人才也不错,至少名声能好些。   别以为李唐皇室的名声好听,谁都知道老李家尽出人才,吃喝玩乐是高手,玩女人更是专家,从先帝到李治,一直没留个好名声。   所以李治意动了。   长孙无忌有些抑郁。   他准备在今年动手,先是拿下一个宗室预热,随后就开动。   可拿下谁都不好,最后有人一拍脑门,说那个滕王名声那么臭,弄他估摸着全天下人都会叫好。   妙啊!   长孙无忌就准备策划了。   可李元婴竟然变成了个好学的人才。   他在冷眼旁观,同时令人去收集李元婴的黑材料。   五天后。   李元婴眼睛发红的拿着一本新造的总账去求见皇帝。   “如何?”   李治知道新学查账犀利,这也是做给舅舅看的,意思宗室好不容易出个人才,就放过他吧。   李元婴抬头,“陛下,臣查出了六十余处问题,涉及钱财……七百九十一万九千三百六十三钱。”   轰隆!   李治呆滞。   王忠良目瞪口呆。   ……   感谢“人未之余”,一看ID就是老书友。 第307章 惩罚,好人   皇宫的开销不小,皇帝看似神圣,可他也就是一人,再奢靡……除非是用香料堆着焚烧,摆酒池肉林,或是喜欢大兴土木,乱花钱……否则他一人也耗费不了多少。   皇宫中最大的耗费就是养人。   宫中的内侍和宫女,每一天的消耗都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你要说帝王不差钱,这话不对,帝王差钱。   大唐的财政状况一直不健康,帝王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如何开源节流一直是个大问题。   当年先帝想修建宫殿被魏征喷了满脸口水,以至于传为佳话,这表面看是节省,实则还是财政窘迫的问题。   “朕想过许多法子,开源节流都想过,可却没想到……贪腐!”   李治一直觉得宗室都是米虫,而每到一处就大兴土木的李元婴则更进一步,堪称是祸害人渣。   “查!”   随着帝王的一声令下,轰轰烈烈的查账活动开始了。   账本重新核算完毕。   “他们少找出了三处,涉及钱财三十二万钱。”李元婴的话让那些查账的内侍心如死灰。   这是从专业角度的打击,让人绝望。   什么是人才?   这便是人才!   李治觉得自己看低宗室是不是错了。   比如说宗室有大将李道宗等人,文有李元婴……   但你要说重用宗室那是不可能的。   老李家的传统就是戒备宗室,让他们去死。   那么……   李元婴这一身算账的本事能干什么?   李治回到了后宫之中。   “那滕王原先顽劣不堪,四处惹事,朕让他学新学,不过是想用一根绳子栓着他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颇有天赋……”   你只顾着夸赞那个宗室人渣,我的小老弟呢?武媚微微一笑,“那新学果真如此厉害?”   李治看了她一眼,难得的觉得这个女人也有小女人的一面,“是很厉害,算学为此和国子监诸学闹崩了,算学开始教授新学中关于算账的学识,朕在想……若是这些学生出来……不对!”   李治突然恼火的道:“朕竟然被那贾平安给哄骗了。”   武媚心中一紧,“陛下何出此言?”   她觉得小阿弟不是那等胆大包天的人,是不是有人坑了他。   “他一脸不情愿的去教授算学,随后利用梁建方的亲戚查账引出了汴梁权贵的忧虑,于是算学的学生炙手可热。等他们从算学出来,该如何安置?”   李治看着武媚,“那少年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在什么算学,而在新学。新学的学生算账这般厉害,朕第一个想着把他们安置在各处,譬如说六部……如此新学就算是扎根了。”   武媚明白了。   她捂嘴笑道:“陛下太过威严,他不敢相求,只能绕个圈子。”   这话说的太及时了,李治笑道:“这个圈子绕的朕都有些晕,肖博他们怕是依旧被蒙在了鼓里。”   小阿弟的手段真是不错啊!   武媚心情大好,随手又赏赐了身边人。   晚些有人传来消息,“陛下令武阳伯去清理清明渠。”   武媚一怔,“这不是地方官该做的事吗?为何让他去?”   “昭仪,清明渠直通宫中,这一堵住了,宫中也少了洒扫洗涤的水,许多人都臭烘烘的。”   武媚突然莞尔,“陛下这是顺手惩罚他一下。”   贾平安出手忽悠了皇帝,皇帝利用特权给他一下。   “昭仪……陛下不给人手,武阳伯那边怕是没办法。”张天下觉得皇帝就是存心整治贾平安。   武媚笑道:“陛下就要他低头,顺手再责罚一番了事。”   这是好事,说明皇帝没往心里去。   就是知道你做不成此事,所以才交给你。   皇帝的威权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清明渠?”   贾平安知道这事儿。   大唐别的都爱干,就是不爱水利工程,以至于清明渠淤塞了。   “清明河从安化门进来,一路经过九个坊,对面的坊也有赖于这条渠。”邵鹏弄来了图,一目了然。   “清明渠进了皇城,最后进了宫中。”邵鹏抬头,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究竟是如何惹怒了陛下,竟然把这等事交给你。你可知晓……这十多个坊用水要靠清明渠,皇城诸多衙门,宫中各处用水一半都要靠清明渠……等这个消息传出去,十余万人都在盯着你,你但凡做不好,回家小心被人敲闷棍。”   这一招毒啊!   贾平安唱着你好毒,你好毒,悠哉悠哉的去上课。   “多谢先生。”   李元婴很认真的行礼,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谢某作甚?”   李元婴……我谢你让我出头不行?   贾平安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上课。   下课后,李元婴遇到了一个宗室男子,两人算是有些交情。   “滕王你此次算是逃过一劫。”   “为何?”   “国舅原先想弄你!”   轰隆!   李元婴只觉得晴天霹雳,炸毛了。   皇帝想拿他开刀都行,他没啥威胁,皇帝不会下死手。可长孙无忌这个老东西下手狠毒,说弄死你全家,保证连一只鸡都逃不过。   “幸好你得了宗室人才的名声。否则……”   来人走了,晚些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滕王吓坏了。”   李治冷笑道:“他在外面坏事做尽,按朕的意思就该放任他被收拾。可宗室总得要有人成为标杆,否则天下人如何看李家?”   老李家都是一群祸害!   皇帝喜欢玩女人,生荤不忌,什么女人都敢往宫中拉。   而宗室也没好鸟,都是贪图享受,飞扬跋扈的祸害。   这样的李家能延续多久?   李治深深忧虑着,而李元婴突然爆发,让他觉得可以观察一下。可李元婴却扔了一枚炸弹:宫中贪污大案。   案子还在查,李治不着急,他更喜欢让那些人在惶然不安中瑟瑟发抖,夜不能寐。   “贾平安如何?”他很好奇贾平安现在是如何的焦头烂额。   那一段淤塞的水渠工程量不小,贾平安自己动手……要花很多钱。   想到这里,他就倍感惬意。   “武阳伯今日照常在百骑做事,依旧去教书。”   “故作镇定?朕倒是觉得有趣,等着看吧。”李治突然觉得做帝王也有乐子,比如说利用帝王的威权给臣子出难题。   朕看你不顺眼就丢一个难题给你,解决了,你元气大伤。解决不了,朕随手就收拾了你,天下人还无话可说。   这才是做皇帝的乐趣啊!   ……   李元婴懵了,然后蹲在家里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拎着礼物去了百骑。   “滕王求见?”   邵鹏有些愕然,“这位宗室败类来作甚?”   “请了来。”贾平安很忙,晚些还得去查看水渠。   李元婴一来,进了值房后躬身。   贾平安心道这人还算是聪明,竟然算到自己收拾他的目的。   “多谢先生。”李元婴抬头,认真的道:“本王从懂事以来就在担惊受怕,却无人提点,无人相助,先生责罚中有深意,本王知晓了。”   他把礼物送上,“此后先生有事只管吩咐。”   贾师傅算是救了他一命。   贾平安笑了笑,随手打开礼物……   卧槽!   一盒子宝石。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暴发户的作风啊!   “拿走。”   贾平安摆摆手,李元婴愕然:“先生可是嫌弃吗?”   这盒子宝石丢出去价值不菲啊!   贾平安皱眉道:“某帮助你却不是为了什么报酬,你这人……做人是该有来有往,但你却和一个商人般的,这某不喜。拿回去,今日的作业翻倍,另外,情义无价抄写五百遍。”   李元婴懵逼。   作业翻倍好说,但情义无价抄写五百遍……   本王的手腕会断掉。   “滚蛋!”   贾平安真的很忙。   李元婴眼中多了水汽,“你对本王这般好……”   “那是因为你是某的学生。”贾平安想出门了,“若你只是宗室,某会袖手旁观。”   李元婴觉得被羞辱了,但旋即想到了贾平安令自己抄写的情义无价四个字,不禁一怔,“师生情义。”   情义个毛线,只是贾平安护短罢了。   但李元婴感动了。   “先生。”   李元婴从小就是个没爹管的孩子,一直担心英明神武,连亲兄弟都敢杀的兄长会把自己干掉,所以活的胆战心惊的……   “先生!”   李元婴突然冲过来,在贾平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抱住了他。   “你干啥?”   贾平安喜欢抱女人,男人有多远滚多远。   可李元婴却真情流露了。   “本王十一岁去封邑。”李元婴哽咽着,趴在贾平安的肩上流泪,“那时本王惶然不安,阿耶不在了,先帝下手狠辣,本王朝不保夕,只能尽量寻些不大的坏事去做,但凡得了好名声就瑟瑟发抖,马上得去做件坏事……”   这便是太宗皇帝杀兄囚父的报应之一,宗室惶然。   他连亲兄弟都杀,你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算个什么?   “那些人都离本王远远的,好似本王就是一坨屎。”   贾平安被他抱住,想推开,可李元婴却非常用力。   “无人多看本王一眼,无人关切,更无人相助……先生……你是个好人。”   贾平安推开他,发现肩头都湿了,不禁满头黑线。   娘的,妹纸的眼泪也就罢了,你一大老爷们的哭个什么?   “本王失态了。”李元婴一甩头,那鬓角的长发飘起,然后笑道:“武阳侯可愿与本王去青楼一探?联床夜话想来也是一段佳话。”   “滚!”   贾平安觉得老李家的基因有问题,特别是在男女问题上,很明显的过于奔放了。   李元婴恢复了那个浪荡子亲王的德性,出去看看百骑内部,说道:“干巴巴的,看着就像是鳏夫住的地方。”   娘的!   这话真心恶毒啊!   连邵鹏都忍不住说道:“滕王出门要小心些。”   回头百骑弄你没商量。   可李元婴压根就不怕,潇洒而去。   这人早就在那些年里习惯了做坏事,习惯了得罪人,觉得这样才安全。于是人渣宗室的名声响彻云霄,他也不必担心来自于长安的关注中带着杀机。   贾平安随后就带着人去查看清明渠。   清明渠从南边的安化门进来,走安乐坊,一路直穿过去,最后进皇城和皇宫。   淤塞发生在兴化坊到太平坊这一段。   宽大的沟渠里,淤泥和各种杂物郁积的很高,关键是很长。   这里是长安县的地盘,老崔很给面子,带着人来了。   虽然他们不能动手,但协助一下还是好的。   “为何淤积?”崔义玄问的没有营养。   坊正顾左右而言他,崔义玄老脸一黑,心想一个坊正也敢在老夫的面前拿大,作死吗?   贾平安看看水渠边上的那些豪宅,却突然明白了。   “明府,边上的那些人家不管不顾乱倒东西。”   这里靠近皇城,自然是权贵和有钱人置业的守选。而住在水渠边,一来方便取水,二来水边杨柳依依,也算是一处风景,就和后世什么亲水豪宅一个道理。   但现在清明渠因为淤塞的缘故成了臭渠,这豪宅的价值大打折扣。   “好些人都搬到别处去住,这里就留下仆役。”   权贵真有钱,到处置业。   崔义玄低声道:“要不老夫发动一番?”   皇帝让贾平安动手,大伙儿都能猜到是惩罚之意,老崔能出手,这担当没话说。   贾平安笑道:“多谢崔公,某再想想办法。”   晚些,李敬业来了。   这娃此次厮杀太给力了,论功行赏就得了个开国县男的爵位。但他是长孙,以后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县男的爵位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定。   “兄长,阿翁说家中人手不少,只管调用。”   等梁建方、程知节等人家都纷纷派了人来时,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再不是那等孤立无援的窘境了。   此刻谁再敢说镇压他,这些老帅,崔氏等等都会出手。   “哈哈哈哈!”   大白天的,在发臭的清明渠边上大笑,贾平安只觉得畅快之极。   梁建方亲自来了,指着水渠一阵叫骂,把那些缺德的权贵骂成了猪狗,然后问道:“小贾你想要什么?”   老梁是在问他的志向。   人一生要什么?   有人要钱财,有人要名,有人要清静,有人要繁华……   归根结底就是想实现自身价值,让同类认可自己。   贾平安想了想,“某想看到大唐强盛不衰,自己标榜青史!”   梁建方大笑着进宫。   李治知道了这些,对王忠良说道:“那个扫把星如今渐渐有了自己的圈子,朕在看着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陛下,梁大将军求见。”   梁建方见面行礼,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贾平安若是心存叵测,就大可不必筑京观。”   李治深吸一口气,“为何?”   梁建方说道:“他四处筑京观,虽然置喙的不多,但老臣却在私下听人议论,都说贾平安嗜杀。”   嗜杀的都是变态。   一个变态……你能指望他谋反什么的。   扫把星变态,这话说出来没有丝毫压力。   “梁卿多虑了。”李治微微一笑,“他如今一直不肯解释自己不是扫把星。”   老梁愕然,然后笑道:“老臣却是多虑了。”   他不是多虑,而是担心皇帝看到贾平安四处结交生出忌惮来。   别人没啥好忌惮的,但架不住贾平安是扫把星啊!   贾平安自己都默认了,谁还能辩解?   只要扫把星不克自己,李治忌惮他做什么?   帝王的猜忌就是这般的毫无来由,也去得快。   贾平安视察了清明渠后,竟然把李元婴抓去当差。   “就这里,你给某画一个……园林可懂?”   李元婴摇头,他擅长画画,但不擅长山水啊!   “就是……”   贾平安给他说了些园林的构造要素,又说了些附属设施……   “觉着如何?”   “心旷神怡。”   李元婴有了创作冲动,当即回去闭关。   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算学教书。   “他竟然还没动工?”   李治觉得贾平安这是蔑视自己的威权。   “再过几日,若是他不动手,朕便动手。”   ……   贾平安每次来算学都受到了追星般的追捧。   桌子上有热茶,表面上还能看到些羊油的油星,味道……真的没法说。   “今日某要教授给你等的是统计。”   “统计于一国而言堪称是根基,帝王和宰相们要掌握这个大唐,这个大唐由经济、农业、人口组成……简而言之,整个大唐都能用一组组数据来解释。而帝王通过这些数据,能直观的了解各个方面的情况,这便是决策依据……”   那些学生的眼中露出了异彩,他们没想到先生竟然还有这等不得了的课程。   鸦雀无声啊!   外面有助教路过,觉得太安静了些,就靠过去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在黑板上奋力书写,下面的学生在拼命的抄,眼神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羔羊般的饥渴。   这是什么?   助教看了一眼黑板就移不开眼睛了。   晚些,韩玮路过,见状就凑过去。   “咱们举个例子,长安县今年的粮食产出是多少,有多少流入了官家的仓库,有多少存在了农户家中……再把大唐各处的数目汇总,朝中君臣一看就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百姓家中的余粮能支撑多久,甚至还能就此判断出未来的粮价走势。若是要对外开战,粮草多寡,何处可调拨粮食而不虞缺粮……这便是统计中的一个意义。”   学生们的眼中露出了异彩。   外面的几个助教听呆了。   什么是经世之学?   这便是了!   ……   本月最后两天,求月票…… 第308章 你这是要变成圣人的节奏吗   “……统计覆盖了国计民生各个方面,因目前人才匮乏,以及朝中并不重视这一项事务,某给这门学问总结了三句话……”   就像是武功秘籍的总纲一样,这三句话定然是提纲建领,统领这门学问的精华。   学生们提笔凝神。   外面的几个助教抓耳挠腮,就怕自己记不住。   “收集数据,统计数据,分析数据。”   很简单的三句话,但对于此刻的大唐人而言几乎是振聋发聩般的感觉。   呯!   门被推开了,贾平安皱眉,准备呵斥。   “武阳伯。”韩玮当先进来,目光炯炯的道:“这等学问可是我算学独有?”   这人也贪婪,竟然想着把这门学问留在算学。   “国子监诸学太过分了,几乎隔绝了算学,这等学问就不该教给他们。”   一个助教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一个团体在外界的打压下要么分崩离析,要么会抱成团,排斥外界。   贾平安说道:“这门学问大概是算学独有。”   也只有算学的学生学了有意义,别的没工夫去深究。   可韩玮等人却以为他是站在了算学这一边,不禁欢喜不已。   “先生,学生请教……”   学生们热情的围住了贾平安,可他还得去筹划清明渠的事儿,真心急啊!   “某还有事。”   “先生……”   一群人簇拥着贾平安出了算学,外面有人见了,就去寻肖博。   “祭酒,武阳伯不知在算学教授了什么,引得师生激动万分。”   这个……   肖博有些心痒痒的,但他是祭酒,面子还得要。   司业的面子可以丢一丢吧?   他干咳一声,陈宝却没反应。   陈宝也心痒难耐,但作为司业,他必须要板着脸,要注意人设,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去的。   “那个陈司业?”肖博终于忍不住了,“老夫担心算学有些不妥之处,你去看看。”   老东西,这是曲线救国啊!   但这个主意极好。   陈宝去了算学,打听到了消息。   “贾平安教授了什么统计学,说是国计民生无所不及,堪称是经世之学。”   肖博虽然大把年纪了,但活到老,学到老,他一听就动心了。   “经世之学啊!”这等学问就像是绝世秘籍,让读书人无不心动。   老夫心动了。   他看看陈宝,分明也心动了。   “武阳伯何在?”   “说是去琢磨清明渠。”   “老夫……陈司业,老夫有些事,出去一趟。”   陈宝刚想告假的,可没想到肖博不要脸的先开口了。   他低声道:“祭酒。”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神色诡异,让肖博下意识的联想到了干坏事。   “一起去吧。”   肖博指指他,二人大笑起来。   ……   贾平安一路视察了清明渠的淤塞段,李元婴一路跟着,不断画草图。   “各处要有不同,别弄的都一个模样。”   李元婴点头,自信的道:“简单,明日交给你。”   贾平安看看那些临渠而建的豪宅,笑的很是淳朴。   “武阳伯!”   肖博和陈宝来了。   “二位可是有事?”   贾平安专攻算学,肖博和陈宝慑于国子监大儒们的态度,一直不敢和他照面。   “呵呵!”肖博目视陈宝。   黑锅老夫背,送死你去!   陈宝想到儿子就是贾平安的学生,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情绪,“敢问武阳伯,那所谓的统计学,果真是经世之学?”   贾平安闻言不禁乐了。   合着这二人是被那句经世之学引来的。   “这是实用之学。”贾平安的神色很平静。   之乎者也,文章诗赋是读书人的必修课,而能力的展示就在策问上。   但策问就是个大而化之的项目,就像是后世有人在论坛上抛出一个话题,引得众人纷纷给出答案,主持人从中挑选最好的那批人成为吃皇粮的官吏。   这是形而上的一部人,他们学的是儒家典籍,能力当然有,但论实用性就没法说了。   所谓纸上谈兵莫过于此,而一旦进入实操就原形毕露。   最关键的是,在中下层需要务实。要想取得成就,要想推陈出新,就要求中下层官吏拥有实用之学。   所以出现一个迹象,一个人从小读书,学的是诗赋文章,等做了官后,他必须去从头学习怎么做事。在工作中遇到专业的问题,他也必须从头学起。   也就是说,资格选拔的时候压根不看你的专业能力(也有,比如说书写公文等等),但最根本的能力却匮乏。   经世之学就像是个金光四射的招牌,让算学师生激动,连肖博都被惊动了。   “就是要实用之学啊!”肖博欢喜的道:“国子监中教授大中小三经,可官员要的是实用之学。但实用之学在何处?老夫却看不到。武阳伯,可否说说。”   这个时代儒学依旧笼罩大唐,但却没有后世宋明的那等威势,更没有被称为儒家,近乎于宗教般的地位。   贾平安觉得自己正在腐蚀着国子监,“所谓统计,三句话,收集数据,统计数据,分析数据。”   “数据是何物?”   “数据……譬如说国子监如今有多少学生,十五岁到二十岁的有多少,二十岁到而二十五岁的有多少。”   就这?   肖博觉得无趣。   “其间来自于长安的有多少,来自于洛阳的有多少。”   就这?   陈宝觉得有些意思了,但却不够经世之学的名号。   “其间五品以上的子弟有多少,五品以下的子弟有多少。勋戚子弟有多少,新晋权贵子弟有多少。世家门阀子弟有多少,其中关陇的多少,其它世家门阀的有多少……”   “这些叫做属性,每一种属性学生的成绩优劣,几成优,几成劣……”   肖博面色微变。   “这是一个大网,利用这些学生,就能弄清楚权贵、世家门阀的根基。”   什么是根基?   子弟的教育!   这是公认的。   陈宝仔细一琢磨,拱手道:“这门学问莫不是把万物都细细割开了,随后一一琢磨?”   这个解释偏了,但也算是靠边。   贾平安微微点头。   陈宝兴奋了,“这等学问于国大有裨益啊!若是大唐各处都用这等法子统计了,会如何?”   肖博拱手,正色道:“武阳伯,这门学问却太过惊人,算学那边你暂且别教,等老夫请示陛下。”   他和陈宝急匆匆的走了。   李元婴在边上听了一耳朵,“为何没教给我们?”   “欠你们的?”贾平安随后怼了一句,“赶紧把画给画出来,否则回头戒尺伺候。”   肖博和陈波急匆匆往宫中去。   “祭酒,这门新学怕是不得了。”陈宝想到儿子在跟着贾平安学习,心中不禁美滋滋的,“那些人说什么刀下亡魂,可老夫看来这不是什么游魂,而是百家学说经过多年的琢磨,不断进取的结果!”   肖博神色坚毅,“儒学发展至今,依旧混乱不堪,今日谁注释一番典籍,明日谁驳斥一番,这便是做学问……可看看新学,一个统计就让老夫头皮发麻,陈司业,贾平安的肚子里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学问?”   他看着陈宝,“莫要撒谎,否则老夫以后致仕了,就建言弄一个你的对头来接任祭酒。”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陈宝低声道:“有。他教授犬子他们的学问更多。”   甘妮娘!   肖博骂道:“那些贱人,非得要把贾平安惹恼了才好。什么刀下亡魂?自家学问扎实你怕什么?用学问去比较,去驳斥他就是了。只知道叫喊什么百家余孽,却不敢去质疑……老夫的国子监啊!若是能把这等学问传授进去该多好?”   陈宝突然说道:“祭酒,你说那新学……若是贾平安独自开了学堂教授会如何?”   肖博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国子监不少人怕是会跑。”   这年头的权贵可不是什么儒家的狂信徒,但凡知晓有实用之学,而且很厉害,什么国子监,不好意思,我儿子是门荫入仕,不需要参加科举,当然要去学经世之学。至于儒学……在家学就好了。   对于权贵而言,长辈亲人教授儒学就是个传承,就像是家学一般。   而进一步研究儒学,对于他们的子弟而言并无多大的用处。   为何那些门阀世家传承多年依旧屹立不倒,依旧昌盛?   就是因为他们的手中握有实用之学,以至于他们的子弟出来为官,先天就比别人高一等,办事能力完全碾压。   二人随即求见皇帝。   “陛下!”   肖博说道:“贾平安今日在算学教授了一门新学问,叫做统计。这一门学问于国计民生大有裨益,臣以为,当在国子监教授,不分算学和诸学。另外,臣请陛下……”   肖博抬头,突然就崩溃了,泪如雨下,“陛下,国子监内壁垒森严,有人想学新学,有人想学儒学,纷纷扰扰,各自为政。臣在国子监只能勉力维持,陛下……臣无能。”   李治动容,走下来安慰道:“肖卿辛苦了。”   肖博抬头,两眼通红的说道:“陛下,臣就一个请求。”   “你且说来。”   肖博说道:“臣请陛下,让贾平安到国子监任职。”   陈宝:“……”   国子监还有何职位能安排贾平安?   难道把老夫弄走?   好你个狼子野心的肖博!   李治含笑道:“国子监却没有了职位。”   肖博的眼中有狡黠之色闪过,“陛下,监丞陈静然病重。”   李治皱眉,“朕再想想。”   “陛下!”肖博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李治年轻,随手就拽住了他,但却拖不动。   “陛下,若是不如此,五年、十年后,国子监和算学将会泾渭分明,一边学儒学,一边学实用之学,两边的学生孰优孰劣?臣不敢言,但臣担忧的便是泾渭分明。”   肖博起身告退。   李治站在那里,突然笑了笑。   “肖博是想说,以后算学的学生为官,怕是比国子监的厉害,到了那时,国子监人人都想去学新学,反而成了显学……此刻不未雨绸缪,以后会头疼欲裂。”   王忠良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陛下英明。”   这个捧哏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让李治觉得不爽快。   “他想把贾平安弄到国子监去,不外乎就是想把新学变成儒学掌控的学说,只能依附在儒学的身后,成为附庸。”   一旦贾平安进了国子监,肖博就能用官场的规则来压制贾平安,让他选择性的把新学的内容传授给国子监诸学。   这样的新学就是儒学的附庸。   “可朕却希望能看到争执,能看到泾渭分明。”   帝王分而治之,一拉一打,这才是帝王心术。   让儒学一统,凭什么?   晚些在宫中,他问了武媚的身体,然后难得的提及了此事。   “陛下,贾平安还年轻,那些人老奸巨猾,若是陛下不管他,顷刻间就会被那些人给撕碎了。”   李治看着她,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失笑道:“确是如此,所以朕罚他去解决了清明渠的淤塞,就是让他出钱……如此那些人也算是解了气。”   武媚笑道:“陛下英明。只是那些人的气性大,回过头还得要为难陛下。臣妾想到了当年在家时。”   她目露回忆之色,“那时候臣妾家中养了好几条狗,刚开始家人觉得有趣,就宠溺了些,后来那些狗便得寸进尺,整日蹦跳撕咬,把家中的摆设撕咬的破烂不堪……”   李治一听就笑了,这等民间的事儿他觉得颇为有趣,“后来如何?打杀了?”   武媚抬头,“后来臣妾就拿着棍子,把闹得最凶的那条狗痛责了一顿。”   “好手段!杀鸡儆猴。”李治补给点头赞许。   “第二日那狗又撕咬。”   李治笑容僵硬。   你就不能让朕英明一番?   “臣妾依旧责打,越发的重了,第三日那狗看到臣妾竟然畏惧……臣妾指着家里的摆设,那狗就走来,趴在臣妾的身前……至此,家中的狗再也不敢如此了。”   李治若有所思。   那些臣子可不就是这样吗?   今日跋扈,明日嘚瑟。   他暗示过无用。   看来还是要下狠手才行。   他看了武媚一眼,“你倒是知道许多道理,以后可和朕多说说。”   武媚惶然,“这是干政呢!”   李治笑道:“这也是干政,那王忠良日日都在干政。”   “陛下,奴婢不敢。”   王忠良吓得魂不附体。   武媚捂嘴笑道:“若是如此,臣妾以后就多说些。”   李治准备回去,临走前说道:“那新学中实用的不少……”   武媚只是相送,没说话。   李治走出大殿,看似随意的说道:“你如今有孕,心中多半思念亲人,你在感业寺时和贾平安以姐弟相称,如此,可令他来说说话。”   武媚低声道:“怕是不妥吧。”   李治回身,“你怀了朕的孩子,这便是朕的酬劳。”   这话说的就像是夫妻间的调笑,武媚以袖遮脸应了。   等皇帝一走,张天下过来说道:“昭仪,陛下这般宠爱,以后未必不能一窥淑妃之位。”   武媚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晚些时候你带人护着我去前面,可疑的一律留在这里。”   “是。”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却是讥诮之色。   皇帝说什么让贾平安来陪她说说话,实则目的是让她去探底,看看新学的根底。   帝王就没有单纯的!   晚些有人来报,“武昭仪,那武阳伯在前面候命。”   武媚嘴角的挂起了笑意,“这便去。”   一路到了前面,会面的偏殿外竟然站着王忠良。   这是皇帝的保全之意:有王忠良在,谁敢嚼舌根就收拾。   武媚眉间淡漠,微微福身。   “奴婢不敢。”王忠良侧身,表示不敢受武媚的礼。   武媚微微一笑,提着裙摆拾级而上。   张天下赶紧搀扶住了她,武媚摇头,“无需如此。”   她的身体真的很强健,哪怕是怀孕数月了,依旧步伐矫健。   殿内,贾平安正在仰头看着顶部构造。   武媚就站在门外看着他,其他人想出声被她举手制止了。   “这大木得长多少年?用水泥它不香吗?”   武媚莞尔,然后摇摇头,张天下干咳一声。   贾平安回身,见到武媚先是一喜,然后拱手,“见过武昭仪。”   武媚进去,双方坐下说话。   许久不见,阿姐看着脸又丰腴了些,贾平安看了一眼,边上有内侍喝道:“窥看贵人,大胆!”   贾平安还没说话,武媚皱眉指着外面:“滚!”   那内侍愕然,武媚淡淡的道:“丢出去!”   张天下出手,内侍真被丢了出去。   武媚目光一直在贾平安的身上,见他愕然,就笑道:“你这阵子倒是闹腾,新学引来了好大的争议,那些大儒怕是想把你撕碎了,你还有心思去琢磨大木。”   二人分开许久了,再度见面,竟然没有陌生感。   “你也不小了。”武媚一开口就是亲事,“可喜欢哪家的小娘子?若是不行,我便遣人去帮你问问。”   贾平安一听这个就头痛,“某还年轻,还想玩耍几年。”   武媚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别人都做爹了你还想玩,什么时候不能玩?娶妻和玩耍又不耽误。”   一番争执后,贾平安答应回头就去琢磨。   “对了,你那个新学有多少学问?”   武媚问的很坦然。   边上至少有两个宫女、一个内侍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心想他定然会含糊以对。按照皇帝的揣测,这等事儿含糊以对最好,让别人摸不清贾平安的底细。   贾平安回答的也很坦然,“阿姐,很多很多。”   “经世之学有多少?”   “很多很多。”   王忠良:“……”   武媚捂额。   阿弟,你这是要变成圣人的节奏吗?   ……   月票推荐票,啥票都要。 第309章 买买买   李元婴觉得贾平安就是个疯子。   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他尽力把淤塞的那一段画的美一些,这是贾平安的要求。   “要让人一看就想住在边上。”   可还有设计。   他打开贾平安亲手绘的设计图,看着惨不忍睹的图画,不禁呻吟一声。   “这是树?”   随意的一竖就代表了树木。   真的是不堪入目啊!   但边上却有备注:一竖代表树木,点状代表草……   这个法子真心不错。   水流悠悠,碧草青青,垂柳依依……   木制的长椅、木桌……   鹅卵石堆积的小径。   水边的椅子……   “殿下,该歇息了。”   老管家贪污被拿下,如今在乡下种地,据闻每天都在嚎哭,说是悔不当初。   新任官家蔡卡进来,忧心忡忡的看着李元婴,“殿下,回封地吧。”   对于李元婴而言,长安太危险了些。   “出去!”   李元婴摆摆手。   当天明时,他看看自己的画作,伸个懒腰,满足的道:“本王果然是个天才。”   他去百骑把画交给了贾平安。   “再画一幅,随后请了画师来临摹……”贾平安想了想:“十份!”   “你疯了!”李元婴觉得自己遇到了个疯子。   “有问题?”贾平安微笑问道。   哥很好说话的,你有意见就提。   李元婴看看他,嘟囔道:“没问题,不过你要来作甚?”   “收藏。”贾平安很认真的道:“好生画。”   “收藏?”李元婴不禁有些欢喜。   贾平安随后进宫。   “陛下,臣听闻宫中也颇为艰难,臣……感同身受。”   李治冷冷的看着他,“你如何感同身受?”   呃!   贾平安想挤出一个难受的表情,但……   估摸着会比笑还难看。   罢了。   咱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   “陛下,臣绞尽脑汁在想如何让宫中能挣钱……”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见他木然,就知晓这个忽悠成不了。   但……   “陛下,臣觉着清明渠有问题。”   你终于提及了正事……是想请罪还是想哄骗朕?   李治冷笑道:“说。”   “陛下。”贾平安拿出了画卷,冲着王忠良说道:“来两个人。”   你这是在冲着咱说话?   王忠良想视而不见,但李治没表态。   两个内侍拉开了画卷。   万里江山呐!   贾平安差点就说错了台词,干咳一声后,修正了一下。   “陛下请看。”   “这是……”李治看了看,“这是清明渠?”   “陛下英明。”贾平安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陛下看看这条沟渠,原先这里也是鸟语花香的地方,可自从多了权贵之后,这里就渐渐淤塞,臭不可闻,别说是鸟,连老鼠都不肯来。”   可老鼠最喜欢这等臭烘烘的地方!   李治笑了笑,这等情绪化的表述他很喜欢,因为能看到臣子的立场。   “陛下,这等地方……陛下觉着宅子的价钱如何?”   “低。”听去查探的内侍说,那地方臭不可闻,天知道在那些淤积之下有什么鬼东西,有人说兴许有无数尸骸。   想想就觉得那地方没法住了。   “陛下英明。”   李治皱眉,若非是发现贾平安很热情,他就要怀疑这个扫把星颂圣是套路和忽悠。   “陛下,臣在想,若是把这里改造一番,陛下请看。”   贾平安指着画卷说道:“疏通了清明渠,在边上种植花草树木,处处鸟语花香。陛下请看,这里隔一段就有长椅和木桌,清晨在此漫步,兴致之处,便坐下,随从煮茶,友人对弈……何等的惬意?”   “陛下看看这里,曲径通幽处,处处皆有小惊喜。”   “每日在此漫步半个时辰,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可每日在臭烘烘的沟渠边上,谁有兴致出来散步?”   “过日子是一种态度,行走在鸟语花香之间,行走在绿草茵茵的小径之上,目光所及皆是翠绿。水波粼粼,妇人在捣衣,三三两两。孩童在边上玩水,家人在喝骂唤归。吸一口气,满是生机,还带着水汽。陛下,俗世纷扰,人皆有进山休憩之心。可山在何处?山在心间。在此等地方便是山。此刻该吟一首诗……臣有了。”   贾平安踱步。   李治已经被他描述的环境给打动了。   但……作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贾平安作诗,心中颇为期待。   传闻贾平安作诗需八步,为何?   有人揣摩,此人其实六步就能成诗,但为了尊重前辈,也就是那位传闻中七步成诗的曹子建,这才多走一步。   果然,八步之后,贾平安吟诵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有趣!   这等清新的诗久违了。   李治不禁微微颔首。   作为帝王,他整日在宫中操劳政事,心中也渴望能自由自在的出去转悠。   但身不由己啊!   所以他也曾幻想那等惬意的田园生活,也曾幻想过自己不做皇帝,在山水间徜徉的日子,但……   身不由己啊!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好诗!   李治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稻花香,仿佛听到蛙声就在耳畔,他甚至想此刻就打个盹。   “可还有?”   人总是贪心的,听到让自己惬意的诗后,李治就想着能否还有。   但旋即他就笑了起来,“这等名篇,难为你能做出来。朕却还奢望第二首,可见贪婪。罢了。”   王忠良虽然不懂诗,但依旧听得很嗨皮。   贾平安想了想,“臣……又有了。”   诗是大蒜吗?随口就来。王忠良:“……”   李治……   这是强撑的吧,名篇来一首就不得了了,两首,那第二首定然普通平庸。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   少年人脸皮薄,就别揭穿了。   贾平安走了五步,止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名篇!   这绝对是名篇!   李治惊讶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少年竟然能连续作出两首名篇来,一首比一首更让人击节叫好。   这人的才华是喷涌出来的吗?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李治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场雨之后,山中寒冷,就像是深秋一般。明月透过松树的枝叶映照在山间。清泉在山石上流淌……   他觉得浑身放松,登基以来的压力和紧张都渐渐消散。   好的诗词就有这等神奇的功效,能让人身临诗词里描述的情景。   良久,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气坏了!   贾平安正在打盹,身体一前一后的,眼瞅着要摔了,偏生又站稳了。   “咳咳!”   “陛下!”贾平安睁开眼睛,“臣这几日夜夜冥思苦想,想到了个主意。”   “且说来朕听。”李治觉得浑身放松,连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就像是发呆的感觉。   “臣在想,若是画里的成为现实,那该多好?”   李治点头,“是啊!朕也想……咦!”   他看着贾平安,“你想做什么?”   房地产啊大佬。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若是买几套宅子如何?”   李治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被骗了。   但这不是骗,而是主动给他送好处。   他看着贾平安,良久摆摆手,“去吧。”   皇帝竟然不参与?   贾平安觉得无所谓,但需要配合一下,“陛下,臣觉着一个月就能清淤完毕,若是不能……”   这少年要忽悠人了。   但他会如何忽悠?   李治点头,“朕知道了。”   等他走后,李治去了后宫。   他先去了萧淑妃那里。   “陛下!”   萧淑妃惊喜万分,随即就是诉苦,把武媚和王皇后说的十恶不赦。   李治心中腻歪,寻个借口去了王皇后那里。   “陛下,那武媚……”   王皇后依旧如故。   李治寻个借口溜了。   朕好像作茧自缚了啊!   他最后去了武媚那里。   “陛下怎地来了?”武媚看着很惊喜。   坐下后,武媚亲自张罗煮茶,然后坐下,只是笑着说些闲事。   李治喝了一口茶,觉得很舒坦,“先前贾平安连续作了两首诗,皆是名篇。”   那个小老弟有才,这个武媚知道,但连续两首名篇显然是太猛了。   武媚都为之震惊。   阿弟这般有才,什么样的小娘子才有资格做他的娘子?   “你在想什么?”李治见她呆滞,就随口问道。   武媚下意识的道:“他这般有才,哪家的小娘子才配得上他?臣妾有些发愁。”   李治不禁大笑。   “他不只是有才,先前还出了个主意……罢了,此事不说。”   李治很纠结。   他让贾平安去解决清明渠淤塞的事儿,这是惩罚。他正在看戏,觉得真有趣。可一转眼贾平安就寻到了办法。   朕……有些憋屈难受啊!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   周醒欢喜的道:“王尚书,陛下震怒,说是一个月为期,若是那扫把星不能把清明渠清理好了,严惩。”   王琦欢喜,“好机会!”   柴令武也得了消息,他搂着一个女乐师大笑道:“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巴陵咬牙切齿的道:“此次定然要让他再也无法翻身!”   可要怎么做?   ……   贾平安去寻了李勣。   “英国公,挣钱的事儿可想做做?”   随后就是梁建方、苏定方、崔氏……   朋友圈发动了。   但要怎么做?   “清淤!”   贾平安出钱雇佣了大批民夫来清淤。   “嘿哟!”   “嘿哟!”   淤泥不断被弄上来,臭气熏天。   边上的都是豪宅,此刻天气热了,淤泥的味道浓郁……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特娘的,就像是住在茅厕里,这没法过了!”   一个权贵冲出了宅子,骂道:“要清理多久?”   工头说道:“一月为期,不过淤泥要散去臭气,估摸着得等秋天。”   卧槽!   这日子没发过了。   权贵怒了,“这宅子还如何住人?”   “某觉着挺不错的。”贾平安很是云淡风轻。   “停下来!”权贵在威胁。   “这是陛下之令。”   “可陛下也不能让某一家子住茅厕!”   权贵火了,“要么你把宅子买了,要么就别想动!”   他一挥手,数十豪奴腆着肚子出来了。   边上的宅子的主人都出来了。   “大快人心呐!”   “这地方早就不能住了,每逢夏季蚊虫多不胜数,夜里都没法睡了。”   “某想卖了宅子,可没人买,都说太臭,蚊虫太多。”   众人在看热闹。   那边在对峙,贾平安明显的萎了。   “买!”   他咬牙切齿的道:“多少钱,某买了。”   我去!   真买?   那些房主都动心了。   这地方堪称是臭不可闻,但凡有别业的都搬走了。剩下的在咆哮,可毛用没有。   “某也不坑你。”权贵很光棍的道:“这里的宅子如今不值钱,多少就是多少。”   双方开始商议。   贾平安也很耿直的道:“最低价,否则某宁可去西南。”   双方交割,权贵一家子欢天喜地的搬走了。   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第二家很快出现,依旧是闹腾阻拦施工。   “买!”   贾平安挣钱了,这大伙儿都知道,长安食堂就像是聚宝盆,每月能挣到的钱让人眼红。   但他能买几套?   王琦得了消息,召集了人议事。   “那边住人容易生病。”   王琦冷笑道:“什么蚊虫,什么臭味,只要把河渠清理干净了,保证屁事没有。可那里邪气,经常有人犯病,所以好些人家都搬走了,谁买那宅子谁后悔。”   周醒笑道:“那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如何让那些人闹起来,若是贾平安买宅子,他没那么多钱。可他不买,那些人会阻挠清淤,他坐蜡了。”   王琦心中欢喜,觉得周醒也难得的眉清目秀。   “如此,记得咱们的人住在那的也不少,叫他们发动起来。”王琦一拍案几,“某要看到那扫把星绝望的模样!”   陈二娘走了出去,觉得有些茫然。   柴令武那边也在发动。   “但凡认识的都去鼓噪起来。”他笑吟吟的道:“大张旗鼓的去做。”   王悦荣觉得有些憋闷。   那个少年邪气满满的模样又在脑海里出现了。   她下意识的道:“郎君,就怕引人注目。”   柴令武摆摆手,“你去煮茶来。”   这是要让她回避。   等王悦荣走后,柴令武肃然道:“那事已经开始了,信使已经出发……”   巴陵有些郁郁,“可若是此次大张旗鼓,怕是会惊动了皇帝和那些人。”   “就是要惊动他们。”柴令武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狰狞,“如此他们都盯着此事,自然会松懈,正好方便了咱们。”   巴陵欢喜的道:“这么说来,那扫把星还是咱们的福星?”   “正是。”柴令武也颇为欢喜,“这是个机会,一旦闹腾起来,高阳会入局。你那个妹妹对扫把星颇为看重,若是贾平安被赶到那些瘴疠之地去,她定然会发狂,这更是咱们的好处。还有李勣他们也会动起来,如此……朝堂就有些乱了,谁还会管咱们?”   巴陵靠在他的肩头,放松的道:“郎君果真睿智。”   柴令武定定的看着前方的一幅字,“阿耶和阿娘何等的英雄?没有阿娘当年的厮杀筹谋,大唐……哪来的大唐?”   巴陵叹道:“是啊!”   平阳公主堪称是李唐立国的大功臣,前期若是没有她,大唐能否立国都是个问题。   而柴绍更是名将,为大唐江山立下了赫赫战功。   “可你看看阿耶和阿娘得了什么?”柴令武咬牙切齿的道:“看看长孙无忌,他的功劳连阿耶阿娘的手指头都比不过,可却权倾朝野。都是亲戚,为何厚此薄彼?”   巴陵靠在他的肩头,默然不说话。   ……   “这地方没法住了,你若是不买房,咱们也不动手,只是这事儿谁敢干?”   一群权贵聚集在一起的能量不小,至少工头和那些民夫都怕了。   大伙儿把工具一丢……   “都别干了,这是贵人们的事,和咱们没关系。”   一个男子在民夫中串联,晚些回去寻到了杜贺。   “给,这是报酬,记着晚些还得鼓动他们努力干活。”   “是。”   那边的贾平安看似坐蜡了。   “某没那么多钱!”   “这和咱们有何关系?要不等冬日再动工吧,冬日动工不怎么臭。”   这个建议合情合理,可大伙儿都知晓皇帝只给了贾平安一个月的时间,别说是冬日,等到盛夏都不行。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回去。   有心人发现他去了梁建方家,接着是李家……   随后马车拉着一车车的钱财来了。   “贾平安要疯了。”   长安城里在疯传着扫把星疯了的消息。   他疯狂的到处借钱买下了那个地段的宅子,堪称是负债累累。   有人说这是扫把星的命运,该他倒霉了。   也有人说这是有人整他,皇帝还是帮凶。   高阳来的很是气势磅礴。   “还差多少?”高阳握着小皮鞭,就像女王般的傲娇。   “很多。”贾平安就像吃软饭的,有些沮丧。   “我出了。”   高阳如今财大气粗,一出手就让人眼红。   买!买!买!   贾平安脸色阴沉。   王琦在大笑,做针线越发的少了。   柴令武在筹备大事,闲暇关注了一番,就搂着几个乐师作乐。   直至第一股清澈的渠水流淌过去……   这时才将过了半个月。   而后边上有人施工,在水渠边移栽花草树木,修建小景点,弄些桌凳…… 关于情节的几个问题   第一:玄奘和少林寺没半毛钱关系,为啥屡次要求回少林寺?   ——三个因素:其一,玄奘的老家在嵩阳(登封),他的姐姐也在嵩阳。其二,取经回来后,从李世民到李治都屡次三番想让玄奘还俗为官,而玄奘不想卷入政坛这趟浑水。其三,少林寺是前辈译经之地……   玄奘不喜欢长安,主要是没有自由,先帝和李治都不许他离开。玄奘思念家乡和姐姐……别把高僧当做是圣人,没有丝毫感情,那不是高僧,是人偶!   玄奘后来得以回了一次家乡,见到了姐姐,什么感觉咱们也不知道,但只要是人,还吃喝拉撒,就会眷恋故乡亲人。   ……   第二:世家门阀在大唐究竟有多牛笔?   很牛笔。   科举为啥被发明出来?就是因为世家门阀把持朝政和武事,更换帝王和玩儿似的。杨坚就是靠着小圈子那些世家门阀逆袭成为帝王,所以知晓要想破除这个局,唯有引入第三方势力,于是科举应运而生。   而后,杨坚和杨广父子一直在削弱世家门阀,可杨广的动作大了些,于是杨玄感被推出来造反,可惜失败了。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杨广很轴,依旧在削弱世家门阀的道路上狂奔,随即李渊被小圈子推了出来,前隋覆灭,大唐建立。   这是基础。   大唐立国,有老杨家作为前车之鉴,老李家对世家门阀堪称是避之如蛇蝎。先帝……太宗皇帝在时还能相安无事。等李治一登基,这位没威望、没班底、没脾气的三无帝王被压制的够呛。   扫把星里,一条支线就是描述这位三无帝王和武媚联手干的一些大事儿,把前隋两位帝王和大唐高祖皇帝、太宗皇帝没干成的事儿干成了。   牛逼! 第310章 给你们上一课   长安城中的鸟儿不少。   行道树上经常有鸟儿栖息,叽叽喳喳的颇为有趣,但偶尔也有鸟粪落在行人的头上。   秦平住在太平坊,太平坊紧紧靠着皇城,堪称是官员权贵购置房产的最佳地点。   秦平的父亲当年下手快,在太平坊弄到了地皮,建造了如今这个宅子。   开始时这里还不错,可等秦平出生时,这里的水渠就渐渐淤积,一到夏季臭不可闻。   “阿翁,好臭!”   孙儿才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秦平笑眯眯的出来,说道:“香囊呢?”   清明渠淤塞发臭的事儿不是没人禀告过,可朝中压根就没反应,直至宫中那一段没水了,这才反应过来。   “咦!”   孙儿蹦跳着出来,突然止步,疑惑的吸气,然后用力吸,使劲吸……   “阿翁!”   秦平笑眯眯的道:“什么?”   他年纪大了,嗅觉已经不行了。   孙儿欢喜的道:“不臭了!”   秦平一怔,用力呼吸了几下。   “真的不臭了?”   “不臭了。”   从清明渠施工开始,朝向河渠这边的门就不许开了,秦平一家子许久未曾见到这边的景象。   他牵着孙儿出了家门,只见前方一片绿荫。   树木稀疏,中间夹杂着花草。   地上绿草成荫,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在眼前。   秦平只觉得心旷神怡。   “阿翁!阿翁放手。”   孙儿也忍不住了,一挣脱就冲了进去。   鸟鸣啾啾,秦平坐在了长椅上,耳边有鸟鸣,渠水汩汩流淌……   他闭上眼睛,声音就更丰富了。   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鸟儿的声音也骤然一停。   “阿翁!”   孙儿欢快的声音传来,不用看,秦平就知道他在草地上打滚。   快活呀!   家中虽然宽敞,但不可能弄一个大花园,而且格局也不够。   可现在不用了,花园就在门口,而且延绵几个坊。   秦平此刻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当时想着不为难人,所以没有强卖自家的宅子。   现在……   那些人傻眼了吧?   “哈哈哈哈!”   ……   “阿郎!”   今日休沐,李勣在家早早起了,也不梳头,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看书。   李尧跑进来,欢喜的道:“阿郎,清明渠弄好了,梁大将军来了,说是去看看买的宅子。”   李勣皱眉,“有何好看的?”   李尧劝道;“好歹咱们家也买了三个宅子,若是亏了也心慌。”   李勣摇摇头,随后整理了衣冠,出去会和了梁建方。   一进太平坊,李勣就觉得不对。   “这怎么那么多人?”   今日天气不错,也不算很热,加之休沐,所以许多人家都出来了。   “绿草茵茵,垂柳依依,还有小径,桌凳……好一个清雅之地!”   李勣讶然,旋即失态的道:“小贾竟然……他竟然是这般谋划?”   梁建方已经傻眼了。   “这是太平坊?老夫记得当初这里臭烘烘的,行人都绕着走……”   “这里的宅子……”李勣全明白了。   梁建方也明白了。   “他早就有了谋划,可自己花钱清淤却亏的太惨了些,于是就想到了在渠边弄出个清雅之处。推门就是花园,这等地方恍如隐居之地,长安城中多少人想去终南山歇息?可除非长假,否则不能去。如今这清雅之地就在家门口……这宅子……小贾何在?”   梁建方欢喜不已,“当初老夫还说亏了就亏了,可小贾却言而有信,这下赚大了。”   李勣看了他一眼,梁建方总觉得这眼神不对。   “这是兵法。”李勣最近沉迷于兵法中,把世间万物都琢磨进了兵法里,“他先是示敌以弱,让人以为此事难为。随后又请人起哄,这是战前造声势……随后就出奇兵……想想,一群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可他却另辟蹊径,把宅子前一改,这便是最佳的隐居之所,妙哉!”   梁建方看着他不做声。   名将了不起吗?动辄说什么兵法,你李勣这是想羞辱老夫吗?   李勣难得的干笑了一下,“老夫只是说说。”   梁建方看着前方游人如织,突然叹息道:“这等少年,老夫不舍啊!英国公,可否帮个忙?”   李勣淡淡的道:“你想把孙女嫁给小贾?”   果然是个聪明人,太聪明了些。   梁建方唏嘘道:“这等多才的少年,手段还这般了得,可你看看他做事,此次本是挣大钱的机会,他却拉上了咱们,这是情义。不肯解释自己的谋划,如今看来是担心咱们不想占便宜,这是大气……”   “这等少年,老夫不和他做亲戚就觉着心慌。”   “老夫不知他在想什么。”李勣走到水渠边上,蹲下去,伸手拨动几下流水,“上次独孤家想和他联姻,他拒绝了,老梁,老夫估摸着他不想和权贵门阀联姻。”   梁建方坐在边上,突然骂道:“这忌惮来那忌惮!咦!你说说,若是老夫把他灌醉在家中,随后……”   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李勣板着脸道:“那小贾翻脸的可能更大些。”   “宅子!某的宅子!”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冲了过来,挥舞着双手喊道:“这是某的宅子,贾平安这个骗子,他骗了某!”   炸了!   原先的房主闻讯赶来,看着原先的烂泥沟变成了鸟语花香的花园,那份心疼啊!   “不卖了!”   “这是哄骗,不作数!”   有人说了公道话,“当初可是你等逼着要武阳伯买的,不买就不让清淤。如今又说什么哄骗,这不地道吧?”   “就是,当初说的好好的,如今却反悔,做人不能太势利!”   是啊!   当初大伙儿急吼吼的想卖房,觉得贾平安就是个上好的接盘侠。   可现在变了。   贾平安就像是变戏法般的,用一个花费不高的绿化措施,就让这里的宅子升值了。   “是有人让某卖了宅子!”   ……   王琦现在最喜欢的就是针线活,只要没事,他就低头做针线。   一针一线,看着图案渐渐立体,那种满足感啊!   陈二娘进来,“王尚书,奴来穿线吧。”   王琦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无需。”   这是他的世界。   陈二娘出去,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发呆。   “你在想着谁?”   周醒的声音就像是毒蛇般的冰冷,又带着油腻。   “王尚书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是觉着无聊了?”   身后的声音变得暧昧了起来,“某有空。”   陈二娘回身,一巴掌扇去。   可周醒早有准备,偏头躲过。他刚想得意的取笑一番,下身剧痛传来。   “哦……”   他夹紧双腿,缓缓跪在了陈二娘的身前。   “贱人!”陈二娘冷冷的道:“我就算是孑然一身也不会寻你这等贱人。”   “你能去寻谁!”周醒面色铁青,双手撑在地上说道:“王尚书已经疯了,你的靠山没了,你一个女人能寻谁?”   陈二娘低头看着他,神色轻蔑。   周醒骂道;“贱人,等着你绝望之时,到时候让你跪在某的身前苦苦哀求……”   陈二娘张口,“呸!”   周醒抹了一把脸,就在此时,支撑身体的那只手被重重的踩踏……   呯!   他扑倒在台阶下,陈二娘低声说道:“我就算是和猪狗,也不会和你这等贱人在一起!”   这话羞辱的味道很浓。   “王尚书可在?”   有人急匆匆的进来,陈二娘走过去,“可是有事?”   来人说道:“急事,有人来找麻烦。”   “何事?”王琦的声音很平静。   “王尚书。”   来人进去,说道:“有七人来寻你,说是当初听了咱们的话,把宅子卖给了贾平安……”   “不妥吗?”王琦皱眉,有些不满。   “那些宅子……如今值钱了。”   王琦一怔,“为何?那等臭烘烘的地方如何能值钱?”   陈二娘也觉得不对劲。   施工期间,水渠的两头都被布幔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来人说道:“那贾平安令人在那一排宅子的前方种植花草树木,还有桌凳长椅,更有小径清幽,一直弄到了水渠边……”   陈二娘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小桥流水。   这等清幽之地哪里有?   曲江池有,终南山有。   长安城的其它地方都没有。   就像是一片钢筋混凝土的高大建筑中,突然出现了一溜中式园林庭院,那吸引力……   炸了!   王琦愣住了。   “去看看。”   陈二娘也去了。   当看到那一片清幽之地时,她呆立原地。   原先臭烘烘的地方,只是略微改造了一下,就变成了花园。   那个少年竟然这般多才吗?   多才也就罢了,他这奇峰突起的手段,让陈二娘觉得有些……心潮澎湃。   就在大家认为贾平安此次要倾家荡产,还得背一屁股债时,他不声不响的弄出了这么一个清幽之地。   就在大家等着看他的笑话时,陈二娘敢打赌,那个少年就在看大家的笑话。   “曲高而和寡!”陈二娘唯有用这句话才能释放心中的震撼。   王琦走了进去。   曲径通幽,草地看着就想坐下去,边上有桌凳,若是带着酒菜来此,吹着风,看着流水悠悠,那是何等的悠然。   谁都没想到!   王琦喃喃的道:“谁都没想到他还能如此!他还能如此!”   陈二娘站在他的身后,眼中却丝毫没有他的影子。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的微笑。   她从未见过这等大才的少年,那才华多的让人心颤。   心颤之后就是迷茫。   后世会追星,但陈二娘和贾平安却是站在了对立面。   她突然生出了个念头:当初若是跟着贾平安会如何?   王琦回身,神色平静,见陈二娘红晕满颊,就皱眉问道:“脸红什么?”   陈二娘下意识的道:“热的。”   她有些燥热难安。   我怎么会有这等想法呢?   羞死人了!   王琦冷冷的道:“再好的宅子,也得有命住才行。此处住着多疾病,就算是修建的富丽堂皇,那些人也不会回来了。”   “王尚书高见。”周醒欢喜的道:“某这便让人去传话。”   陈二娘不知怎地,竟然觉得有些空虚失落。   晚些王琦的话传了出去,原先的房主们纷纷出面证实,一时间,那一溜宅子都成了凶宅。   许敬宗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去寻贾平安。   “小贾!”   阿福给他开门,许敬宗随意的摸了它一把就进去了。   这个人类真愚蠢!   阿福出了大门,看着外面的田地,人立而起。   “阿福!”   阿福冲了出去。   贾平安在编写教材,许敬宗冲进来,怒道:“你还有心思弄这些?那些宅子卖不出去了。”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收了教材,抬头道:“为何?”   许敬宗坐下,拍打着桌子,“茶水呢?煮了茶水来。”   这个老东西,看着焦虑不安。   “有人说……不,那些宅子原先的主人都说住在里面经常生病,全家都是如此,邪性。你可知晓老夫听到这些话之后在想什么?”   许敬宗指指贾平安的身后,“老夫当时就回身看看自己的身后,觉得有一个脚不沾地的鬼在后面站着。”   贾平安饶有兴致的道:“那鬼定然是女鬼,身着白衣,长发覆盖在脸上,双手前伸……”   许敬宗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莫要说这个,莫要再说了。”   “许公放心。”   贾平安很是淡定。   “老夫放心不了啊!”许敬宗起身,拍着桌子,“老夫为了买那宅子,家里女人的首饰都当了。”   “安心。”贾平安觉得老许真的挺有趣的,“许公可信某?”   “信。”许敬宗的目光狐疑,“只是小贾,你莫要再忽悠老夫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公若是信某,此刻便去筹措钱财,此刻边上不少人家定然还想卖房,低价啊!抄底的大好机会……”   “小贾!”许敬宗心动了,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眼前的少年喜欢忽悠人,“你莫要忽悠老夫,若是……若是亏了,老夫一家子都要去喝西北风。”   “若是骗你,回头某接手。”   许敬宗回家去筹措钱,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把贾平安气笑了,“如此就别买了。”   “要买的,要买的。”   而后来了个男子。   “听闻武阳伯短缺些钱财?”   男子看着颇为狡黠,下巴一颗痔让人觉得不可信。   贾平安心中微动,“是啊!差了许多。”   男子开门见山的道:“某这里可以借贷……想要多少有多少。”   这特娘的是谁的人?   贾平安犹豫了半晌,“多少利钱?”   “一年十分。”   百分之一百的利息,堪称是高利贷中的高利贷。   贾平安叹息一声,“八分!”   “九分!”   “八分某就借一些。”   “好!”   民间有这等借贷,但八分利也算是了不得了。   “某有个要求。”贾平安说道:“利钱日结,何时还清钱,何时终结借贷。”   “好!”   男子回去,转悠几圈后,竟然到了周醒那里。   “郎君,那贾平安把利钱压到了八分。”   “他借了不少钱,家里空空如也,此次再借钱……”周醒摸摸脸,那里的针眼虽然好了,可他却依旧觉得隐隐作痛,“那些房子卖不了,他的钱就积压着,最后只能卖了长安食堂的股子,可依旧不够……到时某想看看他四处求人借钱的模样。”   身边的心腹笑道:“等他签了契约之后,就把消息传出去,人尽皆知,岂不更好?”   “妙!”   ……   贾平安借钱了。   借了不少钱。   上课时,李元婴一直欲言又止。   等下课后,他近前说道:“本王还有些钱,先生若是缺了,只管拿去。”   尉迟循毓也代表尉迟恭表态,“先生差多少,只管去家中拿。”   这是一种姿态,贾平安当然不能去拿。   “此事你等无需管。”贾平安说道:“下一节课你等要动手,都记得弄了纱巾来。”   “这是要干啥?”杨渊有些不解。   尉迟循毓说道:“莫不是要带着咱们去偷香窃玉?”   啪!   贾平安一巴掌扇去,板着脸道:“午后就出发。”   午饭后,贾平安带着学生们出发了。   皇城外,十余官员内侍混杂着在等候。   “陛下令我等跟着去看看。”   为首的是王忠良。   一路到了太平坊。   杜贺迎了上来,“郎君,那些愿意卖房的都买下来了。”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觉得这人疯了。   原来他借钱竟然就是为了买宅子。   长安城中如今传遍了,都说清明渠有鬼,特别是淤塞的那一段,附近的人家经常生病。这等凶宅万万买不得。   可贾平安竟然借了高利贷来买。   连李元婴都觉得贾平安脑残了。   “干得好。”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其中的一家宅子。   “去水井处。”   水井在前院的偏僻处,边上的青苔绿油油的。   “把水弄出来。”   十余学生受苦了,轮番打水,直至见底。   “戴上面纱。”   李元婴戴上面纱,觉得很囧。   “这不是女人吗?”   “把生石灰弄进来。”   有人挑着生石灰进来,众人不解。   “这是何意?”   贾平安回身,“今日某本是想给学生们上一课,诸位若是有暇也可听听。”   众人对新学本就好奇,纷纷说好。   “为何这一段的人家容易生病?”贾平安回想起后世的卫生大清理,“河渠被各种杂物堵塞郁积,那些杂物渐渐腐烂,每到夏季,因为热了,那些淤积的东西就腐烂的快,于是臭不可闻……”   学生们在专心听着。   王忠良在皇帝的身边,听到过贾平安不少骚操作,所以觉得不对劲。   娘的!   感觉贾平安好像要埋了谁似的!   ……   本月最后一天了……月票再不出手就作废了,爵士求票。 第311章 李治相助,教主第二   卫生历来都是和健康息息相关的大问题。   大唐人也比较重视卫生,比如说清明渠是河水,但长安人只是用于清洗洒扫等事。而饮用的都是井水。   井水比河水安全,卫生,这是最朴素的观念。   “那些郁积的腐烂东西渐渐污染了渠水,而渠水从地下浸透……这里要说到井水的来源,井水的来源分为两种,一种是潜水,何为潜水?就是就近的水源浸透而来,这里的水井便是如此,它的水源便来自于清明渠的水源浸透……”   尉迟·不插话不舒服·循毓突然明悟了,“先生,那些腐烂的水就浸入了水井,随后喝了这水的人就会生病。”   贾平安一直想收拾他这个毛病,李元婴的反应最积极,一巴掌拍去。   “本王代表先生教训你。”   李元婴说的理直气壮,等看到尉迟循毓一脸狰狞时,不禁有些后悔。   这傻黑小子不会暗地里对本王下狠手吧。   贾平安点头,一脸看看某的学生如何的嘚瑟,心中却暗恨,准备回头就收拾了这个家伙。   “竟然如此?可……如何证明?”有官员提出了质疑。   今日贾平安说要解开这一片百姓容易生病的根源,李治才派了人来。可贾平安开口就是他们不了解的东西,听的满头雾水的。   “若水井里的水来自于沟渠,那为何味道不一?”   长安的水井有的苦涩,有的甘甜。   “因为那些水经过的地方不同啊!”   一群蠢货,贾平安随口就忽悠了。   关键是……   “请了秦公来。”   秦平来了。   “请问秦公,以前家中的水井打出来的水,喝着如何?”   “甘甜。”秦平说道:“当年老夫还小,夏日贪凉,就直接打井水喝,那甘甜的,让老夫至今难忘。可后来就渐渐的变了,味道古怪,最近几年越发的不好喝了。”   “那些腐烂的东西渐渐浸透了进来。”贾平安知晓耳听为虚,“某有两个法子,其一,不喝生水,这是铁律。其二,消毒!”   “消毒?”   贾平安点头,“诸位请看。”   “撒石灰!”   水井里的水被掏空了,从上面撒石灰下去,边上有人瞅一眼,结果撒石灰的李元婴动作大了些,竟然把石灰扬了起来。   “某的眼睛!”   那官员捂着眼睛惨叫着。   “弄水来!这里有水!”   王忠良叫人把他扶过来,准备用先前打出来的井水洗眼睛。   “你若是想让他瞎了就用水洗吧。”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什么意思?”王忠良回身看着他。   “生石灰腐蚀性强,遇水就会强烈反应,灼烧……”   这群养尊处优的家伙,压根就没弄过生石灰。   贾平安弄了一把生石灰,抛洒在一碗水里。   嗤!   冒气了。   王忠良浑身一软,“那要如何?”   “取了油来。”   用植物油它不香吗?   植物油把眼睛洗几道,那官员惨叫道:“某定然瞎了,瞎了!”   “瞎不了。”贾平安看看眼睛,却是被腐蚀了,但不严重,养一阵子就好了。   “回家养着。”   有人扶了官员回去,王忠良问道:“这是为何?”   “说了……”贾平安本想说说了你也不懂,但依旧解释了,“生石灰遇到水就会发生反应,释放大量的热……”   那碗水有些热。   “那它为何能消毒?”王忠良觉得这个说不清。   贾平安深切怀念着那些学习的岁月,“因为许多病菌都有一种物质叫做蛋白质,生石灰遇水不但能发热,还能生成强碱……热不能消毒,而强碱却能让那些病菌的蛋白质失去活性,由此完成消毒。”   众人一脸懵。   贾平安苦笑道:“并非某不愿意解释,而是解释起来估摸着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某愿意听三天三夜。”一个官员看来很感兴趣。   “但你得从头学习。”   “可以,某好学。”   “是新学。”贾平安微笑道,“你得从头学习……那是一整套知识体系,你确定自己做好了准备?”   “体系?”   这是个陌生的词。   “对,譬如说某先前说的蛋白质,譬如说某说的病菌,还有生石灰如何生成强碱。”   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那官员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便是新学吗?”   “对!”   生石灰下去消毒,晚些不再取水。   “生石灰和水混在一起可有毒?”   “最后生成了另一种物质,井水反复冲刷数次即可。”   三日后……   消毒数次,清洗数次的水井再度蓄满了水。   “味道变了!”   王忠良尝了一口,讶然道:“虽说还有些怪味,但却有些甘甜。”   “煮开再喝。”   贾平安令人煮开了井水,随后煮茶,一群人在水井边喝了。   “……贾平安喝的最多。”   王忠良也喝了不少,“他就是吃饭般的喝汤,还让人加盐。”   “看来新学里果然有这等学识。”李治对国子监诸学并无兴趣,但却对新学颇有些好奇。   “贾平安说万物都有根由,水井里的水来源于地下的水,而地下水不能凭空而生,都是来自于雨水河水海水的浸透。为何有的井水甘甜,有的井水苦涩?一是要看水源,二是要看浸透的途径。”   “那些泥土岩石?”李治想通了这个道理,“朕记得当年有人说过,在西南看着清澈的溪水,可喝一口就觉着苦涩,随即会死人。后来有人往上去,发现源头有腐烂的树叶,还有颜色绚丽的石碓……”   这个道理一想就通。   王忠良觉得皇帝真聪明,“陛下英明。”   “宫中水井不少,用贾平安的法子,弄了生石灰来消毒。”   帝王永远都是最怕死那个人,李治恨不能用生石灰把自己的住所都消毒一遍。   宫中由此展开了一场消毒行动,生石灰丢进去,有宫人咋呼道:“好大一条鱼,翻白肚了。”   武媚离的远远的,身后张天下禀告道:“武阳伯消毒之后,当即就有人买了宅子,其它人还在观望……”   “陛下让人用生石灰给宫中的水井消毒,这便是出手相助。”武媚笑了笑,“他们挣了钱,要记得陛下的好才是。”   当宫中用生石灰给水井消毒的消息传来,那些宅子马上就成了香饽饽。   “他们抢着买,几个亲戚到了家中,说着多年的交情,阿耶说阿翁才能决断,他们就去求见阿翁,结果被阿翁骂了一顿……”   尉迟循毓看着很得意。   尉迟恭自从上次冒个泡后,又回去修炼了。   “我家的都卖了。”李敬业很惆怅,“某让阿翁留两个宅子,以后某好金屋藏娇,结果……”   他拉开衣裳,一转身,脊背上看到两条紫红色的痕迹。   “阿翁随手就是两棍子。”李敬业唏嘘道:“可一点都不疼,某觉着阿翁怕是老了,兄长,你上次说男人越老越不行,要不某去寻几个女妓来给阿翁试试?”   “英国公会打折你的腿。”尉迟循毓在李敬业的身上寻到了智商优越感。   “怎地,看某不顺眼?”年轻人就是这般,一句话不对头就要干起来。   尉迟循毓冷笑道:“某怕你不成?”   李敬业起身,“出去。”   “出去就出去。”   二人出去,李元婴问道:“先生不管?”   “不打死就成。”李敬业和尉迟循毓都是属于那等精力过剩的,打一架更好。   呯呯呯!   外面打作一团,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在观战,并给他分析了一番。   “李郎君力气更大,尉迟郎君多些变化。”   “那谁能赢?”   王老二装了个老司机,“当然是李郎君。”   话音未落,李敬业一拳捶到了尉迟循毓的肩头。   “住手!”   尉迟循毓蹲在地上,捂着肩头骂道:“你特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天生的。”李敬业一脸无敌的寂寞,唏嘘不已。   “谁能是某的对手?谁?”   里面的贾平安听到这话不禁莞尔。   “某。”   身后有人应声,李敬业一个蹦跳转身,然后挠头道:“公主莫要玩笑。”   高阳又发财了,小皮鞭上镶嵌了几块宝石,看的贾平安有些眼馋。   “宗室里不少亲戚都来寻我,说是那地方养老好,不卖给他们就是不尊老,我说不尊老就不尊老,怎么了?”   高阳就是个服软不服硬的性子,当然,贾师傅除外。   她不屑的道:“后来肖玲劝我卖了,一下挣了许多钱,这钱太多了也麻烦,看着就烦。”   贾平安单手托腮,“知晓为何能卖的这般好吗?”   高阳摇头,“我只要钱,其它哪管。”   “陛下在宫中令人用生石灰给水井消毒。”   贾平安觉得高阳不自觉,“挣钱了,记得给宫中送些好东西。”   人要有良心呐!   但贾平安不准备给。   “郎君,咱们家清淤花费不少,还借了钱,这卖宅子下来填补了亏空也没挣多少。”   杜贺很心痛,觉得自家郎君筹谋如此,竟然还落了白干,很不公平。   “别担心。”   贾平安压根就不担心这个。   “武阳伯可在?”   杜贺去开门。   门外是个中年男子,拱手笑道:“某是梁家的管事,奉阿郎之命而来。”   他回身,“带过来。”   杜贺还在不解,就见几辆马车缓缓而来。   “阿郎说了,小贾此次干得好,梁家挣钱不少,可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便是谢礼。”   一车车的钱财被拉了进来。   接着还有。   “某英国公府的。”   “某是……”   马车络绎不绝,杜贺喜的合不拢嘴,一迭声叫曹二赶紧弄了酒食来待客,又要带着人把钱财入库,顺带登记入册,忙得不可开交。   贾平安就是开始时出来说几句话,然后回书房。   清理完毕,杜贺来了书房禀告,“郎君,库房堆满了,若是再来钱,咱们家还得建造库房。”   这货得意的不行,随即清点送钱的人:“就公主没来。”   “那边别指望了。”   贾平安和高阳的相处方式无需如此,若是高阳送钱来,那反而落了俗套。   “郎君,某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人为何这般迫不及待的卖宅子呢?”杜贺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   “有人在背后撺掇。”   贾平安吩咐道:“把那放贷的叫来。”   晚些,放贷的男子来了。   “贾家从不拖欠,咱们按照契约上的来,一日一日的计算利钱,连本带利今日结清。”   那男子面色发绿。   若是短期借贷的话,八分年利真心不算高。   贾平安才借了没多久就还钱,他按理也挣了,可看着就像是把亵裤都亏了的绝望。   等他走后,杜贺有些好奇,“这人竟然这般和善。”   “他是在挖坑,本以为贾家半年内都还不清那些钱,如此利钱可观。可谁曾想某从未想过长期借贷,如此他目的落空,背后那人要哭了。”   ……   “王尚书,那贾平安弄了生石灰来什么消毒,那些宅子全卖出去了。”   周醒跪坐在案几之前,面色难看。   王琦放下针线,缓缓抬头,眼神竟然格外的冷,“生石灰可能消毒?”   “不知。”   “那些人惜命,为何会买?”   “说是宫中也在用生石灰给水井消毒。”   谁能有宫中的贵人们惜命?   王琦呆呆的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这么说……咱们的谋划全数落空了?”   “是!”周醒低头,那种羞辱感让他想发狂。   “他不但反转了局势,还利用咱们的钱去买宅子大赚了一笔,也就是说,他清淤的钱全回来了,还有赚头。”   王琦的目光下滑,看着桌子上的一根长针。   周醒身体颤抖着,“是。某本想在他绝望时给放贷,如此他会更艰难……”   “可你失败了。”王琦的面色渐渐发红,他喘息着,撕扯着衣襟,“某难受!”   陈二娘就在门外,她听到了这话,但却没有回身。   周醒赶紧过去帮忙,拉开了王琦的胸襟。   王琦喘息着,突然抓住了周醒的手腕,死死地盯住了他,嘶声道:“某可是败给他了?”   周醒下意识的道:“并未,咱们还没输。”   王琦冷笑道:“他可会摇尾乞怜?”   这人疯了!   周醒点头,“一定会。”   “某是王尚书!”王琦突然大笑了起来,“输了,此次某输了,他竟然想到把渠边改造为花园的手段,某不如!某不如他,哈哈哈哈!”   这人没疯!   周醒心中一松。   王琦握紧他的手腕,“可你却让人去借贷给他,愚不可及。你说,某该如何处置你?”   周醒心中一紧,“某愿受罚!”   王琦冷冷的道:“抬头。”   周醒抬头,王琦右手挥动。   尖锐的刺痛从脸颊处传来,周醒不禁惨叫了起来。   “啊!”   王琦用长针扎着他的脸颊,喘息着道:“无能之辈,害某丢人现眼,扎死你!扎死你!”   陈二娘听着这个声音觉得不对劲,太过癫狂,就看了一眼室内。   周醒跪在那里,仰头近乎于铁板桥般的,王琦手持做针线活的那根针在戳着他的脸颊。他脸颊潮红,眼睛发红,一边踹息一边叫骂……   陈二娘心中骇然,悄然躲开。   王琦自信的近乎于狂傲,但被贾平安一次次的打击,渐渐的竟然就成了这样。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就和人说了一声,悄然出门。   到了皇城外,她说有事求见百骑的贾平安。   守门的军士见她身材丰腴,不禁暧昧的道:“武阳伯少年英俊,你这倒也合适。”   什么合适?   陈二娘不解。   她就在外面站着,身后几个军士在闲聊。   “寻这等才好。”   “为何?”   “知道疼人。”   “就是太厉害了些。”   “武阳伯一看就是厉害的,难道会怕她?”   “也是啊!这女人丰腴,来寻武阳伯数次了,可见也是暗中喜欢他吧。”   “把暗中去掉。”   陈二娘觉得浑身发热,那种尴尬让她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二娘?”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陈二娘回身,“贾郎。”   这女人怎么面色绯红,一脸娇羞的模样?   贾平安下意识的就觉得她发烧了。   “贾郎,我有个亲戚犯病……”   “什么症状?”   这女人竟然来问这个,让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但要认真,要做出关切的模样。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专注,一脸关切,心中不禁有些小内疚。   “病人原先得意,后来失意,脾气越来越不好,还喜欢做针线,和人争执喜欢用针去扎人……他看人时,眼里冷冰冰的,只是发脾气的时候癫狂。”   “这是变态了。”贾平安随口问道:“男的女的?”   陈二娘犹豫了一下。   就一下,贾平安差点笑喷了。   病人原先得意,王琦号称尚书之才,可却无人赏识,这倨傲自信的让人无语。   后来失意,遇到贾平安后,王琦被数次打击,所谓的尚书之才顿成笑谈。   那货竟然开始绣花了?   “是男的。”话一出口,陈二娘就觉得浑身轻松。   “那是变态了。”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这等人喜怒无常,还心狠手辣,虽然是亲戚,可你要小心些。”   王琦竟然被他弄成了变态……   还玩针线。   贾平安瞬间就想到了教主。   ……   还有月票的书友……求票。 第312章 谁干的?   “什么是变态?”   陈二娘从未听过这等病症,有些迷惑。   “变态……”贾平安觉得这个词有些不对,但随口也能忽悠,“一个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变态的病人没了。别人高兴他可能会愤怒,他的心思和普通人不同,他会觉着世间所有人都会害自己,都不可信……”   王琦就是如此。   他现在不信任任何人,来个好消息大伙儿都兴奋不已,他却会冷冰冰的看着大家欢喜。   “你……真博学。”陈二娘真心的夸赞着贾师傅的博学多才,觉得这样的少年若是不走错路的话,以后六部有望……   这才是真正的尚书之才!   陈二娘恍然大悟。   “天下学问如繁星,多不胜数,某这不叫做博学,某只是踩在了无数前辈的肩上。”   陈二娘仔细琢磨着他的这番话,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   站在前辈们的肩膀上,还有什么谦逊能比这个更打动人呢!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贾郎……要谨慎些,奴是说,官场不易。”   贾平安笑道:“某知道,你也是如此,对了,你何时能出来?”   陈二娘霞飞双颊,“奴……那边有人盯着奴,奴不好出来太久。”   哥不是想睡你啊!   只是随口问你啥时候再出来见个面,你脸红什么?   贾平安无语。   但不能让女人下不来台,他深情的道:“某等着你。”   陈二娘觉得麻了一瞬,然后赶紧告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这是小圈子的对头,他是你的敌人、对手。   “贾郎,你此次弄了清明渠,可是故意的?”陈二娘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本来是贾平安的事儿,怎么就把他们给坑了呢?   “本来某无心如此。”贾平安知道要想忽悠人,就得九真一假,“可清淤花费不小,某借钱都不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贾平安洒脱的道:“某就想着把那片宅子弄一弄,本想让那些人家出钱,可最后就一家人出了……”   唯一出钱的就是秦平,贾平安就暗示他别卖宅子。   “某从不坑人。”贾师傅一脸诚恳。   “贾郎,奴回去了。”陈二娘有些木然。   二人难舍难分。   “小贾!”   许敬宗来了。   老许从宫中出来,一脸的春风得意。   “那女人是谁?看着颇为丰腴。”老许多看了远去的陈二娘一眼,“先前陛下说了,老夫在雍州刺史之职上兢兢业业,让老夫去礼部。”   “礼部侍郎?恭喜许公。”贾平安一本正经的拱手为他道贺。   可老许这等级别,要上也是尚书,给侍郎就是羞辱。   许敬宗指指他,“你就胡说吧,对了,回头老夫请客,都来。”   礼部尚书是正三品,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礼部尚书能经常出现在朝堂之上。   老许这门歪脖子炮要开火了。   ……   陈二娘回到了据点,王琦看着正常了,正在踱步。   周醒就站在边上,一脸的恭谨。他的脸上有些黑点,那是被针戳了之后,鲜血凝固后的点。   “去了哪?”王琦看似随意的问道。   陈二娘说道:“奴去寻了贾平安。”   王琦问道:“为何?”   “奴见你生气,就想去问问他那宅子之事。”   “他如何说的?”王琦冷笑道:“他定然得意非常。”   “他说……”陈二娘觉得他定然不想听,但却想说出来,“那扫把星说他开始本是无心,可清淤亏了钱,就想弄宅子卖……”   然后王琦和柴令武就上杆子让自家的关系逼迫贾平安买房,否则阻挠施工,做钉子户。   你看,人贾平安真的没想坑你们,是你王琦主动跳了下去,还大喊坑底真舒服。   王琦的面色平静,笑道:“有趣。此人狡黠,他的话不可信。”   陈二娘低头,“是。”   王琦进去,关上房门,里面随即传来嘭的一声。   陈二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醒也跟了进去。   “某想问问。”在陈二娘目露警惕之色时,周醒举手,“那贾平安说这番话时是什么神情。”   陈二娘想都不用想,“轻蔑。”   周醒情绪崩溃了一下。   “还有……”陈二娘回想了一下,“很是轻蔑!”   周醒笑了笑,转身,就在陈二娘身体放松时,再度回身扑了过来。   陈二娘被他抱住了。   “那个所谓的尚书已经不能人道了。”周醒喘息道:“某看到了,他如今已经不行了……你从了某,某以后照拂你……”   陈二娘深吸一口气,胸腹猛地瘪了下去。周醒的手随即松了一下。   陈二娘提膝。   “呃……”周醒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虚空,随即双手松开。   不知何时,陈二娘的手中多了细绳子,她把细绳套在周醒的脖子上,反身过去就背住了他。   周醒用双手去抓挠着,可那细绳已经陷入了他的肌肤里,无法撼动。   咯咯咯……   他奋力挣扎着。   当他开始翻白眼时,细绳松开。   噗!   周醒扑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颈,喘息着。   “你这个疯子,你和王琦都是疯子。某告诉你,跟着王琦,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某会看着你死无葬身之地……”   ……   老许换职位了。   宴请很嗨皮,老许喝多后甚至还来了一段舞蹈。   “小贾,来!”   许敬宗在招手。   宾客们纷纷起舞,就贾平安一脸纠结的摇头。   “来来来!”   许敬宗把他拉了起来,随即宴请达到了最高潮。   晚些散伙,贾平安上了阿宝,缓缓回去。   天已经黑了,金吾卫的查验了他的身份,随即放行。   远远的看到道德坊,贾平安觉得眼前有黑影闪动。   “保护武阳伯!”   包东习惯性的喊了一声。   雷洪拿出盾牌,刚举起……   叮!   箭矢碰到了盾牌,贾平安喝道:“冲杀上去!”   遇到对手别慌,更别静止不动,那是活靶子。   他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黑影就像是猴子般的灵活,一下就窜了出去。   “有刺客!”   包东放声大喊。   贾平安策马追杀,那黑影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当阿宝的速度起来后,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呛啷!”   贾平安拔出横刀,喝道:“止步跪地不杀!”   前方有金吾卫的喊道:“不得动手!”   这些家伙大概是想立功。   那黑影在高速奔跑中止步。   这个蠢货!   贾平安几乎可以判定,这一下他的膝盖废掉了一半。   果然,黑影回身刚想冲过来,半途就扑倒在地。   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包东下马控制住了黑影,雷洪在贾平安的身边警戒。   “是谁?”   金吾卫的列阵过来了,雷洪说道:“百骑武阳伯。”   对面过来一人验证身份后回身道:“是武阳伯。”   气氛一松,金吾卫的围拢过来,为首的笑道:“这人竟然敢刺杀武阳伯,看看是谁。”   一个军士抓住黑影的头发,猛地提起来。   一张惨白的脸。   “不认识!”   这个男子谁都不认识,贾平安说道:“此事金吾卫怎么说?”   为首的将领迟疑了一下,“我等带回去。”   这是程序。   贾平安说道:“若是被灭口……”   那将领有些优柔寡断,思忖良久,“罢了,交给百骑。”   贾平安当即令包东和雷洪把男子带回去,他自己却回家睡觉。   这事儿是谁干的?   贾平安想到了王琦,却觉得不可能。   若是王琦出手,那刺杀的格局不会这么小。   一个弓箭手就想来刺杀贾平安,这是把百骑当做是废物了。至少得有人在边上潜伏,从左右一起动手。   难道是柴令武?   贾平安也觉得不会。   好歹当年平阳公主和柴绍都是征战的好手,柴令武就算是纨绔也算是家学渊博,岂会这般简单?   那会是谁?   一直到入睡时,贾平安依旧找不到头绪。   ……   “郎君,少喝些。”   柴家,柴令武依旧在饮酒。   几个乐师在奏乐,两个女子在舞蹈。   他举杯仰头干了,巴陵见了叹息一声,“何苦如此?”   柴令武放下酒杯,突然笑了起来,“某是高兴。想到这等日子终将结束,某心中就不胜欢喜。”   巴陵给他斟酒。   酒水淅淅沥沥的进了酒杯,溅起酒花,巴陵看着,突然眼中有水滴滴在了酒杯里。   她抬头笑道:“妾身却是失态了。”   “美人珠泪,便是上等美酒。”柴令武举杯,洒脱的一饮而尽。   他出身高贵,自然有一股风流洒脱之意,巴陵见了不禁心神迷醉。   “无需担心那些。”柴令武握住巴陵的手,含笑道:“某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你只管等着就是。”   夜色深沉,巴陵被他看得俏脸微红,“好。”   柴令武松开手,淡淡的道:“那贾平安本就想买了那些宅子,咱们此次算是助了他一臂之力,说来也好笑……”   巴陵靠在他的身边,柔声道:“他只是个农夫罢了,如何能与夫君相提并论?在妾身的眼中,他连给夫君提鞋都不配。”   王悦荣就在下首伺候,本来在打盹,听到这话后不禁精神了起来。   农夫?   王悦荣想起了那个少年,觉得他的气质绝不是农夫。   在终南山时,那一夜她看的很清楚,贾平安看向巴陵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恭谨,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无知妇人。   他靠过来那一刻,王悦荣记得那模样,从容且带着不屑之意。   ——你竟然这般秀美!   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驸马!”   有人来了,禀告道:“驸马,先前道德坊那边有动静,说是有人遇刺,某请了坊正去问了金吾卫的人,说是贾平安遇刺。”   巴陵笑道:“可死了?”   柴令武放下酒杯,嘴角微微翘起,“这便是报应!”   来人说道:“那贾平安有百骑的人护卫,毫发未伤。”   柴令武淡淡的道:“知道了。”   巴陵说道:“晦气!王悦荣去拿了上次宫中给的好酒来,我陪夫君喝一杯。”   王悦荣起身出去。   行走在夜色中,她的脑海里全是刺杀两个字。   他可无恙?   那人都说了贾平安毫发无伤,可王悦荣依旧在想着这个问题。   取了酒后,她提着回来。   在拐角处突然蹦出来一个男子,却是家里的管事张显。   张显一直在觊觎她,以往王悦荣压根就不搭理。   可今日张显却喝了酒,上来就搂。   王悦荣避开,“滚!”   可张显却不依不饶的纠缠。   王悦荣疾步而行,张显追出一段就止步了,骂道:“贱人,回头再收拾你。”   从巴陵疏远王悦荣开始,这个漂亮的女人在府中的地位就不断下滑,否则张显哪里敢来骚扰她。   王悦荣进了大堂,把酒坛子送过去,然后欲言又止。   巴陵皱眉道:“有话就说。”   王悦荣低头,“先前来的路上,张显拦住了奴,说是……夜幕沉沉,一个女子危险,你可知晓光明所在?奴不知他想说什么,就赶紧跑了。”   巴陵微笑道:“夜幕沉沉,光明所在,夫君……”   柴令武说道:“你处置了吧。”   巴陵冷笑道:“拿了张显,送去乡下,嗯!”   有人应了。   从此世间再无张显此人。   ……   昨晚上贾平安想了许久刺客的来历,分析了一番局势,早上就起晚了些。   既然起晚了,他就干脆慢腾腾的吃了早饭。   “平安!”   外面杨德利在喊,贾平安说道:“某晚些再去。”   吃了早饭,然后再慢腾腾的去皇城上班,真是很惬意。   就如同是后世上班的路上看不到一个同事,那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爽。   当然,如果月底不扣钱就更爽了。   贾平安哼着歌,阿宝的步伐渐渐跟着他的节奏在变。   果然是一匹宝马。   但……   贾平安突然内疚了。   我竟然忘记了感谢萧淑妃。   他拍拍阿宝的脖颈,阿宝长嘶一声,很是快活。   前方来了一人,近前后,他咦了一声,“武阳伯?”   来人是兵部主事胡运,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去酒坊。   他这是去了兵部报到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胡主事少见啊!”   胡运看了一眼天色,不敢相信的道:“武阳伯此刻才去百骑?”   “是啊!”贾平安想起了上次胡运的正义之眼,不禁有些纠结。   “武阳伯!”胡运放低了声音,正义凛然的道:“你怎能迟到呢?你迟到不打紧,可百骑许多人都得等你去安排公事,你的心不难受吗?”   我的心好过的很!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竟然遇到了这个较真的能让杨德利自惭形秽的家伙。   到了百骑,邵鹏压根没有诧异他的迟到,“包东看着有些孤独。”   贾平安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包东坐在台阶上,孤独的翻着胡饼,然后咬一口,寂寞的让人唏嘘不已。   “老唐去了军中,咱也想他,可终究沙场才是他的归属。”   邵鹏起身,“咱去看看那个刺客,你弄完了赶紧去禁苑看看。”   “老邵你会刑讯?”邵鹏看着慈眉善目的,让贾师傅不禁想到了唐僧,难道老邵是以德服人?   “嗷!”   惨叫声让百骑的人齐齐打个寒颤。   “啊!”   “……”   惨叫声延绵不绝。   贾平安去看了一眼。   邵鹏手中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平静的道:“咱许久都没动过手了,先前只是熟练熟练,如今开始行刑,你可还有何要交代的吗?”   烙铁!   贾平安觉得老邵这个手法真心不错。   “某说!”   “咱还没开始动手。”邵鹏看了男子高高肿起的膝盖一眼,“那些人不懂规矩,动手就要打碎膝盖?如此不管如何松懈,人犯也逃不掉。你等可记住了?”   几个百骑应声,“记住了。”   邵鹏继续介绍经验,“其次便是烙铁,一旦动了烙铁,伤口容易烂掉,人犯九死一生。”   深度烫伤容易感染,贾平安没想到老邵竟然也懂这个。   “故此若是无需留活口,那便上烙铁,快刀斩乱麻!”   他举起烙铁,还未近身,男子就惨叫了起来,“是谢端!是谢端!”   “谢端是谁?”   贾平安走了进去。   邵鹏把烙铁放下,回身指指外面,“谢端的父亲……”   他走了出去。   贾平安心领神会的跟在边上。   “那谢端的父亲曾做过陛下的先生,但毕竟是刺杀,谢端逃不过流放之罪。可他为何要对你下手?”   我也不知道啊!   贾平安满头雾水。   晚些雷洪回来了,“那谢端前阵子卖了清明渠边的宅子给武阳伯。”   邵鹏仰头望天,“你说你整日坑人,这下可好,一下坑了个胆子大的,幸而谢端家中没什么好手,否则你昨夜难逃一劫。”   贾平安也不敢相信,“不至于吧,某想起来了,那谢家当时可是闹得最凶的,说是不买他家的宅子,他家的老人就去边上坐着,看某如何施工。”   卧槽!   邵鹏也傻眼了。   既然谢老先生曾是皇帝的先生,这事儿就报了上去。   随后就是抓捕和审讯。   李治叫了贾平安进宫。   “谢端嗜赌,有人拉了他去城外赌钱,一夜之间输赢十万钱只是寻常,谢端说开赌局之人还放贷,输光的赌徒都愿意去借贷……这朕不想管,可去赌钱的多有权贵。”   贾平安明白了,“开赌局之人若是不妥,就能利用高利贷来威胁欠债的权贵,若是要钱还好说,就怕他们胁迫那些权贵干些危害大唐之事。”   这个少年果然敏锐!   李治心中暗自满意,“谢端就是借了钱,那利钱很高,越滚越多,他把宅子卖了,并未去还钱,而是拿去继续赌……输光了。”   这手法很熟悉啊!   开赌场,随后还放高利贷,这是不给人活路的节奏。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去查此事,朕要看看是谁的胆子这般大!”   ……   本月最后的几个小时了,求月票。   另外:过了十二点就是下个月,巨唐求保底月票。 第313章 他们的眼……瞎了!   贾平安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谢端竟然是输红眼了对自己下手。   他告退,王忠良看着他远去,对身边人说道:“咱知道有人喜欢和外面传递消息,可今日的消息谁但凡传出去……打死勿论!”   身边的内侍赶紧应了。   “咱们也不敢呐!”   有人觉得王忠良想多了。   “不敢?”王忠良负手看着远去的贾平安,冷笑道:“有人想和外面的权贵们沟通,有人想用消息换钱,别问咱是如何知道的,再不收手,回头查出来全数打死!”   众人凛然。   稍后进去,王忠良叫了一个心腹过来,“你叫人盯着刚才那些人,看看谁急着和人联络的,记下来。”   内侍讶然,“这是兵不厌诈!”   王忠良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咱跟着好歹也学了些。”   这手段,这马屁,里面的李治看了他一眼,难得的点点头。   ……   贾平安才将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卫无双。   “无双。”   “连姓一起。”卫无双黑着脸,觉得这人的脸皮真厚。   “那显得太生疏了。”贾平安正色道:“咱们俩何等的交情,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某的心?”   卫无双真想一腿踢死这个不要脸的,但想到正事,就压下了火气,“谢端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都说那是个输红眼的……话说男人为何喜欢赌钱?”   这个问题……   “其实女人也喜欢赌钱。”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麻将大军,那叫做一个嗨,打的废寝忘食,打的夫妻反目,孩子闹腾。   “我怎么不知道?”长腿妹子昂首,一脸鄙夷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目光扫过她的身躯,“回头某和你慢慢的说。”   直至出宫后,贾平安依旧在回想着卫无双那一腿的惊艳。   一腿出,贾平安避开,接着第二腿连环踢出……   “腿真长。”   贾平安吸溜了一下,回到百骑后,就召集人议事。   “大唐律,在长安城中设赌是死罪,所以那些人要出城设局。”雷洪看着贾平安,目光中全是渴望。   咳咳!   那个贺娘子一直在贾家帮忙干活,竟然乐此不疲,贾平安也忘记了雷洪这一茬,此刻不禁有些内疚。   “民间设赌,抓到充军。”包东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那些人神出鬼没的……”   “盯住那些赌徒就是了。”这都不是事,后世那些人为了赌钱,跑荒山野岭去设局,那才叫做锲而不舍。   随后就是第一次行动。   为了稳妥,贾平安出动了三十余百骑,准备来个包抄。   “就在前面!”跟踪的百骑指着前方喊道。   “上马!”   战马在疾驰,很快围住了几间茅屋。   “出来!”   雷洪提着横刀走了进去。   “武阳伯,没人。”   贾平安进去一看,屋里竟然颇为考究,案几,凳子,还有煮茶的工具,甚至还有些精致的点心。   那茶水还在冒着热气,桌子上还有一张纸,贾平安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记的赌账。”   “他们发现了咱们之后就逃了。”   “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回城后,贾平安去禀告了此事,李治虽然并未呵斥,但明显的能看出来不大高兴。   搞砸了。   贾平安过几日又蹲到了机会,带着人突袭。   “武阳伯,人才走没多久。”   “追!”   百骑奋力追赶,很轻松的追上了一群权贵有钱人。   “呵呵!这阳光明媚,多好的日子,出来散散心,心情大好啊!”   “是啊!某看着这天气,就想吟诗一首。”   贾平安木然和这些人擦肩而过。   “哈哈哈哈!贱狗奴!”   有人在叫骂,但没有指名道姓。   百骑丢人了,大伙儿没精打采的,士气低落。   连续两次抓赌失败,李治的脸也挂不住了。   “就是简单的抓人,为何抓不到?百骑行动如此缓慢,这是故意通风报信?”   “朕再给百骑十日,若是查不到,便让千牛卫去。”   贾平安没有解释,回到百骑后,叫来了邵鹏商议事情。   “此事不对劲。”   邵鹏琢磨了许久,“那些人定然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一旦发现咱们的人就会通风报信。”   这个推理真不错,但依旧错了。   “可咱们是突袭!”   贾平安一句话就让邵鹏陷入了沉思,“战马疾驰,难道还比不过人的双腿奔跑?”   “是啊!”邵鹏觉得这事儿越发的诡秘了。   “陛下就给了十日,太短。”邵鹏皱眉,“要不……咱们直接抓人?”   “太冒险。”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无需担心,某有法子。”   随后贾平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外面沸沸扬扬的说着百骑抓赌失败的事儿,关键是,有当事人酒后炫耀……   “说百骑是狗,总是抓不到他们。”   许敬宗也闻讯来了,“若是不行,老夫让廖全弄些人手来帮你一把。”   你这话啥意思?   邵鹏怒了。   可他不了解老许的性子。   许敬宗看看那些百骑,一脸的纠结,“就这样的,能办成什么事?”   打人不打脸啊!   贾平安觉得老许天生就有作死的基因。   但他却没管。   等老许走后,包东来禀告了下面的情绪,“武阳伯,下面的兄弟们群情激昂啊!都说许尚书过分了。”   “刺激一下也好。”   “刺激一下?”包东不解。   贾平安说道:“一个机构,一个团体,若是长期波澜不惊,就会渐渐腐烂。你自家想想,原先的百骑可是如此?”   “是啊!原先的百骑懒懒散散的,陛下甚至想把百骑编为军队。”那事儿包东想起来依旧刻骨铭心。   “人皆有惰性,一个群体人人都懒懒散散的,新来的人也会被带动,最后和光同尘。”   包东觉得不对,“可武阳伯你却并未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这个词用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与旁人不同。”   前世他在铁饭碗单位待过些年头,从一个积极向上的青年,渐渐变成了一个懒懒散散的老油条。他自家也反思过,发现根源就在于带动。   整个群体都是懒懒散散的,能坐绝不站,能躺着绝不坐着,有活能不干就不干,干活不讲究效率和质量,完成数量就好……   这便是圈子文化,也就是酱缸文化,你跳进去了,要么和光同尘,要么就成为异类……   也有人反抗过,他的勤奋成为大家口中的笑料,说起来就是‘那个撒比以为这样能抢表现。’,‘他这是做给谁看的?’   一句话,在这种地方你若是想来个积极向上,马上就会成为异端。   后来那人直接就走了,毫不留恋的换了地方。   “都出去打探消息!”   贾平安一声令下,整个百骑都动了。   长安城内鸡飞狗跳,李治得知后却颇为赞许,“干得好。”   皇帝不喜欢死水一潭,但臣子们却希望按部就班。   于是在某一天早上,柳奭就拦住了贾平安,很正式的对他说道:“百骑闹腾的太过了些。”   贾平安微笑道:“柳相要不和陛下说说?”   这是不给面子!   皇城中人来人往,大伙儿都看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   柳奭否袖而去,晚些在朝堂上就发飙了。   “陛下,百骑在东西市四处闹腾,弄的鸡犬不宁。臣以为当约束。”   李治知道柳奭的意思,最近他在谋划让皇后过继陈王之事,在小圈子里上蹿下跳,想争取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   要想小圈子支持,柳奭就得给出好处,也就是投名状。   百骑始终是小圈子的眼中钉,从李治登基以后,就不断有人在说百骑的坏话,建议把百骑解散了。   李治曾经心动过,后来恍然大悟,知晓这是削弱自己的举措,就此不提。   柳奭此刻冲着百骑开火,就是给小圈子看的。   这人……钻营的手段不错,只是找错了人。   李治眸色微冷,刚想发话,却见一个人起身。   咳咳!   今日礼部有事要禀告,所以许敬宗也参加了小朝会。   李治不禁乐了。   朕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心腹呢?   许敬宗看柳奭一眼,觉得这人赌性不小,明知小圈子是皇帝的对头,却一心往那边靠。   小人!   老许瞬间代入了自己的人设,“敢问柳相可知道百骑为何闹腾?”   柳奭淡淡的道:“说是什么……查找赌徒。老夫听闻那些赌徒都在城外聚赌,为何去东西市?”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话说得好。   奸臣许要哑口无言了吧?   许敬宗嗤笑一声,“柳相可会查案?”   呃!   柳奭很想说会,宇文节都在给他使眼色,暗示他先吹嘘了再说。   可一旦他说会,以许敬宗的尿性,多半要喷。   老宇文,你这是想看老夫的笑话?   这个仇老夫记下了。   柳奭冷笑道:“不会。”   宇文节心中失望,他是想让柳奭说会,小圈子这等人才也有,回头给柳奭两个帮衬,许敬宗怎么刁难都无用。   “既然不会,那柳相怎知百骑在东西市查案是闹腾?”许敬宗此刻想到了那些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百姓,眼睛都红了,“柳相这般鸡蛋里挑骨头,莫非是同情那些设赌之人?”   柳奭板着脸,“许尚书孟浪了,老夫何曾说过这等话?”   许敬宗怒道:“那你刁难百骑作甚?”   柳奭冷笑道:“陛下给了百骑十日,可百骑做了什么?在东西市四处闹腾抓人,可设赌之人何在?这便是百骑的查案?若是如此,老夫家中的下人也能去查探一番。”   许敬宗拱手坐下。   好像是不对啊!   柳奭心中一个咯噔,肠子都悔青了。   他刚才被许敬宗气得够呛,不小心就失言了。   “陛下,臣孟浪了。”   柳奭不该说什么家中的下人都能去查探一番,这话把百骑比作是柳家的下人,李治顺势收拾他都没人敢说话。   “柳卿无心之过,无碍。”李治看着很和气。   但柳奭还是失分了。   李勣在边上看得分明,从开始柳奭就错了。   宰相们的言行受到了职务的影响,必须要彰显出自己稳重的一面,所以言行谨慎。   可许敬宗却不同,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仗着是皇帝的心腹,经常开地图炮。   一件事本是按照稳重的风格在进行,被许敬宗这么一掺和,这事儿马上就变味了。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见他神色轻松,突然就醒悟了过来。   许敬宗能成为皇帝的心腹,忠心耿耿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许敬宗能打乱朝堂的节奏……   朝堂的节奏一乱,皇帝就能见机行事。   啧!   谁说许敬宗无用?   李勣有些牙痛,觉得皇帝的心思有些偏了。   但看看长孙无忌等人,李勣知道,皇帝若还是按部就班的玩什么堂堂正正,不是成为隋炀帝第二,就是被架空,成为傀儡。   李治心情大好,晚些留下了许敬宗。   问了礼部的一些事后,许敬宗有些疑惑,“陛下先前为何不呵斥柳奭?”   那么好的机会,李治若是呵斥柳奭,就能让他威风扫地。   “太小。”李治淡淡的道。   许敬宗出去,许久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呵斥柳奭没用,作用太小,要动手就得雷霆万钧。   这个皇帝,果真外圆内方。   许敬宗觉得自己作为皇帝的心腹,迟早也能青史留名,心情大快。   “小贾。”他去了百骑,逮着贾平安就吹嘘了一番自己舌战群雄的英勇,最后催促他赶紧出手。   “若是人手不够只管说,老夫想办法。”   连李勣都派了李敬业来表达了关切之意。   贾平安依旧平静。   “武阳伯!”   十日期限的第八日,消息来了。   “那些赌徒出城了。”   包东忧心忡忡的道:“此次怕是难以避开对方的眼线。”   贾平安起身,把横刀挂上,“你可知晓军中的斥候?”   “知道。”包东也曾厮杀过。   “百骑去查,每每晚了一步,咱们是骑马,也就是说,除非对方能飞天遁地,否则也只能骑马去通风报信,那么……他们就在周围。”   贾平安走了出去,院子里站着一排排百骑。   “武阳伯!”   众人一声高呼。   贾平安按着刀柄,看了一眼麾下,“有人说百骑无用,连几个赌徒都抓不到,那些设赌之人甚至还放出风声,说哪日哪日开赌,这视我百骑为无物。连朝中的宰相也说百骑是在混饭吃。”   那些百骑面色涨红,鼻息咻咻。   “可某知道你等这段时日的辛苦。”贾平安亲手布置的天罗地网,他自己最清楚,“你等把长安城的几个城门外都清查了一遍,每日蹲在大太阳底下,吃着干饼,水喝完了也只能忍着,为的是什么?”   他突然怒吼道:“为的便是让那些看低我百骑的人看看,他们的眼……瞎了!”   瞬间,所有人面色通红。   百骑出动了。   “今日那些赌徒出了延平门,雷洪。”   “下官在!”雷洪出来。   “你带着十余兄弟乔装在延平门外盯着,但凡有骑马之人往设局的方向去,拿下再说话!”   雷洪大声应诺。   贾平安对邵鹏说道:“还请邵中官进宫给陛下说一声,百骑今日将会扣押些人。另外,若是发现有官吏或是将士涉足此事,某将马上拿人。”   这话杀气腾腾的,邵鹏心中一惊,“此事该提早说。”   “某前日就和陛下说过了。”   贾平安让邵鹏去只是打个招呼,提个醒。   这小子……手段果然了得。   邵鹏不禁苦笑着。   “包东带着三十人跟着某。其他人……”   贾平安的眼中突然多了杀机,“今日弄不好将会见血,你等是何人?”   百骑众人一怔,然后喊道:“元从禁军!”   这是百骑的骄傲!   他们是皇室最信赖的军队。   “晚些若是有令,对面哪怕是军中的同袍,也得动手!”   贾平安的话让人心中一凛。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当先出了百骑。   数十百骑跟在他的身后,人人带着横刀,杀气腾腾的。   “这是……要去抓设赌之人了?”   “估摸着还得跑。”   在那些目光中,百骑出了皇城。   城外。   雷洪带着人散在周围。   “注意周围。”   雷洪漫不经心的说着。   有百骑说道:“咱们在此守候作甚?既然乔装,那干脆直接乔装去抓人就是了,守着这里何意?”   雷洪摇头,“某也不知道,不过武阳伯的交代,做了就是。”   “有人出来了。”   一骑出来,却是走了官道,不是往左边去今日设局的地方。   晚些,骑马的人三三两两的出来,但去左边的只有一骑。   “跟上,拿下!”   晚些那人在更远处被拿下,简单问话后,消息传了回来,“是回家的。”   “先扣着。”雷洪依旧在盯着城门处。   他不知道贾平安这般布置是为何,但依旧深信不疑。   城内再出来一骑,这人先看看左右,这个动作让雷洪心中微动。   “盯着他。”   此人沿着官道而行,突然说道:“好热!”   他拿出了一块手绢擦汗,然后还把手绢甩了甩。   雷洪心中一动,目光在周围梭巡,“让咱们在后面的人盯着,但凡往赌局去的人,一律拿下!”   擦汗的男子缓缓沿着官道去了,雷洪令人去盯着。   晚些,贾平安带着人马来了。   “如何?”   雷洪说道:“一骑说是归家,如今扣下了,刚才有人出来,拿着手帕擦汗,动作有些夸张,下官令人去跟着。”   “这是分段报信,如此很难查出来。”   贾平安回身,“赌场那边暂缓……”   “为何?”   程达也来了,“此刻去抓,定然十拿九稳!”   “若是真想抓那些赌徒,第二次他们就逃不掉。”贾平安狞笑道:“某要抓的是通风报信的那伙人!”   ……   依旧一万五,求保底月票。爵士拜谢。 第314章 被李治上了一课   那个擦汗的男子一路慢悠悠的策马而行,等半个时辰后,回身看看身后没有异常,就策马掉头。   两辆马车就在不远处,车上带着大包大包的货物,一辆大车两个男子,不时笑骂几句。   人有贫富,有人富可敌国却郁郁寡欢,有人整日忙碌只能果腹,却乐观欢喜。   男子觉得这等人就是乐观的一类,让他很是艳羡。   路过前面一辆马车时,他多看了其中一个老人一眼。   只是因为多看了这一眼……   这特娘的……皱纹呢?   那须发斑白,可皱纹呢?   男子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老人就突然暴起,把他拉下马来。接着另一个男子打个呼哨,后面来了两骑。   “你等……”男子看看这些人,惶然道:“这里乃是长安城外,你等要作甚?”   老人狞笑道:“百骑拿人。你可知晓自家犯下了大事?等着剥皮抽筋吧!”   “可拿住了?”   贾平安来了。   “武阳伯,拿住了。”   贾平安下马走过来,微笑道:“报上你的身份。”   男子愕然,“你是……”   贾平安冷笑道:“你眼中的惊愕慌张告诉某,你慌了。不认识贾某,你慌什么?不做亏心事,你慌什么?”   男子看看左右,“某所犯何事?百骑……百骑何时能拿人了。”   “一开口就露出了官气。”贾平安觉得所谓的镇定大多是假的,没有经过那等反侦讯的训练,能一直保持镇定很难得,心理素质远超常人。   “你不是喊冤,而是质问百骑为何能拿人,这不是普通人的反应,说出你的身份。”   男子猛地挣扎了一下,身后控制他的百骑狞笑道:“耶耶擒人的本事乃是祖传,有本事你挣脱一个试试。”   “为何拿某?”男子面色潮红,这是紧张的表现。   “说,谁让你给那些开赌局的人通风报信?”贾平安指指边上,一行人偏离了官道,渐渐远去。   “不说?”几番询问男子都摇头,贾平安说道:“堵住他的嘴。”   “谁带了布团?”雷洪回身问道。   “某!”   “等等。”包东来了,见状说道:“某正好想换一双袜子。”   瞬间所有人都如中箭的兔子,往包东的反方向跳。   男子不知为何,但却知道有极大的危险在逼近自己,他嘶喊道:“某只是出城转转。”   “那便说了身份!”贾平安选择了上风处。   包东坐下,把一双袜子脱了下来。   男子吸吸鼻子,面色大变。   “来,张开嘴!”包东笑的很是惬意。   男子干呕了一下,“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某说了!”   男子喘息道:“某是金吾卫的小吏彭欢。”   包东心中一凛,“金吾卫?这是……这是勾结啊!”   雷洪却欢喜的道:“难怪咱们一出来就跑空,原来是金吾卫的人在庇护他们。咱们从百骑多出来些人,金吾卫的马上就知道了,随即令人通风报信……好手段!好手段!”   有人说道:“若是直接抓赌,怕是也查不出金吾卫之事。”   没有贾平安的隐忍,就抓不到幕后黑手。   “看好彭欢,其余的,和某去抓赌。”   贾平安一马当先,百骑纷纷跟上。   “武阳伯果真是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这等赌局的背后有人庇护。某还说怎地两次都抓不到,为何不乔装出去,原来如此啊!”   包东这几日频繁琢磨此事,给了不少建议,其中就有乔装分批出去,随后在半路聚集,突袭聚赌窝点的好建议,可贾平安不置可否,让他颇受打击。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估摸着陛下都没想到金吾卫的人竟然是幕后黑手,这一下咱们百骑可算是露脸了,前阵子说什么……百骑无用。咦!先前武阳伯说要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眼瞎了,那些人可不就是眼瞎了?哈哈哈哈!”   笑声中,众人一路疾驰,半路上遇到了拦截贼人的百骑。   “武阳伯,我等拿住了通风报信之人!”   贾平安点头,“干得好!”   阿宝许久未曾这般狂奔过来,一马当先,跑的酣畅淋漓。   当看到一片树林时,外面坐着两个男子,他们刚起身想叫喊。   “放箭!”   箭矢落在二人的身前。   阿宝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进去。   “跪下!”随后的百骑看住了他们。   树林的中间有一片空地,此刻这里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边上是一队歌姬在舞蹈,中间摆放了几张案几,一群有钱人权贵正在聚赌。   马蹄声压下了乐声,有人诧异回头。   “是百骑!”   “百骑来了!”   歌姬们动都不敢动,这事儿也和她们没关系。   十余名赌徒四散而逃。   “回去!”   百骑的人把长刀连鞘解下来,就这么抽打。   那些赌徒惨叫着跑回来,被驱赶着聚作一团。   周围渐渐被百骑围住了。   “是百骑!”   那个上次骂百骑是贱狗奴的赌徒面色惨白,“为何无人报信?你的人何在?”   开赌局的男子跪在那里,眼珠子乱转。   一骑出来,有人说道:“是贾平安!”   贾平安策马出来,目光锐利的盯住了那个赌徒,“上次可是你说百骑是贱狗奴?”   赌徒身体一颤,骂道:“你欲如何?”   “赌徒一律杖一百,没收浮财。”贾平安策马过去,猛地挥鞭。   “啊!”   赌徒惨叫着。   所谓浮财,就是指动产,比如说家中的各种值钱东西,实际上没收浮财类似于抄家。   所以赌徒抬头,不顾脸上的鞭痕,“没收浮财?”   一群赌鬼,竟然也不研究政策法规,被抓之后才知晓要被抄家。   一百杖下去这人就去了大半条命,再抄家,这人基本上就毁了。   这便是大唐版本的禁赌手段。   “武阳伯,有话好说,某这里有话要说。”   “武阳伯,某知晓是谁设赌!”   “武阳伯……”   赌徒们丑态百出,贾平安策马回去,“某并非想抓赌,只是有人骂百骑贱狗奴,某若是不来,百骑的名声谁来维护?尊严何以彰显?”   原来是这样?   一群猪脑壳此刻要疯了,方寸大乱。   包东使个眼色,众人不解,包东大怒,然后往后退……   还不懂?   有人恍然大悟,松开了手,他控制的赌徒就扑向了咒骂百骑的那人。   于是人人松手,顷刻间那人就被淹没了。   包东给雷洪挑挑眉,“这便是察言观色。”   雷洪骂道:“你迟早是个奸臣。”   包东得意的道:“奸臣也比你好,你还得等贺娘子出嫁呢!哈哈哈哈!”   想到贺娘子,雷洪精神头就上来了,上马追去,“武阳伯,等等某。”   贾平安带着人回到了皇城外,三十余骑下马整齐划一,他走在最前方,那气势当真是犀利。   “这是何意?”   有人觉得味道不对。   贾平安一路到了金吾卫,“百骑奉命拿人。”   门子纳闷,“百骑拿人?”   百骑啥时候能拿人了?   门子捂嘴想笑,贾平安眼神锐利,“陛下有令,你想抗命?”   他推开门子进去,三十余人行走在金吾卫里,那气势……   “百骑的来了!”   右边有人在喊,贾平安指着他,“拿下!”   两个百骑拔刀避过去,一脚就踹倒了喊话的人。   “凭什么?”   有人打抱不平,贾平安森然道:“百骑奉命抓人,此人通风报信。”   那人面色惨白,“某只是……”   包东用刀脊抽了他的脸颊一下,把下面的话堵住了。   贾平安看着前方那些面色难看的人,“把彭欢带来。”   彭欢带路到了一处值房外。   “程浩!”   里面有人问道:“谁?”   贾平安说道:“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贱狗奴!”   一声叫骂后,一个将领冲了出来。在看到百骑和彭欢时,他的脚软了,靠着门边强笑道:“某只是想挣点钱。”   “人人都想挣钱,所以才要用律法来限定能挣钱的范畴,程浩,你越界了!”   两个百骑过去带人,可程浩却瘫软成了一滩烂泥,竟然带不动。   “架走!”   换了两个力气大的,贾平安回身,依旧一马当先出去。   那些百骑何曾想到过能在金吾卫拿人,那种得意啊!   他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崇敬。   宫中,许敬宗正在舌战群雄。   “……国子监不思进取,老夫觉着就该少拨钱!”   礼部有管理学校的职责,老许一上任就冲着国子监开火。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知道许敬宗这是在为贾平安张目,堪称是狼子野心,狼狈为奸。   但这等事儿用不着他出马,否则他支持柳奭等人作甚?所谓首领,必然不会是赤膊上阵的那人。首领就该运筹帷幄,麾下众将领命冲杀。   现在就到了柳奭等人冲阵的时刻了。   柳奭说道:“国子监乃是大唐教授学子之地,诸多功勋之后呐!”   你许敬宗哔哔,可国子监的学生大多是权贵高官之子,削减国子监的拨款,你这是想得罪天下的高官权贵吗?   他觉得许敬宗会转进。   可许敬宗却目光炯炯的道:“老夫这几日一直在国子监暗访,上课期间学生玩闹,下课后三五成群去青楼吃喝玩乐,称兄道弟,这是学什么?老夫看这是在国子监里互相勾结!”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不和此人计较是对的。   这话直指国子监的弊端:因为那些学生的父祖地位太高,学里压根就不敢较真去管理他们,以至于乱作一团。   而所谓互相勾结,这个也确有其事。   但有的事可做不可说,那些学子的父祖听到这番话,许敬宗回头就得上了无数人家的黑名单。   但老许不怕啊!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竟然嘴角微微翘起,心中不禁一凛。   难道皇帝赞同许敬宗的建议?   那老夫岂不是站错了队!   许敬宗见他退缩,不禁大快,“老夫看把算学弄出来最好。”   这个过分了,把算学独立出来,国子监就成了权贵子弟学校,怎么标榜有教无类?   李治干咳一声,许敬宗瞬间就顺毛了,“可老夫却觉着不妥,还是留着吧。”   这人变换脸色之快,让柳奭也不禁瞠目结舌。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变色龙啊!   “陛下,武阳伯求见。”   关键时刻,贾平安来了。   晚些他被带了进来,见老许嘴角还残留着白沫,不禁倍感敬佩。   一人独挑小圈子数名大佬,就凭着这份胆略和忠心,李治和阿姐也得给老许一个善终。   柳奭正在憋屈,见他进来,想到他和奸臣许是一伙儿的,就忍不住说道:“陛下许了你十日期限,这是第八日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先前带人去查了聚赌之事,在城外设伏,抓获了传信之人,随后顺势拿获聚赌之人……”   干得漂亮!   许敬宗冲着贾平安挑眉,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让柳奭觉得有些恶心。   “随后臣讯问得知幕后人的消息,就去了金吾卫……”   李治微笑道:“朕一直在想,为何抓不到那些赌徒,赌徒也就罢了,可那些赌徒里有许多权贵,那些人曾是大唐的栋梁,朕看着曾经的栋梁迷失于赌博,心疼呐!”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这事儿不是我查出来的吗?   和你有啥关系?   李治含笑看了他一眼,“于是朕便给了百骑十日期限,这十日本就是朕给那些人的告诫,十日内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可终究有人不肯回头,如此,朕也算不得不教而诛。”   漂亮!   这脸皮厚的让贾平安暗呼漂亮。   关键的是不但脸皮厚,李治的心还黑,明明想借机弄些人立威,偏生要说的这般的悲天悯人……   这又厚又黑的手法,让贾平安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李治见他不说话,心中满意,“金吾卫能庇护这等人的,少说是街使吧。”   “陛下英明。”这一点李治确实厉害,“是街使程浩。”   李治叹息一声,摆手道:“程浩死有余辜,可那些赌徒中却有不少人才,朕心何忍?”   许敬宗起身道:“陛下,那等人输红了眼,什么事都敢做,哪里值当陛下垂怜?臣以为该严惩!”   李治神色黯然,“朕虽想宽容,可却知律法无情,如此,按律如何?”   宇文节说道:“陛下,赌博者杖一百,抄没浮财。在长安设赌者极刑,不过那些人是在城外。”   大唐的律法实际上也是人治大于法治,比如说主人不通过官府而杀有罪的奴婢,杖一百;杀无罪奴婢,徒一年。   但在实际操作中,奴婢类同于畜生,打死了也无人管。   李治叹息一声,“如此,杖八十,抄没一半浮财。至于城外……那也是长安!”   “陛下仁慈!”   众人都觉得皇帝真是不错。   可贾平安却知晓李治的心狠手辣。   那么这一系列都是表演?   李治主演,许敬宗倾情出演。   君臣二人你唱我和就把此事处置了,李治得了个仁慈重才的好名声,许敬宗继续在奸臣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嘶!   贾平安发现自己小看了老许。   晚些,贾平安正准备去感业寺转转,刚出皇城,就看到了数十男女跪在外面。   “多谢陛下!”   “陛下仁慈,杨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是什么意思?   包东问了守门的军士,回来说道:“是那些赌徒的家人,听闻陛下仁慈,减了二十杖,更是少抄没了一半浮财,都感动不已,来此谢恩。”   看看周围的人,少说数百,这数百人再散播出去,没多久整个长安城,甚至是整个天下都知晓了皇帝的仁慈。   晚些,那些赌徒被收监,准备杖责,有小吏漫不经心的道:“这杖责的轻重可是看人来,正好今日在的胥吏都是膀大腰圆之人,你等……危险呐!”   不谈力量说杖责的数目就是耍流氓。   有赌徒颤声道:“那可别打死了!”   小吏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生死有命,福贵……在天呐!”   那赌徒一个激灵,“某愿意出钱赎罪!”   小吏骂道:“某是那等贪婪之人吗?来人,拉出去,杖责!”   有人把此人拖了出去,马上外面传来了打板子的声音。   八十杖打完,此人竟然还能进来转个圈。   “屁股疼!”他本是个机灵了,转一圈后,甚至还蹦跳了一下。   这是打了八十板子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假打!   此人拱手说道:“陛下这般仁慈,可某的赌瘾很大。”   他痛苦的道:“若是留下浮财,依旧会成为赌注。若是没收了,某还能得了善终,恳请禀告陛下,把那些浮财都收了去吧。”   这样也行?   这些赌徒都明白了,这时外面有人说道:“这八十杖打下来,某浑身依旧是力气,下面是谁?”   这就是催命符。   一个赌徒喊道:“某要戒赌,请收了某的浮财去!”   “某也愿意戒赌!”   一群赌徒痛哭流涕的在忏悔,纷纷表示愿意将家中剩下的浮财全数交出来,以免自己还有赌资。   贾平安是第二天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就是皇帝?   前面仁慈的说只没收一半浮财,后面却用别的手段把剩下的一半浮财给全都拿到了手中。   仁慈之名依旧响亮,但钱财已然收入囊中。   贾平安明白了。   那些权贵的死活李治压根就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钱。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我好浅薄!   贾平安觉得自己被李治上了一课,浑身冰凉的缩在值房里发呆。   “武阳伯,陛下赏赐。”   李治赏赐了贾平安一匹小金马。   送来赏赐的内侍饶有深意的道:“陛下说了,要奋蹄扬鞭。”   ——少年,要好好干啊!   贾平安笑道:“多谢陛下,臣定然兢兢业业,死而后己。”   回过头,包东看了一眼金马,说道:“咦!这不是抄没赌徒浮财中的那匹金马吗?某当时还说果真漂亮。”   卧槽!   贾平安傻眼了。   李治竟然连赏赐都是借花献佛,直接把抄没的财物赏赐给了他。   ……   月票、推荐票。每天更新一万五,两月了,爵士理直气壮的求票。 第315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贾平安一直认为帝王的狠辣是渐渐练就的,可在李治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个速成的帝王。   邵鹏就像是个得道高僧般的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偶尔喝一口,“听闻你家阿福不吃肉,就像是绵羊一般。可你要记住了,帝王吃肉,若是无肉可吃,帝王便会吃了臣子,吃了百姓,吃了天下……”   贾平安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今日的消息在看。   “咱在宫中多年,也听闻过许多事,但凡帝王,就没有一个仁慈的。帝王……”邵鹏喝了一口茶水,“帝王的仁慈给的是天下,而非某个人。”   “这才是明君。”贾平安没看到值得重视的消息,就放下册子,伸个懒腰,“当帝王把更多的仁慈给了某一些人时,这个国家就危险了。帝王的决策,当是惠及大多人。”   “但惠及大多人时,必然会有损小部分人。”邵鹏觉得贾平安有些天真。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他有些迂腐,“可这个世间从未有一个决策能惠及所有人。”   “某去感业寺了。”   邵鹏坐在那里笑着。   “邵中官。”   一个百骑进来,面带难色。   “男儿大丈夫,说话!”邵鹏皱眉。   百骑低声道:“某家中有些难事……阿耶生了病……”   “差多少?”邵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差……”百骑有些难受,“差了一贯多。”   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   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带着一个包袱。   “太重了些,你自家带回去。”   百骑抬头,“邵中官……”   他的眼中有泪花闪烁,“某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咱是陛下的人,在此是监督你等做事,你别害咱啊!”邵鹏板着脸,“别说什么感激,什么报答,你那是在害咱,明白吗?出去!”   百骑低头,转身时抹了一把泪。   邵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不是包东煮的就是不好喝。”   ……   “住持。”   正在自己房间里盘腿打坐‘修炼’的苏荷飞快的把油纸包包好,随后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渍,说道:“进来。”   房门内推来,好人说道:“住持,明玉腹泻的厉害。”   苏荷起身,“去看看。”   明玉属于先帝的女人,此刻躺在床上,屋里很臭。   “住持!”   几个女尼在照看她,见苏荷来了,其中一人说道:“住持,明玉拉的厉害。”   苏荷近前看了一眼,见明玉面色惨白,就问道:“可是吃坏了肚子?”   明玉点头,虚弱的道:“住持无需管,先帝去时我就该去了,来此偷生数载,足矣!”   “能活着为何要死?”苏荷板着脸道:“你死了,家里的亲人会心疼……”   明玉笑的很是苍凉,“没了,都没了,从进宫开始,亲人就没了。一旦牵扯上了利益好处,这亲人就变成了商人,没了,都没了!”   “那也得为自己活着!”苏荷起身,“等着。”   “住持。”好人跟着她出去,“此刻去只能走芳林门,可宫中不一定会出医官。”   “他们都巴不得这里的女人死光了。”苏荷板着脸:“你看好寺里,我去。”   苏荷在禁苑里奔跑着。   马蹄声传来,她抬头喊道:“武阳伯!”   贾平安笑着出现了,见她的模样就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苏荷急切的道:“明玉腹泻的厉害,我要去求医官。”   这里到玄武门不近啊!   贾平安回身,包东喊道:“咱们先去感业寺。”   这货愈发的有佞臣的天赋了。   等他们人一走,贾平安伸手,“某带你去。”   苏荷没有丝毫犹豫,伸手被贾平安拉了上去。   阿宝嘶鸣一声,显然并不喜欢带着两个人。   贾平安踢了它一下,在禁苑中疾驰着。   “她是吃坏了肚子,看着面色白生生的吓人。”苏荷心中焦急。   “那还好。”贾平安的态度很轻松。   贾平安没有带她去芳林门,而是去了玄武门。苏荷的请求被递交进去,但说不知多久才有反馈。   “回去吧。”   贾平安知道宫中对于那些女人的态度,不死不活最好。   苏荷不肯,贾平安说道:“你再不回去,那明玉怕是就撑不住了。”   一路回到感业寺,苏荷急匆匆的去了后面。   “又拉了三次。”   明玉看着很严重,苏荷急的直跺脚。   “怎么办?”   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往外走,刚到院门时,就撞到了贾平安。   这个傻女人啊!   “站住!”   苏荷止步,但看着却倔强。贾平安问道:“可是想进宫?”   苏荷点头,“宫中不该坐视她们如此,我想……先帝也不忍心见到她们这般落魄。”   先帝会希望她们去陪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贾平安不想破坏她心中的那些坚持,“此事……某有个法子。”   苏荷的眼睛亮了,“什么法子?”   “可有木炭?”   “有!”   “再去弄些盐来。”   贾平安去了厨房,把木炭碾成末放在水里……   呃!   做饭的女尼目瞪口呆。   苏荷也颇为不解,只有好人,她坚定的道:“武阳伯定然有办法。”   水开了,贾平安把盐放进去,随后搅拌。   炭末被搅动,水看着有些发黑。   等盐全化了之后,贾平安把水舀了一部分在大碗里,叮嘱道:“给明玉喝,一直拉就一直喝。”   苏荷问道:“这是何故?”   这黑乎乎的水怎么喝?还吃木炭。   贾平安说道:“腹泻会带走体内许多东西,此刻她必须要补充这些。至于木炭,据闻能吸收毒素,反正喝了也没坏处。”   这人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呢?   外面等候的女尼有些愤怒。   苏荷接过碗,急匆匆的往后面去。   “明玉,喝……喝药。”苏荷不知道这个该叫做什么,但此刻死马当做活马医,也只能如此了。   “难喝!”明玉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苏荷皱眉道:“想活命就喝。”   明玉笑道:“主持,我……真不想活了。”   她不够虔诚,所以寻不到心灵的依托。   苏荷按住她的手,“可我为你差点就和玄武门的守将吵架,你若是不活,你对得起我吗?”   明玉看着她,突然吸吸鼻子,“所有人都觉着我们该死。”   苏荷认真的道:“可我不觉得,武阳伯也不觉得。”   好人说道:“这是武阳伯给的方子,赶紧喝吧。”   “好!”   明玉开始喝‘药’。   “又拉了。”   里面一直闹腾着。   “明玉睡着了。”   苏荷担心的摸了摸她的脉搏,虽然弱了些,但还算是稳定。   这一夜她就守在这里。   当明玉睁开眼睛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打盹的苏荷。   “住持……”   “你醒了?”苏荷睁开眼睛,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你觉着如何?”   明玉感受了一下,“就是有些虚。”   “拉多了。”苏荷渐渐清醒,然后欢喜的道:“你这是好了?”   明玉含笑道:“好了,定然是好了。”   苏荷起身出去,“明玉好了!”   众人纷纷而来。   “竟然好了?”   “那武阳伯弄了什么好药方?”   大伙儿都很是欢喜。   刚到感业寺时,她们失落,内心里各种负面情绪郁积着,一点小事就炸了。   可渐渐的,当那些幻想消失后,人终究要面对现实。   当一个看来必死的同伴在她们的眼前活了过来时,那种感觉让几个女尼不禁热泪盈眶。   人在孤寂的时候格外的需要心灵力量,而明玉的恢复在她们看来就是奇迹。   苏荷就站在那里,笑的格外的欢喜。   这个住持……   想到苏荷为明玉奔走,还守了她一夜,众人心中都多了些情绪:信任、感动……   “医官来了。”   宫中的反应姗姗来迟,一个医官打着哈欠进了感业寺,“人呢?在何处?某看看还得赶紧回去。”   一群女尼在看着他。   医官楞了一下,这个和他想象中的待遇有些差别。   按照他的想法,此刻一来就该是众星拱月啊!   可这些女尼的目光为何这般冷淡呢?   “咳咳!”   他干咳两声,涛声依旧。   “人呢?”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事儿是昨日发生的,若是那病人腹泻不止,现在……也该去了。   他有些内疚,“某来晚了。”   但这事儿真的不怪他,宫中早上才通知他,他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腹泻不止颇为难治。”医官觉得自己需要安慰她们一下,“就算是某昨日赶来,也不敢担保一定能治好。”   苏荷上前,“明玉已经好了。”   “好了?”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医官失态的问道:“是哪位出手治的?用的是何药方?”   苏荷想到了贾师傅那不负责任的态度,不禁就笑了,“是武阳伯,药方……他就在厨房里寻摸了些东西,煮开给明玉喝就好了。”   “厨房里的东西?厨房能有何东西?”医官要疯了,“菜蔬?菜蔬治不了腹泻。姜蒜也不成,那还有什么?”   苏荷看他抓头有些可怜,就说道:“就是盐和炭末。”   医官瞪大了眼睛,“就这?”   苏荷点头,她是娃娃脸,大眼睛,一点头,让人不禁就选择了信任。   医官背着木箱子缓缓回身。   就这?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见鬼了。   回到宫中,这个消息被禀告给了李治。   “武阳伯就用盐和炭末熬煮了一锅水,让那明玉不停的喝,最后就好了。”   王忠良唏嘘道:“武阳伯竟然会医术,果真是了得。”   李治也颇为意外。   他想到了一件事,“记得有人昨日来请了医官去,家中人也是腹泻,让他们试试这个方子。”   ……   贾平安得知明玉恢复了之后,觉得自己算是积德了。   他很文青的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偷个懒来庆贺一下。   刚靠在打个盹,房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贾平安抬头,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模样,等看到是包东后,就骂道:“若是没有一个好理由,你就等去巡街吧。”   包东一脸八卦的道;“武阳伯,他们说许尚书提议减少门荫的人数。”   卧槽!   贾平安一下就清醒了,“他疯了?”   不对!   贾平安觉得老许不会主动弄这事儿,那么多半是皇帝让他抛出这个议题。   门荫制度并非大唐首创,而门荫制度针对的主要是上等人。   比如说宗室、皇亲、勋官、爵位、品官……这些人都是门荫的范畴,也就是说,你若是在这个行列之内,那么就不必担心子孙的前途。   比如说贾平安这个武阳伯,以后就有资格为子孙要官,这妥妥的就是铁饭碗。   这些人可以归纳为‘特权阶层’,力量强大,人多势众……   老许头铁,竟然敢去触碰这些人,疯了?   贾平安赶紧去打听消息。   朝中。   许敬宗被喷的毫无还手之力。   门荫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老许一竹竿就捅了马蜂窝,扛不住了。   李治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微叹。   终究是难啊!   “你进言此事为何?你可知此事会为陛下带来非议?”柳奭呵斥的痛快淋漓,“若是天下人非议陛下,你可知后果多严重?”   许敬宗木然。   这是李治的交代,他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就上了。   这个试探惨败。   许敬宗偷瞥了皇帝一眼,见他毫无动静,就知晓自己背锅的时候到了。   但背锅要背的有价值。   许敬宗代入了人设,刚想咆哮,就听边上的长孙无忌说道:“老夫来说说。”   这是要对老夫发动总攻了?   许敬宗冷笑着,输人不输阵,有本事就骂。   老夫骂不还口!   长孙无忌看了李治一眼,又看了众人一眼,淡淡的道:“门荫之制起于多年前,兴于前隋,盛于大唐。门荫入仕者多不胜数,宗室、皇亲、勋官、品官……官员日多,钱粮也给的越多,老夫以为……削一些正当其时。”   殿内很安静。   许敬宗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长孙无忌竟然会支持这个提议?   减少门荫的数目,对于小圈子来说损失也不小,从长孙无忌以往的作风来看,他该坐视柳奭等人阻拦此事。   柳奭也懵了。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再议!”   晚些出去,柳奭追上去问道:“相公,为何如此?须知群情激昂啊!”   长孙无忌步履从容,“有些事必须去做!”   宇文节说道:“相公要不歇息几日再说?”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夫失心疯了吗?”   “不敢!”   回到值房,长孙无忌就开始写奏疏。   奏疏写好,按照程序送去门下省。   这事儿随即就传了出去。   群情激昂啊!   长孙无忌随即被集火了。   各种弹劾如雨点般的倾斜而下。   贾平安感觉自己在看一出大戏。   长孙无忌开始火力全开。   以往这位宰相一直是装菩萨,此次发飙堪称是史诗级别的。   小圈子为此举办了聚会,长孙无忌目光炯炯的道:“公还是私?这是你等要仔细斟酌之事。陛下年轻,可却有明君之相。权贵们从大唐拿到了太多好处,不要只想着拿好处,而不知回报。那样的臣子……并无公心,如何能重用?”   这话一击致命,把权贵们的自私自利批驳的体无完肤。   但这话并不能让那些人消停。   宇文节破天荒的在朝堂上反对长孙无忌。   柳奭在沉默。   外界暗流涌动。   就在这个时候,薛万彻回到了长安。   “某病了。”   他特地来百骑寻了贾平安,一瘸一拐的,“陛下恩准,某回长安来治脚疾。”   瞬间一条线就被勾了起来。   薛万彻回京!   他坐下后,眼中全是桀骜,“某立功无数,可有人说某有怨言,于是陛下把某弄到了宁州去,太过刻薄了!”   这货疯了。   贾平安只是含笑听着。   晚些薛万彻走后,贾平安也坐不住了,说有事出去。   刚出了皇城,正好遇到了两个男子。   “武阳伯!”   贾平安下马拱手,“还未请教……”   那个年轻男子猛地跪下,贾平安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他起来,“这是为何?”   那个中年男子拱手,“老夫前几日腹泻不止,医者也无可奈何,自忖必死。可宫中给了武阳伯的方子,只是两日老夫就好了,这等再造之恩如何不谢?”   那个方子竟然奏效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做郎中的天赋。   二人千恩万谢,最后力邀贾平安去家中做客。   “某还有事,改日吧。”   贾平安真的挺忙的。   晚些他去了高阳那里。   “武阳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高阳坐在榻上,天气有些热,里面不知道穿了什么,外面薄纱一罩,入眼全是肉。   “最近可有人寻你?”   贾平安坐下问道。   高阳昂首,“有,多了去。有人寻我去打马毬,有人寻我去曲江池,有人寻我去饮酒……”   姐很忙。   贾平安皱眉,脸渐渐拉了下去,“是正经事!”   硬汉附体了。   这才是小贾啊!   高阳说道:“有,王悦荣来寻我,说房家最近有好事,说什么爵位能过来。”   是了!   这是利诱。   历史上的高阳为啥会掺和进了房遗爱等人的谋反案里?   因为这个女人蠢!   房玄龄去后,梁国公的爵位落在了房遗直的头上,这个没啥可说的。   可不知为何,高阳和房遗爱为此和房遗直争执。   这事儿……   不对!   贾平安突然脊背一寒,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什么叫做爵位能过来?   长子继承爵位,这个谁都无法逆转,高阳疯了才会去争夺这个。   唯一的可能是房遗爱等人在谋划造反,一旦成功,论功行赏之下,梁国公的爵位自然就成了新帝给房遗爱酬功的一个奖励。   而长孙无忌为何当了几年的菩萨,也就是幕后总导演后,突然跳了出来,一竹竿捅了权贵们的菊花?   这是自污!   他为何要自污?   借助一个案子来干掉包括亲王在内的多名对手,这样的行径在哪朝哪代都是权臣的标配。   他此刻自污,事情发生后,想说他是权臣你得打个问号。   ——哪个权臣会去得罪天下的权贵!   柴令武和房遗爱等人还觉得自己聪明,可却不知道这事儿都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   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此次谋划的天衣无缝。   可贾平安对此一清二楚。   贾平安盯着高阳,认真的道“从此刻起,你不得去柴令武家!”   ……   现在投月票的限制放开了,有粉丝值的,投票限额提升。弟子好像能投十几票了。 第316章 自取灭亡   “老臣无惧!”   朝堂上,长孙无忌神色从容,压根就不畏惧那些攻击。   舅舅,你比朕还厉害!   李治只是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知道自己扛不住这种规模的攻击。   这说明了什么?   舅舅大义凛然?   不,这只能说明舅舅身后的力量强大。   但……   为门荫人数去捅天下权贵的马蜂窝……舅舅,你当朕是傻子吗?   没有重大利益就去捅人,这不是有担当,而是蠢。   舅舅想干啥?   李治在琢磨着。   晚些众人散去,长孙无忌留了下来。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楞了一下,心想你看俺做啥?   长孙无忌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干咳一声。   王忠良依旧不解。   这个蠢人。   长孙无忌说道:“老夫与陛下有话说,你且出去。”   皇帝的身边人竟然这般蠢,可想而知皇帝的智商也高不到哪去。   长孙无忌含笑看着王忠良目视李治。   李治点头。   等王忠良出去后,长孙无忌才上前,眼中多了凌厉之色,“当年你为皇子时,那些兄长争权夺利,为了这个位置不顾兄弟情面。如今你登基为帝,他们会如何?可会长久蛰伏?”   李治木然。   长孙无忌叹息道:“雉奴,但凡争夺过这个位置的,他的心一生都不会平静,但凡有机会就会图谋……”   李治叹道:“其实……那些朕都忘了。”   这个外甥心又软了,长孙无忌皱眉道:“魏王李泰最为阴险,当年若非是他,太子岂会如此进退失据?老臣想……”   李治看去,只见长孙无忌双眼眯着,一股凶光透了出来,随后挥手……   李治面色微白,“万万不可!魏王毕竟是朕的亲兄长,此事不可!”   “雉奴!”长孙无忌大怒,再近前一步,“你读书无数,当年先帝也曾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你看看史书里那些心软的帝王最终如何?有几个得了善终?你要记住……帝王无情!”   帝王无情!   李治捂着脸,“舅舅……此事……此事万万不可!”   长孙无忌跺脚,“你这般优柔寡断如何能成事?魏王当年说杀子传位与你,这是对你动了杀机。但凡涉及这个位置的,不见血……那是什么帝王!”   李治深吸一口气,眼中有坚定之色,“舅舅,魏王是朕的亲兄长,不可动!”   长孙无忌看着他,见他神色依旧坚定,才叹息一声。   “迂腐!”   李治看着他出了大殿,神色渐渐平静。   身后出来一人,正是沈丘。   “陛下,长孙无忌并无歹意。”   李治微微点头,沈丘消失在后面。   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叫了郑远东来。   “见过相公。”   郑远东见长孙无忌面带微笑,就凑趣问道:“相公这是遇到了喜事?”   “算是喜事。”长孙无忌笑着,随即话锋一转,“无情的帝王固然能让国家兴盛,但臣子却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生恐自己成了帝王的刀下鬼。帝王仁慈……臣子也能放手施为,好啊!”   郑远东笑道:“帝王无情,臣子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告诉他们,褚遂良被惩罚的已经够了,上奏疏,让他回来。”   郑远东应了。   等他出去,长孙无忌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吟吟的哼唱着,竟然是近几年难得的轻松模样。   ……   王大娘要生了。   等贾平安回家时,就见杨德利蹲在自家外面发呆。   “平安,某有女儿了。”   “也好。”生儿子是好,女儿是也好,后世许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表兄别担心,以后继续生就是了。”   这年头没有养老保险,没有医保,更没有电话,若是没有儿子,嫁出去的女儿真的和泼出去的水一个样。   所以为了老有所养,必须得有儿子。   杨德利摇头,“某不担心这个,某只是有些慌。”   “慌什么?”贾平安觉得表兄这是初为人父,太过激动了些。   杨德利说道:“孩子看着皱巴巴的,好丑。平安,某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   贾平安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孩子就是如此,过些时日就白白嫩嫩的。”   “果真?”   杨德利眼前一亮。   “真的不能再真了。”贾平安其实有些心虚,王大娘的肌肤遗传了王学友的黑,表兄也不白,要是这个女儿遗传了这些……   杨德利随即就精神抖擞的去看女儿,抱起襁褓怎么看都看不够,“大娘子看着就是漂亮。”   赵贤惠过来照顾,闻言诧异的道:“先前我说孩子出生时就是这般,你还嘀咕什么好丑,如今怎么又想通了?”   杨德利理所当然的道:“平安说过些时日就好了。”   合着老娘的话是屁,贾平安的话就是敕旨?   赵贤惠气得想踹他一脚。   “武阳伯来了。”   王家的亲戚来了不少,有人见贾平安进来,就有些拘束的起身相迎。   这位年少封爵武阳伯,据闻还是个大儒,她们觉着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贾平安拿出了贺礼。   “这是玉如意?”   有人惊呼。   杨德利搓着手道:“你送这个作甚?不如送什么百鸟朝凤。”   这个憨憨表兄。   可赵贤惠也是如此。   由此可见人人都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有王家的亲戚说道:“武阳伯以后定然能做了宰相,若是得力,弄不好大娘子能进宫呢!”   进宫伺候皇帝,生个儿子封王……   这女人一辈子若是如此,不就是圆满了吗?   贾平安说道:“孩子给某看看。”   他接过襁褓,看了看这个小侄女,说道:“大娘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一生如意。”   这便是他送礼物的寓意。   什么荣华富贵,不如平安喜乐。   他告辞回去,身后一群女人沉默着。   “如意?这个兆头好。”王学友带着王大锤来了,捻着胡须说道:“平安的意思是说……他希望大娘子以后能平安喜乐,万事如意,但莫要去求什么富贵。富贵这东西啊!可遇不可求,一旦求了,你就会低头,人一低头就不会快活。”   侄女的出生给贾平安带来了一份新的快乐,也带来了烦恼。   “武阳伯。”   张天下悄然来到了贾家,“昭仪问你,杨德利都有了孩子,你还要等到何时?”   贾平安纠结的道:“还早。”   现在就成亲,他还怎么潇洒?   张天下话锋一转,“最近皇后很是活跃,慈眉善目的,经常和陈王在一起。”   贾平安知晓那话儿来了。   “昭仪在琢磨此事,却不得要领。”   谁也想不到王皇后会用这一招来破局,所以当旨意一下时,都傻眼了。   萧淑妃,包括武媚攻击王皇后的一个重要罪名就是无子。   皇后无子就是母鸡不下蛋,怎么做皇后?   王皇后也因此而翻身了。   但这只是错觉。   在李治的眼中,她就算是生了儿子也不配为后。   所以此刻看似得意的操作,以后反而成了引发废后的绊脚石。   “皇后无子……”贾平安淡淡的道。   张天下身体一震,拱手,“咱这便回宫了。”   “让昭仪放心!”   最近几年是小圈子最疯狂的时候,堪称是所向无敌。   长孙无忌很快就会改名为‘长孙无敌’,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但这也是他最后的疯狂了。   张天下回到宫中,“昭仪在何处?”   宫人回答,“昭仪在看鱼。”   后面有个小鱼池子,水很浅,里面放养了十余条色彩绚丽的鱼。   武媚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她被人搀扶着,正在喂鱼。   张天下近前,附耳低声道:“昭仪,武阳伯说……皇后无子!”   武媚的身体一震,眸色平静的道:“知道了。”   皇后无子,那便另辟蹊径,收了陈王做假子。   好手段!   她回身缓缓而行,淡淡的道:“武阳伯敏锐,此事亏了他的提醒,从今日起,少和皇后争锋,蛰伏着。”   那个阿弟果然是在盯着宫中,他没有这个需要,那便是为了我筹谋。   回到寝宫,有女官说道:“昭仪,若是这一胎是皇子,昭仪内外无援……将会举步维艰。”   这是隐晦的建议武媚寻找外援。   关键是这事儿不犯忌讳,王皇后、萧淑妃……但凡家中有势力的女人都会里应外合,为自己和皇子谋求好处。   而目前的好处就是……太子之位!   武媚挑眉,“我有自己的帮手。”   女官捂嘴,“昭仪说笑呢!”   张天下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癫狂了。   武媚淡淡的道:“我在感业寺时认识了武阳伯,以姐弟相称。”   女官愕然,旋即叹息,“武阳伯虽大才,不过却无权势。”   这等人怎么能当做是外援?   而张天下却颇为心惊,晚些等人出去后问道:“昭仪,在此时把和武阳伯的关系说出去……会不会不妥?”   武媚摇头,“他一直看着无忧无虑的,只是为了我筹谋。可你却不知……我也才将知晓,他身为百骑统领,早就和关陇那些人成了死对头。”   张天下一惊,“昭仪,武阳伯有那些老帅帮衬呢,还有崔氏。”   武媚看了他一眼,“那些老帅帮衬也有分寸,至于崔氏,世家看重的是利益,平安有多少利益给他们,他们才会帮助多少。他一个少年在外苦苦支撑……若是这一胎是个皇子,他也算是有了依靠。”   有皇子在手,以后说不得就能翻身。   而且武媚有了儿子,地位也会截然不同,能在宫中给阿弟帮助。   张天下觉得不妥,“可皇后若是认了陈王为假子,随后陈王必定会册封为太子……”   “你别高看了皇后。”武媚淡淡的道:“开始我还不解,平安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陛下对皇后并无情义,若非有长孙无忌他们在支持,皇后早就站不稳了。这等时候她拉了陈王为假子,这是害了陈王!”   张天下悚然而惊,“难道……陛下竟然有废后之心?”   “你以为呢?一个同床异梦的皇后,她掌控的皇子会是帝王的贴心人?陛下会担心自己被这一对母子给架空了。更要紧的是……”   武媚起身,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下。   “陛下才多大?”武媚的眉间冷漠,“皇后在这等时候认陈王为假子,便是为了太子之位而来。你想想先帝时的太子。”   张天下只觉得脊背发寒,“先帝立了太子,随后多番关爱亲切,可渐渐的就变了……最后父子反目,兵戈相向。”   武媚淡淡的道:“在权力之前,父子算得了什么?王氏此刻想推了陈王为太子,这便是在逼迫陛下。一个年轻的帝王将多了一个对手,你说陛下会如何?”   “她这是自取灭亡!”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的那句话,不禁赞道:“武阳伯果然厉害。”   “他说了什么?”武媚笑着问道。   她在宫中确实是孤立无援,但现在阿弟却能不断给她支持,用自己的分析给她帮助。   “武阳伯说此事无须担心。”   武媚笑道:“他这般聪慧,我只是发愁该寻了哪家小娘子嫁给他。那个住持娃娃脸,就怕稳不住权贵之家……”   这是在许诺吗?   昭仪断言贾家必然会成为权贵之家。   张天下想着那个少年,不禁有些艳羡。   少年权贵,还是权一代,这本身就是个传奇。   “天气不错。”武媚走出寝宫,看看天色,“让他们准备些吃的,今日在外面吃。”   “昭仪,这有失身份。”有女官劝道。   武媚从容的说道:“我本非世家女,有何身份?速去!”   而王皇后此刻却在和陈王吃饭,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   “陛下来了。”   李治刚议事完毕,进来见室内这么多人,就微微皱眉,然后笑道:“朕这是来看看,你们吃,回头记得走动消食。”   王皇后和陈王送走了李治,回头笑道:“陛下关心陈王。”   她的眉间多了得意,看向李忠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慈爱。   李治一边走一边问,“萧淑妃那边如何?”   王忠良说道:“萧淑妃一人在寝宫里用饭,说是邪祟……唯有陛下去方能驱除邪祟。”   两个女人在争夺他,一个还给他准备了继承人。   朕想驾崩!   那个疯女人。   “去武媚那边看看。”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笑声。   大殿侧面的空地上,两个年轻宫人正在跳舞。武媚肚子大,就坐在墩子上,其他人席地而坐,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笑着。   阳光明媚,武媚的笑容纯真,就像是孩子般的。   李治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突然就笑了,“朕饿了!”   王忠良赶紧回身,“奴婢这便去准备饭菜。”   这个蠢人!   李治淡淡的道:“朕脚疼!”   王忠良大惊,“奴婢这便……这……陛下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还好,没蠢到家。   “陛下来了。”   有人看到了李治。   武媚侧脸,见到李治后微微一笑。   这笑容说不出的干净,就像是看到夫君从田地里归来的妇人。   李治疾步过去,“莫要起身,坐着。”   武媚坚持着站起来,“给陛下准备饭菜。”   吃了一顿类似于野餐的饭,李治只觉得心情大好。   晚些回到自己的地方,长孙无忌已经在等候了。   “舅舅可是有事?”   李治吃的有些多了,犯困。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中宫无子,东宫无人,这究竟不妥,老臣听闻陈王聪慧,皇后有意收为假子,如此中宫安心,东宫有人,再无不妥。”   这是为王皇后说话来了。   中宫有子,东宫有人,东宫在太极宫之侧,乃是太子的居所。   这是委婉的劝李治立李忠为太子。   李治含笑道:“朕还年轻。”   这么年轻就准备太子,你们真当朕是个短命的?   可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连个接班人都没有……长孙无忌抚须笑道:“有备无患罢了。”   “朕要仔细想想。”   ……   百骑,贾平安看着手中的消息,觉得有些烫手。   “有人举报火星湾贾家侵犯邻居的田地。”   邵鹏抬头,“火星湾是你的食邑?”   贾平安点头,“贾家不靠种地活着,上个月杜贺才去了火星湾查看,并未有此等弊端,这是怎么回事?”   “让人去看看。”邵鹏一脸老前辈的模样,“此等事你最好避嫌。”   本来事情就不大啊!   贾平安不在意。   第三天去的人回来了。   “是引水打架,贾家吃亏了。那边还恶人告状。”   擦!   贾平安怒了。   “谁干的?”   “当地的豪族范亨。”   邵鹏一脸睿智的道:“此事一看就是误会,那范亨多半不知你的底细,加之你少去火星湾,如此那边就成了没阿耶的孩子……此事咱看去几个人警告一番就是了。”   “人呢?”他分析完毕,却发现贾平安不见了。   “包东!”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去铁头酒肆,叫一批恶少去火星湾。”   “聪明!”邵鹏赞赏的道:“让恶少出手,如此就是争执,谁能说小贾的坏话?”   “某告假数日,就说是病了。”   邵鹏急忙追了出去,可贾平安脚下飞快,外面很快传来了阿宝欢喜的长嘶声。   “小贾!你特娘的这是要去闯祸不成?回来!”   贾平安上了阿宝,一溜烟就跑了。   ……   求月票,月初有保底月票的书友,恳请投给大唐。 第317章 调虎离山   火星湾。   此刻地里的小麦已经有些样子了,郁郁葱葱的。   最近有人建议两年三作,什么意思呢?就是渐渐推广冬小麦。   可有人说如此农事繁忙,府兵再无练兵的闲暇,会导致大唐武力衰退,一时间争论不休。   杜贺去了长安后,火星湾就由赵胜管事。   此刻赵胜鼻青脸肿的坐在屋里,其他七个丁口都站着,人人挂彩。   赵胜仰头吸了一下鼻血,“那范亨是豪族,家中丁口多,可咱们家郎君……”   外面有孩子喊道:“范家又来人了!”   赵胜起身,咬牙切齿的道:“拿着家伙出来。”   八人拎着木棍子出去,就见前方三十余男子簇拥着一个管事走来。   管事近前,笑吟吟的道:“你等挖了范家的土,如今那地方丛草不生,如何算?”   赵胜怒道:“贾家何曾弄过别人家的土?火星湾就贾家的田地最肥,为何去弄别人家的土?”   火星湾这里是个几字型,多年郁积才有了贾家这一片田地,堪称是肥沃。   管事冷笑道:“某不管,阿郎有话,三日之内不许你家的人出村子,等着武阳伯来理论,否则……打断双腿。”   “某要请官府做主!”赵胜当然不肯被禁足。   管事回身看看大汉们,“他还说要请官府做主?”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有人说道:“在此地范家就是官府,你要请阿郎做主?”   管事指指赵胜,然后带着人出去。   “范家欺人太甚!”   赵胜回身道:“让人去长安报信也未曾回信,郎君这是何意?”   有人说道:“这范家说是厉害,郎君莫不是怕了?”   “放屁!”赵胜骂道:“郎君怎会怕范家?”   他沉吟良久,“范家要三日,这定然就是想挖咱们的土,弄不好还会堵了咱们家的水渠,若是如此,今年的收成就要少了。”   他起身道:“郎君令某管着此处,若是出了这等岔子,某有何颜面去见郎君。今日就算是被打死了,也得把范家打回去。都跟某来!”   八个丁口拎着棍子准备出去。   “阿耶!”   几个小孩跑了来,手中竟然拿着小木棍。   “咱们也去打!”   “胡闹!”赵胜刚想喝骂,却见老人和妇人都出来了。   “郎君把咱们当人看,有恩就要报,否则那就是畜生呢!”一个老人拎着棍子说道:“就算是畜生也知晓恩义,今日范家欺人太甚,打回去!”   “打回去!”   ……   范家,家主范亨拿着一枚铜钱在仔细查看。   边上一个瘦小的男子说道:“阿郎,某打了个洞进去看了看,里面全是钱财。”   范亨放下铜钱,“这是前隋的铜钱,里面定然就是前隋某个家族埋藏财物的地方,乱世人命贱如狗呐!”   他看了男子一眼,皱眉道:“你这身上是何气味?难闻。”   男子笑道:“阿郎,某这等经常去墓穴的,身上都有味,他们说是死人味。”   范亨摆摆手,等男子走后,对管事吩咐道:“就三日,把那地方挖开,财物全数运走,随后填土……”   管事说道:“阿郎,那贾平安如今渐渐声名鹊起,咱们这般做……他会不会报复?”   范亨笑道:“把财物运走,用咱们家的土去填了那个空地,如此贾平安一看,范家果然是被人挖了土,如此解释一番就是了,再说……”   他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贾家派去长安报信那人被咱们截下了,等他知道时也晚了!”   “阿郎英明。”管事想到这么一大笔钱财,自家定然也能分润些,那火热的心啊!   但旋即他觉得有些问题。   “阿郎,于老五说那洞穴里钱财无数,某担心一事……”   范亨淡淡的道:“担心这一注财太多,范家一口吞不下?”   “阿郎英明。”管事真心觉得范亨智谋无双。   范亨抚须笑道:“那黄武得了咱们家的好处不少,此事咱们先取了一半的财物,随后通知黄武来,新丰县县令发现了财物果断上缴,这便是功绩,回过头黄武还得感谢老夫。”   “阿郎,贾家的人出来了,好些人。”   范亨一怔,“他家不是才八个丁口吗?”   “男女老少全出来了。”   “赶回去!”范亨果断的道:“下手轻一些,回头老夫再给贾平安赔罪。”   ……   贾平安已经到了新丰县。   “小鱼去打探一番。”贾平安依旧是军中的手段,交战之前斥候先行。   他带着王老二去了县城里用餐。   新丰县因为靠近长安的缘故,也颇为繁茂,市场里人不少。   选了一家酒楼进去坐下,贾平安点了些酒菜,颇为丰盛。   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就要吃好的。   一个女子带着羃䍦,在一个侍女的陪同下进来了。   所有人都起身问好,“见过五娘子。”   女子倨傲的看了这些人一眼,等看到贾平安依旧在埋头苦干时,不禁冷哼一声。   那侍女过来,“哪来的?”   这话问的……   贾平安赶路饿的厉害,匆忙吃了一口,抬头道:“长安。”   侍女见他灰头土脸的,就说道:“在新丰小心些。”   这是恶少?   贾平安不解,“某小心不小心的,关你何事?”   侍女冷笑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神经病!   贾平安看到了那个带着羃䍦的女子,就招个手,“一起喝点?”   阿姐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许多人在猜测他的目的,有人恶毒的说贾平安是想在宫中寻求奥援,但没人搭理他,所以才去烧了武媚这个冷灶。   但里外勾结总是让人忌惮,贾平安得表个态。   他到新丰就是来闹腾的,收拾几个人,最好跋扈一些。   这就是他的表态。   深沉如长孙无忌,他扶持王皇后是为了什么?   不言而喻,他扶持王皇后就是为了在宫中有人。   “浅薄”如贾平安,他烧冷灶干啥?   没干啥,没见他出去一趟就惹事了。   他若是沉稳的和长孙无忌一般,那会给阿姐带来麻烦。   那女人见他说的轻佻,不禁一跺脚,“打!”   靠!   贾平安心中暗喜,但却喊道:“为何打人?”   一个仆从冲了过来,狞笑道:“我家小娘子打你还要理由?”   这多半是豪族或是官员的女儿。   这样的人正好拿来惹事。   赞!   王老二就在边上端着一大碗馎饦在吃,刚想扑过来,就见贾平安微微摇头。   就在仆役扑到近前时,贾平安猛地起身,一拳……   呯!   仆役止步,然后摇晃了几下,重重的倒在地上。   一言不合就令随从出手,那女子有些狠辣啊!   贾平安起身过去,那女子厉喝道:“你敢!”   有食客好意提醒道:“少年郎,这可是黄明府家的五娘子,你惹不起。”   新丰县县令黄武的女儿?   贾平安觉得有趣。   他走过去,黄五娘浑身轻颤,“大胆狂徒,你想寻死吗?”   那侍女阻拦,贾平安伸手一拨就把她拨开了,然后伸手出去。   “救命!”   黄五娘一脚踹去。   贾平安避开,他恨这个女人狠毒,就搂住了她的腰,轻笑道:“杨柳腰果然不错。”   “哈哈哈哈!”   他大笑而去,身后的王老二打包食物,随后去结账,一只手干的格外的利索。   二人扬长而去。   “拦住他们!”   侍女在叫喊,可没人搭理。   黄五娘说道:“叫坊卒!”   侍女追上去喊道:“来人呐!”   可贾平安和王老二却跑的飞快。   “追!”   黄五娘怒不可遏,旋即回家去哭诉。   黄武任职新丰县县令已经两年多了,听闻此事后,当即就令人去各处传信。   “那人叫什么?”   黄五娘摇头,“没问。”   “相貌如何?”   “……”   “俊美。”黄五娘想到那个恶徒的相貌,虽然看着灰头土脸的,可依旧能看出俊美来。   “俊美啊!如此便好办了。”   这年头帅哥并非是满地爬的生物,少见。   晚些,黄武的话就传到了各处。   “黄明府说了,一个长安来的俊美少年,身边还有个仆从。见到了拿下,重赏。”   贾平安当夜就在野外宿营。   半夜时,徐小鱼回来了。   “郎君,家里的人被打伤许多。”   贾平安冷笑道:“那范亨家中出过高官,和那些人关系密切,由此便以为某不敢动他吗?”   “范家说要封锁村子三日,村里的人都出来了,和范家打了一场。”   “没死人?”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按照他的经验,这等械斗不死几个是不可能的。当年在华州时,每年因为土地和浇灌权都会爆发几次械斗,死伤是常事。   “没。”   这事儿不对!   “范家说咱们家挖了他们家的土,可咱们家的地这般肥,哪里用得着。”   贾平安出来,“此事不对,你再去查探,此次查范家。”   徐小鱼再度消失在黑夜中。   贾平安在琢磨此事,觉得味道不对。   什么抢水……   原先的水渠是属于贾家这块田地的,范家是顺手便宜。   可这里河道就在边上,就算是贾家霸占水渠,范家自己修一个水渠也废不了什么事啊!   贾家的水渠,凭什么要给你引水?   这年头的观念就是这样。   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范亨为了这等事儿和贾平安较劲,不符合一个合格豪族族长的身份。   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贾平安想一想的就睡着了。   直至天明,徐小鱼才再度回来。   “郎君,大发现!”   徐小鱼的身上竟然带着泥土。   “先吃东西。”   这是一片树林,王老二已经做了早饭。   所谓的早饭就是把干饼子热一下,徐小鱼吃了一张饼,被噎着了。   “急什么?”王老二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饿的厉害!”徐小鱼喝了一口水,“郎君,范家好些人在咱们家的地里挖土呢!某借着夜色靠过去,听他们说什么前隋的藏宝……”   擦!   果然有鬼。   在贾家的土地上发现了藏宝,然后借口土地争端封锁了贾家的庄户,自家却在大干特干。   “郎君,那些恶少就在外面,叫了来,咱们动手吧。”王老二杀气腾腾的,“这等人斩杀了都无事。”   贾平安却摇头,“世家门阀若是藏宝,早就起了出来。那么多半是前隋混乱时,某个势力所为,这等财物犯忌讳。那范亨想悄然独吞……”   他把那些恶少叫来。   “可有会划船的?”   两个恶少举手。   “弄一艘船来,夜里靠在几字湾那里。”   把恶少们打发走了,贾平安吩咐道:“老二盯着那些挖坑的人,一旦发现了钱财,马上给信号。小鱼今夜潜入范家,信号一至,马上点火,声势弄大些。”   ……   夜幕降临,范家二十余人到了那块地。   “挖!”   范亨一声令下,二十余人一起动手。   一个多时辰后,有人喊道:“通了!”   火把聚集,众人一起发力,很快就挖到了边界。   这是一个大坑,范亨蹲着抓了一块东西,用随从的衣裳擦干净一看。   “是金子!”   于老五得意的道:“那日他们捡到了铜钱,某就说下面定然有东西,果然。”   “你有功!”   范亨起身,“大车拉过来,把财物全带走。”   “阿郎!”   于老五呆呆的看着侧面,“起火了。”   远方的范家火头起来了,渐渐的越来越大。   “留下五人看着,其他人快去救火!”   范亨拔腿就跑。   那可是范家的根本,不能有失。   等他们消失在黑夜中时,一队男子摸了过来。   一阵乱棍,五个范家人被打晕,随即被丢在边上。   “快,搬一半!”   范家准备的大车正好派上了用场,那些木箱子更是量身定制。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鸟叫声。   “范家的火头小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撤!”   大车往河边去了,随即搬运上船。   “马上去周围传信,就说有人在这里挖出了隋炀帝的藏宝,还有皇帝的衣裳……”   几个恶少领受了任务,随即去了各处。   贾平安站在船头,看着火把在往藏宝地而去,就笑道:“多谢了。”   范亨带人来到了现场,看到现场一片狼藉,不禁愕然:“怎地少了这么多?”   有人发现了那被打晕的五人,“阿郎,他们被打晕了。”   事儿不对啊!   范亨看看远方,可远方只有黑夜。   娘的!   这事儿……特娘的不对劲啊!   “阿郎,咱们的大车呢?”   是啊!   大车呢?   有人在周围寻摸,一路寻摸过去。   “阿郎,大车在河边。”   范亨一跺脚,“这是被人盯上了,家中的火定然也是他们点的。”   这群贼人一直等他们把财物挖出来后才动手,可见早有谋划。   “这手段……”范亨觉得不妥当。   “赶紧把大车弄来,带走财物。”   有人劝道:“阿郎,此事怕是被人知晓了,到时候麻烦。”   范亨冷吓道:“那人盗走了财物可敢说出去?安心。”   众人一阵忙碌,把财物装上了大车。   “阿郎,发财了。”   有人拿到了一个牌子在玩耍,有人看着一车车的财物在狂喜。   但凡知情的,范亨绝对会给一笔钱,所以大家都发财了。   “回头暗中去查那些人,查到了……老夫要让他生不如死!”范亨发狠了,想到损失的那笔钱,恨不能把动手的那人碎尸万段。   “怎地有火把?”   远方隐隐约约的看到火头在跳动。   “谁在赶夜路?”   夜里赶夜路被抓到的话,不论三七二十一,先一顿打。   “那边也有。”   范亨回身,见身后的远方也有火头,而且不少。   “这边也有!”   不对啊!   范亨心中一紧,“赶紧回家!”   马鞭甩的清脆,拉车的马吃痛就长嘶着。   “在这!”   有人在叫喊,接着听到了马蹄声。   范亨面色大变,“丢弃财物,赶紧回去!”   可来不及了!   四周的人在快速逼近。   “是谁?”   范亨站在那里,一口老血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人先是旁观范家挖宝,等挖出来后就点了一把火,来个调虎离山。   这手段让范亨自愧不如,气得想吐血。   可事情还没完,那人竟然缺德的把事情捅了出去……   这手段真特娘的让人憋屈到家了。   那些人接近后,看着范家人不禁一怔。   有人在后面喊道:“他们挖了贾家的地。”   “哦……”   “怪不得这几日范家说什么贾家挖了他家的土,还封住了贾家的村子,原来是想独吞这笔钱财!”   事情真相大白了。   范亨心乱如麻,喊道:“赶走他们!”   范家的人开始驱赶这些人。   有人喊道:“抢啊!”   众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就淹没了范家一干人。   等他们走后,躺在地上的范亨被打惨了,喊道:“去寻黄武!”   这事儿已经包不住了,他必须要自救!   封锁贾家村子的事儿也干不下去了,赵胜带着人看了现场,仰天悲号:“范家欺人太甚!”   随即赵胜就去了县城外蹲守。   时辰一到,城门打开。   黄武早饭吃多了些,不停的打嗝。   “明府,范家来人了。”   “何事?”   黄武懒洋洋的点头,晚些范家的管事来了,眼睛青紫了一只,嘴角肿起,狼狈不堪。   “明府,阿郎请你去范家一趟。”   “何事?”黄武觉得范亨这个姿态过分了,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真当县令不是官吗?   管事苦笑道:“阿郎遍体鳞伤,若非如此,也不会是某来。”   “竟然如此?”   黄武和范亨关系不错,闻言就派了心腹去范家。   “某是火星湾贾家的……”   边上赵胜在和胥吏说话,心腹上马而去。赵胜对跟来的庄户说道:“那人是范家的管事,范亨定然是想掩盖此事,你在此守着,某回去看看。”   而就在此时,贾平安已经上了岸,一脸疲惫的往新丰县去。   “郎君!”   赵胜留在县里等消息的庄户看到贾平安时,不禁嚎哭了起来。   “这是为何?”   贾平安一脸不解。   “郎君,那范家说咱们家挖了他家的土,打了咱们的人,还封住了庄子。可昨夜范家却挖了咱们家的地,好些人去了,原来范家发现咱们家的地里埋了许多财物。”   瞬间贾平安的脸就变了。   “郎君,赵胜先前去报官,县里把他赶了出来。”   “欺人太甚!”贾平安面色铁青,边上的路人见了不禁摇头叹息,觉得范家真的欺人太甚了。   “来人。”   “郎君!”   “跟着某去县廨,某今日倒要看看这新丰县可还是大唐的天下!”   贾平安往县廨去,一路上好事者不断增加,到了县廨外面时,整条街都被堵住了。 第318章 武阳伯快跑   黄武正在值房里焦头烂额,“封住消息,让那些人噤声!”   一个小吏苦笑道:“明府,当夜数百人抢走了那些钱财,引得第二日许多人去了贾家那块地翻找,赶都赶不走。”   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封口的是疯子。   黄武一拍桌子,“此事乃是范亨的错,他哄骗了老夫,哄骗了贾家,与老夫何干?”   小吏看着他不说话。   谁不知道黄武和范亨交好,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些别的?   黄武越想越愤怒,“此事老夫不管了!”   “明府!”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有人自称是武阳伯贾平安,说是来讨公道的。”   黄武面色微变,“让他去寻范亨!”   小吏去了,屋里的小吏低声道:“明府,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黄武冷笑道:“不过是范亨哄骗贾家罢了,赔钱赔罪,再请人出面求情,他自家去弄。”   “明府……”   外面一声惊叫,接着就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黄明府好大的架子。”   黄武霍然起身,刚想出迎,却又觉得不妥,于是止步,身体因此摇摆了一下。   贾平安进来,黄武拱手,“敢问武阳伯来此何事?”   要想撇清就撇清彻底些,否则就是一团乱麻。   贾平安看了那个小吏一眼,说道:“范亨欺凌贾家,黄明府为何不管?”   黄武正色道:“此事乃是贾范两家之间的争执,范家乃是豪族,贾家……武阳伯乃是新贵,老夫能管着谁?”   这话说的更妙,直接把锅扔了。   这黄武甩锅的手段很娴熟啊!   贾平安冷笑道:“范家封堵贾家,殴打贾家的庄户,这难道也是私事?”   这是治安事件。   “范家在贾家的地头上挖宝,这也是私事?”   这些都不是私事。   黄武却木然道:“两家老夫都惹不起。”   老夫惹不起,躲得起,你们自家玩吧。   贾平安笑着问道:“黄明府确定不管吗?”   黄武木然。   这是官场的绝杀技:木偶人。   随便你说什么,老夫都是这个模样,直至把你的耐心磨没了。   当然,你若是因此怒不可遏想动手,那就动手吧,别怜惜老夫,下狠手,回头老夫就去拜佛,感谢佛祖的帮助。   贾平安转身出去。   黄武低声吩咐道:“赶紧去告知范亨,苦主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出了县廨,摸出了一块牌子。   这块牌子便是藏宝里的东西,此刻被擦的干干净净的,上面两个字很明显。   ——楚公!   楚公是谁?   杨玄感。   他的老爹叫做杨素,前隋大佬,他自己也是战功赫赫,声名远播,最终被小圈子推出来造反。   当年杨广第二次征伐高丽,李密来投,出了几个主意,上策是断了大军的后路,随即高丽人一个反击,杨广的大军能活的没几个。   这是釜底抽薪之意,可杨玄感却拒绝了。   杨玄感随后攻打洛阳,但为啥在火星湾埋下了藏宝?   当时杨玄感四处转战,莫不是准备的后路?   若是如此,可还有其它藏宝?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觉得自己贪婪了。   “意外之财不可喜!”   王老二赞道:“郎君大气。”   可贾平安此次出来是闹腾的。   “带着人,把范家给砸了。”   ……   “派人去长安,给贾平安赔罪。”   范亨算是能屈能伸的典范,但主要还是因为这事儿没法洗。   有人带着礼物出发了。   “过了此劫,老夫就去寺里住一阵子。”范亨疲惫的道。   范亨知晓贾平安来势汹汹,唯一的办法就是躲。   “阿郎,那赵胜又来了。”   范亨怒道“拦住。”   他随即进去收拾东西。   范家大门外,赵胜带着几个丁口在等着。   “此事范家必须要给贾家一个说法!”赵胜遍体鳞伤,那些丁口同样如此。   “阿郎不在。”管事木然回答道。   “某令人一直在盯着范家,范公若是不在,某把头割给你!”赵胜怒了,“某自己进去寻他!”   “大胆!”   管事一挥手,几个家仆冲过来挡住了赵胜等人。   赵胜一边推攘一边喊道:“凭什么范家的人能闯进贾家,还能封住贾家,贾家的人就不能进去!”   那管事骂道:“贱狗奴,就凭你?”   奴隶就是畜生,哪里有资格闯范家?   双方渐渐推攘出了火气,赵胜见到前方在弄马车,就说道:“范公这是要逃!拦住他!”   范亨此次把贾家的庄户们欺负惨了,众人一拥而上。   “打!”   一场混乱后,贾家的几个丁口躺在地上。   一个丁口腿断了,惨叫声惊动了出来的范亨,他看了一眼,“等老夫走后,给他们钱!”   在他看来,一群贱奴得了钱难道还不满足?   “阿郎赏你们钱!”   范家在新丰堪称是地头蛇之一,作威作福惯了,所以也不以为意。   一骑远来,近前后见到门外的惨状,顿时就傻眼了。   “这是谁?”   有人认出了他,说道:“贾家的贱奴来闹腾。”   来人便是通风报信的小吏,他下马进去,范亨的大车刚好出来。   “范公,郎君饶不了你!”   赵胜挣扎着爬起来,被一个仆役一脚踹倒。   到了此时,他依旧不敢说出范亨的名讳。   “只是纷争罢了,为了几个贱奴,难道他贾平安还要和范家翻脸不成?”   一句话,为了几个畜生,你贾平安难道还要和老夫翻脸?   赔罪、赔钱,再请人斡旋,该给的礼节老夫给你。   想到这里,范亨心中稍安,准备躲几天,等贾平安的火气消散后再回来。   “范公!”   那小吏上前,范亨皱眉,“你是……”   小吏刚想说话,就听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好快!”   有人出去看了一眼。   十余骑疾驰而来,当先的便是贾平安。   “阿郎,贾平安来了!”   范亨淡淡的道:“来了便来了,准备煮茶。”   他下了马车,双手交握在微凸的小腹前,一脸从容。   十余骑到了大门外,随即下马。   “郎君!”   赵胜挣扎着爬起来,泪水糊满了脸,“郎君啊!”   贾平安看着那些被打的凄惨的庄户,笑道:“这是为何?”   见他微笑,范亨心中一松,“老夫范亨。先前这几人来闹腾,老夫的人拦阻了一番。武阳伯还请进来喝茶,回头老夫令人给他们……”   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小腿就剧烈疼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扑倒在地上。   他翻身过来,抬头看着自己那变形的小腿,不禁惨叫起来。   “拿棍子来!”   贾平安伸手,徐小鱼递过棍子,贾平安狞笑着走过去。   “拦住他!”   几个仆役冲了过来,王老二带着那些恶少扑了上去。   “郎君有令,见到男人就打,打断手脚!”   贾平安步步逼近,范亨惨哼一声,“为何?”   “你欺人太甚!”   若是可以,贾平安压根就不必去县廨,但既然想弄点动静出来,只是打砸一个范家自然是不够的。   把黄武也拖进来!   “救命!”   范亨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做事,其一他觉得贾平安这等没有根基的少年新贵定然行事谨慎,不会贸然和范家开战。其二他觉得打伤些贾家的奴隶真的不算是大事。   可没想到贾平安一来就打断了他的腿,这哪里是行事沉稳的少年新贵,分明就是个愣头青。   老夫错了!   棍子劈了下来。   整个范家都被惨叫声充斥着,范亨躺在地上喊道:“贾平安,你且等着,你且等着。范家交好无数,你等着……”   贾平安走到他的身前,摸出一块牌子丢在地上,“这是某从那个坑里寻到的,范亨,没想到你竟然胸怀大志,某倒是小看你了。”   贾平安带着人走了,范亨喊道:“把那东西给老夫。”   有人把牌子递过去,范亨看了一眼,不敢置信的道:“竟然是杨玄感?不,这定然是贾平安的栽赃!”   有人去请郎中,有人去报官,范亨被抬到了正堂里,不断发出指令。   “去陈家,把此事告知他们,扫把星欺人太甚,请他们出手。”   “去王家……”   “阿郎!”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进来,近前后说道:“有人拿着牌子贩卖,说是地里挖出来的宝贝,乃是隋炀帝的,有人买了来,认出是杨玄感麾下侍卫的牌子。”   噗!   范亨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喊道:“快去寻贾平安,快去,就说老夫下跪认错,范家认错……只要他肯回来,万事都好说……快去!”   ……   一推三不知的黄武觉得自己很睿智。   “那贾平安走了。”   得了这个消息后,黄武笑道:“此次事件老夫伸手不好,不管也不好,换了旁人定然手足无措,可老夫只是镇定二字就让贾平安无功而返。”   有人说道:“明府,后续会如何?”   黄武淡淡的道:“后续范亨自然会出手,不管是低头也好,软硬皆施也罢,都和老夫无关。”   “明府,范家来人了。”   黄武笑道:“范亨这是沉不住气了,让他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进来,哭道:“黄明府,那贾平安先前带人砸了范家,阿郎被打断腿,家中男子大多断手断脚……那人好生凶悍……”   黄武眼中有喜色闪过。   这是泄愤!   贾平安既然出手砸了范家,更是打断了范亨的腿,虽然残暴,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范亨若是不怕挖宝的事儿被处置,他甚至还能去告贾平安。   这事儿就此了结了。   黄武松了一口气,但范亨这里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他作愤怒状,“那贾平安出手太狠,回头老夫定然要弹劾他!”   男子抹泪道:“黄明府,此事麻烦了,阿郎让某来请黄明府去一趟,大事不妙了。”   “老夫公事繁忙……”   黄武果断的选择了甩锅。   男子一跺脚,“那宝藏乃是杨玄感的……”   黄武瞬间呆滞,“谁?”   “杨玄感!”   在场的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人问道:“何以确认那是杨玄感的宝藏?”   甚至有人从当年杨玄感领兵的路线分析,觉得这不可能。   “那里面有几块牌子,刻的有楚公二字。”   黄武的脸颊颤抖着,眼中多了恐惧之色……   杨玄感此人不算什么,可要命的是,杨玄感的宝藏代表的意义。   ——东山再起!   埋下宝藏,寻机再度造反!   现在范亨瞒着所有人去挖了这个宝藏,目的何在?   这特娘的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老夫……   可老夫怎么办?   一旦长安来人,范亨绝对会选择坦白,到时候他黄武包庇范亨的事儿一暴露……   宦途完蛋!   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贾平安!   “去寻了贾平安来,不,是请了武阳伯来,就说此事老夫接手,保证让他满意!”   黄武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贾平安还在县城里,先是寻了一个郎中去火星湾,随后买了些特产。   这次溜到新丰县来闹了一场,回去怕是会有些呵斥,比如说老梁他们,如此送一些新丰的土特产,想来也能抵消些怨气。   随后他带着人出城。   刚到城门处,就看到了黄五娘。   黄五娘看样子是出城跑马刚回来,一脸惬意。她目光转动,发现了贾平安,先是觉得眼熟,身边的仆役说道;“小娘子,这便是那个少年!”   黄五娘兴奋的道:“我正想寻他,竟然自投罗网,打!”   仆役却不敢上,“小娘子,那人凶悍,某打不过!”   黄五娘骂道:“这里是城门处,他可敢动手!”   说着她策马冲了过去,扬起小皮鞭,喊道:“贼子哪里跑!”   贾平安正在想着回去怎么应付各处的问话,特别是那些老帅,定然会问他为何和宫中的女人走近。   这些老帅和皇家联姻的多,但送女儿进宫的却少,就是担心一旦出现差池,全家都会跟着倒霉。   既然自家是名将,那么靠着军功封爵封官它不香吗?   闻声他抬头,见是黄五娘,不禁就笑了起来。   这个女人跋扈刁蛮,而且经常出入酒楼等场所,能赢得那些人的恭谨,多半是打人立过威的。   呛啷!   他拔出长刀,有人惊呼,“杀人了!”   贾平安轻松挥刀砍断了皮鞭,策马过去,顺手就把黄五娘走马活擒,放在鞍前!   “放开我!来人!来人呐!”   黄五娘尖叫了起来。   几个守城门的军士拔刀过来,喊道:“弃刀下马!”   贾平安笑了笑,黄五娘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喊道:“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把横刀放平,一刀脊拍在黄五娘的屁股上。   “啊!”   惨叫声中,几个军士冲了过来。   王老二上前说道:“我家郎君乃是武阳伯。”   “贾平安?”   贾平安随手一丢,就把黄五娘丢在地上,说道:“回家!”   黄五娘爬起来,贾平安早就没了踪影,她骂了那几个军士一顿,想骑马屁股却痛的不行,就蹒跚回去。   到了县廨,她不是走后门回家,而是从前面去值房。   “阿耶!”   黄五娘一进去就哭,“阿耶,我被人欺负了。”   黄武此刻正在等候消息,闻言随口道:“谁?”   “那人叫做什么贾平安,他们说是什么舞阳侯,阿耶……阿耶……”   黄五娘发现黄武的神色不对劲。   “他在何处?”   黄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失态的问道。   黄五娘手痛,“阿耶,你捏痛我了。”   “说,他在何处?”黄武神色狰狞,黄五娘被吓了一跳,“在城门那边。”   “快!备马!”   黄武小跑着出去,黄五娘不禁诧异,在她的印象中,黄武总是从容不怕,不急不慢的,这是怎么了?   等黄武出去后,她问了一个小吏。   小吏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怜悯,“小娘子,范家的事发了,牵扯到了前隋的杨玄感,范家大概会倒霉,阿郎弄不好也会被牵连。”   黄五娘心中一紧,“和那个贼子有何关系?”   小吏叹道:“那范亨动的就是贾家的地,贾平安来此定然就是处置此事的。明府若是追上他,能哀求他放手,如此方能逃过这一劫。若是不能……”   黄五娘呆呆的站在那里。   那个大胆无礼的少年竟然能决定阿耶的宦途吗?   “明府大概会被贬职,若是不好,贬官为民都有可能。”   黄五娘只觉得心中剧痛,“我当时对他若是软一些,或是伏低做小……是不是就不同了?”   ……   贾平安一路回到了长安城,先是去百骑销假。   邵鹏板着脸,“你干的好事。”   “何事?”   贾平安还没回家,风尘仆仆的。   邵鹏见他狼狈,眸色温和了些,“这几日许多人寻你,从梁大将军到高阳公主,络绎不绝,你究竟是做了什么?”   “没啥,大概是他们舍不得某离开长安吧。”   贾平安随口忽悠着。   这多半是阿姐的那些话传出来了,那些人来询问。   他先去了左武卫。   “你还敢回来!”   梁建方出来,二话不说就拎刀。   “大将军……”   周围的人赶紧抱住了梁建方,有人冲着贾平安喊道:“武阳伯快跑!”   贾平安撒腿就跑,出了左武卫后,竟然笑的很是畅快。   他和阿姐成为宫内宫外的盟友,身后的梁建方等人自然是要表态的。   若是梁建方等人表现的很是亲近,以后难免会被人利用,说什么军方支持武昭仪的皇子。   军方一旦掺和了后宫争斗,那便是玄武门第二,所以这是忌讳!   老梁果然是心细如发啊!   这一下就算是表态了,回头一起喝个酒完事,谁还敢哔哔,老梁就能大嘴巴抽他。   这事儿也传到了宫中。   “陛下,武阳伯刚进左武卫,大将军拔刀就砍,若非是被人抱着,贾平安怕是就不好了。”   王皇后正好在,微笑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李治淡淡的道:“老帅们从不掺和宫中的争斗,梁大将军这是在向朕坦露心迹。”   王皇后心中一松,笑道:“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将,活着便是大唐的福气。”   这话李治深以为然。   王皇后说道:“武阳伯此人说来臣妾也颇为欣赏,据闻此人做事沉稳之极,远迈那等老臣,想来城府不错。”   这是下烂药。   这等沉稳的少年新贵和武媚联手,天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年头不犯错的臣子……比如说以前的程知节,皇室反而会忌惮。   而经常犯错的梁建方却深得皇帝的信赖。   李治笑了笑。   “陛下,武阳伯上了奏疏请罪。”   中书的人来了。   “是何事?”   ……   求月票。 第319章 社会毒打   李治的后宫之中一直不算复杂,主要矛盾来自于萧淑妃对皇后之位的野望。   王皇后无子,正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旁人没这个资格和机会,就萧淑妃一人提刀跃马去逮这头鹿。   王皇后无力招架,最后就想到了请外援。   萧淑妃一边高喊着请外援犯规,一边警惕的看着新人武媚。   一开战萧淑妃就没占过便宜,王皇后大乐,觉得自己果然睿智。   可武媚一怀孕,事情就复杂了。   棋子变成了棋手,你在耍老娘?   她想一巴掌怕死武媚,可此刻的武媚已经成功的让李治生出了些好帮手的感觉,于是攻击无果。   既然直接攻击不妥,那咱们就迂回一下,弄武媚的那个小老弟。   她才将觉得抓住了机会,给了武媚和贾平安一下,贾平安的请罪奏疏就来了。   “……范氏欺人太甚,臣忍无可忍,率人砸了范家,断范亨之腿……”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猛的吗?   王皇后讶然。   奏疏念完,李治淡淡的道:“杨玄感乃叛逆,范氏为何私下盗挖?讯问!”   一句话,范家就算是完蛋了。   “新丰县县令黄武勾结豪族,贬官为民!”   完蛋一个县令,吏部大概会高兴,因为待选的人太多了,难得出现一个坑。   “贾平安……”   李治沉吟着,“贾平安跋扈,罚百万钱。”   百万钱就是一千贯。   这个力度很大啊!   但王皇后却很落寞。   她才将暗示贾平安此人太过沉稳,城府深沉,要小心,回过头贾平安就用砸了范氏的举动打了她的脸。   老娘真是恨啊!   她起身告退,李治目送她出去,冷笑了起来,“百骑早有禀告,贾平安动手的时日不对,他早就该到了新丰县,动手却晚了两日,那少了的钱财,多半就是被他给弄走了。他一边坑了范氏,一边装作是无辜的模样……”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的心肠真黑。   晚些有人回报,“陛下,贾平安得知处罚百万钱时,说是全家上下都没那么多钱,可怜未来的妻儿要跟着他餐风饮露……”   李治板着脸,“这个不要脸的,此次清明渠弄的那些宅子,梁建方等人给了他多少好处?加起来都不止百万钱!”   ……   百万钱……堆积起来一大堆。   铜钱是不可能的,大多是布匹。   一车车的布匹被拉出来,杜贺站在那里跺脚道:“穷了!穷了!”   道德坊的街坊都唏嘘不已。   “说是惹怒了陛下,被罚了百万钱。”   “百万钱……想都不敢想,贾家怕是要穷了。”   看到街坊从富豪变成穷光蛋,大部分人都会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轻松感。   “吃饭了。”   贾家开饭了,徐小鱼端着个很大的碗出来,一只筷子穿了五个蒸饼,咬一口蒸饼,喝一口羊汤。   这伙食也忒好了吧。   看看长安城那些权贵家,哪家的仆役能吃的这般好?   众人咽口水。   这可是大中午啊!   道德坊吃午饭的没几家人,只有贾家是雷打不动。   吃完蒸饼,喝完羊汤,徐小鱼筷子一扒拉,我去,碗底全是羊肉。   “走了走了,回家去!”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忍不住想吃。   “要低调!”   李义府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贾平安刚吃完饭,正坐在屋檐下琢磨着怎么把那笔钱洗干净。   “李舍人可是稀客。”   李义府出身不高,但写文章却是一把好手,比老许还厉害。他就靠着文章一路爬升,现在已经是监修国史了,再进一步就能一窥相位,可见手段了得。   微胖的脸上,一双细眼微微眯着,李义府好似邻家大叔般的亲切,“听闻你此次新丰之行触怒了陛下?许尚书为此在陛下面前为你缓颊,老夫说少年人当犯错,不犯错哪是少年人……”   “是啊!”   双方坐下,鸿雁在边上煮茶。   李义府看了鸿雁一眼,笑道:“如你这般的也该有些家业了,老夫认识几个贩卖奴婢的,回头把他介绍与你,你只管问他好颜色的婢女就是了。”   鸿雁抬头飞快的看了李义府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够坏的。   要是再来几个漂亮的女婢,她岂不是失宠了?   想到这里,鸿雁就恨不能给茶里加些料。   寒暄了一阵子后,李义府才说了来意,“明日老夫在家中宴请一干俊彦,武阳伯年轻了得,当来。”   李义府亲自上门来请,除非翻脸,否则不能拒绝。   边上站着的杜贺已经在想着该给郎君准备什么颜色的衣裳了,好歹也能让那些人看看所谓的年轻俊彦是怎么回事,若是能勾搭一个未来的大舅哥那就更妙了。   但贾平安就这么轻笑着,“对不住李舍人了,明日某和许尚书有约。”   老夫亲自上门来请你,你竟然敢拒绝?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可是不能推却?”   贾平安点头,“是啊!某和许尚书相识多年……”   李义府随后喝了茶,赞了鸿雁的茶艺,起身告辞。   这人说话怎么打哆嗦呢?   难道是怕我?   贾平安有些不解。   等他走后,鸿雁低头来认错,“郎君,先前奴加多了花椒。”   靠!   贾平安想起后世自己吃面条放多了花椒的后果,那嘴都麻了,说话都不利索。   老李……非常人也!   鸿雁心中不安,见贾平安不说话,就跪了下去。   “起来。”   贾平安有些头痛的道:“罚你把剩下的茶喝了。”   鸿雁大步过去,此刻茶水已经冷却了,她连续几大杯……   吨吨吨!   晚些,杜贺叫她来,“你今日虽然歪打正着为郎君出了气,可此等事不可为,再有下次……就回火星湾去。”   鸿雁被吓哭了。   杜贺在等她表态。   贾平安是家主,此刻不表态,他这个管家就必须出来做恶人。   就如同官场上一样,上官做出了惩罚下属的决策,你作为上官最亲近的人,此刻若是去安慰大家,那是大忌……   上官当然在想:我得罪人,你讨好人,这么几年下来,还有我的好?   所以要果断为上官背锅,背的越多,上官就越欢喜,越把你当做是自家人。   但鸿雁你要表态啊!   她只是哭,杜贺惆怅的道:“你说话啊!”   鸿雁张开嘴……   花椒吃多了,麻的说不出话。   晚些杜贺去寻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书房整理教材。   “郎君。”杜贺看了一眼那些书,不禁暗自敬佩。   “何事?”贾平安放下草稿,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   “郎君,那李舍人最近炙手可热,据闻陛下颇为欣赏他,不出所料的话,几年内怕是能封相,何必得罪了此人?”   李义府亲自上门来请贾平安去家中赴宴,这个面子给的很足,可贾平安竟然断然拒绝,这个有些打脸了。   贾平安揉揉眼睛,“李义府有才,文章在朝中能列前三。陛下为太子时,李义府一直跟在身边,加之他会做人,能伏低做小,不飞黄腾达才见鬼了。”   杜贺越发的不解了,“那郎君为何要得罪他?”   “因为……某和许公交好。”贾平安笑了笑,“李义府和许公之间有些龃龉,李义府以为许公在抢夺自己的圣眷,所以经常有些小摩擦。”   杜贺叹道:“郎君……为官者并非只有一条路,譬如说英国公,他是陛下那边的人,可他却和其他官员和和和气气的……这做官啊!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整个长安都是如此,放眼天下都是如此。”   他觉得贾平安太过气盛了。   论官场阅历,他觉得自己比贾平安还丰富,难免就提醒了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某兴许会忽悠人,但那只是忽悠。可做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杜贺摇头。   这个问题问十个人就有十种不同的答案。   贾平安拿起教材,“做人要紧的是高兴。”   杜贺崩溃。   合着贾平安就是因为不喜欢李义府这个人,所以才给了他脸色。   这不合做官的道理啊!   “做官,也要做的高兴!”贾平安低头开始看稿子。   杜贺去了前院,徐小鱼正在安慰鸿雁。   “你莫怕,下次那人再来,某一刀就剁了他!”   这个小畜生!   杜贺一脚踹去,徐小鱼蹦了起来,等看到是杜贺时,转身就跑。   “跑!晚饭没了!”   徐小鱼果断止步回身,笑道:“某只是玩笑。”   “玩笑?”杜贺骂道:“鸿雁在郎君的身边伺候,你整日给她说些打打杀杀的作甚?王老二!”   王老二从边上出来,杜贺指着徐小鱼说道:“看看你教的人,野性难驯,给鸿雁鼓吹什么杀人。”   王老二过来,一脚就把徐小鱼踹飞了出去。   杜贺微微变色,“下手别太狠。”   等他走后,徐小鱼一个鱼跃起来,笑嘻嘻的道:“二哥,回头某请你喝酒。”   王老二那一脚看似凶狠,可都是巧力。   “别给郎君惹麻烦。”   ……   贾平安的麻烦不少,比如说授课遇到几个人渣学生,那心情相当的不美妙。   “……先生,你说这力是相对的,那某去青楼和女妓那个啥,她为何不相对呢?”   尉迟循毓敏觉得自己而好学,举一反三……   人渣学生们都轰然大笑。   咻!   贾平安把黑板擦都飞了下去。   尉迟循毓不愧是尉迟恭的孙儿,轻松接住了。   一群人渣在笑。   “为了体验力学的道理,明日你等去帮着修补城墙。”   长安城是版筑土城,因为日晒雨淋,不时得修修补补,否则垮塌了可不是玩笑。   说到这个贾平安想起了后世看的电视剧和电影,在那些镜头里,长安城竟然是砖城,让他当时颇为悠然神往。   可到了大唐才知道,长安城就是个土城。   除去城门周围用了城砖之外,其它都是土墙。   失望吧?   不失望,看着学生们如丧考妣的模样,贾平安的心情极为舒畅。   他前脚一走,李元婴就喊道:“罪魁祸首……打!”   一群学生围殴了尉迟循毓。   晚些他鼻青脸肿的回到家中,尉迟宝琳见了就问道:“和谁打架了?”   “没。”尉迟循毓不敢说自己惹恼了先生。   尉迟宝琳看了他的随从一眼,随从说道:“先前小郎君遇到有人抢钱,就出去追打,盗贼人多势众,小郎君以一敌十……”   “不错。”尉迟宝琳倍感欣慰。   晚些父子俩一起去看望老太爷尉迟恭。   尉迟恭正在琢磨自己的丹道,身前摆放了一溜颜色各异的‘药石’。   父子行礼,尉迟恭看到了孙子脸上的青肿,就淡淡的问道:“谁干的?”   尉迟宝琳欢喜的道:“阿耶,大郎如今出息了……今日他遇到有贼人抢钱,就以一敌十……”   尉迟循毓看了祖父一眼,发现他神色淡淡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老天爷,阿翁千万别看穿啊!   尉迟宝琳觉得自己教子有方,就显摆了许久。   “说完了?”   尉迟宝琳点头,等着老爹夸赞自己。   尉迟恭挥手。   啪!   尉迟宝琳捂着脸,不敢相信的道:“阿耶!”   尉迟恭起身,那身形快如闪电。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后,尉迟恭又坐了回来,鼻青脸肿的尉迟宝琳问道:“阿耶,某有何错?”   尉迟恭看了孙子一眼,“就算是盗贼,没经过操练的,你儿子一打十也不至于鼻青脸肿。再说了,哪个盗贼这般蠢,竟然专门打脸。”   是啊!   尉迟宝琳想起了自己看到过的恶少斗殴场面,都是拳打脚踢……   可儿子身上的衣裳却干干净净的,这不对啊!   老子好蠢!   尉迟宝琳起身,咬牙切齿的道:“逆子!”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父子二人鼻青脸肿的请罪。   尉迟恭说道:“老夫打自己的儿子,你打自己的儿子,倒也有趣。滚吧。”   尉迟循毓跪下道:“阿翁,孙儿明日要去筑城,怕是回家就晚了……”   “嗯?为何筑城?”尉迟恭觉得不对。   尉迟循毓低头,“今日孙儿得罪了先生。”   “可是你一人?”   “是全部。”   “干得好!”尉迟恭吩咐道:“把老夫的马槊拿来,明日就用这个东西去筑城。”   呃!   尉迟循毓被吓坏了,“阿翁万万不可,这可是杀敌无数的宝贝啊!”   尉迟恭淡淡的道:“你阿耶无能,杀不了敌,你也好不到哪去,留着何用?”   悲剧啊!   父子二人狼狈回去。   尉迟恭坐在那里良久。   “那贾平安此举倒是有些意思,他若是想罚学生,去清理茅厕都好过筑城。”   边上的管事好奇的道:“阿郎,难道是心软的缘故?”   尉迟恭拿起一坨矿石,摸了摸,“那些学生以后多半是要为官的,大唐文官也得懂厮杀之道。厮杀之道为何?攻守之道罢了。攻守都是城池,不知城池是如何构筑的,以后如何守城,如何攻城?”   “那个少年果真有趣。”   尉迟恭笑了笑,“大郎顽劣,把老夫的马鞭送给贾平安。”   这是赞赏贾平安收拾学生干得好,顺带让他下次用这个马鞭抽人。   贾平安拿到马鞭时也有些懵,“这是何意?”   管事笑道:“阿郎说若是小郎君犯错了,武阳伯只管抽。”   真够狠的。   后世早些时候也和这个时代差不多,家长把孩子送去学校,和老师的交流能让以后的孩子毛骨悚然。   ——我家孩子顽皮,老师你尽管打,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自然只是个表态,但家长的态度由此也能看出些端倪。   师道尊严!   先生尽心尽力的教,你不好生学,打不死你个龟孙!   第二天学生们就出发了。   城南有一段城墙垮塌了些,官府正动员民夫修补。   “这些人就当做是民夫使唤。”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民夫如何干活,他们就如何干活。民夫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呃!   负责的官员笑道:“好说,多谢武阳伯的支持。”   能送免费的劳力来,这武阳伯果真是好人呐!   官员欢喜,等贾平安走后,就把这十余人叫来。   “报名来。”   这是规矩,要造册的。   当先的年轻人甩头,洒脱的道:“李元婴。”   “李元婴……”记录的文吏抬头,“怎地这名字和滕王殿下的一样?”   官员懵了。   “本王,李元婴!”李人渣怒了,拍了拍腰间的玉佩。   “殿下!”官员赶紧拱手,“这个……下官万万不敢呐!”   大哥,若是你在这干活,某怕是会被人骂死。   李元婴真心不想干,但贾平安说了,这几日要计算量,你搬运了多少泥土,你构筑了多少城墙,自家计算面积来,不达标的,一律重来。   哎!   “少啰嗦,带本王去干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元婴深谙这个道理。   装孙子而已,习惯了。   官员擦去额头上的汗,看向第二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扛着一根马槊,看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尉迟循毓。”   额滴神啊!   鄂国公家的孙儿也来了?   官员的腿都在打颤。   这么一个苦力的活计,竟然来了一群包罗万象的年轻人。   亲王、权贵子孙……   “干活了。”   小吏一声喊,自信满满的学生们混进了民夫中。   随即他们就感受到了来自于社会的恶意。   “某的手心好疼!”   “起泡了!”   “某力大无穷,可挑东西怎地那么难,东倒西歪的。”   “……”   今日休沐,贾平安丢下了正在经受社会毒打的学生,去许家赴宴。   ……   求票! 第320章 要快活   作为皇帝的头号心腹,许敬宗请客自然是连带着宰相们一起请。   这等宴请若是不带着目的性,那便是休闲。   可一群宰相聚在一起能说些什么?   所以你得安排节目。   一群年轻人在前方饮酒作乐,酝酿诗赋文章。   “辅机觉着这些年轻人如何?”   宇文节含笑看着。   “不错。”长孙无忌看了一眼,看到了刚进来的贾平安,神色平静的道:“诗赋文章于我等而言只是小道。”   李义府也来了,见状心中不禁暗自揣度。   看长孙无忌的意思,分明就是准备夸几句,可怎么就改口了?   他看着走来的贾平安,心中微动。   这个少年诗才了得,长孙无忌定然觉得自己不敌,那干脆就把这些排斥为小道。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阴郁。   贾平安不给他面子,反过来就到了许家赴宴,这分明就是打脸。   这等奇耻大辱不报复回来,老夫还怎么为官?   贾平安过来拱手道:“诸位相公来得好早,某却是晚了。”   李义府笑道:“武阳伯年轻,诗才了得,来晚倒也无碍。”   这话暗含毒药:贾平安恃才放纵,故意来晚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某先去城南看了学生们筑墙。”   李义府恍然大悟,“武阳伯果然勤奋,不过让学生去筑墙,却不知是何考量?”   贾平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李舍人想学吗?”   噗!   边上有人笑喷了。   你不想学问个什么?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厉色,“长孙相公说诗赋文章乃是小道,武阳伯以为如何?”   贾师傅成名就是诗,长安城中传唱度最高的诗就是他的那几首,堪称是顶级流量的存在。   但这话却有些我顶你个肺的意思。   李义府是李治的人,贾平安按理也是李治的人,两个自己人之间发生了争执,长孙无忌颇有兴趣,想看看这二人的手段。   贾平安要喷了吧。   但他不敢碰老夫,那么只能冲着李义府发泄。   有趣!   长孙无忌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越发的轻松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条老狐狸想看戏。   但……   “诗赋文章……”贾平安说道:“为官做事,当然是做事为先。有人觉着吟诗作赋就能把事做了,上个奏疏,引经据典的展露自己的才华,如此方是人才。”   这个是弊端。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意思。   他心想难道这个扫把星要附和老夫?   “某以为,看一个人,要看全面,为官就要看做事的本领,而非诗赋文章的优劣。若是如此,人人都去琢磨诗赋文章,谁去琢磨如何做事?”   贾平安这是要向长孙无忌示好?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的人向长孙无忌示好,这算是长孙无忌挖墙脚成功了?   还是说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这边更有前途。   一时间大伙儿都有些沉默。   “诸位相公,我等作了几首诗,还请诸位相公雅正。”   一个年轻人带着一叠纸过来,很是谦恭的请大佬们欣赏。   众人都看了,但都默契的避过了贾平安。   哥这是高手寂寞啊!   贾平安其实比较心虚被邀请点评,就他的那点鉴赏能力,在场的大多能碾压他。   所以装个高人也不错。   至于那些尴尬的目光,无视就好了。   贾平安这一系的人考科举就是坑爹,最差的就是诗赋文章。而目前的科举诗的比重不小。长孙无忌以首席宰相的身份说出诗赋文章只是小道的话,贾平安不知道顺势接上,那就是豕。   接着再造势,如此诗赋为纲也该要消停些了,对贾平安这边算是极大的利好。   他看着长孙无忌,目光中饱含着深情厚谊。   多谢!   随后饮酒,那些年轻人作诗都有些别扭,宰相们更是惜字如金,作诗是不可能作诗的。   许敬宗知晓是贾平安在场的缘故,都怕被打脸。   简单喝了些酒,贾平安就先告辞了。   等他走后,那些年轻人才活跃了起来。   “那便是武阳伯?”   “就是他。”   “比某还年轻。”   “某最喜欢他的那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那意境,只需一想,某就非喝酒不可。”   “错,某却喜欢他那首红豆生南国,感情真挚,用词简单,却直击人心,堪称是他最好的一首诗。”   一个年轻人说道:“某却觉着最好的是那半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瞬间全场黑脸,主人家老许更是黑的差点脑溢血。   你这是说俺们在饮酒作乐,却忘记了民生艰难?   那年轻人器宇轩昂的道:“武阳伯的那些诗风格多变,但某却留心了这半首,另有一首……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某发现武阳伯其实颇为忧国忧民,这一首半才是他的心声。”   这是贾平安的铁粉。   众人无语,许敬宗咬牙切齿的,觉得就不该请了小贾来。   这里的一切都被传到了李治那里。   “说贾平安奉承长孙相公。”   百骑的汇报比较坦然,“长孙相公说文章诗赋本是小道,在场的大多不以为然,唯有贾平安出言赞同,还说做事才是最要紧……”   王忠良偷瞥了李治一眼,觉得那个扫把星在作死。   什么舅舅,你是皇帝的人,去奉承长孙无忌,那不是在背后给皇帝捅刀子吗?   李治淡淡的道:“知道了。”   皇帝看着神色平静,但王忠良知晓,这事儿没完。   想到武昭仪的弟弟要倒霉,王忠良下意识的觉得萧淑妃要起飞了。   果然,李治起身道:“去淑妃那里看看。”   刚走到半路,有人来禀告道:“陛下,那贾平安在城南看学生筑城,说什么……长孙相公说诗赋文章只是小道,他深以为然,可科举却以诗赋文章为先,可见不思进取。”   李治止步,双手握拳……   “去武媚那里。”   王忠良满头雾水。   那贾平安怎么又翻身了呢?   武媚迎了皇帝进来,随后说些肚子里孩子的事儿。   “你那阿弟今日算是大出风头了。”   李治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武媚心中一紧,笑道:“他还年少呢!犯错难免。”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把年轻摆出来,年轻人犯错就该原谅。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先前许敬宗家中宴客,宰相们都去了,舅舅说诗赋文章乃是小道,贾平安大为赞同……”   那娃疯了?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张天下觉得这是要动手的架势。   “朕此刻想来,舅舅这般说,一半是为了他在的缘故。武阳伯的诗才冠绝长安呐!”   长孙无忌只是随口贬低一下诗赋文章,但心中却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往日不可能会说出来。   “随后贾平安率先离去,晚些在城南大肆宣扬舅舅的这番话。”   武媚茫然,她如今涉及政事不是太多,所以对科举这一块也了解不多,更不知道贾平安那些学生都是人渣,考科举就是白费劲。   李治莞尔道:“科举首重诗和文章,他的那些学生都考不上科举。”   武媚恍然大悟,捂额道:“他竟然如此?”   小老弟竟然忽悠了长孙无忌一把,顺带也坑了他一把。这一把坑的长孙无忌无话可说,还得说他贾平安说得好。   这手段……   李治的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就是这个味。   忽悠死人不偿命。   “关键是……”   下面的话李治没说,但武媚却知道了。   等他走后,武媚突然捧着大肚子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   “昭仪小心些。”   张天下看的有些胆战心惊,就担心孩子出事。   武媚喘息道:“这阵子就这个消息让我欢喜,忍不住就笑了。”   张天下不解,扶着她坐下后问道:“武阳伯这一下算是借势吧。”   “是借势,也是坑人。”武媚笑的眉眼弯弯的,少有的女人味,“关键是……那些关陇的人又要纠结了,想着贾平安是否投靠了长孙无忌。”   政治人物很少会公开说站队的话,贾平安今日这么一出,小圈子不少人大概会认为贾平安跪了。   “噗!”   张天下也忍不住笑喷了。   这个真是太坑人了。   ……   周醒得了这个消息后,欢喜的进了院子。   天气热了,陈二娘就在屋檐下站着,神色木然。   这个疯女人!   想到自己上次差点被这个女人勒死,周醒就不禁摸了一下脖颈。   他进了房间,欢喜的道:“王尚书,那贾平安今日对相公低头了。”   嗯?   正在做针线的王琦抬头,一双眸子竟然格外的深邃,“说清楚。”   “相公今日说了一番话,贾平安随即就赞同,出去后还为相公吹捧了一番。”   “这……”   王琦突然觉得针线不香了。   他一心想把贾平安踩在脚下,可这人突然就跪了。   那我还折腾什么?   但贾平安不是这等人啊!   “去相公那边问问。”   周醒跑的飞快,晚些到了长孙无忌家,对管事说了此事。   管事进去询问。   长孙无忌才将回家,正在喝茶,顺带想想先前几个宰相的言行,好判断谁是自己的盟友,谁在敷衍了事。   说到盟友,让他不禁想起了褚遂良。   老褚正在回归的路上,但长孙无忌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郎。”   “进来。”   长孙无忌收了情绪。   管事进来,“阿郎,王琦那边来了个人,问那贾平安是否投靠了相公。”   嗯?   长孙无忌不解,“为何这般问?”   “说是那贾平安在外面大肆宣扬相公的话,什么诗赋文章都是小道。”   瞬间长孙无忌就全明白了。   他淡淡的道:“这等糊涂人……”   管事明白了,“是。”   出去后,周醒在前院等候,笑道:“相公如何说?”   “站好。”   管事淡淡的道。   周醒不知为何,就直腰站好。   管事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比试了几下,才一巴掌扇去。   啪!   周醒被一巴掌打蒙了。   管事骂道:“相公说了,这等糊涂人该打!”   周醒失魂落魄的回去一说,王琦皱眉,“站好!”   周醒的身体在打颤。   王琦捏着针线过来,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可知晓某为何不去问,而是让你去吗?”   周醒觉得脸上在流血,却不敢触摸,“不知。”   王琦叹道:“因为那贾平安是皇帝的人,除非相公答应保他,否则对相公低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在百骑,那是皇帝的地方,皇帝随手就能按死他,你说……他对相公低头,可能吗?”   周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蠢,其他人更蠢,估摸着相公要头疼了。”   晚些,有人来了。   “相公说了,辟谣!”   王琦应了,等人一走,就阴测测的道:“此事乃是你的过错,如此,你便去寻了贾平安,和他闹腾一番。”   闹腾一番后,大伙儿自然就知道,原来这是谣言。   周醒一路去了城南,见到那十余灰头土脸的学生,哪怕心情沉重,依旧笑了起来。   “笑……笑你娘!”   骂人的竟然是李元婴。   这不符合宗室的礼仪要求吧。   可李元婴这几日干的要疯了,哪管风度。   周醒骂道:“那扫把星何在?”   咦!   这么有种?   十余学生直起腰来,互相使个眼色。   偷懒的机会来了。   叛逆少年杨渊正义凛然的道:“竟然敢侮辱先生,是可忍……”   陈宝振臂高呼,“孰不可忍!”   李元婴总结,“动手!”   十余学生扑了过来。   呯!   李元婴飞起一脚踹倒了周醒,尉迟循毓把他再揪起来,一拳撂倒。   呯呯呯!   工头,也就是小吏早就看到了这一幕,却袖手旁观,晚些觉得再打要出人命了,就说道:“差不多了啊!”   李元婴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吏哆嗦了一下,“要出人命了。”   “干活!”   李元婴喊了一声,十余学生离去,地上躺着遍体鳞伤的周醒,木然看着天空。   为啥是我?   杨渊呸了他一口,骂道:“贱狗奴,也敢骂先生。”   干活很苦。   杨渊看看自己的手心,那里的水泡已经磨好了,这也得益于那些民夫的经验。   “挑土了!”   杨渊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挑起担子过去。   箩筐里装一半土,和旁边民夫满满的一箩筐土差别很大,但这已经是杨渊的极限了。   他弯腰挑起担子,只觉得肩头一阵疼痛。他咬牙直起腰,脚下踉跄了一下,然后稳住往前走。   几个民夫都看笑了,“这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少年,却跟着咱们一起受苦。”   顺着泥土堆砌的斜坡上去,随后把土倒在模子里,晚些有人会夯实。   所谓版筑,就是用木板搭建一个大模子,把泥土倾倒进去,随后夯实。你要多高都能往上筑造。   弄好一层之后,随即可以在这一层夯实的土墙上继续搭建模子……   所谓夯实基础就是这里面的一道工序。   杨渊累了,就坐在下面歇息,身边有个民夫也在歇息喝水。   他无意间看到民夫手心里那厚厚发黄的老茧,就随口问道:“你这般辛苦,挣钱却不多,可甘心吗?”   他父亲杨钊是大儒,从小的教导就是努力读书考科举,随后按照圣贤的话去为官,去做人。   做官自然是超然的,和这等民夫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天上的神灵,一个是地上的蝼蚁。   杨渊这几日在观察这些民夫,发现他们虽然累,收益也低的让人发指,但却很是欢乐。   这是为何呢?   民夫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甘心能如何?”   瞬间杨渊就明白了。   这不是甘心与否的问题,而是认命了。   “那你为何能这般快活?”   民夫笑道:“不快活……难道日子就能好?”   杨渊木然。   是了,不快活日子依旧是这样,那为何不快活了过呢?   晚些下工,杨渊回家。   杨钊已经到家了,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就板着脸道:“所谓的新学就是哗众取宠,让你等去干活更是标新立异。人分类,将相治理国家;商人贩运货物,沟通有无;民夫就该干活做事……让你等和民夫混迹,那贾平安多半是想要媚上。”   边上的管事担心杨渊会反驳争吵,可杨渊却笑了笑,随后去洗漱。   吃完晚饭,杨渊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   杨钊就在外面晃悠,可却不进去。   “明日你别去了,你那些叔伯要来,还有些兄弟。”   这等家庭聚会除非大事,否则不能推脱。   “是。”   第二日,杨渊先去了城南告假。   回来时,家里已经多了十余人。   杨家算是个大家庭,杨钊的父母去后就分了家,不过兄弟之间的感情不错,隔三差五的就聚会。   杨钊是兄长,和三个兄弟坐在一起说话。   杨家人丁鼎盛……   下面就是晚辈,十余年岁不一的少年在辩论。   儒学传家的杨家,聚会也是讨论学问为主。   杨渊回来了,堂弟杨轩叫住他,“大兄来说说……”   “说什么?”   杨渊跪坐下来,腰杆笔直,这一点让杨渊的兄弟们低声赞叹。   坐有坐相,这可不是一句空话,但凡弓腰塌背的,轻则呵斥,重责动手。   但杨渊却违背了杨钊的意思,竟然去学了新学,这一点让杨家的长辈们颇为不满。   而堂弟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多了好奇和羡慕。   能悖逆长辈的意思,真的很爽啊!   杨轩说道:“我们先前说到了为官治理一方之事。五郎说若是当地遭遇水患当如何,某说当派人四处巡查……”   众人一方争论,各种意见都有。   杨钊几兄弟含笑看着。   最后轮到了杨渊,杨钊眸色微暗,想到这个儿子的叛逆,不禁叹息一声。   杨渊说道:“若是某,第一当令人四处查探,确定各处损失。其二令各处不得随意取水,务必要煮沸后方能饮用……”   咦!   杨钊的几个兄弟不禁轻咦一声,都仔细听着。 第321章 这便是大唐   十多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说着水患治理的意见,长辈们阅历丰厚,听到正确的就微微一笑,听到错的也不呵斥,等晚些结束后再来个总结,就算是完成了今日的辩论。   那些少年说的不一,条理性不足,所以杨钊几兄弟都只是含笑听着。   等杨渊开口后,却是颇有条理,让他们不禁打起精神仔细倾听。   “其三,令人清查百姓的余粮,若是不足,不必等上官和长安的同意,马上开仓放粮……”   杨渊很严肃的道:“但凡出现灾荒,第一要紧的便是让百姓能果腹,做不到这一点,前面说的皆是空谈。”   他接着说道:“随后要用生石灰在各处消毒,令郎中准备药材,免费治疗百姓……”   杨钊的一个兄弟赞道:“大兄,大郎却是长进了。”   杨钊冷笑道:“逆子胡言乱语罢了。”   众人都笑了,觉得他是谦逊。   杨钊问道:“老夫问你,为何粮食为第一要务?”   这是一群没尝过饥饿滋味的人。   杨渊说道:“若是百姓食不果腹,就怕揭竿而起。”   杨钊点头,这一点他赞同,“遇到灾荒要紧的是人心,当派兵四处巡弋……”   这是杨钊认为的第一要务,几个兄弟也是微微点头。   杨渊觉得不对。   “阿耶,这不对。”   “为何?”杨钊有些恼了,觉得这个儿子在胡搅蛮缠。   杨渊说道:“阿耶,遇到灾荒,第一要务是要让百姓,让灾民看到希望!”   嗯?   这是什么鬼?   此刻的大唐等级森严,作为士大夫群体,杨家人遇事的出发点就是解决可能出现的问题。   “你这话何意?”杨钊微微皱眉。   杨渊说道:“百姓但凡有吃的,但凡能不被饿死,他们便会听从官人的吩咐,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要让他们看到粮食,哪怕每日一餐也好。若是只顾着其它,当那些灾民饥肠辘辘时,再温顺的人也会变为虎狼!”   “给灾民希望,这便是遇到灾荒时官员最该做的事。冷了,便让他们有衣裳穿,有火烤;饿了让他们有饭吃,仅此而已。”   他起身告退。   众人默然。   “给灾民希望?”   杨轩嘟囔道:“这是什么说法。”   一个在边上斥候的女仆突然说道:“郎君说的真好。”   杨钊心中一动,说道:“这个婢女原先家中就是遇到了灾荒逃出来的,香叶,你来说说。”   女仆出来,低头不敢看这些男子,“阿郎,原先奴所在的村子遇到了水灾,官府也是先派了军队来巡弋,告诫不许妄动……可家里的粮食都被冲走了,饥寒难耐……”   杨钊神色微动。   那个逆子难道还知道这些?   女仆继续说道:“官府的粮食运来前,已经饿死了十余人,剩下的鼓噪说是去抢,就去城中抢掠,结果官府早有准备,全杀光了,头颅就挂在城门外……”   女仆抬头,眼中全是木然。   杨轩说道:“这官竟然是先想着自己的官职,把百姓置于不顾……狗官!”   有人说道:“可先前咱们也是这般说的。”   死一般的寂静。   杨轩喃喃的道:“某以为百姓家中怎么说都该有粮的。”   一群人凭着臆想来讨论为官之道,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痛斥。   杨钊心中一震,“让大郎回来。”   杨渊回来,却有些不耐。   他不喜欢和这些纸上谈兵的亲戚辩论,在经过贾平安的熏陶教导后,他觉得这些叔伯兄弟都有些天真。   “你如何知晓了这些?”杨钊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一方面儿子出息了欢喜,一方面是新学……   他也是对新学喊打喊杀的一员,可杨渊叛逆去了新学,杨渊尴尬的只能回家蹲着,不好意思和那些人一起声讨新学。   杨渊说道:“生石灰消毒这些是新学教导的。先给百姓希望,这是某自家感悟的。”   “说来听听。”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   杨渊说道:“某这几日一直在城南和民夫们筑城,那些民夫虽然穷困,却格外的欢喜,某就问了一个民夫,那民夫说……不甘心又如何?不快活日子难道就能好过些?”   他抬头,神色肃然:“阿耶,百姓要的只是希望,只要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让他们看到希望,什么天灾人祸都无法撼动他们对大唐的忠心!”   轰!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震动了。   杨钊喃喃的道:“希望?”   杨渊点头,随后再度告退。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默然。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嚷道:“大兄说的某不懂,可某却觉着大兄好厉害!”   杨钊神色复杂,想说些场面话,可最后出来的却是:“这逆子,这逆子……”   他的一个兄弟却欢喜的道:“大兄,大郎这番话某觉着没错,当年某考科举数次不过,心丧若死,若非你和其他兄弟说某的诗赋文章都够了,只是差些机缘,某那时怕是就彻底的放弃了。这可不就是大郎说的要让人看到希望吗?”   “是啊!希望!”   杨钊起身道:“孩子们怕是都饿了,把酒菜送来。”   几个兄弟指指他都笑了起来。   吃了饭,几家人都回去了。   杨钊缓缓进了儿子的房间,见他在看书,就过去瞅了一眼,面色发黑。   “新学新学,整日就知道新学,新学能学什么?学些修屋子、筑城的学问?”   杨渊抬头,“阿耶,新学不只是能修屋子,还能修人。”   杨钊板着脸道:“荒谬!”   杨渊等着他后续的批驳。   可杨钊却收工了,嘟囔着什么‘逆子胡闹,迟早会后悔’之类的话走了。   奇了怪了,阿耶今日这是气虚了?   ……   年轻人的日子总是觉得过的太慢,整日整日的熬啊熬!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觉得难熬,仿佛明天一定会更好,或是想逃避觉得难受的今天……   城南的修补工程完工了,李元婴等人回归学堂。   “你是……”   需要经常进出皇城的人,每个月都要报备。进城时有小吏拿着资料核对。   “你是滕王?”   他无法把眼前这个黑炭和那位洒脱的滕王殿下联系起来,而且此人的脸上还蜕皮了,黑一块白一块的,格外的丑。   李元婴觉得丢人,捂脸说道:“本王晒黑了,赶紧放人,否则回头收拾你。”   小吏却很认真的验证了李元婴的身份,最后竟然请了宫中人来查验。   丢人啊!   李人渣恨不能把弹弓掏出来给他一下。   到了学堂,贾平安已经来了,看着十余黑不溜秋的学生,不厚道的笑了。   “手心起泡,脸上蜕皮,看来你等干的不错……”   李元婴觉得这位先生在幸灾乐祸,于是就在纸上飞快的画了一个东西。   “这几日有何感悟?都说来听听。”   贾平安走了下来,听着学生们的感悟,缓缓而行。   当走到李元婴的身边时,他看到了什么?   李元婴正在画一个人,夸张的人。   嘴巴老大,眼睛细小,显得格外的猥琐……   “画得不错。”   李元婴笑道:“只是随手而为罢了,不值一哂。”   他觉得贾平安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所以笑的很是得意。   “回头照着画五十份,明日交来。”   李元婴瞬间崩溃……   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坦啊!   晚些下课,贾平安回到百骑,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溜了。   邵鹏说道:“老唐若是在,看你还敢这般肆无忌惮!”   ……   夏季的草原看着郁郁葱葱的。   三百余衣着混乱的突厥骑兵正在疾驰。   右边有一群羊,就像是白云般的在草地上缓缓移动。   “快些!”   领头的首领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说道:“咱们这次抢了好些粮食,这便去寻了沙钵罗可汗。”   “可沙钵罗可汗被唐人击败了。”   “击败又如何?咱们能败,唐人却不能败。沙钵罗可汗一路寻了不少部族,日子定然好过,咱们去依附……”   首领看着那片羊群,想起烤全羊的肥美,不禁舔舔嘴唇,“去弄几只羊路上吃。”   众人策马转向了右边。   “快跑!”   牧羊的也是突厥人,但却投靠了唐人,若是不走,定然会被弄死在这里。   “杀了他!”首领担心牧羊人去报信,就令人去灭口。   两骑冲了出去,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校尉,可要救他?”   就在不远的低洼处,一身甲衣的唐旭摇摇头,“不必。”   那两骑追着牧羊人往左边去了,而那些突厥人在射杀肥羊,随后下马收拾。   唐旭上马,“出击!”   首领说只要几头羊,那便是他和心腹吃,可谁都不是傻子,凭什么你吃香喝辣,我就只能吃糠咽菜?   每个人都射杀了一头羊,扛着过来。   马蹄声骤然而来。   首领抬头看去,就见两百骑唐军正在冲杀过来。   “是唐军!”   “我们被伏击了!”   那些突厥人疯狂的往自己的战马狂奔,有人竟然还扛着肥羊。   战马在疾驰,马背上的唐军张弓搭箭。   “放箭!”   箭矢飞舞,奔跑中的突厥人中箭倒下,有人跪下高喊,可箭矢依旧刺入了他的身体。   马蹄声如雷鸣,唐军拔出横刀,轻松的斩杀着奔逃的敌人。   几个突厥人回身,拔刀反击。   “斩杀!”   唐旭制止了放箭,一队队骑兵轮番冲杀上去。   铛铛铛……   一刀。   两刀。   三刀……   连续格挡三刀后,第四刀抹过了敌人的咽喉。   骑兵冲了过去,身后全是尸骸!   “快跑!”   首领没下马,所以带着十余骑率先逃了出去。   他一边疯狂打马,一边回首。   “唐军没追上来,哈哈哈哈!”   首领不禁大笑了起来。   十余人都是他的心腹,都跟着大笑。   “那些唐军不知我的身份,晚些刑讯后定然会后悔!”   首领回头看了一眼,眼皮子蹦跳着。   那些唐军轻松的在围杀着他的麾下,有许多人跪地请降,依旧被斩杀。   首领打个寒颤,知晓这是因为自己的人在抢掠中杀了唐人的缘故。   “赶紧跑!”   按照唐人的这个架势来说,若是被他们抓到,首领多半会活生生的吊死。   战马也争气,跑的格外的快。   “咱们去寻沙钵罗可汗,回头再来杀光唐人!”   首领不甘的喊着。   前方的突厥人突然勒马。   战马长嘶,首领喊道:“为何停住了?”   默然。   首领冲到了前方,猛地一拉缰绳。   数十骑正在加速。   “往左边去!”   他们打马往左边而去。   才将起速,有人喊道:“这边也有人。”   于是众人往右边去。   右边同样有数十骑在逼近。   首领策马原地打转,绝望的喊道:“唐人为何这般大张旗鼓带来追杀我们?为何?”   唐军从四面合围,唐旭一马当先而来。   “下马弃刀跪地!”   他的身后是张弓搭箭的唐军。   首领握着长刀,浑身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太好,说不定会很惨。   但人都是有侥幸心态的,自己忽悠了自己,就为了能多活一阵子。   首领率先下马跪下。   心腹们大多如此,唯有一骑喊了一声,随即冲向了唐旭。   “别放箭!”   唐旭拔刀迎了上去。   铛!   一个照面后,敌骑和唐旭错身而过,渐渐的,那敌人的身体摇晃了起来,随后落马。   战马长嘶着奔跑,一只脚挂在马镫上的敌人被拖着远去。   唐旭长刀入鞘,“全数拿了。”   第三天他们回到了单于都护府。   那些突厥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被押解而来的俘虏,同情是没有的。就在前几日,这股子突厥人突袭了他们的营地,抢走了许多干粮的同时,杀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来巡查的小吏是唐人。   于是唐人勃然大怒,随即出动骑兵追杀。   记得那个在单于都护府的兵部主事黄稳那天就疯了,叫骂着驻军,说是抓不到那些贼人就别回来了。   唐人一旦被杀死,那报复就如同是跗骨之蛆,逃都逃不过。   “唐校尉!”   黄稳来了,那焦黄的脸上全是怒火,见面就骂道:“那些畜生可抓到了?”   唐旭回身招手,那十余人被带了上来。   “三百余人就剩下这点了,兄弟们连续追杀,都顾不上吃饭,赶紧弄些好吃的来。”   黄稳下马过去,提起首领的头发,粗鲁的掰开他的嘴,“啊哈!看看,这牙齿还算是整齐,可见都是用刀子削肉吃,不啃骨头的首领。”   唐旭摇摇头,觉得这样的兵部主事,大概回到长安后,那些同僚都认不得了。   黄稳一巴掌把首领打的鼻子喷血,可首领却谄笑着。   他只求活命,至于什么沙钵罗可汗,那是天边的云彩,他够不着。   黄稳一脚踹去,然后大笑道:“贱狗奴,你敢带着人偷袭大唐,杀了大唐的官吏,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一死。今日……唐校尉,可有些新颖的手段?”   唐旭淡淡的道:“有。”   他令人去寻了木棍子来。   “把头削尖。”   黄稳不解,“这是何意?”   唐旭蹲在地上吃着馎饦,抬头道:“晚些把人提起来,谷道冲着尖头放下去。”   “妙啊!”黄稳兴奋的道:“人那么重,自然会往下坠,如此他只能夹紧谷道,可却无用……”   这位难道有类似的经历?   唐旭不禁有些好奇。   黄稳没有注意他那古怪的眼神,“唐校尉竟然有这等手段,可见来历非凡,难怪能执掌百骑多年。”   “这手段也不是某的。”唐旭笑了笑,想起了那个少年。   “难道是军中哪位的手笔?”黄稳显得有些亢奋,“在沙漠中埋下木桩子,上面坐着数百敌人……那场景何其壮观!想想某就兴奋。”   沙丘上能埋木桩子?   唐旭低头继续吃。   他刚到这里,必须要谨慎些,慢慢的试探这些同袍和同僚的秉性,一步步的融入。   眼前这位黄主事就是他需要亲近的目标,若是不能,那他以后的谋划很难得到通过。   “咦!沙漠里却不好埋木桩子。”黄稳醒悟了,目光炯炯的盯着唐旭问道:“是谁的主意?”   “武阳伯贾平安。”   唐旭补充道:“某走了之后,就是他接手了百骑。”   “是他?”   黄稳问道:“你和他可相熟?”   这人是啥意思?   唐旭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纠结,“武阳伯一直在百骑,某与他甚是亲密。”   “哈哈哈哈!”黄稳大笑道:“你一说他某就知道。你才来,怕是不知晓附近有个大京观吧?那便是上次武阳伯在此留下的。那一战,他把那些部族都杀怕了,至此单于都护府的人都老实了。”   “你没去看过,那京观……”黄稳滔滔不绝的说着京观的事儿,唐旭看着剩下半碗的馎饦,苦笑着继续吃。   晚些黄稳把那些部族的人叫了来。   首领被剥光了,他看着那削尖的木桩子,虽然不知道是干啥的,但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他涕泪横流,不住的哀求着。   晚些,木桩子上都坐上了贼人。   惨叫声中,黄稳回身对唐旭说道:“老唐……唐校尉,这般叫你不介意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黄稳对唐旭就客气有余,清切不足,此刻听到他换了称呼,唐旭心中一喜,“这般才亲切。”   黄稳笑着问道:“那武阳伯说是诗才无双,某虽然在此,长安来的人却也带来了他的那些诗,某最喜青海长云暗雪山那首……”   唐旭笑着给他说了贾平安作诗的一些事,特别是在青楼里引发女妓追捧的事儿……   二人越说越亲近,最后干脆就一起去喝酒。   远方,夕阳垂落,照的草原一片金黄。一队大唐骑兵从夕阳下疾驰而过,引来了一阵欢呼。   “万胜!”   那些部族在欢呼。   唐旭和黄稳回身,见那队骑兵正在疾驰而来,旗杆上挂着人头,就知道这是剿灭了某个叛乱的小部族。   骑兵们昂首挺胸,目光睥睨。   唐旭胸中热血奔涌,侧脸看去,发现黄稳竟然热泪盈眶。   “这便是大唐!”   那种骄傲啊! 第322章 霸气侧漏   范亨被带回了长安。   他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因为有人悄然告诉他,只要他咬死不知道是杨玄感的宝藏,自然能为他筹谋。   到时候徒几年,干几年活计就能回家了,想起来真是美滋滋啊!   但一想到贾平安他就恨之入骨。   看看那条断掉的腿,郎中说要看运气,运气好恢复后能正常走动,运气不好……他就成瘸子了。   等过几年某再弄你!   他发狠的琢磨着东山再起的念头。   因为断腿的原因,所以他是躺在了大车上。阳光直挺挺的晒下来,很是灼热。   马蹄声传来,范亨眯眼看着前方,就看到了一袭红裙。   高阳带着人冲了过来,押送的军士赶紧闪开。   “你就是范亨?”   高阳握着小皮鞭问道。   范亨不认识高阳,心想难道是自己人?就下意识的道:“是某。”   高阳挥鞭。   一顿鞭子狠抽,高阳冷冷的道:“你竟然敢坑了小贾,进了牢中也别想好过。”   她打马而去,遍体鳞伤的范亨缓过劲来问了军士,“这个疯女人是谁?”   军士怜悯的看着他,“这是高阳公主。”   范亨想死!   随即高阳就被弹劾了。   李治有些头痛,“她为何去鞭责范亨?”   王忠良堆笑道:“说是为了武阳伯出气。”   李治不禁气笑了,“贾平安打断了范亨的腿,这还不够?”   他压下了弹劾,可第二天高阳再度被弹劾,这次更猛烈了些   “陛下,范亨在牢中被……被人给……”   王忠良觉得屁股有些痛。   “被什么?”李治很忙,哪有空猜谜?   王忠良觉得难为情,“被几个人犯给弄了,高阳公主昨日放话,说是让范亨在牢中也不好过。”   “弄了?”李治想了一下,不禁黑着脸道:“这是胡闹!”   ……   “小贾!”   贾平安好不容易早退一回,却被高阳逮了个正着。   一袭红裙的高阳英姿飒爽的策马过来和他并肩而行,脸上带着那种不屑之态,“你在躲着我?”   “哪有的事?”贾平安觉得真的冤。   “那你为何不去我家?”   女人的不讲理是没道理可讲的,贾平安苦笑道:“你没看某的脸都晒黑了?”   高阳嘟囔道:“这是你去新丰晒黑的吧?你就把我当外人,若是你当时说了,我带着人去新丰,那范家难道还敢和我龇牙?我打掉他满嘴牙。”   这妹纸能动手就绝不逼逼,比许多男人彪悍多了。   “对了,我寻你有事。”高阳扭捏了一下,贾平安觉得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我这几次挣钱不少,可想想……上次你说做公主要么别给皇室惹麻烦,别给大唐惹麻烦,我在想,要不捐些出去?”   这个觉悟不错,贾平安倍感欣慰,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高阳竟然从一个宗室米虫变成了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可见自己人格魅力的强大。   “武阳伯。”   随行的侍女难为情的道:“公主被弹劾了。”   “为何?”   高阳摆手道:“就是些人折腾,不管。”   “说事。”贾平安板着脸,侍女说道:“他们弹劾公主责打范亨,还弹劾公主让人……让人侵犯了范亨。”   侵犯?   满山的菊花开啊……贾平安想到了向日葵。   高阳别过脸去,脸有些红,“我只是气不过而已,就让人使钱弄了他。”   贾平安知道高阳不是为了范亨的事儿脸红,而是为了私下做这事而羞赧。   这个娘们的脑回路就是这般清奇。   “此事倒也简单。”贾平安说道:“你既然钱多,那便看看皇帝何处缺钱的,记住,是做好事,别去弄些华而不实的。”   晚些高阳回家,托腮琢磨着,“这什么事是好事?”   肖玲翻个白眼,“公主,帮助人就是好事。”   高阳说道:“若是帮助皇帝呢?”   “那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高阳一拍案几,“我想到了。”   ……   朝中,今日奇怪,柳奭和宇文节竟然揪着高阳的事儿不放。   “……公主擅自责打人犯,更是令人……令人侵犯了人犯,这等暴行若是不惩治,陛下,公主定然会得寸进尺!”   李治饶有兴趣的在听着。   他觉得事情不对。   高阳虽然是跋扈了些,但范亨犯的事儿可大可小,为此纠结高阳的过错……这不对劲啊!   长孙无忌没说话,但眼中多了阴郁。   “……当严惩!”   李治没说话。   长孙无忌起身,李治心中一凛。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宗室中祸害不少,譬如说滕王……”   李治打断了他的话,“滕王如今算账了得,学业精进。”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高阳跋扈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未被惩处过,于是越发的大胆。这等宗室于国无益,不知为国分忧……”   滕王是个漏网之鱼,老夫暂时不收拾他,但那个贱人呢?   长孙无忌的眼中带着微笑,看似从容而有长者风,但眼底的那一抹杀机却一闪而逝。   “公主早年曾有怨言,说先帝不公……”   这话不对吧。   李治记得很清楚,先帝驾崩前都还见了高阳。   若是高阳当真有怨言,按照先帝的性子,早就呵斥了,怎么还会见她?   “陛下驾崩时,公主面无戚色……”   李治愕然。   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公主……”长孙无忌及时刹车,止住了后面的罪名,否则那个大谋划就要泄密了。   他做了总结,“高阳公主骄纵跋扈,不惩治,不足以告诫宗室。”   老李家的祸害不少,皇帝,你需要来一次杀鸡儆猴。   这般咄咄逼人的姿态让人惊诧。   多久了?   长孙无忌有多久未曾这般凌厉了?   以往都是柳奭等人冲锋在前,他含笑装菩萨。   可今日他却赤膊上阵,只是为了一个公主。   这……不科学啊!   李勣也觉得不对,但下意识的说道:“高阳公主近年来风评颇好。”   这几年高阳的风评确实是不错,偶尔有些纵马的事儿,但这都不是事啊!   长孙无忌看了李勣一眼,眼中闪过厉色。   这是为此恨上老夫了?   李勣觉得莫名其妙。   李治沉吟着,良久说道:“高阳那边朕未曾听闻有劣迹……”   “外间传遍了。”宇文节当即给了皇帝一棍子。   贾平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说以后这些人倒霉的不冤。   李治看了宇文节一眼,心中第一次多了杀机。   他羞赧的笑了笑,“王忠良去问着高阳。”   这是质问之意,让高阳自辩。   王忠良一路去了公主府,还没到地方,就见大车一辆一辆的往外去。   “站边上去。”   有仆役得意洋洋的呵斥着。   等看到是王忠良后,几个仆役肠子都悔青了。   “公主呢?”   王忠良没心情和他们玩这个。   “公主在家。”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了。   进了公主府,就见高阳站在院子里呵斥钱二。   “让你办点事都办不好,回头扣你的月钱。”   钱二如丧考妣。   “公主!”   有人看到了王忠良,就低声提醒。   高阳依旧在呵斥,“家中钱财哪里有多少都不知道,若是被盗了你也不知道?那我要你何用?不如赶出去,让你去乞讨。”   钱二面红耳赤的,“公主……”   王忠良来了啊!   “公什么主?”高阳握紧了小皮鞭。   “公主。”侍女再度提醒。   “没完了?”   高阳大怒,心想你们怎么老是打断我的话呢?   回身,见到是王忠良,高阳就皱眉道:“皇帝让你来作甚?”   王忠良板着脸,“朝中的相公们说公主跋扈,于国无益……”   一串贬义词喷了出来,高阳先是愕然,接着大怒。   “谁说的?”   你想干啥?   王忠良干笑着。   高阳走过来,手中的小皮鞭撒开了。   “公主,镇定!”   钱二慌了,心想要是公主打了王忠良,回头一府的人都得倒霉。   王忠良板着脸道:“你问这个作甚?陛下问你,可有此事!”   高阳脸都气红了,一跺脚,“再拿百万钱去!”   钱二心疼的道:“公主,太多了。”   高阳骂道:“贱奴,还不快去?”   钱二回身喊道:“再搬些钱出来。”   晚些,大车再度出来,上面霍然全是钱财绸缎。   “这是……”   王忠良想回去了,“公主可有说的?”   高阳指着那些大车说道:“告诉皇帝,这便是我要说的。”   王忠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让你自辩你不说话,回头倒霉了也是活该。   ……   朝堂上,高季辅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对,就说道:“陛下登基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先帝若是看到,定然倍感欣慰。”   李勣马上就送上了助攻,“陛下登基以来的勤勉臣等都历历在目,先帝在时就说陛下可为明君,如今看来,先帝果然是慧眼如炬……”   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惊呆了长孙无忌等人。   这是李勣?   那个温文尔雅的英国公竟然也会拍马屁?   这一下惊呆了多少人,连边上的内侍都失态的抬头看着李勣。   英国公,你莫不是早上喝多了?   关键是李勣的马屁拍的清新脱俗,和许敬宗那等直接的马屁截然不同,听起来就觉得心旷神怡。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阴郁。   老李你竟然还隐藏着这等本事?   看来老夫以往小瞧了你!   李治眯眼,觉得空气清新了,呼吸轻松了,精神放松了……   他甚至想去后宫走一走,看一看,寻个陌生的女人坐一坐,谈一谈……   这才是人生啊!   但……   “但陛下年轻,大唐依旧有诸多问题,这需要我等尽力辅佐……”   李治猛地清醒了,后怕不已。   原来这便是飘飘然的感觉吗?   一旦习惯了之后,朕怕是就走上了另一条路,不归路。   英国公果然……不错,连拍马屁都不忘提醒一句:莫要嘚瑟!   可李勣拍马屁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这个,他最后说道:“帝王有错,连累天下。可宰相有错,也会带累帝王……”   诸位,要不要来个自我批评啊!   别看你们人模狗样的,把面具撕下来,内里不知道有多龌龊。   这是一种威胁。   莫要欺人太甚,否则老夫盯着某个宰相下手如何?   李治深吸一口气,“天下安,朕安。朕不安,天下不安。”   天下好了,朕才好。   但朕是帝王,一身系天下,朕不妥,天下就不妥!   这话霸气!   李治淡淡的道:“高阳如何,这是朕的家事。”   舅舅,你非要把朕的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非得要让你的党羽丑态百出的干涉朕的家事,你想做什么?   这话不客气!   柳奭心中一惊,却是后悔了掺和这等事。   他是后党,依附长孙无忌等人才能稳住宰相之位,才能稳住宫中王氏的地位。所以他要为小圈子冲锋陷阵。   但冲锋陷阵得有分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得有数。   如今皇帝恼了,他这次就算是做过了。   长孙无忌没想到外甥竟然敢和自己针锋相对,就微微一笑,“帝王无私。”   帝王哪里来的私事?   帝王的一言一行都是国事。   这是狡辩。   李治默然。   气氛有些不对。   高季辅一直在旁观分析,此刻起身道:“陛下,老臣以为,君与臣当同心,有事……好商量嘛!”   这话暗指长孙无忌等人跋扈,逼迫帝王。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目光睥睨的道:“高相公有话可直说。”   褚遂良已经在路上了,一旦他进了朝中,顷刻间小圈子的势力空前强大。   高季辅和李勣二人孤掌难鸣。   “陛下,礼部许尚书求见。”   那个奸臣来了!   长孙无忌的眼中有忌惮之色   李治面露微笑,“让他来。”   这个心腹才是李治最信赖的人,只要老许站在朝堂上,李治心中就有底。   许敬宗进来,禀告了公事,随后见气氛不对,就说道:“臣有个邻居,父子之间经常争执,几个儿子为了自家的好处锱铢必争,后来更是大打出手……最后有个儿子就质问其父偏心,其父呵斥,那儿子竟然大打出手,臣听了大怒,就带着人痛责了那儿子一顿……”   这故事有些无聊,但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杀机,柳奭面红耳赤,宇文节双拳紧握……   李治想笑。   这个故事把李治比作是那家人的父亲,长孙无忌等人就是儿子,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帝王给好处,不给就大打出手……   不孝子啊!   这个隐含着的咒骂何其的让人想吐血。   但你却没法反驳。   长孙无忌后悔了,后悔自己未曾针对奸臣许进行谋划。   这等老贼,弄死了最好。   李治却觉得这样的心腹一定要保全。   历史上他抛弃了上官仪,弄掉了李义府等人,但老许却一直屹立不倒,备受信赖。   这些信赖不是白来的。   就此刻的许敬宗,就值得李治庇护。   “陛下!”   有人来禀告道:“外面来了好些大车,说是高阳公主府上的礼。”   李治:“……”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一怔,“叫人进来问问。”   长孙无忌心中一个咯噔。   淡定!   柳奭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很淡定。   高阳就是个棒槌,这个大伙儿都知道,要弄她也不复杂,激怒她就是了,随后她就会错漏百出,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相公的手段果然就是高啊!   晚些一个管事被带了进来。   “高阳送礼,这是什么礼?”李治刚才已经琢磨过了,不是自己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日子,高阳这礼物送的莫名其妙。   管事看着有些难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说道:“陛下,公主说陛下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夜不能寐……”   李治微微一笑。   他是很辛苦,也很努力,但这些辛苦和努力需要肯定。   天下百姓的肯定是肯定,宗室的肯定同样重要。   “公主说最近很是挣了一笔钱,想着陛下在宫中清苦,就令人收拢了家中的钱财……五百万钱。”   艹!   那么多?   宰相们都不淡定了。   这个疯女人,竟然这般会敛财?   管事见君臣惊讶,心痛少了些,得意的道:“公主说皇室本为一体,皇帝差钱,公主也无法安心享乐,就令某把这五百万钱送来宫中,给陛下花用。”   霸气侧漏!   嘚瑟!   牛笔!   宰相们的脸色各异,真是太精彩了。   长孙无忌等人才将弹劾高阳,高阳反手大手笔的送钱给皇帝花销。   你说公主是米虫,于国无益,可这是什么?   五百万钱啊!   而且高阳还非常粗鲁的采取了送钱这等手法,让人倍感震撼。   “去看看。”   李治只觉得浑身舒泰,就像是第一次见识了女人一般。   柳奭真心不想去,可皇帝一马当先,不顾礼仪的走了出去,他难道还能留在殿内?   君臣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宫,随着李治的点头,一辆辆大车被赶了进来。   “都是钱财!”   李勣惊讶不已。   那位公主竟然这般大气,谁敢说她于国无益?   而且按照路程来计算,长孙无忌等人还没开始弹劾高阳时,这些大车就已经出发了。   也就是说,高阳是存心想送钱给小老弟花用。   这份姐弟情,当真是让人艳羡啊!   贾平安也闻声出来,见到浩荡的车队,不禁瞠目结舌。   那个娘们竟然连布都不盖一下,让车队满载钱财当街而行。   这一下全城都轰动了!   干得漂亮!   贾平安忍不住轻轻挥拳。   皇城外突然有人骂道:“是谁弹劾我?”   是高阳的声音。   ……   求月票! 第323章 难道阿弟还有这等嗜好?   弹劾人没事,甚至风闻奏事都没事。   但那是御史。   长孙无忌等人今日铁了心要收拾高阳,可皇帝却拖着。李勣等人帮腔,最后赶来的许敬宗更是一发入魂,让长孙无忌想掐死这个奸臣。   这些都不算什么,作为久经政坛的老将,长孙无忌不在意这个。   可眼前的大车却就像是箭矢,一辆大车就是一支箭,顷刻间,万箭穿心。   打脸了啊!   李勣毕竟是宰相,加之人设不是那等睚眦必报,所以不好出言讥讽。   高季辅一脸与人为善的模样,也不好出言挤兑。   但高阳来了。   你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到,那是什么滋味?   尴尬,难为情。   宰相不会有这两种情绪。   但……   许敬宗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该急人之所及……   “长孙相公说高阳公主乃是祸害,如今公主来了,陛下,臣以为可让公主与长孙相公当面对质。”   这是要当面打脸。   李治的脸颊颤抖着,觉得心腹这个提议太解恨了,但也很招人恨。   他发现一个事儿,在许敬宗的心中,不遭人恨是庸才才是自己的座右铭。   长孙无忌木然,他无所谓这些攻击,只要权力在手,这些攻击自己的人迟早会倒霉。   高阳要想进来还得禀告,老夫回去就是了。   “闪开!”   门外一阵喧哗,接着一袭红裙就映入众人的眼帘。   高阳拎着小皮鞭进来了。   卧槽!   柳奭看了皇帝一眼,想说公主擅闯皇城……   可李治神色平静,他不禁打个寒颤,没敢说。   高阳见到君臣就快步走来,喝道:“皇帝,是谁说我于国无益该死?”   周围的人轰的一下沸腾了。   “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是宰相中有人弹劾了公主,可公主五百万钱都送给了陛下花用,这于国无益从何说起?该死更是无稽之谈。”   “可为何要这般弹劾公主呢?”   几个官吏在议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长孙相公想弄死公主。”   这个……   这个是皇室恩怨呐!   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好人呐!”   这个新鲜的八卦让大伙儿精神抖擞。   好人在人群中不断散播着这个观点。   前方,李治含笑道:“那只是弹劾。”   高阳盯住了长孙无忌,说道:“我纵有万般不好,可终究不会枉顾大义。若是有话便直说,为何如女人般的在背后嚼舌头?”   长孙无忌木然。   高阳盯住了柳奭,她听闻此人在朝中充当了长孙无忌的马前卒,给皇帝带来不少麻烦。   “靠着女人做官也就罢了,可做事难道也要靠女人?那是何等官?不如让女人来做官更好!”   “你!”柳奭面皮发红,被羞辱的想吐血。   好人在人群中传谣完毕,听到这番话后,就笑了起来。   高阳这个娘们竟然这般犀利,谁要想动她也得掂量一番。   “皇帝。”高阳指着那些大车说道:“我最近挣钱不少,可我一人能花用多少?这六百万钱你拿了去,回头差钱只管说!”   豪气!   若是旁人这般说,李治觉得是羞辱,可高阳这等粗鲁直接的作风,却让他倍感温暖。   原来还是有人知道我的苦,愿意出手相助。   王忠良来了,气喘吁吁的,“陛下,后面还有一百万钱。”   难怪,这里只有五百万钱,高阳怎会说六百万钱。   众人只需一想就知道了。   高阳本是在家里操持送钱给皇帝的事儿,王忠良一去质问,她马上就炸了,随后又加了一百万钱。   这等豪爽没城府的人设,一下就炸裂了。   而长孙无忌等人就成了反派。   妙哉!   李治觉得这便是天意。   操纵了一把天意的好人贾平安悄然隐退。   高阳的咆哮声依旧回荡在皇城里。   “我犯错认,可污蔑却不认!”   “我整日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的过日子,偶尔出城跑马,和人打打马毬,为何要对我下毒手?”   晚些高阳意犹未尽的走了。   长孙无忌等人回了值房,少顷值房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外面的郑远东平静的听着。   长孙无忌终究是动怒了。   而宫中的王皇后得知了消息后,不禁骂道:“那贱人……”   蔡艳看看左右,“皇后小心。”   皇帝从今日后,怕是对高阳公主要另眼相看了,你骂高阳贱人,这不是给皇帝上眼药吗?   武媚得了消息后,捂嘴笑道:“公主倒也刚烈,只是从此便和长孙相公他们成了死对头,不知是福是祸。”   张天下干咳一声,“昭仪,武阳伯和高阳公主交往密切。”   武媚的脸黑了下来,“如此他也得被牵累。”   不过转念一想,武媚就释然了,“他执掌百骑,本就和那些人是对头。”   但她终究担心,“你去百骑寻他,告诉他,要翻脸就彻底些,如此那些人还投鼠忌器,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被暗算。”   张天下去了百骑,转达了武媚的这番话。   阿姐果然是洞若观火。   贾平安赞不绝口。   高阳今日这么一闹腾,长孙无忌等人再想动她就难了,至少在没有真凭实据时不好再下手,否则人人都会说他这是在打击报复。   晚些他寻个借口去了高阳家。   “好热!”   高阳换了薄纱,贾平安皱眉避开那些白花花。   娘的!全是肉!   高阳得意的昂首挺胸,“你说要给皇帝和大唐些帮助,要积极向上的,我就想着捐钱不妥,就干脆送钱,皇帝想怎么花用随意。”   说着她又挺了一下凶。   这是吃啥长大的?   贾平安干咳一声,“此事你做的极好,就是要注意……”   “别去柴家!”高阳都已经背熟了,“为何不能去柴家?难道巴陵想害我?还是柴令武觊觎我的美色……是了,我这般美貌……”   贾平安想死。   高阳一怔,“你无需担心这个,柴令武但凡敢下手,我一脚就踢爆……”   贾平安觉得下身一冷。   高阳的眉间多了些妩媚,“不过他既然敢觊觎我,你说我要不要请巴陵来饮酒,随后下药,你再……”   “某走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三观在崩塌。   “哈哈哈哈!”   高阳得意的笑声传的很远。   回到百骑,邵鹏正在发火。   “那火药何等的要紧,竟然被人进去大喇喇的看了一圈,还被人大喇喇的走了出去,那些守卫何在?”   两个百骑站在台阶下,垂头丧气的。   邵鹏见贾平安进来,就说道:“你来的正好,早上火药作坊那边被外人进去看了一圈,此刻才发现。”   操蛋!   贾平安问道:“那人是谁?”   这个才是问题的核心。   这两个百骑就是盯着火药作坊的探子,其中一人说道:“先前我二人……懈怠了,那人乃是个女冠,如今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她。”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新昌坊。   进去先寻了坊正了解情况。   “那女冠叫做明静,痴迷于炼丹,说是迟早能升天。”   显然那个女冠颇为有名。   但升天……   贾平安冷笑道:“某来送她升天!”   众人到了道观前,坊正去叩门。   “准备!”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邪性,就差准备黑狗血了。   百骑们悄然拔刀,杀气满满。   贾平安靠过去,耳朵贴近门缝,准备听听动静。   “轰!”   他刚觉得里面太安静了些,道观里一声炸响。   艹!   “起火了!”   道观里烟雾升腾,接着火焰就冲了起来。   “撞进去!”   坊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包东和雷洪一起咬牙撞了过去。   用肉身去撞大门,这需要勇气。   呯!   第一次没撞开!   “再来!”   二人再度撞去。   还是没开!   第三次……   大门自己开了。   边上已经架起了梯子,有人进去,从里面打开了大门,百骑的人蜂拥冲了进去。   “跪地不杀!”   边上的偏殿里火焰熊熊,一个女冠被几个女冠拉扯着,喊道:“放我进去!”   这是……   百骑声势浩大的来抓捕,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模样。   “百骑拿人!”   没人理!   “百骑拿人!”   这次是数人大喊。   其中一个女冠回头,众人不禁觉得一阵放松。   “快帮忙救火!”   众人面面相觑。   贾平安板着脸道:“去救火!”   可这个火势太大了些,几盆水泼进去压根没用。   “自生自灭吧。”   贾平安不负责任的丢下了一句话,然后问道:“谁是明静?”   被抱着的女冠回头,那脸黑乎乎的,“你寻我作甚?”   包东说道:“你擅闯升道坊的作坊,百骑拿人。”   “我只是进去拿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贾平安觉得这个女冠用心险恶。   “我听闻那里有药,后来就琢磨,看着他们采买,都是那几样东西,就自己买来试试,总是不成。今日我去拿了些药,尝了一番,才发现我木炭加少了……后来重新配,刚点火就……”   没被炸死真是幸运。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带回百骑。”   随后在百骑,贾平安亲切的审讯了明静。   先是洗脸,竟然意外的是个杏眼红唇的美人。   但贾师傅见多了美人,没动心,“火药作坊里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去的?谁是你的内应?”   “说!”包东在边上拎着小皮鞭打了个响鞭。   雷洪冷笑着拿起烧红的烙铁。   贾平安就坐在中间,活脱脱的一个坏蛋形象。   明静愕然道:“我就这么进去了。”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别以为某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在某的手中死去的女人不计其数。”   这个牛先吹了再说。   明静被吓到了,“我真是这般进去的。”   贾平安起身,“动刑!”   雷洪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等包东上,否则自己的烙铁一动……那美人就毁容了。   明静挣扎着,“我真是这样……”   Piu!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明静竟然就挣脱了捆绑,随后身形一动……   人呢?   贾平安目瞪口呆。   三人缓缓回身。   明静就站在门外,无辜的道:“我就是这么进来的……”   咻!   她身体一跃,竟然就上去了,随后身体一荡就摆了进来。   这是观察没人就趁机进来。   接着她冲了过去,蹲下,再冲,再蹲下,伸手拿东西……   “我就是这般进去的。”   不行吗?   她一脸无辜的模样让人无语。   贾平安干咳一声,“你这个……和谁学的?”   明静杏眼一瞪,“是和师父学的。”   要想学得会,得和师父睡。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死了。”   “某问你师父是谁!”贾平安渐渐失去耐心。   明静觉得众人真蠢,“我师父当然是女冠。”   老子……   贾平安无语,“你师父的来历。”   “我师父原先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人。”   平阳公主堪称是大唐开国女英雄,也是柴令武的老娘,什么花木兰、穆桂英都远远不及。   “那为何不去安享富贵?”   明静摇头,“师父说自家出身不能说,当初就是天下大乱,师父想出来厮混,结果发现一人不好混,就去投了平阳公主。后来师父觉着权贵不要脸,皇室更无耻,就领了钱,在这里出家。”   “这里是百骑,不是新昌坊。”包东觉得这个女冠有些危险。   权贵不要脸,皇室更无耻……   明静的师父是遭遇了什么?   横刀夺爱,还是被权贵觊觎,想收为小妾什么的。   “去查!”   贾平安出去,明静说道:“何时放我出去?”   “等查验了身份再说。”   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此事很严重,老实待着。”   他回了值房,晚些火药作坊的人来了。   因为火药作坊很紧要,管事的竟然是个内侍,叫做周纯。   “此事咱难辞其咎。”周纯看着很痛苦,“刚才宫中说了,早些时候兵部想揽了此事,可宫中觉着此物太过凌厉,就让内侍省来管,可今日竟然发生了此等事……咱有罪。”   宫中和宫外互相别苗头很正常,抢功也正常,但这事儿不搭干啊!   就明静那身手,一般人哪里防得住。   解释一下?   贾师傅刚想开口,却觉得自己在浪费机会。   既然要扩大朋友圈,自然就得处处落子。   他沉吟着,神色很是凝重。   周纯苦笑道:“咱来此就是想问问,那贼人可把消息传了出去。”   贾平安摇头。   周纯松了一口气,“多谢武阳伯,如此咱就回宫去请罪。”   这人还是条汉子。   贾平安赞道:“果然是一条好汉!”   周纯失意的摇摇头,“该罚还得罚,此次咱怕是要去洗衣裳了。”   那是最苦的活计,也是宫中的一种责罚。   贾平安的眉一动,看着有些惋惜的神色,“你等等。”   周纯止步。   贾平安想了想,“某一见你这等好汉就觉着亲切,若是因此被罚,某却不忍。”   “多谢武阳伯了。”周纯笑道:“可此事重大,咱却逃不了责罚。”   “某去试试。”   贾平安随即进宫。   “贾平安要见咱?”   王忠良觉得这事儿奇葩,就请示了李治。   “去吧。”   李治没在意这个。   正大光明的请见,那就见吧。   晚些二人在宫中见面。   一阵寒暄,贾平安提及了火药作坊的事儿,“那事是某令人去测试了一番,出手的是个女冠,痴迷于修炼,某准备把她收在家中。”   王忠良问了明静的事儿,随后回去禀告。   “是个女冠?”   李治摸摸稀稀拉拉的胡须,“那女冠多半有美色,他说是不成亲,却垂涎美色……”   说什么不想早成亲,可你这分明就是馋她的身子。   下贱!   李治觉得心中舒坦了,晚些去寻了武媚,把此事当做是笑话。   “难道阿弟还有这等嗜好?”不懂服装诱惑的武媚不禁呆了。   ……   “周纯!”   宫中来人了。   周纯心中坦然的准备迎接处罚。   “责十杖!”   啪啪啪……   十杖打完,宫中人就这么回去了。   “哎!就这?”   周纯不敢相信的追出去,可那些人早走远了。   他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某进宫去试试。   “武阳伯!”   周纯感动了。   晚些他出现在了道德坊贾家。   刚下衙的贾平安见到他,只是随意的笑了笑。   不要让人觉得你在得意。   要如清风般的拂过。   不骄不躁。   “多谢武阳伯。”   贾师傅此举对他几如再造,他想到此事的难度,不禁热泪盈眶,“武阳伯为咱这般……咱……咱……”   他想说报恩的话,可却觉得不好意思。   这人爽朗!   贾平安笑道:“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值当。”   随口一说?   这等事儿怎么可能随口一说就搞定了?   周纯觉得这是贾平安不想居功。   武阳伯果然是谦谦君子,什么扫把星,那定然是有人羡慕嫉妒恨在污蔑。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把这份恩情记下了。   可这事儿它真的不大啊!   火药是贾平安弄出来的,他说此事不要紧,自然就不要紧。   第二天贾平安去了百骑。   开门进值房,他觉得味道不对。   怎地有些……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明静正坐在他特地打造的椅子上,手中还拿着几块胡饼在啃。边上热茶一杯……   卧槽!   “你是如何出来的?”   明静很无辜的道:“我饿了,就出来了。”   好吧,这位就是个关不住的。   贾平安想到了家中的安保力量有些薄弱,就板着脸道:“陛下说了,这等贼人,当严惩不贷!”   明静看着他,很平静的道:“那我就跑。”   “跑得了女冠,跑不了道观!”贾平安板着脸道:“再好的身手,面对骑兵冲杀,面对箭雨刀林也是白给。”   明静突然一动,想冲出去。   外面,包东和雷洪张弓搭箭。   “你要怎样?”明静退了回来。   贾平安笑的很是纯真,“某想和你……” 第324章 男儿流血为何   杏眼,红唇,一脸无所谓的女人。   这是女冠?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妹纸。   “那个药……你可知晓那是什么药?”   要想把这个免费的劳力弄回家,贾平安还得忽悠一下。   明静皱眉,“那不是长生的药吗?不然为何在升道坊里建作坊?升道坊里到处都是坟茔,那药吸收了魂魄,定然能让人长生。”   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迷信的女人,“把作坊放在升道坊,那是因为若是出事,也死不了几个人。”   升道坊堪称是长安城中的奇葩小区,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把死人埋在里面,渐渐的大伙儿都把那里当做是长安公墓,以至于里面坟茔遍地。   当初说建火药作坊,大伙儿异口同声的选择了升道坊,就是因为那里面人少鬼多。   明静杏眼圆瞪,“你莫要哄我!”   “某从不哄人。”   贾师傅一本正经的道:“那药能纵火,你说设在升道坊是干啥的?”   明静一怔,旋即脱口而出,“是军中要用的猛火药?”   这名字取的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贾平安淡淡的道:“那是军方的宝贝,你偷了宝贝不打紧,可你竟然想打造这等宝贝……老帅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明静叹道:“那你可是来处死我的吗?记得把我弄死后,和师父埋在一起。”   这妹纸怎么就那么轴呢?   你不害怕哥怎么忽悠你?   但……   贾平安叹道:“某和几位老帅据理力争,说你只是无知。”   无知美人明静有些感动。   “可老帅们不依不饶,说是泄密风险太大,若是被吐蕃或是高丽人得了去,大唐危矣!”   明静想到了那些敌人用猛火药来焚烧大唐城池的场景,终于动容了,“我错了,那便弄死我吧。”   你……   你就不会求饶?   你就不怕死?   贾平安心累,“但某见不得有人冤死,最后老帅们说了,要某严加看管你,否则某就是大罪。”   明静起身走过来。   这女人感动了,看看……鼻翼都红了。   明静走近,“那你和我一起修炼吧。”   贾平安:“……”   ……   一个时辰后。   “这里是道德坊,看看,都是田地,和终南山并无两样。”   贾平安很是得意自己当初在道德坊定居的选择,觉得这里既安静,也有田园风光,离明德门不远,出城方便的和去邻居家串门似的。   明静的马术很出色,单手控缰,一手揭开斗笠,“可我不会种地。”   这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这便是贾家。”   明静看着贾家,“看着好像是庙。”   你确信你师父不是被你气死的?贾平安:“……”   “郎君回来了。”   杜贺带着仆役相迎。   明静指指鸿雁,“你看,就一个女人,我说这里就是庙你还不信。”   “你呢?”贾平安问道。   “我是女冠。”   贾平安给大家介绍道:“这位叫做明静,是女冠,以后就是贾家的人了,杜贺你安排个清静的地方给她住下。另外……”   他看看王老二和徐小鱼,“谁不尊重,后果自负。”   众人都应了。   杜贺嘀咕道:“这般美的女人为何要做女冠?”   王老二吸吸鼻子,“女冠又没事,女冠也能睡,某看郎君就能睡了她。”   杜贺一想也是,“可就怕郎君下不去手。”   王老二淡淡的道:“酒。”   下药?妙哉!   杜贺赞道:“果然好主意。”   但谁都不敢去做,否则贾平安发怒,一家子都要倒霉。   明静被安置在了后院,她想四处查看了一遍,最后却进了书房。   贾平安正在批改赵岩的作业,见她进来也不阻拦。   “这是什么?”明静拿起一本书,翻看一页,再翻看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鸿雁进来点了蜡烛。   明静抬头,目光灼热的不像话,“是谁写的书?”   贾平安皱眉,觉得这女人过于激动了。   鸿雁傲然道:“这些都是郎君编写的书,连宫中都没有。”   明静呆呆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不禁摸摸脸,觉得自己越发的像是唐僧了。   “你收了我吧!”   明静突然一句话吓到了贾平安。   “你收我做弟子吧。”明静过来,轻松就按住了贾平安的肩膀,“我跟你学这些,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卧槽!   贾平安气坏了,“某才多大?你觉着自家能活的比某长?”   “我会导引术!”明静看向贾平安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藏,“我传授给你,定然能长命百岁。”   哥会八段锦也没哔哔啊!   明静说道:“当年那些权贵为了学师父的这套导引术,钱财给了无数,师父压根不搭理……”   少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不必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要想长寿,第一看住嘴,第二迈开腿,导引术只是一项罢了。”   他起身走到中间,摆开架势。   一套八段锦缓缓而来。   收功。   贾平安看都不看她,径直出门。   明静被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家郎君这般多才吗?”   鸿雁得意的道:“郎君可是大儒,不,郎君说自家不是大儒,是新学宗师!”   明静追了出去,“你等等我。”   贾平安在前方缓缓而行,心中乐开了花。   这个免费的护院还是上当了啊!   明静只是想拉贾平安一把,可王老二就在边上,见状扑了过来。   什么叫做杀气!   圆瞪双眼不叫做杀气。   没有任何表情,木然的扑过来。   呯呯呯……   二人打作一团。   “消停了。”贾平安很头痛。   二人分开,缓缓退后。   王老二盯着明静,冷冷的道:“拳脚不错……”   明静淡淡的道:“比你好。”   打人不打脸啊!   王老二咬牙道:“一刀在手,某随时能剁了你!”   明静马上以手为剑,演练了一套剑法。   贾平安满怀希望的看着王老二,希望这位曾经的斥候悍卒能捍卫老贾家的荣誉。   “某饿了。”   王老二消失了。   明静收工,有些好奇的道:“他很凶,可为何这般谦逊呢?”   哥不想和你说话。   一家子被这个女人弄的郁闷不已。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起来操练时,王老二的眼睛红的和兔子般的过来,“郎君,若是某用军中的杀伐手段,定然能挡住她。”   贾平安赞了几句,但他知晓,所谓军中的杀伐手段,就是以命换命的杀招。   老贾家的男人抬不起头了。   “平安!”   表兄来了,正在练刀的明静觉得自己需要贡献些力量作为伙食费,就准备去开门。   她刚动,阿福也动了。   咦!   这头食铁兽想和我较劲?   明静好胜心一起,就发足狂奔。   众人都看着……   阿福甚至还有闲暇看了爸爸一眼,然后……   咻!   明静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失去了阿福的身影。   呯!   阿福冲到了门前,爪子拍了一下大门。大门反弹开来。就在杨德利的脸随着打开的大门露出来时,阿福回身咆哮!   它的祖先一直在秦岭中游荡,为了生存,它们和虎豹同处,与豺狼为伴。   当平安无事时,它们憨厚的让人想搂在怀里揉搓一把。   但当触怒了它们时,虎豹也只能奔逃。   明静止步,下意识的用双手挡在身前。   “平安,上衙了。”   杨德利打破了寂静。   阿福懒洋洋的去了边上躺下,看着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宠物。   明静神色凝重的道:“若是和它搏杀,我不是对手。”   阿福的爪子锐利,而且力量大,速度更是快的没朋友。   一旦被它近身,想逃都逃不掉,就更别想着和它搏杀了。   我的崽,你果然给爸爸争脸了!   贾平安用眼神给了阿福一个夸赞,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然后父子俩亲热了一阵,贾平安这才去上衙。   到了百骑,包东已经重新寻到了炫耀早饭的方式:他蹲在台阶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胡饼。   “真香!”   就和以后那些视频里的人一样,不管是吃咸菜还是吃鲍翅,都是一句:真香。   一些兄弟哪怕是吃了早饭,依旧被这句话馋的不行。   “武阳伯,吃一块?”   包东发出了邀请,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某吃过了。”   百骑第一杀器:包东的脚!   随后就是议事。   邵鹏看来早饭吃的不错,油光满面的,“吐蕃那边传来消息,禄东赞和那些人依旧在争斗,时有厮杀,不过规模不大。”   “禄东赞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便占据了大义的名分。”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态势极好,“公主怎么说?”   文成公主和亲之后,大唐和吐蕃之间有了亲戚关系,也多了些温情。   但贾平安知道,这样的温情靠不住,很快吐蕃就开始扩张,从吐谷浑开始,一步步寻找突破口,一直在给大唐找麻烦。   可以这么说,若非是吐蕃的干扰,大唐就能少一个方向作战,许多事儿的结局将会截然不同。   邵鹏摇头,“并未有公主的消息.”   贾平安默然。   程达说道:“若是不成,要不再和亲一次?”   贾平安看着他,直把他看得讪讪的,这才起身出去。   “男儿流血为何?”   贾平安站在门外,声音坚定,“为的便是让妻儿平安。若是要靠着女人去换取和平,去表达善意,那大唐男儿连女人都不如,可耻!”   不少人听到了这番话,晚些自然就传到了朝中。   “陛下,贾平安说男儿流血是为了妻儿平安,若是和亲……大唐男儿连女人都不如,可耻。”   李治的眉猛地蹦跳了一下。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女人而已!”   在他的眼中,女人就是工具,生儿育女,联姻为家国赢取利益。   否则要女人来干啥?   李治却微微皱眉。   柳奭说道:“陛下,武阳伯口出不逊,妄言了。”   宇文节更进一步,“前汉就和亲,女人不和亲,难道留着生儿育女?”   在民间,女人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但在权贵的眼中,女人就是工具。   所以和亲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随后这些声音也传了出去。   “你一天没事做了?”   许敬宗来寻他,有些无奈的道:“女人去和亲有什么?女人就是女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许公,那也是咱们的祖母、母亲、姐妹、妻子、女儿……念及此,你舍得?”   许敬宗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女儿而已,有何舍不得的?”   马丹!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让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女人就是工具!   “你且少说些,免得被人诟病。”老许很忙,急匆匆的又走了。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了,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邵鹏进来,一脸纠结,“哎!”   包东进来,欲言又止,“女人啊!”   雷洪进来,“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的贺娘子没了。”   雷洪毫不犹豫的变节了,“某错了。”   原来威胁才是唯一能让这些人低头的法子。   贾平安明白了。   但目前无能为力。   “武阳伯,好些人说你疯了。”   “有人说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武阳伯,连东西市都说你疯了。”   “……”   贾平安佁然不动。   中午,他施施然去平康坊寻摸吃的。   这是一家小店,专门做馎饦售卖。店主夫妇既是老板也是伙计。   男人在灶台前忙着煮馎饦,女人来回收拾,端送馎饦,收钱清洗碗筷等等。   “来一碗馎饦!”   贾平安是老客,进去径直坐下,然后等着。   这家的馎饦筋道,关键是内容很丰富,不但有羊肉,还有干虾提鲜。   贾平安有些急不可耐。   在他这个年龄,肠胃就和无底洞似的,有多少吃多少。   晚些馎饦来了。   贾平安用筷子搅合了一下,觉得不对。   怎地羊肉那么多?   干虾也不少,下面竟然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这是弄错了吧?   贾平安问道:“可是端错了?”   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很温柔。   “没错。”   男人在煮馎饦,笑道:“听闻武阳伯为女人说话,那些贵人都反对,说什么女人就是女人,和亲不打紧。这话不对!”   有客人说道:“没啥不对吧,去和亲也是享福!”   “让你女儿去享福可好?一辈子不能见面的那种。”有人出言讥讽。   二人争吵了起来,男人说道:“那些贵人的女人多,又忙碌,怕是家中的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咱们不同,妻女整日就在一起,你等看看某的妻子,跟着某一起忙活,家中的儿女也勤快,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日子。什么和亲……谁让某的女儿去和亲,某弄死他!”   “说得好!”   贾平安听着这些争执,吃着馎饦,觉得格外的美味。   晚些他想多给钱,妇人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收他的钱。   慢悠悠的晃荡进了皇城,贾平安见到了长腿妹子。   “那番话是你说的?”   卫无双的神色有些复杂。   “什么话?”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问题,一见到长腿妹子就忍不住调侃。   “就是……为女人说的那些话。”   “是啊!”   卫无双默然,然后回去。   这妹纸魔怔了?   卫无双一路进宫,晚些去了感业寺。   “苏荷!”   “无双!”   两个好基友见面了,欢喜的不行。   禁苑里很幽禁,她们缓缓而行。   “苏荷,你说女人可不可怜?”   “为何可怜?”苏荷觉得卫无双有些文青。   “你看看感业寺里的女人,先帝去了之后她们只能苟且偷生,就和枯木一般。”   “那是帝王的女人啊!”苏荷觉得这样虽然很残忍,但却没啥好辩驳的。   卫无双侧身看着她,“为何要这般?放归家中不行吗?”   “可以啊!”苏荷背着手,很是憧憬的道:“以后定然能归家。而且……以后女子也能正大光明的出行,不必带着羃䍦,也不用见到谁就低头,还能去挣钱。”   “你做梦!”卫无双皱皱眉,“谁给你说了这些梦话?”   “是武阳伯呀!”苏荷的眉间有欢喜之色,“武阳伯说,以后女人定然能和男人一样。”   “做梦!”   “做梦也好。”苏荷乐观的笑了起来。   卫无双歪头看着她,“你的胸脯太大了。”   “是呀!”苏荷愁眉苦脸的道:“好累。”   “要不……少吃些,说不定能小。”   “可少吃些我会饿,晚上睡不着。”   “这样啊!那要不你少吃肉吧。”   “不行,少吃肉我就没命了。”   “……”   贾平安的话在宫中传播着。   “无知!”王皇后一脸的不屑,“女子和亲乃是责任,他偏生要哗众取宠,极为不堪。”   而萧淑妃却在寝宫里说道:“那个扫把星说的极好,男儿流血就是为了妻儿平安,若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可耻!”   旋即朝中一番争论,贾平安被罚五十万钱。   贾家的大车拉着钱财去交罚金,杜贺一脸的纠结。   这事儿真的莫名其妙,一番话就被罚了五十万钱。   郎君越发的跋扈了,这不是好兆头啊!   若是皇帝震怒,那一家子还不得回火星湾去种地啊!   他为了老贾家的前途在忧心忡忡。   “在这里!”   杜贺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偏头一看,却是一群女人骑马而来。   为首的竟然是高阳。   “五十万钱!我们出!” 第325章 竟然把你宠成了一个孩子   长安最热门的消息是一群贵女为贾平安出头,把五十万钱丢在了皇城外。   这引发了一场辩论,有人建议严惩,有人建议让这群贵女的男人去管教她们。   “结果如何?”贾平安准备去授课,包东正在转播八卦。   “那些男人回家,第二日回来,有人鼻青脸肿,有人的脸被抓破了,还有人说自己打了妻子一顿……”   包东艳羡的道:“某不敢打娘子。”   “这是个好习惯。”   贾平安还没进值房,就来了个军士。   “大将军召见。”   老梁喝多了?   贾平安慢悠悠的到了左武卫,见到一群老帅又聚在了一起,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小贾!”   苏定方招手,“来,老夫今日带了守约来,你二人好生聊聊。”   裴行俭在角落里走出来,拱手道:“平安。”   “裴兄!”   裴行俭给他使个眼色,二人赶紧溜到了角落里。   “甘妮娘!”一个老将发飙了,茶杯一扔,对面的老将面门中招,就咆哮一声,二人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习以为常的继续议事。   贾平安低声问道:“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咻!   有暗器飞了过来,裴行俭敏捷的低头,一个茶杯从头顶飞过,然后他低声道:“火药作坊那边被人侵入,老帅们发飙了……”   艹!   明静就在贾家,这是要干啥?   拿我来开刀?   “小贾!”   程知节招手,笑的分外的慈祥。   裴行俭低声道:“保重。”   风萧萧兮易水寒……   贾平安上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过诸位老帅。”   他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牙好,胃口就好……   程知节说道:“据闻那贼子乃是个女人?”   “是啊!”贾平安赶紧辩解,“那也算不得贼子,只是想试试火药作坊的守卫。”   梁建方冷笑道:“你骚动了?”   贾平安正色道:“绝没有,否则某宁可去青楼。”   “可据闻那女子乃是绝色!”   绝色又如何?   那身手睡了她,后患无穷啊!   贾平安摇头,“酒色财气,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美女亦是红粉骷髅。”   “这话有趣。”   契苾何力抚须赞道:“老夫觉着武阳伯能出家。”   “他满身的不合时宜,若是他能出家,老夫就能圆寂了。”梁建方问道:“那女子你可敢担保?”   “那是某弄出来的东西。”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想多了,“她试验了一番,也只是引燃了道观。”   爆炸和燃烧是两码事好不好。   “杀了干净!”程知节伸出五指一抓,“回头把知情的都杀了,如此可保秘密。”   众人纷纷赞同。   都特娘的是杀人魔王。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想让裴行俭帮腔。   “诸位老帅……”   裴行俭刚开口,不知哪里飞来一块木牌,呯的一声,裴行俭胸口中招。   “滚!”   裴行俭血条减半,默然退到了角落。   贾平安干笑道:“此事诸位老帅放心,那东西极难弄出来,另外,就算是弄出来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用。”   火药面世后的应用堪称是惨不忍睹,第一是配比不佳,第二是材料不达标。   “确定?”   “确定。”   这本就没啥事,那明静觉得这是个长生丹药,就去偷,随后回去自己试验,把道观点着了。   老帅们相互一视,都笑了起来。   “如此就好。”梁建方说道:“火药作坊做了不少火药,该如何用,我等都有了法子……”   一群老家伙,真觉得自己能把火药利用的干干净净的了。   贾平安虚伪的夸赞了几句。   “走,去升道坊试试。”   一群老帅加上贾平安和裴行俭,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   到了火药作坊,周纯已经在等候了。   “把火药弄几百斤出来。”   随后火药被弄了出来,随行的人用宣纸包火药。   梁建方说道:“老夫等人琢磨了许久,火药受潮就废掉了,用宣纸却能防潮。”   程知节惬意的道:“用宣纸包着,炸起来也颇为可观。”   一群老帅都颇为自得。   贾平安木然。   裴行俭说道:“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这火药很厉害?”   “看看就知道了。”贾平安觉得很无聊。   宣纸包裹的火药包被放在坑里,点火……   轰!   尘土飞扬,老帅们过去看了一眼,满意的道:“若是守城的时候往下扔,那比弓箭也不差。”   贾平安一脸便秘的模样,“这个……太简单了些。”   梁建方回头,“这火药放着就会受潮,咱们想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宣纸最好。”   宣纸当然好,吸潮功效刚刚的,可……它贵啊!   贾平安干笑道:“大将军,可宣纸太贵了。”   “咱们不差钱!”梁建方很豪迈的道:“陛下说了,只管要。”   娘的!   这是准备用金钱去淹没敌人吗?   贾平安有些惆怅,觉得这样的风格不适合大唐。   “再来!”   这一次是露天爆炸,周围还摆着些木牌子。   一阵噼里啪啦,木牌子全倒了。   “好!”   “这利器就这般用了,以后放在军中,敌军但凡敢攻城,就扔下去,炸特娘的!”   程知节拿着一个火药包,唏嘘的道:“当年突厥入侵,攻城拔寨,一旦破城必然就是血洗。那时候若是有这个宝贝该多好?该多好?”   “是啊!当年那些突厥人不可一世,甚至兵临渭水,若非陛下能……”   咳咳!   一群老东西在说着当年的事儿,对先帝颇有些不敬。   “好宝贝!”程知节手痒,“拿火来,老夫点一个。”   有人送了火把来,老程点燃引线,冲着周围的老家伙们笑道:“这味道倒是有趣。”   扔啊!   贾平安面如土色,“程公……卢国公。”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东西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程公……程爷爷……快扔啊!”   贾平安已经准备跑路了。   “胆小!”程知节叹息一声,然后奋力一扔。   咻……   轰!   一股气浪袭来。   苏定方头发凌乱,大笑道:“这风爽利!”   梁建方赞道:“可惜小了些,否则比扇子扇风还舒坦。”   贾平安觉得要离这群老家伙远一些,说做就做,他拱手道:“诸位老帅,下官还有公事。”   百骑就是好,没事可以开溜,还能做借口。   作为百骑的老大,有事无事还不是贾平安一人说了算?   一把手就是安逸。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百骑和地老鼠一般,有屁事!老夫叫你出来,就是让你好生想想……”   程知节吸吸鼻子,被硝烟味刺激的打个喷嚏,爽的直抽抽,“小子,可想来军中厮混?老夫这些老不死还能再活十几年,只要你够狠,十年后保证你能独当一面。”   贾平安这才知晓今日把自己抓来的缘故。   进军中是不错,远离了政治斗争,但那还不如直接隐居了事。   阿姐在宫中,军中在这个阶段没法给她助力。百骑能,文官能。   见贾平安默然,程知节骂道:“如今的小子都喜欢往朝中扎堆,和那些人斗心眼有趣?不如一刀一枪的厮杀更爽利。”   贾平安苦笑道:“某还是再厮混几年吧。”   “罢了。”梁建方说道:“人各有志,他的手段多,骚的一塌糊涂,比咱们强,兴许以后还能混个六部尚书。”   苏定方笑道:“上次清明渠之事,他一把坑了不少权贵,至今那些人恨他入骨。”   程知节深情的回忆着,“当年先帝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小贾这等便是天生的名将胚子,可惜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诸位老帅,先帝果真说过这句话?”   太宗皇帝文武双全,怎会这般粗俗?   梁建方笑道:“当年各处归降的将领不少,老程就是其中之一。”   “老夫是弃暗投明!”程知节洋洋得意的说道:“当年先帝见到老夫,就说是汉高祖得遇萧何。”   众人都木然,没人相信这番话。   梁建方说道:“先帝就想收拢了那些降将的心,于是聚众饮宴。酒到酣处,有人问先帝,何为名将,如此才能做名将。先帝一番文绉绉的解释,降将们默然饮酒……”   李世民多半是觉得不对劲吧。   “众人不乐,先帝一想就知道自家说的太文绉绉了,于是再度饮酒,差不多大醉时,先帝才说出了这番话。”   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贾平安想起了以后的那位李云龙,堪称是骚到了极致。   “先帝此言……妙啊!”   一群老家伙在缅怀着先帝。   “兵部来人了。”   老帅们依旧谈笑风生,把兵部尚书崔敦礼当做是空气。   这位崔敦礼出身名门博陵崔,在军中厮混多年,发家的功劳就是玄武门之后,庐江王李瑗逼问他长安的情况,崔敦礼宁死不屈,后来李瑗扑街,崔敦礼就开始生发了。   此人前期算是个能臣,可后期却和长孙无忌等人搅合在了一起,堪称是国舅党的中坚力量。   贾平安微笑看着走来的崔敦礼,身边的裴行俨说道:“此人领军普通,但善于外交。”   贾平安点头,心想老裴果然是见多识广,堪称是活字典。   崔敦礼看着一表人才,一拱手,笑的很是云淡风轻,果然是世家子风范,“见过诸位老帅,老夫听闻火药作坊有事,便来看看。另外……听闻老帅们弄了个火药的东西?老夫想看看,正好兵部也弄了个东西……”   这是来打擂台的?   贾平安笑了笑,梁建方淡淡的道:“兵部弄了什么?给老夫看看。”   呵呵!   老夫先看你的,若是不妥,老夫就算赖。若是妥当,老夫就把宣纸火药包拿出来打你的脸。   果然是老流氓。   崔敦礼笑了笑,“火药怕潮,兵部想了许多法子,最后想到了个好办法,用生石灰防潮,如此,用普通的东西便能包了火药。”   狗曰的!   梁建方面色微变,觉得自己一方落后了。   生石灰防潮,这个点子很灵性。   崔敦礼见老帅们神色不自在,就笑道:“此事倒是多亏了老帅们的提点,否则兵部上下怕是也想不到。”   这个老货!   兵部赢就赢吧,偏生要弄个什么老帅们的提点……老帅们和你崔敦礼不过招,你说这个看似恭谨,实则就是恶心人。   啧啧!   都是姓崔,崔义玄就多了鲜活气,这位崔尚书却是个妥妥的官僚。   老帅们的脸挂不住了。   裴行俭低声道:“某去打个岔。”   打个岔,然后大伙儿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手段好。   但……   “等等。”   裴行俨回身,贾平安摇头,然后走了出来。   “见过崔尚书。”   贾平安拱手,崔敦礼笑道:“是武阳伯啊!这火药是你弄出来的,可有法子能解决了防潮之事?若是能比生石灰更好,兵部上下欢喜不胜。另外,生石灰防潮,老夫也是学了武阳伯……”   “这话怎讲?”边上有人捧哏。   崔敦礼说道:“当初武阳伯说生石灰能杀毒,老夫家中也有水井,就弄了生石灰撒进去。剩下的生石灰就堆在一边,没想到这天气潮湿,墙角生了青苔,摸着湿漉漉的,那靠近石灰的墙角却很是干燥,老夫一想,这不就是防潮的好东西吗?”   他笑道:“这说来还是武阳伯的功劳。”   这话依旧是在恶心人。   苏定方低声道:“小贾的脾气不好,若是冲突……”   梁建方淡淡的道:“打就是了。”   崔敦礼还不知道老帅们的念头,笑的很是矜持。   “其实……”贾平安的目光平静,甚至是带着些许怜悯,“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崔敦礼笑着问道。   小圈子最近形势大好,人人都有上进心。而要想上进,就必须崭露头角。   崔敦礼就是想用此事压老帅们一头,旋即小圈子内部论功行赏,自然能再进一步。   兵部尚书再进一步,那便是宰相。   从此就走上了人生巅峰。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用陶罐呢?”   崔敦礼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内心却是崩溃的。   陶罐……陶罐比宣纸还便宜,老夫为何没想到呢?   梁建方大笑道:“好,陶罐比什么都好,哈哈哈哈!”   苏定方赞道:“小贾果然是机敏,这兵部一群人想了许久,就想了个生石灰,哈哈哈哈!”   这就是个笑话啊!   众人不禁大笑。   程知节笑着,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挺不错。   在家蛰伏看似能避祸,可在君王的眼中也成了废人。废人……君王凭什么看顾一个废人?   你要说凭着功劳,你有功劳君王眷顾,可你的子孙呢?   一旦蛰伏时日长了,整个长安都会淡忘你以及你的儿孙,再过数十年,老程家就只能是每况愈下了。   好险呐!   想到这里,程知节说道:“老夫看小贾做个兵部尚书也使得!”   卧槽!   众人纷纷侧目。   程知节蛰伏了多年,在前阵子差点死于外伤,被救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样,重新开始进入老帅圈子。   可进入之后他依旧有些不适应,放不开。   这话一出。   “卢国公此言大赞!”   “老程果然睿智,就比老夫差一点。”   “……”   老帅们怪笑着,一时间让人觉得群魔乱舞。   崔敦礼的面色难看,挂不住了。   老程这话就是在喷:你崔敦礼做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还不如小贾。   换个人说了这番话,崔敦礼就敢当面呵斥他,并弹劾。   可这是程知节,当初先帝驾崩,是他把李治迎回了宫中,并戍守皇宫三个月。   这样的程知节,就算是捶了崔敦礼一顿,李治那边顶多是呵斥,下不为例。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年轻人带来的。   “如此,试试吧。”   光说不练假把式!   随后两边开始试验。   陶罐弄几个,火药弄进去。   “弄几个小布袋来。”   贾平安的要求让人不解。   随后有人去寻了个妇人,妇人手脚麻利的缝制了几个布袋子。   “给她钱。”   众人一摸身上,操蛋,都没带铜钱。   都是大佬,谁会带沉重的铜钱在身上?   程知节随手在衣角抠了一下,抠出一小坨银子,“这个给她。”   妇人千恩万谢,却不敢收。   “不收就抄家!”   梁建方不耐烦了。   妇人拿着银子,笑着跑了。   众人都在看着程知节。   在衣角缝个小地方放些金银,这是家里的长辈给晚辈弄的手段。   “老程……”   梁建方有些痛心疾首,“你那娘子……”   崔氏竟然把你宠成了一个孩子吗?   程知节这才发现不对,老脸一红,说道:“老夫喜欢饮酒,这是随身带的酒钱。”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众人都在忍笑,最终梁建方先破功。   “哈哈哈哈!”   程知节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等的娘子可这般亲切?”   这是在秀恩爱!   并且放了地图炮。   老帅们默然。   狗曰的程咬金,就是个祸害!   程知节知晓自己犯众怒了,就问道:“小贾,这布袋子作何用?”   贾平安把生石灰装进去,“卢国公请看,这生石灰放在里面,放进坛子里,如此能防潮。而且还有个好处,一旦炸起来……”   生石灰弥漫着,那滋味,杠杠的!   “妙啊!”   众人不禁大赞。   “再弄些碎石子来。”   老帅们的脸变色了。   ……   求月票!兄弟们,扔几张。 第326章 朕不知守成为何物   两边隔着在弄自己的火药包。   崔敦礼看着手下在打包,耳边是对面老帅们的怪笑声,不禁有些迷茫。   若是可以,他也该是大笑中的一员。   但既然站队了,就不可能再回去,回去也没人看得起你。   所谓三姓家奴无人信就是这个道理。   朝三暮四的人,连小吏都看不起你。   但一想到长孙无忌正在谋划的那个事儿,崔敦礼就觉得兴奋。   那可是皇子啊!   对于世家门阀而言,皇室就是他们的障碍。在他们看来,最好弄一个傀儡坐那个位置,然后天下的门阀聚集在一起,大家排排坐,分果果,把这个天下的好处都瓜分了岂不美哉?   所以长孙无忌的谋划只是说了只言片语,小圈子的人都兴奋了。   大伙儿都嗨了!   只要此事做成,小圈子将会更进一步。   到了那时……   崔敦礼不禁想起了崔义玄和崔建这对叔侄。   “弄好了。”   那边已经弄好了。   崔敦礼笑道:“咱们先试。”   火药包放在木靶子中间,点火,跑路……   轰!   效果不错。   用普通纸张把火药包包裹的很紧,成本降低了,但威力依旧。   这个便是政绩。   崔敦礼笑了笑。   “他们的是陶罐。”   “老夫知道,可火药可能炸了陶罐?就算是炸了,也不知能杀伤几何。”   崔敦礼笑眯眯的看着。   一个罐子被放在中间,随后点火。   “跑远些!”   贾平安在喊。   呵呵!   崔敦礼抚须微笑,“老夫何惧这些?”   这个比装的好。   可当他看到程知节等人都在往后退,越退越快时,就觉得不对劲。   老夫莫不是……托大了?   “退后!”   贾平安骂道:“想死吗?”   这是火药的发明人,崔敦礼觉得不对劲,转身就跑。   他越跑越快……   轰!   崔敦礼只觉得背部和屁股被什么东西刺了几下,然后继续跑啊跑。   好痛!   他缓缓回身,摸了一把身后,手上竟然全是血。   “崔尚书!崔尚书!”   崔敦礼晕倒了。   老帅们木着脸,“去看看。”   娘的,刚才他们也想装个逼,幸亏小贾都开骂了,这才跑路。   众人走到了七零八落的靶子中间,拿起一个看看。   “看看!”   苏定方把木靶子给众人看了看,上面有十余个凹陷处。   “这是那些碎石子弄出来的?”   程知节接过木靶子,眯眼道:“射箭在木板上也就是这个模样,若是在敌军中炸开,任你披甲也无济于事。此物……”   最相思!   贾平安一脸平静。   这东西真心不算是什么,以后的大宋把火药玩出了花,什么都往里面加,毒药、铁钉等东西,可惜火药的配比不佳,否则金人和蒙人要吃苦头了。   “小贾!”   程知节的目光很灼热。   贾平安过去,程知节扬扬手中的木靶子,“来左屯卫(左威卫),老夫亲自带你,十年后老夫等人若是不死也该隐退了,你可为年轻人中的第一人!”   裴行俨的眼中都多了艳羡。   这是程知节的许诺,若是换个人,估摸着马上就跪了。   贾平安拱手:“多谢卢国公厚爱,只是某目前却不能离开百骑。”   这是借口。   程知节才想起了那一岔,骂道:“什么狗屁的扫把星,若是有,为何没克死老夫,反而救了老夫?”   “崔尚书!”   那边在哭喊。   众人缓缓看向了贾平安。   程知节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老夫觉着这是天意。”   苏定方马上附和,“是啊!崔尚书就是不肯走,太过固执。可见这便是老天的意思。”   贾平安随便弄了个瓦罐,就把兵部尚书崔敦礼炸回家了。   “扫把星扬威!”   内侍们把这事儿当做是八卦,说的津津有味的。   “少说闲话!”   卫无双板着脸走了过来,众人拱手,“是。”   “那腿真长,好丑。”   “某却觉着美啊!”   “美个屁,腿太长了……”   内侍们没那功能,就是一阵哔哔。   卫无双去了蒋涵那里。   “崔敦礼背部受创,睡觉都只能趴着,说是得养半个月。”   蒋涵双手抱胸,“我很忧愁。”   她的侄女从目前来看并不是扫把星的菜,所以没有被克。   可别人呢?   别人好像也没有吧,苏家那边的日子越发的好了。   “无双,你和他接触颇多,可有倒霉过?”   卫无双摇头,“从未倒霉过。”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个小贼总是贼兮兮的调戏她。   “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   蒋涵一阵笑,起身道:“走,吃饭去。”   二人出了值房,一阵风吹过,一块瓦片突然掉了下来。   呯!   蒋涵缓缓捂头,目光呆滞……   “宫正!”   “宫正!”   ……   “竟然这般厉害?”   李治得了消息,不禁喜出望外。   “陛下,崔尚书受创。”   李治随口道:“让医官去看看。”   这是对重臣的态度?   那内侍有些傻眼。   王忠良过去,阴测测的道;“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听闻崔尚书受创,难过的都忘记了吃饭……”   内侍点头,“王中官你真好。”   他觉得这是王忠良对自己的提点。   王忠良淡淡的道:“记着,机灵些!”   “此等好消息让朕胃口大开,去,弄些好菜来,吃了朕去看看。”   内侍看着王忠良:哥,这不对吧。   王忠良脸颊微颤,“陛下是……陛下是日理万机,为国为民勉力吃一些。”   这也行?   晚些李治吃了午饭,就会和了梁建方等人,一路去了升道坊。   “陛下请看。”   “轰!”   爆炸之后,李治去看了木靶子,感慨道:“若是当年守城有这个东西,何惧突厥人?”   当年的突厥人堪称是一霸,加上高丽和吐蕃,这便是三剑客,压制着中原。   “再来一次!”   李治的眼中多了异彩。   “轰!”   第二次爆炸依旧如此。   李治回身,“此物于军中有大用,朕在想,若是子孙不争气,凭着此物,异族再想肆意纵横却也难了……”   华夏人从帝王到百姓都是一个想法,恨不能自己还在时就把子子孙孙的未来安排好了,最好安排一千年,如此自己去后也能安心。   贾平安觉得这种想法不妥当。   晚些回到百骑,他去给学生们授课时,就顺口发散了一下。   “你等说说,若是有一个守城的利器,大唐该如何?假想一下,有那个东西在,敌人就打不破大唐的城池。”   杨渊的反应很快,“先生,那大唐就该休养生息了。”   贾平安不置可否的问道:“还有谁。”   尉迟循毓说道:“先生,如此守住城池就是了,寻机再打出去,每到一处就修城池固守……”   这是乌龟派的,先把自己弄的刀枪不入再说。   人渣滕呢?   贾平安目视李元婴。   李元婴先甩了一下头发,才洒脱的道:“若是有这等宝贝,本王就在城中安心享乐,一百年也不会不厌倦。”   这些人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贾平安觉得火药的出现助长了守成的想法。   若是没有火药,为了自己的战略态势,从李治开始,大唐就在不断的征伐,直至崩溃的那一天。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造孽。   若是大唐因此而延缓了原先的部署,比如说攻伐高丽搁置了,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一拍桌子。   “大错特错了!”   学生们被吓了一跳,李元婴抛弃了洒脱,装作是老实人的模样;尉迟循毓黝黑的脸上多了憨厚;杨渊也不叛逆了……   一句话,都老实了。   贾平安说道:“某在以前就给你等说过,这个世界是个丛林,每个国家或是势力就是丛林中的一头野兽……只要人类还在吃喝拉撒,就永无和平的希望。”   这是新学的根基观点!   “有了守城的利器,从此就不思进取了,你等以为这便是高枕无忧了吗?”   “错!”   “世间万物是在不断的成长,譬如说千年前可有铁器?刀都是青铜刀,甚至是石刀,后来弄出了铁刀钢刀,当初之人定然觉着攻无不克,可如今如何?”   “时移世易,抱残守缺是自寻死路。唯有与时俱进。”   贾平安最后说道:“要想长治久安,守成是靠不住的。守成就是原地踏步,而吐蕃、高丽、突厥……乃至于大食等国都在前进,他们目前落后于大唐,可大唐若是不思进取,最终必然会被超越。”   这话他说的斩钉截铁,“看看过往的历史,那些自以为城高壕深,可以高枕无忧的国家哪去了?都被扫入了历史的故纸堆里,成为了后人口中的反面教材!”   李元婴举手,“先生,那按照你的想法……大唐该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贾平安给了人渣滕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在某的心中,大唐该是积极进取的,今日咱们弄出了钢刀,明日就该弄出更锋利的刀枪,后日就该弄出更厉害的兵器来。要有目标,把目标定下来,需要什么,那么就去做什么,没有的,去琢磨,去创造……”   他深吸一口气,“某心中的大唐,当是一日都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不会骄傲自满。某想……有一日去世界的尽头看看,把大唐的旗帜插在那里。”   世界是个球,当人们发现世界的尽头就是自己脚下的土地时;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大唐最厉害时,这个大唐会爆炸。   那些放弃了各种幻想的读书人会咆哮,鼓动皇帝去占领更多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那些武人会咆哮,要横扫大唐的一切敌人,只要这个星球上还有国家敢冲着大唐咆哮,大唐的军队就永不停止进攻。   而更多的人会想着如何提高大车的速度,可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人朝游北海暮苍梧……   门外,郝米记下了这段话,然后吹干墨痕,小心翼翼的叠着放进胸膛里。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番近乎于发泄的话没啥卵用。   他被带到了火药作坊里。   几个匠人正在调配火药,边上有些让人看了很头痛的东西。   “这些都是毒药。”   而另一边,有人正在改造弩箭。   在弩箭上绑着圆筒状的火药,还有引线……   把那些掺杂了毒药的火药弄进去,弩箭飞过去爆炸,随后毒烟四起……   有前途。   而在另一边,有人在甩小陶罐。   这是飞弹?   贾平安四处游走,周纯说道:“陛下有话。”   “陛下说,朕不知守成为何物!”   ……   帝王总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喜欢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让臣子捉摸不透。   贾平安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担心大唐因为有了火药这个守城的利器会变得保守起来。   可李治很明确的告诉他:保守是个什么东西?在朕这里就没有这个说法!   贾平安心中欢喜,顺手弄了一支弩箭就走。   “某拿回家给孩子玩玩。”   不保守的大唐有火药作为辅助会如何?   一个不保守的帝王会带领大唐走向何方?   贾平安心情大好,回到百骑后,看到雷洪竟然想起了贺娘子。   “请媒人去吧。”   雷洪狂喜的翻了个跟斗,差点就折断了脖颈,然后跑了。   雷洪的婚事了结了。   但贾平安的婚事却成为了一个老大难的事儿。   “你该成亲了。”   连邵鹏都在提醒他,“你莫不是有毛病?有病就治。”   贾平安去了感业寺。   苏荷依旧坐在那里,看到他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看看他的胸脯。   鼓鼓囊囊的,有货!   顿时这妹纸就笑了起来。   吃货啊!   贾平安把油纸包给她,随口问道:“你觉着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如何?”   “好啊!”苏荷很放松。   这妹纸真是没救了。   “不过……你要隔几日给我送肉来。”   苏荷很认真的表达了自己对人生的态度,贾平安觉得比那些所谓的世外高人真实,也纯净。   但是……   “觉着累吗?”贾平安问道。   苏荷摇头,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不累啊!我坐在上面,装作是念经,其实我都不会念经。完了就是早饭,随后我就去禁苑里转转……再回来睡个午觉,好舒坦……”   这日子果然潇洒。   但贾平安问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扫过粗壮的胸脯。   苏荷双手捂胸,“武阳伯你看什么?”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某在想给你寻个东西。”   他摸出了一个布袋子递过去,“你自家试试。”   晚些他回去了,苏荷嘟囔着:“神神秘秘的,会是什么?”   她回到房间,打开看了一眼,更加的迷惑了。   “这是干啥的?这里有纸条。”   纸条上有使用说明。   “呀!”   苏荷脸红的和晚霞一般,触电般的把东西扔掉。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了起来。   “要不要试试呢?”苏荷很纠结。   “咦!还好啊!”   “……”   贾平安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回到百骑后,见邵鹏在呵斥包东,就问道:“可是犯错了?”   邵鹏没好气的道:“包东发现王琦那帮子人在盯着柴驸马他们,就禀告给了咱,咱去和陛下说了,陛下说并无此事,还呵斥了咱。”   包东说道:“若是有假,某回头出门就被大车撞。”   邵鹏狐疑的看着他,“陛下都说了并无此事。陛下的身边有人,咱都不知道多厉害……此事定然是子虚乌有。”   包东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被邵鹏罚洒扫院子数日。   包东苦逼的去了,贾平安却在琢磨着这件事。   包东不会看错。   可李治却说并无此事,实际上就是在压制。   ——百骑别管此事!   这是皇帝的态度。   李治在坐视长孙无忌清洗对头,因为那些人中也有他的对头   但高阳呢?   上次长孙无忌突然对高阳发难,原因至今想起来依旧很是荒谬。   “武阳伯,陛下令你入宫。”   长孙无忌为何一定要对高阳下手?   带着这疑问,贾平安进宫。   当看到萧淑妃的寝宫时,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佞臣。   但想到了阿宝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我中了邪祟。”萧淑妃看着容色依旧,底线依旧。   贾平安目不斜视的开始了……   “……那法海喝道:“你这人蠢到了极致,那白素贞乃是一条蛇妖,你当她是妻子,可想想那蛇信便是舌头,牙齿便是毒牙……许仙,你还不醒悟吗?”。   许仙只是摇头,说“娘子不是蛇妖,不是蛇妖。”。法海冷笑道:“那你可愿与贫僧去金山寺?出家为僧,如此可保你平安。”。许仙摇头,“我不愿意。”。   法海大怒,“蠢人,此事却也由不得你,起……”。法海作法,带着许仙去了金山寺……”   周围全是人,甚至王皇后那边的人都来了。   “白素贞回家见不到许仙,一打听说是来了个和尚带走了他,顿时大怒,就带着小青去了金山寺要人。”   贾平安双手合十,“此刻许仙正在剃度,那白素贞喝道:“法海,你还我夫君!如若不然,我今日水淹金山寺!””   众人听的入神,晚些贾平安喘息道:“臣气虚体弱,不能再说了。”   “下面呢?”萧淑妃怒了,“下面何在?”   贾平安只是喘息。   “无用之人,去吧。”萧淑妃摆摆手。   出了这里,半路上他遇到了阿姐那边的宫人。   “昭仪说想听故事。”   老夫休矣…… 第327章 西南大捷   武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张天下带着人整日跟在她的身边,丝毫不敢懈怠。   此刻武媚就在喂鱼。   小小的水池里,鱼儿缓缓游动。   “这些鱼无忧无虑的,就像是孩子。”   武媚拍拍手,身后有人禀告道:“昭仪,皇后那边来人,说是宫中缺了人手,要从咱们这边抽五人去帮忙。”   “欺人太甚!”张天下说道:“昭仪,上次皇后那边让咱们的人去帮忙……却是清洗洒扫,还叫咱们这边的人去清洗水井。”   武媚的眉间平静,“给她,要多少给多少。”   张天下低头,“是。”   “有人觉着委屈吗?”武媚回身看着众人。   有人迟疑了一下,有人抬头,也有人低头。   宫中就是这样,最是跟红顶白。   “觉着委屈的可以不去。”武媚的语气平静。   没人敢说委屈,随后就挑了五个人去皇后那边。   武媚看看周围,“我这里也脏了,都清扫起来,另外……殿内也清扫干净。”   身边人全被赶去干活,武媚就孤独的站在水池边上。   李治带着人从边上过来,见武媚独自站在那里,就皱眉道:“人呢?”   武媚恍然才发现他过来,急忙行礼。   “此刻还行什么礼?”李治扶住了她,回身见这里的几个宫人都在干活,就问道:“朕记得这里的人手不止这些,其他人呢?”   他的眼中有些危险的光芒,王忠良知晓,那些人要倒霉了。   武媚笑道:“皇后那边说人手不够,臣妾就调派了些人过去。”   李治看着她,突然怒吼道:“去问问皇后,人手不够,朕去帮忙如何?”   王忠良吓的飞奔,晚些去呵斥了王皇后。   回来时,他带来了武媚这边的五人。   等李治走后,张天下欢喜的道:“昭仪,陛下看来还是最偏爱咱们这边。”   “你……”武媚看着他,“帝王从未有什么偏爱。”   李治只是想收拾皇后和萧淑妃而已,武媚这般做就给他提供发飙的借口。目前看来二人之间配合默契,有进一步的合作空间。   “若你以为这便是帝王的宠爱,咱们迟早会成为皇后第二。”   武媚冷静的宛如冷血。   “昭仪,武阳伯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倒是愿意去给萧淑妃说故事,却忘记了我这里还带着孩子的辛苦。”   张天下笑道:“武阳伯说故事,据闻那边内外都被人围满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编造的故事,让那萧淑妃也念念不忘。”   说到萧淑妃时,武媚很平静,和说到王皇后完全不同。   到了前面,贾平安已经在等着了。   武媚站在殿外,因为大肚子的缘故,身体微微后仰着,问道:“你来说说,这孩子是个什么?”   这个……   历史上是个儿子。   而且这个儿子深得你们两口子的喜爱,可惜最后得了肺结核,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早早就去了。   “定然是个皇子。”贾平安很笃定。   武媚笑道:“若是皇子,就让陛下赏赐你。”   二人坐下,互相问了对方的情况,然后贾平安开始讲故事。   “……一群老鼠盯住了粮仓,它们借着夜色偷偷靠近,当进了粮仓时,看到里面全是米面,老鼠们欢喜不已,有老鼠说,‘那黑猫不良人多半是在睡觉,赶紧搬运……’”   贾平安一个故事说下来,武媚竟然靠在边上睡着了。   众人无语。   晚些武媚醒来,精神好了许多,“只是打了个盹,竟然就觉得浑身轻松了。”   怀孕到了晚期真的累,所以武媚有些好奇,“你说这个是给孩子听的吧。”   “孩子虽然还在腹中,可外界的一些动静却能感知。此刻说些轻松的故事,或是念诵优美的诗赋文章,对孩子以后大有裨益。”   “这便是周文王之母说的那番话吧。”武媚想了想,“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艹!   贾平安发现自己落后老祖宗太多了。   周文王那会儿就有了胎教,而且还挺先进的。   “这个故事不错,你且写来,我念给孩子听。”   于是贾平安又多了个任务。   回到家中,阿福又来缠了他一阵子,贾平安问道:“这是为何?”   杜贺笑道:“阿福今日出去,有人喂了肉,它不肯吃,回家抢了明静的午饭。”   干得好!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头顶,阿福顺势往上爬。   “某可抱不动你了啊!”   贾平安奋力抱起了阿福,觉得就像是抱着一个大型玩偶。   嘤嘤嘤!   阿福颇为欢喜的冲着出来的明静叫唤。   “阿福对我有敌意。”明静很平静的伸出手,阿福果然一爪抓来,若非撤得快,那只纤纤玉手就会变成一个破布娃娃。   贾平安不知这是为何,就说道:“兴许是八字不合吧。”   “什么意思?”明静很无奈。   “就是……你不喜欢它,它也不喜欢你。”   贾平安进了书房,开始编写故事。   老鼠们和黑猫不良人将会成为大唐小朋友的好伙伴,若是能开发周边就好了。   明静跟了进来,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看,“我发现你是个怪人。”   “为何?”贾平安在想细纲。今日他发现阿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得想想办法才行。   明静见他头也不抬,就觉得此人果然是君子,不受美色诱惑,“你明明可以靠着新学来成为宗师,为何要进官场?别说什么扫把星,你若是肯收我做弟子,谁也无法威胁到你……”   这个女人啊!   她想尽办法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学新学里并未向外披露的部分。   “先生。”   赵岩来了,明静不想走,想偷师。   贾平安看着她。   赵岩看着他。   明静瘪瘪嘴出去。   “今日给你说说物理……”   里面在授课,明静心痒难耐的在外围转悠,每次想靠近些,杜贺就笑眯眯的过来。   在杜贺看来,郎君的学问无人能及,以后传给子孙,老贾家自然能保千年富贵。   看看圣人家,从独尊儒术开始,就渐渐的发达了,若是老贾家也成为这样的家族……   杜贺觉得自己也能跟着名垂青史。   晚些授课结束,晚饭也开始了。   吃了晚饭,明静又跟着来了书房。   “我拳脚好。”   “我能保护你。”   “我吃的不多。”   “我发誓……”   明静发现自己说什么贾平安都无动于衷,就举手,“我发誓,若是没有你的允许就把新学教给别人,就让我……”   她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有些恐惧之色,“就让我被厉鬼纠缠一生。”   女人罕有不怕鬼的,这个誓言的含金量很足。   贾平安抬头,“你想学什么?”   明静见他松口,就走近了些,“我想学如何炼丹。”   “新学里没有炼丹的学识,丹药对于新学而言只是个伪命题。”   贾平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定然是有的。”明静的杏眼中多了惆怅,“你为何不肯教我?我都说了拜你为师,一日为师……”   “某不是你爹。”   要想学得会,得跟师父睡!   贾平安觉得这等女人要少招惹,免得哪天被一刀剁了。   明静拿起一本书,“可我上次却听到你说梦话,说到了修炼。”   “某说了什么?”贾平安从不觉得自己有说梦话的本事。   “你说……”明静双手按着桌子,俯身看着贾平安,“你说妖孽哪里跑,看法宝。法宝就是炼出来的宝贝吧?妖孽……师父当年说人间处处皆是妖孽,要有一双慧眼识别妖魔,更要炼出慧剑来斩妖除魔,如此方能不坠深渊。”   呃!   这妹纸……   可我竟然说这样的梦话?   贾平安知晓不说清楚,明静以后会频繁纠缠,就认真的道:“某那是梦话当不得真,这里有个故事,你看看。”   他丢了白蛇传给明静。   明静一看,心中冷了半截。   “新学并无什么炼丹,新学炼的是人,让人学会放眼去看世间,去琢磨世间万物,这是新学。至于长生,明静……”   贾平安伸手,明静竟然没有躲避。   在明静的额头前贾平安的手止住了,“你看看什么能长生不老?不言不语,无情无义,不吃不喝的石头、泥土……它们都无法长生不老。石头会风化变为尘埃,泥土会被融入大地。那些无情无义,不吃不喝的东西都无法长生不老,你怎能指望整日吃喝拉撒的生物能升天?”   “可有人吸风饮露。”明静的信仰在渐渐崩塌。   “吸风饮露可要拉撒吗?可要用人体吗?辟谷有之,但那些辟谷之人可能永久不吃?说个最简单的……”   贾平安伸出手臂。   竟然没有长长的体毛,好评!   “你不管是在市井中还是在深山大泽,热了你会出汗对不对?”   明静点头。   “冷了你要加衣对不对?”   明静再点头。   “冷热都是人体的感应,并会做出反应,譬如说热了会通过流汗来散热;冷了会锁紧肌肤毛孔,屏蔽冷的侵袭……这般下去,人体就会衰老,无论你做了什么,身体都会不停的衰老。   兴许有人能活一百多岁,但那只是凤毛麟角。”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道士魔障了,“就如同是少女修道,当她四五十岁时,身体肌肤可还能如初吗?”   他看着明静,“你如今可是刚修道时的模样?”   明静摇头。   “这个世间没有长生不老,也没有飞升,唯一有的便是……修心!”   明静面色惨白,“那师父说过人间处处皆是妖孽,要修炼出一双慧眼和慧剑,斩妖除魔。”   贾平安笑了笑,“人要求得自在,首要便是修心。有人在闹市里心念不动;有人不能,于是便远离人烟,求得远离贪嗔……所谓妖孽,人间处处皆是贪嗔,贪嗔导致人苦,人在充满贪嗔的红尘中打滚,备受煎熬,这便是地狱……”   “人间便是地狱?”明静讶然。   “何为妖孽?”贾平安认真的道:“贪嗔便是妖孽。而慧剑便是不动心,心中生出贪嗔,以不动心为剑,斩了便是。”   他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   明静心中大震,一把抓住贾平安的手,“那何为自在?”   贾平安看一眼她的手……哥不是你师父啊!   贾平安说道:“所谓大自在……人生来就要吃喝拉撒睡,为此生出贪嗔,为此沉迷于酒色财气中,苦而不自知。若要想求得自在,就要勘破酒色财气四堵墙。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当你看淡了得失之后,便是大自在。”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明静松开手,退后几步。   烛光荡漾着,贾平安端坐在那里,脑后仿佛带着一圈光晕。   明静突然稽首。   贾平安先是双手合十,然后赶紧稽首。   “我还是不明白。”   明静跑了,回到房间躺下。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纯属是吃饱撑的。   ……   晚上贾平安睡的挺好,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   “我!”   明静的声音在半夜传来,贾平安打个寒颤,“何事?”   “你既然说要勘破贪嗔,要跳出四堵墙才是自在,那你为何……你在百骑为官,你看女人先看胸脯再看脸,你喝酒越喝越兴奋,你挣钱了也高兴……你觉着委屈了还会叫骂,这些难道不是贪嗔吗?”   “某不是出家人啊!”贾平安想死,就随口丢了一句话,“有人出世求自在,有人入世求圆满,不管如何,心中有目标,便能殊途同归。”   外面安静了下来,贾平安觉得自己忽悠功力大进,睡觉!   “可入世如何求圆满?”   贾平安压着火气,“贪嗔不断,世外也如红尘。如此不如在红尘中打滚,感悟贪嗔,体验贪嗔,最终看淡贪嗔。其实一句话,你是人。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天经地义。什么贪嗔都是由此引出的烦恼。有人不喜欢这等烦恼,于是便远离红尘。懂了吗?”   门外沉默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真轴,“所谓的自在,所谓的出家,这只是一种生活态度,明白了吗?没有长生不老,你见到有人受苦便会流泪,会施舍,你觉着有生皆苦,于是勘破了人生,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这便是神仙。”   在自己房间里睡的四仰八叉的阿福吧嗒了一下嘴,觉得熊生很爽。   门外传来了明静的声音,“那你既然勘破了,为何还留恋红尘呢?”   “因为某觉着红尘有趣。”   贾平安又等了一会儿,外面脚步声远去。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起床,打着哈欠出门。   明静已经开始练拳脚了。   见到贾平安,她拱手,“你有大智慧,昨夜我受益良多。若是师父在定然能和你交谈甚欢。其实我觉着红尘……也不苦。”   这妹纸总算是得了答案。   才将到了百骑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欢呼。   “西南大捷!”   贾平安心中一喜,“可是白水蛮?”   没人回答,贾平安干脆就自己出去看。   一出百骑,就见两侧那些官吏在欢呼。   贾平安逮着一个官员问道:“可是西南平定了吗?”   官员说道:“赵总管领军讨伐白水蛮,那些蛮子领军厮杀,被赵总管击溃,随即大雪,那些蛮子冻死大半,随即赵总管领军追杀,俘获敌酋多人,那些据守的蛮子也都死的死,降的降,西南平定了。”   “赵总管击败了白水蛮,随即就天降大雪,可见是天佑大唐啊!哈哈哈哈!”   周围的官吏都在笑,那种自豪……   “久违了!”   这次西南蛮攻打州县,换做是大明,大概就相当于奢安之乱,可大唐只是派出了一个左领军的将军去讨伐,一战溃敌,进而平息了西南之乱。   这便是大唐的实力。   贾平安心潮澎湃的看着那些官吏,想起了后来的南诏之乱。   要未雨绸缪才是,把西南那一块给稳固下来,大唐才能放手去看世界。   “武阳伯!”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来,“大将军相召。”   “哪个大将军?”   贾平安吃多了亏,下意识的问道.   “卢国公。”   果然不是梁建方。   操蛋,要是跑错了,晚些难免要被一顿咆哮。   贾平安一路去了左屯卫。   “赵孝祖干的漂亮,一战溃敌,随即大雪令敌军无法抵抗,赵孝祖却不肯止步,一路追击,最终一战平定西南。”   梁建方的声音很大,堪称是中气十足。   “小贾来了。”   程知节招手,贾平安进去,见桌子上摆着一份地图。   梁建方指着西南方向,贾平安一看,有人在上面画了几条线。   “看看赵孝祖的进军,干的不错。”   梁建方很是欣慰的说道:“你也不错。”   和我啥关系?   贾平安不解。   程知节和梁建方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苏定方说道:“某说了什么?某说小贾定然不是那等邀功之人,果然吧?哈哈哈哈!”   什么邀功?   贾平安真心不解,但……先装了再说。   于是他一脸老实孩子的模样。   程知节说道:“赵孝祖的捷报里提及了马蹄铁,说那边地形复杂,山路也不少,有了马蹄铁,骑兵才能一路追杀,不怕伤了马蹄。而有了马蹄铁,大车也能拉的又多又快……马蹄铁可谓是背后的英雄,小贾!好小子!”   “哈哈哈哈!”   程知节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老夫刚上了奏疏,为赵孝祖请功,也为马蹄铁请功。少年人,要努力!咱们这些老东西都在看着你们!”   “是。”   这个大唐是积极向上的,老帅们并没有敝帚自珍,而是在积极的培养年轻将领,并在此后的岁月里开花结果。   而贾平安就深得老帅们的看重,几番提携,几番维护。   “好好干!”梁建方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温和。   “回头有不懂的去问老夫。”苏定方笑的很是欢喜。 第328章 小贾……疯了   西南平定,大唐少了一个方向的担忧。   老将们在青楼里迸发出了热情……   “把最红的女人叫出来!”   “美酒好菜,都送来,今日卢国公请客,只管上!”   “小贾,此事也有你的功劳,来,饮酒!”   “老夫的酒你竟然不喝?”   贾平安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包东见势不妙,冒死和雷洪把他弄了出来。   “逃……回家!”   贾平安喝的头晕眼花,只想逃离那些老东西。   才将到家躺着,鸿雁弄了水来。   吨吨吨……   一口气喝了一壶凉白开,爽的贾平安躺下,肚皮里水在荡漾着,动一下,就有咕咚声传来。   很有趣啊!   半夜贾平安被尿憋醒了。   他不习惯马子,所以径直去了茅房。   走出房间时,他双眼无神……   前面怎么有个白色的东西在飘着?   贾平安一个激灵。   就在前方,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舞动。   双手合十冲着天上拜去,接着迈动着玄奥的步伐在转圈……   贾平安脊背发寒。   白影听到了动静,就缓缓回身。   不会是长发覆盖着脸,然后双手前伸着走来吧。   要崩溃了……   白影回身,诧异的道:“郎君也知晓满月修炼的道理?”   卧槽!   竟然是明静。   贾平安干咳一声,“某修炼完了。”   他灰溜溜的去了茅厕,随后回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   白气缭绕中,一个背影飘了过来,轻声道:“贾郎!”   贾平安茫然看着,“你是谁?”   “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然后猛地转身。   一张娃娃脸。   “苏荷?”   再转。   大长腿。   再转。   蛇精脸……   “啊!”   贾平安猛地坐起来,满头大汗。   那个女人是谁?   按理梦到的人脸应当会很快模糊,但直至吃早饭时,贾平安依旧记得。   “郎君,昨夜如何?”   修炼了一夜的明静精神抖擞,而贾师傅却萎靡不振。   他淡淡的道:“某冥想了半个时辰。”   至于收获如何,不说。   明静见他沉稳,不禁暗自钦佩。   郎君这般有大智慧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深意,我要仔细体悟才是。   看郎君双眼无神,这定然是在推演什么。   师父说过,窃了天机会倒霉,郎君弄了那些惊世骇俗的学问,难怪被称为扫把星。   晚些贾平安上衙,明静目送,阿福更亲热些,把爸爸送出门,回来就躺下了。   它躺在那里,斜睨着明静。   来啊!   造作啊!   打一架啊!   明静转身。   怂了!   熊生就是这般寂寞,且枯燥。   贾平安到了百骑,宫中来人。   “陛下说了,武阳伯有军功,赏赐十万钱。”   为啥?   众人不解。   贾平安知晓这是李治觉得当初马蹄铁赏赐的少了些,给他补上。   邵鹏干咳一声,“最近兄弟们都很辛苦。”   “晚上五香楼!”   贾师傅不是个抠门的,众人一阵欢呼。   可这事儿注定就去不成。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   君臣都在,老许竟然也在,口吐白沫的模样,看着格外的兴奋。   这是刚进行了一次辩驳,而且是以李治的胜利而告终,其中老许立功不小。   李治说道:“武功民变,数个村子说不公,群情涛涛,你带着百骑去看看,及时回来禀告。”   贾平安愕然,随即应了。   这事儿为何如此?   他想了想。   武功县隶属于雍州,这等事儿该是刺史派人去,为啥是百骑?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事儿不对味,牵连到了某个双方都关切的人。   晚些他告退,王忠良说道:“咱送送武阳伯。”   这个蠢人越发的聪明了。   李治很是欣慰。   出去后,王忠良说了情况。   “武功县此次民变,重伤两人,县令陈欧乃是那边的人,颇得那些人的看重他们,对了,御史李默与你同去。”   小圈子想重点栽培的官员?   难怪老许要出来狂喷,然后把调查的机会拿回来。   可让谁去都不放心,干脆让百骑去。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任务,就是把陈欧弄下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他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   王忠良一怔,“这话怎地有些意思呢?”   贾平安随即就出发了。   ……   “前阵子咱们弄了那边的一个官员下来,他们此次让贾平安去便是报复,可惜了陈欧!”   “老夫知晓。”长孙无忌沉声道:“若是事情不大,那便让他蛰伏几年,到时咱们再把他弄上来。吃一堑长一智。宦海无涯,吃亏才是根基。告诉那些年轻人,莫要怕吃亏,眼前吃亏是好事,等他们身居高位再吃亏,一次就足以毁掉他们。”   “可惜了陈欧!”   ……   武功县贾平安有些印象,当年步行探险中,鳌太穿越算是一条著名的路线,但后来因为出事儿太多了,好像不许走了。   “武阳伯,武功这地方就像是台阶般的,一段一段的下来,都冲着渭水倾斜,若是在高处一看,颇为有趣。”   随行的百骑有来过武功的,说起这里滔滔不绝。   “武阳伯,可要去县城?”   贾平安摇头,“直接去那个村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默,笑道:“李御史先去县城?”   李默摇头,“去了县城便是打草惊蛇,直接去事发地。”   他和贾平安一直保持着距离,此刻说话也是如此。   “武阳伯,李御史怎地有些怕你?”包东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不堪回首啊!   “当年他去了华州,说是看看扫把星,结果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   贾平安觉得这纯属是封建迷信,可架不住李默信啊!   他放慢了些马速,李默随即也放慢了马速。   “李御史……”贾平安觉得老李这样真心不妥当,“咱们此行需要精诚合作,可你这个……”   “无碍。”李默警惕的看着他,“咱们说话听得到。”   贾平安苦笑。   村子叫做沿河村,顾名思义,村子边上就有一条河。   小河潺潺流淌,几个妇人在河边洗衣裳,见到来了二十余骑,都茫然抬头。   进村后,村正胡晓来迎。   “百骑?”   胡晓面色大变,贾平安和李默交换个眼色,觉得事儿不对。   这必然有情弊。   李默冷笑道:“老夫御史李默,武功县报了虫灾,为此豁免了你一村的赋税,虫在何处?”   眼前的沿河村看着灰扑扑的,外面有几个孩子玩耍,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   胡晓低头,“虫子……跑了。”   “这虫子跑的这般齐整?”贾平安觉得这等谎言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可有虫子的尸骸?某为何没看到庄稼受损?”   外面的田地里,小麦长势喜人。   胡晓看看贾平安,眼神闪烁,“那虫子……”   “虫子就是谎言!”地方胥吏狼狈为奸,导致民变,这等人在李默看来都该全数流放,“沿河村谎报虫灾,以至于激起民变,此大罪也!”   “进城吧。”贾平安看到了现场,就再无疑虑。   ……   武功县县廨里,县令陈欧在值房中处置公事。   “明府!”   外面有人低声叫门。   陈欧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县丞张或,他沉默着。   “嗯?”陈欧不解,再度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笑意,“这是为何?”   张或低声道:“先前有人看到了二十余骑,往沿河村去了。”   陈欧的眉颤了一下,然后说道:“武功是个好地方,要劝农耕。”   “是。”张或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欧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拢了一下,“武功有名山,亦有名人。隋炀帝葬于此,前汉苏武亦葬于此,为官者当去看看这两所墓葬。隋炀帝身死国灭,苏武不屈,流芳千古。”   “是。”张或低头。   陈欧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百骑武阳伯奉命而来。”   “御史李默。”   外面随即默然,脚步声缓缓而来。   县廨里的官吏都出来了,齐齐看向外面。   贾平安当先进来。   陈欧拱手,“某陈欧。”   此人面色微黑,神色从容,看似有恃无恐。   你以为小圈子能救你?   贾平安摇摇头,“沿河村之事为何?”   这是问话。   也是程序。   陈欧一旦说谎敷衍,这便是罪上加罪。   李默在边上观察着,准备在陈欧狡辩时出手。   “并无虫灾。”陈欧没有抵抗,认罪了。   贾平安一怔,“为何谎报虫灾?”   李默怒道:“沿河村谎报虫灾,豁免一年赋税,随即边上的村子察觉不对,就喧闹不休,武功县处置不当,致使重伤二人,陈欧,你好大的胆子!”   陈欧默然。   张或抬头,“武阳伯,李御史,此事……有苦衷。”   “什么苦衷?”事情太顺利,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去爬爬武功山。   张或说道:“沿河村的丁口悍勇有力,历来入府兵的都不少,上月传来消息……”   他看了陈欧一眼,“跟随去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府兵战死五人。”   贾平安猛地一惊。   那一战他也参与了,领左虞侯军。   “战死五人?”   一般情况下,征召府兵出战不会从一个地方,比如说这个折冲府征召三十人,那个折冲府征召五十人,绝不会出现大规模从一个地方征召府兵的情况。   贾平安面色铁青的问道:“为何谎报虫灾?”   他依旧记得和阿史那贺鲁那一战。   那些府兵们高呼酣战,哪怕是身陷重围也毫无惧色。   五人!   竟然从一个村子里征召了五人!   这是谁干的?   当地折冲府逃不掉责任!   张或眼中有怒色,“沿河村本就人口不多,战殁五人,五户人家就毁了,父母亲人哀痛病倒,村里出钱医治……可恰逢村中多人病倒……这赋税如何能收?明府去了沿河村,见此惨状,为之涕下,当即上奏疏,说是虫灾……不说虫灾说什么?说什么能豁免了赋税?”   李默冷冷的道:“其情可悯,可万事当由朝中来决断,谎报虫灾,引发民变,当严惩!”   陈欧说道:“某知晓此事不妥,如此便回长安待罪。”   他没有抗争,也没有愤怒。   贾平安回身道:“去,叫了当地折冲府的校尉来。”   李默皱眉,“此事先定下了再说。”   所谓夜长梦多,他担心小圈子出手,到时候他和贾平安就麻烦了。   “不着急。”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进去说话。”   他进了值房,又叫人去煮茶,看着就像是来旅游的。   可等当地折冲府校尉孙重山来了后,贾平安的咆哮声震动着整个县廨。   “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五名府兵?别的地方的人都死光了?若是死光了,你这个校尉为何不去赴死?”   孙重山面色苍白,“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十恶不赦!”贾平安怒了,“为何从沿河村抽调了五名府兵?说话!”   孙重山抬头,“下官……”   “你想贪功!”贾平安握着皮鞭,怒不可遏,“沿河村的府兵悍勇有力,若是在厮杀中得了上官的赞许,回过头你就能得到夸赞……操练得力,尽忠职守,可你特娘的却葬送了五个家庭,你死有余辜!”   孙重山跪下,“从消息传来开始,下官就夜不能寐,懊悔不已,只想战死沙场。”   贾平安喘息着,“他们是如何战死的?”   同袍战死后,有人亲眼目睹后,就会把他战死的情况说清楚,报给地方和家人。   孙重山说道:“说是……当时左虞侯军从侧翼冲杀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他们五人冲杀在前……”   贾平安闭上眼睛。   那一战他先大败朱邪孤注,随即和梁建方会和。   大军厮杀,大唐的步卒扛住了敌军的冲击,随即梁建方令马军突击。他当时带着麾下数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进去。   敌军慌乱不堪,但旋即猛烈反扑,贾平安的身边有人保护,所以安全无恙。但麾下却倒下了十余骑。   那十余骑中……   “那一战,某领左虞侯军。”   孙重山愕然,“竟然如此?”   “他们在某的麾下!”   贾平安猛地一脚踹去!   孙重山倒下,却一声不吭。   李默在外面听到贾平安踢打孙重山,就想进去。   包东摇头,“李御史,这是军中之事。”   军中和地方不同,处罚也不同。   “那些儿郎悍勇,可你!”   贾平安握住刀柄,想一刀剁了孙重山。   “武阳伯!”   雷洪进来,担心他一时冲动动手。   贾平安闭上眼睛,“某闭眼就能想到当时那一战,那些兄弟奋勇厮杀,击溃了阿史那贺鲁,万众欢呼啊!可有谁知道一个村里的五名府兵倒在了身后。”   “某……万死!”孙重山哽咽了起来。   “带他出去。”   孙重山必须要严惩。   但沿河村之事……   贾平安在值房里待了一会儿,“请李御史进来。”   李默进来,就站在门内,不敢靠近贾平安。   “某以为,陈欧此事有罪。”   李默点头。   “但其情可悯,其心无邪。”贾平安说道:“当可功罪相抵。”   李默皱眉:“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没有什么相抵。”   “他为的是百姓!”贾平安觉得李默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沿河村……大唐的赋税是连带的,村里病倒多人,只是治病就让村里返贫。赋税连带,一家不交,邻里就得为他家填补……沿河村这等情况如何填补?”   邻保制从先秦开始,一直延续了下来,而赋税也是邻保包干,这是一项懒政。   比如说有人不在家,那么他今年的赋税却不能少,就得补上。甚至有地方村正和里正等联手把这等人的田地卖了,用于缴纳赋税的情况。   所以有的地方一旦发生了邻居跑路不在家,邻居也会跟着跑路。   为何?   因为不跑路这家人的赋税你们几家人得补缴。   李默摇头,“此事他当上疏朝中,而不该哄骗。”   这个老头!   贾平安低声道:“万事有例外。”   李默还是摇头。   贾平安明白了。   那些人让李默跟来,只是因为李默刻板,不知道变通,如此就公事公办。   可他现在不想公事公办。   “李御史!”   “李大爷!”   李默拂袖,“胡言乱语!”   贾平安怒了,“那你就装作没看到。”   “无耻!”   李默出去。   晚些他的随从来了。   “李御史说了,他偶感风寒,无法视事。”   老李!   李大爷!   你特娘的果然还是个人,不是个人偶!   “哈哈哈哈!”   值房里传来了贾平安得意的大笑声。   接着他就去了沿河村。   “是何疫病?”   “腹泻发热,死了好几个了。”   贾平安仔细询问了他们最近的情况。   “消息传来后,咱们都去那五家看望,随后村里各家出钱置办了饭菜,吃了之后就……”   这是群体食物中毒!   贾平安黑着脸,“这是自作孽!”   村正苦着脸,“武阳伯,我等死不足惜,可明府为了沿河村待罪,我等于心何忍。”   贾平安随即去了闹腾的那几个村子。   几个村正被他叫了来。   两日后,他和李默回到了长安。   “如何?”   朝中的君臣都在。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去了武功县,发现那沿河村确实有虫子,村中多人被咬伤,随后腹泻,加之五人战殁,沿河村确实该豁免赋税。”   李治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长孙无忌觉得贾平安被人换了个芯子。   许敬宗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贾……疯了!   ……   求月票!!! 第329章 良心   李治看着贾平安,再看看李默。   节操是御史的底线,没有节操的御史连女妓都不如。   李默……沉默着。   这事儿不对。   李治沉声道:“是何虫子?”   “黑翅尖嘴。”贾平安撒谎不打草稿。   李治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此也好。”   随即散去,许敬宗追上了贾平安,“就算是真有虫子,你也该寻机把陈欧弄下来,你……你气死老夫了。”   这不是对与错,而是看你站在哪一边。   譬如说李恪被令自尽,他错了吗?   没!   他被弄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英武过人,有名望。   而陈欧也是如此,他是小圈子着力培养的新人,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该拿下。   贾平安失职了。   长孙无忌觉得不对劲。   “此事不对。”   柳奭说道:“莫不是先为陈欧开脱,等咱们跟上再出手?”   这个有可能。   长孙无忌说道:“静观其变。”   宇文节看着前方的贾平安,“那扫把星下手狠辣,这多半有阴谋。”   毛的阴谋!   王琦在揣度。   “咱们的人传来消息,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跟随弓月道行军,就在贾平安的左虞侯军,结果全数战殁……”   周醒的眼中有激情在燃烧:“王尚书,贾平安心软了!”   王琦抬头,右手拿着针线,左手拿着绷子,“他心软了?为官者心软,这便是取死之道。他违背了皇帝的意思,皇帝应当还在迟疑,但……去告诉相公。”   他霍然起身,眉间多了久违的锐气,“那扫把星手段了得,可却少年意气。他这般为何?某以为,是过不去心中的一关!”   周醒觉得不至于,“他也得知晓为自己打算吧。就算是他同情陈欧……可陈欧是咱们的人,倒霉了与他有何关系?他为何要为陈欧冒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琦放下针线,轻笑一声,显得极为放松,“定然是少年意气。”   周醒去了长孙无忌那边。   “竟然如此?”   长孙无忌身边的幕僚轻声惊呼。   “知道了。”长孙无忌却很是平静。   等周醒走后,他继续看文书。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说道:“把消息散出去。”   幕僚讶然,“相公,若是散出去,陈欧也会跟着倒霉。”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拿出两只毛笔,把尖尖的笔尖对在一起……   兑子战术!   拿掉百骑的统领,划得来!   柳奭得了消息,不禁狂喜,随后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了王皇后。   “那个扫把星疯了?”   王皇后觉得这便是天降横福,不禁喜气盈腮。   主喜臣喜,蔡艳欢喜的道:“皇后,那扫把星竟然这般意气用事,陛下定然会不满。那贱人和扫把星结为一体,宫中宫外联手,竟然能跋扈如此。如今那扫把星倒霉……哈哈哈哈!”   这女人笑的太过猖獗了……   王皇后生出了这个念头,旋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武媚在宫外就这么一个援手,如今援手自家寻死,这便是天意!”   蔡艳赞道:“对,皇后说的无错,这便是天意。不过那贱人的消息不灵通。”   “那便遣人去说。”王皇后起身道:“准备水,我要沐浴。晚些弄些酒菜,等陛下回来了,我陪他喝一杯。”   蔡艳应了,可却多看了王皇后一眼。   那扫把星作死,皇帝的心情定然极差,哪里会来这里喝酒?再说皇后看着喜气洋洋的,这不是寻霉头吗?   晚些有人在武媚那边传了话,张天下得知后赶紧去禀告。   “他竟然为陈欧撒谎?”   武媚觉得头有些晕。   张天下赶紧扶了她一把,“昭仪,武阳伯怕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武媚站稳了,咬牙切齿的道:“年轻人也不能为自家的对头说话,他这般做,置陛下于何地?令亲者痛,仇者快,傻子!”   张天下担心的道:“昭仪莫要动怒,要不……让他来说说?”   “说什么?”武媚深吸一口气,情绪稳定了下来,“他的麾下战殁,陈欧为了那个村子撒谎,他跟着撒谎……人才!”   但……   武媚仔细想了想,“去告诉他,就说长途跋涉,头晕了,记错了,反口!”   张天下想哭,“昭仪,这话任何人都能看出是撒谎。”   武媚觉得张天下的思路太窄了,“可帝王要的只是一个交代,不管是撒谎还是说实话,你不能悖逆了帝王的意思。撒谎能让帝王有台阶下也行。”   张天下急匆匆的去了。   他进了百骑,就见一个内侍站在院子里,贾平安站在对面,身后是邵鹏等人。   内侍板着脸,“陛下问你,此行可有问题?”   这是一次隐晦的告诫,也是最后的挽救。   贾平安若是改口,说陈欧有问题,那么后续只是失职罢了。   邵鹏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心中一松。   只要反口就行了,这个结果真是不错。   张天下也觉得不错,更觉得武昭仪太厉害了些,竟然把皇帝分析的这般清楚。   程达也在看着,目光复杂。   从感情上来说,他希望贾平安滚蛋,如此自己说不得还有机会接任百骑统领一职。但从理智上来说,他希望手段了得的贾平安留在百骑,如此百骑才能蒸蒸日上。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几乎没有思索,“臣……此行并无问题。”   邵鹏惊愕,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打醒贾平安。   张天下悄然退去,他需要把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武昭仪那里。   李默的奏疏此刻已经进了宫,并未走中书门下的渠道。   他是刻板,但并非不知变通。   李治看了奏疏,面色沉凝,“贾平安此行辛苦,让他回家歇息。”   贾平安要回家了。   邵鹏拍着桌子骂道:“你往日做事狠辣,此次为何妇人之仁?你可知晓这是陛下的看重。可你竟然……陛下怒了!”   不只是他,长孙无忌等人也感觉到了。   “那个扫把星此次算是自作孽。”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觉得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是上上。   贾平安在值房里默然良久。   然后起身。   冲着邵鹏微笑,“老邵,回头见。”   他说的就像是早退一般轻松。   邵鹏觉得眼眶有些热,就低下头。   作为内侍,皇帝的决定他无法更改。   贾平安走到了门外。   院子里站满了人。   包东和雷洪站在最前方,欲言又止。   邵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何?”   “为何?”贾平安想了想,“某当时真没想过动机。若是有,那便是……某希望武人为大唐厮杀不惜身,那些心中有大唐的官吏有担当……某只是想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邵鹏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良心!”   他知道了贾平安的答案。   不那么做,贾平安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所以他就做了。   没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这番话传到宫中后,李治默然。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就是个傻子。   “陛下,其实武阳伯……”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懵逼,然后过去跪下。   武媚得了消息,坐在寝宫中,也不叫人点蜡烛。   张天下在外面盘桓良久,就听里面幽幽的道:“他有良心。我是该高兴还是恼怒?他往日手段厉害,我在想这少年竟然这般狡猾,以后定然不吃亏。可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有良心。见到不平事会出手,哪怕为此丢官归家也在所不辞。”   张天下想起了贾平安,看着很是朝气蓬勃的一个年轻人,但那手段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他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渐渐蓄势,直至飞升。   谁知道……   他还在发呆,武媚悄然走了出来。   “去陛下那里。”   晚些,武媚出现在了皇帝的寝宫内。   “你这肚子这般大,朕看着胆战心惊。”   李治叫人给她弄了凳子坐下。   李治在喝酒,他举杯喝了一口。   “你来,定然是有事。”   “是!”   武媚抬头,“陛下,臣妾不敢闻外朝事,然臣妾在家时,曾听长辈说过,前朝炀帝败亡之起因不少,但要紧的是,并无忠心之臣子……”   李治举杯再饮,神色平静。   王忠良觉得这个女人在作死。   外面的张天下额头见汗了。   他没想到武媚竟然是来为贾平安求情的。   那双长眉微微挑动,凤眼中全是坦然,“臣子奉承帝王,但凡帝王之言皆遵行,可铮臣何在?”   她起身,福身……   但她的肚子太大了,王忠良几乎是冲过来扶住了她。   武媚起身,目视皇帝,“臣子心中所想皆告知帝王,臣妾以为……这便是忠心。”   李治看着她,目光平静。   良久,他说道:“去吧。”   武媚告退。   张天下的脊背都湿透看,赶紧扶着她回去。   李治笑了笑,“她是想说……那些宰相重臣们就算是想杀了朕,可依旧会装作是忠心耿耿的模样。而贾平安却是言行如一。”   “这是什么?”他突然问道。   王忠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地方,吸吸鼻子,“陛下,这是……奴婢听闻过一句话,有所为,有所不为。”   “蠢材!”   李治骂道:“你这是想说朕是昏君吗?”   王忠良下意识的就往那边走去。   李治见他自觉,就起身出去。   夜色苍茫,长安这座城市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李治知道,在平康坊里,此刻依旧是灯火通明,那些青楼酒肆里全是人。   这便是大唐。   他负手看着夜幕,直至许久之后。   武媚一路缓行,路上遇到了王皇后一行人。   几个灯笼昏暗的照着王皇后身边,她冷笑道:“这等时候了还去陛下那里,果然是狐媚。”   武媚看着她,并未说话。   王皇后突然笑了起来,“听闻……你那个阿弟被陛下处置了?”   武媚微笑道:“君王所赐,雷霆雨露皆是恩典,何来的处置?”   王皇后被梗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以后在宫外少了个帮手,晚上睡觉可会做噩梦?”   她看向那个大肚子的眼神中带着愤恨。   凭什么我就不能生子?   若是她有皇子,什么萧淑妃,什么武媚,她觉得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但想到最近柳奭等人在外面筹划的事儿,她就有了底气。   陈王现在很清楚谁才是自己的娘,对她颇为依赖和恭谨。   有这么一个假子在,她依旧能镇压了这些女人。   “天黑路滑,要小心。”   王皇后自然说不出这等话来,蔡艳代劳了。   武媚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微微一笑后,说道:“我从不做噩梦,一醒来便是天明。”   王皇后低喝道:“走!”   她最近几年失眠,晚上经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醒来后,枕头上就多了脱发。   她下意识的摸摸发际线……   老娘好悲伤!   ……   贾平安回到家中,家里人不知道这事儿,知情的表兄只是和他嘀咕了许久,然后难过的去给姑母汇报工作。   “晚上弄些酒来。”   贾平安在家不喝酒,今日却破例了。   喝一点酒,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上班的日子很爽啊!   贾平安慢悠悠的吃了早饭,赵岩拿着书本来请教,二人就在院子里上课。   明静在和阿福套近乎,可一接近,阿福就龇牙。   “那是郎君的宝贝。”看到明静想拿棍子逗弄阿福时,杜贺及时给她敲了警钟。   明静看了贾平安一眼,“那学生看着有些笨。”   她的声音不小,赵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很认真,比我当初学道还认真。”   赵岩心中微喜,少年人就喜欢这等夸赞,就让夸赞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贾平安发现他有些走神,就说道:“你如今只是初学者,不专心……今日的功课加倍。”   赵岩马上觉得明静就是个祸害。   临走时他瞪了明静一眼。   “你好像很放松?”   明静坐在贾平安的身边,看着阳光落在院子里,觉得很安静。   “是啊!”   从到了大唐开始,贾平安就一直在为了活命而努力。如今他好歹也是武阳伯了,谁再敢哔哔他克死了谁,贾平安就会用拳头和他说话。   小命保住了,其它的……   哥暂缓不行吗?   每天钓钓鱼,在长安城到处转转,没事去终南山溜达一圈,那日子多惬意。   要不等阿姐掌权后再出来?   他坐下屋檐下,靠在墙壁上,双腿伸出去,交叉搭在一起。   风从外面吹来,阿福躺在脚边,懒洋洋的。   这样的日子,贾平安觉得很舒服。   “小贾!”   竟然是久违的李大爷。   阿福飞也似的去开门,明静看了许久,才叹道:“我不如也!”   贾平安起身迎过去。   “小贾,这是……”   老李见到带着黄冠的明静,就低声道:“你早说,老夫认识好些美貌的女冠,你挑一个结为道侣,整日逍遥,岂不快哉……这女人是谁?”   “明静见过道兄。”   明静行礼。   老李打个哈哈,肃然还礼,然后问道:“老夫听闻你顶撞了陛下,就为了一个对头,就来看看你是否中了邪。”   贾平安笑道:“某百邪不侵。”   李淳风眯眼看看他,假模假式的掐指一算,“是没中邪,那是为何?”   “就是觉着该这般做,就做了。”   李淳风看着他,“不后悔?若是后悔,有些人会为你说话。”   谁?   贾平安一想就知道了,“不悔。”   李淳风点点头,“你道心如山岳,留恋红尘作甚?”   “因为红尘有某的牵挂。”   李淳风随后告辞。   “这是太史令呀!”   明静很兴奋,就像是华山派刚进门的小弟子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大师兄。   “是啊!”   ……   李淳风一路出去,道德坊外有人在等候。   “告诉那些老杀才,小贾道心稳固。”   这人面色发黑,一溜烟打马跑了。   晚些他去了左武卫。   “如何?”   梁建方等人在等候。   男子说道:“太史令说……武阳伯道心稳固。”   老帅们满头黑线。   “这是说……小贾不后悔。”   苏定方起身道:“诸位以为如何?”   程知节淡淡的道:“见风使舵之辈我等见了多少?小人罢了!小贾这等宁直不屈……陛下为何要怪责?该重用才是。”   梁建方不满的道:“陛下这定然是喝多了。”   外面的人听了不禁苦笑着。   “如此,老夫这便进宫。”程知节起身,准备开蛰伏之后的第一炮。   “且住。”梁建方觉得他冲动了些,“陛下才将令小贾回家,这时候就进宫去求情,陛下的面子何在?”   程知节骂道:“屁的面子!”   老程进宫了。   晚些他出来,面色不大好看。   “陛下没点头。”   ……   武功。   县廨值房里,陈欧依旧在理事。   “明府。”   “何事?”   “有长安的客人求见。”   “让他来。”   陈欧抓紧看了文书,然后写下了处置意见。   来人是周醒。   “某奉命而来。”   周醒带着些钦差般的自得,“那扫把星回到长安,竟然说谎……他说沿河村却有虫灾,你记住了,他说的是黑翅尖嘴的虫子,到时上面再来人询问,你只管照此说了。”   陈欧在发呆。   这人欢喜傻了吧?   周醒笑道:“那扫把星是自作孽,你只管在武功待着,朝中自然会有办法让你渡过难关。”   陈欧突然问道:“那贾平安为何说谎?”   “那是个傻子。”周醒笑道:“他说什么……觉得该这般做,就做了。”   陈欧默然。   周醒随后告辞。   值房里渐渐暗了下来。   “明府,快下衙了。   外面有小吏在喊。   “是啊!快下衙了。”   陈欧起身看着外面,“备马!”   ……   有推荐票也求啊!推荐票留着也是浪费,每天都有……投给大唐吧! 第330章 敬畏,底线,反口(为盟主“安北啊扶朕起来”加更)   “中了!”   贾平安收杆,却是一条大鱼。   “稳住!”   边上有钓友在提醒,“脚下要稳,斜着拖一下,别着急啊!”   几番厮杀,最终一条六七斤重的大鱼上岸。   “娘的!这年轻人,就是运气好!”   在这里坚持钓鱼的多在三十岁以上,堪称是久经考验的好手。可最近这几日他们却被贾平安给碾压了。   “又中了!”贾平安提竿,一脸兴奋。   艹!   这打击太大,没法钓了。   心情很糟糕啊!   有钓友带着酒菜,干脆把杆子搁在边上,自斟自饮,也算是快活。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带着鱼获回家了。   从明德门进城,距离道德坊不远。   贾平安进去时,正好是下衙时间。   胡运骑马缓缓过来,见到贾平安后,先是一怔,然后下马。   徐小鱼拎着鱼获,低声道:“郎君,这人板着脸好凶,酒坊里的人都怕他。”   “他这是假凶。”   真正凶的人不会板着脸,而是阴着脸,或是笑着脸。   贾平安不知他这是想干啥,等近前后,刚想说话,胡运拱手,肃然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胡某佩服。”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古板的家伙竟然会佩服自己,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胡运上马,坚定的道:“武阳伯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嘴角都是挂着微笑。   “晚上弄一条鱼吃。”   曹二麻利的接了大鱼,贾平安去洗手,杜贺跟在身边,“郎君,先前来了不少人,曹英雄和王辅来了,送了好酒,说是今日特地告假来寻郎君饮酒。”   贾平安笑了笑。   “还有英国公府上来人,说是明日他家小郎君来府上住几日。”   李敬业来家里住几日……   “许尚书也遣人来,说郎君若是无聊,等他休沐了,便一起去爬终南山……”   贾平安微笑着。   到了大唐,折腾了这几年,他不再是一人,哪怕看似落魄了,依旧有人不离不弃。   “卢国公家送了礼,一条小狗,可阿福不乐意,最后只能拿了回去。”   阿福还会吃醋?   贾平安有些好奇。   晚饭后,他在书房里坐着,脑袋里放空。   良久清醒过来,贾平安觉得浑身舒坦。   “你入定了?”   不知何时,明·挡不住·静站在门外,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定可入。”贾平安打个哈欠,“就是不想事。”   世间其实从不复杂,只是人类喜欢把往复杂了搞。   ……   李治依旧如故。   今日议事,长孙无忌突然起身道:“陛下,东宫虚悬已久,老臣以为,为了国本计,当考虑了。”   李治没想到他抛出了这个议题,不禁楞了一下。   目前李治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是宫人所生,出身低微,唯有四子许王李素节是萧淑妃所出。   若是按照这个顺序来看,子凭母贵,该李素节为太子。   但……   李治想到了王皇后一直以来的要求,不禁心中冷笑。   “此事容朕思量。”   长孙无忌刚想说话,外面来人禀告道:“陛下,有武功县县令陈欧在宫外求见。”   李治一怔,“朕可召见了他?”   王忠良摇头,“陛下,未曾。”   那陈欧就是私自回了长安。   私下回长安,他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涌起警惕。   最近长孙无忌在筹划那事儿,李治虽然乐见其成,但却颇为警觉。   他担心舅舅因此越发的跋扈,越发的权倾朝野。   长孙无忌眉间微微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   可李治却觉得这是舅舅的手笔。   李治说道:“带了来。”   他选择了平静。   晚些陈欧被带了进来。   众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这是要给贾平安最后一刀吗?   陈欧抬头,干裂的嘴唇张开,眸色坚定,“陛下,沿河村并无虫灾,全是臣的谎言。臣……请罪!”   李治愕然。   长孙无忌震惊。   贾平安一口咬死沿河村有虫灾,只要陈欧不说话,那么他就翻不了身。   长孙无忌已经盘算后了后续,准备用一波攻势拿下贾平安,为亲密战友褚遂良的归来接风。   但……   陈欧反口了。   这个疯子!   许久以来的顺风顺水让长孙无忌少有这等被背叛后的难堪,此刻只想一刀剁了陈欧。   李治先是愕然,旋即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担心是他弄了什么手段。   “此事倒也可笑。”李勣出头了。   昨夜李敬业说要去陪兄长,李勣干脆一巴掌把他打出去,让他去住几日。   他觉得贾平安要长期在家闲着了,但不能让外人轻视了他,让李敬业去住几日,也算是英国公府的表态。   ——李家依旧是贾家的坚定盟友!   可没想到转瞬局势变化,这事儿……不对了。   他也觉得这是长孙无忌的手段,但却想不通因果,想不到这事儿对小圈子有何好处。   难道陈欧中邪了?   这是当初他们对贾平安的判断。   此刻原封不动的用在了陈欧的身上。   想到这里,李勣说道:“武阳伯说虫灾确有其事,你却说乃是谎言。谁真谁假?”   果然,武阳伯说了这番话。   陈欧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他知晓自己被小圈子看重,以后自然能飞黄腾达。但此刻却顾不得了。   “陛下,那沿河村有五名府兵战殁,加之遭遇了……”   “……臣万万没想到,隔壁村子的人来看到了,当即闹腾,说臣不公,随后……”   随后就是纠缠打闹,也就是民变。   李勣问道:“为何没有铲除那些庄稼?”   若是铲除了庄稼,也就没了证据,这事儿还真不好界定。   陈欧说道:“臣……那些村民不舍,臣便留了下来。”   优柔寡断。   当然,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阐述,叫做爱民如子。   李治身体一松,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当初贾平安年轻气盛把事情办砸了,他那个气啊!恨不能一刀剁了那个扫把星。   可此刻陈欧竟然反口,这滋味全归了长孙无忌。   舅舅,你觉着如何?   长孙无忌心中自然不好受,但他觉得陈欧的反口有些古怪,就问道:“你为何出面解释?”   人是利己的,贾平安为陈欧背锅,按理陈欧就该偷着乐,就算是内疚,也无需表露出来。   陈欧歉然看了他一眼,“相公,武阳伯为下官遮掩,说想着这般做,就做了。下官听闻此话,当即就赶来了长安,此刻下官心中就一个念头,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   这个词大唐君臣许久未曾听闻,也未曾想到过了。   此刻听陈欧提及,长孙无忌下意识的觉得这是假话。   陈欧说道:“臣愿领罪,只求不牵累武阳伯。”   李治:“……”   贾平安咬牙说谎,为的是陈欧。陈欧坦白,为的是贾平安。   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良心!   良心值几个钱?   对于重臣和帝王而言,良心不值钱,随时都能用于交换利益。   所以他们觉得格外的诧异。   这人莫不是说谎?   李治仔细看着陈欧,可看到的全是诚恳和内疚。   这是货真价实的话。   那他为何如此?   李治摆摆手,有人带了陈欧出去,随后该如何,还得看君臣商议。   ……   “陈欧反口?”   周醒只是比陈欧早到长安一个多时辰,才将禀告完毕,刚想去歇息,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陈欧疯了!”   王琦面色铁青的道:“相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收拾贾平安,他却突然反咬一口。是谁撺掇的?贾平安没这本事。李勣?还是许敬宗?”   他看着周醒,目光中有些狐疑之色,“你才将去了武功,和陈欧说了什么?”   周醒看了那根针一眼,把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一字不漏。   “那是为何?”   王琦咆哮道:“陈欧为何反口?”   那个来禀告消息的男子说道:“陈欧在朝中说,他是为了……良心。”   “良心?”王琦瞪大了眼睛。   周醒也呆住了,“良心?”   连陈二娘都瞠目结舌。   “良心是个什么东西?那个贱狗奴,他既然为了这个东西发狂,他疯了!”王琦一脚踹倒了案几,觉得自己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笑话。   “他完了!”周醒也怒不可遏,“相公饶不了他!”   ……   贾平安得知消息后也懵了。   但旋即他就明悟了。   “那陈欧非是那等权欲熏心之辈,若是如此,他会坐视沿河村的水深火热,而不会冒险出手。”   杜贺欢喜的道:“郎君,如此你便解脱了。”   “是啊!”可贾平安却不觉得欢喜。   他还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可陈欧的出现却终止了他的美梦。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再度进宫。   李治看着心情不错,“为官数十载,会遇到各等事,如何秉承本心?”   这个问题在旁人看来很是刁钻,但后世人却很是熟悉:为官者将如何保持初心?   李治已经准备好了听听贾平安的长篇大论。   他准备重新认识一番这个臣子。   贾平安想了想,“敬畏,底线。为官者当知晓敬畏,哪怕再利欲熏心,也该有底线,知道敬畏。”   李治默然,然后摆摆手。   贾平安愉快的回去继续长假。   “敬畏,底线。”   李治琢磨着这两个词。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五户人家如今如何了?去,把贾平安叫来。”   王忠良去了,李治叹道:“军中将领皆重袍泽情义,贾平安见到这等事,出手遮掩倒是重情……”   他看着手中的文书,突然觉得不香了。   “臣子的眼中只有良心,君王何在?”   帝王都希望臣子把自己视为天,言听计从,忠心耿耿。朕让你有良心你就有良心,朕让你昧着良心就你得昧着良心。   这才是帝王的心腹。   许敬宗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莽!   但凡遇到事儿,咱们啥都不说,皇帝啥意思,老夫莽就是了。   谁能对朕言听计从?   李治霍然发现只有一个臣子。   “李义府!”   他突然笑了起来,“良心,有趣。”   讲良心的臣子,做不了帝王的心腹。   “陛下。”   王忠良回来了,“那贾平安回家了。”   李治满头黑线,“朕让他回家了?”   王忠良下意识的道:“他大概是见到陛下没说,就回去了。”   李治一想也是,可转念一想,他就觉得不对。   “他这是觉着朕依旧不满,于是就自觉回家。”   李治冷笑道:“朕是不满,可朕却知晓,臣子万千,若人人都是李义府,朕就离昏君不远了。”   陛下果真英明。   王忠良崇拜的看着李治。   这等眼神最容易让人发飘。   李治避开了这个眼神,负手走了出去。   “他小觑了朕。”   李治吩咐道:“贾平安罚十万钱。”   王忠良觉得这个处罚就像是罚酒三杯。   贾平安现在不差钱,十万钱算个什么?高阳公主要是不高兴了,随时都能纠结一群贵女把这钱出了。   李治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不禁面色发黑。   “陈欧……”他沉吟着。   “陈欧谎报虫灾,其罪不赦,然其情可悯,让他去辽东。”   辽东苦寒,靠近高丽,堪称是仅次于西南的艰苦地方。   李治随后就去了武媚那里。   “此事让朕收获了两个有敬畏心的臣子,朕很是欢喜。”   武媚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不禁笑道:“那陈欧想来也是个不肯让别人代为受过之人,臣妾恭喜陛下收获贤臣。”   “先帝有魏征,称为人镜,朕也希望能看到此等贤臣。”   太宗皇帝有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   人镜指的就是魏征。   武媚想到的却是魏征的下场。   阿弟若是想做人镜,她定然会让他脱掉官衣,守着一个武阳伯的爵位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来栽培,他自己就别想再进官场了。   晚些李治离去,武媚吩咐道:“去一趟百骑,让他本分些,若是无所事事,我这里正无聊,让他想想办法。”   贾平安人还没到家就被追回来了。   “武阳伯!”   包东竟然哭了。   “有点出息。”贾平安皱眉道:“哭什么?”   包东抹泪,“武阳伯不在百骑,某觉着恍如孤儿,情不自禁。”   世上只有妈妈好……   贾平安无语。   “兄长。”   李敬业扛着铺盖来了。   “你这是何意?”贾平安满头黑线。   “某和阿耶说了,去兄长家住几日。”   “你上次撸阿福,毛都撸了一地,阿福如今看到你就想抓挠,你还是别去了,回家睡去。”   李敬业才走,张天下来了。   “无聊?”   贾平安琢磨了一下,“让昭仪放心,回头就弄个新玩意给昭仪解闷。”   张天下低声道:“可别弄了什么鬼故事,上次昭仪看到半夜……”   卧槽!   贾平安上次随手写了个鬼故事送进去,本想给阿姐解闷,可没想到效果那么好。   “那你等提醒就是了。”   张天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昭仪不怕,有些宫人随后看了,那几日一到晚上,那些宫人都聚在一起睡觉,有人做噩梦尖叫,闹得鸡犬不宁。”   你贾平安真是作孽啊!   贾平安笑道:“安心,此次不是故事。”   他随即去采买了些东西,又买了些工具。   干私活了!   外面邵鹏说道:“上次说去五香楼……”   狗曰的老邵,硬是盯着这事儿。   上次说去五香楼,贾平安随后就去了武功县。   “下衙就去。”贾平安在锯东西。   先标好尺寸,随后锯断……   “下衙了!”   外面包东在嘀咕。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贾平安把东西收好,随后带着百骑的人,浩浩荡荡的往平康坊去。   ……   陈欧得了自己的处罚决定,意外之极。   “去辽东还是县令?”   通知他的官员说道:“念及你才将回到长安,许你明日出发。”   当年先帝驾崩前让李勣为叠州都督,李勣得令后家都不回,出宫就直奔叠州。   所以陈欧才觉得意外。   他在长安也没地方,就准备去买些必需品,在平康坊住一宿,明早出发。   一路进了平康坊,陈欧先买了干粮,随后买了一身衣裳。   等他到了辽东时,那边的天气就凉了,若是没有衣裳,估摸着活人过去,冻成人棍被送回来。   “陈欧?”   身后有人,陈欧回身,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大汉。   大汉冷笑道:“卖主求荣之辈,小心到了辽东被冻死!”   这话带着威胁之意。   陈欧知晓此人的来意,定然是小圈子那边觉着他主动请罪是背叛,这才派人来警告。   说不得会动手。   他站在那里,说道:“某所为乃是出于本心,何来的卖主求荣?”   大汉只是冷笑。   陈欧心中悲愤,“某为官为的是造福一方,何为背叛?若是你等觉着某不堪,只管动手。”   他说着向前一步,一股凌冽之意逼了过去。   大汉不禁退了一步,然后恼羞成怒的道:“你作死!”   一个即将去辽东的罪官被殴打一顿,他若说是小圈子动的手,证据何在?   这是大汉来的目的。   小圈子有大佬为此恼火了,令王琦派人动手教训陈欧一顿。   大汉狞笑着说道:“你撞某作甚?”   “啪!”   陈欧被一巴掌扇的头晕,接着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大汉不敢下狠手,只是冲着肉厚的地方踩。   “住手!”   有人从后面靠近,喝了一声。   大汉骂道:“贱狗奴,也敢……”   陈欧抱头被揍,见大汉气势汹汹的回身,就爬了起来。   大汉见到身后的情况,身形一僵,转身就跑。   数十大汉狂追而去。   陈欧傻眼了,不知这些大汉为何帮自己。   “打到他娘都不认识他!”   贾平安走了出来。   “陈明府。”   “武阳伯。”   二人再度见面,竟然生出了熟悉的感觉。   我和他没基情吧?   贾平安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闻君即将远行,可愿共谋一醉?”   陈欧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却忘记了惺惺惜惺惺这个词,拱手道:“固所愿也。”   ……   晚安!   看看票夹,推荐票月票,有的……给大唐! 第331章 国粹,哥稳如泰山   “陛下,有人殴打陈欧。”   “蠢货!”李治眉间淡淡,“陈欧此等人心中有大义,可留不可驱。此事多半是那些人恼羞成怒所为,陈欧必然离心。”   “武阳伯及时赶到,还和陈欧去了青楼。”   “有趣!”李治放下酒杯,玩味的道:“他这是要让陈欧彻底离了那些人……”   帝王的晚饭就是休闲时间,李治缓缓喝酒,听着外面的各种事儿佐酒,渐渐微醺。   “陛下,贾平安在青楼高歌。”   “哦!他作了什么诗?”   “很古怪。”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贾平安喝多了。   他站在前方,就像是后世站在KTV里一样。几个乐师刚开始不知他这种歌曲如何伴奏,现在才找到了些方向。   来自于西域的鼓拍打出了节奏,那个妇人疯狂的低头猛弹,琵琶声如金铁。   气氛猛地到了顶点。   箫声加入,那乐师一边吹奏,一边看着贾平安。   武阳伯,该接着唱了。   贾平安打个酒嗝,发现除去乐声之外,周围都很安静。   我去,大门那里何时围了那么多人?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自己前世年轻时一首重金属摇滚唱出来的效果。   嗨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笛声加入,箫声越发的低沉了。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陈欧从未听过这等歌,更没听过这等长短句。   但这长短句里句句都是离别情,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心中。   “武阳伯!”   这便是某的知己啊!   陈欧举杯痛饮。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歌声骤然转为轻柔,陈欧走到了大堂中间起舞。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疯了!   贾平安唱完歌,发现大堂里全是人。   众人在舞蹈,当得知贾平安作歌乃是为了陈欧告别时,都纷纷上前敬酒。   陈欧大醉,抱着贾平安嚎啕大哭,最后泣不成声。   贾平安被一群人围着高唱。   送别这首歌今夜不断被人传唱。   “这是长短句。”王琦拿着抄录的内容看了看,鄙夷的道:“这等粗俗的东西,他竟然也作的出来?”   在这个时代诗赋才是王道。李白凭着自己的诗才成功的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哪怕后来落魄了,依旧朋友遍天下。   王琦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低头作这等东西,不禁批判了一番。   人类大多喜欢批判自己的对手,从而赢得优越感。   周醒有些坐立不安。   “后来如何?”王琦舒坦了,才想起问后续。   “青楼里全是人,都在高唱这首歌。”周醒觉得王琦轻视了贾平安的实力,“所有人都在高唱……贾平安指着陈欧说这首歌为他而作,顷刻间无数美酒灌醉了陈欧。他嚎哭不休,进而泣不成声……王尚书,从此刻起,陈欧已经不再是咱们的人了。而……”   他抬头,苦笑道:“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首长短句。”   你看不起的长短句,贾平安却用它震动了平康坊,让陈欧把他视为知己。   一个陈欧自然无法让小圈子如何,人才……只要世间还有人,就不会缺乏人才。   但这是一巴掌,把大伙儿打的脸上生疼。   李治得知消息时正准备入睡。   “长短句?”   李治接过记录仔细看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意境倒是不错。”   写诗的看不起写长短句的,写赋的看不起写故事的……   这一条鄙视链存在许久了。   实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优越感。   写诗的觉得自己是高大上的艺术,是阳春白雪,而写长短句的就是迎合普罗大众的贱人,是下里巴人。   但李治却看着这一首长短句陷入了沉思。   意境啊!   王忠良见他陷入了一种情绪中,赶紧退了出去。   “陈欧离心了,哈哈哈哈!”   里面的帝王突然笑了起来。   心情好,胃口就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治就开始吃早饭了。   “陛下,昨夜平康坊五起送别,都在高唱那首长短句,通宵达旦。”   李治放下筷子,“朕放过了贾平安,但他欠了朕的。帝王的债不好欠,于是他把陈欧拉了过来,算是还债……朕本想让他多犯些错,多欠些债,可此人却机灵。”   王忠良咂舌,“陛下,若是外面的臣子听闻能欠陛下的债,定然会激动万分,那武阳伯难道还不肯?”   “他当然不肯。”李治吃了一块羊肉,觉得柴了些,“朕令他去查陈欧,就是让他拿下陈欧,可他却为了情义和良心为陈欧遮掩。这样的人,他有自己的底线和敬畏,你无法用利益去驱使他。”   王忠良这才知晓那日贾平安为何说自己的动机是底线和敬畏。   他这是隐晦的在表达自己的立场。   ——我做事不是看威权或是风向,也不是看立场。对事不对人!   “他若是欠了朕的债,便会渐渐低头,最终朕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李治有些遗憾,“朕终究不能再多一个李义府吗?”   王忠良觉得李义府太奸猾了些,可此人对帝王堪称是忠心耿耿……也不是忠心耿耿吧,应当是皇帝给了他好处,用好处放在前方,让他去追赶。   你越听话,前方的好处就越多。完成一件事,达成一个目标,朕就给你东西吃。   这不是拉磨的驴吗?   王忠良觉得自己想多了。   ……   “今日告假。”   贾平安昨夜喝多了,早上不想起。   杜贺去了皇城为贾平安告假,明静在做早课。   徐小鱼蹲在院子里逗弄阿福,可阿福压根不搭理。   “昨夜可有人跟着郎君?”   王老二出来了。   “有,两个。”徐小鱼满不在乎的道:“若非要护着郎君,某定然去弄死那些贼子。”   “莫要大意。”王老二说道:“当年某在军中做斥候,有人觉着自家的本事无敌,就抵近查探敌军情况,结果被敌军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猬。所以啊!这人就得谦逊着些,否则哪日栽跟斗都不知道。”   站在不远处的明静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比你厉害。”   马丹!   王老二脸红脖子粗的,“去了沙场,某一人能斩杀你这等的十人!”   “要不试试?”   明静随手摆了个架子,竟然一股渊渟岳峙的气息。   艹!   徐小鱼一脸渴望的看着王老二。   哥,上啊!   打她的脸!   让她知道花儿为何这般红。   王老二冷哼一声,“某不喜和女子争斗。”   明静不说话,只是维持着姿势。   光说不练假把式。   一万句哔哔都比不过一拳!   她挑眉,“动手!”   曰!   王老二干咳一声,“小鱼去试试。”   “好啊!”   徐小鱼早就想试试了,闻声冲了过去。   噗噗噗!   徐小鱼脸上挨了一拳,眨巴了一下眼睛,呯!   倒地!   明静收了姿势,对王老二说道:“你可敢和我试试?”   打人不打脸啊!   明静见他不敢,不禁觉得心情大好。   “在贾家,我就是第一。”   阿福本是躺在那里,此刻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这边来。   明静神色凝重,缓缓后退。   阿福的眼中压根就没有她,大摇大摆的去了后院。   吁!   明静松了一口气。   “郎君起床了,曹二,做早饭。”   鸿雁的喊声传来,接着就是贾平安逗弄阿福的声音。   不上班的日子真爽,但别一直不去上班,那会很无聊。   贾平安总结出一个道理,不上班的爽点就来自于同事们在上班,而我却可以自由自在。   吃了早饭,他看看自己的手,最后还是叫了一个匠人来。   “用木头做,必须圆润。”   木匠觉得这都不是事,轻松的弄了出来。   贾平安把家里人叫来。   “这叫做麻将。”   他介绍了规则,然后带着一家子人开始砌长城。   “一筒。”   “吃!”   “三万。”   “碰。”   “……”   正道的光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通宵麻将之后,他的精神越发的好了。   早上去上衙,他手中拎着个木箱子,有人见了就问道:“武阳伯,这是何物?”   贾平安打个哈欠,“这是国粹。”   这玩意儿说是国粹也没错。   晚些他在百骑点个名,看了今日的消息,把任务分解下去就解脱了。   “某求见武昭仪。”   消息传到宫中,武媚咦了一声,“我记得这是他第一次求见吧?”   张天下点头,“怕不是有事。”   “不会。”武媚起身,“他若是有事不会求见我,而是会把消息传进来。”   张天下羞愧,“奴婢愚钝。”   晚些到了前面,贾平安说道:“臣已经做好了消遣之物,还请昭仪试试。”   试试就试试。   武媚莞尔道:“那便听你调遣。”   “弄了桌子来,再弄了凳子,要椅子,就是有靠背的。”   “桌子上太硬了些,弄一块布铺着。”   一切就绪,贾平安打开木箱子,把麻将倒在桌子上。   “这是何物?”   武媚有些好奇的拿起一块麻将。   “请昭仪坐下。”   贾平安又叫了两人坐下,开始介绍规则。   晚些……   “幺鸡。”   “吃,一二三。”   “东风。”   “碰!”   一个时辰后,贾平安起身,“臣要回百骑了。”   武媚抬头,面无表情的道:“坐下。”   “臣……”   “继续。”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起身,“昭仪,你如今有孕,每日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否则对孩子不好。”   武媚这才作罢。   当晚,李治吃了晚饭,然后在宫中溜达消食。   “陛下。”萧淑妃就像是幽灵般的冒了出来。   “朕今夜有事。”李治本想和爱妃共度良宵,但一想到萧淑妃满嘴的邪祟,就觉得膈应,“改日吧。”   萧淑妃幽怨而去。   “陛下。”   王皇后那边来人了。   “朕还有事。”   所谓后宫三千自然是个笑谈,但帝王的女人多却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晚上去哪睡,刚开始帝王可以遵循身体的本能反应,但后续多半就变成了政治考量。   你想睡谁不是看你喜欢谁,而是要考虑对方身后的势力,要做给别人看。   于是敦伦就变得不单纯了。   为何不能随心所欲呢?   李治觉得帝王很累。   但王皇后最近和外面加紧了勾结的力度,宫内不断劝说他立陈王为太子,宫外的长孙无忌等人也在施压。   可朕才多大?   朕才二十多岁,你等就想让朕立太子,这是盼着朕早死呢?   作为帝王,博览全书是必须的,特别是史书。历代帝王都把史书当做是帝王教材,让子孙仔细研读。   先帝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你看看史书里的那些帝王,除非是短命的,否则但凡早早就立了太子,不是太子倒霉就是帝王倒霉。   为何?   因为猜忌。   太子会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渐渐羽翼丰满。而权力将成为父子之间的筹码,渐渐的把父子情义消磨的干干净净的,最后成为对手。   远的不说,前隋的太子杨勇就是被自家老爹杨坚给猜忌了,最后沦为冷宫中人,被弟弟杨广弄死。本朝的第一个太子李建成被自家兄弟,也就是李治的老爹干掉了。   随后太宗皇帝也没好到哪去,看看李承乾这位大哥,当初立他为太子时,先帝是何等的疼爱,何等的信重。可随着时光流逝,父子间在权利的作用下变成了仇人,最终兵戈相见。   “这是逼朕!”   李治眉间多了冷意。   到了武媚的宫殿外,李治刚想进去,就听到了哗啦的声音。他摆摆手,示意别急。   “九筒。”   “吃。”   “七万。”   “杠!”   “杠上开花,哈哈哈哈!”   “昭仪,武阳伯说了,不可激动,不可兴奋,淡定。”   这是什么东西?   李治走了进去,只见一张桌子四面坐着人,武媚、张天下,还有两个宫人。而桌子上一堆小东西。   “你有了身孕还这般闹腾,不妥。”   李治板着脸,武媚起身请罪。   “这是何物?”   “麻将。”   “一看便是游戏,让人沉迷于其中。”   李治的眼中有厌恶之色。   “陛下,要不……试试。”   “朕不喜此物……”   晚些……   “红中。”   李治举手,“慢!”   他初学,要看看牌。   “朕这个……混一色,胡了!”   他伸手,其他三人给钱。   “陛下。”   李治没搭理。   “陛下。”   叫魂呢!   李治皱眉,“何事?”   王忠良说道:“陛下,子时了。”   子时之前就该睡的,可现在皇帝却打的废寝忘食。   李治有些遗憾的起身,然后吩咐道:“这是玩物丧志!”   武媚低眉顺眼的应了,然后说道:“陛下不来,就不打。”   这个……好像可以!   李治干咳一声,“歇了。”   王皇后正在等着皇帝来,可来的却是个宫人。   “皇后,陛下在武昭仪那边歇下了。”   王皇后皱眉,“那贱人肚子大的吓人,陛下为何在那歇下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女人有孕了,皇帝时常去探望一番没错,但不会留宿,否则……   “那贱人好大的胆子!”王皇后怒了,“她竟然不顾孩子的安危,果然是个狠心的贱人!”   第二日,王皇后叫了人来。   “去看看那贱人可是躺着了。”   “皇后,那贱人正在喂鱼呢!”   她竟然无恙?   王皇后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昨夜他们……”   若是没敦伦,那皇帝为何留宿在那边?   “说是什么游戏,让陛下沉迷了。”   王皇后不解。   “皇后,奴去问了医官,医官说有房中术……能让女子孕期也能伺候男人。”   呸!   王皇后呸了一口,然后使个眼色。   蔡艳低声道:“奴已经弄来了。”   干得好!   王皇后想着自己也学学所谓的房中术,说不得还能重新让皇帝宠爱自己。   “你出宫一趟,去问问……太子之事如何了。”   蔡艳出宫时,习惯性的看看左边的偏殿。   “……你给了物体一个力,这个力不会消失,而是转化了,别想着消失,特娘的,尉迟循毓!站起来!”   呯!   偏殿里传来了抽打的声音。   “站好!”   外面,郝米拿着一支炭笔在记录着,不时看里面一眼。   “力是基础,打个比方,你上阵厮杀,怎么砍杀才最省力?那些老卒会告诉你,最好的法子就是以腰为点发力,力量大,而且还不累。为何?这便是你等今日要去琢磨的道理,明日交来,胡乱写的,严惩!”   下课了,李元婴走在最后面,等贾平安出去后,才跟了过去。   “先生,最近有人在造势,说陈王敏而好学。”   “别管这事。”贾平安很严肃的道:“你是宗室,干涉这等事就是犯忌讳。”   李元婴笑了笑,“本王自然无所谓,可先生……听闻先生和宫中的武昭仪很是亲近,若是皇后得势,那位武昭仪怕是不妙。”   这是提醒。   李元婴潇洒而去。   贾平安却笑了笑。   回到百骑,邵鹏面色凝重的道:“皇后收了陈王为假子,此事板上钉钉了。随后定然是立太子,小贾,你和武昭仪亲近,怕是会被连带。”   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随便。”   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后会得势,却忘记了帝王从来都不喜欢太子。   在贾平安看来,这不是得势,而是敲响了长孙无忌和王皇后等人的丧钟。   哥稳如泰山。   ……   求票啊!月票、推荐票。 第332章 帝王的目光   尉迟循毓回到家中冥思苦想着,随后觉得闭门造车不妥,就叫了几个家中的护卫来操练。   这些护卫都是老卒,一说起厮杀滔滔不绝。   “当年阿郎还在宋金刚的麾下时,咱们就跟着阿郎在厮杀。”一个老卒杵着横刀在说着当年的事儿,“高祖皇帝派了李孝基、独孤怀恩等人领军来厮杀,被阿郎一战击败,全数被俘……”   这段历史尉迟恭以前经常说,洋洋自得。可自从被先帝警告之后,他知道自己犯了帝王的忌讳,从此深居简出。   “什么发力老夫不懂,懂的就是谁更快,谁的力气更大……谁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老卒很认真的道:“小郎君,老夫见过无数凶人,他们力大无穷,或是刀法快如闪电,可最终他们都死了。沙场上个人武勇固然有用,可还得要看运气。”   “运气?”尉迟循毓的三观被颠覆了。   随后他去请教祖父。   “是要靠运气。”尉迟恭在喝酒,边上有些花花绿绿的粉末,“刘武周、宋金刚也算是一时豪雄,可最后却沦为死人,为何?运气!”   “阿翁,那做事就靠运气?”尉迟循毓不解。   “你自去问你的先生。”   尉迟恭有些焦躁,撮了些矿粉吃了,一碗酒送下去,这才舒坦。   第二日尉迟循毓去请教了贾平安。   “运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尉迟循毓依旧有些懵懂。   贾平安叹息一声,“说简单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原来如此!”尉迟循毓明白了,“哪怕要靠运气,咱们也不能止步不前,要努力。”   “孺子可教。”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人生导师,把迷途羔羊拯救出了困境。   尉迟循毓起身,躬身,“多谢先生,谨受教。”   其他学生起身行礼,“谨受教。”   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还不如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来的更直接。   努力,不问胜负。   “先生,那上了沙场,是运气多些还是努力多些?”   尉迟循毓愚钝的让贾平安想抽他一顿,“上了沙场你什么都别想,也没空去想。”   尉迟家没落了。   当年尉迟恭牛逼哄哄的说自己是当朝第一功臣,这里更多的是指玄武门之变的头功。   这货真心是作死,跋扈、无视满朝臣子,甚至对帝王也颇为不敬,以至于一拳差点打爆了宗室名将李道宗的眼睛。   随后先帝一番暗示,尉迟恭知晓自己犯了忌讳,再冒泡说不得就要被灭了,这才回家蹲着,对外说自己在修炼服丹。   好在先帝晚年也喜欢服丹,于是君臣二人遥相惺惺相惜,觉得天下人能知道重金属好处的就咱们两个了。   先帝不知是嗑重金属多了还是什么毛病,驾崩的时候不算高寿。   尉迟恭依旧老而弥坚,在府中每日吃点重金属,看看府中的景致,觉得自己定然能长命百岁。   但尉迟家也就此没落了。   看看尉迟循毓这娃,竟然连沙场的事儿都不知道,可见尉迟恭压根就不想让子孙再走武人这条路。   可怜的娃!   这以后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尉迟循毓觉得先生的目光中全是悲天悯人,就有些不妙的感觉,“先生,你觉着某以后的前程如何?”   “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混吃等死吧。”   尉迟宝琳的名字他知晓,知晓这人就是个平庸的。可尉迟循毓,抱歉,在穿越前的贾平安眼中就是个人名,笔画还多,让人头痛。   “混吃等死?”尉迟循毓看着有些呆。   “这是欢喜了吧?”人渣李开启了毒舌,“一听能混吃等死,你就觉着眼前发亮,不用动脑子了,不用去厮杀了,就靠着祖辈的门荫过日子,多好?”   “呸!”   别人呸人是只有声音,尉迟循毓却是真喷口水。   李元婴木然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本王……本王弄死你!”   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怒了。   贾平安闭上眼睛,默念一句佛号。   睁开眼睛时,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都坐下了。李元婴的嘴角青紫,尉迟循毓的脸上有几道抓痕。   “循毓,你有何理想?”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关怀一下尉迟黑子的孙儿,不为别的,就为了上次尉迟恭大手笔的送礼,堪称是豪爽的一塌糊涂。   先生果真是关心我!   尉迟循毓心中感动,“某就想厮杀,学了阿翁那般,凭着军功封爵。”   “好!”贾平安颇为欣慰,觉得能有这等志向的学生也不错。   “你和鄂国公学了多少厮杀的本事?”   尉迟恭悍勇,程知节等人都要甘拜下风。若是尉迟循毓得了他的真传,不说多,一个名将是妥妥的。   尉迟循毓有些纠结,“阿翁没教。”   操蛋。   贾平安觉得此事不可为,尉迟循毓却坚定的道:“某一定要学了厮杀的本事。”   “你武艺不精,不懂兵法,去了就是害人害己。”   贾平安好言相劝。   可尉迟循毓却傲娇的道:“阿耶说某长得和阿翁最像,定然也继承了阿翁的本事。”   这个长得像……   贾平安有些惆怅,“你这个……本事不看长相,要不……杨渊。”   叛逆小王子起身。   “去千牛卫寻了敬业来,就说某寻他有事。”   “是。”杨渊用那种‘你马上就要悲剧了’的眼神看了尉迟循毓一眼,随即出去。   门外,郝米正在回想着先前先生的话,若是有漏下的就赶紧补上。   按照宫中的规矩,内侍识字越多,学识越多,就越不可能上位。   为啥?   因为内侍在贵人的身边容易看到些机密的文书,若他是别人的内应……   若是内侍通文墨,学问了得,会不会成为反贼?   别笑!   内侍的历史很长,从战国前就有之。不管是周还是后来的诸侯国,大佬们都喜欢用内侍。   因为大佬需要人贴身服侍,可男女之间就像是干柴烈火,他们又担心那些服侍的男人会和自己的女人有染……   千古以来男人最忌惮的便是青青草原。   就算对青青草原无所谓的大佬也受不了喜当爹。   你想想,大佬的女人那么多,一年生几个娃,可这个娃看着不像自己,那个娃看着像是服侍自己的仆役……   有人灵机一动:哥把他的叽叽割掉不就行了?   割蛋也行啊!   于是内侍兴起。   那时候还是叫做‘寺人’,后来叫做‘常侍’,那个啥,前汉的十常侍了解一下。   而内侍作乱也屡见不鲜,这些少了叽叽或是少了蛋的男子,最爱财物和权利。   有名的比如说赵高,比如说十常侍,比如说……太多了的例子让帝王对内侍抱着警惕心。   学问越高的内侍,危险性越高。   这个是共识。   所以见到郝米痴迷于学习而无法自拔,贾平安也只是视而不见。   管不了,也没法管。   晚些李敬业来了。   “兄长,何事?”   虎背熊腰的李敬业一进来,顿时就给了学生们极大的压力。   贾平安说道:“循毓来和敬业比比。”   尉迟循毓摩拳擦掌的准备着。   李敬业和贾平安在嘀咕,“兄长,阿翁最近几日脾气不大好,某在想要不要去寻个女人回家……给阿翁消消火。”   “如此你阿翁定然会倍加疼爱你。”   “果真?”李敬业欢喜不已。   “是啊!打断你的腿。”   李勣一世英名,可就在这个孙子的身上无可奈何。   李勣最近火气大,不外乎就是长孙无忌等人准备把陈王李忠推上去做太子。   这是个如意算盘:皇帝是长孙无忌的外甥,太子是长孙无忌等人推上去的,皇后也是靠着长孙无忌等人才坐稳了位置……   这个功劳牛笔吧?   牛笔。   小圈子估摸着觉得自己能千秋万代。   却不知道李治正在磨刀。   “好了。”   尉迟循毓准备好了。   “开始!”   呯!   李敬业站在那里,还保持着挥拳的姿态。   尉迟循毓倒在地上,竟然晕了。   这般不禁打?   李敬业觉得很无聊,“兄长,要不让他们一起来吧。”   十六个学生齐齐对他怒目而视。   但……   好汉不吃眼前亏。   看看李敬业那宽厚的不像话的身板。   连人渣李都怂了。   尉迟循毓醒来后先是茫然,然后伤心。   “原来某这般无用。”   “是啊!”贾平安是不想被这厮给纠缠着,今日说某要做大将军,明日说某要领军马踏高丽。   可你倒是把本事露出来啊!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不走样的话,他的这个学生最后的职务是武媚次子的仓曹参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课后,外面有宫人在等候,见贾平安出来就说道:“昭仪有话。”   阿姐莫不是想催婚?   他真心不着急啊!   现在的男子十五岁就各种琢磨,准备成亲了,十六岁就开始走上了剩男的路,再不找媳妇你就等着做单身狗吧。   但后世许多男人三十岁了依旧说自己是个男孩。   不急啊!   宫人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贾平安,“昭仪说麻将很好,不过你做的不好,回头让你弄一副好些的来。”   这就上瘾了?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昭仪可有牌搭子?”   “什么牌搭子?”宫人不解。   “就是和她打牌的可有土豪?就是可有有钱人?”贾平安想到大杀四方的爽快,不禁心动不已。   宫人摇头,“就是陛下最有钱。”   擦!   李治这个人比较记仇,若是赢的太多,怕是会上黑名单。   阿姐的钱不好意思赢。   “知道了。”   “昭仪原先总是觉得疲惫,可得了麻将后就精神了起来。”宫人突然放低了声音,“武阳伯,你……你好有才。”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虎躯一震,宫人红着脸就跑了。   现在的妹纸越发的大胆了啊!   不过没啥用。   李治在之前收用宫人,还生了几个子女。但等武媚得势后,宫女……不存在的。   但少女多情,让人心旷神怡。   回到百骑,贾平安开始写奏疏。   晚些奏疏写好了,他叫来了包东,“递上去。”   百骑的奏疏……   百骑就是帝王的心腹,有话直接说,上什么奏疏?   武阳伯抽了?   包东的第一反应是如此。   晚些奏疏按照程序送了上去。   奏疏送到了门下,因为是贾某人的奏疏,宇文节还特地要来看了看,然后默然点头。   随即奏疏到了中书。高季辅看了点头,奏疏就算是进入了议事流程。   君臣又聚在了一起,李治看着眼圈有些黑,长孙无忌皱眉道:“陛下当要节制才是。”   李治一怔,心想朕这阵子很是节制啊!   “陛下,有百骑贾平安上了奏疏。”   开始议事了。   “他上了奏疏?”   就像是一家人有事儿说出来就是了,可有成员却觉得不妥,正儿八经的把自己的事儿打印出来,用快递邮寄到了家庭成员的手中。   李治觉得古怪。   随即念诵。   “……臣闻三军用命,将士不畏死,如此战无不胜。”   “……沙场征战,为将者视人命如草芥,此乃本分。”   李治皱眉。   “然将士们乃是人子、人夫、人父,一人战殁,一家犹如地龙翻身,痛苦不堪,更因少了丁口日子难以为续……”   “莫要让战殁者流血,让他们的家人流泪。”念诵完毕。   “完了?”   “完了。”   这份奏疏只是为了将士们叫苦,但却没有给出任何建议。   李治默然。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大唐的规矩,战殁者当收拢了尸骸,令同州者送还。”   但凡战死的,令同乡运送尸骸归家安葬。   “狐死首丘,人亡归乡。”   李治很是赞许这个规矩。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大唐将士战殁后,哪怕当时无法送回家,也会就地安葬,等大军回师时再起了棺木出来送回去。   但抚恤却做的不够!   这一点在贾平安的奏疏里提及了。   最要命的是,大唐抚恤将士往往没有一个标准,某一战之后,帝王觉得打的好,于是抚恤的标准就高一些。下一战可能又会低一些。   李治起身道:“将士们为国厮杀,身后事如何……让战殁者的家眷流泪,那是朕的过失。”   皇帝看来有决断了。   “战殁者,其家免庸调。”   所谓庸调,庸就是役使,每个丁口每年役使二旬,也就是二十日。不役者每日缴纳绢三尺。而调就是按照地方特产缴纳各等布匹绸缎……在大唐布匹也是货币的一种。   免掉了战殁者家中的庸调,这个手笔不算小。   但……   李治微微抬头,目光深邃,“免战殁者家中杂徭。”   所谓杂徭就是各种摊派,比如说长孙无忌的老家在洛阳,若是他想把洛阳的祖坟迁徙去别处,地方官就会征召民夫来免费干活。或是各种地方事务,都能征召民夫。   免掉杂徭,地方官就不能袭扰这一家人,否则……   “地方府兵优先录用其子!”   现在当兵是个好事儿,堪称是要挤破头。优先录用就是个大杀器。   这个帝王……   长孙无忌开始想到的仅仅是加一个免除杂徭,可没想到李治的手笔那么大。   可还没完。   李治沉吟着,“战殁者的口分田,可传一代。”   群臣俯首,“陛下英明。”   大唐丁口授田一百亩,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种植些经济林木。八十亩口分田种植粮食。   这八十亩口分田在你去后是要收回的,重新授人。   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战殁者的那八十亩口分田可以不用交回,而是再多继承一代。   由此战殁者家中的经济条件将会有一个飞跃,他们妻儿的日子会更好,他们的儿子受教育的机会会更多……   李治抬头,“中书令和侍中都在,简化些,诏书随即发出去。”   这是把审核程序全部简化了。   旋即诏书拟定,高季辅和宇文节当朝审核无误。   “陛下,无误。”   李治点头,“朕要让万千将士知道……他们的苦痛,朕感同身受。王忠良。”   “奴婢在。”   李治吩咐道:“你拿了诏书去,就在皇城念诵了。”   皇城中有些诸军在,一旦念诵……   “是。”   王忠良拿着诏书疾步出去。   身后,李治的声音斩钉截铁。   “朕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长安,朕在看着吐蕃、在看着高丽、在看着突厥……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这便是朕的初衷。朕希望看到大军远赴域外,将士们悍不畏死,令异族胆寒!”   王忠良热血奔涌,到了皇城就大声的念诵诏书。   那些官吏将士渐渐涌了出来。   “免除庸调。”   那些将士开始欢喜起来。   “免除杂徭。”   有人不敢相信的道:“这般丰厚吗?”   “陛下万岁!”   有人已经忍不住在欢呼了。   王忠良板着脸,“要不……你等来念?”   一阵哄笑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王忠良继续往下念诵。   当听到口分田可以继承一代时,一个军士欢喜的道:“何时能去杀敌?”   “地方府兵优先录用战殁者之子。”   王忠良念完,发现周围很安静。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有人振臂……   “陛下万岁!”   无数人在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   皇城沸腾了! 第333章 装神弄鬼(为盟主‘趙廸’加更)   大唐对战殁者的抚恤五花八门,恩施于上,将士们只能受着。   当王忠良说出那句‘此为永例’时,万岁声直冲云霄。   “这是……”   邵鹏在百骑吩咐道:“去看看。”   其实不必去了。   贾平安摇头,“无需看。”   在武功县谎报虫灾事件后,贾平安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他做梦都梦到了厮杀,那些将士奋不顾身的身影历历在目。   可他麾下战殁者的家眷却遭遇了困境。   李治问他为何这般做,为何不顾自己的前程也要为陈欧遮掩。   为了底线和敬畏。   这只是一面。   更多的是对这个抚恤制度的不满。   将士为国厮杀,可死后得到了什么?   他去了那五家人家中查看,虽然说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了,可贾平安依旧潸然泪下。   帝王和重臣可以无视良心,但他们不能无视这些为了大唐搏杀的将士。   他知道当时提此事没成算,甚至会被人说成是收买人心。   所以他等待着。   一直到了此刻他才上了奏疏。   奏疏里他并未给出建议,只是把事儿说了。   这便是最聪明的作法。   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你要说促成此事的功劳……   这等功劳贾平安不敢领,也愧领。   那些将士在他的驱使下厮杀,那些骸骨让他成为了武阳伯……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便是那一将。   这个功劳他不敢领。   外面的欢呼声越发的大了,有百骑回来禀告:“陛下身边的王忠良亲自来念诏书,说是从今日起,为国战殁者,可免庸调、免杂徭,口分田可继承一代,还有……家中的孩子能优先进折冲府……说是此为永例。”   “万岁!”   一个百骑高呼了起来。   马上百骑内部的欢呼声震天响。   邵鹏也欢喜不已,见贾平安含笑,就说道:“这是好事。”   “是啊!这是好事。”   贾平安双脚搭在桌子上,双手抱头,倍觉惬意。   这便是我对大唐做出的一个改变。   当大唐将士抛掉后顾之忧时,那些异族……可感到胆寒了吗?   “万岁!陛下万岁!”   欢呼声骤然高涨。   “陛下出宫了。”   李治缓缓走出了承天门,外面的欢呼声先是一滞,接着更加高亢的声浪席卷而来。   “陛下万岁!”   李治的脸颊动了一下。   他不是先帝那等马背上的帝王,他甚至都没能亲临战阵。   但他耳闻目染,知晓帝王不能远离军队。   他见过大军出征的壮观。   但却从未见过这等万众欢呼的场面。   他微微颤栗着。   “这是朕的力量!”   皇帝从未这般自信过。   他缓缓走了出去。   长孙无忌下意识的想跟出去。   “辅机!”   柳奭的声音挽救了他。   这是帝王的时刻。   长孙无忌止步,对柳奭微微一笑。   刚才若是他跟着出去,无数目光会把他烧灼成孔洞。   李治走了出去。   “陛下万岁!”   那些将士自发的列阵。   雄浑的大唐军阵在皇城中再现了。   官吏们站在边上,看着李治缓缓从中间走过。   这是朕的军队!   李治抬头看着前方……   那目光中全是睥睨!   ……   “此事干得好!”   老帅们聚首,程知节又缩到了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建方看了他一眼,“将士们的身后事有人管了,陛下说了,此为永例,后续的帝王若是想撼动此事,如何?”   老将都笑了起来,边上被带来学习的裴行俭觉得脊背发寒。   苏定方阴测测的道:“帝王动这个,便是昏君!”   军方有军方的立场,帝王也不能轻易撼动。   “老程!”梁建方看了程知节一眼,觉得这人的立场不够坚定。   程知节慢条斯理的道:“此事安心。”   马丹!   梁建方怒道:“就不能爽快些?学了那些文官说一半留一半的有趣?”   程知节缓缓说道:“昨日有人寻了老夫,说是有些年轻人不错,让老夫看看,若是有可造之材,便提携一番。”   “谁?”   程知节说了几个名字,梁建方说道:“管这些作甚?某还是那句话,要想领军厮杀,自家先去厮杀,能从战阵上活下来的方能指挥千军万马。否则他连那些将士们在厮杀时想什么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便是纸上谈兵。”   苏定方竖起大拇指。   苏定方看了裴行俭一眼,“守约。”   裴行俭起身,“下官定然如此。”   不杀敌就没资格领军,这是老帅们的态度。   可裴行俭觉得老将们说的事儿和自己不沾边,他们好像是在打哑谜。   值房内沉默了下来。   裴行俭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程知节提到了有人想举荐年轻俊彦从军,而苏定方突然把自己推了出来……   他看看略显沉闷的众人,这才知道,老帅们原来是为了争夺这个年轻一代将领中谁最有前途这个名头。   谁最有前途,自然能优先被安排出战,但凡有立功的机会也会优先安排你去。   这便是集中资源干大事。   而这也是军方的一个小心思。   与其一团散沙般的各自为战,不如弄几个有威望的出来当领头羊。   “老夫看……守约挺不错。”   争论爆发了。   一群老将开始叫骂,数着自己看好的年轻将领如何如何的牛笔,立下了多少功劳。   “贱狗奴,看打!”   梁建方上了,一拳封了程知节的眼。   “贱人!”程知节一脚踹开他,扑上去继续厮打。   裴行俭连连后退,看着两个大佬在挥拳恶斗。   “要打一打才亲热。”   苏定方在教导他武将之间如何相处。   门外来了个官员,见他们打得凶,就贴着墙壁挪动了过来,低声对梁建方说道:“是武阳伯的建言。”   苏定方干咳一声,“那事是小贾的建言。”   程知节正准备挥拳,闻言活动了一下脖颈,“没打舒服。”   苏定方保持着出脚的姿势,不屑的道:“可敢用兵器?”   呵呵!   程知节一笑,那杀气就出来了。   “是小贾。”苏定方再度说道:“是小贾上了奏疏。”   程知节突然笑了起来,“那些人想让老夫栽培他们的子弟一番,可他们的子弟一心就想立功受赏,谁想过那些将士的身后事?小贾!哈哈哈哈!”   老程笑的很是畅快。   梁建方赞道:“果然是老夫的孙婿。”   苏定方看了裴行俭一眼,裴行俭点头,表示自己并未有什么嫉妒心。   小贾啊!   他想到了贾平安的经历,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这个世家子反而被碾压了。   晚些下衙,裴行俭回家,却见到了家中的长辈。   “今日皇帝收了诸军之心,不知多少世家门阀在忌惮。”   长辈看着很是唏嘘,“不知这是谁的建言。”   裴行俭说道:“武阳伯。”   “是他?”   长辈讶然,旋即挑眉道:“这是剑走偏锋啊!若是弄不好就会被帝王猜忌。”   这也是裴行俭佩服的地方,“他并未建言如何,只是说了现状。”   长辈捻着胡须,“这是不沾功劳,好一个扫把星。守约……你要多看看此人。”   裴行俭说道:“某和他交好。”   长辈看着他,欣慰的道:“你果然是慧眼,好!”   裴行俭:“……”   不是他慧眼,而是贾平安当初一番分析镇住了他。   ……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刺客,一记绝杀之后飘然远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首诗格外的应景。   “小贾!”   贾平安虎躯一震,缓缓回身。   崔建大步而来,笑的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好友,一见面……   贾平安双手被夺,随即被蹂躏了一番。   “问个事。”崔建一脸轻松的笑意,说出来的话让不轻松,“宫中那位武昭仪即将临盆了吧?据闻你与她姐弟相称……皇后和长孙无忌等人在为陈王说项,陛下那边顶不了多久,这一胎若是个女儿还好说,若是个儿子……某的意思,你外放几年再回来。”   贾平安侧身看着他,“多谢了。”   崔建是来给他建议的。   若是武媚生了儿子,顷刻间就是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眼中钉。武媚在宫中被人攻击的同时,外面的贾平安也好不到哪去。不管是王氏还是萧氏,甚至连押宝陈王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对头。   所谓交浅言深,崔建能说出这番话来,堪称是义气无双。   贾平安外放几年,再回来时尘埃落定,如此就规避了风险。   至于所谓的姐弟,在崔建的眼中大概也是个噱头和玩笑。   崔建挑眉,握握他的手,然后走了。   宫中的武媚已经被禁止散步了。   “昭仪,产婆已经准备好了。”   张天下欲言又止。   武媚靠坐着,“可是有事?”   “宫中不少人在远离咱们这边。”张天下神色平静。   “这是担心生出了皇子,顷刻间我便会变成许多人的对头,趋利避害无可厚非,无需管。”   武媚压根就不在意这个。   “昭仪。”   张天下突然红了眼眶,“没有人看好你。”   武媚笑了笑,很是轻柔的笑容,“我本是一株野草,我自在生长,要谁来看好?”   “昭仪。”   一个宫人进来,“武阳伯求见。”   武媚笑道:“你说无人看好我,这是什么?”   张天下扶着她起身,“武阳伯前阵子在朝堂上说什么……他为陈欧遮掩只是为了良心。”   良心!   这个傻小子啊!   “我去看看。”   “昭仪,医官说你如今不能走动了。”   “医官自家也治不好自家的病。”   武媚行走在宫中,遇到的宫人都低头避开。   避开不会有碰撞导致孩子出事的可能;第二,避开不会被王皇后和萧淑妃记恨。   那两个女人已经要疯了。   王皇后据闻在发狠,萧淑妃在叫骂……   大战的气氛很浓烈,而目标就是武媚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女儿好说,不过是一份嫁妆的事儿。儿子……   看看先帝时夺嫡的惨烈,老大李承乾扑街,老二李泰扑街,结果谁都不看好的李治上位。   武媚一路到了前面。   “阿姐。”   武媚笑了,“你为何来了?”   “某来有事。”   贾平安摸出一张纸来,“阿姐看看。”   武媚接过来一看……   “产房要用酒精?”   “产婆的衣裳一律熬煮,带面纱……双手和使用的东西要么熬煮,要么用酒精擦拭……”   武媚看的一头雾水。   “这是……”   “这是新学里的学问。”若非是为了阿姐,贾平安也想不起这些常识来,“酒精酒坊里有,只要是给军中使用,某盯着他们弄了几坛子上好的,阿姐记着叫人喷洒在整个产房里。”   武媚见他一脸认真,就笑了。   “这些都是消毒,上次说用生石灰消毒水井只是一种,产妇和婴儿娇嫩,所以不能用那个东西。”   “这是学问。”贾平安觉得阿姐没重视,“为何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消毒就是其中一件要紧的事。”   至于难产,阿姐的身体丰腴,骨盆不小,应当不会。   “是新学的学问?”   武媚也认真了起来。   “没错。”贾平安看了张天下一眼,“此事你要紧盯着,但凡产婆用了没经过熬煮和酒精消毒的东西,马上拦住,再用,赶出去!”   张天下不由点头,觉得这些事儿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可产婆们和医官并未提及这些。”   “那是因为某没提!”   贾平安问道:“他们可知晓酒精能杀毒?”   “知道。”贾平安自问自答,“可他们却不不知道人每日接触的东西大多都有些不妥当,这些东西成年人无碍,孩子娇嫩却受不住,明白了吗?”   张天下点头,“咱会亲自盯着。”   “走了。”贾平安潇洒而去。   武媚不禁笑了,“少年人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晚些他们回到了地方。   已经有人给医官通报了武媚出行的事儿。   医官抱怨道:“昭仪好歹也要知晓些轻重,若是有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武媚只是笑了笑,随后进去。   张天下应付了几句,提及了酒精的事儿。   “是谁说的?”医官看着不大高兴。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人质疑,换了谁都不会高兴。   张天下说道:“是武阳伯。”   医官的脸上瞬间多了尴尬,“此事……老夫回去商议一番。”   医官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贾平安的消毒论。   “那武阳伯说外间许多地方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用酒精或是熬煮就能灭杀了那些脏东西,如此就算是接触了伤口也无碍。”   “卢国公那次……”   众人无语。   程知节那次就是外伤,医官们束手无策,结果贾平安用酒精消毒起了作用。   “如此……听他的。”   医官去寻到了武媚。   “昭仪,酒精颇好。”   这些医官认错也委婉,武媚笑道:“如此也好。”   但……   医官为难的道:“如今的酒精都给了军中,咱们手中却没有。”   武媚淡淡的道:“武阳伯那边带来了几坛子,说是上好的酒精,到时候就用这个。”   医官亲自去查验,打开封口一嗅。   “好酒!”   这医官看来是个酒鬼,这等刺鼻的酒精竟然也能说好酒。   他心虚的看了张天下一眼,“某得喝一口试试。”   于是他倒了一碗,仰头就喝。   晚些……   “有人醉倒了!”   ……   离生产的时日越来越近了。   产房已经准备好了。   酒精每日喷洒一次,天气热,没一会儿全蒸发的干干净净的,连水汽都没了。   有人去给王皇后说了。   “什么?”   王皇后恼了,“萧氏那个贱人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吧?把消息放过去。”   以萧氏的脾气,定然会炸。   果然,萧淑妃得了消息就去寻皇帝撒泼。   “陛下,武媚那贱人为何能用什么消毒,而臣妾却没有。”   李治满头雾水,“什么消毒?”   萧氏一番撒泼,李治这才知晓。   渣男!   王忠良赶紧去打听。   萧淑妃一直在说着武媚的坏话,直至王忠良再度回来。   他看了萧淑妃一眼,“陛下,那酒精乃是武阳伯进献的,当时还问过……”   大佬,当时这事儿还请示过了,你答应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蠢人还算是聪明。   “是那个扫把星进献的?”   萧淑妃想到贾师傅去自己那里说故事的事儿,不禁怒了,“那也是个包含祸心的。”   “够了!”   李治也很尴尬。   他的嫔妃要生产了,自家没怎么在意,这个确实是有些渣。   萧淑妃深吸一口气,“那个扫把星连说故事都说半截,让你吊着。”   贾平安不知道自己在萧淑妃的眼中已经成了故意断更的小人。   “武阳伯。”   今日的消息中有些不寻常。   贾平安接过情报看了一眼。   “有方外人路过皇城外,说里面有乌云笼罩,那乌云滚滚,里面似乎在孕育着些什么……”   邵鹏一拍桌子,“宫中孕育着什么?最近就是武昭仪待产,这是说那孩子……”   尼玛,好毒!   “那人呢?”贾平安神色平静。   “正在追索。”   贾平安点头,“抓到了打断腿。”   邵鹏冷笑了一下,包东以为他有补充,就等着。   “你还等什么?”邵鹏见他不走,就怒道:“那就打断他的三条腿!”   包东看着他……   第三条腿的说法来源于贾平安,大伙儿开这个玩笑时也会避开邵鹏,可没想到……   老邵,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这般骚。   但事情要解决。   邵鹏说道:“此事对那个孩子影响颇大。”   贾平安淡淡的道:“小事,某来搞定。”   玩装神弄鬼……   碾压了就是!   ……   趙廸是老书友了,仓库、大丈夫的老盟主。在大唐再度聚首,感谢支持。   晚安。 第334章 我的儿   历朝历代都有不少传说。   特别是那些大人物,家族为了他们的未来堪称是呕心沥血……   ——我儿龙傲天出生时天降祥云,有仙人行礼,有神龙下凡!   ——我儿冷冰寒出生时产房冒出了红光,香气馥郁,嗅一嗅年轻十岁,孩他爸只是嗅了一口,瞬间从青年变成了婴儿。不说了,老娘还得给他喂奶。   这是家族长辈为了孩子的未来在造假。   造假之道源远流长,当然不止一种。   还有另一种就是此人长大牛逼了,比如说做了皇帝,或是做了重臣,他自家就会给自己吹个牛笔。   ——出去放话,就说当年朕出生时,有巨虎从山中衔来灵芝,有凤凰在产房上跳舞鸣叫,有相师路过皇城外,惊呼:这是明君出世!   史家最喜欢记录这等神神叨叨的事儿,用于彰显庄严。   可大伙儿都知道,汉高祖是个闲汉,唐高祖是个阿婆性格……   现在有人说皇宫方向乌云笼罩,孕育着什么。   这就是反向操作。   别人的孩子出生时祥云片片,就你武媚的孩子出生时乌云罩顶,这是啥兆头?   这孩子一出生就多了个不祥之人的名头,李治就算知道是王皇后等人弄的鬼,可依旧心中膈应,这孩子就算是和大位无缘了,顺带武媚也会被冷落。   “好手段!”   贾平安在值房里琢磨了一番,旋即出去。   他去买了些东西,随后回家。   明静正在修炼。   说是修炼,其实就是打坐。   “打坐是耗费生命。”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明静的道心瞬间被破。   “出来,有好东西。”   明静翻个白眼,觉得这位郎君真的太玩世不恭了。   她开门出来,贾平安当先往书房去了。   明静跟了几步发现不对。   我怎么和小狗似的?   这个状态不妥啊!   明静止步。   贾平安回身笑了笑,低声道:“那就瞒着吧。”   他把鸿雁叫了来。   到了书房,贾平安从桌子底线拿出一个小碗,里面有液体。他从里面弄了一条线出来,然后放在纸上晾干。   “知道豆腐有几种点法吗?”   鸿雁摇头,“奴连豆腐如何做的都不知道。”   那就安全了。   贾平安弄了一枚铜钱,费力的把表面弄平。   弄了一半手没劲了,贾平安抬头,发现自己有些傻,“来,你接着弄。”   “为何?”鸿雁觉得自己不该干粗活。   “不干活没饭吃。”贾平安活脱脱的资本家嘴脸。   鸿雁弄了许久,手都被磨破了皮……   “你看看。”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女人,都爱惜自己的肌肤。若是肌肤白嫩,心中暗爽。若是白嫩的肌肤破了,那个心疼啊!   鸿雁的眼中有水光……   “你这只是臭皮囊。”贾平安随口就是金句:“肉体只是装着咱们魂魄的臭皮囊,有的能直达彼岸,有的半路就被淹死了。你越在意这具臭皮囊,得道的机会就越低。”   鸿雁瘪嘴:“郎君,带皮羊肉也好吃,上次郎君说要带皮吃,奴想着菜蔬也该带皮吃。”   贾平安满头黑线,觉得自己造的孽不小。   随后他在铜板上写了一个孝字,用浸泡过的线穿起来。   “你……”贾平安看着鸿雁,“太老实了些,坐下。”   鸿雁心中一颤,颤声道:“郎君你要作甚?”   她退后一步,贾平安起身过来,“坐下!”   这是要……   鸿雁浑身僵硬,“郎君……”   “你想什么呢?坐下。”   鸿雁坐了下来,浑身僵硬的就像是一截木桩子。   外面杜贺一脸喜色。   郎君这是开窍了?   妙啊!   他看了边上洗衣裳的明静一眼,觉得自己以往错了。   郎君这等大才,还俊美,自然是喜欢女人的,可他为何不睡了明静,反而是选择了鸿雁呢?   他不禁想起了皇帝。   李治的前几个孩子都是宫人生的,也就是说,还年少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上了宫人。   哎!这便是饥不择食啊!   鸿雁……果真是大功臣。   只要开了窍,剩下的事儿就水到渠成。   回头去寻媒人?   杜贺觉得不对。   到了贾家这等层次,家主的姻缘哪里能让媒人来决断?   要联姻!   老帅们的孙女可以看看,交好的崔氏家也能瞅一眼。   前途无量啊!   杜贺心中暗喜,觉得老贾家在康庄大道上越走越稳健了。   里面,贾平安几番操作,嘟囔道:“脸蛋太滑了些,不好粘粘。”   明静一直觉得自己很丑,但几乎却格外的嫩滑,让许多女人艳羡。此刻听到郎君夸赞,不禁暗喜。   “这里描深一些,如此看着就是个黑妞。”   可贾平安只是想给她化妆罢了。   是我想多了?   鸿雁沮丧。   晚些化妆结束,贾平安看着这个肌肤灰黑的女冠说道:“准备一下,去皇城外装神弄鬼。”   ……   马车里,鸿雁想摸摸脸,贾平安干咳一声,“别弄坏了。”   鸿雁低着头,突然问道:“郎君,奴这是去作甚?”   贾平安说道:“晚些你去了皇城外,镇定些,把这枚铜钱放在外面,随后说一番话……”   贾平安拿出一枚铜钱,“淡定些,放下就走,去平康坊,某在那等你。”   鸿雁有些紧张,“郎君,这不会是能翻天覆地的宝贝吧。”   贾平安:“……”   “就是一枚铜钱,过了今日,忘掉此事。”   鸿雁是奴隶,生死都掌握在贾平安的手中,这也是贾平安让她来装神弄鬼的原因。   晚些到了皇城外,鸿雁下去。   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女冠,看着三十多岁的模样。   她走到了皇城前,心跳加速。   郎君的那些安排若是不妥当呢?   那我会不会被弄死?   她的脸都红了,幸而被外面的妆容遮掩。   但想到郎君对自己的宽容……别人家的奴隶可没贾家的待遇好,而且主家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   为了这么好的郎君!   鸿雁给自己打气。   守门的军士见来了个女冠,就喝道:“止步!”   “有何事?”另一人问道。   鸿雁稽首,去掏袖口。   戒备!   几个军士手握刀柄,盯住了这个女冠。   鸿雁摸出了一枚被细绳穿着的铜钱,“早上我在道祖神像之前发现了此物,地上有字: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她把铜钱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洒脱!   鸿雁从另一边绕了回去,她担心被人跟踪,不断的回头。   按照贾平安的安排,她进了平康坊。   郎君何在?   贾平安说会来接应他。   可人呢?   走到一个巷口时,一只手猛地伸出来。   鸿雁刚想尖叫,却忍住了,被拽了进去。   贾师傅就在里面,他把一个包袱递给鸿雁,“那边巷口被王老二堵住了,这边某来堵,你赶紧换了衣裳,里面有湿毛巾,把脸上的擦干净,黄冠也暂时弄下来,把头发擦一擦,全是白色的,啧啧!”   鸿雁欲言又止,心想郎君,奴是女人啊!这么换衣裳合适吗?   “巷子口不能堵的太久,赶紧换。”   鸿雁想再进去些,可却担心有人从那边进来。   最后她就在贾平安的身后更换衣裳。   她没发现,自己最信任的就是贾师傅。   贾平安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好气的道:“不知道进去些?”   鸿雁面红耳赤的脱了外裳,“里面怕有人。”   贾平安想笑,但最后却是无语望天。   他在想着那个东西送进宫去的效果。   那条线是用盐卤水浸泡过的,用火一燎就能燃烧,但只是烧外面的那一层物质,里面的线丝毫不伤。   此子……   阿姐这一胎一定要是儿子啊!   至于为何写了个孝字。   李治才二十多岁,按照历史的走势,他差不多还能再活三十年。   三十年啊!   那个孩子一旦成年,李治觉得自己依旧还能再活数十年,在他的眼中,成年的皇子们都是威胁。   所以这等时候就要突出一个孝字。   孝顺碾压一切。   王皇后等人说陈王李忠敏而好学,聪慧的不像话,而且英武过人……   好话不要钱,但不能用在皇子的身上。   李治一听这个儿子英武过人,智商高达二百五,而阿姐的儿子老实,只有一个优点,孝顺,他会觉得谁好?   不管是作为帝王还是从一个老父亲的角度,当然是孝顺的儿子好。   而那个智商二百五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威胁。   呵呵!   贾平安觉得自己太坏了。   ……   “陛下,皇城外有女冠送来了一枚铜钱,说是早上在道祖神像前发现了此物,地上还有字……”   “什么字?”   李治觉得这玩意儿神神叨叨,有些厌倦。   但老李家当年为了抬高身价,就说自家的祖先乃是道教祖师爷老子。   所以他必须要保持敬重的姿态。   “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咦!   李治觉得有趣。   “陛下,奴婢查验过了,并无异常。”   沈丘飘然消失。   李治笑了笑,“去武媚那里。”   武媚已经卧床了,产婆和医官严阵以待。   一片临战的气氛中,李治来了。   “先前有女冠送来了这个,说是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李治提溜着这枚铜钱,觉得很是荒谬。   什么样的线燎不断?   “朕觉着这条线点不燃。”   这等把戏对于李治而言颇为无趣。   他看向武媚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是谁弄的?   “陛下,臣妾不知。”   “武家还没进京,倒是朕的疏忽。”李治漫不经心的说着。   这是猜忌上了。   武媚有些头痛,她对贾平安了解的比李治还深,一看这枚铜钱就知道是阿弟的手笔。关键是,她知晓贾家最近多了个女冠。   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唯有那个少年在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筹谋奔走。   她仰躺着,眼角有泪水滑落。   这个女人在装哭!   萧淑妃犯错也会哭,哭的楚楚可怜,以求得他的原谅。   可武媚却是无声的落泪。   李治有些不耐烦了。   “弄了火来。”   他不喜欢和哭哭啼啼的女人争论什么,那么用事实来说话。   王忠良看了武媚一眼,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倒霉催的,撞到了皇帝的霉头。   今日长孙无忌又上疏了,再次建议皇帝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奏疏里给出了人选的建议:皇后的假子陈王李忠。   那奏疏里把陈王李忠一顿夸,什么有陛下英姿,什么敏而好学,谦逊有礼。   王忠良记得皇帝看完后,嘴角紧抿,眼神深邃。   这是不高兴了。   他叫人点燃了蜡烛,然后提着铜钱上的线,把蜡烛凑上去。   武媚偏头看着,嘴角却微微翘起。   就算是被皇帝说成是居心叵测又如何?   皇帝此刻要对付长孙无忌一伙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宫中的两个女人和他同床异梦,更是让他身心俱疲。   他需要帮手。   只要自己能展露价值,皇帝就不舍下手。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   李治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   蜡烛的火头点到了那条细线。   火头一下就窜了起来,王忠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扔了出去。   铜钱和细线带着火苗在空中舞动着。   王忠良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他手忙脚乱的去抓细线,可旋即想到细线会被烧掉。   但已经来不及了。   细线还在燃烧,落地滚动几下,火苗小了些。   所有人都觉得这条线没了。   火苗熄灭,王忠良拿起铜钱,然后去触摸细线。   应当是灰烬了吧。   李治漫不经心的起身,若非武媚临产,呵斥是少不了的。   但就算是不呵斥,他也会在最近对这个女人冷漠一些作为惩罚。   咦!   王忠良捏着细线,手一松,铜钱就在下方摇摆着。   “没断?!”   李治一怔,“拿过来。”   王忠良把铜钱拿过来,李治一捏到细线就觉得不对劲。   没断!   他拎着细线甩动了几下,那铜钱摇摆,颇为稳当。   “这……”   李治愕然,“这竟然能不断?去,去寻了那女冠来!”   有内侍去了。   武媚不敢置信的看着这枚铜钱。   “火不是烧起来了?为何不断?”   有人说道:“要不……再烧一次?”   你个蠢货!   王忠良发现了比自己更蠢的人,就喝道:“出去!”   这是在道祖神像前发现的铜钱,烧一次就是对道祖的不敬,再烧一次……   你觉得自己脸比道祖还大?   李治面色平静,可心中却颇为震惊。   布匹一旦燃烧,随后就会化为灰烬,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可一条细线燃烧后竟然完好无损,这是为何?   难道……   他想到了那个女冠的话。   ——此子若是孝顺,火燎不断。   难道这是道祖的提点?   若是如此,那么武媚这一胎定然就是儿子。   若真是儿子……   李治干咳一声,柔声道:“你且好生养着。”   武媚笑着应了。   李治出去,叫了产婆和医官们来,吩咐道:“都要尽心尽力,若是懈怠的,严惩!”   武媚的眼中并没有感动的情绪,等到了晚上,她把那枚铜钱拿出来,然后寻个借口把人赶出去。   她艰难的走到了烛台边上,再度点燃了细线。   细线在燃烧。   随即化为灰烬。   武媚捂着嘴在笑。   那个阿弟!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细线烧两次才会变成灰烬。   果然是他的手笔。   皇帝是天底下最迷信的生物,一方面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天授的帝王,一方面又千方百计想寻找自己就是老天爷私生子的证据。所以历朝历代,祥瑞成灾。   有了祥瑞,就证明老天爷对皇帝的认可。   所以李治见到这等火烧不断的神迹,瞬间就膨胀了。   这是老天爷给朕的馈赠!   但武媚不同!   她半生坎坷,此刻对神灵并无多少恭敬心,加之她判断这事儿是贾平安弄的,就觉得有问题。   那个小老弟善于忽悠人,她于此深知,所以就想试试。   她把铜钱放在枕头下,随即躺下。   孝顺吗?   也好啊!   她安然入睡。   ……   半夜。   张天下在门外打盹守候。   “来人!”   他听到了声音,抬头,就见值夜的宫人开门。   “昭仪可是想起夜?”   到了后期,武媚晚上起夜的次数比较频繁。   武媚躺在床上,语气平静的道:“去把产婆和医官寻来,令张天下去盯着产房,不得令人进去。”   宫人被吓了一跳。   “昭仪!”张天下进来。   武媚说道:“叫人来,扶我去产房。”   张天下应了,“可要告知陛下?”   武媚摇头,眼中有厉色闪过,“我问过产婆,有的会生一夜,陛下辛苦,不必了。另外,看住那些人,产婆和医官来了也牢牢看住,一句话,我生产之事不可外泄。”   她冷静的近乎于冷血。   “扶我起来。”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交代,“扶着我走走。”   产前坚持走一走,会更好生产。   “昭仪。”   一群人觉得这位武昭仪真是疯了。   “快!”   武媚被扶起来,就在产房前来回走动。   产婆来了。   制止,未果。   医官来了。   制止。   未果。   “这是谁的主意?昭仪不听我等的,却去听外人的。”   走到了贾平安说的时间,武媚这才上了产床。   气氛骤然一紧!   产房里偶尔有呻吟声传来,但更多的是平静。   天色微亮,李治那边也吃了早饭。   “陛下,武昭仪那边已经在生产了。”   “哦!”   李治起身,“去看看。”   他一路到了产房外,刚想问话,就听里面欢喜的喊道:“出来了。”   “哇!”   朝阳在天边露出了一抹,晕染着周围的云霞,看着气象万千。   “恭喜昭仪,是个皇子。”   李治心中一喜,看着沐浴在朝霞中的产房,说道:“这个时辰颇好。”   天边的朝阳在慢慢爬升,光芒笼罩人间,无边无沿。   “弘,广大也!宽容也!此子有孝顺之意,出生时气象宏大,可名曰‘弘’。”   宫人在武媚的耳畔说着皇帝先前的这番话。   武媚的鬓角都被汗水湿透了,她看了一眼孩子,说道:“李弘……我的儿。”   ……   求月票。 第335章 贾平安翻脸   王皇后吃了早饭,随后就过问一下后宫之事。   什么叫做皇后?   皇后就是后宫之主。   宫中女官管事,皇后管女官,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构架。   但……   皇后要想管事,也得有威望才行。   一开始王皇后的小日子还过得不错,自从萧淑妃炸毛了之后,她的权威就不断被削弱。   连个宫正蒋涵都不待见她。   所以她最恨的是萧淑妃。   接着便是武媚。   这个女人是先帝的嫔妃,手段直接了当,一看就是没啥手腕的人。而皇帝和武媚之间的暗通款曲瞒不过王皇后。   开始是气,然后灵机一动。   让这个女人来对付萧淑妃如何?   这便是驱虎吞狼,一箭双雕。   老娘真是太睿智了。   王皇后就操作了一番,武媚顺利进宫。   开始武媚和萧淑妃果然斗了起来,萧淑妃渐渐无暇他顾,王皇后也成了看戏人,只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宫中。   但……武媚有孕了。   这便是炒股炒成了股东。   泡妞泡成了老公!   王皇后真想一巴掌拍死武媚。   可已经晚了。   “那个贱人!”王皇后越想越气,早饭也没胃口。   “皇后。”蔡艳近前,眼中有狠色闪过,“要不……在她生产时下手……”   一尸两命?   “皇后!”   外面来了个宫人,“那武媚生了。”   王皇后一惊,“她何时发动的?难道一发动就生了?”   按照她的了解,生孩子从发动到生下来,第一胎的话,少说要两个时辰吧?   “说是半夜就发动了,不过武媚封锁了消息,说是陛下辛苦,不该惊动。”   王皇后不敢置信的道:“她竟然封锁了消息?”   蔡艳也颇为震惊,“她这是担心咱们和萧氏那边下手,好个果断的女人!”   王皇后觉得脊背发寒,起身道:“生了什么?”   是个女儿!   是个女儿!   是个女儿!   王皇后在心中咆哮着。   宫人说道:“是个男娃,生在朝阳出来之时,陛下取名弘。”   王皇后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   那个女人终究成了气候!   我养虎为患!   引狼入室!   萧淑妃已经炸了。   “她竟然生了个男娃?”   炸了!   整个寝宫被她砸的一团糟。   “那个贱人!”   ……   贾平安得到消息已经是中午了。   “宫中的武昭仪早上生了皇子。”   消息是长腿妹子带来的。   “如今宫中乱糟糟的,皇后和萧淑妃都在闹腾。”   阿姐果然是生了个皇子!   如此那个孝字便起了作用。   小子,这辈子在你爹娘还活着的时候,你就孝顺些吧。   “多谢了,无双。”   长腿妹子特地出宫来报信,这个要感谢一番,“某请你饮酒。”   “我很忙。”卫无双一本正经的说道:“一个时辰后定然要回宫。”   透过羃䍦,贾平安见她的咽喉在微微涌动,就知道这妹纸馋酒了。   晚些,长安食堂里,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卫无双斜睨着他,“喝酒用杯子……”   她拿起碗,仰头……   吨吨吨!   被妹纸鄙视了。   随后一顿狂灌。   贾平安喝的微醺就不肯喝了。   “可是男儿?”   卫无双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接着再灌。   贾平安心中微动,觉得这妹纸今日有些不对劲。   往日二人在一起喝酒也只是喝酒,互相不劝酒。   今日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想套话?   贾平安喝了几杯,然后低头,看着就像是喝多了。   “再来!”卫无双举杯。   “不……不行了!”   贾平安摇头,坚决不喝了。   卫无双按住他的肩膀,连灌了三杯。   贾平安双手撑在案几上,呼吸都急促了。   果然是喝多了。   卫无双得意的一笑,低声问道:“你可有心仪的小娘子?”   这妹纸问这个干啥?   问婚姻……   难道她对我动心了?   贾平安觉得不是。   那就是有人委托她来问。   说不喜欢吧,这些人会让他药别停。   说喜欢……   可我喜欢谁来着?   几个女人在贾平安的脑海里闪过。   “不知。”   这个回答最稳妥。   含含糊糊的,你自己去猜。   卫无双眼珠子一转,“就没有特别喜欢的?想和她成亲的。”   果然,是来试探这个。   谁?   贾平安想到了蒋涵。   那女人送了他雄赳赳的药方,还让他药别停。   苏荷?   娃娃脸在贾平安的脑海里闪过。   他有些迷茫。   后世成亲之前男女会谈恋爱,甚至是同居一年到五六年,七八年不等。   现在却不能。   和谁成亲?   贾平安有些懵。   因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没答案。   “不知。”   哥还是不知道,你们猜去吧。   娃娃脸……看来蒋涵是想把她弄出宫来。   长腿妹子呢?   贾平安低头,正好看到卫无双的大长腿。   为了灌酒和说话方便,卫无双就坐在他的身边,一双大长腿跪坐着,只是看大腿就够了。   吸溜!   贾平安的心突然骚动了一下。   卫无双却郁闷了。   蒋涵让她来通报武媚生子的消息,顺带让她问问贾平安对成亲的看法。   “苏荷呢?”   卫无双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脸有些红。   这是要霸王花硬上弓吗?   我是从,还是不从?   贾平安很头痛。   “不知。”   这个蠢驴!   卫无双心中恼怒,起身道:“我回去了。”   她一起来,那双大长腿就更明显了。   贾平安抬头斜看上去,“喝……喝酒!”   “我送你回去。”   这妹纸心不坏。   “这是长安食堂。”   外面传来了声音。   随即房门被推开,一个伙计笑吟吟的道:“武阳伯在这里就是在家,娘子安心。”   卫无双才想起来这里也是贾平安的产业。   这个家伙真是有钱啊!   有才、有钱、有颜、有爵……   大唐四有青年舍我其谁!   卫无双一路进宫。   “喝酒了?”   蒋涵看着依旧冷艳。   “是。”卫无双说道:“不喝酒怕他不说实话。”   不错,有头脑。   蒋涵问道:“他如何说?”   “贾平安说不知。”   一问三不知说的就是今日的贾平安,让卫无双颇为恼火。   “不知啊!”蒋涵点头,“我知道了。”   “去把苏荷叫来。”   晚些苏荷来了,一见面就要肉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蒋涵皱眉,“我来问你,可想出宫?”   苏荷惊讶的道:“姨母,出宫做什么?”   是啊!   出宫做什么。   在宫中人看来,宫中就是自己的家,出去谁管你的死活。   蒋涵叹道:“你难道想学了我,一辈子都在宫中?”   “也挺好呀!”苏荷觉得不是问题,“禁苑里有趣,感业寺也好玩。”   “出去!”   蒋涵怒了。   苏荷瘪瘪嘴,“姨母……”   老娘真想……   蒋涵咬牙切齿的道:“给她肉。”   “姨母真好。”   蒋涵板着脸,晚些去了武媚那边,“武昭仪可还好?”   “昭仪一切都好。”   张天下很感激蒋涵在这个时候出面。   蒋涵冷冷的道:“各处都要照看好,特别是孩子,若是谁懈怠,重惩!若是谁心中有鬼,拿下说话!”   武媚在里面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蒋涵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句,为何来释放善意?   是的,这便是释放善意。   武媚不解。   “昭仪。”   进来的是周山象。   三十二岁的周山象有着一个男子的名字,身材魁梧,一双短黑眉,微胖的脸,嘴却不大,正符合了樱桃小嘴的模样。   她近前,俯身说道:“蒋涵说恭喜昭仪生子。”   武媚笑了笑,“那便多谢她了,不过她身为宫正不好偏向谁,这番作态为何?可是有事求我?”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蒋涵问……武阳伯喜欢哪样的女子。”   武媚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笑。   “我记得那个苏荷,蒋涵这是想让苏荷嫁给平安?”   周山象低头,“奴不敢妄言,不过昭仪所言自然不差。”   她是武媚最近才慢慢提起来的人,算是半个心腹,若是在以后表现的更好些,除去张天下之外就是她了。   武媚皱眉,“平安是武阳伯,以后定然能成为国公。贾家一家子就剩下了他一人,子嗣艰难……”   周山象微笑道:“那总不能让武阳伯娶几个正妻吧?”   武媚挑眉,“为何不能?”   周山象讶然,“律法不许呢!”   “律法不许,可许多人家中都有两个三个正妻,谁管了?”   武媚此刻就像是个护犊子的女人,火力全开。   大唐的律法是只能有一个正妻: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   但私底下没人当回事。   这便是穷的娶不起媳妇,娶得起的一娶好几个,让单身狗羡慕嫉妒恨。   苏荷……   武媚在想着那个娃娃脸。   阿弟孤零零一人在世间,若是子嗣不丰……那岂不是白白富贵了?   娃娃脸好像屁股不大吧。   武媚脑海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告诉蒋涵,我知道了。”   知道了,但没说成不成。   这是武媚的手段。   蒋涵得了回应,不禁暗自苦笑。   但她知晓,现在的贾平安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贾平安如今是武阳伯,军方几位大佬颇为看好他;论文学,诗才更是碾压了上官仪的存在;论相貌,俊美不凡……关键是还有钱。   这样的俊美少年,哪家父母不动心?   国民老丈人独孤家不就想把女儿嫁给贾平安?只是贾平安拒绝了而已。   这个扫把星,竟然已经成了一个金龟婿。   老娘下手好像晚了啊!   蒋涵肠子悔青了。   但现在名花无主,依旧可以琢磨。   ……   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四有青年,长安金龟婿。   “小贾!”   催胸来了。   “你这运气……”   崔建羡慕的道:“说是陛下当即赐名,武昭仪说这是个孝顺的孩子,这皇子若是大了,你也算是有个依靠。”   靠个毛线!   贾平安从不觉得皇子会是依靠。   往后余生……哥要靠自己。   回到家,表兄脸上带着巴掌印来了,手中还抱着襁褓。   “谁干的?”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但明静却感受到了些煞气。   “今日某寻了他们一个错处,有人渎职,导致粮食霉烂数百斤,那人被调离了户部,临走前和某厮打……”   贾平安接过襁褓,看着小侄女就乐了,“这丫头看着不错啊!壮实!”   杨德利得意的道:“某挨了一巴掌,可他却被某一脚踹倒了,半晌才爬起来。”   杨德利看着瘦小,可从小干活,那力气可不小。而且从小他就为了贾平安出头打架,经验值几乎刷满了,那些文官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贾平安笑眯眯的逗弄了一下侄女。   在杨大娘生产后他送了如意,就是希望这个侄女少些磨难。   现在看来还不错。   只是摊上了杨德利这个爹,小侄女的运气不大好。   晚饭后,王学友来串门。   “那个平安呐!”王学友看着有些难为情,“大丫这般……不,是杨德利这般,以后这大丫的亲事某却有些为难。”   你那表兄就是个坑人的,以后大丫怎么议亲?   贾平安笑道:“安心。”   十多年后,他的侄女若是还要担心别人看不上,贾平安干脆辞官回家种地去。   王学友见他的眉间全是自信,心中欢喜,起身道:“回头让大丫也孝顺你。”   换做是别人,定然是好话一箩筐,但王学友只是蹦出了这么一句来。   只是大丫这个小名让贾平安有些无语。   一夜好睡,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出门,酒坊的值夜人飞也似的跑来。   “武阳伯,昨夜酒坊里进了人。”   操蛋!   贾平安急匆匆的去了酒坊。   发酵的地方看着被人动过了,蒸馏的地方……   “被盗走了管子,蒸汽的那个太重,他没带走,落在地上了。”   等胡运来后,见到凌乱的现场,第一反应就是报官。   “某就是官。”   贾平安已经令人去了百骑。   晚些勘察了现场,得出了结论。   “武阳伯,昨夜进来的有两人。”   这就是极限了,你要说能凭着脚印看出身高体重,那是为难人。   “武阳伯,下官渎职了!”   胡运并未推诿过错,心情沉重的去写请罪奏疏。   “郎君,酒精能用于伤口处置,谁会偷了去?”   杜贺在分析。   “外藩人?”   贾平安皱眉,“外藩人能从这里把东西弄回去?若是要学,除非来的人会酿酒,否则看了也白看。”   这东西不懂就是不懂,只有内行人才看得明白。   “查长安做酒生意最好的那几家。”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去上衙了。   百骑今日无事,邵鹏进宫,程达在偷懒,整个懒洋洋的。   去钓鱼多好?   贾平安心痒痒的把鱼竿拿出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只要坐在水边,把鱼钩一甩,他的心就能平静下来,比什么打坐都好使。   “武阳伯。”   雷洪进来,“英国公那边来人,说是有事寻你。”   ……   尚书省,李勣坐在上首,兵部尚书崔敦礼坐在下面一些,见贾平安进来,李勣微微颔首,“老夫寻你来,乃是酒坊被人偷盗之事。”   贾平安看到崔敦礼就知道了。   同样是崔氏,崔建和崔义玄是清河崔,而崔敦礼是博陵崔。   出身很好,但做的事儿却不怎样。   贾平安说了事情的经过,崔敦礼很有礼貌的等他说完后才起身,“老夫想问问,那酒坊可是戒备森严?”   “不算吧。”酒坊真的不算是戒备森严,因为谁都没想到有人会偷这个。   “值夜人渎职。”崔敦礼面色阴沉,“回头兵部会处置……”   “那是贾家的人!”贾平安不会允许这些人把手伸进来。   那些奴隶都是上面拨下来的,名义上属于贾家的人。   崔敦礼笑了笑,对李勣说道:“英国公,酒精之事关系到大唐安危,若是被外藩人拿到了手中……老夫建议把酒坊挪出道德坊,置于兵部的看护中。”   当初酒坊建立时,这些人就想一口吞下。现在又说什么挪到兵部的看管之下,这便是狼子野心。   贾平安觉得崔敦礼想得真美,“崔尚书此言却是错了。若是酒坊失窃便要搬迁,那某问一句,朝中这些衙门可有失窃的?他们为何不搬迁?”   这话堪称是针锋相对。   崔敦礼笑道:“那是衙门。”   “这是某的产业!”   贾平安起身,压根不给崔敦礼半点面子,“某若是愿意,砸了它又如何?”   关你屁事!   这些人屡次三番的想把酒坊弄走,终于惹毛了贾平安。   崔敦礼看了李勣一眼。   大佬,贾平安跋扈,你给个话。   李勣木然。   老夫给你一锤子!   若非这里是尚书省,换做是外面,老李绝壁会指着门外,令崔敦礼滚蛋。   你不管……   崔敦礼笑道:“那是以前,如今酒精已经在大唐军中用上了,什么贾家的……这等话说了何益?”   ——现在酒精是军方的东西,你有本事就断一个试试。   这是崔敦礼的不屑和蔑视,顺带也是激将。   贾平安是少年,少年意气,上次他为了陈欧就意气用事了一次。   这一次呢?   他若是被激将……   那这便是大功。   崔敦礼来之前就准备好的杀招终于用上了。   李勣觉得他想多了。   以贾平安的手段,岂会上当?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你要如何?   崔敦礼上次在火药作坊那边得分,但贾平安一个瓦罐就碾压了他,并让他屁股开花。   这个恨啊!   他看着贾平安,只觉得快意之极。   贾平安笑了起来,“如此,从明日开始,不,从此刻开始,酒精就是贾家的东西,某愿意砸了就砸了,某愿意给谁就给谁,就特娘的不给你这个蠢货!撒比!” 第336章 你作孽作大发了   做人要讲道理,这是社会规则。   道理可以不讲,但面子一定要维持住。   比如说你和一个人翻脸了,但按照社会礼仪来说,你不能破口大骂。   你更不能翻脸。   这便是所谓的上等人。   翻脸也会用一种他们认为很优雅的方式。   贾平安是武阳伯,还是诗才无双的年轻翘楚。   按理该是这个规则的维护者。   可他却翻脸了。   而且他直接骂崔敦礼为蠢货和撒比。   蠢货好理解,撒比不知道。   但这是羞辱。   崔敦礼想过贾平安的反应,屈服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冷嘲热讽,然后不欢而散。   所以当贾平安骂他是蠢货和撒比说,崔敦礼懵了。   他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的眼皮子在跳,他想过贾平安的反应,也没想到会这般激烈。   可就是这么一犹豫,贾平安炸了。   “英国公,告辞了。”   贾平安拱手,洒然而退。   崔敦礼喝道:“站住!”   贾平安在行走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轻蔑之极。   去尼玛的!   崔敦礼炸了。   兵部尚书距离宰相也不过是一步而已,正儿八经的重臣。崔敦礼从未被人这般蔑视和羞辱过,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反应来。   李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老夫还有事。”   他心中乐开花了。   尚书省下辖六部,兵部尚书是他的下官,可从他到了尚书省开始,兵部就经常给他使绊子。   贾平安出手,一巴掌让崔敦礼懵逼了,李勣心中那份乐啊!   “英国公!”崔敦礼的眼珠子都红了。   这是奇耻大辱啊!   李勣淡淡的道:“酒精乃是武阳伯所出。”   这是贾师傅的发明,你有意见?   “可这是将士们救命的利器!”崔敦礼怒了,不,是心中暗喜。   李勣看着他,眼中有些厌恶之色。   崔敦礼也曾是一员干将,可当他靠拢了长孙无忌后,立场就变了。   立场一变,言行自然也就变了。   李勣收了温润,“你要质问老夫吗?”   崔敦礼抬头,见李勣的眼中竟然带着杀机,不禁颤栗。   李勣竟然这般仇视老夫吗?   他拱手,“下官告退。”   他和李勣都觉得贾平安只是说说。   晚些,有人来禀告,“英国公,武阳伯把兵部的人赶了出去。”   卧槽!   李勣霍然起身,“让崔敦礼来!”   老李怒了。   但同时也担心了。   贾平安这般冲动,一旦军方大怒怎么办?   酒精就是军方的救命物资,你贾平安断了它,这是啥意思?   就算是护着贾平安的梁建方也会打破他的头。   而李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崔敦礼!你干的好事!”   崔敦礼还在吃瓜中,被李勣的厉喝给吓到了。   “和老夫有何关系?”崔敦礼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李勣指着他,气得浑身颤抖,“若非你的逼迫,武阳伯哪里会这般决绝?此事老夫会禀告陛下……”   不管如何,先把锅扔出去再说。   李勣随即进宫请见。   “贾平安就此怒了?”   李治也觉得这事儿不妥。   “酒坊被盗就被盗,崔敦礼和他辩驳……”   “陛下,那不是辩驳,而是威胁。”李勣丝毫不让步。   李治皱眉,“让贾平安勿要意气用事。”   王忠良准备去,李勣苦笑道:“陛下,那酒精就是他的东西。”   人贾平安弄出来的东西,朝中凭什么搓扁揉圆?   李治愕然。   他可以强令贾平安退让,但那不是明君所为。   ……   贾家。   “喝酒。”   贾平安举杯,胡运举杯。   二人在喝酒。   “你只管回兵部。”贾平安在给胡运开欢送会,“酒精之事以后和兵部无关了。只要崔敦礼在兵部一日,酒精就和兵部无关。”   胡运晚些回了兵部。   “贾平安说……只要崔尚书在兵部一日,酒精就和兵部无关。”   “那个扫把星!”崔敦礼气炸了。   这是公然叫板啊!   “去,把消息传给那些老帅。”   程知节得了消息后只是笑了笑,然后不搭理。   梁建方说道:“老夫晚些寻他喝酒。”   等下衙后,贾平安就被老梁截住了。   “大将军,某家中还有事……”   贾平安话音未落就被走马活擒了。   天幸老梁没腋臭,否则贾平安就活不成了。   一路去了老梁家。   豪奢!   贾平安一路进去,看到那些东西都是最上等的。   酒菜上来,贾平安就完全失控了。   梁建方就是个老不要脸的,举杯就要干,不干就笑着说:“老夫的孙女正在外面……”   贾平安只能举杯。   最终大醉,隐隐约约听到老梁说道:“告诉那些人,小贾就在老夫家中饮酒。娘的,谁要动手就来,老夫在家等着。”   卧槽!   老流氓真牛笔。   贾平安就此醉死过去,直至第二天。   老梁家的客房真心不错,边上竟然还有书桌,书桌上面文房四宝都有,甚至还有几本书。   老梁何其雅也?   “武阳伯。”   一个女婢进来,俏脸含羞,看了贾平安一眼后,偏头过去,“醒酒汤来了。”   喝了醒酒汤,那女婢一直在看他。   贾平安知晓,若是自己睡了这个女婢,老梁也只会说少年精神旺盛,然后把这个女婢送给他。   吃了早饭,老梁已经去上衙了,贾平安慢腾腾的去了百骑。   “那酒精之事你再好生想想。”邵鹏一脸的苦大仇深,“陛下先前呵斥了咱,没情由啊!”   这是敲山震虎。   酒精是你的,但也是大唐的,你贾平安要砸摊子怎么行?   呵呵!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兵部一直想把酒精弄到手中,固然有军方的利益驱动,但更主要的还是崔敦礼的个人想法。   酒精在道德坊,每当大战之后,酒精必然会被军方赞不绝口,于是贾师傅就跟着立功了。   原先贾平安只是个小虾米,小圈子不介意。   可现在贾平安渐渐成长起来,还和宫中的武媚亲近,这是小圈子不能容忍的。   弄他没商量!   可贾平安却翻脸了。   崔敦礼算个屁!   耶耶就是不搭理他!   这是贾平安往外放的话。   不是针对兵部,只是针对崔敦礼这个人。   干得好!   李治暗赞不已,但同时也有些恼火。   军方的反应很快。   许多将领上疏,要求把酒精收回朝中官办。   但程知节却反对,直说这样下去再无人敢发明新东西了。   是啊!   弄个新东西出来你们都抢走了,谁特娘的愿意?   而梁建方的反应最为激烈,直接把贾平安弄回家中喝酒,然后放话,谁要寻贾平安的麻烦只管来。   老流氓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军方的声音小了许多。   可贾平安赶走了酒坊里兵部的人,断了供应。   这事儿怎么办?   兵部低头?   不能。   个人可以低头,部门不能低头。   崔敦礼就成了焦点。   长孙无忌马上出手。   “陛下,此事荒谬!”长孙无忌一开口就是煞气,“纠纷就纠纷,可借着纠纷断了酒精,这是公私不分。”   这话让许多人都有了主心骨,顿时讨伐贾平安的声浪高涨。   高阳在这片讨伐声中去了道德坊。   “我想吃火锅。”   高阳坐在院子里,冲着阿福招手。   阿福不为所动。   “阿福!”贾平安起身。   爸爸!   阿福精神抖擞的爬起来,冲过去就抱住了贾平安的腿,仰头嘤嘤嘤。   “这食铁兽就不给我面子!”   高阳很是愤怒。   “它没抓你就是给面子。”   明静至今依旧不能讨取阿福的欢心,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的纠结,阿福的魅力展露无疑。   高阳吃到了火锅,然后回家,仿佛来道德坊只是吃火锅的。   这是站队。   崔敦礼在朝中放话,说若是贾平安不肯放出酒精,他愿意亲赴北方一线,和将士们一起厮杀。   这一招太漂亮了,一下就把崔敦礼弄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你要说崔敦礼把酒精弄没了,可人堂堂兵部尚书,博陵崔的子弟,竟然主动请缨去一线厮杀,你还要怎样?   这个悲情牌一出,崔义玄坐不住了,随即去了兵部。   “咱们都是一个祖宗。”崔义玄须发斑白,很是诚恳。   崔敦礼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是啊!”   所谓的博陵崔和清河崔,乃是地名为限,而他们的共同祖宗就是秦国的东莱侯崔如意。崔如意的两个儿子一个居住在清河,一个在博陵,渐渐开枝散叶。子孙争气,就演变成了博陵崔和清河崔两大家族。   崔义玄的眉间多了阴郁,“贾平安少年气盛,但对我崔氏却亲密有加……”   “那是对清河崔。”崔敦礼是博陵崔,两家虽然是一个祖宗,但五服之外就是陌路,何况这等隔了许多年的亲戚。   崔义玄叹道:“老夫会去劝说贾平安,让酒坊依旧如故,但……兵部也该低个头……毕竟那是他的东西,为何要被兵部折腾?”   “哈哈哈!”崔敦礼一阵笑,然后说道:“让老夫低头……”   崔义玄眯眼,“老夫做冰人,两边握手言和,可好?”   这是极大的诚意。   但崔敦礼只是摇头,不屑的道:“那扫把星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老夫不会对他低头,那是做梦!”   这话相当于是打了崔义玄一巴掌。   崔义玄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再无别的可能?”   崔敦礼此刻占据上风,哪里肯放手,“再无转圜的可能。”   让军方成为贾平安的敌人,这个打击如何?   长孙无忌等人已经确定了方略,此后支持陈王李忠。而武媚生了个儿子,这便是对头。   贾平安和武媚以姐弟相称,弄他下去,这便是给武媚的一击。   崔义玄回去,等崔建来时说了崔敦礼的反应。   “他这是铁了心要帮长孙无忌那伙人。”崔建冷笑道:“某这便去一趟。”   “去哪?”   崔建去了百骑。   大白天的,他和贾平安在值房里‘密议’许久。   可实际上两个人只是在打盹。   崔敦礼冷笑着,拒绝了清河崔的一次聚会邀请。   下衙了。   贾平安伸个懒腰,舒坦的不行。   “武阳伯,是崔敦礼!”   前方,崔敦礼站在那里。   此刻从各处出来的官吏多不胜数,整条街都是人。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走了过去。   崔敦礼笑道:“莫要公私不分,你若是对老夫不满,尽可说,但为何扣下了酒精?那东西军中有大用,老夫在此为军中的将士请命……”   崔敦礼拱手。   贾平安残忍的断了军方的酒精供应!   崔敦礼愿意低头,只求贾平安放手。   这是社会性死亡!   贾平安在军方的名声要臭大街了。   后面的梁建方面色微变,他没想到崔敦礼竟然能使出这等手段来,堪称是一击致命。   他脚下加快,眼中有厉色。   “大将军!”   有左武卫的人见状就知晓这位大佬要发飙。   可贾平安却笑了笑,“小人!”   这话比打一巴掌都管用。   梁建方止步,但却面色阴郁。   贾平安被崔敦礼这番话给顶到了绝境中。   进退两难了。   贾平安用一句小人打了崔敦礼的脸,但问题却大发了。   这个傻卵!   梁建方发现贾平安看向崔敦礼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他说的什么……这个傻卵。   贾平安回到家中,进家就看到了一个断了右臂的男子。   男子头发都灰白了,正在和王老二说话。   “郎君!”   王老二带着男子过来,介绍道:“这便是郑二春。”   男子左手单手拱手,“郑二春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指指边上,和郑二春走了过去。   “手臂在何处断的?”   郑二春说道:“当年跟着先帝征伐高丽,被斩断了手臂。”   贾平安问道:“斩杀了几人?”   陈二春笑了笑,很平静的道:“斩杀了七人。”   这是勇士!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回头王老二寻到他,说了陈二春的情况,“他当年悍勇,手臂也是为了保护袍泽被断。回家后日子过的颇为艰难,却不肯去寻了旧日的袍泽求助,说自家活着安享太平了,兄弟们还在厮杀,他哪有脸去求助。”   这便是最淳朴的人。   “这个人你找的好。”   随后几天,王老二和陈二春这两个二货在长安城中转悠。   十二人。   贾平安拿了名单,随即去寻到了梁建方。   “合伙?”   梁建方愕然。   “是,就是合伙。”贾平安对老帅们解释道:“酒坊以后挣到的钱,两成归贾家,否则某也无法出手管理。”   这个是应有之意。   按照军方的胃口,一旦贾家没有股子,三两下酒坊就会被他们弄了去。   “剩下的八成给谁?”程知节关心的是这个。   若是这笔钱的去向不妥,贾平安就是自作孽。   贾平安笑了笑,“那八成单独拿出来,专门给那些残疾的将士。”   好!   梁建方叫了一声好。   程知节鄙夷的看着他,“你就会这个?”   梁建方怒了,“如此不妥吗?那些残疾的将士无法种地,也无法做生意,抚恤能做什么?能养活他们就多久?小贾这个建言难道不妥?”   “极为不妥。”   程知节觉得自己的智商能碾压了梁建方,那种优越感极为浓郁,“此事犯忌讳。”   是了,若是这般给钱,那便是贾平安收买人心。   梁建方一怔。   娘的,这次算是让程知节占了上风。   “这钱会给户部。”   贾平安的话恍如一阵风,把梁建方吹的格外的舒坦。   “由户部来布置,这便是朝中的恩典,陛下的赏赐,妙啊!”   程知节想到的却是崔敦礼,“崔敦礼会如何?”   “崔敦礼会发狂!”梁建方笑道:“原先兵部管着的酒坊就这么跑到了户部,兵部上下会会如何看他?”   随后贾平安进宫,阐述了自己的建议。   “臣在长安城寻到了十二名残疾军士,此后可由他们来管着酒坊。”   这是釜底抽薪。   崔敦礼这一下要被坑惨了。   消息传到兵部时,崔敦礼正笑着给麾下的官员们吃定心丸,“那酒精乃是军中救命的东西,贾平安此刻咬牙断供,可那些老帅会看着他这般猖獗?那些将士们的咆哮声会震动长安城,陛下会收拾他……所以,无须担心。”   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儿,“如今兵部上下就等着贾平安低头,回头老夫请你等饮酒。”   众人起身道谢。   “崔尚书!”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看着神色不对,有些慌张。   “慌什么?”崔敦礼板着脸呵斥道,“兵部每年有多少军国大事?咋咋呼呼的如何能做事?”   小吏请罪。   “何事?说吧。”   “贾平安刚进宫,他说贾家只要酒坊两成股子……”   崔敦礼笑了笑。   贾平安低头了。   这个让利幅度之大,让人欢喜不已。   但这是他的功劳。   兵部上下当感激他。   可小吏的面色不对,“其余八成给了……给了户部。”   噗!   有人正在喝茶,一下就喷了出来。   “这是我兵部的股子!”   崔敦礼沉着脸道:“户部拿了这八成股子作甚?难道他们还缺了这点钱?”   小吏低头,“贾平安说,那八成股子每年可给军中残疾的将士贴补……”   这一下便是站在了道德高地,无懈可击。   可兵部呢?   崔敦礼呢?   好好的肥肉从兵部跑到了户部,崔敦礼,你这个尚书是干啥吃的?   就是你作,活生生的把贾平安作怒了,最后一拍两散。   崔敦礼发现大伙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对劲。   “可谁来管?那酒精要交给军中,户部的人来管,军中的将士们如何放心?”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可小吏却说道:“贾平安令人寻了十余残疾士卒,令他们管理酒坊。”   最后一个漏洞补上。   崔敦礼……   无话可说!   众人看着他,虽然没说话,可都是一个意思。   ——崔敦礼,你作孽作大发了,你如何给兵部上下交代? 第337章 这不算是吃软饭吧   崔敦礼从未这般绝望过。   兵部是大唐的兵部,不是你崔敦礼一人的兵部。   你把酒坊弄没了,那么你就得去把它寻回来。   个人利益凌驾于部门利益之上,那是一手遮天。   但在大唐不行。   不说在兵部崔敦礼做不到一手遮天,顶头上司,英国公李勣正在虎视眈眈,想寻机给他一下。   “崔尚书,英国公那边来人了。”   一个官员进了值房,微笑道:“英国公说了,酒坊在兵部还是在户部都一样,都是为了大唐……”   呯!   崔敦礼想一拳打爆这个官员的脸。   可他不敢。   李勣这话的意思是说:酒坊依旧在六部,那么尚书省全力支持!   这是从根子上挖断了崔敦礼逆袭的可能。   尚书省支持,你闹腾个什么?   但这也是对兵部的一次打击。   崔敦礼觉得不妙。   看看值房内的官员,他们的目光原本只是幽怨,现在却变成了怒火。   他强笑道:“老夫这便去看看。”   官员们都木然以对。   崔敦礼急匆匆的去了户部。   “酒坊?”户部尚书高履行云淡风轻的道:“户部上下对酒坊颇为期待,归还兵部……这是贾家的产业,户部并无权利指使。”   “高尚书。”   “进来。”   崔敦礼注意到高履行的神色都放松了许多,就像是在遇到麻烦时,突然出现一个帮手。   崔敦礼知晓自己就是高履行的麻烦,可谁能让他这般放松?   一个矮瘦的官员进来,“高尚书,下官先前发现了一个错处,每年因此损耗粮食上千斤……”   高履行笑道:“这是好事,对了,崔尚书,这是仓部主事杨德利。”   “呵呵!”崔敦礼只是一笑,心想你介绍一个小小的主事作甚?   “你是为难平安的崔尚书?”   矮瘦官员却炸了,“酒坊是贾家的酒坊,平安给了朝中股子是情分,不给是本分,怎地?兵部要抢贾家的产业?若是如此,某便去百骑寻了平安,让他把家中的钱财全数交给兵部,可好?”   崔敦礼面色铁青,这才知晓崔敦礼为何这般笃定自己坐不下去了。   “每月酒肆能挣许多钱,平安说舍家为国,可兵部依旧不甘心,某……”   杨德利落泪了。   崔敦礼起身,“老夫先回去了。”   再坐下去,估摸着高履行就能下逐客令。   但他有些不解,心想那个杨德利为何会落泪?   而且看着是心疼到了极致的伤心。   这个做不得假。   出了户部,他问了随从,“你可知晓贾平安那个表兄?”   随从笑道:“杨德利此人以抠门著称,一文钱能掰成两半使,此人在户部四处寻漏洞,惹得天怨人怒……”   难怪会这般心疼。   崔敦礼这才明白高履行那轻松的含义。   ——杨德利这个世间第一抠门的家伙见到你这个罪魁祸首,若非有官场规矩约束着,定然要暴打你一顿。   好你个高履行,这是故意看老夫的笑话啊!   崔敦礼站在皇城里沉默良久,最后叹息一声,“没想到老夫还得去求了此人。”   他随即去了长安县县廨。   崔义玄正在办公,听到崔敦礼求见的消息楞了一下。   “他堂堂的兵部尚书,怎会用求见这等词?莫非小贾那边出了变故?”   崔义玄点头,但也不出迎。   这便是试探。   若是崔敦礼占据上风,自然会生气。   “义玄公!”   崔敦礼满面春风的进来。   满脸笑眯眯,多半是有求于人。   酒坊的事儿小贾稳住了?   崔义玄心中暗乐,请了崔敦礼坐下。   随后他就默然。   主人家要问客人的来由,但客人自己说也行。   两种方式你自己选。   崔义玄没开腔。   这是逼迫崔敦礼开口。   上次他为了贾平安的事儿去求崔敦礼,让他高抬一手。   可崔敦礼的倨傲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老夫是个礼仪达人!   礼尚往来!   崔敦礼见他不说话,心中憋屈啊!   但这事儿必须要寻个办法,否则兵部上下都会把他看做是败家子。   “义玄公。”崔敦礼酝酿了一下情绪,“咱们都有一个祖宗……”   “是啊!”   上次崔义玄这也是这般说的。   崔敦礼见他不动容,心中苦笑,“酒坊之事老夫想来想去,却是火气太大了些。”   小贾竟然翻盘了?   崔义玄心中一喜,然后心态就变了。   原先他的心态是见招拆招,现在的心态却是看戏。   “义玄公,此事还请你去说说,酒坊依旧是贾家的酒坊,一切依旧。”   这是跪了!   原先崔敦礼得意洋洋的想乘胜追击,谁曾想现在却低下了头。   崔义玄看着他,认真的问道:“脸可疼?”   你打自己的脸,舒服吗?   这话近乎于翻脸!   崔敦礼霍然起身,怒目而视,“崔义玄,你竟敢羞辱老夫吗?”   崔义玄起身,慢条斯理的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贾平安和你好好说话,你偏生要得意洋洋,不肯饶人。此刻老夫不必问就知道你输了,输了就低头……”   老夫低头了啊!崔敦礼:“……”   崔义玄叹道:“可老夫依旧怒气冲天!”   你低头也没卵用!   那么你先前是一直在消遣我?   崔敦礼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告辞!”   他回到了兵部,下属的眼神依旧,都在暗示。   ——尚书,酒坊呢?   兵部是个比较奇葩的部门,最让人垂涎职责的就是管理武将。可那些老东西你兵部去管一个试试?   剩下的事儿大多繁琐无趣,所以得了个酒坊的管理权后,兵部上下欢喜不已。   你左武卫要酒精?   好说,但给多少却要商榷一下。   这便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借此兵部就多了个筹码。   现在筹码没了。   崔敦礼在兵部水深火热。   贾平安的日子也不好过。   “昭仪说了,让你写个孝字。”   张天下带来了武媚的要求。   被阿姐发现了?   贾平安第一反应就是捂着肚子,“肚子疼,你等等啊!”   “好说。”张天下不着急。   他在那等着。   一刻钟……   半个时辰……   人呢?   这上茅厕也不至于那么久吧?   张天下起身出去,“还请去问问武阳伯在何处。”   包东说道:“先前来了个消息,事情紧急,武阳伯带着人出发了。”   张天下:“……”   若是真有事情,他就敢把眼前的包东给嚼了!   被放鸽子了。   贾平安是真有事。   “武阳伯,就是这家。”   他带着人出现在了一家酒坊外面。   “昨日杨家卖的酒很烈,引来许多人抢购。”   雷洪得意的说着自己的发现。   “后来某就去弄了半坛子来,一喝,果然烈,和酒坊的酒精有些相似。”   娘的!   “竟然敢偷贾家的东西。”   贾平安冷笑着进去。   “敢问……”   一个男子拦住了他,“这是杨家酒坊,客人可是要买酒?”   贾平安拍拍他的脸,“某来收买人命,杨家可卖?”   男子变色退后,“有人闹事!”   里面一阵忙乱,随即十余大汉拎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出来了。   当先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冷冷的道:“某杨杰,敢问客人这是何意?”   贾平安笑道:“听闻你家的酒烈性,某来看看。”   杨杰笑道:“好说,好说,客人要买多少?。”   “有多少买多少?”贾平安需要评估一下杨家的实力。   杨杰看了他一眼,那种鄙夷都不加掩饰,“杨家的酒只卖给老客,你……哪来哪去。”   “那你先前是在戏弄某?”贾平安看着很平静。   杨杰笑道:“是啊!要不……你也戏弄某一次?”   酒水只卖给老顾客,说明杨家目前还不敢大规模的售卖烈酒,等酒坊事件消停后才敢出手。   很谨慎。   可他却看低了百骑的手段。   “这个要求很特别。”贾平安笑了笑,突然挥手。   啪!   杨杰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动手!打死勿论!”   打死勿论只是一个狠话,但足够吓跑那些胆小的对手。   雷洪拿出了一个牌子。   呯!   他刚把牌子冲着这些人亮了一下,就被一脚踹倒。   “他们不识字!”   操蛋!   雷洪气的想吐血。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杨杰冷笑道:“可要某介绍相熟的郎中?接骨头最出色……”   “为何不卖酒给某?”贾平安依旧在试探。   “看着你某不高兴。”   呵呵!   打斗声停止了,只剩下了惨叫声。   杨杰笑道:“还要买吗?”   “当然。”贾平安抬头。   杨杰缓缓回身。   地上躺满了人,都是杨家的。   那些百骑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武阳伯,都没打过瘾。”   “武……武阳伯?”   杨杰身体一颤,毫不犹豫的就跪了。   “可是杨家去偷了贾家酒坊的东西?”   杨杰低头。   贾平安笑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雷洪。”   “武阳伯。”   有手下指使的感觉很爽,贾平安指指杨杰,“用刑!”   他走进了酒坊里,看着那蒸馏设施不禁就笑了起来。   “是个人才。”   “嗷!”   惨叫声一开始就没停下过。   娶妻之后的雷洪越发的精神了,但据闻这厮晚上盗汗。   “是某叫人去偷的。”   杨杰没有半点硬气,很快就招供了。   “你的人只是偷了一根管子,他把那一套蒸馏的东西都拆开了,凭着记忆在此复原,果然是个人才。”   杨杰一听就觉得希望出现了,“只求武阳伯开恩。”   贾平安皱眉。   杨杰欢喜的道:“就是某去的。”   “果然是人才。”   贾平安笑了笑,杨杰觉得希望很大,就把自己如何翻墙进了道德坊,如何进了酒坊,如何记下了那些蒸馏设施,最后回来复制的事儿。   “某愿为武阳伯效力。”杨杰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弄不好自己跟着贾平安会更有前途。   “送去长安县,告诉曹英雄,严惩!”   贾平安回身往外走。   “武阳伯!”杨杰愕然。   不是要收了我吗?   “某愿意为奴啊,武阳伯!”   夜里出行违反夜禁;翻墙进入道德坊是偷盗;进了军方管理的酒坊……   杨杰知晓自己麻烦了。   但贾平安不是说自己是人才吗?   “某不高兴。”   杨杰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先前他对贾平安说某不高兴,所以不卖酒给你。   现世报来得快,才将过了没多久,贾平安就反手还给了他。   “武阳伯,饶某一命。”   “某愿意改姓,此后某就是贾杰了……”   雷洪跟了出去,问道:“武阳伯,这人也算是个人才,为何不收为己用呢?”   “人才……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人才。”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等人小人得志,跋扈非常。某用人看的是心性。”   “兄长!”   曹英雄带着人来了。   “兄长看着越发的俊逸不凡了,某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着心砰砰跳的厉害。兄长……咦,兄长看着竟然还多了些威严……”   这是什么心性?   雷洪:“……”   “涉案的严惩。”贾平安此刻才说了自己的用意,“偷军方的东西,人才也得处置了。”   “兄长放心,某定然把他的屎都打出来。”   你特娘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贾平安见雷洪嘴角抽搐,就想收拾曹英雄一顿。   这个案子随即就被捅了上去。   “陛下,就是个酒坊的主人作案,目的是想挣钱。”   不是外藩人,这案子的性质自然就变了。   李治心情颇为愉悦,随后去看望了李弘。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孝顺的。”   宫人在边上凑趣,却让李治想到了那枚铜钱。   “那枚铜钱呢?”   “在此。”武媚把铜钱从胸中拉了出来,引得李治干咳了一声。   “这个孩子以后要好生教导。”   李治匆匆走了。   大唐的皇子没多大就得单独居住,李治当年是意外,在李承乾和李泰坏事后,李世民干脆就把这个儿子弄到了身边亲自抚养,后来果然孝顺。   这个事儿让李治的心中多了个想法。   “陛下,武阳伯进献了面纱。”   “他进献面纱?”   李治先是一怔,然后不禁笑了起来,“这是要给他阿姐的吧,这等事儿……哈哈哈哈!”   一个男人竟然进献面纱,这个有些娘化。   李治不禁捧腹大笑。   可他却发现王忠良一脸死定了的模样。   “陛下,武阳伯说,孩子娇嫩,伺候孩子的人能抵御的病,孩子却挡不住,所以他弄了些面纱给那些伺候皇子的人用。”   陛下,你猜错了。   李治面色微黑,王忠良走到了边上去跪下。   这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拿来看看。”   有人弄了个木箱子进来,打开后,取了一块面纱出来。   后人若是一看,不禁会惊讶:这不是原始版的口罩吗?   一边两根带子系在耳后,呼吸的气经过简单的过滤后,病毒含量会少许多。   这便是贾平安针对李弘的手段。   武媚得了之后也有些好奇,“他这是何意?”   “武阳伯说孩子娇嫩。”   ——阿姐,你这个当娘的失职啊!   武媚笑道:“他倒是细心,就照着做吧。”   张天下心中一凛,知晓宫外的那位武阳伯在武媚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了。   孩子在茁壮成长,但皇后却越发的雍容华贵了。   “陛下。”   李治见到皇后就会皱眉,“你来何事?”   “陛下,陈王今日又写了一篇文章。”   王皇后拿出了一张纸来,李治笑着看了,“不错。”   朕才二十多啊!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希望朕驾崩,随后陈王登基,你便是太后吗?   女人啊!   果然无情无义!   李治把自己渣男的属性忘却了,觉得王皇后分外的面目可憎。   可到了前朝后,长孙无忌等人也在鼓噪,夸赞陈王了得,又说了些立太子对大唐的好处。   这便是内外夹攻。   李治怒了。   “陛下交代,让百骑去打探那些人的心思。”邵鹏一脸正经,“若是打探不到,全体……本月钱粮全数没了。”   我去!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视啊!   随后百骑就开始了各种侦查。   消息不断反馈回来,可却很是虚无缥缈。   “什么有备无患,什么帝王英年早逝的也不少,这谁寻到的消息?”邵鹏抬头,目光梭巡,“为了让陛下亲自教导太子……这是为谁说话?”   邵鹏气急败坏,众人心乱如麻。   “本月的钱粮啊!”   他们慌张,贾平安却安之若素。   “小贾!”   邵鹏寻到他,“陛下怒了,今日呵斥了咱,说是再查不到,就杖责。”   他觉得自己要倒霉了,什么挨打神功也无济于事。   “安心。”   贾平安真的没在意这事儿。   李治为何要让百骑去查这个?   不外乎就是做给小圈子看的。   ——朕不开心了!   这只是个姿态罢了。   至于小圈子的用意,说句实话,见仁见智。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贾平安云淡风轻的让人咬牙切齿,邵鹏低声道:“五香楼……两次!”   这事儿李治是压给了邵鹏,所以没贾平安什么事。   “三次。”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   “算你狠!”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了百骑,然后寻到一个恶少,让他去一个地方找陈二娘。   这不算是吃软饭吧?   贾平安心中转动着这个念头。   ……   求票!!! 第338章 震惊的消息   “崔敦礼焦头烂额,某却觉得欢喜。”   王琦很是态度鲜明的道:“那人得意洋洋,想用酒坊之事来讨好军中将士,可却被贾平安给打了回来。相公那边只是冷眼看着,某的想法……坐观。”   周醒笑道:“贾平安此次也算是无妄之灾。”   陈二娘跪坐在边上煮茶,闻言说道:“崔敦礼有些飘了。”   正是这个理,但王琦却不可能去赞同一个女人的话。   他看了陈二娘一眼,眼中有些别的情绪。   叶二娘今日看着颇为丰润。   但……   想到了贾平安,王琦心如止水。   门子来了。   “陈二娘,有人寻你。”   “谁?”陈二娘看着神色不善。   “说是什么……”门子想了想,“说是老交情。”   王琦的脸上多了黑色,不,近乎于绿了。   陈二娘心中一颤,说道:“看王尚书的意思。”   周醒低声道:“这个地方已经被贾平安摸到了,要不……换个地方?”   王琦摇头,“瞒不过。”   贾平安如今手握百骑,除非王琦彻底蛰伏,否则就不可能瞒过他。   他抬头,“你去吧,小心试探。”   他笑的很是温和,格外的大气。   陈二娘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所谓欲拒还迎,这一招在许多时候屡试不爽。   王琦心中多了些安慰,“去吧。”   看着陈二娘走路时身姿摇曳,王琦心中在滴血。   陈二娘一路出去,在平康坊外遇到了贾平安。   “二娘。”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   “贾郎。”   陈二娘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两个人渣心怀鬼胎的聚首了。   “饮杯酒?”   贾平安发出了邀请。   “好。”   陈二娘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就像是后世的邀请:妹纸,酒吧喝酒去。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还是想寻个僻静处完事。   邀请只是客套,可陈二娘却答应了。   这女人莫不是……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眉间平静,就放心了些。   陈二娘随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角带笑,神色轻松,就有些不开心。   两个拿着不同剧本的演员进了长安食堂。   包间是最好的。   酒菜却只是几道。   随后就是美酒。   贾平安举杯,“某的酒量不好。”   这依旧是客套。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喜色,接着频频举杯。   擦!   这女人啥意思?   贾平安心中不安,随后装醉。   “贾郎。”   “何事?”   陈二娘起身走来。   这个女人想干啥?   贾平安暗自戒备。   陈二娘缓缓跪坐在他的身侧,挽着他的手臂,半个身体都压了过来。   要扛住!   陈二娘把下巴枕在贾平安的肩头,吐气如兰,“贾郎,你可喜欢奴吗?”   “某……某喜欢奴婢。”   陈二娘脸黑了一瞬。   “那你可喜欢我吗?”   老娘换个称呼。   贾平安打个酒嗝,笑容可掬的道:“鹅?鹅太大了吧?”   陈二娘差点想一拳捶死这人。   她的脸上多了绯红,“这里颇为干净,贾郎可想歇息吗?”   贾平安伸手按在她的肩头上。   陈二娘低头娇羞,可却准备好了手段。   “某喜欢果睡,你且去!”   呯!   陈二娘被他推倒在地上。   贾平安随即躺在席子上睡了过去。   “贾郎!”   陈二娘把底线拉的没法再低了。   贾平安无动于衷。   卫无双大长腿,娃娃脸很凶,经常见到这两个妹子的贾平安怎么可能会栽跟斗?   陈二娘出去,给伙计交代了一番。   “娘子只管放心,武阳伯在此处无碍。”   陈二娘出了平康坊,心中却颇为兴奋。   贾平安郑重其事的来寻自己,竟然不是有事,而是只想和她喝酒。   这人已经彻底的被我给迷住了。   回到地方,王琦在做针线,听到脚步声后问道:“回来了。”   这声音有些尖利,陈二娘脊背发寒,“是。”   王琦抬头,“如何?”   陈二娘想说他就是请我去喝酒。   但这般说的话,王琦大概会发狂。   “贾平安问咱们为何力挺陈王。”   最近小圈子干的大事就是这个,陈二娘觉得这个谎言太妙了。   “原来如此。”王琦冷笑道:“这是皇帝要问的,你如何说的?”   “奴说不知道。”   “蠢!”   王琦一番呵斥,陈二娘低头。   看着那白嫩的脖颈,王琦心中一动,接着又平静了下来。   而贾平安已经进宫。   “陛下,臣去打探了消息,那边说力挺陈王,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   李治点点头,等贾平安走后,他冷笑道:“若是朕拂了他们的意,说不得就会换一个帝王。”   ……   “陛下赏赐……”   李治算是个不错的老板,回头就赏了贾平安一匹马。   程达艳羡的道:“这可是御马,骑着舒坦。武阳伯家中有好几匹了吧?那么多也无用,不如卖一匹给某。”   “谁说无用?”   贾平安说道:“某家中拉磨,拉大车……”   用御马来拉磨,拉大车。   姑且不论马儿能否拉磨,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程达风中凌乱。   他问了邵鹏,“邵中官,武阳伯这话有些怨气。”   “他对你没怨气。”   “那为何搪塞?”   什么拉磨拉大车,那不是搪塞某吗?   邵鹏叹息着,“他不差钱。”   程达:“……”   是了,贾平安不差钱,为啥要卖自家的马?   他乐意在家里建造一个马场,养着一群宝马而不骑,有问题吗?   就像是后世有钱人家里丢着十几辆,甚至是几十辆超跑一样,我高兴!   有钱就是大爷!   耶耶被钱打脸了!   邵鹏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要不……回头去辽东吧,若是能缴获好马,也能选一匹。”   程达:“咦!某有事要寻武阳伯,他去了哪?”   邵鹏摇头。   贾平安领了御马,和阿宝栓在一起。   阿宝幽怨的看着他,然后长嘶起来。   贾平安有些移情别恋的愧疚,就拍拍它的背。   随后他就想到了萧淑妃。   多谢了。   萧淑妃的日子据闻不大好过,王皇后收了陈王为假子后,她的优势就破灭了。   女人啊!   为啥就不懂的不争是争的道理呢?   难怪被阿姐一扫而空。   “某去上课。”   人渣学生们依旧人渣。   李元婴正在和尉迟循毓吹嘘着自己一夜御十女的牛笔,说的绘声绘色的。   “先生来了。”   贾平安走上讲台,说道:“夜御十女是吹嘘。”   李元婴被打脸了,当即反驳,“昨夜有人证明。”   贾平安看着他,“证明你和十个女子在一起饮酒,开无遮大会,出来你还是童子,可对?”   “哈哈哈哈!”   学生们狂笑了起来。   贾平安说道:“新学里也有这些学识,所以吹牛换个话题,别吹这个。”   李元婴不服气,“本王并未吹嘘。”   “你是蜻蜓?”贾平安就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开课。   直至下课后,李元婴依旧在愤怒之中。   “先生说本王是蜻蜓何意?”   他追上了贾平安,不死心的问道。   男儿在这方面都喜欢吹嘘。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寻个池塘去看看。”   夏季池塘的蜻蜓很多……   李元婴寻了个池塘,见到几只蜻蜓在水面上飞舞,然后下降,点一下跑路,再点一下……   ……   贾平安下衙后就被崔建请走了。   “喝酒。”   贾平安很无语。   才将和陈二娘喝了一顿,这接着又喝。   酒过三巡,崔建说道:“小贾,陈王之事你以为如何?”   “崔氏担心了?”   “对。”崔建并未隐瞒,“若是陈王再继位,关陇门阀将会再掌控大唐数十年,而到了那时,他们定然会对山东门阀下手。”   “想想高祖皇帝,想想先帝。”   贾平安举杯。   “是啊!高祖皇帝、先帝的太子都没得善终。”崔建举杯,“可只要长孙无忌想,他便能让那个未来的太子靠拢他们。”   这才是崔氏担心的事儿。   未来的皇帝是关陇立起来的,崔氏就准备洗洗睡吧。   门阀都不是好鸟,视天下人为刍狗,所以贾平安乐于见到他们之间的厮杀。   不过催胸却不错。   他隐晦的道:“陛下英武。”   李治不是傻鸟,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但崔建显然是对关陇门阀的力量极为忌惮,不看好李治。   他长吁短叹的道:“若到时崔氏被压制,什么钱财,什么官位,什么美女都是虚幻。”   他这是感慨。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要不……把钱财送给某吧,美女也打包送来。”   这是何意?崔建:“……”   汝妻子吾养之,勿忧也!   当夜他和催胸大醉。   不,是被催胸灌的大醉。   回到家中,崔建让人给崔氏传话。   “小贾说陛下英武,崔氏要果断些站在陛下那一面。另外,小贾义气无双,提及钱财美女……”   贾平安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   但有人却给他安排了假期。   “终南山有人说陛下寿不永,令你查探。”   邵鹏神色古怪,“你那个……要把持住啊!”   什么意思?   贾平安觉得去一趟终南山也不错,好歹当做是旅游。   上次他和巴陵一起去,一路上巴陵各种小手段让他烦不胜烦,如今算是公款旅游,真是太酸爽了。   但老邵说的把持是啥意思?   等看到高阳时,他就知道了。   这娘们穿着绚丽的衣裳,手中拿着小皮鞭,傲娇的道:“那些所谓的高人看不起皇帝,我作为李家人去看看。”   皇帝竟然派高阳做代表,说明他们之间的姐弟情义恢复的很快啊!   可喜可贺。   但长孙无忌最近加快了行动的步伐,柴令武等人的行动越发的隐秘了。   薛万彻来到了长安就不走,说是养足疾。   房遗爱最近也有些神出鬼没……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但高阳却是个风险点。   贾平安带着三十百骑上路了。   出了长安城,高阳就策马飞奔。   一袭红裙在盛夏的天空下飞舞着。   “房遗爱来寻我了,说是弄些钱。”   贾平安心中一怔,“他要钱作甚?”   “不知。”高阳的嘴角翘起,“可我与他再无关系,凭什么给他钱?”   轰隆!   贾平安只觉得晴天霹雳,“你和他没关系?”   高阳看着他,“是啊!”   “啥时候的事?”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复杂了。   高阳昂首,“你可还记得前年的年底,李泰的人,那个谢清来了长安。”   “记得。”   那谢清上蹿下跳的,和柴令武、房遗爱等人聚首数次,也不知道收敛。   “不知谢清和房遗爱说了什么,房遗爱就来寻我,说什么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说他以后富贵了,我莫要去哀求他……”   这话贾平安恍惚记得,是高阳那日寻了自己说的。   高阳的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当年阿耶在时,我怕了谁?阿耶去了,我难道就是丧家犬吗?我当即进宫寻了皇帝……”   还好!还好!   李治知情就好。   “闹就闹吧。”贾平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和离了。”   贾平安看着她……   “咳咳咳咳!”   高阳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个毛线!   “此事外面为何不知?”   高阳用那种‘你怎么那么蠢’的目光看着他,“死了驸马公主可再嫁,可和离却是丑闻,皇帝令宗室长者和房家沟通,两家私下就定了。还说出去……皇帝当时说了,若是房家说出去,回头全家都送去新罗。”   高阳死里逃生了!   原先的历史上,李治是坐视着长孙无忌清洗对手,宗室的公主也无所谓,高阳和巴陵被勒令自尽。   因为贾师傅插了一腿,高阳和李治的关系迅速转暖。   而李治也因此把高阳从黑名单中拉了出来,否则按照长孙无忌的计划,高阳必死无疑。   这是一次重大改变。   一路进了终南山。   随行的还有五十人,为首的叫做陈连旭,看着很是稳沉。   终南山延绵数百里,属于秦岭一脉。   此刻的关中地区气候宜人,还看不到后世那等黄土遍地的景象。   沿着小径一路上山。   “那人在牛头颈。”   陈连旭披甲上山,热的满头汗。   第五日,他们寻到了那位高人。   “老夫成神了!”   一个胡须和头发打结的男子在屋子前面练功,练一会儿就仰头喊一嗓子。   “飞!”   男子一跃而起,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天空,“难道是上面有人在压着老夫?破开!”   他举手再跳……   高阳看着贾平安,“我们寻个地方去玩耍吧。”   贾平安点头,“是啊!不能白来一趟。”   陈连旭也没意见。   众人转身离去。   “这地吸住老夫了,来人,来人呐!把老夫拉起来。”   这人离发现万有引力就差一步之遥了。   贾平安觉得每一个人都有成为顶尖存在的机会,只是最终却走上了岔路。   他们顺着山道慢慢赏玩,当晚就夜宿在山上。   帐篷搭起,篝火生起……   “我怕黑。”   高阳一脸害怕。   陈连旭拍着胸脯说道:“公主放心,有我等在,就算是山魈鬼怪也进不来!”   可高阳只是害怕。   这娘们不是虎得很吗?   怎么就虚了?   贾平安觉得不对。   “晚上边上安排人看好。”   高阳‘瑟瑟发抖’的看着贾平安,“小贾杀人多,煞气重,把他的帐篷立在我的边上。”   这个娘们!   早早吃了干粮,看着夕阳落山,随后各自进了帐篷。   贾平安和高阳一人一顶帐篷,其他人却是三人一顶,而且那帐篷真心小,三个人进去得挤着睡。   贾平安在想着此次出行的目的。   有人说皇帝寿不永,也就是说,皇帝是个短命仔。   这等事儿直接派当地的官吏去查看就是了,又是出动百骑,又是出动高阳……   这事儿不对!   可李治为何这样安排?   贾平安不解。   他想到了前几日百骑收到的消息,说是高阳得罪了人,有人想弄死她。   贾平安当时看到这是当个笑话,邵鹏却珍而重之的报了上去。   李治……这是让百骑来保护高阳!   “啊!”   一声惨叫传来,贾平安拎着横刀就冲了出去。   左前方的山道上有火把,前方有人喊道:“武阳伯,对方有弓箭!”   谁特娘的跟来了?   天光下,人影幢幢,贾平安冷笑道:“弓箭手……”   贾师傅出行,没有准备是不可能的。   数十百骑张弓搭箭。   身后传来了陈连旭的声音,“夜里看不见……放箭无用。”   “你可听过覆盖?”   贾平安矜持的道:“放箭!”   顺着可疑的地方,百骑来了一次覆盖射击。   前方无人惨叫。   “右前方……放箭!”   一片箭矢飞了过去。   “啊!”   短促的惨叫声传来,贾平安喝道:“盾牌掩护,弓箭手跟着,二十人……出击!”   高阳走出了帐篷,贾平安骂道:“躲进去!”   高阳拎着横刀:“我能杀敌!”   “杀你妹!”贾平安已经进入了战阵状态。   陈连旭觉得贾平安要被高阳呵斥。   可高阳却……   却进了帐篷。   公主这般温顺吗?   那些说公主蛮横跋扈的,真是眼瞎了。   贾平安坐镇营地,看着前方的麾下逼过去,吩咐道:“陈连旭,你的麾下盯着左边。”   “领命!”   五十军士在左边布防。   前方的百骑有人喊道:“在这里,放箭!”   “点火把!”   箭矢飞了过去,火把点燃,就看到几个黑影在奔跑。   贾平安冷笑道:“耶耶就是夜袭的祖宗,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左侧突然大乱,接着一个黑影就从边上窜了出来。   那里地形险峻,任谁都想不到会有人摸上来。   这人速度如奔马,在奔跑中张弓搭箭,目标就是高阳的帐篷。   箭矢如流星飞来……   陈连旭扼守左边,却没想到边上竟然摸了贼人上来,不禁大悔。   “小心!”   他惊呼道。   若是高阳出事,他难逃罪责。   贾平安冷笑道:“撒比!”   箭矢穿入了帐篷。   “公主!”   陈连旭肝胆欲裂。   刺客马上被乱刀砍死。   高阳拎着横刀,从贾平安的帐篷里出来了,两个侍女拎着盾牌保护在侧面。   老子做事岂会给你钻空子?   贾平安大笑一声。   就在先前,包东和雷洪掀开帐篷的后面,让高阳从后面进了贾平安的帐篷。   这便是连陈连旭他们都不放心的节奏!   贾师傅……   陈连旭面色涨红,觉得自己丢人了。   高阳却觉得习以为常,“小贾就喜欢坑人,别人想坑他那是万万不能的。”   ……   周一,推荐票也求一下。 第339章 要不我来试试   一阵乱箭,前方的贼人倒下了一片,剩下的开始撤退。   “武阳伯有令,穷寇莫追。”   陈连旭赞道:“这是山中,又是夜里,若是追击,弄不好跌落了山崖怎么办?这一句穷寇莫追,说得好!”   他有些小心虚,先前那个贼人就是从他的左边防御点摸上来的,但想到公主柔顺,不禁暗赞老天开眼。   “无能!”   高阳怒道:“带着五十人干瞪眼,要你何用?”   陈连旭被喷的面无人色,晚些和麾下说道:“公主先前好生温柔,为何就变了?”   麾下说道:“那是武阳伯啊!”   “武阳伯,什么意思?”   麾下无语,指指自己的脸。   陈连旭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武阳伯俊美,某只是不丑而已。”   他呆滞了,“长相就这般重要?”   麾下点头。   但他们却不知道硬汉贾的功力。   有人问道:“今日多亏了武阳伯的安排,可他为何连咱们都瞒着?”   陈连旭站在山道上,侧耳倾听了一阵,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这是沙场的手段,许多事只有领军的将领知道,麾下不得闻。”   “可他却把咱们当做是贼人来防备。”   麾下有些不满,任谁被自己人当贼防备都会如此。   陈连旭幽幽的道:“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谨慎,若非他的谨慎,你我回长安时,便是待罪之身。”   “歇息了。”   贾平安令人继续盯着附近,随即就睡了。   高阳有些小兴奋。   “我睡不着?”   “那就数羊。”贾平安知晓睡眠是精神和体力的保证,回头那些人不知是否还会下手,他得打起精神来。   高阳问道:“若是数了依旧睡不着呢?”   “那就是没数。”   什么意思?   高阳不解。   侍女捂嘴笑。   贾平安进了帐篷,侍女才说道:“公主,没数就是没……没……”   高阳恼火,“没什么?”   侍女说道:“没头脑。”   陈连旭那边眼巴巴的看着高阳,心想公主该发飙了吧?   “歇了!”   高阳进了帐篷。   陈连旭木然。   “难道长得俊美就能为所欲为?”   随后再无波澜。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凌晨。   起床后,见两个侍女进去服侍高阳,贾平安长叹道:“女人啊!”   高阳晚些出来,一脸从容。   “回去?”   贾平安问道。   “为何回去?”高·不怕死·阳自信的道:“我还想去看看花开。”   开个毛线。   这个娘们果真虎,昨夜遇刺,今日依旧还想玩。   随后一行人沿着山脉往前。   终南山风景宜人,山间植被茂密,偶见水源,高阳就欢喜的不行。   “在这吃午饭。”   高阳回身,不容拒绝的道:“必须吃午饭。”   这是一个小湖,水源来自于一道小瀑布。   山水顺着落下来,激荡起了水汽。   贾平安坐在湖边,水汽飘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生火,我来做饭。”   高阳的兴致很高。   那些军士们都没有吃午饭的习惯,但得了休息也是好事,三三两两的散在湖边。   百骑的人在周围哨探,陈连旭的人也开始了搜索。   “放盐。”   高阳兴高采烈的做菜,她只是总指挥,边上两个侍女也是二把刀,没一会儿百骑携带的锅上面浓烟滚滚。   “咳咳咳!”   高阳败退,兀自嘴硬的道:“这火太大了些,小贾,你来看看,可是如此?”   前世有句话:人无用,怪卵痛。   说的就是高阳这等人。   贾平安叹息一声,起身过去。   “闪开!”   一群渣渣,做个饭和渡劫似的,像话吗?   高阳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贾平安伸手,高阳把锅铲递过去。   “武阳伯。”   两个侍女知晓自家公主和这个男人的交情,所以很亲切的准备打下手。   “不必了。”   洗刷锅,放油,把少的可怜的作料放进去,翻炒香了之后加水。   水开,加调好的面疙瘩下去。   煮几分钟,贾平安放盐起锅。   喷香!   不只是高阳,周围的人嗅着味道都动心了。   “武阳伯这厨艺,让人叹为观止呐!”   “尝尝。”贾平安给了高阳一碗,自己弄了干饼,就着水囊里的水吃了午饭。   “锅里还有。”高阳提醒了一下。   “某就吃这个。”   干饼子不好吃,吃一口慢慢的咀嚼,若是时间紧的话,那么就喝一口水快速咽下。   “公主,军中的将领不能撇下将士们吃好的。”一个侍女低声说着。   高阳看着自己碗里香喷喷的面疙瘩,突然起身,把面疙瘩倒进了锅里,然后说道:“拿干饼子来。”   这个娘们!   虎!   贾平安笑了笑,“给公主干饼子。”   干饼子吃的高阳怀疑人生,“你为何吃的这般香?”   “因为军中一旦断粮的话,你只能喝马血,吃马肉,甚至只能吃草根。”贾平安没遭遇过这些,但梁建方他们说过,“所以干饼子就是美食。”   将士们吃干饼子,你吃火锅燕鲍翅,那你就等着将士们离心吧。   高阳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与众不同。   这里是终南山,不是军中,可他依旧和麾下保持一致,当然,有特殊,那便是晚上他单独一顶帐篷。   看看那些百骑看向他的目光,许多都带着崇敬。   吃完饭,一行人再度往前。   第二天他们开始回返。   从返程开始,贾平安就不许高阳离开自己的视线内。   “回来!”   高阳发现了一朵紫色的花,可远了些,刚过去就被贾平安叫住了。   “不要离开某五步之外。”   贾平安在看着前方。   高阳察觉到了些味道,“可是有人要动手吗?”   “来时他们无法判断咱们的行程,所以那次夜袭有些仓促。如今咱们回程,这便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守株待兔。   陈连旭的人被撒了出去,而百骑的人也开始了哨探。   包东亲自带人出发了。   第一天平安无事。   第二天中午……   前方出现了木屋。   秦岭乃是华夏龙脉,终南山靠近长安城,在此修炼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其中一部分是想养望,学汉代的那些前辈,若是被贵人看重的话就能飞黄腾达。   一部分人真是想修炼。   树下,一个男子坐在那里,他的下半身有一半陷入了泥土中。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缓抬头,贾平安甚至都听到了他脖颈处发出的声音。   那眼神茫然的看不到任何意义,又清澈的让人自惭形秽。   这便是苦修士。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寻求大道,也就是寻求人生的意义。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就放松了许多。   只要见到人烟,便是安全了。   前方突然传来尖叫,“敌袭!”   贾平安一把把高阳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吩咐道:“小心箭矢!”   话音未落,右边有人喊道:“这里有人。”   这是蹲点式的伏击。   “放箭!”包东大声喊着。   箭矢飞舞,右侧传来了惨叫声。   高阳握着小皮鞭,神色兴奋的道:“冲杀上去。”   这个虎娘们!   贾平安骂道:“安分些!”   右侧的两名百骑退了回来,“三十余人!”   人多势众,他们留下也是炮灰。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右侧,“包东!”   “在!”   “带着十名兄弟看着左侧!”   右侧的贼人冲了上来,一波箭雨就被放倒了十余人。   接着便是近身搏杀。   “武阳伯,他们悍不畏死,怕是死士。”   贾平安当然知道。   前方的陈连旭带着人也遇敌了,正在厮杀。   高阳问道:“你怎么不慌?”   贾平安摇摇头。   高阳回身看了一眼,“那边没人,从那里走吧。”   “这便是常人所想,后退担心被截断退路,前方右侧有敌,这便是围三阙一。”贾平安按着刀柄,在观察着两处厮杀。   高阳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很是兴奋,“你想多了……”   “敌袭!”   身后传来了包东的呼喊。   高阳张开嘴,不敢相信的道:“你竟然猜到了。”   贾平安漠然拔刀,“躲在某的身后。”   凭什么?   高阳想扛一回,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渐渐硬化了。   高阳嘟囔着躲在了他的身后。   她这才发现,曾经的少年竟然比自己高了半头,曾经瘦削的肩膀,也渐渐宽厚。   二十余贼人蜂拥而来。   “他们在此!”   有贼人欢呼着。   撒比!   贾平安从容的道:“给他们一下!”   有百骑拿出了一个小型陶罐,点燃引线后扔了过去。   轰!   陶罐在贼人中间爆炸,周围倒下了五人,还有数人受伤。   包东带着人冲杀了上去。   这些贼人悍不畏死,两人突破了封锁冲了过来。   高阳的呼吸渐渐急促,伸手按住了贾平安的背,“你闪开。”   这个疯女人!   贾平安拔刀。   呛啷!   高阳喊道:“让我来,小贾,你退后!”   这个女人竟然觉得贾平安上去危险。   贾平安冲了上去。   高阳捂嘴看着,手中拎着的短刀在颤抖。   贾平安险之又险的避过一刀,接着鲜血飙射。   对手的胸脯那里开了一刀大口子,贾平安已经冲了过去。   第二个贼人暴喝一声,倾力劈砍。   贾平安避开,接着二人厮杀在一起。   高阳和两个侍女在颤抖,她是担心贾平安,外加兴奋激动,两个侍女是害怕。   小贾!   那个贼人看来是头目,刀法凌厉,贾平安看着有些危险。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一天就装硬汉,一天……小贾!”   贾平安岌岌可危的避开一刀,高阳再也忍不住了,拎着短刀就冲了上去。   公主!   贾平安和对手错身而过,对手反手一刀,接着准备回身。   这便是过渡的手段。   可贾平安却骤然止步,横刀在右侧格挡。   铛!   贼人回身。   人的习惯是有刀就砍,不会想到拳脚。   贾平安一脚踹的贼人身形一滞。   高阳已经冲了过来,一刀砍去。   噗!   贼人背部中刀,但没事人般的厉喝一声,“杀!”   横刀劈砍。   但贾平安更快。   长刀闪过,贾平安避开。   贼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高阳拔出短刀,然后喊道:“啊……”   一刀。   两刀……   贼人重重的倒下。   “我杀人了?”   高阳茫然,贾平安拉了她一把。   高阳扑在贾平安的怀里,见一支箭矢从自己刚站着的地方飞了过去。   这是最后的反扑。   “杀光他们!”贾平安的命令很冷酷。   接着就是一场杀戮。   “我杀了人!”   高阳在念叨着,咽喉上下涌动。   贾平安招手,两个侍女过来后吩咐道:“准备水。”   准备水干啥?   血腥味开始弥漫。   高阳干呕了一下。   贾平安起身,“跟着来。”   此刻来时的路很安静。   贾平安带着高阳到了一棵树下,“在这吐吧。”   高阳一阵狂吐,侍女这才知道贾平安让准备水的缘故。   晚些高阳一直在干呕,贾平安皱眉道:“那人不是你杀的!”   “就是我杀的!”高阳蹲下又吐了一阵子。   “你问问验尸的人。”   验尸人很干脆的道:“此人的胸腹被武阳伯一刀破开了肚皮,脏腑流出而死。”   “看看背部。”高阳缓过来了些,不服气的道:“我砍了他好几刀。”   验尸的是雷洪,他把尸骸翻过来,脸颊抽搐了一下,“这几刀……无法致命。”   高阳随即就神气了起来,一迭声的催促大伙儿赶紧走。   掩埋了尸骸后,一行人开始回去。   这一路贾平安很放松,半路上高阳问道:“是谁干的?”   “不要问。”   高阳的性子火爆,要是知道是长孙无忌那伙人干的,说不得回去就砸了长孙无忌家。   是的!   贾平安断定这便是长孙无忌的手笔。   那位国舅不知为何,对高阳颇多仇恨。   难道……高阳和他有什么恩怨?   贾平安问道:“你当年在宫中得罪过谁?”   “没几个。”高阳很自得的道:“阿耶当年宠爱我,我只是不喜欢那些笑的虚假的人,那些兄弟姐妹我都不怎么搭理……”   大唐帝王的子女稍微大一些就开始各自居住,什么兄弟姐妹情……那和塑料花差不多。   到了李隆基时就越发的狠辣了,通过政变上台的他把那些儿子近乎于软禁般的丢在一个大宅子里,令人监视着他们。   这便是皇室父子情。   “外面的……就是亲戚。”高阳很是轻松的说道:“我最不喜那等阴测测的人,以前见到了就要出言讥讽。”   贾平安问答:“你讥讽过谁?”   他觉得应当不多吧。   “好些。”高阳想了想,“长孙无忌是第一个,当年他喜欢奉承阿耶,但皇后却不喜欢他那样,说没个人臣的样子,以后会走偏了,就告诉阿耶,别让长孙无忌居于高位。”   这事儿历史上有记载,长孙皇后屡次劝谏李世民,让他莫要对长孙无忌封赏太厚。   那真是个睿智的女人,可惜先帝没听她的,长孙无忌就更不用说了,估摸着觉得妹妹在拆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以后……继续吧。”   他想说你以后消停些,可想想消停了那也不是高阳啊!   回到长安后,高阳看着城门,很是遗憾的道:“小贾。”   “干啥?”   贾平安已经在想念阿福了。   高阳侧身看着他,“你是个男儿!”   这不是废话吗?   “你放心。”高阳认真的道:“你不告诉我是谁干的,我知道……你这是担心我会发脾气。”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高阳突然无奈,“说吧,我发誓不发脾气。”   女人发誓……   “女人发誓就和牙疼咒一般。”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不说?”   贾平安摇头。   高阳冷笑道:“回头我就去寻皇帝,说你喜欢男人!”   你好毒!   贾平安淡淡的道:“陛下会送一个美女让某试试,你觉着呢?”   他觉得高阳会败退。   “那……”高阳咬着红唇,媚眼如丝的道:“要不我来试试?”   贾平安:“……”   他随即进宫,给李治说了此行之事。   李治很冷静的道:“朕知道了。”   没说查,也不愤怒。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   晚些等他走后,李治淡淡的道:“褚遂良回来了?”   “是。”王忠良觉得皇帝的情绪不大对,“说是才将回来,正在沐浴,准备请见陛下。”   李治拿起一份奏疏,上面写着关于褚遂良的建言。   一来就想让褚遂良担任侍中一职,舅舅以为朕没有主见吗?   李治把奏疏放下,“让他来。”   晚些褚遂良来了。   君臣唏嘘感慨了一阵子,李治微笑道:“褚卿归来,朕很是欢喜……”   这是要重用了吧?   长孙无忌说侍中,那也不错啊!   褚遂良心中欢喜,不禁有些伤感。   李治笑道:“吏部正好缺了人,褚卿便去任职尚书吧。”   褚遂良傻眼了。   侍中呢?   说好的拜相呢?   吏部尚书,合着老夫还要看李勣的眼色?   “兼修国史,光禄大夫,太子宾客。”   李治终究还是给了他脸面。   能参加朝政也不错。   褚遂良出去就寻了长孙无忌。   “不是侍中?”   长孙无忌变色。   “去查!”   晚些消息来了。   “高阳公主和贾平安去了终南山遇刺。”   长孙无忌摆手。   褚遂良眼巴巴的道:“辅机……”   “暂且忍忍。”   长孙无忌见他茫然,就沉声道:“最多一年。”   他看着褚遂良鬓角的斑白长发,坚定的道:“老夫在,安心!”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老夫归来,当重整旗鼓,让那些人看看。”   “正该如此。”   褚遂良出去,准备去礼部。   “贾平安!”   贾平安和老许约好了一起去平康坊吃午饭,正在去礼部的路上。   “褚公。”   老褚回来了,看着精神抖擞,他含笑道:“听闻你最近很是活泼,老夫颇为欣慰。”   ——听闻你最近上蹿下跳的,老夫已经准备好了钉板,拿你当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为自己的回归立威。   老褚吃爆竹了?   贾平安刚想喷,礼部的人来迎褚遂良,顿时就把他挤到了边上。   他不知道褚遂良此刻的难过。   说好的侍中变成了吏部尚书,那股子火气没压住,就发泄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   晚安! 第340章 单挑,出世的女冠   褚遂良回来了。   曾经的大佬进了长安城,随后沐浴进宫……   “褚公定然拜相!”   柳奭、宇文节,加上褚遂良,周醒觉得小圈子从未这般强大过。   “相公掌总,加上他们,皇帝也得低头。”   气氛很好,王琦也难得的放下了针线,笑吟吟的说道:“褚相归来后,局面就此打开了。”   晚些消息传来。   “王尚书,褚相出宫了。”   “可是侍中?”   “是吏部尚书。”   王琦愕然,“相公如何说?”   “相公说无需担忧。”   王琦哦了一声,然后拿起了针线……   左一针,右一针,他神色专注,浑然忘我。   晚些周醒忍不住问道:“如此褚相就像是被打压了?”   “相公在,定然加了别的。”王琦丝毫不担心这个。   果然,后续传来消息。   “加了监修国史,光禄大夫,太子宾客。”   “能上朝了。”王琦笑的很是古怪,“最多一年,褚相就能成为宰相。”   这话极为自信。   陈二娘说道:“会不会太得意了些?”   她想起了上次灌贾师傅酒的时候,贾师傅说的一番话,其中一句印象深刻: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小圈子此时已经是巅峰了,再进一步……   皇帝必然不安之极。   “人生不得意,那活着作甚?”周醒眯眼看着她,眼中多了别的东西。   王琦冷冷的道:“这算什么得意?前隋时,炀帝都只能低头。后来他不肯,于是身死国灭。”   陈二娘抬头,“可皇帝还年轻。”   “年轻才好。”周醒觉得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年轻了才好压制。”   天气热,陈二娘穿着单薄,王琦看了一眼底线,突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柴令武和房遗爱都要盯着,陈二娘去。”   “是。”   陈二娘起身出去。   贾师傅说过:当一个团体把国家视为自己予取予求的猎物时,要么颠覆它,要么就等着被它一巴掌拍死,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人狂有祸!”   陈二娘抬头看着蓝天,有些焦躁。   柴令武最近深居简出,不过客人却不少。   “荆王如何说?”   柴令武跪坐在上方,巴陵在下首。   房遗爱身材魁梧,一脸得意的道:“荆王说手把日月。”   当年荆王曾梦到自己手把日月,顿时就牛笔了,先帝在时他只是当做玩笑,可现在野心渐渐勃发。   柴令武笑道:“日月在手,可为帝王。”   巴陵面色微红,“谁可为大将?”   “薛万彻。”房遗爱很是笃定的道:“薛万彻经常寻某发牢骚,鼓动几下,他定然就心动了。”   这个蠢货!   柴令武淡淡的道:“荆王的女儿是你的弟媳,此事你要着紧,告诉荆王,要镇定。”   外面,化妆成妇人的陈二娘看到房遗爱出来,不禁想起了贾平安。   “跟着他。”   回过头,陈二娘漫无目的的去了平康坊。   “是贾平安。”身边的男子咬牙切齿的道:“真想弄死他。”   贾平安就在前方,身边是许敬宗。   “褚遂良是吏部尚书,老夫是礼部尚书,老夫在想,晚些就给他接风洗尘。”   贾平安觉得老许越发的精神了,连这等想法都有。   这多半是我的熏陶。   “老夫定然能让他灰头土脸。”老许洋洋得意的道:“让他知晓什么叫做以理服人。”   “你可打得过他?”   呃!   打人不打脸啊!   老许怒道:“老夫最近苦练刀法……”   “难道你能提着刀子在皇城里砍人?”贾平安继续毒舌怼人。   许敬宗:“……”   “小贾,你就这般不看好老夫?”   “褚遂良回京,给他下马威,这是谁的主意?陛下没这个心思,许公你也没这个……”   老许没这个脑子。   “李义府。”   果然是那个阴人!   “让他自己上。”贾平安觉得老许做枪挺有前途的。   许敬宗犹豫了一下,“可老夫想……”   他有些不好意思。   老许想冒个泡?   贾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这也不是不行,你听某说……”   晚些,许敬宗回到了皇城。   一群人簇拥着褚遂良进来。   “褚相一路辛苦,吏部上下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只等下衙后为褚相接风洗尘。”   褚遂良意得志满的顾盼自雄,却看到了许敬宗这个老对头。   二人四目相对,各自冷笑。   杀气腾腾啊!   褚遂良被贬官出京,当时老许可是得意洋洋,就差敲锣打鼓的庆贺了。   今日褚遂良王者归来……   众人赶紧闪开。   褚遂良走了过来,“许尚书在长安磨了许久,总算是从雍州刺史磨到了礼部,可喜可贺。”   这是讥讽。   你许敬宗折腾了许久,还不如老夫随意就能在六部占个坑。   这话大气,敞亮,就是没把皇帝放在心上。   许敬宗回想了一下贾师傅的谋划,就拱手道:“见过褚相。”   这老东西叫老夫褚相?   这是低头了吗?   褚遂良那种愉悦啊!   老许的随从按照预先的设定问道:“阿郎,褚公只是尚书。”   “你哪里知晓,褚相在回京之前就有了谋划,宰相之职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许敬宗一本正经的道:“最多一年,褚相定然能登宰相之位,在此提前道贺也是应当。”   褚遂良面色微变,“贱狗奴!”   “贱人!”   两个重臣就这么相对一视,冷哼一声后,各自回去。   但……   褚遂良在吏部会见了手下的官员们,一番讲话毫无瑕疵。   “褚相。”   一个官员进来,见值房里人多,就笑道:“某晚些再来。”   褚遂良新官上任,需要的是果断,他皱眉道:“有话就说。”   官员干道:“也无别的事……就是张相和于相同时上疏乞骸骨。”   褚遂良楞了一下,接着面色涨红,“相公如何说?”   官员看看值房内的官员……   “散了。”   褚遂良心中不安。   他才将回到长安,张行成和于志宁竟然就一起请辞,这是什么意思?   给他让路?   这权势滔天的让他颤栗。   相公,你莫不是要做权臣?   官员等人走后说道:“于志宁和张行成说……老迈不堪驱使,如今朝中人才济济,他们可含笑而去,悠游林下。”   这话重在朝中人才济济。   谁是人才?   你褚遂良就是人才。   看看,你一回京就引发了两个宰相请辞,这威势让人肝颤啊!   “这!”褚遂良傻眼了,“老夫并未……许敬宗!”   他想起了先前许敬宗的一番话。   朝中目前的宰相人数比较稳定,褚遂良回归,定然是要占一席之地。   这事儿大伙儿都有默契,可许敬宗一番话却打破了这个默契。   凭什么一年后要给褚遂良让位?   于志宁和张行成在宰相中有些打酱油的味道,身后并无坚定的支撑。   所以说褚遂良回归,他们二人让位的可能性最大。   凭什么?   他们原先只是憋屈,但却弄不过小圈子,只能忍着。   但许敬宗那番话就是炮弹,给了他们攻击的机会。   来,不用等一年,老夫现在就让位。   褚遂良想通了前因后果,起身道:“去礼部。”   他必须要做出反应。   把锅扔掉。   半路上他接到了消息。   “英国公说身体不适,想回家休养。”   这是捅向褚遂良的一刀。   褚遂良要疯了。   一进礼部,褚遂良就板着脸道:“许敬宗何在?”   “老夫在此。”   许敬宗已经接到了消息,只觉得浑身舒坦。   得意洋洋的许敬宗刚想说话,褚遂良挥拳。   呯!   贾平安的问话在回荡:许公,你可打得过他?   嘭嘭嘭嘭!   两个老汉在厮杀,堪称是烟尘滚滚啊!   众人看呆了,赶紧上去拉架。   “谁踩了老夫的手?抬脚,啊!”褚遂良惨叫起来。   干得漂亮!   许敬宗看了一眼那只鞋子,果然是自己提前预备好的人手。   小贾的提醒真是及时啊!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包东带着八卦回到百骑,眉飞色舞的道:“褚遂良去了礼部和许敬宗厮打,本来占据上风,可礼部有人拉偏架,褚遂良被打的鼻青脸肿,才将回去,就发誓说定然要打烂奸臣许……”   卧槽!   这个巨大的八卦一下让众人兴奋了。   贾平安站在屋檐下,看到邵鹏也在追问包东,就觉得人生就是这般枯燥。   “朝中三位相公请辞,引发哗然。”   呵呵!   贾平安不禁乐了。   这是他给许敬宗的建议。   褚遂良回归,按照长孙无忌和小圈子的霸道,定然是要寻机拜相的。   但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想让位?   傻子才想!   长孙无忌一系之外的宰相们憋屈了。   但却不敢爆发。   但老许敢啊!   他和小圈子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了,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于是老许就一头撞了上去。   褚遂良一年拜相!   这话就是逼宫!   也是揭露!   于是于志宁和张行成就顺势来了一招反逼宫。   你小圈子不是要让俺们让位吗?   一年?   不必了,老夫此刻就请辞,让褚遂良来做宰相。   念及此……   贾平安觉得整个皇城和皇宫的上空都弥漫着权臣的味道。   一手遮天啊!   牛笔!(此处该有破音)   褚遂良的心态顷刻间就炸了。   许多事儿能做不能说,许敬宗就说了。   老夫想弄死你!   但这等事儿不值当斗殴。   褚遂良去和许敬宗单挑的唯一目的就是自救。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张行成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估摸着皇帝也在咬牙切齿的想着怎么收拾他。   咋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事儿揭穿。   但你高喊是许敬宗说的,老夫没这个心思……   大伙儿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啊!   这等话没用。   那么就用更激烈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无辜。   打一架!   可贾平安早就提醒了许敬宗,于是老许以逸待劳,利用主场的优势,技术性KO了褚遂良。   爽!   贾平安神清气爽。   “陛下召见。”   贾平安哼着小曲进宫。   前方有情况。   长腿妹子站在那里,看着脸蛋又细嫩了些。   贾平安想吹个口哨。   卫无双板着脸过来,那内侍懂事的加快了脚步。   “无双。”   卫无双低声道:“你和许敬宗中午才将在平康坊吃饭,回来许敬宗就给了褚遂良当头一棍……褚遂良刚进宫,说你阴险毒辣……百骑有你这等统领,怕是会成为祸害。”   呵呵!   贾平安笑道:“出去喝酒?”   “你还有心思喝酒?”卫无双觉得这人就是个二皮脸,“改日。”   “也好。”   贾平安一路进去,看到大殿时,正好褚遂良从里面出来。   “褚相来了。”   内侍提醒了他一句,但眼中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辉。   打一架吧!   对喷也成。   宫中的日子无趣,多少人就指着八卦活了。   褚遂良的嘴角青紫,走路一瘸一拐的,笑的很是慈祥,“果然是青出于蓝。”   呵呵!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褚遂良才发现贾平安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   “年轻人四处诽谤,迟早会付出代价。”   褚遂良看来是要抓狂了。   这是一种很柔和的表达方式。   ——小子,你注意点,回头老夫弄死你!   贾平安也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回应。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褚遂良,“敢问褚公,你归来和某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弄死某,难道某就只能束手等死?你以为你是帝王还是神灵?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靠着捧臭脚上位的奸佞!”   褚遂良浑身打颤,指着贾平安骂道;“贱人!你这个……”   “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仗着国舅的势力在朝中横行,别人吃你这一套,于是你就愈发的得意了,随口就说想弄死某,来,贾某今日在此等着你的弹劾!”   褚遂良突然冷静了下来。   因为背后有些凉。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了负手站在殿外的李治。   他默然拱手告退。   可却恨得牙痒痒。   贾平安定然是看到了皇帝出来,这才说了那番话。   捧臭脚!   权臣!   这个扫把星!   他坑了老夫!   褚遂良面色潮红,怒火能焚烧了整个长安城。   气啊!   他发誓自己活那么多年,从未被人气得这般失去理智过。   贾平安走了上去。   李治也不进殿,负手看着他,突然无话可说。   他本想呵斥贾平安撺掇许敬宗去弄褚遂良之事,出发点在于:你为何不自己上?   可贾平安上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褚遂良无言以对,让他心中巨爽。   咳咳!   李治看了他一眼,“口出不逊,禁足三日。”   “是。”   褚遂良回去定然会炸,接着小圈子炸!   娘的!   那个扫把星干的缺德事儿,弄他没商量!   但贾平安回家了。   一问,是皇帝大怒,令贾平安禁足三日。   合着我们还得要感谢皇帝的出手?   褚遂良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而李勣顺势收回辞呈。   张行成和于志宁也精神抖擞的站在了朝中。   什么乞骸骨……   不存在的!   但这二人对贾师傅却多了些战友情。   所以当有人弹劾贾平安时,张行成和于志宁马上就回喷。   一时间朝堂大乱。   李治在咆哮。   但心中却乐开了花。   而始作俑者贾平安在家中一觉睡到自然醒。   “阿福!”   明静又在逗弄阿福了。   贾平安睁开眼睛,窗外的光线透射进来,温温的。   孩提时他最喜欢看光柱中飞舞的尘埃,看一看的就发呆了,整个人空荡荡的,无思无虑,比什么打坐都强。   贾平安现在就盯着光柱里飞舞的尘埃在发呆。   人类在红尘中打滚越久,就越渴望孩提时的单纯,怀念那空灵的感觉。   有人出家去寻找这种空灵,去寻找那种无牵无挂的生活状态。   贾平安看光柱就有了。   “大梦谁先醒……”   贾平安伸个懒腰,幻想自己变成了在草庐中挖坑,等待着刘皇叔来跳坑的亮哥。   起床,开门。   门刚打开。   一个人就撞了进来,差点扑倒贾平安。   “拦住它!”   明静躲在贾平安的身后,声音都打颤了。   呆萌的阿福此刻眼中带着煞气,爪子高高举起……   “阿福!”   贾平安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阿福趴在爸爸的身上嘤嘤嘤叫唤着。   “我喂它吃东西,它反而给了我一爪子。”   明静心有余悸的出来,身上的衣裳从中间破开,露出了中衣。   她刚才被追杀,所以没注意这个,发现贾平安在看自己的胸脯,就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   “不大!”   贾平安留下一句话,就施施然出去了。   “什么不大?”明静低头,她的外裳敞开,露出了薄薄的中衣,胸脯那里……   “谁说不大?”明静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可贾师傅可是经历了娃娃脸大凶的洗礼,她这个只能算是小意思。   明静怒了。   我是女冠!   我是女冠!   要冷静!   她深呼吸,然后依旧怒不可遏。   嘲讽女人胸脯的尺寸小,后果很严重。   贾平安为阿福报仇成功。   洗漱,练刀,吃早饭。   “郎君,曹郎君来了。”   曹英雄进来行礼,看了明静一眼,说道:“兄长身边的女人果然……绝色,看着如仙女一般。”   被贾平安沉重打击的明静心中暗乐,觉得曹英雄这人果真有眼力。   但她却没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不像是个女冠了。   出家便是要求清静。   清静无为。   可贾平安随口一句话就让她七窍生烟。   这女冠……   入世了!   ……   求票啊! 第341章 钉子,明静,死里逃生   “兄长,某发现房遗爱最近和人密会……”   曹英雄现在是录事,也就是崔义玄的机要秘书,所以得以接触了不少信息。   “哦!”贾平安很平静。   “兄长,房遗爱还和荆王家交往密切。”   “哦!”   “兄长,荆王的女儿嫁给了房遗爱的兄弟房遗则。荆王的王妃乃是裴寂的女儿……他的母妃乃是吴郡莫氏……”   这特娘的就是一个蜘蛛网,通过联姻把自家的关系网拉的到处都是。   这便是世家门阀的手段。   曹英雄看了明静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某担心你。”   “担心某作甚?”贾平安觉得莫名其妙的。   曹英雄暧昧一笑,“兄长和高阳公主……那房遗爱若是暴起。”   这货……   贾平安淡淡的道:“安心。另外,此事你别管。”   房遗爱为啥要卷进这件事里来,贾平安一直不明白。   有人说是高阳的蛊惑。   扯淡!   后世人得以对照多种历史记载,掀翻了新唐书中的许多事儿。   比如说高阳的事儿,辩机的事儿。   老欧阳凭借一己之力,把新唐书描述的让人懵逼。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也带着个人好恶,但绝没有老欧阳这般肆无忌惮。   那货为何要谋逆?   是李治对他不好?   李治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野心。   但他们为啥不去寻了旧主李泰?   人心太复杂,贾平安算不来。   他能把高阳拉出这个死局就已经不错了。   长孙无忌估摸着会恨死他。   “上午无事?”   “是啊!上午无事。”   “那就跟着某去钓鱼。”   曹英雄愕然。   这货想去青楼,可贾平安是他的恩主,敢拒绝回头就能收拾他。   贾平安收拢了渔具,随后乔装往明德门去了。   “兄长,你可还在禁足呢!”   “怕个屁!”   贾平安知晓这个禁足是李治想缓冲一下矛盾的产物,不可能会有人盯着自己。   一路到了护城河,贾平安寻了自己的钓位,却发现被人占了。   按照钓鱼的规矩,我的窝就是我的窝,我每天打窝花了多少东西?都特娘的和那些鱼有感情了,你凭什么占?   而且这个窝点贾平安还辛苦的拉了几块石板过来当做是凳子,谁敢占据?   “中了!”   这人带着个斗笠,一提竿就是一条大鱼。   卧槽!   贾平安忍无可忍,回身对曹英雄说道:“你先回去。”   他狞笑的模样有些吓人,曹英雄说道:“兄长要动手?那某当先锋。”   “滚蛋!”   钓鱼人打架历来都是一对一,谁叫帮手谁软蛋!   等曹英雄一走,贾平安就下去,伸手拍拍这人的肩膀,冷笑道:“兄弟,占了别人的窝,上了别人的鱼,觉着得意吧?”   左侧一个男子逼了过来,徐小鱼马上拦截。   贾平安眼角瞥了一下,好像是熟人,“熟人某就给你个面子……”   被徐小鱼拦住的竟然是沈丘。   这厮不是头号保镖吗?   贾平安笑道:“老沈来钓鱼啊!”   沈丘脸颊颤抖,然后平静的看着他。   这货怎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呢?   贾平安一回头……   带着斗笠,穿着便服的李治正在给大鱼解钩。   卧槽!   贾平安傻眼了。   “陛……兄!”   比胸?   李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古怪,他微笑道:“今日休假?”   朕让你禁足三日,可才第一天你就拎着鱼竿来到了护城河边,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一怔,熟练的接过大鱼,然后两下就把鱼钩解了下来,“这鱼回头能做个鱼头豆腐,美味。”   “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个厨房圣手。”   这话是讥讽?   贾平安脸皮厚,不在意。   现在回家……既然都被皇帝抓了现形,那就坦荡些吧。   贾平安把家伙事摆好,打窝,然后下钩。   “打多了。”李治明显不是初哥,只是不知他在哪学会的钓鱼。   “不多啊!”贾平安是半个老鸟,“打少了无用。”   咦!   宫中有水景,李治莫不是在皇宫中练就的钓鱼手段?   “那些地方喂鱼喂的厉害,鱼不肯吃钩。”   前世他去鱼塘边钓鱼,那鱼老是不肯吃钩,换了几种饵料也无济于事。   他还纳闷,觉得自己的水平下降了。   直至一次他大清早就赶去,才看到塘主在喂鱼。   娘的,鱼都吃饱了,怎么吃钩?   奸商!   而李治明显就不知道这个道理。   晚些……   “中了!”   “又中了!哈哈哈哈!”   李治木然看着贾平安频频起竿,而自己……涛声依旧。   “咳咳!”   沈丘干咳。   贾平安依旧不搭理。   “咳咳!”   “你嗓子发炎了。”贾平安给他下了诊断。   至于让窝,那是不可能的。   在钓鱼人的眼中,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别想让我退出打好的窝子。   李治不信邪,换了个地方,可……   “中!”   好不容易中了一条,李治欢喜的不行。   “是老鳖!”   一条老鳖被提溜了起来,载浮载沉。   这太欺负人了吧?   李治黑着脸,摸出了小刀,准备把鱼线割断。   “别啊!”   贾平安眼睛都亮了,“好东西!”   他接过鱼竿,几下把老鳖弄上来。   “这地方少见老鳖。”   运气啊!   贾平安把鱼获拉过来,“兄长,交换?”   李治有些好奇,“你拿了老鳖去作甚?”   “红烧,大补啊!”   后世你去寻野生的老鳖,难度太高。   “小鱼!”   贾平安叫徐小鱼弄了个草兜子,把老鳖放进去。   “兄长且钓着,某先回去了。”   有一条老鳖在手,那些鱼算个什么?   “等等。”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的手艺,“我去看看。”   贾平安麻爪了。   皇帝去贾家,这要如何招待?   可他却不能拒绝。   于是一行人就往道德坊去了。   “见过武阳伯。”   姜融谄媚的姿态让李治不禁有些不满。   这便是坊正?   看看那丑恶的嘴脸。   等姜融深吸一口气时,李治就越发的不解了。   “这人为何这般陶醉的吸气?”   “他……有毛病。”贾平安不能说姜融是在吸欧气,否则迷信的李治定然会下令把他弄出长安城。   到了贾家,曹二不知道如何弄老鳖,也很好奇老鳖这玩意儿怎么吃。   贾平安宰杀了老鳖,随后破开斩断。   “这东西……”   李治偷得浮生半日闲,本想钓鱼,可现在却想看看贾平安怎么弄老鳖。   “这东西看看就好,如何能吃?”   李治批判了贾平安这等拿着东西就能进厨房的饕餮本性。   “呵呵!”   贾平安只是呵呵一笑。   砂锅炖老鳖,加些料进去。随后就是等。   厨房里,曹二被赶了出去,只有李治、贾平安,外加一个沈丘在。   小炉子火力旺,哪怕是斜盖着盖子,盖子依旧被顶起来,再落下去,吧嗒作响。   李治问道:“为何要让产婆带面纱?”   这是医官们不解的一件事。   “有人有病,若是不加以遮拦,他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就能传播疾病。”   他担心的是肺结核。   李弘那倒霉孩子不知道何时中的招,结果英年早逝。   “这话怕是有些偏颇吧!”沈丘说道:“咱在宫中多年,那些生病的也见过不少,面对面都无所谓……”   “你可知疾病分为多少种类?”贾平安真心不想解释,但不解释李治会认为他在忽悠,“你可知晓那些传染病是如何传播的?”   呃!   沈丘摇头,很实诚。   “肺痨你可知是如何传染的?”   沈丘笑道:“难道带着面纱就能防备肺痨?”   “当然!”   贾平安说的很笃定。   沈丘默然。   这是蔑视之意。   贾平安一笑了之。   和这等人说道理没啥用,只会让你白费口舌。   在等待甲鱼做好的过程中,李治想去道德坊里微服私访一番。   贾平安就带着他去了猪圈。   那些猪仔已经变成了大猪,看着活蹦乱跳的。   宋不出看到家主带人来视察猪圈,激动的道:“郎君,这些豕如今越发的肥壮了,每日吃的多,拉的多……”   李治满头黑线。   “看到郎君来了,这些豕也分外的激动……”   这货是去哪学的这些?   贾平安无语。   “豕肉不能吃吧。”李治觉得贾平安越发的偏了。   “割了就能吃。”   “割了何意?”   就是……   “去势。”   沈丘闻言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些豕都差不多了,哪日便宰杀一头。”   红烧肉、回锅肉、排骨、爆炒猪肝肥肠……   李治只是笑了笑。   晚些回去,甲鱼好了。   贾平安先吃为敬。   李治见他眯眼,就问道:“如何?”   “糯,喷香!”   李治吃了一块。   ……   回到宫中,李治去看望了李弘。   “这孩子是个听话的,晚上闹的少。”   奶娘很是稀罕这个皇子的安静。   李治凑过去看了看,见孩子嫩白,就伸手摸摸他的脸蛋。   武媚依旧在养着。   李治顺带看了看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准备回去。   武媚听到了打嗝的声音。   皇帝吃东西是有数了,为了不失仪,基本上是八分饱,否则你在臣子的面前打嗝,或是肠胃不舒服,那就难堪了。   “陛下吃了什么?”   李治笑道:“今日朕出去,正好遇到了贾平安,他非得拉着朕去他家吃饭……”   小老弟……   不对,皇帝怎么说的和串门似的?   “他弄了个什么老鳖汤,那味道不错。”   武媚笑了笑,“可见是个好客的。”   “是啊!”   李治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去钓鱼。   晚些出去,王忠良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已经看到了。   王皇后带着陈王李忠浩荡而来。   “见过阿耶。”   大唐皇子和公主叫皇帝阿耶的居多,什么父皇……那是戏精上身。   “可是有事?”   王皇后福身,“陛下,陈王方才作了一首诗,颇为不错,还说要请陛下指点。”   她拿出一张纸来,李治接过看了看,夸赞了李忠几句,随后散去。   回到自己的地方,长孙无忌求见。   “这是约好的?”   李治笑了起来。   王忠良却觉得脊背发寒。   长孙无忌一来,果然就是为了太子之事。   “此事朕也思虑颇多。”李治抬头,眼中有依赖之色,“不过舅舅为朕打算,朕如何不知……”   这一年来,李治和长孙无忌表面和平,暗地里却有不少矛盾,关系有些僵。   长孙无忌担心的就是和外甥的关系僵了,见他依旧露出了依赖的模样,不禁心软了些,“治理国家要靠老臣,雉奴你还年轻,外间之事老臣挡着,以后等你渐渐熟悉了政事,老臣自然会退下去……”   “舅舅这般辛劳……来人。”   “陛下!”   李治吩咐道:“去叫几个医官来。”   晚些医官们来了,贾平安指着长孙无忌说道:“为舅舅诊治一番。”   几个医官轮番上阵。   “陛下,长孙相公的身子颇好,就和三十岁时差不多。”   李治欢喜的道:“舅舅身体康健,这便是朕的福分,赏!”   几个医官得了重赏,李治喜滋滋的道:“舅舅只管回去,太子……就如此吧。”   从给长孙无忌看病开始,到随口就同意了太子之事,这和一家子商量事情没啥区别。   等长孙无忌走后,李治缓缓收了笑容,淡淡的道:“从此刻起,宫中加强戒备。”   “奴婢领命。”沈丘的声音飘忽着。   李治回身负手,“告诉郑远东,那事该动了。”   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红光满面的模样引得人夸赞不已,“相公这是年轻了十年了啊!”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只望为大唐再看守十年,如此便功德圆满了。”   坐下后,郑远东来了。   “相公,先前有一份奏疏,某看不对劲,就扣了下来。”   “哦,老夫看看。”长孙无忌接过奏疏,“让百骑监管长安治安?”   郑远东平静的道:“某见到这份奏疏,就觉着……百骑监管长安治安……陛下知道的太多了……另外,百骑得了这个职权,若是下手狠辣。”   长孙无忌闭眼,良久说道:“太子之事陛下点头了。”   他没说什么,但郑远东心领神会的道:“如此某便去和他们说,百骑之事让它过。”   长孙无忌点点头,等郑远东出去后,他笑了起来:“一物换一物,皇帝孩子气十足。”   ……   “说是要册封太子了。”   贾平安三日‘假期’结束,一回来就得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包东觉得贾平安该紧张,甚至是愤怒。   “武阳伯,以后的事说不准呢!”   贾平安和武媚以姐弟相称,李忠成了太子,也就意味着武媚的路断了,以后能保住自己和孩子不被清算就是祖坟冒青烟。   可!   贾平安皱眉道:“做事去!”   包东觉得武阳伯这是恼怒了。   可贾平安压根没在意。   “武阳伯,有高丽的消息。”   自从百骑的人撒的满世界之后开始,每日百骑统领就要查看各方消息,及时禀告给朝中。   贾平安接过消息看了一眼,“泉盖苏文令贵人伏地,踩踏其登马……这跋扈的……”   用权贵来充当上马石,换做是大唐,昏君的呼喊声定然甚嚣尘上。   “泉盖苏文声称大唐不足虑,高丽以十年为期,定将一扫大唐。”   呵呵!   这个牛笔吹的格外的清新脱俗。   “报给朝中。”   这等色厉内荏的话,朝中的那些老狐狸们压根不会当回事。   “老邵呢?”   贾平安发现有些奇怪。   “莫不是病了?”   没了邵鹏,贾平安有些不适应。   “邵中官今日没来。”包东也不习惯,觉得自己的煮茶手艺算是白瞎了。   “武阳伯,宫中来人。”   贾平安起身出去,见王忠良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一个贾平安很熟悉的人。   明静!   明静此刻作男儿打扮,绝色女子作男儿打扮,看得包东傻眼了,“这不是……”   “闭嘴!”   贾平安喝住了他,然后拱手道:“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说道:“陛下吩咐。”   众人站好。   “从今日起,百骑监察长安治安,武阳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的道:“臣死而后已!”   李治竟然能把这个权利弄到百骑来,这分明就是在布局。   长孙无忌不知道外甥在盯着他,只等机会一到……   这个权利到了百骑这里,长安的许多事儿都瞒不过李治,更要命的是……   “可能抓人?”   贾平安的问题让王忠良赞道:“果然是武阳伯,陛下说你定然会问,抓!”   这是大唐版本的锦衣卫啊!   但现在是门阀世家当世,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百骑不可能学了锦衣卫那种做派去抓捕高官权贵。   但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   百骑有这个职权,世家门阀的身上就多了一枚钉子。   干得漂亮!   王忠良回身介绍道:“这是明静,身手不错,以后在百骑……武阳伯,做事要有商有量的才好。”   ——这位就是来监督你的!   “邵中官呢?”   这个问题不该问,犯忌讳。   但贾平安还是问了。   他可以和老油条般的滑不留手,但当自己的朋友出事时,他会浑身炸毛。   王忠良皱眉看着他,“此事你不该问。”   淦!   贾平安想比个中指。   此刻的宫中,邵鹏跪在殿前。   他从凌晨一直跪到了现在。   汗水密布在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听到了轻柔的脚步声。   “陛下。”有人低声说着。   脚步声近前。   邵鹏低头,“奴婢有罪。”   李治冷冷的道:“你在百骑和唐旭联手糊弄朕!”   邵鹏心中一冷,“奴婢万万不敢!”   他知道,自己和唐旭,后来和贾平安走的太近的事儿发作了。   “还一起去青楼!”   所谓三大铁,邵鹏就犯了其中的一个。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奴婢万死!”   邵鹏俯首。   五体投地。   李治抬头,“武媚那边缺人。”   邵鹏心中一喜。   “你便去她那边。”李治淡淡的道:“若是再有不妥,死不足惜!”   死里逃生的邵鹏瞬息脊背汗湿。 第342章 尔虞我诈,明中官   邵鹏被带到了武媚那里。   武媚还在产后的调养中。   他站在寝宫外,张天下看了他一眼,进去禀告。   晚些,张天下出来。   “昭仪说……”   周山象就站在寝宫门内盯着邵鹏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眼神都没错过。   邵鹏束手而立。   “你原先在百骑为陛下效力,犯错之后,昭仪听闻你与武阳伯颇为亲密……”   邵鹏这才知晓自己为何能逃过这一劫。   王皇后和萧淑妃在宫中闹腾了几年,宫中但凡有些前途的都站队了,武媚作为后来人寻不到几个心腹。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宫外。   邵鹏这些年一直在百骑,相对而言很是可靠。   “昭仪从陛下那边救下了你。”   “奴婢多谢昭仪。”   张天下拱手,“此后还请邵中官多看顾。”   邵鹏一怔,“咱哪敢?”   他不敢相信……   里面传来了武媚的声音,“阿弟说你是个忠心耿耿的,好生做。”   邵鹏没想到……   他是戴罪之人,来到武媚这里最多是打杂。   可没想到武媚竟然把一宫之人都交给他管理,这份信任,这份恩情,让他毫不犹豫的跪下,“奴婢……”   无需更多的语言,滴落的泪水证明了邵鹏的感激。   里面的武媚坐在床上,周山象进来,低声道:“邵鹏落泪,感激零涕。”   武媚笑道:“平安曾和我说,邵鹏此人颇为可靠,重情义!我就是看中了他的重情义!”   情义她能不断的施给邵鹏,无需多久,这人就能对她死心塌地。   她突然问道:“百骑换了谁去监控?”   周山象说道:“不知。”   “希望不是一个让平安挠头的。”   ……   值房里。   明静看着贾平安。   程达觉得气氛不对。   他没有参与审讯明静,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当初到火药作坊偷东西,引得贾平安和兵部大闹一场的罪魁祸首。   但他觉得明静看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   不是什么审视,而是恼怒。   某在这里不对吧?   程达难得的醒悟了,起身道:“某肚子疼。”   等程达屎遁后,明静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我去了贾家,你敞开书房让我进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看穿了我。”   贾平安笑了笑,“你骗了某!”   明静神色微变,“你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书房,任由她去看新学的书籍。那些书籍在外界压根就没有,你为何给我看?”   “因为你长得美。”贾平安笑的很邪恶。   明静不禁想起了自己被阿福抓烂了胸衣的事儿,可贾平安当时就一个评价:好小!   这人说谎不打草稿。   “你何时察觉到了我不妥?”明静真的不明白,“若非如此,我会一直在贾家待着,而不是来百骑和一群男人厮混。”   李治想弄清新学的底细,让明静来卧底,这事儿无需解释。但贾师傅何等人,明静这等身手的人他只是随意招揽,竟然就拉回了家中。   这也太不值钱了吧?   呵呵!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高估了自己,“火药作坊乃是大唐的要地,兵部在那里看守严密,可你当日进去时,百骑那两个轮值的却恰好不在……你以为某执掌百骑是空架子吗?”   明静面色微冷,想起了那时候贾平安的模样,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身手颇为震惊。   原来都是假的!   那一切只是贾平安的忽悠。   贾平安见她怒了,就笑了起来,“能让百骑作为内应……那也就罢了,某想试探一番,就把你拐到了贾家,若你真是女冠,那你不该进某的书房。可你却进了。拿着书看的毫无忌讳,唯一的解释……”   他看着明静,“你奉命而来,其中一个任务就是看看新学有什么,所以某知无不言。”   明静想起自己当时翻看贾平安编写的书时是那么的容易,当时她还以为贾平安是被自己的美色迷住了。   “你在骗我!”女人哄骗男人,觉得志得意满,可最终却得知男人一直在看自己演戏,那种感觉……   太羞耻了!   “某提醒过你!”   “何时?”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女人自作聪明,“某说心不静当出世。在红尘中修炼的不是高人,就是心不诚。你……心诚吗?后来你问某为何滞留红尘,某说某喜欢红尘……这是在告诉你,某知道你不是方外人,你在红尘不是打滚,而是……你本是红尘中人。”   “那你以为我是谁的人?”明静觉得自己被贾平安看穿了,浑身上下赤果果的。   “呵呵。”   贾平安怎会不知,当时他弄了铜钱骗局,本想让明静去,随后她自然会告诉李治。   可当时明静不去,于是贾平安派出了鸿雁。   这便是缘!   明静叹息一声,“你就没有垂涎过我的美色?”   “你是绝色。”贾平安觉得这妹纸自视甚高,“可某见过更美的女人。”   ——不管是长腿妹子还是娃娃脸,都能碾压了明静。   明静起身,“从今日起,你我要携手共进了。”   贾平安伸手。   明静皱眉,“你想作甚?”   贾平安说道:“携手共进。”   明静:“……”   贾平安起身,“不想握手?”   明静突然爆发了,“凭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被贾平安给压制了,觉得憋屈。   但这是装的!   若是她这般容易崩溃的话,李治怎么可能让她来百骑。   所以……   贾平安笑了笑,“你莫要垂涎某的男色。”   他洒然出去。   “呸!”   明静想起了贾平安说的臭皮囊,不禁摸摸嫩脸,“说什么见过比我更出色的女子,谁?”   ……   “武阳伯!”   苏荷见到贾平安,就像是想到了金主。   “采花去了?”贾平安接过小背篓,见里面有半篓花。   “是呀!”苏荷拿出一朵花递过去,“你闻闻,可香?”   贾平安嗅了一下,“香。”   “可等到了秋季,就见不到花了。”   苏荷的凶看着规矩了些。   “要不……”贾平安拈着花,“人花如何?”   “什么人花?”苏荷不解。   贾平安笑了笑,“采蘑菇也行。”   苏荷和他并肩而行,“先前有人来了感业寺,寻我问话,一直问明空在感业寺的事,还问了你和明空……”   这是要埋人!   “后来我寻机就出来了,她还在寺里面。”   苏荷很是坦然。   “你在禁苑里再转悠半个时辰,某去看看。”   贾平安进了感业寺,就看到了蔡艳。   “蔡艳!”   蔡艳正在和几个女尼说话,闻言回身。   “武阳伯!”蔡艳笑道:“倒是巧遇了。”   “你来作甚?”贾平安漫不经心的进去。   他仔细看了周围的人,三个是先帝的嫔妃,两个是感业寺的女尼。   蔡艳摆摆手,五个女尼散去。   “这里乃是先帝嫔妃的居所,皇后很是关切,令我来此查看食宿。”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贾平安微笑道:“某若是问出不是呢?”   这是要打脸的意思。   蔡艳变色,“你想作甚?皇后有权过问这里。”   贾平安冷笑道:“可某是陛下特许巡查感业寺之人!你平日里不来,偏生最近来,是为了寻武昭仪的错处吧。皇后为了寻武昭仪的错处也是辛苦了,你说某去告诉了陛下,陛下会如何?”   皇帝会暴怒!   这是先帝的地方,是你一个儿媳妇能过问的吗?   你过问补给也就够了,派蔡艳去问武媚的错处是几个意思?   蔡艳变色,但依旧倨傲,“你尽可去。”   “陈王还不是太子。”   陈王的册封仪式还没举行,在此之前,李治随时能中止了此事。   “你在威胁皇后?”   蔡艳抬头,眼神凶狠。   “不行?”贾平安回身准备回去。   皇后和阿姐已经成了死对头,贾平安连面子都无需给。   蔡艳也才将想到这个,她下意识的抓去。   这一下抓到了贾平安的袖子,贾平安挥手,蔡艳被带了一下,踉跄着冲了过去。   扶我一把!   她踉踉跄跄的过去,伸手乱抓。   可贾平安无视了她。   抓!   抓!   蔡艳一把抓住了东西,顿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然后奋力……   嗤!   蔡艳稳住了,见自家抓到的竟然是裤子。   裤子被她抓烂了些,露出了里面的小腿。   “啊!”   被抓的是不放心跟着来的苏荷,她下意识的一腿。   呯!   蔡艳松手扑街。   苏荷的腿真白!   贾师傅义正辞严的道:“过来躲着。”   苏荷下意识的躲在他的身后。   蔡艳起身,苏荷怒道:“你为何抓我的裤子!”   蔡艳没搭理她,“我错了。”   她对贾平安低头了。   “某为何要原谅你?”   贾平安在盘算着皇后的意思。   “你要如何?”蔡艳抬头,涨红着脸问道。   “叫爸爸。”   贾平安觉得皇后是膨胀了。   蔡艳犹豫了一下,“爸爸。”   爸爸是何意思?   蔡艳不解。   但她觉得定然是羞辱。   贾平安摆摆手,蔡艳怒道:“回头让你好看!”   贾平安一脚。   他发誓自己只是随意的一脚。   在王皇后和阿姐彻底成了对手后,他无需对王皇后那边的人敷衍,所以很是随意。   这一脚踢到了蔡艳的屁股。   蔡艳羞红了脸,“无耻!”   贾平安龇牙。   蔡艳跑了。   “哎呀!可算是走了,不然我还不敢出来。”   苏荷一只手捏着裤子撕开的两边,一手抓着贾平安的衣袖,“武阳伯,皇后回头会不会发火?”   “她肯定会发火。”   “为啥?”   “因为她没男人!”   “没男人为何要发火?”   “火气大。”   “可我为何没火气?”   “因为你喜欢吃肉。”   ……   郑远东出了长孙无忌的值房,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进了房间后,他坐下,闭上眼睛。   他身体看似安静了下来,可右手却在拨动着手串。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门外进来的依旧是那个白胖的内侍。   “告诉陛下,陈王册封太子之事他们志在必得,皇后那边……柳奭对长孙无忌低头了,昨日才将在家中宴请了长孙无忌。”   内侍问道:“可有对陛下的话?”   “有,长孙无忌说陛下终究还是稚嫩,竟然用给陈王册封来交换百骑监察长安城中的治安之责。”   “另外,某有一事不明。”   郑远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疑惑,“长孙无忌为何一直盯着高阳公主?李道宗、执失思力为何也在其中?”   内侍摇头,“此等事你无需管。”   “不查清楚某心中不安。”郑远东说道:“前日某还听到长孙无忌提及了数名宗室……这些不弄清楚,谁知道他们在谋划着什么?”   内侍板着脸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郑远东垂眸,“某知道了。”   等内侍走后,郑远东悄然出去。   他去寻到了王琦。   “柴令武那边如何?”   郑远东漫不经心的问着。   王琦不喜欢郑远东,见到他总觉得自己要低一头,“柴令武最近经常和外面沟通,特别是房遗爱,还有薛万彻。”   “薛万彻……薛万彻不该。”   郑远东看着有些迷惑。   蠢货!   王琦找到了优越感,“那人蠢。”   电光火石间,郑远东发现了一件事。   在整个谋划中,房遗爱蠢,薛万彻蠢,荆王李元景更是个志大才疏的蠢货……   唯一有头脑的就是柴令武。   为何?   郑远东一路缓缓而行。   “救命!”   郑远东只觉得马儿一停,抬头时,就见一个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心中一个咯噔。   这是撞死人了?   可某的马速很慢啊!   郑远东还在懵逼,边上冲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扑在倒地男子的身上,翻他过来,嚎哭道:“老二,老二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另一个男子劈手就把郑远东从马背上揪了下来,“你撞死了人,走,去万年县!”   两个不良人过来,问清情况后,就带走了郑远东。   那两个男子架起倒地的男子,雇了一辆大车,缓缓回去。   “别装了。”   “武阳伯说要装得像,否则回去打断某的腿。”   “那就闭着眼睛。”   ……   郑远东被蒙上了双眼,堵住了嘴,等再度见到光明时,贾平安就在身前。   “听闻你给长孙无忌出主意,要弄死武昭仪?”   郑远东心中一个咯噔。   那不过是他随口的一个建议而已,顺着长孙无忌支持王皇后的口吻,给自己加分。   可……   贾平安竟然敢动私刑?   包东取了他嘴里的布团,郑远东喘息了几下,“你敢动私刑?”   “拿鞭子来。”   ……   “相公,郑先生被万年县拿了。”   长孙无忌得了消息后,不禁大怒,旋即令人找来了万年县县令朱浩。   “郑远东?”朱浩满头汗,“相公,下官得回去问问。”   他急匆匆的回去问了,再回来时,气得不行,“相公,万年县并没有拿了此人。”   “那他插翅飞了?”   长孙无忌大怒,一茶杯砸去。   呯!   朱浩额头破了,鲜血和茶水顺着流淌下来。   “去查!”   万年县县廨一阵鸡飞狗跳,不良人们全被拷打了一番,可依旧一无所获。   ……   “某真不知晓。”   郑远东被打的遍体鳞伤。   “不知道?”贾平安冷笑道:“动刑!”   郑远东觉得不妥,“此事不该百骑管!”   贾平安狞笑道:“百骑有监察长安治安之责,今日你撞伤了路人,随后逃逸,肇事逃逸你可知晓罪加一等?可你……”   他看了包东一眼。   包东怒道:“肇事逃逸也就是罢了,你竟然还打伤了百骑的人,胆大妄为,胆大包天,进了百骑还敢狡辩……”   没有的事啊!   这是……故意的!   郑远东本是聪慧之辈,想到自己的马速这般慢,哪里能撞伤人?   而且百骑来的也太快了些,更像是一个圈套。   是了!   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这是为武媚出气来了。   某该怎么办?   自报身份?   那他再也不能留在长孙无忌的身边了。   我是个卧底!   坚韧!   卧底能做到长孙无忌的心腹幕僚,这本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啊!”   皮鞭抽打在身上,郑远东不禁惨叫了起来。   “说!”   贾平安拿起皮鞭就抽。   郑远东明悟了。   贾平安这不是想问什么,而是要泄愤。   就算是长孙无忌出面,贾平安也能振振有词的说他郑远东肇事逃逸,还打伤了百骑的人,如此刑罚一番有错?   没错!   你好毒!   ……   李治后续才得到了消息。   “郑远东目前就在百骑,贾平安亲自动刑。”   沈丘觉得郑远东就是个倒霉催的,竟然遇到了贾平安。   “他怎么抓的郑远东?”   “说是郑远东撞了人,随后逃逸,百骑的人去抓捕被他打伤。”   李治捂额。   “郑远东再傻也不会逃逸,长孙无忌能轻易解决了此等事。贾平安……这是故意报复。”   不过这等事儿贾平安做的没错。   “你去一趟。”   沈丘问道:“用何理由?”   是啊!   郑远东是长孙无忌的幕僚,李治出手营救,这便是此地无银。   “如此,你夜里悄然去一趟,告诉郑远东安心。另外,把此事告知长孙无忌,他在明日会出手把郑远东弄出来。”   下衙了。   贾平安出了百骑,可转个圈,却带着包东绕到了另一边,从后门进去。   “你在值房里等着,别出来。等某一发信号,你就带着兄弟们冲出来。”   贾平安阴笑着,他先前令人给王琦那边传信,说郑远东就在百骑被拷打。   来吧。   来探望郑远东吧,看看这厮会否吐口,说出长孙无忌的那些秘密。   他也想看看百骑内部谁是内应。   上次明静在百骑的刑房轻松逃脱,贾平安就怀疑有内应。   后来知晓明静是李治的人后,他释然了。   可郑远东呢?   长孙无忌在百骑可有钉子?   挖出来!   贾师傅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就看到明静进来。   卧槽!   卧槽!   卧槽!   ……   晚安前书友们看看票夹,月票、推荐票,爵士来者不拒。 第343章 大唐不和亲   天色昏暗,明静进了百骑。   值夜人笑着迎上去,“这么晚了,明中官可是丢了东西?”   明静看了他一眼,“丢了一块金子,你去我值房找找。”   这可是难得的拍马屁机会,值夜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明静回身招手……   贾平安无比庆幸自己赶走了包东,否则现在大伙儿的眼珠子估摸着都保不住了。   他看到了谁?   娘的!   竟然是沈丘。   沈丘是李治的人,在这个时候,他来到了百骑和明静碰头。   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他们二人是奸细?   贾平安觉得不对。   若是奸细的话,沈丘不必暴露。   明静带着沈丘到了临时牢房的外面。   沈丘看着她……   明静知道这是要自己避开的意思,就消失在转角处。   可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杂物间里盯着这里。   大戏登台了啊!   这等顶级秘密让贾师傅激动不已。   “郑先生,咱沈丘。”   “沈中官……”   “安心,明早就能出去了。”   “好。”   沈丘犹豫了一下,“你可……”   你可泄密了吗?   郑远东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并无。某守口如瓶。”   “明白了。”   果然是一条好汉。   沈丘转身回去。   贾平安双腿交叉,盘坐了下去。他双手托腮,仔细回想着。   郑远东是李治的人!   这一点是板上钉钉了。   他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源源不断的把那边的消息传回去,让李治有了准备。   这是一个高级卧底。   长孙无忌若是知晓了,脊背汗湿的同时,保证会起兵造反。   所以李治才急匆匆的派了沈丘来。   李治有一套啊!   ……   “陛下,郑远东无恙,守口如瓶。”   “好。”   李治不知该喜该怒,起身去了武媚那边。   武媚抱着襁褓嘀咕着,烛光下看着多了些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武媚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李治。   “陛下。”   武媚想起身,李治说道:“你我夫妻,无需如此。”   夫妻!   武媚一怔,旋即笑道:“陛下可用饭了?”   “用了,宫中学了长安食堂做炒菜,终究没有那股子味道,不过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   “要不……臣妾让武阳伯弄个厨子进来?”   李治看了孩子一眼,坐在了武媚的对面,“这个倒也不必,若是要贪口腹之欲,朕有的是法子。暂且看看吧。”   刚才的一番交谈更像是民间夫妇的气氛。   武媚有些不安。   李治察觉到了,就放松了身体,惬意的说道:“你要知道,先帝当年子嗣不少,朕在其间压根就不起眼,不管是先帝还是诸位兄长,都没把朕放在眼里。”   这就是小透明!   武媚不知他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些。   难道是难受了?   “朕那时就想着何时能去食邑,如此就能避开诸位兄长。”   小透明被兄长们欺负了,只能躲避,这种心态武媚不喜欢。   她抬头道:“若是臣妾,定然要留在宫中,和那些兄长斗。”   这便是黄金圣斗士。   李治微笑着,“是啊!朕那时却软弱了些。”   帝王承认自己软弱……   武媚觉得这货莫不是要对自己动手了?   她看了李治一眼,身体因为生产的缘故还有些虚弱,但若是动手,她能在死之前把李治掐个半死。   “你何须如此。”   李治的眼中全是了然,当这个帝王露出了些本来面目时,怯弱只是个面具。   武媚豁然省悟,若李治怯弱,先帝再傻也不会把太子之位给他,哪怕给李恪都成。   这人竟然是扮猪吃虎?   武媚咬牙切齿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李治也笑了。   “陛下瞒的臣妾好苦。”   李治喜欢这个喜怒哀乐不加掩饰的女人,“朕登基以来颇为艰难,辗转腾挪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可前方依旧晦暗。朕不是昏君,不是庸君,你可明白?”   他伸出手去……   武媚抬头,眼中有兴奋之色。   她伸出手去。   李治握住了她的手,“跟随朕。”   武媚点头。   ……   贾平安回到家中,觉得自己真是见鬼了。   郑远东竟然是李治的人,那位皇帝的手段让人脊背发寒。   再想想连明静都是他的人,贾平安就心平气和了。   这位帝王手段高超,可对外却是一副怯弱的模样,这是在忽悠世家门阀。   第二天早上,长孙无忌那边派人来了。   “武阳伯厚爱,某必然有报。”   狼狈的郑远东拱手,一脸江湖再会的豪爽。   “呵呵!”   你这个死卧底!   明静叹道:“可惜了,若是能多留几日,说不得能问出些什么事来。”   呵呵!   贾平安依旧是呵呵。   明静被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就低头看看自己的凶。   “看哪呢?”   贾师傅一本正经的道:“包东他们可知晓你是女人。”   为了装作男人的模样,明静的凶被布带子勒的很平。   “血液不循环,不好。”   明静不解,“什么意思?”   贾平安指指手指头,“你用一根线勒一下手指,保持二十息。”   明静回去果真照做了。   看着肿大的手指头,感受着麻木,明静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登徒子!”   但她却有些迟疑。   要不要放松些?   “武阳伯,吐蕃的消息。”   明静赶紧出去,贾平安站在院子里接了消息,看她在摩挲着手指头,就建议道:“要松。”   这女人是皇帝的密探,他自然不会客气。   明静羞红了脸。   “吐蕃内乱,禄东赞斩杀大臣二人,残部三百余一路到了陇右,如今被带了回来。”   这算是一件大事。   消息进宫,李治马上召见了宰相们。   “禄东赞倒行逆施……”   柳奭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臣以为坐视最好。”   “……”   “禄东赞的使者来了。”   跟随着消息一起来的还有禄东赞的使者。   李治淡淡的道:“朕就不见他了。”   李勣理所当然的道:“乱臣贼子,陛下无需见他。”   大唐帝王的面子值钱,这等人还没资格觐见。   李治饶有兴致的拿着消息,“这里有人建言,说禄东赞此刻定然是要装忠心,弄不好还会为赞普请封。”   “禄东赞凶狠,装良善也就罢了,赞普年幼,为他请封……他的权臣怕是做不长。难道他不怕被清算?”   长孙无忌发话了。   作为政治斗争的老手,他知晓禄东赞若是软弱的下场,“此等建言无需理会。”   李治看了他一眼,“是武阳伯的建言。”   长孙无忌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难得的露出了凶光。   郑远东被百骑拿了去,一阵拷打遍体鳞伤,若非是他在谋划大事,非得要当朝弹劾贾平安。   “武阳伯……此等朝堂争斗,他不懂。”柳奭作为急先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李治笑了笑,“如此可看看。”   李勣淡淡的道:“武阳伯当初说了一句话,叫做有志不在年高,柳相觉着他不懂这些,自家可懂?”   老李一番话顶的柳奭想动手。   “英国公这是为了武阳伯而不论对错了。”柳奭一出口就是挑拨。   你李勣为了贾平安辩驳都没立场了。   李勣温和的说道:“拭目以待。”   老夫不和你哔哔,晚些你就等着被打脸吧。   柳奭冷笑。   李治比较喜欢这等场面,但李勣的战斗力明显不如许敬宗。   想到这里,他不禁深深的怀念着自己的心腹。   ……   禄东赞的使者一到长安就倒下了,郎中随即诊治,说是心力交瘁。   这得多大的压力?   想到禄东赞如今就在水深火热之中,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你说……这个使者为何而来?”明静身手了得,可对于外事却是一窍不通。   “不知。”   明静看着贾平安的背,恨不能一掌拍去!   “武阳伯,许尚书去见使者,陛下令你也跟着去。”   老许这个礼部尚书竟然亲自出动了?   贾平安回身,见明静举着手,就握了一下,“回头让兄弟们盯着使者。”   晚些,贾平安和许敬宗在礼部亲切会见了使者。   老许看着道貌岸然,一看就是上国君子的形象。   使者灰头土脸的,“国中有逆贼,赞普令大相扫荡,如今平息了。”   你继续编!   平息了才见鬼。   “赞普希望能得到大唐的册封,若是可以,愿意娶了大唐公主为妻。”   许敬宗问道:“赞普如今可还好?”   使者笑道:“好,大相每日教导赞普,其乐融融。”   这话说的比老夫还不要脸。   “册封之事再商议。”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柳奭的话他也知道,如今禄东赞果然为年幼的赞普求册封,柳奭的脸怕是保不住了。   “那些逆贼造反就用了赞普并无册封为由,吐蕃和大唐和平多年,大唐难道不想看到吐蕃百姓安居乐业?”   “当然想。”贾平安插话道:“大唐和吐蕃的关系源远流长,大唐希望吐蕃……”   一连串大唐人都没听过的外交辞令喷薄而出。   使者开始欢喜,可晚些一琢磨。   卧槽!   这番话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出去之后,许敬宗急匆匆的道:“赶紧回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柳奭的嘴脸。   晚些禀告时,许敬宗就盯着柳奭,“使者说希望陛下能册封赞普,并和亲。”   柳奭的脸瞬间就黑了。   但!   这无所谓。   老夫能忍下!   李勣不是那等追杀不放的人。   可他忘记了许敬宗。   “陛下,臣听闻有人说吐蕃求册封不可能,这是极大的误判。”   这话没错。   李治也觉得老许又长进了。   “赞普求册封,这便说明禄东赞并无篡位之意。若是按照那等判断……”奸臣许看着柳奭。   躲什么躲?   说的就是你!   “大唐会认为禄东赞将会篡位,如此吐蕃内部将会风起云涌,大唐可把吐蕃的威胁放在一边。如此,当吐蕃突然动手时,大唐猝不及防,吐谷浑可能保住?一旦被吐蕃得了吐谷浑,大唐的西北就要枕戈待旦了!”   他的声音渐渐锐利,“臣做雍州刺史时,管雍州之事。不懂就问,不懂就学,不敢耽误了陛下的重托……”   柳奭的脸黑了。   ——你柳奭不懂装懂个什么?不懂外交偏生要发言,差点误导了陛下,你该当何罪?   外交误判引发的后果有轻有重,柳奭这个算是重的。   他本想忽悠过去,可老许来了。   “陛下,臣……有罪。”   陈王为太子,柳奭就是太子党。他如今越发的珍惜羽毛,不肯被人看低。   可此刻却被迫低头了。   干得好。   李治随后宽容的原谅了他。   君臣‘其乐融融’。   长孙无忌看了在边上装老实的贾平安一眼,“陛下,禄东赞此举便是心虚,说明他并无篡位的能力,进而就能推算出吐蕃内部如今反对他的大有人在。如此,老臣以为,禄东赞将会妥协,以权臣之身统领吐蕃,随后吐蕃内乱将会渐渐平息。”   果然是长孙无忌!   历史上吐蕃的走势正是这样。   大唐开国聚集了一群经过磨砺的文官武将,在这个时期招惹大唐的异族都是自寻死路。   李治沉声道:“告诉使者,册封……可。”   既然禄东赞想妥协,大唐就给赞普一个头衔,如此还能让吐蕃人觉得自己屈居于大唐之下。   这就是心理战的雏形。   “和亲……”   刚说到和亲,装老实的贾平安拱手,“陛下,和亲……万万不可!”   “为何?”   现在真的没几个人把女人当回事,汉唐和亲,说白了就是把女人当做是工具。   工具人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和平该由男儿来博取,大唐的女人不该嫁给那些外藩人!”   柳奭寻到了机会,笑吟吟的道:“和亲之后,公主还能潜移默化的影响该国。”   贾平安振眉道:“为何不用大唐的刀枪去影响该国?”   柳奭冷笑道:“和亲古已有之……”   “可这是大唐!”   贾平安怒了,“突厥跋扈,兵临渭水,大唐可是靠着和亲换来了和平?非也!先帝卧薪尝胆,数载后大军出击,追亡逐北……”   李治握紧了双拳!   “高丽跋扈,不断侵袭东北,如今高丽蛰伏,可是靠着和亲?”贾平安近前一步,“非也!先帝领军征伐,大军逼迫之下,高丽低头。随后大唐不断袭扰,高丽苦不堪言,这才称臣。”   他认真的道:“这些与和亲可有关联?”   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大唐的荣耀当由大唐将士去夺取,而非靠着大唐女子的远嫁!”   轰隆!   柳奭只觉得脑袋里炸了一下,下意识的道:“荒谬,和亲可缓和两边的关系!”   “大唐的刀枪同样能如此!”贾平安从不觉得和亲有啥用。   哪怕是后世,欧洲诸国也喜欢和亲,但打起来依旧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什么亲戚……毛线!   和亲只是一种缓和的手段。   但大唐在此刻便是世界的中心,科技领先,各行各业都领先。   凭什么要去和亲?   贾平安强硬的和一块岩石一般,“和亲只会让异族觉着大唐软弱,而刀枪却能让他们清醒。”   “此事再议。”   李治云淡风轻的就把火气散了。   群臣出去。   殿外,柳奭冷笑道:“难道大唐能延绵征战?”   “为何不能?”贾平安说道:“不服,那便打!直至他们低头!和亲,大唐和吐蕃和亲可有用?先帝一驾崩,吐蕃就虎视眈眈,多半试探……不说旁的,若是吐谷浑强大,和亲可有用?吐谷浑会席卷了陇右。”   他很坚定的道:“在某看来,国与国之间并无什么情义,唯有的便是利益。和亲和亲,让大唐男儿的卵子都没了!”   柳奭指着他,面色涨红。   许敬宗笑道:“粗俗!”   但看他的模样,分明爽的不行。   ——柳奭,你的卵子呢?   长孙无忌默然。   宇文节默然。   连李勣都沉默着。   争斗便争斗,但在这等时候,争端就该丢在一边。   “男儿!”长孙无忌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飞扬。   这番话被带到了李治那里。   “男儿!”   李治说道:“大唐的荣耀当由大唐男儿来守护,而非女子!”   他沉吟着。   “陛下,卢国公等人求见。”   李治点头。   晚些程知节等人来了。   “陛下,武阳伯说大唐的荣耀该由大唐将士来守护,老臣深以为然。和亲之事……老臣以为当弃!”   程知节说的文绉绉的。   梁建方就直接一些,把衣裳拉开,露出了胸膛,“陛下,那些人动辄说什么和亲能让异族归心,可为何不让他们的女儿去?让女子远嫁为大唐牟利,老臣以为这是对大唐男儿的羞辱!若有不平,老臣愿意奋力厮杀,却不愿看着大唐女子和亲,丢人!”   程知节被这番话说的血气冲了起来,“陛下可是担心异族跋扈?老臣在此,万千将士在此,陛下可去问问那些将士,可惧异族吗?”   “大唐男儿,从不畏惧异族!”   “陛下!”   几个老将行礼。   这是逼迫皇帝做决断。   但李治却笑了起来。   “都以为朕会答应和亲?”   李治起身走了下来。   “卿等的拳拳之心朕尽知。”   李治看着这些老将,斩钉截铁的道:“告诉将士们,大唐……不和亲!”   ……   求票…………求票! 第344章 打是亲,骂是爱   直至到了武媚那里时,李治依旧还记得老将们兴奋的模样。   “和亲……哪怕朕是帝王。人说帝王无情无义,可朕也不喜见到宗室女人外嫁。”   李治坐在床边,看着襁褓中的李弘,嘴角微微翘起。   在那次谈话之后,李治渐渐把一些朝中的事儿告诉她。   “其实……女子并不喜外嫁外藩。”   武媚轻轻抱起襁褓,“臣妾听闻嫁到外藩的公主并不快活,可入乡随俗,也只能如此。”   “今日贾平安和柳奭发生争执,贾平安断定禄东赞不敢噬主,必然会为赞普求朕册封,柳奭却持相反姿态……”   武媚眼前一亮,“如何?”   “使者求册封,并求和亲。”   李治笑道:“许敬宗指责柳奭不懂装懂,误导朕。”   武媚叹道:“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是不少。”   “是啊!”李治说道:“宇文节最近态度暧昧……”   “陛下,此人不可靠。”武媚皱眉分析道:“宇文节臣妾记得当年曾把江夏王的私事告知先帝,被先帝倚重……他看似忠心耿耿,可先帝驾崩后,就靠拢了长孙无忌。此刻再想回来……陛下,这便是墙头草。”   李治颔首,“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如此,朕也不准备接纳他,便让他自生自灭。”   “陛下英明。”   “你那阿弟油滑,今日凑巧在朝堂之上,却不肯说话。直至谈及和亲,这才暴起,和柳奭争执不肯罢休。”   这个小子!   武媚的眉间多了狠色,李治不禁乐了,“后来李勣和许敬宗帮腔,压住了柳奭。可没想到随后老帅们却求见,直言和亲之非。朕也不想让宗室女远嫁,如此,便罢了和亲之事。”   “果真?”武媚挑眉。   “当然。”李治接过襁褓,“贾平安有句话深得朕意,和亲只会让异族觉着大唐软弱,而刀枪却能让他们清醒。”   武媚笑道:“这话提气,臣妾听了都觉着精神一振。”   李治看了边上的邵鹏一眼,“可还尽心?”   邵鹏脊背发寒。   “邵鹏做事还算是勤勉。”武媚起身,把李治送到了门边。   “回头朕再来。”李治回身,眉眼间看着多了温柔。   他走在宫中,想着的却是朝中之事。   “陛下,皇后在前面赏花。”   王忠良一溜烟跑来,带来了最新消息。   “绕过去!”   李治一行人从左侧绕了个圈子走了。   王皇后带着李忠在那里赏花,可却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怎地还没来?”   半个时辰后,王皇后被太阳晒的头发晕,“去看看。”   有人去打探,晚些回来,“皇后,陛下从边上走了。”   渣男!   王皇后怒了。   “去问问外面,太子之事何时能定下来。”   太子之事已经定下来了。   第二天朝中就议了此事,李治同意,长孙无忌等人点头,没有谁能阻拦。   于是择日册封后,东宫就多了新主人。   明静在观察贾平安。   “告诉雍州那边,大案子都要报上来,另外,咱们的人得去长安和万年两县询问每日的治安,要兄弟们敏锐些,发现有价值的消息就赶紧送来。”   贾平安把事情交代了下去,随即就无事可做了。   回身,他见明静在盯着自己,就摸摸脸,“虽然某长得俊美,可却不吃窝边草。”   明静问道:“太子立了,却不是武昭仪的孩子,你慌不慌?”   “某慌什么?”贾平安笑了笑,“谁是太子……某效忠的是陛下,太子和某有何关系?”   这话忠心的爆表了。   明静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可却看不到一点虚假。   ——别说是李忠,就连李弘哥都给他一个孝字。啥意思?就是让那小子别惦记着权力,一心孝顺父母。   明静纳闷了。   这人竟然真的不在意太子成了王皇后和小圈子的囊中物。   他难道就不怕死?   也不对,当时冲进道观抓捕她时,贾平安就被团团围住,活脱脱的一个怕死鬼。   男人果然是千变万化,能伸能屈。   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去。   明静想到了先前的话题,就问道:“窝边草是何意?”   “窝边草……就是同僚中的女人。”   这是说贾师傅对她没兴趣。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我稀罕你吗?”   贾平安打个哈哈就出去了。   可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郑远东。   郑远东见到贾平安就下意识的想躲,然后一想某没犯事儿,为啥要躲?   他微微昂首而来。   “有事?”贾平安手有些痒,心想趁着这个时候捶郑远东一顿,以后等长孙无忌倒台了,这笔账也没法算。   郑远东冷笑道:“恶贯满盈,小心后报。”   呵呵!   这个死卧底,竟然当众明志。   看看边上那几个想看八卦的官吏,他们巴不得贾平安和郑远东打起来。   随后郑远东就越发的得了长孙无忌等人的信任。   手段不错,可惜……   贾平安觉得郑远东就是个无名英雄。   理由……   李治是个颇有抱负的帝王,他在自家舅舅的身边埋了个暗线,等事情了结后,这个暗线自然不能在光明中行走。   卧底没有人权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飘来了这句话。   “上课了!”   人渣学生们依旧活力四射。   看看杨渊,拿着一张字帖看的如痴如醉,还伸手在虚空中模拟着笔画。   看看人渣滕,正在和尉迟循毓说着自己昨夜的丰功伟绩,那猥琐的模样,李治来了也认不得!   “上课了!”   贾平安用戒尺拍打了一下桌子。   众人肃然坐好。   李元婴甩了一下头发,“先生辛苦了。”   这个人渣,犯事后第一个甩锅。   “今日说说天文。”   天文课贾平安上的天马行空。   “……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桂花树……”   逆反少年杨彦举手,“先生,可祖辈相传月亮上就有桂花树,天气好了还能看见。”   咻!   粉笔飞了下来,在杨彦的额头上断成两截。   “某教过你等什么?植物要活下去,必须有严苛的条件。”   杨渊争辩道:“可谁知道月亮上能否活桂花树?说不定上面和咱们这里一样。”   人渣学生们都在看热闹。   贾平安冷笑道:“可月亮距离咱们这里何止千万里,千万里之外的桂花树还能让你等看见……特娘的,那得多大?那不是桂花树,是树妖!”   呯!   杨渊拍了一下脑门,“是呀!若是能看到桂花树,那得多大?”   人渣们惊叹,“果然是先生,一针见血啊!”   一群人渣蠢货!贾平安继续讲课。   “太阳是世间的神灵,没有太阳,就没有生命。太阳上有什么?为何能持续发光发热……”   这是今日的课外作业。   “下课!”   贾平安把教科书夹在腋下出去,见郝米在外面跪坐着记录,就叹息一声。   李元婴跟出来,问道:“先生为何叹息?”   贾平安指着郝米说道:“旁人是寻机学习,和凿壁偷光一般的刻苦,可你等却是有了机会不好好学。”   人渣!   李元婴肃然起敬,“回头本王就借他几根蜡烛。”   贾平安加快了脚步。   “先生。”李元婴神色肃然,“先生,本王有危险。”   “什么危险?”贾平安觉得人渣滕这等人应当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人搭理的货色。   李元婴认真的道:“本王最近发现……被人跟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被人垂涎了吧,不错。”   李元婴摸摸自己的脸,才知道贾平安这话的意思。   “本王不好男风。”   贾平安事情多,摆摆手就走了。   李元婴回到了家中,蔡卡迎上来,低声道:“殿下,今日去采买的人,被人套话了。”   “套了什么话?”李元婴边走边问。   蔡卡跟在身侧,“问殿下喜欢什么,就是问吃喝玩乐这等事,特别问了殿下可喜欢……玩女人。”   淦!   李元婴仰头看着天空,“谁想弄本王?”   他感到了危机。   他就这么坐在书房里,往日兴致勃勃的新学教材也没了心情看。   他拿出一张纸……   ——半月前,有人问他可想玩男人!   一旦应了,名声臭大街。   ——十一日前,有人请他去青楼,席间套话,引导他对皇室不满。   这是挖坑!   ——八日前,有人送了歌姬。   这是送奸细!   ——五日前,有人跟踪他。   ——昨日,府外有人窥探。   ——今日,府中采买的仆役被套话。   这一步步逼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谁?”   贾平安教过排除法,李元婴一个个的排除……   “皇帝……不能,皇帝若是要弄我,只需我在食邑的臭名声就足够了,无需画蛇添足。”   他咬着笔杆思索着。   排除法是个好法子,他想到了第二个可能。   “本王在长安城中并无对头。”   他真心的没对头。   在宫中时他装无害,十一岁去了封邑后,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专门干些不大的坏事。   但那些事无伤大雅啊!   谁会因此而恨上他了?   所以他排除了仇家这个选项。   至于母亲那边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   是谁要动宗室子?   他额头冒汗了。   拿着毛笔的手在颤抖。   “本王都装傻了,为何还不肯放手?”   “是谁?”   能对宗室子动手的人,只有门阀!   而且必须要皇帝点头。   所以他们在收集李元婴的把柄。   也就是说……   “本王危险了。”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备马。”   “殿下还要出去?”   李元婴点头,惨笑道:“此去若是不妥,你等就各自散了吧。”   蔡卡呆滞了。   “殿下!”   他跪在书房外面,目送着李元婴出去,泣不成声。   这一去,滕王危矣!   晚些李元婴令人去百骑,邀请贾平安喝酒。   “武阳伯说没空。”   李元婴捂额,知晓自己并不值当贾平安冒险。   “告诉他,本王是他的学生。”   晚些,贾平安出了皇城。   “见过先生。”   贾平安不肯出来,就是因为不值当。   人渣滕遭遇了危机,这个属于意外。   贾平安到现在依旧不知道长孙无忌为何要那那些人来开刀。   那么就假想为威胁。   长孙无忌等人要拿宗室有威胁的人来开刀,其中高阳就是一个。   可高阳现在脱险了,此次行动的影响力骤然下降。   如此寻一个新人就成了长孙无忌的首要任务。   而看遍长安城,李元婴这个祸害就像是灯塔般的闪闪发光。   拿下李元婴对长孙无忌的名声有好处,堪称是为民除害。   如此,就弄他!   李元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可他没有帮手。   “先生,从半月前开始,就有人在诱惑本王玩男人,玩女人,还送奸细进家,诱惑家中仆役,收买消息,本王觉着……怕是不妙了。”   “是不妙了。”   这里是长安食堂。   伙计送上了茶水就离去。   “外面有人看守,武阳伯放心。”   “先生救我!”伙计一出去,李元婴就拱手求救。   这一次他并未自称本王。   “某的判断……”   贾平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盐放多了。   “是有人要弄你。”贾平安当然不会说出长孙无忌在背后操盘,李治默许这等格局,否则李元婴会被吓尿。   “谁?”李元婴问道。   “你知道了可有好处?”贾平安喝了一口茶,觉得李元婴失去了分寸感。   李元婴拱手,“多谢先生。”   可怎么自救?   李元婴仰头喝了茶水,然后拱手,“请先生救我。”   李元婴不是李治的打击目标,只是附带的。所以贾平安觉得这真的不是事:“要让陛下看到你的价值。”   “价值?”李元婴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你算账出色,皇室的产业也需要一个让人放心的账房。”   贾平安又交代了几句,随后离去。   “某没带钱,晚些你结账。”   李元婴坐在那里,良久,似笑非笑的道:“先生果然是洞若观火,只需几句话就知道了本王的困境。本王的价值……”   他起身,随即求见皇帝。   晚些他被带着进宫。   路上他不时看看左右,遇到美貌的宫女也会挑眉,却不敢逗弄。   内侍见了不禁摇头,暗骂一句人渣。   晚些见到了李治,李元婴跪下,“臣愿意为陛下算账。”   李治一怔,旋即笑了笑,“这是为何?”   李元婴说道:“臣原先愚钝,四处为祸,如今来到了长安,得了陛下的教诲,臣幡然醒悟了,要做一个对大唐有益的宗室。而臣所学不多,算账却还是不错……”   一旦成为了李治的账房,那便是自己人。   谁再想动他就不可能了。   先生果然是本王的救星!   这扫把星……分明就是反着来的。   李治沉吟着。   帝王沉吟,你就得表态。   别特娘的等着帝王来问你。   这是小透明李元婴的经验。   他抬头道:“臣从不交友,直至进了长安,这才有了些同窗。”   我绝对无害!   本事不大,还无害,只求富贵……   这等人就是天生的棋子。   皇帝,把俺上了吧。   不,是把俺弄上棋盘去吧。   李元婴光棍的让李治脸颊抽搐。   长孙无忌想连带李元婴一起弄了,他略微知道,不置可否。   可没想到这个宗室人渣竟然察觉了,并当机立断来投诚。   宗室……   他在宗室中的威望并不高。   想想,宗室里有李道宗这些名将在,他这个小年轻……若非是投胎技术好,若非是兄长们把自己作死了,他如今也和李元婴一般是个小透明。   所以他需要班底。   “你且回去。”   帝王要用人,定然要让他心中没底才行。   “陛下!”   ——皇帝不答应你就哭!   这是贾师傅给他的建议。   李治被他哭的肝疼。   “陛下啊!”   这嚎哭声悲怆,门外的内侍都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这是觉得朕驾崩了?   李治起身,“滚!”   “多谢陛下!”   李元婴狂喜。   李治觉得这个人渣变聪明了,就问道:“朕叫你滚,你为何高兴?”   李元婴说道:“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陛下骂臣,这便是爱!”   这人……   “这话谁说的?”   “武阳伯。”   李治摆摆手。   李元婴一路回家。   “殿下!”   蔡卡带着一家子仆役在等着坏消息,有人甚至准备了细软,一旦不对劲就拿出去存起来。   “准备酒菜。”   李元婴神色轻松。   蔡卡忍不住问道:“殿下,陛下那边如何说?”   一群仆役都眼巴巴的看着李元婴。   他笑了笑,“从明日起,本王就是宫中的账房了。”   蔡卡像是一愣,接着抽了自己一耳光,“上天保佑啊!老天开眼!”   他跪在地上冲着天空朝拜。   一个仆役起身就跑。   “张武,你跑什么?”   “要拉,哎哟!”   这人站在那里,双手捂住了臀部。   一阵不堪的声音后,脚边多了些东西。   “是银子!”   蔡卡冲过去拳打脚踢,“殿下对你如此,你竟然敢吞了银子!”   张武捂着屁股说道:“某没吞,只是塞了进去。”   “打!”   一阵暴打后,蔡卡气定神闲的去了书房。   李元婴把那张纸点燃了,灰烬用脚踩散。   “是先生救了本王。”   “武阳伯?”   李元婴点头,“那边要对付的不只是本王,若是此次寻不到去处,本王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武阳伯公侯万代!”蔡卡虔诚的祈祷着。   ……   看书没事儿就看看下面,推荐票那里显示有数,就投给大唐吧。 第345章 做好事的感觉真不错   明静的离去对于贾家来说波澜不惊,唯一欢喜的就是鸿雁。   “那女人看着不对路。”   鸿雁信誓旦旦的道:“有一次我见她从背后看郎君,那眼神和狼似的。”   杜贺唏嘘不已,“若是狼就好了,把郎君给吃了,某愿意减寿三月。”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郎君不是不睡女人,上次某问过,郎君说只是想精益求精。”   “这是何意?”杜贺不解。   王老二在军中是斥候,军中的荤段子多不胜数。   他看了懵懂的鸿雁一眼,“就是养腰子的意思。”   杜贺不禁摸摸腰子。   “先生可在?”   今日休沐,赵岩来了。   “先生,这是阿耶给的。”   赵岩拎着一只鸡来了。   晚些授课完毕吃饭。   正经吃的是炒菜……   “先生。”赵岩抬头,一脸纠结。   “少吃醋!”贾平安觉得这娃真的是奇葩一朵。   得了陈醋后,赵岩弄在了碗里,夹菜后就在醋里涮一下。   这让贾平安想起了后世东南沿海的习惯,吃海鲜时喜欢弄个醋碟。   还有西南的一些人,吃面吃米粉时,会往里面倒二两醋。   吃完饭,赵岩说了自己的困惑,“先生,某最近跟着阿耶做事,觉着大唐的赋税有些麻烦,租庸调,为何不合并呢?”   你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想法很好!”   赵岩不禁笑了,有些黑的脸上全是得意。   “但也很蠢!”   贾平安分析道:“若是把租庸调全数归于一项,用什么来计税?”   “丁口!”赵岩看来琢磨了许久。   “当初某让你去琢磨大唐赋税,你得了这个结论,初看不错,可却没寻到根源。”   这个才是贾平安悉心栽培的学生,许多从不对那些人渣学生说的观点,赵岩都有幸学了。   “大唐的隐户你可知晓?”   赵岩点头,“先生教导过,大唐的户数增长的太过诡异,一看就有人隐匿了户口。加上权贵、世家门阀隐匿的户数,实则大唐的赋税从未收齐过。”   “那你说说,若是按照丁口来收税,均田制下倒也便宜,可那些隐户怎么办?原先权贵世家还要拿出一部分田地的产出来缴纳赋税,可按照丁口交税,他们家中的隐户就是免税……大唐的赋税就会少了一大截。”   赵岩愕然,想了想后,“那为何不把那些隐户清理出来?”   “清理隐户……这是谁的天下?”   赵岩脱口而出,“世家门阀。”   这个观点深入人心,百姓一谈起什么博陵崔,什么清河崔就崇敬有加,而说到皇室就是一言难尽。   “如此,清理隐户就是从世家门阀的身上剥皮,你觉着能成吗?”   赵岩摇头,“怕是会打起来。”   “你能知道这个,某很欣慰。”   “先生,此事就不能解决吗?把赋税放进田地里呢?”赵岩很是郁郁。   这想法更激进。   “那会天下烽烟四起。”在门阀的时代,这样的政策就是寻死。   赵岩不死心的问道:“先生,若是能行呢?”   “人性本贪,那些拥有大量田地的地主会吃亏?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提高地租,把损失从佃农的身上拿回来。”   “他们不怕那些佃农造反吗?”   “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娃有责任心。   “这需要你去思索,某若是告诉了你……那也只是一家之言。记住了,一家之言不可信,做学问,要紧的是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赵岩冥思苦想……   良久,他抬头道:“先生,若是皇权强盛呢?那些世家门阀可会低头?”   这个手段……   “除非灭了。”   人都是逐利的,除非学黄巢,全给弄死了,否则威压只是扯淡。   “许多事要两手准备,一手硬,一手软……”   贾平安把这个思路教给他,随后去了猪圈。   “郎君,阿大如今越发的痴肥了,阿二经常被其它兄弟抢食,瘦了些……”   猪圈里,那些猪在呼呼大睡。   宋不出看来已经把这些猪都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了,到时宰杀,这厮会不会崩溃?   前世贾平安住的边上就有一家宠物店,大晚上差不多十二点了,他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哭。   那哭声堪称是哀痛欲绝,这个点都睡了,两侧的居民都默默的听着,不少人说那女人多半是喝多了。   结果第二天才知道,那女人的狗去了。那是陪伴她多年的狗,情同家人,随后哭了许久。   “阿大……”贾平安看着阿大,眼泪忍不住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但这是个大发明。   豕在大唐的地位很低,因为腥膻味重,所以被饲养在最脏的地方,和粪便泥土为伍。   这样的豕自然少人问津,也就是最贫困的人家才会吃。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些豕就是改善大唐百姓饮食结构的利器。   多吃肉才能强壮,这是动物的本能。   可牛肉不能吃,羊肉贵,吃什么肉?   贾平安回身,眼中全是得意。   吃猪肉!   第二天早上,他慢腾腾的出了道德坊。   这里距离皇城几乎是最远的直线距离,所以官吏不多。   不,是官员少,小吏多。   离皇城越远,房价就越便宜!   他依旧在马背上吃东西。   “武阳伯在马背上吃东西!”   前方有人在咋呼。   一旦被御史发现了,这便是现成的政绩。   贾平安不慌不忙的把剩下的肉饼吃了,拍拍手,前方出现了李默。   “李御史,少见。”   李默看看他……   食物呢?   边上那个举报的官员指着贾平安,“某刚才看到他吃饼。”   李默问道:“饼在何处?”   官员:“……”   “被他吃了。”   贾平安指指前方的天空,“某在那里画了一幅画,牛吃草。”   “那里空荡荡的,草呢?”   “草被牛吃了。”   “那牛呢?”   贾平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个官员,“牛吃完了草还留在那作甚?”   李默这般古板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平安指着那个官员,“某记住你了。”   那官员强硬的道:“那又如何?”   边上的小吏说道:“百骑如今能管长安治安。”   到时候贾平安给你挖一个坑,你跳还是不跳?   官员把脸一抹,打马就跑。   贾平安和李默并肩而行。   “陈欧去了辽东。”李默看着有些唏嘘。   “是啊!”   不过辽东那边过几年就热闹了。   “这几日有人说后宫有人狐媚……”   李默飘然而去。   老李,够意思啊!   所谓有人狐媚,不消说,指的就是武媚。   这是谁干的?   萧淑妃现在一心想弄死皇后,没工夫搭理阿姐。   王皇后觉着自己占据了上风,所以准备顺势收拾了阿姐。   到了百骑,明静已经到了。   “小明。”   贾平安很是亲切的道:“早饭吃了吗?”   “小明?”明静满头黑线,“吃了。”   “没吃的话,包东一般会多买一张饼。”   包东此刻就坐在台阶上,缓缓吃着自己的早饭。   这是个好人。   明静不禁为包东打了个好人的标签。   “听闻他煮茶好喝?”   呃!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吧,得分两面看。   “是啊!某不喝茶。”   你自己琢磨去。   “武阳伯,长安县遇到了麻烦。”   雷洪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太平坊有人家扩建,占据了小巷大半,车马无法通行……长安县去交涉,被呵斥。”   “被呵斥?”贾平安问道:“哪家的权贵?”   长安城的违建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这里多修一间屋子,那里往外扩建一些。   越靠近皇城,房价越贵的地方违建越多。   这让贾平安不禁想起拆迁前突击建房和突击种植树木等等手段。   这些手段都是后世玩剩下的,可再牛笔的违建,也不至于把道路都堵塞了吧。   “是皇后家的姻亲。”   程达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好言相劝就是了。”   皇后现在不同了,有了假子,假子还成功的成为了太子,威势惊人。   贾平安起身看着他们,皱眉道:“看看你们的模样,你等拿着钱粮,陛下的重托就在肩上,可你等却畏难不前,这是百骑?”   “可……那是皇后啊!”程达觉得皇后现在风头正劲,不该去触霉头,“违建到处都有。”   “可我百骑接到的却是这一处!”   贾平安起身,“叫些弟兄一起去。”   程达看着他,一跺脚,“罢了,某去!”   贾平安愕然,刚出去的包东也止步回身。   “看什么看?”程达有些羞恼,“某当年也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道:“下次吧。”   他带着人一路去了太平坊。   此刻曹英雄和一群小吏已经到了事发现场。   坊内有大道,一般是十字大道,把一个坊粗略划分为四块。但皇城正南方向的三十六坊却不同,只有东西两个坊门,而大道也只有一条,用于沟通东西两个坊门。至于南北方向,因为没有坊门,大道就没了。   至于起因,第一,南北无坊门,如此这三十六坊想干啥坏事,比如说有人伏兵谋逆,就得从东西两边绕出来,给了皇城戒备的时间。   其二就是风水迷信,所谓‘北出即损断地脉’,‘不欲开北街泄气,以冲城阙’。所谓北,就是这三十六坊的北方,若是开北门,就正对着皇城。   太平坊就只有一条大道沟通东西坊门,而其中多有小巷,称之为‘狭斜’。   狭斜的宽度有两米左右,但有人家却把围墙扩建了过来,占据大半巷子,剩下的空间仅余一人通过。   “别人家也违建,有本事就把别人家的全拆了,否则谁也别想动!”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站在巷子里,堵住了曹英雄一行。   曹英雄劝道:“何必如此呢!你这般做,街坊都敢怒不敢言,以后你家有个事谁也不会伸手,你说可是?”   另一头围着十余街坊,闻言都纷纷点头。   可管事却呸了曹英雄一口,“你便是爱嫖老鸨的曹英雄是吧,你和那扫把星狼狈为奸,这是想来欺负姜家?告诉你,做梦!”   擦!   众人震惊了。   爱嫖老鸨?   这口味奇葩的让人无语。   那些年轻女妓不香吗?   曹英雄抹去脸上的口水,木然道:“做人莫要过分。”   “一个录事罢了,也敢来姜家叫嚣?滚!”   管事挥手,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   权贵不法,在长安城已经成了痼疾,你要说直接弄,可那些门阀世家连皇帝都要慎重谨慎,你一个长安县敢做啥?   别说是长安县,就算是雍州刺史也不会去干这事儿。   老许当年做雍州刺史时,敢去砸了权贵们的碾硙,但却不敢去弄长安城中的权贵。   这是马蜂窝!   谁敢捅!   曹英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他想动手。   “曹录事,动不得,这是皇后家的姻亲。”   有小吏低声提醒着。   皇后要弄一个录事,那真是和伸脚踩死一只蚊子般的轻松。   “谁叫滚?”   曹英雄面露喜色,“兄长!”   甘妮娘!   他冲着管事比划了一个下流手势,“你再哔哔一个试试?”   管事个子有些矮,一边踮脚看,一边骂道:“贱狗奴,来姜家寻死呢!”   贾平安被十余百骑簇拥着来了。   闻言他笑了笑,“好胆色!”   有小吏欢喜的道:“是武阳伯!”   那管事气焰消散了些,回身示意仆役去通禀。   回过头,他就看到了拳头。   呯!   管事已经做好了和贾平安争论的准备,可没想到贾平安却不讲道理。   一阵暴打后,贾平安这才说道:“长安城违建的人家不少,但这等堵塞了狭斜的却是第一桩。”   他指指曹英雄,“长安县来人,好言相劝,你等不理也就是了,还特娘的吐唾沫。”   呯!   他一脚踩去,管事惨叫道:“救命!”   大门那里的仆役们在跃跃欲试。   王皇后得了个假子,假子成了太子,这便是暴富般的感觉。   看看这家人,膨胀的都没变了。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曹英雄见他面带煞气,赶紧介绍道:“武阳伯,这是姜家,他家家主姜超颇有些钱财,家族里做官的不少。”   这便是典型的依靠着家族发财的人家。   不做官,但有钱,有家族作为依靠,这等日子颇为潇洒。   那管事躺在躺地上叫喊道:“皇后饶不了你!”   撒比!   贾平安说道:“动手,拆了!”   “谁敢?”   一声厉喝后,姜超带着一群人出来了。   他三十余岁,保养的很是细嫩,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武阳伯!”   姜超拱手,“姜家做了何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贾平安指着违建的部分,“你家把狭斜都堵住了!怎地,你还觉着理直气壮?”   姜超冷笑道:“长安城中违建的多不胜数,为何寻姜家的麻烦?不就是你那阿姐在宫中野心勃勃,想寻皇后的错吗?今日某在此,你来拆了试试?”   膨胀了!   在贾平安的眼中,此刻的姜超已经膨胀成了个圆球。   他笑了笑,“百骑有监察管辖长安治安之责,长安县的官吏多次来劝告,可姜家依然如故,仗着皇后的威势不理不睬,还喝骂官吏,羞辱官吏……”   “谁羞辱官吏了?”姜超觉得这是污蔑。   曹英雄指指自己的脸,“你家管事都敢冲着某吐口水,难道不是羞辱?”   姜超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只是盯着贾平安,“你家阿姐生了皇子,可太子却没了机会,人心惶惶中,你这是来找茬……”   有这等猪队友,贾平安觉得王皇后倒台果真不冤。   王皇后最近膨胀的不行,在宫中给了阿姐极大的压力。   如此!   贾平安指着违建之处吩咐道:“拆了!”   “你敢?”   姜超怒目圆睁,回身喊道:“拦住他们!”   “打!”   贾平安只是一个字。   他左手扶着刀柄,双腿打开齐肩宽,似笑非笑的对姜超说道:“百骑办事,姜超,你拦一个试试?”   那些仆役缓缓上前。   贾平安举手。   包东喊道:“拔刀!”   呛啷!   横刀出鞘,寒光闪闪。   姜超被这气势一逼,竟然连退了几步,那些仆役顺势止步,不敢上前。   曹英雄喊道:“动手!”   有百骑顶在前面,曹英雄带来的人拿着工具就涌了过去。   嘭!   围墙倒下,灰尘弥漫。   姜超骂道:“都是死人吗?上去拦着!”   这不是什么违建之争,此刻变成了王皇后和武媚之争。   姜超若是怯了,王皇后能掐死他!   “动手!”   姜超咬牙冲了过来。   贾平安拔刀。   刀光闪过。   “啊!”   姜超只觉得头顶一凉,人就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他以为自己中刀了,可只有长发从头顶飘落。   这一刀从他的头顶掠过,恰到好处。   再往下一些,估摸着头皮不保。   贾平安把横刀搁在他的脖颈上,森然道:“贾某在西北,在北方杀人无算,你一个米虫也敢挑衅贾某的威严吗?”   长刀拖动,姜超畏惧到了极点,喊道:“不敢!不敢了!某不敢了!求武阳伯放某一条生路。”   “怯弱!”   贾平安收刀。   轰!   身后,那一段围墙全被弄倒了。   贾平安看看那些百姓,突然微微一笑。   做好事的感觉真不错。   ……   晚安! 第346章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明静的任务是接替邵鹏继续监督百骑。   为何要用一个女子来干这事儿?   因为李治能信得过的人就那么多。   “百骑原先就是护卫陛下,顺带干些不打眼的事。后来武阳伯来了,他去过西北和北方,几番建言,百骑就多了个去外藩收集消息的差使。”   程达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自己远远不如贾平安。   “此次多了管辖长安城治安之责,某以为不是为了那些打架斗殴的小事,而是为了盯着那些门阀,那些权贵,以及那些官员。”   毫无疑问,程达对这件事的分析堪称是敏锐。   “可那些门阀权贵不法不是稀罕事,百骑若是动手不留情,便是他们的仇人。到时候朝中一起弹劾霸气,事情就麻烦了。”   明静点头。“不过事情再难也得做,可用些手腕。”   程达笑道:“用手腕的话,武阳伯厉害,他这几年坑了不少人,让人欲哭无泪。”   “如此,我就拭目以待了。”   明静说道:“那姜家乃是皇后的姻亲,自家也不差,此次算是百骑的第一战,武阳伯去了,该如何应对?”   她对贾平安的了解就是在贾家的那几日,可那几日下来,贾平安却看穿了他,甚至连阿福都不待见她。   所以她需要再度了解贾平安。   程达也想给她留下个好印象,“这等事,自然是要强硬,武阳伯定然会让人堵住姜家的大门,令人拆了那里,随即把此事告知朝中……”   明静明白了,“皇后会请罪,如此,哪怕姜家和皇后再多的愤怒,也只能偃旗息鼓。”   “是。”程达习惯性的溜须拍马,“明中官果然睿智。”   “明中官。”   一个百骑急匆匆的进来。   明静记得他是跟着贾平安去的百骑,就问道:“可是拆了?姜家可曾咆哮?”   百骑抬头看了她一眼,“姜家羞辱了长安县的官吏,武阳伯出手教训了姜家的管事,随后姜超出来阻拦拆迁,武阳伯和他说道理,姜超悔不当初,于是就拆了违建。”   明静笑道:“果然是武阳伯,这手腕让我佩服。”   程达起身道:“百骑第一战,武阳伯出马果然告捷,回头去五香楼,某请客!”   明静:“……”   我是女人,去青楼……   这是谁嫖谁?   那百骑急匆匆的走了。   晚些再来一人,“有人看到姜家人请见皇后,说是被百骑欺凌惨了。”   明静惊讶的道:“武阳伯不是说道理吗?”   程达已经明白了,“怕是用刀子说的道理。”   老娘……   明静觉得自己要背锅了。   可一出去,就见回来的百骑兴奋异常,没去的都在嗷嗷叫,士气如虹啊!   这是明静对贾平安的第一次了解。   她咬牙切齿的,想把贾师傅给打残。   宫中。   “皇后,姜家叫人来传话,先前百骑去了太平坊姜家,打伤了多人。”   王皇后皱眉,“为何?”   “违建。”   “这等事用得着动手?”王皇后一拍案几,“贾平安这是在为那个贱人张目呢!那贱人这阵子胆怯了,可那扫把星却不肯罢休,这便寻了姜家的麻烦,走,寻武媚。”   王皇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武媚那里。   武媚依旧在养着。   “贱人,你那阿弟竟敢对王家的姻亲下手,可是你的指使?”   武媚先是一愣,然后就默然。   阿弟这是在为我出气吗?   “贱人,你狐媚惑主,迟早没有好下场!”   武媚抬头,“那姻亲可是有错?”   王皇后冷笑道:“有错也能动手?”   “打得好!”   王皇后懵了,“你说什么?”   阿弟为了她强硬出手,难道她要低头认错?   武媚起身,眼中多了厉色,“打得好!”   “你这个贱人!”   王皇后准备上前,邵鹏挡在了前方,“皇后,武昭仪才将生产。”   你要欺负坐月子的女人,小心皇帝寻你的麻烦。   而且……   “武阳伯在宫外,若是得知皇后欺凌武昭仪,下一次怕就不是姻亲了!”   这是威胁!   “贱狗奴!”王皇后挥手。   啪!   邵鹏挨了一巴掌,依旧平静的道:“皇后可还有事?”   干得漂亮!   武媚的眼中多了赞许之色。   “贱人,你等着。”   王皇后又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知道了此事,只问皇后一句,那姜家堵住了狭斜,并羞辱长安县官吏,阻拦百骑……这是为何?”   堵住狭斜!   王忠良重点说了这个。   你家亲戚违建把路都堵了,还羞辱官吏,这是想干啥?   “那……”   王皇后想说难道我家的姻亲就被贾平安给白打了?   可话到嘴边她一个激灵。   这样会不会嘚瑟过头了?   王忠良说道:“陛下还有事,皇后自回吧。”   王皇后咬牙切齿的回去,发誓要把那对姐弟弄死。   可贾平安此刻就在殿内。   “为何要动手?”李治看着奏疏问道。   当然是要给王皇后一巴掌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那姜家欺人太甚,长安县的官吏去劝说,被他家的管事吐了满脸唾沫,陛下没看到,那唾沫……”   “出去!”李治指指外面,被他的描述恶心坏了。   顺带对姜家的印象大坏。   贾平安知道皇帝想问什么。   不外乎要做个姿态呵斥他几句,免得长安城那些门阀权贵冲着百骑和他使劲。可贾平安一番话让他没了兴趣,晚些估摸着会寻人发火。   晚些,王忠良去了百骑,当众呵斥了明静。   和我啥关系?   明静懵逼。   背锅也不是这种背的吧?   “晚些五香楼,某请客!”   贾平安拍拍她的肩膀,“好兄弟,一被子!”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我去青楼作甚?”   “你不去青楼,兄弟们会疏远你,到时候你想问个话也不尽不实……”   “无耻!”明静真想一掌拍死他!   “明中官。”包东进来了,他知道明静的根底,所以一脸便秘的模样。   “何事?”   包东说道:“有兄弟说想和明中官比试一番。”   “比试什么?”明静正想教训几个人来立威。   包东干笑道:“说是比试……联床夜话。”   明静:“……”   晚些,百骑浩浩荡荡的去了五香楼。   “贾郎!”   老鸨现在看贾平安的目光都变了。   原先是看大才的目光,现在是带着恭谨。   “这是新来的明中官,好生伺候了。”   贾平安用下巴点点明静。   “明中官……”老鸨毫不犹豫的就扑了过去。   我是一脚踹开,还是一拳打晕她?   明静还在犹豫时,就被老鸨抱住了胳膊。   “明中官看着英俊不凡……”   明静本是绝色,此刻作了男装,那种古怪的帅气,让老鸨骚动了。   “明中官坐这里。”   老鸨就靠在明静的身边,看样子恨不能把眼前的绝色男子搂在怀里。   明静只觉得浑身发痒,恨不能一脚踹开老鸨。   “贾郎。”   雅香带着幽怨来了。   贾平安打个哈哈,“这是新来的明中官。”   雅香行礼,明静想杀人。   “贾郎。”雅香靠着贾平安,低声说道:“奴若是嫁人了可好?”   “好啊!”   贾平安就像是最无情的嫖客,压根不带一点儿情义。   雅香本是想试探一番,若是贾平安对自己有意,定然不会允许她嫁人。   可这个渣男一句好啊,让雅香心痛。   “贾郎,奴难道在你的心中就那么不堪吗?”雅香的眼圈都红了。   青楼女子的必修课,除去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之外,其它的就是察言观色、喜怒哀乐……一句话,要想成功,就得在表演上下功夫。   一个成功的女妓,那表演的功力基本上不差演员,有的过于出色,甚至能碾压了那些专业人士。   贾平安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眼中多了唏嘘之色,“你不知道,某的姐姐说过,某不宜早娶。否则……”   雅香心中一震,“那要多久?”   贾平安想了想,“精益求精的那一日吧。”   “精益求精的那一日?”雅香陷入了沉思。   贾平安趁机起身离去。   老鸨不舍的离开了明静,接着一个女妓就扑了过来。   晚些,二人到了后院。   老鸨说道:“前日有人说想睡公主。”   贾平安不置可否。   “有人说太子仁孝……”   来到青楼的嫖客龙蛇混杂,各种消息在这里汇总,能判断出有用的信息很难。   “注意关陇那边的消息。”   贾平安想收集的是柴令武等人的消息,可却找不到渠道。   老鸨看了他一眼,“那边就是褚遂良的消息多,说他如何文采风流,那一笔字写的让人赞叹,迟早是宰相……”   “还有,有人兴奋过头了,说大事将成,却跑了一个,得找补。奴也不知是何大事……”   老鸨抬头,贾平安就站在那里,从侧面看去,神色从容。她忍不住说道:“贾郎为何不睡了雅香呢?”   “不喜。”贾平安当然不会说哥的资源太多。   老鸨心中反而一喜,“奴听闻有个喜欢嫖老鸨的曹英雄,贾郎莫非和他一样?那奴……”   她有些欢喜。   贾平安:“……”   曹英雄那个祸害!   贾平安低头看着她。   老鸨不禁暗喜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贾平安随即进了大堂。   老鸨站在那里,夜风凛冽,只觉得悲从心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贾郎出口成章,这等才华的男儿,可惜我老了。”   随后就是饮酒作乐。   晚些,贾平安起身说回去。   “我也回去了。”明静被女妓给蹂躏的有些惨,衣裳都是皱巴巴的。   那女妓正狐疑的看着她,“明中官的身上好香,还软软的。”   贾平安笑道:“明中官从小修炼一门剑法,大成之后身体软如棉,浑身散发香味。”   “呀!竟然如此。”   那女妓艳羡不已。   二人出了五香楼,外面的风一吹,令人精神一振。   明静牵着自己的马,突然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剑法?”   “逍遥剑法。”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这门剑法练成之后天下无敌……”   明静心动了。   “如何练?”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明静一路回去,这一路都在琢磨着此事。   她想到的是新学。   当年百家之学堪称是满天星辰,其中有不少令人叹为观止的本事。一门剑法……这不是事啊!   “必先自宫……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这个问题,明静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她就寻了个人来问。   “自宫?”这人笑眯眯的道:“明中官已经没了,为何还要自宫?”   “说人话!”明静怒了。   这人笑的猥琐,“自宫就是自己割了那东西。”   贾平安!   明静气冲冲的去了百骑。   “你昨夜骗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这是传闻中的剑法,某要骗也该骗一个健全的男子。你……某告诉你,是因你无需如此,天然就能练。”   “我无需如此……”明静想和他拼了。   “看好了,这是第一式……”   贾平安随意忽悠了明静,就去了感业寺。   包东跟着问道:“武阳伯,为何要激怒明中官?”   贾平安看着禁苑的景色,说道:“老邵是如何倒霉的?”   邵鹏去了阿姐那里算是因祸得福,可他本身的遭遇就是一记警钟。   包东一惊,“邵中官就是和咱们走的太近了些,所以被处置了。”   他明白了,“你是故意激怒了明中官。”   这是做给皇帝看的。   顺带贾平安也有自己的私心。   若是他和明静亲密,麾下的百骑也会跟着对明静亲密,到时候百骑谁是老大?   当年唐旭和邵鹏在时,因为二人亲密,所以许多时候邵鹏反而喧宾夺主,在百骑一言九鼎。   前车之鉴,贾平安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于是隔三差五逗弄一下明静,保持一个距离,这就很完美了。   哥真是个天才!   “武阳伯!”   娃娃脸就在前方,笑的格外的灿烂。   “最近如何?”   “还好,经常吃肉。”   苏荷脸上的婴儿肥少了些,贾平安看了很心疼,“某带来了好东西。”   一块卤蹄膀。   苏荷吃的酣畅淋漓。   吃了一半卤蹄膀,她把剩下的收着,洗手后,双手托腮,很忧郁的道:“武阳伯,那些女人最近很不好。”   “为何?”贾平安看着前方,只觉得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念头都没有。   “她们都说明空去了宫中,定然是得了皇帝的宠爱。”   “那便是羡慕嫉妒恨。”   “嗯,羡慕嫉妒恨,你说的真好。”   有人来了,苏荷瞬间蹦跳起来,然后板着脸。   “住持。”来的是个年轻的尼姑,有些慌张,“那些人又闹起来了。”   “淡定。”贾平安去了后面。   一群女人正在咆哮,看看那涨红的脸,当年也曾经是雍容华贵,可此刻却比不上街头的吵架女人。   “想去哪?”贾平安一来就镇住了她们。   一个女尼惨笑道:“每个人的好坏都是自己的,你好你坏旁人管不了,也没权利去管。整日惦记着谁谁谁发达了,不如惦记一番自己以后怎么过……”   这话就像是一盆冰水,把这些女人浇醒了。   一种死寂的情绪在蔓延着。   苏荷把贾平安送走,回来就虎着脸说了一番话。   “……都好好的,我在守着你们呢!”   可没人应声。   晚些,苏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修炼’。   这卤蹄膀就是美啊!   她修炼到了筑基境界,眼看着就要结丹了……   “住持!”   “等等!”苏荷把嘴一擦,把剩下的蹄膀包好,然后起身。   一个正气凛然的女尼就出现了。   “住持,明忠自尽了。”   卧槽!   苏荷虎着脸,“去看看。”   明忠已经躺在了床上,脖颈上有勒痕。   “幸亏发现的早把她弄了下来,不然就死定了。”   “去请了医官来。”苏荷很果断。   这一次医官来的飞快,一番检查后,欢喜的道:“还好,就是最近少说话,吃些清淡的。”   苏荷心中一松,随即进宫请罪。   这些女人病死可以,但不能自尽。   “自尽的消息传出去,外间就会说陛下苛待先帝的女人,这个罪名会激怒陛下。”   蒋涵很生气,“你啊你!不过此事却不能怪你,那些女人从进了感业寺开始,就把自己当做是了死人。”   苏荷点头,可怜兮兮的道:“姨母,明忠也没事啊!”   “就是没事我才和你说了这些。”蒋涵用玉指戳戳她的额头,恨得不行,“若是有事,你还能站在这里?”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让你去了感业寺,那就是个肥差,事情少,没人监督,你就是活神仙。可你看看你把感业寺弄成了什么样?”   蒋涵是宫正,处置那些宫人时很是简洁,这等长篇大论少见。   苏荷低着头,眼泪都出来了。   蒋涵厉声道:“那些都是先帝的女人,你但凡用心,也不至于让人自尽。今日救下来了,明日呢?明日有人自尽而去,你就是罪人!”   她拎着苏荷的耳朵,在她哟哟叫唤中说道:“你给我记住了,一旦那些女人有人自尽而亡,外面就会说陛下刻薄,会说陛下当年的孝顺都是假的,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蒋涵随即去了李治那里。   “有人自尽?”   李治的脸黑了。   蒋涵心中一个咯噔,“陛下,那些女人绝望了。”   可皇帝是什么?   ——这事儿朕交给你去办,什么困难朕不管,只要结果。   李治看了她一眼,“那是你侄女吧,三日后,朕去感业寺看看。”   三日后,若是没改观……   蒋涵脊背汗湿。   事情……麻烦了!   ……   他们说:每天给大唐投票的男子最英俊;每天给大唐投票的妹纸最美丽。   今天,你给大唐投票了吗? 第347章 你竟敢觊觎武阳伯   蒋涵回去,见苏荷坐在那里发呆,就厉声道:“陛下大怒,三日后会去感业寺,若是没改观……我也救不得你!”   她有些失去了方寸。   苏荷一惊,然后说道:“姨母,我有办法了。”   她一溜烟就跑。   “什么办法?”   蒋涵追问道,可苏荷只留下了一阵风。   气啊!   蒋涵气得浑身颤抖。   卫无双来了,听到这事也感到了绝望,“那些女人生不如死,换做是谁也劝不动。”   她想了许久,却没有头绪,就寻个事去了皇城。   百骑。   “苏荷这次麻烦了。”   卫无双把事情说了,贾平安看着她,皱眉……   “没办法吗?”卫无双有些惆怅,“那我再回去想想。”   “不是。”贾平安皱眉道:“无双,你瘦了。”   卫无双下意识的去摸脸,顺带把羃䍦掀开。   “啧啧!肌肤好像又嫩了些。”   打!   卫无双一脚。   贾平安一躲。   这个登徒子!   卫无双欺身而上,双拳捶打。   贾平安格挡,顺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本正经的道:“看你太闷了,就逗逗你。”   呸!   卫无双不屑的道:“你看看自己,一脸猥琐的模样。”   “为了你而猥琐,某无怨无悔。”   卫无双的脸红了,“不要脸。”   “若是把脸和你作比较,某自然不要脸。”   卫无双败退。   呵呵!   敢和老夫斗!   贾平安大胜而归。   ……   “蒋涵的侄女出事了?”   王皇后不禁大喜,“那个女人整日板着脸,我的话也不听,弄的浑身刀枪不入似的。如今她的侄女……她的侄女叫做什么?”   “叫做苏荷。”蔡艳也知道这个消息的好处,不禁喜上眉梢,“皇后,陛下说了,三日后要去感业寺查看,这是给了蒋涵面子。”   “是给了面子。”王皇后有些遗憾,“若是旁人,这一下怕是就要被处置了,陛下还给了苏荷三日,这便是看在蒋涵忠心的份上。如此……你悄然去,就说我的身边差了一个女官,蒋涵自然懂我的意思。”   蔡艳急匆匆的去寻了蒋涵。   “何事?”蒋涵依旧是冷艳的模样。   你现在还嘚瑟,心中定然是慌乱不堪吧。   蔡艳笑的很假,“皇后说,身边还差个女官。”   蒋涵眯眼,“知道了。”   等蔡艳走后,蒋涵的心腹说道:“宫正,这是暗示呢!”   “我知道。”蒋涵在宫中多年,这些弯弯绕瞒不过她,“皇后的意思是想让我暗中投诚,随后等苏荷事发了,再想办法把她弄到自己的身边去。”   她的眉轻轻皱着。   一只手在毛笔上轻轻搭着。   ……   感业寺。   苏荷在和那些女人说话。   “其实人活着也好呀!你们看看,这天好蓝,吸一口气全是生机,看一眼就觉着精神抖擞……”   “我当年被人骗过,那时候姨母就气了,揪着耳朵说我笨,可我不笨呀!我只是可怜那个人。”   那些女人松缓了些。   一番劝解后,苏荷口干舌燥的回去喝水。   好人忧心忡忡的道:“住持,若是陛下来看到这等死气沉沉的模样,咱们谁都跑不了。”   苏荷被处置了,好人她们也会被连带。   “等我歇息修炼一会儿再去劝说。”   苏荷进了房间,找到了一个油纸包。   “我的肉干!”   修炼开始了。   “住持。”   外面有人,苏荷赶紧结束了修炼,“进来。”   门推开,好人欢喜的道:“住持,武阳伯来了。”   晚些,苏荷和好人见到了贾师傅。   “那事为何不给某说?”贾平安觉得娃娃脸有些轻视了后果。   苏荷看着他,“说了也没办法,还让你烦恼。”   这个妹纸……   好人泫然欲泣,“武阳伯,那些女人还是死气沉沉的,别说是三日,就算是三十日也是这般。我和住持定然会被宫中处置。”   苏荷皱眉,“说这些做什么?”   贾平安伸手,苏荷愕然。   这手在她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苏荷……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妹纸看着大大咧咧的,可实际上比长腿妹子还害羞。   这个新发现让贾平安心情大好。   “此事某有些办法。”   贾平安坐下,“从此刻开始,按照某说的做。”   “好。”苏荷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好人更是点头如捣蒜。   ……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回去了。   苏荷和好人去了后面。   “把人全叫出来。”   苏荷也不知道贾师傅的办法行不行,先试试再说。   那些女人出来了,苏荷寻了个相熟脾气好的,“你当年在宫中可有哪些得意事?”   这女尼就开始说起了自己当年的辉煌。   “……每日吃的都是羊肉,穿的都是……”   “你那算什么?”有女尼忍不住出手碾压,“我当年只吃羊排,只穿绸缎……”   “我当年……”   苏荷愕然发现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放屁!当年先帝宠爱的可是老娘,偶尔给你些雨露就把你喜的。”   “你当年……”   好人靠近过来,“住持,她们好精神,你看看,都兴奋了。”   苏荷点头,单手托着下巴,“武阳伯说这等时候需要回忆,把她们以前的日子都说出来,一次次的说,就算是什么祥林嫂也无所谓,说到她们对以往的日子释然了,才能重新迎接新生活。这话好古怪。”   一群女尼在叽叽喳喳的说着。   直至中午,往日喜欢午睡的几个女尼也不睡了。   这精神头。   “住持,能行呢!”好人欢喜不已。   苏荷得意的道:“我就说武阳伯最厉害了,看看,还有别的手段呢!”   午后,贾平安又来了。   他带来了几副麻将。   “这是麻将……”   好人摸了摸,“武阳伯怎么玩?”   “好玩。”贾平安拿出一张纸,“这是规则。”   麻将简单易学,二人看了一会儿就欲欲跃试的。   “再叫个人来。”   晚些,四人凑齐了。   “胡了!”   好人仔细看看,笑的格外的欢喜,“我自摸!”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不错。”   这一战斗就是一个时辰,直至贾平安不能再留了才结束。   “武阳伯,不够呢!”好人数了麻将,“还差几副。”   “就是要差。”   贾平安说了轮换制,“打多少圈就换人,一个个的换,谁赢的多谁就能留下来,最差的那个被轮换,如此那些人在边上支招,顺带心痒痒的难受。”   ……   三日后。   李治带着人来了感业寺。   清晨入古寺……   “都跟上。”   感业寺不小。   此刻一群女尼正排着队在小跑,气喘吁吁的模样,压根看不到半点曾经的雍容华贵。   李治愕然。   “陛下,这是晨练。”苏荷心中忐忑,“若是不这般,她们久坐对身子不好。”   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晨练结束就是早饭。   王忠良去查看。   “胃口这般好?”   那些女尼吃的喷香,关键是她们竟然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这是想去干啥?   王忠良回去禀告。   “看来还行。”   晚些吃了早饭就是一刻钟消食散步。   李治今日特地来此,就是为了消除‘皇帝苛待先帝嫔妃’的罪名。   所以他很有耐心。   王忠良低声说着自己的发现。   有女尼送了饭菜来,李治摇头。   “陛下,那些女人心如死灰,时日久了就和枯木一般,若是被人刺一下就会发狂……”   这是心理层面的问题,谁都不懂。   “朕不管这些。”李治很冷酷的道:“若是不妥,全都换了。”   那些被换下来的女尼回宫之后会很惨。   王忠良对此爱莫能助,只是念及苏荷是蒋涵的侄女,就多了些唏嘘。   到时候蒋涵就坐蜡了,求情的话陛下不会搭理,不求情……谁不知道她宠爱那个侄女,那份煎熬她可能受得了?   “开始了。”   后院一声喊,顿时那些女尼都沸腾了。   李治张开嘴……   这是心如死灰的模样?   你看看那个女尼,脸上青筋直冒,伸手扒拉身前的女尼,凶狠的超了过去。   可被她扒拉的女尼也不甘示弱,拉住了她的后襟。   嗤拉!   李治目瞪口呆!   衣裳被撕裂的女尼依旧在狂奔。   李治回身问道:“蒋涵说的心如死灰……便是这个?”   王忠良摇头,“奴婢觉着……这不是心如死灰,而是……活泼的过头了。”   “十二圈!”   前方有人高呼。   “好!”   女尼们都欢呼了起来。   这……   李治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蒋涵莫不是骗朕?去看看。”   李治负手进了后面。   外面摆放着几张桌子,最先跑到的女尼们占据了C位,其他人只能站在她们的身后心痒痒的准备看热闹。   哗啦!   “话说贞观二十年的时候,你借了我十贯钱,一直没还。”   “哪有十贯,不过九贯。”   “还来。”   “还个屁!这里是感业寺,你让我去何处寻钱还你?”   “哎哎!碰!”   “胡了!哈哈哈哈!”   “三条!”   “吃!”   “九万。”   “……”   李治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默然回身。   “陛下!”   苏荷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这是麻将。”   “朕知道。”   李治看到麻将就知道了许多事。   “贾平安何时出的主意?”   呃!   苏荷一脸震惊的看着皇帝,然后又觉得失礼,赶紧低头,“三天前。”   很老实的一个女人。   关键是胆子小。   好人在边上看着一脸紧张,不,是兴奋。   这些女人看到朕来了很激动?   李治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许多,“要好生照看这些女人。”   “是。”苏荷答应的很干脆,然后欲言又止。   “说。”李治不喜欢这种。   苏荷如蒙大赦般的说道:“陛下,她们毕竟太闷了些,若是可以,奴想偶尔带他们到感业寺周边走走。”   李治摇头。   这会带来风险。   苏荷看着要哭了,“陛下,要不奴就让她们在门口看看外面。”   李治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些,“可。”   “多谢陛下。”苏荷整个人都放松了。   这个住持还算是尽职。   等李治一走,好人欢喜道:“住持你好厉害。”   苏荷得意的道:“我就知道越恭谨越好,当初我经常犯错,若是一脸不管不顾,姨母就会下手打。若是害怕担心的模样,姨母最多揪耳朵。”   好人崇拜的道:“住持你还为她们说话,陛下竟然还允了她们在门口转悠。”   “陛下来一趟,自然要施恩的,我给他寻一个施恩的法子就是了。”苏荷双手合十,“陛下好仁慈。”   好人不禁笑了起来,“亏得武阳伯有这等手段,住持,要好生谢谢武阳伯才是,你看……要不下次武阳伯来了,我给他弄些好吃的?”   苏荷看着她,“可是武阳伯不喜欢吃素食。”   “我有肉。”好人的脸都红了。   狼子野心,竟然觊觎武阳伯!苏荷干咳一声,“武阳伯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   好人脸黑了。   是了,武阳伯就喜欢寻住持。   她看了苏荷一眼。   娃娃脸,丹凤眼,秀气的眉,嘴唇红润……   目光向下。   “住持。”   “干嘛?”   “你好凶。”   苏荷低头,苦着脸道:“我也不愿意这样的。”   阴云散尽,阳光普照。   蒋涵却在煎熬着。   “陛下可回来了?”   隔一阵子她就会令人去看看。   “还没回来。”   蒋涵看着依旧冷静,处置事情丝毫不乱。   晚些,她抬头,“去看看。”   心腹急匆匆的去了。   蒋涵放下笔,玉指捏捏眉心,“究竟是福是祸?”   “宫正。”   心腹回来了。   “如何?”   “陛下回来了。”   蒋涵深吸一口气。   “你去,小心些,装作不经意的问问。罢了,我是苏荷的姨母,正大光明的去问,就问苏荷如何了。”   心腹去了。   蒋涵起身踱步。   渐渐的,她双拳紧握。   “去皇后那边……”   她想过去给皇后低头,可若是如此,苏荷以后就成了人质。但凡她不满足皇后的要求,苏荷就会倒霉。   她仰头叹息。   可不同意又能如何?   若是皇帝在感业寺大发雷霆,严惩苏荷……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出门。   “宫正!”   心腹回来了。   她在喘息着。   “宫正,陛下夸赞了苏荷。”   蒋涵的身体马上松了下去,她撑着桌子,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陛下夸赞了苏荷?”   心腹点头,欢喜的道:“感业寺那些女人如今早上起来小跑,吃了早饭去打麻将,说是热火朝天的,日子红火呢!”   蒋涵呆滞……   “宫正!”   “我听着。”   心腹说道:“陛下出来前,还许了那些女人能在大门处转悠。是苏荷的请求。”   这是立功了。   否则皇帝哪里会答应。   “麻将是何物?”   心腹摇头,“只是听闻武昭仪那里有。”   “去看看。”   蒋涵心情大好,脸上带着红晕,急匆匆的去了武媚处。   才将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李治说话的声音。   “那麻将要少弄!”   “是,臣妾也就是晚上打一打。”   “晚上要少打。”   “可……要不,白天打一打?”   “那是玩物丧志!”   皇帝的声音听着有些火气。   武媚的声音却依旧轻柔,“那要不……臣妾刚叫人做了一副麻将,是那等便宜玉石做的,说是经常打,能锻炼手指手臂,强身健体呢!陛下,这里就三人,陪臣妾打几圈吧。”   “胡闹!”   “邵鹏,把桌子支应起来,铺上布,把武阳伯送来的那副玉石麻将拿来。”   “哗啦!”   里面开始了。   蒋涵悄然而退。   晚些,消息源源而来。   “是武阳伯的主意,武阳伯还弄了几副麻将给了感业寺。”   “早上起来小跑也是武阳伯的主意。”   “……”   蒋涵单手托腮,突然就笑了起来,“这般在意吗?”   这般在意她的侄女,说明了什么?   “义气!”   卫无双很是直截了当的说道:“武阳伯那人讲义气。”   “义气?”蒋涵不解,“苏荷这般美貌,他是男子,难道就不动心?”   她猛地想到了那件事,“他的药可吃了吗?”   “不知。”卫无双也有些猜测。   难道是……   想想自己这般美貌,贾平安也只是偶尔戏弄,却不见色授魂与。   “他莫非是不行?”蒋涵叹道:“武阳伯有才,有钱,有爵,有貌,这等四有男儿,就是最好的夫婿。若是不能拿到手,我睡都睡不好。”   她抬头,“无双,要不……你去试探一番?”   卫无双木然道:“宫正,那小……那人不知喜欢什么样的。”   “试试吧。”蒋涵真的心动了,“若是他不喜欢苏荷,说不得能喜欢你呢!”   卫无双一脸为难。   而王皇后已经要炸了。   “陛下为何夸赞了苏荷?”   她都谋划的清清楚楚的:只等皇帝处置了苏荷……注意,这里蒋涵要回避一下,如此皇后就执掌了处置苏荷的权力。   如此她把苏荷捏在手中,想要蒋涵瘪就瘪,想要她听话就听话。   拿下了宫正,她在宫中就占据了主动,随后收拾武媚那个贱人易如反掌!   可皇帝竟然夸赞了苏荷。   蔡艳也觉得不可思议,“说是感业寺里一片欢腾,那些女人的日子红火,比宫中的日子还好。”   “这如何可能?”   曹皇后起身,厉声道:“去打听!我倒要看看,那个娃娃脸是如何翻的身!” 第348章 腰疼   蔡艳急匆匆的去了皇帝那边,寻到一个相熟的内侍。   “听闻那苏荷被陛下夸赞了?”   她看着有些漫不经心。   内侍说道:“可不是,感业寺里如今火红着呢!陛下看了心中欢喜,就夸赞了她。”   “那感业寺不是修炼的地方……”蔡艳给了内侍一个柔弱的眼神。   内侍笑道:“她们早上起来小跑,还打麻将,热火朝天呐!说是都不乐意睡觉,非得要逼着把麻将收了才肯睡。”   这么厉害?   等蔡艳走后,内侍去里面,把此事给王忠良说了。   “干得好!”   蔡艳回到皇后那里,把事儿说了。   “麻将?武媚那里的东西?”   “去弄来。”   王皇后发誓要弄清这里面的道道。   “皇后,那麻将是扫把星弄的。”   “去买!”   “没得卖!”   王皇后抬头,一茶杯就扔了过去。   “去偷去抢!”   晚些,一副麻将被带了回来。   “怎么玩?”   一群人面面相觑。   蔡艳去收买了一番,晚些带回了规则。   “三万!”   “六条。”   “胡了!”   蔡艳欢喜的倒牌。   王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个……   于是放炮这门手艺就开始无师自通了。   “九条。”   “胡了!”   王皇后倒牌,欢喜不已。   “三万。”   “胡了,哈哈哈哈!”   王皇后的笑声传了出去。   太子李忠正走上台阶,听到笑声后就说道:“皇后听着甚为欢喜,如此,孤便先回去,明日再来。”   他转身,含笑下了台阶。   “记得告诉皇后,孤去了阿耶那里。”   一路往前方去,路上遇到了急匆匆准备出宫的卫无双。   “这女人的腿好长。”   李忠不大,虽然有了男女之间的那种萌动,但暂时没那个能力。   无卫无双见过他,就避在路边,福身,“见过殿下。”   李忠走近,含笑道:“你叫做什么?”   “卫无双。”   李忠好奇的看着她的双腿,“你的腿为何这般长?看着好古怪。”   老娘的腿长关你屁事!卫无双:“……”   身边有内侍低声道:“殿下,不可议论女子身体。”   “是吗?那便是孤错了。”李忠说道:“孤记住你了。”   卫无双木然,心想若非你是太子,我一拳让你满脸开花!   晚些她出宫,寻到了贾平安。   “多谢你救了苏荷。”   “诚意不足。”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太冷了些,就喜欢逗弄她。   卫无双怒道:“你要何诚意。”   “喝酒。”   卫无双看着他,“随便你。”   贾平安不禁乐了。   晚些,长安食堂。   吨吨吨!   卫无双一阵猛喝,然后心满意足的道:“先前遇到了太子,说我腿长。”   她有些沮丧。   腿长不好吗?   贾平安看了她的双腿一眼,觉得这便是极品。   所谓玩年说的就是这种。   “男人!”卫无双不屑的道:“你说腿长可是丑吗?”   “在某的眼中不丑。”   这等长腿在后世……若是穿一条牛仔裤,或是短裙,只需去街上转悠一圈,那回头率……   “你别安慰我,我也觉得自己不丑。”卫无双得意的道。   这妹纸对男人的厌恶就是由此来的吧?   “要不,借你的腿给我玩几日?”   卫无双瞪眼,“凭什么?”   “你不是说长腿丑吗?”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某试试。”   卫无双跪坐在他的对面,一脚依旧跪着,一脚飞起。   贾平安来个铁板桥避开,赞道:“好长的腿。”   随后他一溜烟就跑了。   “小贼!”   卫无双大怒。   可看看自己的大长腿,回想起贾平安的夸赞,卫无双迷茫了。   “真的美?”   ……   “吐蕃使者回去了。”   梁建方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贾平安。   正在回忆卫无双那双大长腿的贾平安一脸正色。   “临行前,使者说了,多谢陛下册封赞普,但……不能和亲,很是不满。”   原先的历史上……好像并未和亲吧。   “小贾!”   擦!   贾平安在走神,下意识的就低头。   幸好没暗器。   但老梁面色不善,要杀人了。   “说说。”   “诸位老帅,某以为禄东赞如今焦头烂额,并无和大唐争锋的心思。至于和亲,那赞普才多大?”   梁建方等人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程知节。   程知节得意的道:“二郎尚公主时也不大。”   不要脸的老人渣!   众人一阵奚落。   可越奚落程知节就越得意。   “继续说!”   梁建方指指贾平安。   “所谓的和亲,某以为这是禄东赞的缓兵之计。”贾平安很是笃定的道:“诸位老帅想想,作为权臣,禄东赞此刻和曹操有何区别?”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禄东赞也是如此。”苏定方捋捋胡须,“守约!”   裴行俭尴尬的起身。   苏定方是让他冒个泡,出个头,可这话题都被说死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对贾平安歉然一笑,表示自己接着他的分析往下说,“禄东赞为赞普求和亲,不但是缓兵之计,更是想麻痹大唐,让大唐以为吐蕃并无敌对之意……”   赞!   贾平安微微一笑。   果然是裴行俭!   梁建方见他笑的松垮垮的,就说道:“先前我等在朝中商议,断定吐蕃三五年内不是威胁。如此,清扫突厥,或是高丽那边,总得有个地方下手。”   “小贾,你来说说。”   娘的!   老梁太不要脸了。   李治登基数年,可目前他盯着的是关陇门阀和山东门阀。   “炀帝其实也颇有作为。”   贾平安就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裴行俭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牛笔!   “滚!”   这是老程的声音。   贾平安和裴行俭灰溜溜的走了。   等他们走后,程知节赞道:“小贾果然机敏。”   “他当然机敏。”梁建方有些恼火,“都不敢说,某说了如何?”   “住口!”   程知节和苏定方喝住了他,苏定方正色道:“此话不可说!”   “甘妮娘,都是一群懦夫!”   梁建方气咻咻的走了。   程知节笑眯眯的回到家中。   “夫君回来了。”   崔氏把他迎了进去,更衣,洗脸,煮茶……   程知节就像是个大老爷般的,只需动动就好,剩下的媳妇全做了。   “今日小贾说了一番话……”   程知节瞄了崔氏一眼。   “说呗!”崔氏轻轻给他捏着肩。   太舒坦了!   程知节眯眼说道:“今日问了小贾大唐下一步该往何处征伐,小贾说……炀帝其实也颇有作为。”   崔氏的动作一停,程知节就不乐意的哼哼两声。   “怎地和豕一般的哼哼?”崔氏当年在乡下曾经见过豕,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小贾这话说的是关陇门阀。”   “嗯。”程知节舒坦的道:“小贾敏锐。当今陛下有雄心,可关陇……当年炀帝征伐高丽,关陇那些人就想断了他的后路。陛下大概是忌惮这个。”   崔氏笑道:“陛下比炀帝冷静,这是好事。”   “是啊!他若是来个什么亲征,我等定然不会答应。炀帝之事……不能再来一次了。”   崔氏说道:“长孙无忌等人纵横朝堂,若是倾国出击,就算是陛下不去,可他留在长安也有危险……”   “所以为夫才说小贾聪明,年轻一代再无人能和他比肩。”   程知节摸摸妻子的手。   啪!   崔氏把他的手打了回去,想了想,“上次亏了他把你救了回来,说来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说……在崔氏寻个出色的小娘子嫁给他可使得?”   “使得自然是使得,可如今不同了。”程知节叹道:“当年小贾一人时就该下手,如今却不成了。”   “谁?”崔氏拍拍他的肩膀。   “小贾机缘巧合,和如今的武昭仪在感业寺时以姐弟相称,若是要成亲,那人选武昭仪定然会过目。世家女……那武昭仪不知会不会答应。”   ……   “平安的亲事要着紧,你在百骑时,可发现他喜欢谁?”   “奴婢……不知。”   “嗯!”   武媚抱着襁褓,脸上多了冷色。   咱真不知道啊!   邵鹏努力的回忆着……   “去了青楼他只是逢场作戏,从不肯和女妓亲热。”   这是有病吧?   邵鹏一直这么觉得。   武媚赞道:“平安就是稳当,君子如玉。”   邵鹏:“……”   “后来呢?”武媚问道。   “后来……”邵鹏真心的不知道,“记得有一次……是杨德利说的,说武阳伯的亡母有交代,一定要寻个屁股大的。”   武媚一怔,旋即笑道:“这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呃!   屁股大了不丑吗?   邵鹏觉得武昭仪的审美有问题。   周山象贴身伺候武媚,由衷的赞道:“果然如此。”   武媚目光转动,“他不小了,十七了吧,别人早就有了孩子。他这般……我以为是害羞。”   她目光转动……   狗头军师们该出主意了。   邵鹏心中暗自叫苦,就看看周山象。   张天下却率先有了想法,“昭仪,奴婢想……要不寻个屁股大的女子去?”   “不妥。”邵鹏摇头,“五香楼的头牌雅香的屁股就不小,可武阳伯压根就没多看她一眼。”   “莫不是那雅香没看上他?”张天下觉得不应该。   邵鹏笑了笑,很是云淡风轻那种,“武阳伯长得俊美,多才,有钱,前途无量,外面的那些女子爱慕他的比比皆是,雅香更是自荐枕席而不得,引以为恨。”   张天下讶然,“这般厉害?”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自然值得那些最好的女人。”   这一点邵鹏大为赞同,“武阳伯确实是值得最好的女人。”   “要不……尚公主?”   这是馊主意!   武媚摇头。   她隐隐的知道,李治在和长孙无忌在谋划着什么。李治几次隐晦说了些,大体是要清除一些对头。   其中就有宗室。   她刚想说话,邵鹏一脸纠结的道:“高阳公主……好似对武阳伯不错。”   武媚:“……”   这个阿弟,竟然这般招蜂引蝶吗?   但他为何不下手呢?   张天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脸自信的微笑。   “昭仪,要不……灌酒?”   邵鹏摇头,“武阳伯的定力罕有,除非灌醉,否则无用。”   而且灌醉了还能干啥?   周山象干咳一声,“昭仪,奴在想,要不……睡一床去,上次奴听她们说,男女只要抱在一起,男子就情不自禁。”   这里都是一群菜鸡,也只有武媚自己有经验。   她想了想,觉得周山象的主意最好。   “可他不愿意,奈何?”   武媚陷入了沉思。   邵鹏看了周山象一眼,“要不……”   周山象瞪了他一眼,“奴是昭仪的人。”   邵鹏打个哈哈,“咱是想说,要不你去问问那些有经验的。”   周山象黑着脸。   武媚摆手,“都是无用之人,出去!”   赶走了所有人后,她仔细琢磨着。   “那个苏荷……好是好,就是稳不住,就怕掌不了家,到时难道还得平安来管家?”   “其实……最好的便是蒋涵这等,可惜年岁大了。”   “要不……那个大长腿?”   武媚皱眉,“大长腿好是好,就是冷了些,平安回家就对着这张冷脸,怎会有兴趣?”   “可在此之前……得让平安尝尝女人的滋味,否则他依旧昏头昏脑的。”   武媚微微点头,觉得自己格外的睿智,“来人。”   邵鹏进来。   “去贾家,平安家我记得有个婢女?”   “是。”   “让她侍寝。”   邵鹏:“……”   晚些武媚的指令到了杜贺这里。   “昭仪英明!”   杜贺差点喊出了破音,热泪盈眶的道:“郎君就是不肯,某急啊!好在昭仪出手,好!好!好!”   这人也太激动了吧?   来传信的内侍回宫说了,武媚笑道:“那也是个忠心的。”   ……   “武阳伯。”   一份消息送到了贾平安的手中。   这是避开了明静的小动作。   就在先前,贾平安说明静好凶,明静下意识的看胸脯,然后怒,随即去散心。   孟亮低声道:“小圈子的。”   贾平安接过一看。   “好,这个消息……”   孟亮抬头,“武阳伯助某摆脱心魔,这份大恩某无以为报,只管放心。”   孟亮以前一直迷恋女妓,被人弄了杀猪盘都不知道,舔狗舔的一无所有,幸而贾平安指点,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反省,终于清醒了过来。   “如今可想通了?”   “想通了。”孟亮深吸一口气,“武阳伯说的对,舔狗一无所有,某要让女人来做舔狗!”   “有志气!”   贾平安竖起大拇指,随后叫来了包东。   “带二十名兄弟,晚些在外面吃饭,某请客,吃完饭在平康坊铁头酒肆待命。”   包东没问事由,领命而去。   贾平安随后出去。   “你去何处?”   明静在外面琢磨着如何打开百骑的局面,见没到下衙时间贾平安就出来了,就有些不满。   贾平安笑道:“有人请某喝酒。”   这是脱岗!   该阻拦……呵斥……还是……   我就不该问!   明静跺脚。   “地上石头烂了。”   贾平安上了阿宝,扬长而去。   晚些他来到了高阳家。   “小贾!”   高阳喜出望外,然后冷哼一声,“你都多久没来了?”   贾平安:“……”   肖玲脸颊抽搐,“公主,前阵子才去终南山。”   “多嘴!”   高阳横了肖玲一眼,贾平安笑道:“这不就来了。”   “你说皇帝最近怎么老是眼圈发黑?是不是纵欲过度了?”   高阳挽着他的手臂进去,“备酒菜!”   酒过三巡,高阳趁贾平安不注意的时候,悄然把底线拉下去了些,然后恼怒的道:“小贾,你说皇帝可是对我生分了?上次去的时候,他那不耐烦的模样,恨不能我马上消失。”   李治这是打麻将上瘾了吧。   但对高阳不能这般说,要会顺毛捋。贾平安笑了笑,“怕是有事吧。对了,说到这个,某倒是想起了一人,丹阳公主,和她相比,皇帝对你更好些吧?”   “当然!”高阳得意的道:“阿耶对我最好,皇帝对我也最好。丹阳……薛万彻就是个蠢的……”   蠢的!   贾平安得了这个答案,心中有数了。   “小贾。”   高阳媚眼如丝……   “干啥?腰疼!”贾平安捂着腰,“这怕是被闪着了。”   高阳:“……”   腰不好……   这事儿就成不了。   贾平安一溜烟就跑了。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下次把你吞了!”   ……   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薛万彻正和几个男子在饮酒。   “遗爱!喝酒!”   薛万彻举起碗,一饮而尽。   房遗爱也干了,涨红着脸道:“今日痛快。某只是可惜老薛你……哎!”   薛万彻乃是名将,可性子冲动,跋扈嚣张,喜欢发牢骚,先帝时被副将阴了一下,随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他冷笑着,顾盼自雄的道:“某在京城坐着,哪怕是足疾发作,可谁敢小觑了某?”   薛万彻武力值强横,乃是尉迟恭一流的猛将,这话说的让人信心十足。   房遗爱笑了笑,低声道:“老薛,你如今的处境某看着难过啊!”   薛万彻一拍案几,“难过什么?等某重新去厮杀立功,定然让那些小人刮目相看!”   房遗爱的眼中有遗憾之色,“老薛,喝酒!”   晚些几个男子一起上,薛万彻大醉,就在席间伏案歇息。   不知何时,屋里就剩下了他一人。   房门半掩,一股风吹进来,烛光摇曳,薛万彻的身影在墙壁上晃动着。   ……   晚安! 第349章 脸红红,想老公   贾平安带着人,悄然从后面进了酒楼。   “房间确定了?”   “确定了,就在左边第三间。”   “准备上去!”   包东在前方准备,刚想走出阴暗处,雷洪拉了他一下。   “武阳伯!”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就在二楼的过道上,两个男子架着一个男子,正在左边第三个房间外面。   被架着的男子看样子是喝多了,瘫软着。   那两个男子从门缝看看里面,相对一视,然后一人架住瘫软的男子,一人从边上找了一根木棍,掂量了几下,准备扬起来……   包东回身看着贾平安。   这是谋杀!   贾平安举手。   有箭手张弓搭箭!   男子举起木棍,另一个男子上半身后仰,努力不让自己被误伤。   木棍刚准备挥动。   贾平安挥手。   弓弦的响声在周围的嘈杂中被掩盖住了。   箭矢悄无声息的掠过。   架着男子的那人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着木棍挥动。   呯!   他听到了木棍落地的声音。   睁开眼睛一看,同伴的身体缓缓倒下,噗的一声,胸口处穿出了锋锐的箭头。   男子看了倒下的同伴一眼,毫不犹豫的冲进了房间里。   百骑蜂拥而至。   贾平安进了房间,见薛万彻伏案酣睡,心中不禁一松。   包东冲到了窗户边,男子刚落地。   包东跳了下去,引得下方一阵尖叫。   贾平安也冲了过去,看着手下一一跳下去,最后一咬牙……   落地时他的身体有些前倾,顺势一个滚翻。   “阿宝!”   “咿律律!”   没有系缰绳的阿宝从侧面冲了出来。   贾平安飞身上马。   男子拼命的跑着,一路往小巷子里钻。   可百骑却紧追不舍。   阿宝不时减速,然后加速,紧紧跟在后面。但在小巷子里,马的速度真的起不来。   “是百骑!”   黑夜中,有人在喊。   奔跑的男子身边多了个同伴。   “二郎,快跑。”   “兄长,你别管我。”   “徐老大,百骑追的紧。”   两个男子快速奔跑着。   “快,过了这里,什么百骑之虎就是个笑话,二郎快跑。”   男子在狂奔着,前方就是一个拐角处。   有同伴奋力推来了大车,准备堵截百骑的追杀。   男子心中大喜。   随即他觉得大腿后部一痛,人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随即扑倒。   “二郎!”   陪着他的男子回身去扶他。   “灭口!”   巷子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冷酷的声音。   男子正在奋力的爬起来,身后马蹄声渐渐逼近。   箭矢从前方而来,一箭锁喉。   男子眼中的期冀变成了绝望。   “二郎!”   扶着他的男子目眦欲裂。   “徐老大,走!”   男子松开手,看着那双眼睛在看着自己,那只手微微前伸……   他转身就跑。   泪水在风中飞舞着。   百骑的追击在此停住了。   “被咱们干掉了两个。”   包东翻过男子,见他眼神茫然,就说道:“咽喉中箭,没救了。”   男子的咽喉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手缓缓松开。   “回去!”   贾平安等人回去。   薛万彻已经醒来了,看着外面那瘫软的男子,以及那具尸骸,他一瘸一拐的走向贾平安。   “多谢了。”   “走好路!”贾平安颔首。   薛万彻点头,缓缓下去。   他的足疾依旧没有痊愈,但腰板笔直。   贾平安吩咐道:“把尸骸交给金吾卫,剩下的让他们解决。”   包东问道:“咱们不追查了?”   “不查了。”   贾平安已经有了答案。   他接到消息,说是有人要对薛万彻下手。   消息里把地点和参加的人都列了出来。   旋即百骑验证了薛万彻今日聚会的人,和消息里的一模一样,贾平安这才出手。   “那些人先是灌醉了薛万彻,随后让人动手杀人,大概是想栽赃给薛万彻。”包·狄仁杰附体·东分析道:“他们动用了木棍,事后把尸骸丢进房间里,验尸也会说是薛万彻用凳子等物砸死了此人。”   “有进步。”贾平安觉得不错。   包东喜道:“武阳伯,那某可算是能独当一面了吧?”   “能啊!”贾平安在想事。   包东给了雷洪一个得意的眼神。   贾平安在想着此事的手尾。   谁送的消息?   孟亮那边说是有人把消息递给了铁头酒肆的许多多,由许多多转交而来。   那人是谁?   撇开此事,房遗爱等人今夜就是存心想栽赃,把薛万彻拉过来。   他们需要一员悍将。   但薛万彻虽然蠢,虽然爱发牢骚,却不肯干这等事。   于是他们就设局。   老薛,你喝醉打死人了。   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薛万彻焦躁之下,定然会卷进这个大案里。   这手段,谁想出来的?   贾平安觉得柴令武不会出这等主意。   那就是房遗爱。   历史上薛万彻被抓后,不肯认罪,随便你怎么用刑,他都咬死房遗爱等人造反和自己无关。最后是房遗爱指证,才给他定罪。   想到刑场上薛万彻的那声大喊,贾平安就觉得古怪。   ——薛万彻大健儿,留为国家效死力固好,岂得坐房遗爱杀之乎!   关键是……   他把那些人列了个名单。   柴令武、房遗爱、薛万彻、执失思力,这些人都是驸马。   高阳、巴陵是公主。   李道宗、李恪等人是宗室子。   长孙无忌这一下弄死的都是宗室大佬。   为何?   李治想弄死李恪和李泰,这个没啥可说的。   可弄死薛万彻干啥?   薛家?   贾平安不觉得。   大唐比薛家有威胁的家族多了去。   这是对宗室的一次大清洗。   其中有李治的对头,那么剩下的呢?   先帝说过:於今名将惟李世绩、李道宗、薛万彻三人而已。   李道宗和薛万彻,长孙无忌一下就干掉了两个名将,这是想干啥?   而且李勣也被多番针对,若非老李谨慎,怕是早就被弄回家去了。   如此大唐将星凋零。   便宜了谁?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他猜不到李治在后来为何同意这个清洗名单。   为啥呢?   贾平安一路琢磨着。   而在另一边。   “郎君!”   正在书房的柴令武闻声道:“进来。”   一个男子进来,“郎君,失败了。”   “房俊这个蠢货!”   柴令武放下书,“说清楚。”   烛光下,他的面色铁青。   “原先都是谋划好的,可在动手时,贾平安带着百骑突然出现,射杀了动手的那人,随即一路追击……幸而断后有力,否则今日麻烦就大了。”   柴令武眯眼,“房遗爱不够果断,若是事败,他死有余辜!”   男子出去,没多久再度回来。   “又是何事?”柴令武捂额。   男子说道:“郎君,房遗爱被薛万彻痛殴。”   “活该,回头请了他们二人饮酒,某来解释。”柴令武的眸色阴冷。   可晚些再度传来令柴令武无语的消息。   “有人在半途刺杀房遗爱,随从死了两个,刺客被斩杀,那此刻乃是今夜参与动手的其中一人。那人的兄弟被灭口……”   柴令武明白了,“去吧。”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铁青,随即举起砚台准备砸下去。   “夫君。”   巴陵笑着进来,柴令武微笑着把砚台放下,笑道:“怎么还不睡?”   “他们说夫君这边人来人往的,我担心有事,就来看看。”   柴令武起身,“都是小事,走,歇息了。”   夫妻二人依偎着出去。   ……   贾平安回到家中,洗漱后,推开房门进去。   咦!   他吸吸鼻子,觉得不对。   “谁?”   屋里没点蜡烛,黑麻麻的。   “郎君。”   我去!   贾平安满头黑线,“鸿雁?你在屋里作甚?”   鸿雁摸了出来,“是……是管家的吩咐。”   “回去睡。”   贾平安觉得杜贺的胆子越发的大了,竟然敢安排自己的私生活。   晚些杜贺来了。   “郎君,是昭仪的吩咐,说是让鸿雁侍寝。”   贾平安摆摆手,等杜贺走后不禁苦笑道:“我才十七岁啊!”   一夜好睡,第二天起床,鸿雁进来收拾。   “郎君。”   她一脸羞涩的模样。   “此事不可能。”   贾平安想让她死心。   鸿雁一边收拾被褥,一边暗中给自己鼓劲。   鸿雁,努力!郎君说过,万事皆有可能!   郎君这般俊美,若是能做个小妾,那美滋滋的……   嘤嘤嘤!   贾平安要出门了,阿福在门边不舍的欢送,等爸爸一出门,趁着门没来得及关,一溜烟就跑了。   “阿福,回来!”   贾平安听到了喊声,无奈的摇摇头。   到了百骑时,包东已经把昨夜的事儿给明静说了,再由她去转告给宫中。   “好大的胆子!”   明静惊叹一声,冷冰冰的问道:“为何瞒着我?”   贾平安摆摆手,包东出去后,他才说道:“兄弟们行动时,经常会蹲几个时辰,期间撒尿放屁什么都做,你去了可能适应?”   明静面色稍霁,觉得这人的心真细。   贾平安忽悠成功,刚想去值房打个盹,李淳风风风火火的来了。   “小贾,走。”   老李总是这般的言简意赅,但贾平安却知道他的事儿不简单。   “作甚?”   “炼丹!”   炼丹?   贾平安满头雾水。   晚些他和李淳风出现在了鄂国公府,也就是齐王李元吉的老宅子里。   管事带着他们进去,一路到了后面。   楼台水榭,这风光,长安城中没几家。   尉迟恭就在‘炼丹室’里等候。   见礼后,尉迟恭说道:“老夫近日于炼丹一道颇为不解,这是迷障了吧。太史令乃此道高人,还请指点。”   李淳风抚须微笑,“一起探究。”   二人开始了讨论。   一连串术语说的贾平安昏昏欲睡。   二人越说越兴奋,尉迟恭说道:“来,试试老夫弄的新丹药。”   一枚青黑色的东西送了过来。   贾平安指指自己。   “吃吧。”尉迟恭一脸不舍。   卧槽!   贾平安迟疑了一下,“这东西……”   他觉得尉迟恭应当会想弄死自己。   “鄂国公,其实这东西就是重金属。”   尉迟恭和李淳风已经吃了丹药,一脸陶醉的模样。   “重金属?”   炼丹的历史太悠久了,在追求长生的过程中,有人发现把一些东西丢在炉子里烧,竟然能融合在一起……   若是一个有后世科学精神的人,他定然会觉得这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开辟出金属冶炼、化学等学科。   但显然那个时候的前辈们更喜欢寻求长生,于是就把这些东西视为丹药。   几种,十几种不同的物质能融合在一起,变化一下配方和火候,能得出不同的东西。   后世的大概会说这游戏真有趣。   但在此刻,在不懂金属冶炼和化学常识的古人眼中,这些变化就是天道。   他们弄出了许多东西,砒霜、火药……   现在尉迟恭和李淳风吃的就是重金属。   “对,重金属。”贾平安把手中的丹药放回去。   尉迟恭变色,“此乃老夫近些年琢磨了多次的丹方,老夫从三日前便绝了荤腥,静心静气,沐浴更衣,这才炼出了数枚,你说这是重金属……何物?”   “重金属……指的是金银铜铁,铅汞等物。”贾平安觉得眼前这二位就是在以身试法,“这东西有毒。”   呯!   边上伺候的仆役失手打翻了木盘子,三杯热茶落地。   尉迟恭盯着贾平安,须发贲张,“年轻人信口胡言,信口雌黄……莫非以为老夫神志不清了?若是如此,老夫顷刻便能让你知道……老夫还未老。”   李淳风也颇为不解,“小贾,这丹药味道不错。”   贾平安的脸颊抽搐着。   “其实……某只是想阻拦太史令。”贾平安很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尉迟恭的生死和我没关系。   尉迟恭不屑的大笑了起来,“这也是新学里的学问?”   “是。”贾平安平静的道:“当年修炼的人把一些东西混在一起煅烧,得出了些不同的东西。新学的前辈早有论断,这是金属冶炼和化学的学问。用之于学问,可利国利民,服用……”   他起身,“金属的冶炼,譬如说想要使铁更坚韧,或是更强硬,那么就得在熔炉里加入别的东西……不同的东西能获得不同的性能。这是金属冶炼。”   李淳风心中一震,“那化学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化学便是物质变化的学问。几种不同的物质放置在一起,在某种条件下发生变化……譬如说炼丹弄出了砒霜,便是化学的一种反应。言尽于此,某告辞了。”   他只想劝说老李别玩这个,至于尉迟恭……不在他的挽救范围内。   他转身就走,李淳风问道:“吃了有何坏处?”   “贾某家中养了一头食铁兽,可它见到金铁都不敢碰,这是食铁兽。而人却分外的勇猛,什么都敢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咽。”   “这是长生之道!”   尉迟恭举杯痛饮,酣畅淋漓。   “谁长生了?”   贾平安回身拱手,“告辞。”   他毫不留恋的走了。   尉迟恭从被先帝警告后就蹲在家里不出门,但人无聊啊!   于是这位大佬就在家里修建楼台馆所,可风景每日看也会厌倦,那么就来炼丹吧。   尉迟恭服丹多年了,贾平安不觉得自己能劝动他。   就算是他当众来一次化学实验,尉迟恭依旧会嗤之以鼻。   所以……有这功夫,不如早退。   尉迟循毓送他出来,半路上问道:“先生,那东西果真是毒药吗?”   “是药三分毒,何况重金属。”贾平安随口说道:“在西南多有这等重金属矿石,溪水从上面流淌而过,有人在下游取水饮用,中毒后……其人易怒多动嗜睡,腹痛腹泻恶心呕吐。”   贾平安出了鄂国公府,尉迟循毓呆滞了。   他去寻了尉迟恭的贴身仆役。   “阿翁可是易怒多动嗜睡?”   仆役看了他一眼。   你自己被毒打多次,难道还不知道吗?   “是。”   “阿翁可腹泻呕吐?”   “最近几年有些。”   尉迟循毓觉得心乱如麻。   贾平安就没有这等心理负担,出去之后就去了东市。   一路看着各种热闹,等有胡女表演杂技时,贾平安也混在人群中叫好。   所谓的杂技,就是在一块木头上走来走去,难度低的像是在敷衍。   可大伙儿看的是胡女。   这胡女穿的极少,不时抛几个媚眼,大胆的一塌糊涂。   “好!”   当胡女来了个大胆的动作时,众人不禁轰然叫好。   贾平安也跟着起哄。   然后他念念不舍的回身,准备回家。   王悦荣来东市为巴陵采买东西,在马车上听到叫好声,就掀开车帘。   恰好贾平安回身。   四目相对。   王悦荣的心一下就剧烈的蹦跳了起来。   “小王。”贾平安笑的很灿烂。   他甚至还招手。   就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一样。   王悦荣觉得胸口那里有些发热,胀胀的。   她对专心赶车的车夫说道:“看你也饿了,想去吃些东西,我在这里转转,晚些在大门外面接我。”   车夫乐了,停车等她下去,然后自己去寻乐子。   贾平安也愣住了。   这个娘们怎么就下车了?   而且……她竟然冲着我走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懵。   王悦荣走近,干咳一声,“你……武阳伯,你对公主不敬。”   这是什么神仙话题?   贾平安对巴陵哪来的敬意?   上次在终南山里巴陵挖坑准备埋了他,这还指望他有敬意。   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贾平安一看,发现王悦荣面色微红。   脸红红,想老公!   ……   求票啊! 第350章 宰相杀猪   王悦荣看着贾平安,心中突然涌起了怨恨。   从终南山归来后,她就开始了做噩梦。   每一次都是那个场景。   那张俊美的脸靠近,邪气满满的道:“你竟然这般俊美。”   随后她就会惊醒,浑身大汗。   “自从那一次之后,我便经常做噩梦,醒来浑身汗湿,我恨不能剥了你的皮,吃你的肉。”   王悦荣咬牙切齿的说着。   贾平安一脸懵逼。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让这个女人变成了这个模样。   前一瞬还脸红红,现在是想吃人。   “某也学过医术,你这个……属于盗汗吧?莫非是肾阴虚?”   贾平安伸手过去。   王悦荣竟然没动,被他拿住了手腕。   贾平安眯眼,三根手指头按住了她的脉搏,“三根手指诊三焦,鬼神至此也遁逃……”   王悦荣被镇住了。   贾平安皱眉,“去僻静处。”   他需要套个话。   王悦荣竟然没有拒绝。   晚些二人到了长安食堂,一路去了贾师傅的包间。   “坐下。”   贾平安和她隔着一张案几坐下,示意她把手放在上面。   王悦荣照做了,心中却倍觉羞恼。   我为何听他的?   然后她又自我安慰:这个小贼说是新学的传人,一身本事惊人,说不得能治好我的病。   贾平安诊脉……   他压根就不会,只是装模作样。   “你这个……肝肾阴虚。”   他别的不知道,只知道一件事,盗汗多是阴虚。   阴虚吃个什么?   王悦荣有些紧张,“可如何做?”   贾平安捋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含笑道:“此事本该服用药物,可你在柴家怕是没办法每日煎药吧?”   关键是他不知道地黄丸的配方。   王悦荣点头,“以前还好。”   难道现在就被冷落了?   贾平安觉得有戏。   “多吃些黑色的食物,譬如木耳之类的。另外,心境才是根本。你最近怕是心神不宁吧。”   他只是忽悠。   可王悦荣一下就怒了,“这全拜你所赐!”   这特娘的和我有啥关系?   贾平安皱眉,“莫要意气用事。”   王悦荣冷笑道:“你上次在终南山恐吓我……”   贾平安明白了,上次他令人在路边弄了东西吓唬巴陵,可巴陵没出来,却吓到了王悦荣。   “福祸相依。”   王悦荣坐在那里,良久也没明白这话的含义。   贾平安叹道:“看着你……比终南山时瘦了些,但却越发的风姿绰约了。”   王悦荣的脸上多了光彩,心中雀跃。   赞美女人,这是一种美德。   贾平安又忽悠了几句,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看你的眼圈……昨夜莫非没睡好?”   前面才说王悦荣风姿绰约,现在又说她有黑眼圈。   王悦荣不禁摸摸眼下,心痛的道:“昨夜郎君和公主一直在说事,我也跟着没法睡。”   来了!   贾渣男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事。”   王悦荣随口道:“郎君大怒……”   能让柴令武大怒的必然就是昨夜的事儿。   “气伤肝,你可别学他。”贾渣男一脸关切。   王悦荣心情舒畅了许多,“郎君骂了房遗爱。”   好!   消息到手。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嫖客,提起裤子就说道:“某还有事,你这里也不能久留,免得被人怀疑,赶紧走吧。”   王悦荣一想也是,于是急匆匆的从后门出去,绕个圈子去采买东西。   采买了东西后,她突然身体一震。   我为什么被人怀疑?   从下马车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完蛋了。   王悦荣咬牙切齿的发誓:“那个小贼定然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否则我怎会下马车?回头离他远些,老死不相往来。”   回过头,她路过卖菜的地方,不禁问道:“黑木耳如何卖?”   ……   贾平安很忙,去请了一个屠夫上门。   “大毛!”   看到自己精心喂养的豕被拉出来时,宋不出嚎哭了起来。   杜贺一阵拳打脚踢,“都是畜生,养来就是吃肉的,就你金贵,养个豕就和养儿似的。”   屠夫杀猪是老手,一看老贾家的大毛,赞道:“这是某见过最干净的猪。”   晚些宰杀完毕,屠夫准备把猪内脏丢掉。   “留下!”   屠夫愕然,“武阳伯,这东西腥臭,没法吃。”   “某有法子。”   贾平安早就怀念的美食啊!   爆炒肥肠,卤肥肠,肠旺面……   炒猪肝,爆炒猪肚……   那些人家也在看热闹。   “这豕肉连我家都不吃。”   “是啊!太臭了。”   贾平安令人把肉全数带回家去。   晚些,厨房大锅烧水。   “杀猪菜啊!”   贾平安有些馋。   “大骨头进去熬煮。”   把泡沫打去,贾平安又令曹二杀了一只鸡,等鸡血凝固后放在汤里一起熬煮。   “好清澈的汤。”   这便是鸡血的作用,吸附杂质。   随后大骨汤作为汤底,瘦肉切片,猪肝切片……   唰!   虽然没有辣椒,但贾平安依旧做了变种的回锅肉。   咕咾肉也不错。   扣肉来几碗。   爆炒猪肝、肥肠。   老贾家重金打造的铁锅今日算是被派上了大用场。   杜贺站在边上,开始是想看稀奇,可渐渐的,眼泪不禁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身后,王老二和徐小鱼扒拉着门框在流眼泪。   鸿雁扒拉着另一边。   曹二已经被震懵了。   “郎君,这……”   “尝尝。”贾平安指指边上炒好的菜。   曹二尝了一片回锅肉。   炸了!   “这是豕肉?”   他欢喜的又吃了一片,“这比羊肉还好吃!”   杜贺一听也心动了,就弄了一片回锅肉。   有嚼头,鲜香美味。   “哦!”他觉得自己吃到的是神灵的菜肴。   “小贾!”   “小贾!”   高阳来了,可宋不出在猪圈伤心,其他人都在厨房。   幸而阿福在。   进家后,高阳见只有阿福在,就喊了两嗓子。   唰!   炒菜的声音传来。   高阳顺着进去,就见老贾家一家子都在厨房外面翘首以盼。   这是什么?   高阳吸吸鼻子。   “好香啊!”   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高阳到了门外,就见贾平安站在灶台前,左手拿锅,右手拿着锅铲翻炒,潇洒的一塌糊涂。   起锅。   “把蒸笼里的扣肉弄出来,小心烫啊!”   贾平安把围裙解开,回身就看到了高阳。   “这是什么?”   “豕肉。”   咦!   高阳一脸的嫌弃。   “开饭了!”   曹二一声喊。   案几摆好。   贾平安那里还多了个小火锅。   其他人都是炒菜。   开动。   仆役们在自己的地方吃饭,贾平安和高阳在一处。   好香啊!   高阳真的心动了。   可想到这是豕肉,她就没勇气下嘴。   一片回锅肉,刨一口米饭。   一块扣肉入口即化,再来一口米饭。   炒肥肠喷香,炒猪肝更是美味……   贾平安吃着吃着的就回忆起了前世的饕餮生涯。   那时候中午有时候忙碌,一群同事就聚在一起去吃饭,必点的菜就有回锅肉、炒肥肠和炒猪肝,超级下饭。   下瘦肉进火锅里,在蘸水里蘸一下,美味。   猪肝嫩,瘦肉有嚼头。   贾平安吃的酣畅淋漓。   高阳忍不住夹了一块咕咾肉。   嗯?   酸酸甜甜。   咦!   不臭啊!   高阳再吃了一片回锅肉。   糟糕,停不住了。   扣肉,炒肥肠,炒猪肝。   她吃的忘记了公主的矜持。   等她发现自己没火锅时,就怒了。起身过来,坐在了贾平安的对面。   贾平安:“……”   咱们大唐是分餐制啊!   你这是要干啥?   高阳不理,把他锅里的瘦肉夹起来,在他的蘸水里蘸了一下。   她眯着眼,“好吃。”   二人一阵操作猛如虎,最后都有些吃多了。   随后去了书房,贾平安弄了东西来泡着喝。   “怎么像是艾草的味道?”   “是六月霜。这东西是某请人从南边带来的,消暑化食不错。”   “嗯,有些苦,回甘。”高阳看着贾平安,“我不想问你是如何弄的,只觉着……你弄出什么都不奇怪,我只管吃就是了。”   “这个法子不复杂,简单。”   贾平安说了阉割的事儿。   高阳捂嘴,“阉割能让豕肉美味,那宫中的内侍?”   呵呵!   邵鹏要是听到这话,估摸能吐血。   高阳又坐了一会儿,随即就准备回去。   “此事我不会说出去。”她很认真的说道。   “只管说。”贾平安就是想让天下百姓的餐桌上多些肉食而已。   “小贾,你的心胸比那些宰相的还宽广。”   贾平安看了她的底线一眼,“那是,某的肚子里能撑船。”   高阳想到的是宫中,“那我可能带些送人?”   “厨房里有剩下的,弄个食盒。”   贾平安仿佛不知道高阳要送的是皇帝。   晚些,高阳拎着食盒出现在了李治的身前。   “你莫问,只管吃。”   ……   “郎君,高阳公主神采飞扬的从宫中出来了,还带着几大车赏赐。”   徐小鱼看着嘴角还有油光,多半是才在厨房里偷吃。   贾平安问道:“最近操练的如何?”   徐小鱼眉飞色舞的道:“郎君放心,二哥说某如今杀人的本事不在他之下了。”   娘的!   贾平安觉得王老二迟早会变态。   吃完饭,打个盹,窗外的阳光静悄悄。   有人敲门,很轻。   在树上玩耍的阿福滑溜了下来,然后跑去开门。   它习惯性的拍去。   房门反弹回来,阿福还保持着挥爪的姿势。   门外站着的是柳奭。   人立而起的阿福看着可不小,黑色的耳朵,黑色的四肢,黑眼圈……躯体却是白色的。   那利爪看着就锋锐,加之阿福张开嘴,利齿也颇为吓人。   柳奭的第一反应,“来人呐!”   李勣没动。   长孙无忌没动。   最后面的李治没动。   就许敬宗动了,他上前摸摸阿福的头顶,亲切的道:“你爹可在家?”   阿福落地,转身就走。   “小贾在家。”许敬宗仿佛学会了兽语,一脸的笃定。   杜贺来了,见到这一群大佬,赶紧喊道:“徐小鱼,让郎君来。”   他把众人迎了进去,贾平安也急匆匆的来了。   看着他额头上的压痕纹路,李勣笑道:“这时候不在百骑,竟然回家打盹,不像话。”   贾平安……   这是开脱。   贾平安笑道:“他们说家中的豕可以吃了,某就回家来看看。”   众人上前,后面的李治走了过来。   我去!   贾平安第一反应就是看错人了,第二反应就吩咐道:“去煮茶来,多放些羊油。”   李治板着脸道:“你这是私自回家。”   “是。”   旷工就旷工吧。   可你们来干啥?   众人坐下,李治看了许敬宗一眼。   老许干咳一声,“小贾啊!都饿了,家里可有什么吃的?”   贾平安乐了,“吃的有,刚做没多久的好东西。”   李治再看了许敬宗一眼。   老许给贾平安使个眼色,“新鲜些的东西。”   “那就杀一头羊吧。”   贾平安一脸慷慨。   许敬宗却想掐死他。   皇帝宰相们都来了,谁稀罕你家的羊肉。   都是奔着所谓香喷喷的豕肉来的。   先前李治吃了一顿豕肉做的菜,顿时就炸了,旋即召集宰相们议事。大伙儿一合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于是都来了。   贾平安苦着脸,“屠夫回去了。”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老夫当年也曾杀过羊。”   李勣含笑道:“老夫当年还杀过牛。”   杀牛违禁!   但没人说。   李治拍板,“就这么杀一头看看。”   做好的肉食他不放心,非得要杀一头来验证不可。   贾平安苦笑。   但熟悉他的许敬宗却低声问道:“老夫怎地觉着你满腹的坏水,要坑谁呢?”   “没。”   贾平安一脸诚恳。   猪好杀吗?   不好杀!   要想控制一头大肥猪,非得几个大汉不可。   后世杀猪都是捆着,贾平安小时候喜欢看,所谓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的就是杀猪。   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宰相想自己动手……   “郎君!”   得知要再杀了二毛时,宋不出伤感不已。   猪被拖了出来,贾平安笑道:“某却不会宰杀这个。”   你们吹牛厉害,来,杀一头猪给某看看。   长孙无忌捧了一下肚皮,“都来,一起上手。刀子呢?给英国公,他刀法厉害。”   李勣医术刀法两开花,这个工作分配的不错。   众人上前围住了二毛。   长孙无忌目光转动……   众人屏息。   “动手!”   几个宰相扑了过去。   呃……   猪的惨叫声就是这个。   二毛奋力的挣扎着。   李治站在圈外,看着柳奭飞了出来,宇文节趴在地上,张行成惨叫一声,捂着屁股连退几步……   “闪开!”   褚遂良上去了,一扑就扑住了猪。   “干得好!”长孙无忌辅助,上去抱住猪头。   二毛长嘶着,屁股一甩,就把褚遂良甩了出去,接着开始狂奔。   长孙无忌就挂在脖子上被拖着走。   “辅机,松手!”   柳奭跺脚去追。   好一个长孙无忌,只见他一个翻身,竟然就趴在了二毛的背上。   贾平安目瞪口呆。   一个孩子喊道:“我也要骑豕!”   李治的脸黑了。   一群侍卫在后面狂追。   可没人敢动手,怕误伤了长孙无忌。   “闪开!”   今日李敬业也随行。   他拔出横刀站在猪的奔跑路线前方,举刀过头顶。   “别伤了长孙相公。”有人在提醒他。   李敬业很敬业的道:“某会斩断豕脚。”   贾平安一听就不干了,“豕脚美味。”   啧!   李敬业马上转换了角度。   猪越来越近。   “杀!”   横刀斩过。   长孙无忌及时松手。   猪被这么带了一下,马上来了个侧翻,恰好避开了横刀。   这运气好的,贾平安差点就想喊刀下留豕了。   李敬业虎吼一声,竟然扑了过去。   干得漂亮!   贾平安喊道:“好力气!”   这时候不给兄弟表功的就是傻子。   那猪在奋力的挣扎着,可李敬业却牢牢的按住了它。   他甚至还抬头问道:“兄长,杀哪?”   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但贾平安只知道杀脖子。   “捅脖子!”   李敬业倒转横刀,一刀就捅了进去。   横刀拔出来,猪血狂喷。   “放开!”   猪在这个时候会剧烈挣扎。   可李敬业没动。   渐渐的,挣扎的幅度和力道越来越小了。   卧槽!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见李治一脸震惊,就不失时机的说道:“好一条汉子!”   “好!”   众人不禁齐声叫好。   李治赞道:“英国公这个孙儿悍勇,朕看以后就是名将。”   老李是人精,马上行礼,“多谢陛下。”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   随从赶紧去把那些宰相扶起来,一番检查后,青肿少不了,但没人断骨头。   “这豕肉若是不好吃……”柳奭一瘸一拐的,要气炸了。   许敬宗刚才偷奸耍滑,就他一人完好无损,“安心,小贾的厨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能做出美味来。”   你这是夸我?   猪队友啊!   贾平安叫人来收拾。   “烧热水,脚上开个口子,吹气刮毛。”   这是个力气活,老贾家几个仆役轮番上阵,这才把猪吹壮了起来。   君臣在边上旁观,贾平安几次请去正堂安坐都不肯。   “那边没趣,看这个有意思。”   开膛破肚,随即就是处理。   “刚出来的肉要缓缓再吃。”   贾平安前世吃杀猪酒时,就受不了新鲜肉的那股子腥膻味。   晚些他亲自出手,众目睽睽之下做了几道菜。   “炒菜诸位相公都吃过,怕是担心某会有什么手段压住了豕肉的腥膻味,这火锅却不同,就是猪大骨熬汤,猪肉下去煮熟,原汁原味,请诸位试试。”   贾平安退了出去。   里面开始很安静。   “试试?”   李治发话了。   许敬宗咬牙吃了一片回锅肉,然后眼前一亮。   里面顿时多了吃喝的声音。   鸿雁进去服侍,晚些出来,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全是崇拜。   “郎君,陛下他们吃的真香。”   郎君只是一刀子,竟然就让豕肉上了台面。   贾平安欣慰的对宋不出说道:“从此后,大唐就要多一种肉食了。” 第351章 人要脸,树要皮   一顿饭吃完,大唐君臣走路都有些不对劲。   “怎么像是吃多的模样?”   徐小鱼觉得帝王和宰相就该是神灵般的模样,可眼前的君臣却颠覆了他的印象。   王老二抽了他一下,“就是吃多了。”   长孙无忌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问道:“只需阉割?”   随行的王忠良不禁双腿夹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只需把……蛋割了。”   “可麻烦?”这是李治问的。   他太清楚豕肉能上餐桌的好处了。   “简单,臣家中的管家……杜贺过来。”   贾平安招手,等杜贺过来后介绍道:“臣家中的管家就看了几次,随后就能阉割了。”   许敬宗分析道:“长安城中每日能阉割多少?老夫以为,教授十来人就够了。”   “还有乡下!”   “乡下的可以让他们轮着去,只要能挣钱,谁不愿意去?”   后世那些割猪匠就是走村串户的。他们去了一家阉割小猪,旁人估摸着自家的时辰,就会和他约定个时间,到时上门来阉割。   贾平安当年曾经见过,那些割猪匠拿了钱,顺手还把蛋给带走了,也不知拿回家干啥。   晚些,李治回到了宫中。   “陛下,皇后那边说弄了好菜。”   “朕吃过了。”   李治径直去了武媚那里。   孩子在吃奶,武媚坐在窗边看书。   “陛下。”武媚起身相迎。   “坐你的。”李治压压手,等她坐下后,感慨的道:“今日朕去了道德坊,你那阿弟弄了豕肉招待,竟然美味。”   呃!   武媚皱眉,“不臭?”   “香喷喷的。”李治还在回味着豕肉的味道,“那回锅肉鲜美,下饭极好,扣肉入口即化,煮肉片也很香。”   “他竟然还有这等厨艺?”武媚不禁惊讶的道:“那为何……”   为何不孝敬阿姐?   李治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禁有些小得意,“他养豕一年了,这是全新的养法,弄出来的豕不臭。你可知天下人吃肉吃什么?”   武媚想起了自己在家的岁月,“羊肉最多,或是鸡肉。”   “可百姓却吃不起肉。”李治的眉间多了欣慰,“以往那些百姓吃肉极少,可吃肉才能强壮!”   李治起身,“你好生养着。”   晚些,王忠良带着赏赐来了。   李治赏赐了武媚钱财无数,关键是赏赐了武媚好大一件玉如意,还大摇大摆的展示了一番。   如意如意,就是让你如意之意。   皇后炸了。   “皇帝竟然赏赐那个贱人如意?她立下了什么功劳?臭不要脸!”   皇后脸上狰狞的让蔡艳都害怕。   而萧淑妃已经炸了。   她的嘶吼声隔老远都听得见。   “我为陛下生儿育女也没得过如意,那贱人就生了一个儿子,凭什么?我不服!”   比资历,比产出萧淑妃都不怕,可凭什么武媚那个贱人得了如意?   宫中的咆哮传到了武媚那里,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抱起襁褓,“你那阿舅却是个有本事的,能给你阿娘带来好处。”   孩子睁开眼睛,木然看着武媚,突然就笑了起来。   “真是惹人疼爱。”   外面就来了礼物。   “昭仪,这是武阳伯送的,说是什么糖醋排骨,冷了也能吃。”   邵鹏打开食盒,只是看了一眼……   好看。   再嗅一下。   好香!   武媚笑道:“这便是豕肉吧?”   “是。”   武媚吃了一块,眯眼感受着。   “昭仪……”   一屋子人在流泪啊!   武媚点头,“香!”   豕的名声一下就窜起来了。   东市里竟然出现了卖小豕的。   一个竹编的长笼子里,几头黑色的小豕正在哼哼唧唧。   “看看,这可是上等的小豕,武阳伯家的管事亲自出手阉割,长大了保证不臭。”   众人一拥而上。   “这豕肉能吃?”   “当然能吃,陛下都吃了。”   为了给豕肉打广告,许敬宗进言,李治下令从老贾家买了三毛,随后宰杀,皇帝宴请重臣们吃豕肉。   据说皇帝拿着一只卤猪脚赞道:“此物只应天上有。”   随即豕就翻身了。   贾平安早上去上衙,就见几个人赶着一群猪往东市去。   “这豕如何卖?”有人问道。   “这豕没阉割过,臭呢!我等是想去东市请人阉割了。”   贾平安一听就笑了,“这等大豕阉割了无用。”   “谁说的?”   “某说的。”   “你……武阳伯?”   几个猪倌赶紧行礼,然后喜滋滋的道:“自从豕肉能吃之后,好些人去买了小豕回家养着,这价钱都高了不少。咱们以前养豕挣钱少,总觉着见不得人,如今却不同了,连陛下都说豕肉喷香,哪家不吃?”   “多谢武阳伯。”   猪倌们拱手感谢。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一个场景。   后世的养猪场里都供奉着一个牌位:猪神贾平安之位。   到了皇城外,正好有两个内侍准备出去,见到贾平安后,都有些别扭。   “宫中传闻,阉割后的肉更香,那些内侍都有些膈应。”   李敬业上次大发神威,事后皇帝一番夸赞,这娃就得意了,据闻回家被李勣抽了一顿,原因不明。   “兄长,你说若是把羊也阉割了如何?还有鸡鸭鹅。”   “你回家去试试吧。”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说,可李敬业竟然说好。   这娃大概又要被老李一顿毒打。   回头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纵横沙场无敌。   贾平安哈哈一笑,就进了百骑。   “豕肉真能吃?”   明静坐在值房里,看着恍如得道高僧。   “你自家试试就知道了。”   贾平安接过消息开始审核。   最近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贾平安随手把消息递给明静,“某有事,你看着。”   明静刚接手这些,很是新奇,就逐字看着。   贾平安赞道:“果然尽职尽责。”   明静这是被他第一次夸赞,不禁暗喜。   等贾平安走后,程达进来,“明中官,某出去一趟。”   明静皱眉,不满的道:“我这些消息还没看完,若是有什么发现找谁去办事?”   程达愕然,“先前武阳伯都说了,今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明静看着那一叠纸,双手紧握。   贾平安,我和你势不两立!   贾平安去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金鸡独立的练字。   天气热,她穿的单薄了些,能看到胸口处的蛇头。   “见过武阳伯。”   许多多从未想过自己的庇护者会成为伯爵,态度就多了恭谨。   她亲自去煮茶,贾平安坐在那里。   “那人奴派人跟过,可他跑得快不说,还专往人多的地方去,几下就不见了。”   贾平安一直想知道是谁把房遗爱准备坑薛万彻的消息传给了许多多,可迄今为止丝毫没有头绪。   “对了,这几日有西域来的胡商在贩卖珠宝,买的人不少。”许多多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这位少年武阳伯虽说未婚,但红颜知己应当不少吧。   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东西看着就很漂亮。   贾平安心中微动,想着买些收拾留着哄女人。   一个恶少带着他寻到了那家店铺。   店铺里此刻有十余妇人,她们叽叽喳喳的在挑选着珠宝。   “有男人进来了。”   男人来珠宝店罕见,女人们一脸好奇。   “客人请进。”胡女很是热情的把贾平安迎了进去,胡商笑呵呵的道:“欢迎珍贵的客人,这里世间最好的珠宝。”   贾平安看了一眼……   眼熟!   那些锦盒里装着的都是黝黑发亮的首饰。   贾平安拿起一块,胡女马上伸手在边上虚接,一种尊贵的感觉油然而生。   贾平安叹息一声,把珠宝放回去。   胡女眼中多了不解,“客人不想买吗?”   一个女人笑道:“这东西也贵了些,少年郎买不起呢!”   “某买得起。”   贾平安转身准备回去。   胡商却深谙激将法,“客人莫不是嫌贵?这等宝石来自于西方的古国,传闻宝石里有魔力,可以阻拦来自于恶魔的侵袭……”   几个女人心动了,“我买了。”   “我也买。”   胡商的眼中多了惬意。   这群棒槌!   贾平安本不想管,可这胡商的眼神却让他觉着不舒服,“这不是什么宝石,这东西就是石涅的变种,什么宝石……”   真的笑掉大牙了。   这玩意儿后世叫做煤精。   早些年煤精在煤矿里多有发现,最早取暖做饭用煤的时候,有些小煤矿卖的煤里经常掺杂着煤精,烧起来火力不大,那些人家往往骂煤矿老板是奸商。   连孩子都不玩这个玩意儿。   “客人这话却是错了。”胡商微笑道:“石涅为何物我不知,不过此物却是罕有的宝贝……”   这厮忽悠的若有其事,几个女人都叫人去拿钱。   贾平安拿起一块煤精,“这东西轻,扔火里会燃烧,不过火很小。宝石……去寻几个知晓石涅的人来。”   石涅就是煤。   此刻长安用的燃料主要是木材木炭,用煤的极少。   但依旧有人用。   得知是贾平安的要求,许多多发动了手下的恶少,顺带悬赏。   没多久,两个男子被带了来。   “可见过这东西?”   贾平安指指煤精。   一个男子上前,拿起煤精首饰掂量了一下,“好轻。”   另一个男子嗅嗅,“味道有些熟。”   他谨慎的没有拿首饰,而是俯身去嗅了几下,然后坚定的道:“就是石涅!”   胡商马上炸了。   “这是来自于西方的宝石,它能遮挡恶魔的窥视,能挡住厄运的到来……”   戏精!   贾平安拿起一块首饰,“这块某给钱。”   然后他把首饰往刀柄上一磕。   首饰裂开,不,是碎了。   “这便是石涅,这等宝石……你想要多少?”贾平安微笑问道。   胡商面色微变,“这是遇到了厄运……”   “再敢哄骗,赶出长安!”贾平安拍拍手。   那些妇人讶然,旋即有人拿了首饰把玩。   “手都黑了。”   操蛋!   贾平安出去,里面马上传来了叫骂声。   “这个奸商,来人,去请了市场的人来,这里有骗子!”   “抓住他!”   胡商想跑路,可他却低估了大唐女人的彪悍,随即被暴打了一顿。   妇人们心情大好,有人问道:“刚才那个少年……亏得他,否则咱们就上当了。”   “寻到他,赏他!”   这些都是不差钱的女人,出来四处寻摸贾师傅。   “不在了。”   门外等候的仆役中有人问了,然后说道:“先前出来的就是武阳伯。”   “竟然是他?”   一个妇人赞道:“果然是学识过人的百骑之虎……”   ……   贾平安回到百骑,明静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贾平安觉得这妹纸有些小气吧啦的。   当然,他故意逗弄的因素被忽略了。   明静低头,看着最新送来的消息,突然就笑了。   贾平安嫌弃的道:“笑就笑的大气些。”   明静幸灾乐祸的道:“有个消息,先前有人去砸了长安食堂。”   贾平安起身,明静刚想继续说,他一把夺过消息。   这小贼果真粗鲁!   贾平安回身出去,“包东,雷洪!”   “在!”   贾平安又叫了二十余人,浩浩荡荡的出去。   ……   长安食堂的大门被砸了。   大门就是脸面!   掌柜纪成南悲愤的道:“那房家的人一来就砸,问起因也不说……”   贾平安微微颔首,“损失多少?”   纪成南摇头,“损失不大,可……这脸面却丢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贾平安看了那些围观的人一眼,“等着。”   纪成南拉着贾平安,放低声音,“那是房家。”   “谁剥了某的脸,某就剥他的皮!”   贾平安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众人一看,顿时就轰然。   “这是要去房家理论?”   “去看看。”   有些没事干的就跟在后面,一路到了房家。   房家的门子见他们人多势众,就喊道:“这是梁国公府!”   房遗爱依旧住在这里。   贾平安站在大门正前方,冷笑道:“砸了大门!”   包东楞了一下。   这可是国公府的大门啊!   砸了这扇大门,房家,包括范阳卢氏都要成为贾平安的对头。   但什么叫做心腹?   包东带头冲了上去。   雷洪紧跟其后,接着就是二十余百骑。   门子有些慌,“来人呐!有人砸门了!”   嘭!   权贵人家的大门平日里是不开的,包东径直撞了上去,被反弹回来,觉得身上酸痛。   其他人冲上来,或是撞,或是踢,大门乒乒作响,不断的颤动着。   “闪开!”   贾平安回头,只见包东和雷洪推着一辆不知从哪弄来的大车撞了过去。   这个厉害!   嘭!   大门被撞开了。   门后,房家的人怒不可遏,有人喊道:“弄死他们!”   贾平安上前一步,百骑们迅速归队列阵。   包东喊道:“拔刀!”   呛啷!   长刀林立!   里面的人面面相觑,竟然不敢动弹。   房玄龄一世英名,可却养了个蠢儿子。   贾平安回身,“回去!”   消息马上传的到处都是。   正在床上养伤的房遗爱大怒,爬起来喊道:“都跟着来,去把贾家砸了!”   他才将带着人准备出门,刑部尚书房遗直回来了。   房遗直看着大门,突然跪下嚎哭三声,起身进去后,三巴掌扇的房遗爱大怒。   “兄长,你为何打某?”   房遗直铁青着脸,“你做的好事!”   他回身吩咐道:“寻人来把大门修好,看好家,一人不得外出。”   他走出去,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觉得格外阴暗。   晚些,房遗直上了奏疏,弹劾武阳伯贾平安砸了自家大门。   “……起因也说了,乃是房遗爱遣人去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   长孙无忌沉吟着。   柳奭看了他一眼,没看到信号。   按理贾平安出事,咱们就该落井下石啊!   为何不动呢?   他想到了昨日皇后令人来传的话。   ——武氏跋扈,威胁颇大。   柳奭知晓皇后担心两件事,其一是武氏有子;其二是皇帝最近颇为宠爱武氏。   ——那扫把星乃是武媚在外朝的奥援。   王皇后暗示柳奭要打掉贾平安,断掉武媚的外援。   这个机会……   柳奭起身道:“陛下,梁国公功勋卓著,那贾平安竟然砸了他家的大门,这是羞辱!跋扈之极!”   他看了宇文节一眼。   宇文节默然。   这个老东西最近又开始骑墙了!   柳奭不屑。   褚遂良起身,“陛下,此风不可长。”   这话简略,却格外的有力。   房家不只是房家,还和范阳卢氏是姻亲。   贾平安一举得罪了两家人,其中范阳卢氏更是世家门阀,不严惩他何以服众?   李治默然。   皇帝今日不对劲!   众人还在揣度。   长孙无忌说道:“此事房遗爱跋扈在前,贾平安报复在后,前后不可乱。”   柳奭:“……”   褚遂良:“……”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长孙相公莫不是喝多了?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说道:“房遗爱跋扈,当呵斥。贾平安报复,错在用了百骑的人,当罚金。”   酝酿了数年的行动,完全版本就长孙无忌知道,褚遂良也就知道些,所以才不解长孙无忌的态度。   李治却心知肚明,知晓这是要给房遗爱制造罪名。   等要动手时,今日这件事就是一个对外公布的动机。   所以他顺势说道:“令人呵斥房遗爱,贾平安那边……”   他想起了武媚。   又想起了豕肉。   “呵斥贾平安。”   褚遂良:“……”   柳奭:“……”   二人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默然。   ……   兄弟们晚安,有票的别留到明天。 第352章 塑料花兄弟   房遗直在等着朝中的消息。   刑部里,知情的都放低了声音,不敢招惹此刻的房遗直。   原先这位本是要去礼部,谁知道皇帝的心腹许敬宗在雍州刺史的职位上功德圆满,抢先站位,他就被弄到了刑部。   兴许是职位的缘故,房遗直的气息中多了肃杀。   “尚书!”   正在看文书的房遗直抬头,“进来。”   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吏回来了。   房遗直颇为沉稳,可此刻依旧忍不住起身问道:“如何了?”   小吏面色难看,“陛下说呵斥二郎君。”   “这是应有之意。”   房遗爱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只是呵斥真的是网开一面了。   小吏说道:“贾平安……也是呵斥。”   见鬼了!   房遗直楞了一下,然后摆摆手。   “这不对!”   他非常清楚朝中对这等事的处置尺度。   按理房遗爱会被惩治,贾平安也跑不掉。   可为何都是呵斥?   那是房家的大门啊!   房遗直握拳砸在桌子上。   而贾平安得了消息后,马上喝了一杯自己弄的茶水,说是消消火。   包东看了明静一眼,低声道:“武阳伯,消火还是去五香楼的好啊!”   “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出去。   呵斥是有标准的,按照皇帝的愤怒程度分为几级。   贾平安就承受了两分钟的呵斥完事。   明静很诧异。   “这是高举轻打,陛下这般我觉着不奇怪,可朝中的宰相们为何放你一马?”   贾平安笑道:“你希望某被严惩吗?”   “当然。”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打烂你的……打烂了才好。”   “打烂了你有何好处?”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的思路很奇葩。   明静心想当然有好处,打烂了你的屁股,你每日来上衙就只能趴着或是站着,我就站在你面前逗弄你,你想愤怒却没法动,你想还手却没这个本事,气死你。   “武阳伯,有学生求见。”   学生?   贾平安心中纳闷,出去见到尉迟循毓时,就问道:“可是功课不懂?”   尉迟循毓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有许多不懂的,“先生,阿翁拉了。”   “拉什么了?”   贾平安见到了催胸,就颔首。   催胸很遗憾的走了。   “阿翁腹泻。”尉迟循毓抬头,眼角有青紫,“某去劝他别吃丹药了,被毒打一顿。”   老头这火气可不小。   这也是重金属中毒的表现之一。   但他不准备管。   旁人也就罢了,尉迟恭当年可是连长孙无忌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跋扈将军,若是他发脾气,贾平安扛不住一拳。   “先生!”   尉迟循毓竟然跪了。   贾平安拉了一下,可没拉动。   “起来!”   这里是皇城大街,往来的都是官吏,见到尉迟循毓跪了,不禁议论纷纷。   尉迟循毓抬头,泪流满面的道:“先生,阿翁以前脾气真的好,经常带某去逛东西市。他架着某在脖颈上,买了东西就拿在手中,一下一下的喂给某吃……先生,求你救救阿翁吧。”   贾平安皱眉,“起来再说。”   尉迟循毓想到了贾平安收拾李元婴的手段,“先生不答应,某就不起来。”   扯尼玛淡!   这还威胁上了啊!   贾平安转身就走。   尉迟循毓赶紧追了上去,“先生……”   进了值房,尉迟循毓再度跪下,“先生,阿翁的头发看着不对,白了好多。”   吃重金属吃太多了。   但重金属吃多了……不该是金属颜色吗?   贾平安不懂。   “你阿翁当年跋扈,某的话他不会听。”   上次贾平安就说过了那玩意儿没好处,老李警觉了,可尉迟恭却置之不理。   “某……某今日把阿翁那些丹药全扔进了茅坑里。”   好汉兄!   贾平安竖起大拇指,“你阿翁没毒打你一顿?”   尉迟循毓已经被毒打了,但显然不是因为丹药的缘故。   “某还没说,阿翁还没发现。”   贾平安摆摆手,“先把你阿翁的火气消了再说。”   ……   “老夫的丹药何在?”   尉迟恭在暴怒,下面跪着一溜仆役。   “不说,全数打死!”   “阿郎,是小郎君。”一个仆役被吓坏了,“小郎君把那些丹药都扔了。”   尉迟恭大怒,但旋即就送了一口气,“在哪?寻来老夫洗洗还能服用。”   那仆役一脸惶然,“阿郎,都……都在茅厕里。”   呼!   众人只觉得身前一阵风吹过,尉迟恭就不见了。   “那逆孙何在?”   尉迟循毓晚些回来了。   打!   一顿毒打后,他躺在那里说道:“阿翁,你可还能驮着孙儿去东市吗?”   尉迟恭一愣,“去哪?”   尉迟循毓落泪了,“当年你驮着孙儿去东西市逛,买了东西就递给孙儿,那时阿翁就是阿翁,后来……后来阿翁就动辄发怒,动辄打人……”   尉迟恭一怔,往日的记忆渐渐回来。   那时的他……   他转身,脚步蹒跚。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   从被先帝警告开始,他就废掉了。   “阿翁!”尉迟循毓嚎哭道:“孙儿不求阿翁能纵横无敌,只求阿翁再和孙儿去东西市走一走,孙儿买了东西孝敬阿翁。”   尉迟恭身形一滞,摆摆手,“晚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   “阿翁,先生能有法子。”   尉迟循毓爬起来就跑。   晚些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声音渐渐远去。   尉迟恭看着外面,苦笑道:“这些有何用?”   贾平安见到尉迟循毓时被吓了一跳。   这也被打的太惨了吧。   不过尉迟恭显然有分寸,外面看着惨,内里屁事没有。所以尉迟循毓还能活蹦乱跳的。   “等下衙吧。”   贾平安手头还有事。   可尉迟宝琳得知了家中的消息后,飞也似的来了。   “阿耶,先生有办法治阿翁的病。”   “你阿翁……”尉迟宝琳知道父亲为何变成这样,“先帝驾崩后,你阿翁也曾想振作一番,可医官说你阿翁的身子……”   尉迟循毓说道:“阿耶,先生没拒绝,定然就是有法子。”   尉迟宝琳苦笑道:“新学是不错,可医术之道还是要看那些医官。”   晚些贾平安出来了,见到尉迟宝琳只是拱拱手,“这便去吧。”   尉迟宝琳欲言又止,最后一起回家。   “先生,可要带什么药?”   贾平安摇头,他就是去装神弄鬼的,带什么药?   晚些到了鄂国公府,尉迟恭木然出来。   “鄂国公一看便是重金属中毒的模样。”   对付尉迟恭这等固执的人,首要是吓住他。   “老夫还能活多久?”尉迟恭却在微笑。   呃!   贾平安也不知道啊!   “大概两三年吧。”   如此尉迟恭活了一年,他能说这是中毒太深。若是活了两三年,他就是铁口神断。若是活了五六年……   尉迟家该怎么感谢贾师傅?   “竟然还能活两三年?”尉迟恭笑道,“老天对老夫不薄。”   “某不会医术。”贾平安一开口就否决了开药方,“对这等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当年新学的前辈有过记载,说是每日饮用牛乳可缓解。”   “牛乳?”   “对。”   喝吧,牛乳这东西喝了也不错,还能补钙。   贾平安走后,尉迟恭淡淡的道:“牛乳就能解毒?笑话。”   尉迟循毓担心他又反复,“阿翁,你可知晓滕王如今就在宫中,负责为陛下算账。”   “嗯。”尉迟恭想了想,“记得滕王少年就去了封地,顽劣不堪,骄奢淫逸,除去画画之外堪称是不学无术,陛下为何重用他?”   “阿翁,滕王跟着先生学了算账,在宫中并无敌手,还查出了数起贪腐。”尉迟循毓觉得阿翁有些执拗,“太史令也时常去请教先生,阿翁,你说太史令是高人,可先生更是高人……”   尉迟宝琳劝道:“阿耶,喝吧,反正喝了没坏处。”   尉迟恭怒了,“孩子才喝这个东西。”   “阿翁。”   “阿耶。”   儿孙两对眼睛在看着他。   尉迟恭心中一软,“罢了,老夫喝一阵子。”   尉迟循毓心中欢喜,竟然蹦了起来。   尉迟恭看着他,突然说道:“老夫想去东市看看,大郎陪着。”   “是。”尉迟循毓欢喜的去备马。   尉迟宝琳起身,“阿耶,你许久未曾出门了,要不某也去吧。”   晚些爷孙三人去了东市。   尉迟恭一路看到吃的就停下。   “大郎可喜欢吃?”   尉迟循毓点头,于是吃了一碗。   “大郎可喜欢吃这个?”   尉迟循毓点头……   尉迟宝琳发现没自己啥事,老头子买东西就是给孙儿的,眼中压根没自己这个儿子。   但偶尔他见到了父亲看向尉迟循毓的眼神……   那眼神慈祥。   他的父亲当年勇冠三军,空手敢冲阵,随手夺马槊易如反掌。   英雄迟暮……   尉迟宝琳不禁热泪盈眶。   ……   满月了。   孩子来了个仪式,武媚也洗了个澡。   李治急匆匆的来了,看了孩子一眼后,又问了武媚的情况,然后准备回去。   武媚笑道:“陛下,臣妾听闻萧淑妃喜听故事……”   萧氏那个贱人凭什么把阿弟呼来唤去的?老娘这便断了她的念想。   李治想了想,说道:“你若是想听也罢。”   但贾平安却不好再进后宫了。   晚些他被叫进宫中。   偏殿被打扫的很是干净,贾平安一进去,就见到了抱着襁褓的阿姐。   “你来看看孩子。”武媚招手。   贾平安心中一热,凑过去看了一眼。   才将满月的孩子看着娇嫩。   “定然是个孝顺的。”贾平安知晓这个孩子的重要性。   李治和阿姐都喜爱这个长子,而李弘也格外的争气,不但孝顺,做事也有章有法,全无后来者的那些野心。   可李弘最终却因为肺结核去了。   李治和武媚伤心欲绝,还做出了一个罕见的举动,追赠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礼葬于恭陵。   若是他好好的,后续的许多事儿难说。   想到这里,贾平安心中欢喜,就伸出手指头轻轻触碰了一下李弘的脸蛋。   李弘睁开眼睛,看着分外的精神。   “他竟然醒了?”武媚诧异的道:“先前睡的很沉。”   这便是缘分呐!   希望二十年后这个孩子依旧能活蹦乱跳的。   坐下后,武媚含笑问道:“可担心我?”   呃!   这问的也太直接了。   “自然是担心的。”   武媚指指他,“你先前好大的胆子,竟然砸了房家的大门,这是活生生打脸。以后你要小心房家和范阳卢氏。”   房家……明年就没什么房家了。   至于范阳卢氏,那是卢植之后,不过也是帝王的眼中钉。   贾平安笑着应了。   “还有一事。”武媚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阿弟这般俊美,也不知谁家小娘子能嫁了来。”   邵鹏和张天下都笑了。   周山象凑趣道:“武阳伯这般少年多才的,只需放个消息出去,外间多少人家都会遣了媒人来说亲。”   贾平安心中叫苦,“阿姐,此事暂缓两年吧。”   “暂缓两年!”武媚恨铁不成钢的道:“暂缓两年谁还等你?咦!”   贾平安笑道:“阿姐好生养着,某告退了。”   武媚摇头,等他走后,周山象问道:“昭仪,为何又不急了?”   武媚起身,周山象扶了一把。   “平安多才多艺,家财丰厚,年少便是武阳伯,两年后难道娶一个更年少的小娘子不成?谁家不愿意?”   “是啊!”周山象一怔,“武阳伯还俊美。”   帅哥谁不喜欢?   大唐依旧是看颜值的时代。   贾平安出宫后,有客人来访。   包东说道:“薛万彻求见,某说是你不在,他说在平康坊请客,不见不散。”   贾平安有些头痛。   这个薛万彻若是学聪明了,就该深居简出,而不是出来潇洒。   他想了想,就进了值房。   明静见他进来,就面露警惕之色。   我的信誉那么差吗?   贾平安心中不满,但却一本正经的道:“薛万彻想请某饮酒,可某是百骑首领,却不好私下见他,还请明中官代为请示陛下。”   他见谁都行,可薛万彻这人却有些麻烦。   在长孙无忌掀起的大案中,薛万彻就是一条大鱼。若是李治令他不见,那么薛万彻就死定了。   这是试探。   明静这几日对他颇为不满,但闻言还是赞道:“你这般谨慎,可见陛下慧眼识人。”   百骑就该让谨慎的人来统领。   明静觉着这也是自己的政绩,心情愉悦的进宫。   “薛万彻?”李治一怔,看向明静的目光带着审视,“谁让你来问的?”   明静说道:“是武阳伯。”   李治微微眯眼,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玉佩。   “让他去。”   贾平安来请示,就说明他察觉到了有人在对付薛万彻。   李治想到了那个谋划。   该干掉谁他有数,但舅舅也掺杂了私货。   如此,便看天意吧。   晚些贾平安去了平康坊。   到了指定的酒楼,他被带上了二楼。   伙计敲开门,贾平安扫了里面一眼。   屋里有五人。   薛万彻坐在上首。   右边一人,对面坐了三人。   “武阳伯请进。”   薛万彻左边的案几就是留给贾平安的。   贾平安坐下。   薛万彻介绍了一下,贾平安对坐在对面中间的男子有些好奇。   男子带着贾平安有些熟悉的气息……那种成功人士的微笑。   男子叫做萧景琰,他看了贾平安一眼,举杯邀饮。   “饮酒。”   坐在他身边的男子叫做黄丰,笑吟吟的看着贾平安,“武阳伯果然一表人才。”   薛万彻不善言辞,而且盛气凌人,所以他不说话,那些人也沉默着。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发现他们不时看自己一眼,那眼神不善。   酒过三巡,薛万彻去更衣,把贾平安也带走了。   二人在茅坑聚首,晚些出去说话。   薛万彻皱眉道:“这些都是某的兄弟。那日房遗爱宴请,某正和他们饮酒,随后就带着萧景琰和黄丰去赴宴。喝了一半,萧景琰说家中有事就先走了,黄丰随后大醉……”   你想说什么?   贾平安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果然是塑料花兄弟!   “若是他们二人中有一人在,某也不会醉在那里无人管。”薛万彻拱手,“从第一次见到你,某就知晓你比某聪慧,此事还请你帮某看看。”   贾平安问道:“第二日这二人有何回应?”   薛万彻想了想,贾平安不禁对他的智商感到了焦虑。   “萧景琰遣人来说是请客赔罪。黄丰来了家中,说房遗爱昨夜大醉。”   “黄丰!”贾平安很笃定。   这事儿就是个坑!   薛万彻还有些疑虑,但贾平安却一早就知道房遗爱一伙想把他拉进来的谋划。   房遗爱大醉,大醉还怎么坑薛万彻?而且他竟然醉在黄丰之前,这压根就不可能。   “好贼子!”薛万彻眼露凶光。   “你不怀疑某?”贾平安觉得老薛竟然一说就信,难怪后来被坑的最惨。   薛万彻看了他一眼,“你是梁建方和苏定方都看好的人,他们二人虽说不要脸,可却不喜欢提携那等小人。”   这货不傻啊!   “那英国公呢?”   “狡诈!他的话,某不信!”   随后上楼。   贾平安想着怎么也得喝一会儿再动手吧。   可一进门薛万彻就喝道:“好个贼子,竟然敢和外人坑害了某!”   只是一脚,案几和黄丰就飞了过去。   “救命!”   黄丰知道是那事儿发作了,急忙喊救命。   众人纷纷避开,见薛万彻的眼中发红,就知道劝不得。   黄丰自忖必然会被打断手脚,可贾平安却淡淡的道:“何必如此。”   打断了手脚,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是罪名。   萧景琰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傻了。   薛万彻就是尉迟恭第二,若是能劝得动,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   薛万彻已经举起了案几。   黄丰尖叫了起来。   可案几却没砸下去。   而是被丢到了侧面。   众人看着贾平安……   薛万彻竟然被他一句话就从疯狂的状态中拉回来了!   ……   求票……求票! 第353章 约战   “滚!”   薛万彻赶走了这群兄弟。   店家来了,重新整理了一番。   “某纵横无敌多年……”   薛大傻一开口就是这般拉风。   这等人就该被一锤子砸晕了,被社会多毒打几次才能清醒。   贾平安淡淡的道:“薛使君悍勇,比之鄂国公如何?”   薛万彻仔细想了想,“某不如鄂国公。”   你知道就好。   “鄂国公当年也曾自以为天下无敌,居功自傲,跋扈非常。”贾平安想起了尉迟恭现在的模样,就觉得薛万彻正在和他重合。   可尉迟恭有大功在身,外加先帝不忍杀大将,所以才留下了一条命。   “可鄂国公如今也只能闭门不出,薛使君以为自己是什么?王爵吗?”贾平安起身,微微俯身,“就算是王爵也得低头。”   等着吧,那场风暴一来,什么宗室子,什么皇子公主,都成了对头。   李渊属于外戚造反成功的典范,先帝是杀了两个兄弟,通过政变登基;李治这里也多有坎坷,李承乾造反,李泰居心叵测……   老李家的骨子里就有造反的基因,及至武媚时,简直就是群魔乱舞,最后李隆基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登基。   但老李家的亲情到此就算是彻底终结了。   一日杀三子。   太子之位就是一颗地雷,李隆基含笑看着一个儿子上去,反手废掉;再弄一人上去,再废掉……   所以,干啥都好,就是别野心勃勃。   薛万彻就是个棒槌,被卷入了柴令武和房遗爱谋反案中,不是屎也是屎。   “且慢。”   薛万彻见贾平安准备出去,就叫住了他。   贾平安回身,心想这人还想干啥?   若是他还和房遗爱等人混在一起,贾平安保证离他远远的。   薛万彻痛苦的抱着头,“某该怎么办?”   这是怕了!   贾平安心中一松,“简单……”   ……   柴令武站在庭院里,王悦荣站在侧面,看着巴陵上前。   “夫君还要去城外?要小心那个扫把星。”   柴令武下午出城溜达的习惯被贾平安打破了一阵子。   那一次他的马车缰绳断裂,随即车马分离,伤的很重。   伤好之后,柴令武歇了一阵子,随即又开始了每日黄昏的飙车之旅。   他淡淡的道:“某若是再出事,陛下再对某不满,也得把那扫把星给弄死,所以某还担心什么?”   巴陵一想也是。   王悦荣不禁就想起了贾师傅。   那厮上次帮她看病,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   可他为何摸着我的手不放?   王悦荣看看自己的手腕,白嫩如玉。   但……   贾平安是看病吧。   她下意识的觉得如此。   巴陵把柴令武送出去,回来吩咐道:“准备些歌舞,晚些我和夫君一起赏玩。”   “是。”   王悦荣去寻人安排。   随后她去了厨房。   “今日吃什么?”   厨子见是她,就笑道:“今日依旧是羊肉。”   王悦荣看了一眼菜,“可有木耳?要黑的。”   厨子说道:“有,这东西常年都备着。”   “那便给我用木耳弄个菜吧。”   “好说,好说。”   王悦荣在巴陵的身边伺候,厨子想讨好她都来不及,没口子的就答应了。   王悦荣心中一松。   旋即贾平安的话又被回想了起来。   心境要好。   可我的心境怎么好得起来?   她如今在府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巴陵有意识的提拔了别人上来,慢慢的疏远了她。   但!   那又如何?   王悦荣抬头看着蓝天,给自己打气道:“天气这般晴朗,我却如此的颓丧,不好。”   柴令武驾车出门,一路往春明门而去。   马车渐渐加速,风迎面扑来,那种感觉……   柴令武眯眼,不禁陶醉不已。   这就和后世的飙车差不多,都是靠速度来求得快感。   前方出现一人,柴令武此刻已经警觉了许多,所以下意识的勒马。   马儿缓缓减速。   “薛使君?”   前方站着的便是薛万彻。   柴令武发放下缰绳,拱手道:“薛使君可是有事?若是无事,可一起饮酒。”   他本想这几日寻机请薛万彻喝酒,试图解释一下房遗爱坑他的事儿。现在薛万彻主动送上门来,这便是天意。   他看了一眼蓝天,觉得老天终究还是眷顾自己的。   薛万彻大步走来,双拳紧握。   “薛使君……”   柴令武发现不对,薛万彻的态度不对,看着杀气重重的。   某得罪了他?   他扪心自门,应当没有。   那薛万彻这是何意思?   薛万彻骂道:“小人,也敢哄骗薛某吗?”   ——小人,这是骂柴令武!   哄骗,说明你薛万彻只是被他们哄了,这才走近了些。   最后就是动手,彻底分割关系。   薛万彻挥拳。   柴令武好歹也是家传的武艺,就格挡。   可薛万彻是谁?   先帝口中的三大名将之一!   而且这三大名将,只有他是以悍勇著称。   呯!   柴令武被一拳打下马车,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暴打。   柴令武数次试图反击,但都被重重击倒。   路人纷纷惊呼,有人喊道:“是柴驸马和薛驸马。”   两个驸马打架,连金吾卫都在边上看戏。   一番痛打后,薛万彻上马扬长而去。   有金吾卫的上前,发现柴令武只是皮肉伤,就赶紧送他上马车,然后护送回去。   “夫君!”   巴陵震惊了。   王悦荣懵了。   驸马怎么又被人捶了一顿?   上次那事儿都说是贾平安干的,可这次呢?   那厮不会这么傻吧?   王悦荣有些担心,然后悚然而惊。   我为何要担心他?   他害的我如今被公主排斥,晚上做噩梦,还盗汗……   他倒霉我该欢呼雀跃才对啊!   她看了一眼蓝天。   这么好的天气,要心情愉悦起来。   “是薛万彻!”   柴令武的话让巴陵震怒。   这是亲戚啊!   薛万彻尚的丹阳公主是巴陵的姑姑,算起来是正经亲戚。   可他为何下此毒手?   巴陵怒了。   柴令武同样不解。   王悦荣心中一松,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天才,竟然看看蓝天心情就好了。   柴令武和巴陵没了胃口,王悦荣悄然回去。   晚饭送到,其中就有黑木耳。   “味道也很好呀!”   ……   “薛万彻殴打柴令武?”   长孙无忌正在吃晚饭,听到消息就没了胃口。   “为何?”   薛万彻已经上了他的黑名单,注定是要弄死的人。   “薛万彻大喊什么……小人,也敢哄骗某吗?随后就殴打了柴令武。”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老夫本想拉上他,可……他这定然是察觉了柴令武等人有不对之处,不敢掺和,于是就怒而殴打……不好办。”   薛万彻既然抽身,如何再把他卷进来?   难!   长孙无忌为此惆怅。   李治却只是一笑。   而薛万彻回到家中后,把此事告诉了管事。   管事随口道:“柴令武会弹劾郎君,弄不好还会报复,郎君小心些。”   第二日。   柴令武没有动静。   第三日。   依旧没动静。   第四日。   柴令武透过人来说话。   “柴驸马说了,薛使君酒后殴人……”   酒后殴人。   薛万彻把自己回到长安后的经历回想了一遍。   “怎么像是要图谋某去做什么呢?”   管事知道的更多,薛万彻回京后的事儿他都知道。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郎君,柴驸马这是不计较之意。”   “柴令武这般大气,某倒是有些过了。”   薛万彻有些内疚。   “郎君!”   管事的声音都变了。   “何事?”   管事面色煞白,“柴驸马为人睚眦必报,就算是皇子得罪了他,他也会喝骂不休。他为何对郎君这般宽容?”   薛万彻不解。   “他们……从郎君回到长安开始,柴驸马和房驸马二人就经常请了郎君去饮酒作乐,郎君每次和他们饮酒回家就抱怨陛下不公,抱怨朝中不公……柴驸马竟然被殴打而不动声色,这是有大图谋啊!”   薛万彻:“待某想想……房遗爱等人把某抛在酒楼里,随后外面杀人……”   管事跺脚,“那是栽赃。郎君,某如今却都明白了。若是那人死了,被丢进屋里,郎君百口莫辩。”   “他为何害某?”   管事觉得这全是阴谋,“若是他们以此为要挟呢?”   薛万彻很蠢,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再蠢也品出些阴谋的味道来了。   “他们这是想要挟某?”   “对!”管事后怕不已,“怕是有什么事要依仗郎君去做。”   “贱狗奴!”   薛万彻怒不可遏。   管事拉着他,“郎君,多亏了武阳伯啊!”   薛万彻也后怕不已,“那些贱狗奴……去,弄些好东西送给贾平安。”   管事捂额,“郎君,这等时候送礼,外人都知道事情和武阳伯有关了。这不是感谢,是害人。”   “也是,不过若是不感谢,某心中不安。”   ……   薛万彻的出手震惊了长安城。   百骑内,关于此事的分析持续了好几日。   “某觉着吧,定然是抢女人抢出了问题。”包东越发的喜欢分析案子了。   雷洪扯扯大胡须,“薛使君喊的是小人,还谈及了哄骗,定然是被骗了。”   贾平安进了值房,明静坐在边上,白嫩的脸上多了得意。   “陛下夸赞我办事得力。”   贾平安心中一松,知晓薛万彻不在李治的黑名单上,属于长孙无忌的私货。   心情一好,看着明静就觉得白嫩可口,想拧一把。   但贾师傅调戏也是看人来的。   “你的脸上有虫子。”   “哪?”明静摸摸脸。   “右边,是小爬虫。”   女人最怕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明静一拍嫩脸,没有。   再拍。   贾平安出去了。   第三次。   “应当没了吧。”明静摸摸,觉得光滑如初。   贾平安随后去授课。   “先生辛苦了。”   夏日炎炎,人渣学生们看着没精打采的。   “今日要给你等上的是地理课。”   贾平安拿出教材看了一眼,“众所周知,我等的脚下乃是陆地,随后有高山河流,有无边无际的海洋……”   这个学生们喜欢。   “有人说大唐乃是中央之国,是,这话没错。”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咱们就是中央之国。可这个中央之国说的不是地理上的中央,而是心理上的中央。”   杨渊一听就炸了,“先生,为何不是?大唐本就是世界的中央,周边全是蛮夷。”   “这节是地理课。”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去过多少地方?你知晓世界是什么样的?”   杨渊不知。   “咱们脚下的世界很大,千年以来,无数人东奔西走,借着他们只言片语的记载,这个世界在新学中有了雏形。”   贾平安弄出了一张大纸。   “看看。”   陆地,海洋……   这是一幅粗略版的世界地图,但并未给出世界是圆的这等答案。   做事要一步步的,暗搓搓的……   贾师傅深谙此道。   绝不冒进。   “那些大食商人乘坐海船从远方而来,带来了远方的货物,远方有什么?有浩瀚的海洋,也有浩瀚的陆地。”   “某今日想告诉你等,这个世界被海洋分割成了几块陆地,咱们这里只是其中的一块。”   轰!   炸了!   在这些学生的印象中,大唐这块陆地就该是无边无沿的,往东南是海洋,可往北边是陆地啊!   “先生,北方是陆地。”   “可陆地之外呢?”   后世小学生都知道的几大洲,几大洋,此刻却是核弹级别的知识点。   “走陆地很难。”在这个没有火车飞机,没有动力的时代,从陆路去远方就是一次远征,出门就得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但咱们有大海!”   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白江口海战。   “海外那些大块大块的陆地,上面和大唐一般,有肥沃的土地,有数不清的牛羊,牛乳成河,金银遍地……那些土人拿着大块的金银当做是石头,那些土地一直在荒芜……”   尉迟循毓燃了。   “先生,该去夺过来!”   “对,既然无人,就该夺过来。”   李元婴潇洒的甩甩头,“本王看……直接雇佣了土人去种地,去采矿,大唐只管守成。到时候那些粮食和金银送回大唐,什么钱荒……笑谈罢了。”   这货竟然有这等意识。   贾平安暗自记下了。   十七名学生随后散去,这番话也随之散播了出去。   “荒谬!”   徐集和张炜等人今日聚会,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不禁大怒。   “这是在蛊惑君王去冒险!”   张炜刻板的脸上多了煞气,“新学乃是刀下亡魂,那贾平安就教授了十余学生,本以为他知道分寸,所以我等并未出手。可他却屡出妖言,此次不收拾了他,外面定然以为我儒学无人!”   他起身拱手,“诸位,老夫这便去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   但……   徐集劝道:“此事当去,可咱们不能仓促,要广为人知才好,否则他私下低头认错有何用?事后他翻脸不认,咱们乃是君子,难道还能再度让他低头?”   孙迟本是十八学生之一,但后来父亲孙安也是反对新学的急先锋,就退了。   他现在跟着张炜等人学习,觉得进步颇大。他听闻那些学生学了什么算账的本事,不禁笑的肚疼。   现在看到众人怒不可遏,想到贾平安和那些学生随后的惶然,他不禁暗自庆幸。   徐集指指孙迟,“孙迟拿着帖子去一趟,告知此事。”   这是羞辱。   让你曾经的学生去送挑战帖子,你贾平安心中如何?   定然是愤怒。   有人赞道:“这便是兵法啊!”   徐集笑道:“不过是随手而为,见笑了。”   孙迟拿着张炜的帖子去了皇城外。   他知道自己此来带着羞辱之意,所以有些不安。   但里面出来的却是一个百骑,他看了孙迟一眼,随手接过帖子,“等着。”   竟然不能见到贾平安吗?   孙迟有些遗憾。   贾平安得了帖子,一看那文绉绉的内容,不禁就笑道:“竟然是要与某辩驳地理……”   这些棒槌!   明静觉得他太嘚瑟了些,“若是输了,你的新学就成了过街老鼠。”   贾平安诧异的道:“你竟然知晓过街老鼠?有进步。”   你这是说我蠢吗?   明静一拍桌子。   贾平安把帖子留下,“告诉他,后日,某准时赴约。”   他说话时神色从容,那种自信,不,是轻蔑的姿态让想发脾气的明静不禁一怔。   晚些,他再去授课。   “谁传出去的?”   贾平安板着脸。   学生们都低着头。   “都传了?”   学生们依旧低着头。   不否认,还算是有担当。   “如此,晚些某亲自下厨,为你等做一顿饭。”   众人抬头,尉迟循毓惊讶的道:“还有奖励?”   “是啊!”   贾平安很轻松的上课,晚些带着学生们去了道德坊,亲自下厨做了饭菜。   “先生,你不怕被那些人围攻?”李元婴觉得贾平安太平静了些。   贾平安皱眉,“儒学乃一家之言,新学乃百家之言,地理要的是实事求是,要的是行万里路,去记载那些江河海洋……后日,都去看看。”   杨彦低声对尉迟循毓说道:“先生看着太自信了。”   他本是超级自信的叛逆少年,所以敏锐的感到了贾平安的态度。   这几日尉迟恭停了丹药,每日喝牛奶,睡眠竟然好了些,拉肚子也停了。   尉迟循毓对贾平安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闻言就理所当然的道:“先生自然自信。”   第三日,贾平安带着学生们去了曲江池。   上午的太阳晒的小热,但还能接受。   一路到了曲江池,贾平安发现人竟然不少。   一个水榭的外面,孙迟站在那里,冲着贾平安拱手,“见过武阳伯。”   这位曾经的学生变成了对手的学生,贾平安觉得挺好的。   里面坐着十余人,当中的便是张炜。   “可是新学的贾平安?”   “正是!”   张炜起身,和贾平安相对而立。   气氛骤然紧张…… 第354章 今日老夫自取其辱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仁者喜欢山,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如此心境稳固。   智者喜爱水,水遇阻碍就绕开,此为智慧。   曲江池便是一个例证。   水流在此蜿蜒盘曲,时而宽大,时而狭小。   流水汩汩,接着豁然开朗,流入了一个大池塘里。   周边坐着不少人,大多在高谈阔论。   “那扫把星的新学原先一直不作声,这次怎么敢和张炜辩驳了?”   “他不是不作声,先是在算学里教授算学和算账的法子,还在宫中授课。”   “宫中授课,那岂不是说陛下是支持新学的?”   “陛下对儒学本就不怎么支持,不过倒也无需忧虑。”身着蓝色衣裳的男子抚须微笑,“就十七个学生,大多是败类。”   “你如何断言是败类?”   蓝裳男子呵呵一笑,“滕王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人渣!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今日算是那扫把星第一次应战,若是败了,此后新学将名声扫地。”   “他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   “好大的排场。”   贾平安一人在前,身后是十七名学生。   “前面一个就是滕王。”   人渣藤微笑着,风度翩翩。   “后面的是鄂国公家的小郎君,尉迟循毓。”   尉迟循毓看着黑傻。   双方见礼,接着贾平安入内。   水榭里有十余男子,张炜一一介绍了。   贾平安压根就没记住。   不,是压根就没去记。   他是来碾压的。   无需记住这些蝼蚁的名字。   一个男子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的道:“地理之说博大精深,山海经有云……”   男子说了一堆,贾平安只是记得什么‘又东三百里’,‘又东三百五十里’。   他此刻的身高超过了在座的人,只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风光不错啊!   男子说的口干舌燥的,见贾平安竟然心不在焉,不禁怒了。   按照剧本,男子是开头炮的,用于震慑住贾平安。   可男子太想出风头了,一开头就打不住,没法结尾。   张炜干咳一声,“某以为,地在动,何也?日月星辰变换,五星往右,地往左。”   这个算是此刻最顶尖的认知,大地在转动,而且是往左边转。   论据是星辰在变化,堪称是大胆之极。   你贾平安怎么说?   众人盯着他。   贾平安微微一笑,“可要谈论天文吗?”   张炜淡淡的道:“地理。”   “既然地理,某来问诸位,大地是何形状?”   擦!   这个问题太难了。   张炜微笑道:“天圆如方盖,地方如棋局。地为方形。”   众人一阵附和。   外面是弟子们。   孙迟看着昔日见过几面的李元婴等人,行礼,随后双方寒暄。   “地理要的是人多势众,各处去跑,要看许多游记。”孙迟矜持的说着。   儒学博大,有学生无数。新学呢?   就十七个人渣学生。   这里站着的都是里面众人的弟子,闻声都轰然笑了起来。   杨渊冷笑道:“人多不一定是好事,殊不知,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话是贾师傅说的。   孙迟不禁笑了,“真理为何?前人留下了无数真理,天圆地方便是,地往左动也是,新学有什么?今日你等却不该来。”   “为何?”尉迟循毓问道。   李元婴叹息一声,觉得尉迟傻子果真蠢。   孙迟看了里面一眼,“何苦跟着来受辱?”   尉迟循毓大怒,准备挥拳。   “且住!”李元婴上前,甩了一下头发,洒脱的道:“天圆地方何人所见?地往左动何人所见?”   “你看前方。”孙迟指着前方说道:“一览无余皆是平地,就算是有高山,越过高山亦是平安地,这不是方形是什么?”   众人一看还真是。   “正是此理!”   “他们无话可说了吧。”   “……”   李元婴捋了一下鬓角的长发,自恋了一番,“若地为方形,谁看到了方形的转折?”   尉迟循毓赞道:“说的好。若是方形,岂不是另一边全是悬崖峭壁?谁看到了?”   呵呵!   众人一阵辩驳,谁也没法说服谁。   里面的贾平安开工了。   “诸位说天圆如方盖,地方如棋局,天为何是圆形?夏夜可见苍穹无数星辰,那些星辰距离我等亿兆里,谁看到了圆形?这等亿兆里之外的事咱们无法验证,但……地方如棋局,某以为不妥。”   张炜笑道:“如何不妥?”   众人都笑了起来。   “张衡有云,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   有人把张衡这位大佬给扒拉了出来,但却是反对了张炜的说法。   所谓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就是说天地就像是一枚鸡蛋,天是蛋壳,而地是蛋黄,中间就是蛋白。   此刻对地球的认知依旧在挣扎着,百多年后,大唐对地球的认知渐渐深入,甚至还在河南那等平原地带测量了大地的弧度。   众人看着贾平安。   有人说道:“你若是不知,便说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是论语里的话,用在这里便是羞辱贾平安和新学。   这些人早就想一刀剁了新学这个儒学的刀下亡魂,可贾平安不扩张,不哔哔,整日就在百骑厮混,他们寻不到借口。   今日这里便是好地方,正好埋葬了新学。   众人的眼中多了厉色。   这不是厮杀,却胜过了厮杀。   杀的不是人。   是诛心!   今日众人聚会,就是要看张炜诛杀新学,灭了这个儒学的刀下亡魂!   什么百家学说,在儒学的眼中,世间能站在顶峰,统御万众的唯有儒学。谁敢挑战,诛杀了!   你!   如何应对!   水榭里的气氛骤然一紧。   外面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子煞气。   李元婴潇洒的甩甩长发,低声道:“若是不妥,循毓你就冲进去打砸,最好拆了这个水榭。”   尉迟循毓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有些小问题,“若是弄死人了怎么办?”   “蠢!”李元婴没好气的道:“这些人哪里敢和你啰嗦,你一动手,他们马上就会跑出来,随后某带人在外面制造混乱,杨渊带着先生离去。”   这手段……   众人点头。   “哈哈哈哈!”   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笑声。   李元婴叹道:“某以前没办法了也会笑,随后不是尿遁就是装傻。”   这个人渣!   “诸位说天圆地方,天太远无法验证,但地却值得商榷。”   贾平安指指外面的水,“诸位可出过海?”   众人摇头。   这年头出海是件稀罕事。   也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儿,不小心就成了鱼儿的腹中餐。   就知道你们是土包子。   贾平安说道:“但凡出过海的都知晓,当看到远方来船时,第一看到的是桅杆……你等可知为何吗?”   众人默然。   大家都没看过,你就忽悠吧。   “口说无凭!”张炜用这个来反击。   先前贾平安就是这般说的,现在他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真心舒爽。   “有一句话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某一直对学生这般灌输。”贾平安觉得需要打压一下对方的气势,“那是因为……这个大地是圆的。”   轰!   里面都炸了。   孙迟忍笑道:“咱们的脚下是圆形的?这话……张衡的鸡子之说无人信奉,武阳伯竟然深信不疑,噗!”   周围的人大多在笑,只有贾平安的学生们默然。   他们没出过海。   所以不知道贾平安描述的是真是假。   李元婴低声道:“循毓准备。”   他觉得贾师傅说的太多了,若是不敌,咱们直接掀了桌子就是,还应付个什么?   不得不说,这等纨绔作风正是破解困局的手段。   堪称是灵丹妙药。   尉迟循毓摩拳擦掌。   “大地是圆的某听闻过,但以为无稽之谈。”张炜很是风度翩翩。   贾平安微笑道:“长安城中出过海的不少,可请来佐证。”   “善!”   于是双方各出两人去请人。   有人送了酒菜来。   众人饮酒,有人笑道:“这地若是圆的,那某为何看不见?”   撒比!   这人笑的太轻浮,而且冲着贾平安挑衅的挑眉。   贾平安安之若素。   “那地若是圆的,某岂不是要不停的滑下去?”   这人还在哔哔。   贾平安拍拍手,“把咱们的东西拿进来。”   学生们涌进来,把带来的酒菜铺开。   这是从长安食堂弄来的酒菜,那味道……   有人咽口水,有人问道:“这是炒菜吧,哪来的?”   “贾平安就是长安食堂的主人之一。”   “对,还有高阳公主。”   “传闻公主为他一掷千金。”   “小白脸!”   吃软饭啊!   贾平安觉得吃软饭真心不错。   那边开席,这边席地而坐。   贾平安指着外面的风景,随口说着曲江池的来历,很是惬意。   孙迟近前,举杯道:“多谢当初武阳伯的看重。”   这话……   这是在自抬身价,暗示贾平安当初看重自己,想教授自己新学。   然后又是撇清。   可某不愿意,依旧在学儒学。   如此他们父子将会在儒林中名声大噪。   这等争取流量的手段不错,只是有些小人。   李元婴斜睨着他,“当初我等都是报名而学,先生并不知情。你说……对了,有人说这些学生大多是人渣。”   噗!   边上的杨渊喷出一口酒。   人渣藤果然一张嘴似利刃,戳的孙迟遍体是洞。   ——你寻先生找什么优越感?陛下安排的学生都是人渣,你难道也是人渣?   孙迟面色涨红,赶紧退了回去。   干得漂亮!   尉迟循毓觉得大快人心,但有些不满,“那我等便是人渣?”   李元婴叹道:“我等由人渣变成人才,这才能显出先生的厉害和新学的厉害啊!”   赞!   杨渊举杯,“殿下所言甚是。”   李元婴见贾平安只是看着外面的风景,神色从容,就问道:“先生以为如此不好?”   “甚好。”贾平安对李元婴的反应很满意。   “那先生为何不喜?”   “只因胜之不足喜。”贾平安举杯饮酒。   擦!   先生竟然这般自信?   学生们举杯畅饮。   那边听到了这话,有人起身怒目而视。   张炜微笑道:“坐下。”   先前这边多番挑衅,贾平安回击一下也是正常。   “武阳伯!”   外面有一群少女路过,其中一个少女带着绿色的裙带。   贾平安起身,那少女捂嘴,“武阳伯,是奴!”   你是谁?   当然不能这么问,否则就是打脸。   可这个少女是谁?   难道是我以前勾搭过的妹纸?   贾平安笑呵呵的道:“小娘子安好。”   少女见他‘记得自己’,兴奋的脸都红了。   “二娘子,你如何认识的武阳伯?”   少女得意的道:“上次也是在曲江池,武阳伯用我作诗一首呢!”   “哪一首?”   贾平安已经想起来了。   上次在曲江池时,上官仪带着名妓出游,声势浩大。   当时上官仪用文坛盟主的姿态亲切的教导了他,随后作诗一首,以示‘碾压’。   但贾平安一首诗反过来碾压了他,让上官仪郁闷非常。   那少女曼声说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绿色裙带,得意的笑了起来。   少女怀春,看着便是诗情画意。   “下面呢?他下面作了什么?”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好诗!”   “二娘子,你竟然能让武阳伯作了这等名篇,那还不去感谢一番?”   少女们羡慕不已,都怂恿她进去敬酒。   少女犹豫了一下,然后被推着进了水榭。   她的脸绯红,看了贾平安一眼,赶紧垂眸。   一群没眼力见的!李元婴干咳一声,“赶紧给酒啊!”   有学生给了酒杯,少女斟酒,然后举杯,“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笑道:“小娘子天真可爱,还得多谢你引出了这首诗。”   少女一饮而尽,然后福身,“还是诗好。”   她急匆匆的出去,外面一阵嘀咕,接着就传来尖叫声。   “武阳伯说你比诗好,二娘子,你要出名了,回头家里来求亲的会踩烂你家的门槛。”   贾平安的学生们与有荣焉,对面的那群人却有些尴尬。   “好好的一个辩驳,竟然成了他炫耀的地方,气煞老夫了。”   “慧云公何必如此?”有人劝道:“贾平安此人诗才无双,连上官仪都败在了他的手中,我等……我等……”   我等什么?   我等不敌!   丢人!   那边士气大跌。   晚些,人请来了。   “张公,请的乃是去过新罗的船工,还有一个当年跟随出使新罗的小吏,我等互相监督,并无沟通。”   张炜点头,“如此甚好。”   他看了一眼贾平安,“有人说海上行船,若是远方来了船只,当先看到桅杆,可有此事?”   这等荒谬的事儿,怎么可能?   众人都含笑看着外面的两个男子。   船工看着干瘦,肌肤黝黑,他拱手道:“在海上行船确是如此,先看到桅杆,慢慢又看到船身。”   呯!   有人的酒杯落地。   “你如何能看到?”张炜心中一震,急忙追问道。   船工说道:“某当年时常爬上桅杆去寻陆地,海上万里无云时,能看出好远……”   其实这是一个误解。   肉眼并不能看到桅杆先出现,但因为海上有波浪,加之越靠近水面,水汽就越大,影响视线。此刻的船小,这才造成了肉眼看去先看到桅杆的假象。   但贾平安就要用这个假象来碾压了这群挑衅者。   张炜的身体一震,问了那个小吏,“可是如此?”   船工兴许会愚昧,但小吏不会。   小吏说道:“确是如此。”   贾平安起身,“可吃好了?”   众学生起身。   “吃好了。”   贾平安说道:“走,某带你等去游游曲江池。”   他一人当先,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带着学生们扬长而去。   外面的人不禁让开道路,有人问道:“武阳伯,难道大地是圆的?”   也唯有这个可能,才会出现先看到桅杆的事儿。   贾平安点头,“有人说过,当你从此处乘船离去,沿着一个笔直固定的方向航行,你最终将会回到身后的陆地。”   水榭里鸦雀无声。   良久,一个男子拍打着案几说道:“他竟然无视了我等?他竟然……”   张炜起身,拱手道:“老夫……败了。”   有人骂道:“那就任由新学得意?”   张炜此刻五内俱焚,但神色依旧平静,他看着那人,轻声问道:“你可能辩驳了贾平安?”   那人:“……”   张炜的脚在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今日老夫自取其辱了,告辞。”   外面传来了歌声。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   今日有人要和贾平安辩论新学关于地理的学问,武媚得了消息,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李治议事完毕,就来了这边看看孩子。   李弘如今很是白嫩,咿咿呀呀的让李治多了些欢乐。   “你在想什么?”李治把襁褓递给边上的乳娘。   武媚本想隐瞒,但想想又没必要,“今日平安去和那些人辩驳。”   “是关于什么学问?”李治抚平了外袍上的皱褶。   他有些后悔了。   当初因为压力大的缘故,报名学新学的极少,他挑选了一番,几乎都是人渣。   可新学渐渐展露出了头角,让他后悔了那些人选。   武媚叹道:“地理。”   李治一怔,“地理的话,那些人周游各处,比之新学强大许多。”   武媚颇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叫做强大了许多?   那个也叫做多?   “臣妾觉着……胜负未可知也!”   “倔强!”   皇帝和武媚温情脉脉。   “昭仪!”   周山象进来了。   武媚脱口而出,“如何?”   李治轻笑着,心想你说什么胜负未可知也,可却让周山象去打听消息,可见心中没底,焦躁不安。   周山象说道:“张炜说……今日老夫自取其辱。”   ……   晚安! 第355章 铁掌   “竟然胜了?”   李治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新学乃是百家之学,若说做文章兴许差些意思,但其它方面却非同一般的强大。   墨家……   想到墨家,李治就想到了地位渐渐降低的工匠。   还有许多别的学说,都在和儒学的漫长斗争中被压了下去。   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罢黜百家,表章六经   当这两个口号被喊出来时,儒术就成了帝王背书的显学,其它学说都成了异端。   对,还是错?   李治对儒学并无多少推崇,这一点从他对国子监近乎于漠视的态度就知道了。   但他必须要装出有兴趣的模样。   儒术便是以皇帝为根基发展起来的学说,尊皇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儒术和帝王就像是干柴和烈火,一碰就燃。   但……   李治想了许多,不过是一瞬而已。   武媚笑的长眉挑起,“平安果真是大才。”   说着她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莞尔,“是辩论了什么?”   周山象说道:“说是辩论了什么……大地是什么形状。”   这个问题有些烧脑。   李治随口道:“不是方的吗?”   周山象说道:“武阳伯说是圆的,张炜认输。”   “圆的?”李治皱眉,“王忠良,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李治笑道:“这入目处除非是山丘,否则大多是平的,怎么可能是圆的?”   “定然是圆的。”武媚很坚定。   李治见她笑的明媚,就笑道:“若是圆的,朕便答应你一件事。”   晚些,王忠良来了。   “陛下,贾平安说新学里有说过此事,出海后,看到一艘船,先看到的必然是桅杆。”   李治本是聪慧之辈,闻言问道:“可有佐证?”   “有,双方当即请了出使新罗的船工和小吏去了。果然。”   李治一怔,“竟然是圆的?”   武媚笑道:“陛下可是答应了臣妾一事。”   李治依旧在震惊中,随口道:“你只管说。”   要什么?   武媚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件事。   “陛下,日后若是臣妾求放人出宫,还请陛下开恩。不多,最多二三人。”   李治皱眉,“谁?”   若是嫔妃,那武媚的要求就是不知高低,过分了。   武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先等了一下。   等一下,李治的不满会蕴集起来,然后再反转,他就会生出愧疚来。   她缓了缓,“只是宫人。”   果然,李治的眼中多了些豁然,然后笑道:“如此就好。”   于是赌约就这么定了。   武媚目送李治出去,回身笑的很是开心,“平安的事,算是给他铺好路了。”   ……   “大地是圆的?”   蒋涵的消息也很灵通,不禁惊呆了。   卫无双也很懵。   来报信的内侍一脸震撼的道:“宫正,说是那张炜带着一帮子人和武阳伯辩论,最后张炜说老夫这是自取其辱。”   蒋涵低头。   卫无双低头。   脚下很平啊!   蒋涵甚至还跺了几下。   “无双,你去问问。”   卫无双出宫,贾平安却还没回来。   那个小贼为何还不回来?   难道是去庆功了?   “无双!”   卫无双抬头,见贾平安满面红光的走来,就福身,“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   贾平安见她今日的羃䍦稀疏了些,不禁多看了一眼。   长腿……   他的眼泪不禁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卫无双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心想果然是登徒子。   不过他为何喜欢我的长腿呢?   “大地果真是圆的?”   “对。”   这个后世人尽皆知的道理,此刻却是振聋发聩般的发现。   “为何是圆的?”   “因为……”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大地一直在转动,甩一甩的,就把自己甩圆了。”   天知道地球为何是圆的,贾平安只是随口一忽悠。   卫无双看着他,眼中多了些异彩。   这个小贼果然是博学多才,但他刚才看了我一眼是什么意思?   卫无双顺着先前贾平安的视线低头看去,就看到了凶。   奸贼!   若非这里是皇城大街,她此刻就会来一记扫腿。   “武阳伯!”   二人在百骑的门外说话,有人路过招手。   “向郎中。”   来人是户部郎中向长林,也是表兄杨德利的上官。   贾平安低声道:“你先回去,回头出来喝酒。”   我什么时候喝酒?   卫无双瞪了他一眼,然后迈着大长腿走了。   向长林近前,那张脸马上就苦着,“武阳伯,令兄抓住了某的错处,不过是千余斤粮食罢了,竟然……某苦不堪言呐!”   贾平安:“……”   表兄又要开张了?   杨德利拿着自己寻到的错漏去寻向长林,向长林说腹泻,屎遁去向贾平安求救。   “向郎中怎地还不回来?”   杨德利有些急。   边上有个匠人在修补值房的窗户,嘴里咬着几根钉子在敲打。   几个官吏看着他,都觉得这人是瘟神,走到哪祸害到哪。   “他那个表弟号称扫把星,可祸害的人却没他多。”   仓部有三个主事,杨德利是一个,另外两个在边上看热闹。   王福看了外面一眼,见到向长林回来,就说道:“杨德利过分了。”   有错可以查,但上官的小错你也揪着不放,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啊!   同僚笑道:“向郎中此次怕是要灰头土脸了,不过听闻向郎中被高尚书赏识……”   同僚说者无心,王福听者有意。   若是拍个马屁如何?   想到这里,王福就走了上前。就在杨德利拿着册子和向长林对账时,厉喝道:“向郎中公事繁忙,些许小错你也揪着不放,户部官员,以你杨德利最为跋扈!”   杨德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向郎中你看此处……”   这厮竟然无视了我?   王福怒了。   但也是机会。   他一把抢过账册,“这等事做了便是,某来。”   这是为向长林缓解尴尬的举动。   向长林心中颇为感动。   可杨德利却怒了。   一千多斤粮食啊!   够他和表弟吃多久?   他奋力抓住了账册,王福不放。   嗤拉!   账册被撕烂了。   杨德利眼中含泪,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去。   “别动手!”   向长林觉得王福冲动了些,就出声阻拦。   他没有发现的是,自己竟然觉得杨德利这等行径没错。   王福被踹出了火气,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去。   杨德利身手矫健,低头……   那边的匠人见这边冲突,早就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都是贵人,惹不起,惹不起!   他留在窗棂上的那颗钉子……   只钉进去了三成长度。   剩下大半露在外面。   王福一巴掌拍去,杨德利低头避开。   呯!   这一巴掌用力很猛。   王福觉得手心剧痛,就见到掌背穿出了一个钉子头。   “嗷!”   ……   “他一巴掌,某避开,他自家打在了钉子上。”   杨德利觉得自己很无辜。   但最终结果他需要赔医药费。   心疼啊!   贾平安却觉得表兄反弹伤害的本事越来的厉害了。   回到家中,他邀了表兄一起吃饭。   “某来。”   杨德利熟练的帮忙端菜。   鸿雁说不敢,杨德利非要。   阿福就趴在边上。   杨德利成功把碟子拿到手中。   可刚才的争抢撒了些汤汁在地上,杨德利脚下一滑。   呯!   ……   一顿腊肉吃的杨德利胃口大开,最后还带了几条回家给媳妇吃。   贾平安吃完饭就去了书房。   他琢磨着今日的辩论。   张炜等人的论据全是前人智慧,没有半点新意。但张炜此人最后的认输堪称是君子风范。   ——老夫自取其辱!   地理这门学说不能小觑了,不但能开民智,更是能引领大唐的未来战略。   比如说大唐忽略的海洋。   倭人挑战大唐,白江口一战败北,以当时大唐的尿性自然是想报复的。   可水师不够强大,运力不足以将大军运送过去。   而且这一路的风险……   所以倭人的挑战失败后,依旧能缩回岛上自娱自乐,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水军要发展起来!   贾平安想了许久。   “郎君,该歇息了。”   鸿雁在外面提醒。   贾平安把自己记录的东西收起来,吹灭了蜡烛,起身出去。   洗漱后,他进了卧室。   床已经铺好了。   “郎君!”   鸿雁的声音有些怪。   贾平安回身,见她一脸扭捏,就皱眉道:“回去睡觉。”   鸿雁出去,看着月色,叹道:“郎君果然是郎君,就是不肯对我下手。”   但……   努力!   鸿雁昂首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深沉。   柴令武接到了几个消息。   “薛万彻这几日一直没出门,有人邀他饮酒作乐也不去。”   柴令武的眉间多了焦虑,“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他是关心则乱,巴陵握住他的手,“夫君,他若是察觉了……定然会去禀告。”   “是啊!如此不但能撇清,还能邀功。”   柴令武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最近某太焦虑了些。”   巴陵笑道:“何须如此,那边如何说?”   柴令武讥讽的道:“那边说一切在望,可却出力甚少。”   所谓的那边,指的便是荆王李元景。   巴陵冷笑道:“他是先帝之后皇室年岁最大的,辈分最高,此人贪心,要小心。”   柴令武笑道:“你放心,若是事成了,某自然有法子让他低头。”   巴陵眸色微暖,“魏王如何?”   柴令武的眼中多了冷漠,“他不甘心。”   “他原先差点夺了太子之位,李承乾便是被他逼得造反……如今却是他当年看不起的雉奴为帝,他哪里能甘心。”   “他派了人来,可却只是那一套,说什么等着。”柴令武摇头,“再等下去,某髀肉横生,武勇不复了。”   巴陵说道:“夫君依旧英武。”   她觉得话题不大好,就笑道:“那贾平安今日和那些人辩驳,竟然说大地是圆的。”   柴令武目光沉凝,“荒谬!”   外面的王悦荣在看着地面。   “真是圆的?”   ……   早上,贾平安出门时,杜贺拿着刀子也准备出去。   王老二在身后笑道:“管家,别把人家的家伙给割没了。”   杜贺冷笑道:“某一刀出去,稳准狠!”   李勣自然不能说自己的刀法了得,大唐第一次阉割小猪就是老夫干的。于是杜贺就成了长安城中的一把刀。   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能为老贾家争取好名声。   到了百骑,明静还没来。   贾平安看了消息,随后把事情安排下去。   明静这才匆匆而来。   “不着急。”   贾平安一脸同情的模样。   明静莫名其妙的,“我是宫中有事,来晚了。”   “是啊!有事。”贾平安笑道:“多喝热水。”   什么莫名其妙的?   明静满头雾水。   包东在外面听到了这话,赞道:“上次某的小姨子就是肚子疼,参军说多喝热水,某和她说了,果然好。”   肚子疼?   明静满面通红。   “武阳伯,宫中召唤。”   明静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宫中来人了。   “陛下有令,萧淑妃那边有些邪祟,让你去看看。”   明静叹道:“有人要倒霉了。”   萧淑妃这几日把李治烦的想杀人,所以只能牺牲了臣子贾师傅。   武媚是萧淑妃的对头,贾平安去她那里……   李治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但为了安宁,他选择了让臣子去承受煎熬。   贾平安进宫。   他知道萧淑妃定然有手段在等着自己,若是不能消磨了,回过头他还得被收拾。   “某想先去武昭仪那边看看。”   他准备去阿姐那边转悠一趟,随后借口身体不适开溜。   领路的内侍笑眯眯的道:“武阳伯,萧淑妃说了,武昭仪今日去觐见皇后。”   这个女人竟然把这个都算到了?   贾平安觉得不妙。   到了萧淑妃那里,门外迎接他的孙怡瓮声瓮气的道:“武阳伯好身材。”   什么意思?   贾平安还没反应过来,孙怡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女人膀大腰圆,一巴掌下来,贾平安觉得肩膀有些麻木。   “男女授受不亲。”他很认真的说道。   能磨就磨一磨吧,把萧淑妃的火气磨去些也好。   孙怡以为他是要寻机找茬,就冷笑道:“你把我当做是男人好了。”   竟然还有这等奇葩的要求?   贾平安一巴掌拍了回去,随后进去。   孙怡站在那里,身后的内侍说道:“该进去了。”   若是贾平安对萧淑妃要做些啥,孙怡就是侍卫。   “哦……”   孙怡痛苦的呼出一口气,“我的左肩抬不起来了。”   女子再膀大腰圆,可贾平安却是沙场能冲阵的男子,她哪里顶得住。   里面,萧淑妃就躺在榻上,衣裳很薄,能隐隐看到些内容。   她侧脸看着贾平安,冷冷的道:“我中了邪祟,浑身无力,你且解了。”   解啥?   贾平安知晓这个邪祟是子虚乌有,以前是萧淑妃闹腾的借口,今日却变成了整治他的手段。   若是清除不力,萧淑妃就会继续闹,闹得李治头痛,最终还是要折腾他。   若是清除掉……   怎么清除?   这女人一看就是在找茬。   贾平安含笑道:“淑妃却是不知,邪祟……其实便是夙怨。”   “什么夙怨?”   萧淑妃看着他,嘴角挂着冷笑。   老娘经常让你进宫,给你露脸的机会,可谁知道你一转身就和武媚认了姐弟,为何不认老娘为阿姐?   难道老娘没有武媚美?   难道老娘没有武媚的后台板扎?   可你就是选择了那个一无所有的武媚。   呵呵!   果然是无情无义,有眼无珠的蠢人!   今日老娘倒是要看看你如何舌绽莲花!   若是不能,就别怪……   贾平安坐下,缓缓说道:“三百多年前……”   “……那狐狸被书生所救,从猎人的手中逃得一劫,随后在山中养伤。伤好后,狐狸修炼时总是心神不灵,它掐指一算,知晓自己还未报恩,所以再无寸进,于是她便下山……”   “那书生此刻再度赴京赶考,狐狸便化为一个妙龄女人,机缘巧合被书生所救,于是便跟随他进京,一路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这故事引人入胜,躺着的萧淑妃已经变成了侧躺,周围的宫人内侍都止步倾听。   一个内侍突然发现了问题,“武阳伯,三百多年前并无科举吧?”   科举为前隋所创,三百多年前什么都没有。   殿内的人齐齐看着他。   萧淑妃指着外面,“滚!”   内侍讪讪的出去。   叫你得意!贾平安继续说道:“那书生一举高中,随后授官……更有那重臣看重他,于是赠金嫁女……狐女看出那贵女面带死气,于是激烈反对,可书生却充耳不闻……”   “好蠢的书生!”萧淑妃忍不住捶打着榻。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狐女苦苦哀求,书生只是不理,随后便迎娶了贵女。狐女寻机想为书生逆天改命,可就在此时,却有僧道云集。狐女道行高深,冷笑着想遁去,可刚手捏法诀,却使不出丝毫道力……   原来那书生早已察觉狐女不对,于是便悄然寻了高人求教,高人给了他毒药……”   “畜生!”   萧淑妃气得爆炸,奋力把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在贾平安身前落地,萧淑妃骂道:“看什么看,赶紧接着说。”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惆怅之色,“那书生和贵女指责狐女乃是邪祟,僧道们磨刀霍霍……”   众人不禁握紧双拳。   “就在此时,狐女突然喷出内丹,那内丹浑身金灿灿的,在空中翻滚。僧道们喊道:“她这是要同归于尽,散开!”。原来内丹自爆威力强劲,人人都怕。”   贾平安叹息一声,“那内丹一路翻滚,竟然滚到了书生身前,狐女面带微笑,“郎君以往赞妾身舞姿动人,今日妾身便为郎君最后一舞。””   “那狐女一舞,天空中有鲜花飘落,僧道高呼,‘小心她卷走内丹’。就在此时,狐女舞到了书生身前,一捏他的下巴,内丹便进了他的口中,狐女随即跃起,在空中化为乌有……”   “那内丹一下肚,书生便有了神通,一看身边的妻子面带死气,便知狐女所言不差。他痛哭流涕,抬头一看,便看到了狐女的残魂在消散……”   “呜呜……”   有人哭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哭泣。   萧淑妃捶打着榻骂道:“哪来的邪祟,胡言乱语!”   是啊!哪来的邪祟……贾平安拱手告退。   外面有皇帝的人在,是个宫女,见他出来就泪眼朦胧的道:“武阳伯,压根就没有什么邪祟,那狐女好可怜。”   ……   求票啊! 第356章 许多事……该在恩怨之上   武媚去了皇后那里。   蔡艳带着人把她迎了进去。   王皇后坐在上首,见她进来就冷笑道:“你与那扫把星里外勾结,意欲何为?”   这是个蠢货!   武媚平静的道:“朝中柳奭为相,我阿弟只是百骑统领。”   我阿弟只是个百骑统领,而你的舅舅却是宰相,谁在里外勾结?   但她没提及长孙无忌。   “你狐媚惑主,看看你的这张脸!”   别幻想宫中的争斗和后世宫斗剧里一样,现实中的宫斗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更直接些。   王皇后的脸狰狞的看不到一丝美感,“你莫要以为自己了得,武氏平庸,你能走多远?”   和普通百姓比起来,武氏是豪门。但和真正的世家豪门比起来,武氏就是乡巴佬。   这一点武媚非常清楚。   她笑道:“侍奉陛下靠的是真心,而非靠着家族……皇后莫非要用家族威胁陛下来此不成?”   这话……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在和萧淑妃的经年大战中,王皇后都落于下风。萧淑妃的攻击手段简单直接,简称撒泼。   而武媚看似平静低调,一番话却说的绵里藏针。   ——你王氏背靠家族和长孙无忌等人权势滔天,皇帝能来你这里,多半是看在这些靠山的份上,否则……你哪来哪去!   皇帝睡你是看在你背后那些人的份上,你该拿铜镜来照照自己……知道丑字怎么写吗?   武媚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一口老血应当是快喷出来了,就起身道:“孩子还小,臣妾先回去了。”   你没孩子!   这又是一击重击,不知是有意无意。   武媚带着人飘然而去,身后传来了王皇后的咆哮,“贱人,你不得好死!”   邵鹏低声道:“昭仪无需动怒。”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为何动怒?”   回到自己的地方,看了孩子后,周山象说道:“昭仪,先前萧淑妃那边召见了武阳伯。”   武媚嗯了一声,“去问问。”   有人去了,邵鹏说道:“昭仪,萧淑妃那边原先经常用邪祟为名亲近陛下,后来陛下不去,便让武阳伯进宫驱除邪祟……”   武媚不解道:“平安不是僧道,如何能驱除邪祟?”   邵鹏面色古怪的道:“昭仪,扫把星啊!”   “胡扯!”   武媚说道:“我与平安相识于感业寺,自从认识了他之后,我从未倒霉,反而步步向上。去,若是萧氏为难平安,就把他带过来。”   武媚出手了!   小贾你要挺住啊……   邵鹏冲出去喊道:“跟咱来!”   他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往萧氏那边去了。   路上遇到了一个宫女哭哭啼啼的过来。   有人问道:“你哭什么?”   宫中就算是要哭泣,你也得选个没人的地方。   宫女抬头,眼睛红彤彤的,“先前……武阳伯说了个故事,好感动。”   呃!   邵鹏赶紧问道:“武阳伯呢?”   “武阳伯走了,那边都在哭。”   我去!   咱这是见鬼了?   邵鹏想起贾师傅在百骑时的那张嘴……   那时候也没发现小贾这般能说啊!   “走,跟咱走一趟。”   宫女不肯,“奴还有事呢!”   “咱让人去替你做了。”   邵鹏把宫女带回去。   于是故事娓娓道来。   “狗书生!”   “贱婢!”   “那些僧道真坏!”   武媚也听的心潮起伏,“那贱婢该死!那书生也不是好东西,狐女可惜了。”   “后来呢?”   宫女说完了,众人却还想继续听。   “那书生后来如何了?那贱婢一家子可倒霉了?”   宫女说道:“武阳伯就说到了这里。”   断更的小子!   武媚恨得牙痒痒的,“回头让他进宫说。”   ……   贾平安顺利过关,回到百骑后,先灌了几大杯水,这才惬意的坐下休息。   “萧淑妃竟然没收拾你?”   明静知晓萧淑妃的性子,觉得贾师傅能活蹦乱跳的出来真心不容易。   “她收拾某作甚?”   贾平安又倒了一杯水。   先前在萧淑妃那里时,他水不敢喝,东西不敢吃,就怕里面被人下药。   到时候他中了什么我爱一条柴,冲向了萧淑妃……   行走江湖要小心为妙。   “武阳伯。”   包东进来了,“万年县的不良人查到有人贩卖奴隶去了德扬寺,想进去查被打了出来,向咱们求助。”   明静刚兴致勃勃的起身,接着又坐下,“德扬寺有名僧德鸿,那德鸿颇有名气,坐镇德扬寺以来,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不少是高官权贵。万年县这是……让咱们去火中取栗?”   这个女人还算是聪明。   “万年县县令朱浩便是那边的人,此刻丢一个麻烦过来,咱们百骑有监察治安的职权,不出手闹心,出手了若是德扬寺大闹一场更闹心,朱浩……娘的!奸猾!”   程·蒙娜丽莎·达脸上的神秘微笑都维持不住了。他趋利避害的本事炉火纯青,轻易就剖析出了此事的根由,“武阳伯,此事咱们不能接!”   明静点头,“是不能接,回头寻机报复回去。”   这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贾平安默然……   他突然起身,“召集兄弟们,出发!”   程达不解的道:“武阳伯,此事与百骑无关,咱们何必为此得罪了德扬寺呢!”   明静觉得贾平安是糊涂了,“回头直接弹劾就是了。”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许多事……该在恩怨之上!”   他走了出去。   “全数出来!”   这是百骑从未有过的动静。   在家的百骑们纷纷集结。   贾平安言简意赅的说道:“德扬寺,抢人!”   众人鱼贯而出,贾平安跟在后面。   “等等!”   明静急匆匆的出来,腰间还配了横刀。   “你来作甚?”   贾平安不耐烦了。   明静怒道:“我也能出力!”   程达竟然也出来了,看着……   竟然有些威武之意。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达脸有些红,“某也是百骑的一员。”   贾平安笑了笑,“出发!”   百骑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晚些,他们到了亲仁坊。   德扬寺就在里面。   坊正一边带路,一边看着贾平安,心想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莫不是要杀人?   德扬寺的场面不小。   大门外两侧的围墙一路延伸而去,墙内有几株大树挡住了阳光。人至此,心中不禁生出了禅意来,只想就此坐下,不问红尘。   “你等来此作甚?”   门口的僧人见来了乌压压一片人,就出声喝问。至于带刀……   这里是德扬寺,别说是带刀,带马槊也得放在门外才能进去。   “问他!”贾平安按着刀柄。   包东上前喝问道:“杨长荣可在?”   僧人迟疑了一下,“不在。”   蠢货!   程达低声道:“武阳伯,那杨长荣若是不在,他会说不知此人。说不在,至少相识。”   明静觉得有理,“那杨长荣乃是人贩子,就凭着认识,德扬寺就不干净。”   贾平安上前,“某得了消息,有人贩子进了德扬寺,前来抓捕。”   这是先礼后兵。   僧人马上面色大变,喊道:“官人来了!”   “冲进去!”   贾平安带着人冲进了德扬寺。   一群僧人手持棍子急匆匆的赶来,个个膘肥体壮。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少林寺的棍僧。   “来者何人?”   为首的棍僧喝问道。   这是明知故问。   “打!”   百骑冲了上去。   双方厮打。   一边是棍僧,一边是军队,棍僧救唐王的事儿还在脑海中,百骑已然大胜。   “问话!”   贾平安一边吩咐人问话,一边对包东说道:“带着人在德扬寺外围游弋,但凡发现翻墙出去的,一律拿下!”   明静看着他……   “这叫做打草惊蛇!”贾平安一脸‘我和你说不清楚’的模样,明静觉得肺部有些炸。   一声佛号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僧人被簇拥着来了。   “百骑来此为何?”   老僧便是德鸿。   明静为之一震,程达也拼命给贾平安使眼色,示意他小心应对。   贾平安上前,“有人贩子拐卖良人来此,某带人来查。”   德鸿微笑道:“德扬寺并无良人。”   贾平安上前一步,笑道:“那便是不良人!”   不良人便是查案子的胥吏,这话堪称是石破天惊。   “武阳伯!”   程达面色大变。   一旦德扬寺发怒,以朝中对僧人的态度,百骑少不了责罚。   一家寺庙自然不足以如此,但长安城中多少寺庙?   这些寺庙彼此相熟,守望相助。   那些达官贵人多是这些寺庙的施主,一旦他们集合起来,那影响力能把百骑击成齑粉。   德鸿微微眯眼,“原来是武阳伯,德扬寺并无人贩,请回吧。”   贾平安微笑道:“某确定!”   德鸿的眼中多了些冷漠,“这里是德扬寺,檀越莫非以为这里是皇城?皇权不在方外,檀越自重。”   帝王和方外是两个世界,李治对佛家的态度看似热情,骨子里却冷漠。但却忌惮佛家的庞大势力,所以保持着一个相安的距离。   这种局面在玄奘坐化后就进入了一个高峰:无数人送别玄奘,而李治的处理只是中规中矩,表现的哀伤,但玄奘的身后事却平淡。   这便是目前的局面。   贾平安若是打破了这个局面,顷刻间就会大祸临头。   程达走到了贾平安的侧后方,低声道:“可在寺外围捕。”   在外面就是守株待兔,但那些人若是不出来,百骑就成了望夫石。   贾平安笑道:“这是某第三次请求……百骑要搜查德扬寺。”   事不过三!   德鸿的眼中多了探究之意。   德扬寺的香客中权贵无数,一个小小的武阳伯何以这般跋扈?   身后有僧人低声说道:“他便是扫把星。”   德鸿了然,然后淡淡的道:“回去吧。”   他下了逐客令。   “某说过事不过三!”   贾平安把先礼后兵的姿态摆足了,此刻突然变脸,喝道:“德扬寺包庇人贩,全寺搜索!”   德鸿变脸,身后有僧人喝道:“你敢!”   贾平安喝道:“动手!”   包东毫不犹豫的带人冲了进去。   程达一咬牙,“去!”   他带着剩下的百骑轰然冲了出去。   德鸿面色微红,身体微微颤抖,“德扬寺从未遭遇此等屈辱,武阳伯,你好自为之。”   这话就是翻脸:贾平安,咱们没完!   贾平安笑了笑。   明静看着他,觉得这人有些古怪。   往日贾平安显得格外的狡黠,弄的她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的贾平安就是个老油条。   可在此刻,贾平安却为了几个良人和德扬寺翻脸,后果之严重,让她不敢置信。   这人究竟是狡猾还是傻?   贾平安缓步进去,身后那些僧人的目光就像是利箭,让人如芒在背。   里面一番搜索,有人发现一个房间被锁着,就让僧人打开。   陪同的僧人只是冷笑,“这里面乃是堆放经文之地,你等带着刀枪,戾气十足,岂可触碰经文?”   贾平安来了。   “经文可化戾气,为何不开?”   僧人:“……”   耍嘴皮子,贾师傅怕过谁?   “打开!”   他见僧人眼神闪烁,就知道有鬼。   僧人说道:“此乃……”   呛啷!   横刀出鞘!   贾平安单手握刀,盯着他喝道:“与你十息!”   僧人愕然,开始以为贾平安是在玩笑恐吓。   可那双眸子里全是漠然。   他才想起了这位是被老帅们夸赞为有名将之才的悍将,更是筑京观的魔头。   筑京观威慑!   凶名赫赫!   杀人盈野!   这样的人……   僧人的脸上汗水滑落。   贾平安可以强行弄开房门。   但此刻他需要的是德扬寺主动开门。   “七、八、九……”   他握紧了刀柄!   僧人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了杀机,就喊道:“这便开了!”   后面有人喊道:“不能开!”   几个僧人急匆匆的赶来。   “拦住!”   程达拔刀,带着人挡住了那几个僧人。   前方,僧人颤颤巍巍的拿出了钥匙。   “打开!”   贾平安的声音很平静。   僧人哆嗦着打开了房门。   贾平安推开……   屋里没有窗户,很闷热!   十余少年就坐在地上,目光茫然。   他们被绳索捆绑着,嘴里堵着东西。   见到贾平安时,这些少年依旧木然。   明静低声道:“做了寺奴,此后只管做事或是种地,无需管什么赋税,对于这些少年而言是好事。”   这便是另一种形式的隐户。   一边是家中多出的孩子,一边是没有田地可授的窘境,人贩子撺掇一番,于是那些人家就把自己的孩子卖了。   可大唐有规矩在,不许良人为奴。   但这个规矩在寺庙里成了摆设。   寺庙有许多田地需要耕种,这些少年就是上好的劳动力。他们的一生都将为寺庙耕种,而官府也不会来查询什么可有良人为奴这等事儿。   这便是特权!   此刻这个特权被百骑给揭开了。   卖良为奴!   他回身。   那些僧人只是冷笑。   “带出来。”   贾平安往前走,明静跟在身后。   “抓到了!”   外面有人在喊。   “人贩子三人!”   包东的声音格外的欢喜。   贾平安沉着脸往前走。   那些少年被带着,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   德鸿就在前面。   一群僧人看着贾平安,那目光分外的冷漠。   “此处乃是世外!”德鸿的声音格外的坚定。“世俗管不得的地方为世外!”   贾平安止步,“世间并无世外之地。”   德鸿看了那些少年一眼,“武阳伯要与德扬寺为敌吗?”   这是最后的威胁,也是最后的缓和机会。   程达呼吸一紧。   明静看着贾平安的后背,觉得自己面对这等局面无能为力。   贾平安却异常的平静,“出家为何?俗世滔滔,红尘滚滚,纷扰不堪。出家只为求得解脱。衣食住行自家打理,这便是自力更生。天予万物养人,人何以回报?”   他指指那些少年,“以人为奴,这是天道?奴役良人耕种,自己却坐享其成,这是哪门子的解脱?这是哪门子的世外??”   德鸿念诵了一声佛号,回身就走。   “他惭愧了?”有个百骑问道。   雷洪面色凝重的道:“不,是要准备动手了。”   万年县的不良人们赶来了。   “交给他们。”   这等事情的善后不是百骑的强项。   “自己带走。”   人贩子也被送了过去。   “打断腿!”   贾平安上马。   包东一愣,喊道:“武阳伯有令,人贩子打断腿。武阳伯,几条?”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武阳伯有令,人贩子打断两条腿!”   明静追了上去,“那德鸿颇有名气,回头他若是来皇城外寻麻烦……”   程达直接说了里面的事儿,“寺庙有寺奴,这是早年就有的事。就和门阀世家有隐户一个道理。那些寺奴耕种做事,所以寺庙富得流油……咱们这一下算是揭开了此事,德扬寺不会善罢甘休。”   “那便来吧。”   ……   “他真去了?”   万年县县廨里,朱浩觉得自己听错了。   不良帅点头,“明府,武阳伯得了消息后,百骑倾巢出动,随即闯入德扬寺,找到了那些良人,抓获了人贩子……”   朱浩起身又坐下,单手拿起茶杯,想喝一口,却又放下了。   他面色潮红,喜气盈腮,“德扬寺那边如何?”   不良帅低头,“德鸿呵斥武阳伯,但武阳伯依旧不肯退让。”   “山雨欲来风满楼!山雨欲来风满楼呐!”   朱浩拍手笑道:“某只是随手弄了个事,只想让贾平安为难一番,谁知他竟然莽撞如此,这便是天意,哈哈哈哈!” 第357章 铩羽而归   百骑。   明静在踱步。   她看似平静,可胸口起伏却有些急促。   贾平安看了一眼,“血液不循环,小心坏死。”   明静骂道:“定然是你先死!”   “某长命百岁。”贾平安把脚搭在桌子上翻看着消息。   这些消息你若是放松了精神去看,就和后世的八卦没啥区别。   明静盯着他,美眸中多了恼火,“那德扬寺不会善罢甘休,你不去陛下那里禀告还等什么?”   禀告了毛用没有。   “何必给陛下找麻烦。”   换一个口吻,这便是忠心耿耿。   贾平安不禁赞叹着语言的美妙。   明静冷笑道:“我看你怎么倒霉。”   “武阳伯!”   包东来了,面色凝重的道:“德扬寺请了几个高僧去议事。”   明静幸灾乐祸的道:“看看,德鸿这便要动手了。”   她本想说你要倒霉,可转念一想,虽然贾平安经常怼自己,但好歹没给自己使绊子,也没和自己暗斗……   若是换了个统领,按照现在男子的德性,定然会表面笑嘻嘻,内里却在想着如何架空她。   所以还是留下这个小贼比较好。   她起身,“我去陛下那里禀告。”   “不必了。”   李治不会管。   李治的性子里有冷酷的一面。以后武媚权势滔天,他曾想过废后。可事有不密,竟然被武媚知晓了。最后他就把草拟诏书的上官仪丢出去讨好武媚,夫妻俩重归于好,可上官仪却成了炮灰。   明静怒道:“不识好人心,活该你倒霉。”   贾平安起身,“盯着他们。”   晚些消息传来。   “那些人往皇城来了。”   这是要施压!   我们是方外人,不告状,也不动手。   明静的眉都皱成了蚕宝宝,“该怎么办?”   贾平安吩咐道:“包东去一趟大慈恩寺,去求见玄奘法师,把此事说了。”   包东一怔,“这等事……法师不会出手。”   玄奘出手,便是佛门内部的争斗。   明静更是无语望天,“那是玄奘法师,他今年就没出过大慈恩寺,宰相请他讲经都没去,你……”   你这个小小的武阳伯,他会搭理你?   “速去!”   贾平安眯眼看着外面,“终究是要做一场。”   ……   包东一路到了大慈恩寺。   他有些忐忑。   虽然贾平安令人去寻到了玄奘的姐姐,可时移世易,玄奘怎肯为了贾平安和佛门同道纷争?   “百骑包东,奉武阳伯之令来求见法师。”   看门僧人看着他,“法师忙着译经,早已不见外客了,你请回吧。”   包东心中凉了半截,可想到此事的麻烦,就拱手道:“还请通禀。”   看门的僧人有些不耐烦的道;“多少人想求见法师而不得?什么武阳伯……等着。”   包东松了一口气。   但却越发的忐忑了。   武阳伯此事做的冲动了些,却格外的解气。   解气一时爽,后果没商量。   现在德扬寺不依不饶,百骑哪里挡得住?   边上有辆马车在等候,此刻车帘掀开,一个中年男子看了包东一眼,笑道:“法师沉浸在经书中,一介妄人也想求见,痴人说梦!”   包东握住刀柄,可一看男子的衣着就偃旗息鼓了。   这是权贵。   他惹不起!   娘的,要是武阳伯在,定然有手段收拾他。   里面一阵骚动,接着两个僧人小跑着出来。   “可有凭据?”   包东拿出了自己的牌子。   鱼符他这个阶层没资格。   僧人看了,回身进去。   包东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会如何。   “打开门!”   有人来了。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那权贵的车夫说道:“阿郎,有马车出来了。”   车帘掀开,男子看了一眼,顿时就傻眼了。   “是谁?”   其实不必问,在大慈恩寺能使用马车的也就是玄奘一人。   玄奘早年跋山涉水,身体有些小问题,皇帝赏赐了马车给他,但极少使用。   今日这辆马车出来,就意味着玄奘出门了。   权贵下车,束手而立。   马车缓缓出来,车夫说道:“法师让你带路。”   包东愣住了。   “法师……”   他没想到玄奘竟然这般干脆就出来了。   ……   晚些,皇城外来了一群僧人。   “他们不说话,就是盘坐在那里。”   雷洪脸都变色了。   这是无声的抗议。   大唐内部多信佛,那些权贵高官一旦集体发飙……   “某去看看。”   贾平安起身出去。   “别去!”   明静话出口又后悔了。   他去他的,关我何事?   贾平安笑了笑,“安心。”   他一路出了皇城。   外面,一群僧人坐在侧面。   “就是他!”   德鸿指着贾平安说道:“这个扫把星到了德扬寺,把寺里弄的上下不安。”   他避而不说良人为奴的事儿。   众僧人也默契的不提此事。   人只要吃喝拉撒,就不存在纯真。   “他想做什么?”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   他靠在城墙上,身体微微后仰,带着讥诮的微笑看着这些僧人。   此刻的他们势力庞大,以后会越来越庞大。   渐渐的,这股子势力庞大到了极致,终于引发了反弹。   佛家说因果报应,说前世今日,说修来世。   儒家说天地君亲师,说阶层。   道家说清静无为。   无论哪一家学说,都是让百姓安心现状,甘于贫苦。   这对于统治者大有裨益。   这便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当年董仲舒一言兴儒术便是这个道理。   但物极必反!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一个不良帅带着一帮子不良人从皇城中出来。   不良帅看到了贾平安,他上前拱手,默然而退。   这是万年县的不良帅。   他走出几步,突然大声的道:“武阳伯,公道自在人心!”   这个世道还是有良心的!   贾平安觉得残留的戾气都消散了。   那些僧人只是冷笑。   有官员出来说道:“诸位相公问,为何强闯德扬寺?”   来了!   那些僧人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这个扫把星,今日我等看看他的下场如何!”   “身败名裂方能解气。”   “不如镇压?”   “妙!”   贾平安说道:“德扬寺中有良人为奴。”   这是律法不许的!   那官员大声的道:“此等事也不该强闯,此事你却是莽撞了,诸位相公让你赔罪!”   莫要以为这是玩笑。   贾平安知晓那股力量在起作用了。   那官员见他不动,就厉喝道:“你敢蔑视诸位相公?”   贾平安握住刀柄。   马丹,真想一刀剁了这个贼厮鸟!   赔罪是不可能赔罪的!   贾平安说道:“良人为奴可是合法?抓捕人贩子可是违律?为何赔罪?”   周围的人都暗自点头。   那官员恼火。   但贾平安有理!   “遭遇阻拦,某带人闯入德扬寺,可违律?”   当然不违律!   官员有些难看,脸都涨红着。   贾平安的声音再提高了些,“这里不能管,那里不能抓,律法何以彰显?威权何以彰显?”   众人叹息。   那官员喝道:“但凡生出大事,你死有余辜!”   话音未落,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那些僧人正在低声说话。   “贫僧的寺里颇多供养的权贵,如今他们正在看着这里,无需多时,那扫把星就会被众人淹没了。”   “他闯入德扬寺,这是开了个坏头,若是不严惩,以后咱们哪里还有清静?”   “诸位,下面该如何?”   “告诉那些权贵,我等愿意镇压扫把星!”   “好!”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马车就停在了僧人们的前方。   有僧人抬头见视线被阻,就喝道:“闪开!”   旋即他面色大变!   那些僧人看到这辆马车时,人人变色!   车帘掀开!   玄奘看了他们一眼,“既然自称世外,为何来了红尘?”   车帘放下。   马车缓缓而去。   那些僧人面面相觑。   “是玄奘。”   那是跋山涉水,万里取了佛经回来的玄奘法师。   也是光大佛门的第一功臣。   这里的僧人见到他都要行礼,都要居于其后。   一个僧人起身道:“贫僧还有事,就先走了。”   另一个僧人起身道:“贫僧却忘记了,今日有贵人约了谈禅。”   那些僧人纷纷起身而去。   德鸿坐在那里,突然觉得如坐针毡。   “这便是你说的大事?”   贾平安的声音越发的大了,甚至是肆无忌惮的喝问。   那官员看着这个场景,也有些不解。   “可要某以死谢罪?”   贾平安上前问道。   官员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你……”   “某什么?”   贾平安咄咄逼人的道:“外人尚未出手,你等就想逼死贾某,只为一些人消气。如今贾某在此,横刀何在?”   官员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僧人们为何走了?   “相公,玄奘出了大慈恩寺。”   长孙无忌问道:“为何?”   玄奘和不少权贵认识,威望太高,为了避嫌,这一两年很少出门。   “不知。他先前乘坐马车到了皇城前,那些僧人随即离去。”   “为了贾平安?”   长孙无忌觉得不可能。   “相公。”   先前去呵斥贾平安的官员回来了,难堪不已,“相公,那些僧人走了。贾平安说我等想逼死他,只为一些人消气。”   “相公!”   二人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摇头,“此事暂时撂下。”   见二人不解,他沉声道:“贾平安的意思,我等为了几个僧人便逼迫他,这会激怒一些人,随后和那些僧人为敌,这等事不能做。”   他突然失笑道:“玄奘竟然来了,这是为何?难道是担心那些僧人们激怒了陛下?”   ……   大慈恩寺。   玄奘回到了自己的禅房。   有僧人坐在他的对面,相对默然。   良久,僧人问道:“法师今日为何去?”   “为那武阳伯而去。”   “这是为何?”   “他找到了阿姐。”玄奘微笑道:“那一日见到阿姐,贫僧欢喜不胜,那一刻便是人间。”   僧人赞道:“我等世外人,却来自于人间,情义不可舍弃,却也不能多留。”   玄奘看了他一眼,“何为佛?心中有善念,你便是佛。何为有道高僧?让众生知晓红尘种种皆是虚妄,勿要沉溺。摒弃贪嗔,求得解脱,这便是高僧。”   僧人问道:“红尘果然虚妄吗?”   “皆是过眼烟云。”玄奘想到了那个少年,“但……你我来自于世间,我等劝诫世人,可也在劝诫自己。”   僧人起身出去。   外面站着几个年长僧人。   “如何?”   僧人面露钦佩之色,“法师说他也未曾摆脱了贪嗔,劝诫世人之余,也在劝诫自己。”   众僧口宣佛号。   “那此次法师为何劝退了德鸿等人?”   僧人说道:“法师说,武阳伯于他有情义。”   众僧默然。   ……   “那些僧人都走了?”   包东笑道:“玄奘法师一来,只是掀开车帘,那些僧人就走了。”   明静心中欢喜,但旋即又觉得自己不该为了贾平安欢喜,“法师今年好似没出过大慈恩寺吧?为何能来?”   包东摇头,“某去了之后,说了此事,随后法师就让某带路。”   玄奘堪称是长安城中威望和名气最大的那几个人之一,明静虽说不是崇拜者,但也很是好奇贾平安为何能把玄奘请来。   她想去问问。   但先前自己已经给了贾平安冷脸,这时候去问话,有些丢人。   外面传来了声音。   “武阳伯这是去哪里?”   “某去禁苑看看。”   贾平安一般下午去禁苑,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明静心痒难耐,就出去干咳一声。   贾平安恍然未闻。   这女人渐渐的熟悉了贾平安和百骑后,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什么绝色女冠,分明就是个母大虫。尖牙利齿的,还尖刻,难怪李治会让她来监督百骑,就是汲取了邵鹏好说话,结果被唐旭和贾平安‘腐蚀’的结果。   果然是知人善用的皇帝!   贾平安准备去感业寺看望娃娃脸,顺便给她带去这几天的‘补给’。   这人竟然不给脸!   明静咬牙切齿的压住了火气,问道:“武阳伯,那玄奘为何来助你?”   这个……   贾平安认真的道:“法师觉着某身具佛性。”   你这个骗子!   明静觉得这是在忽悠自己,“不说便不说,为何哄骗我?”   贾平安笑了笑,随即出去。   明静回身,包东说道:“明中官,这话是真的,当初有高僧说武阳伯身具佛性。”   那个小贼竟然身具佛性?   明静觉得好笑。   ……   感业寺里,好人看着那些打麻将的女尼,艳羡的道:“咱们何时也能去打一打?”   苏荷说道:“打什么打?修炼。”   好人回身,“住持你心情不好?”   “哪有?”苏荷笑道:“我的心情好得很!”   好人揭穿了她,“你心情好不是这般笑的。”   “我如何笑?”   好人指指她的凶,“一开心了就笑,一笑就蹦跶,刚才却没蹦跶。”   苏荷得意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有武阳伯送的好东西!   现在不抖了!   “住持,武阳伯来了。”   苏荷下意识的道:“正好没了修炼的宝贝,武阳伯果然是我的知己。”   晚些,小基地里。   “这肉脯比羊肉的好吃。”   “那是。”   贾平安发现不对,“你起来。”   苏荷起身,贾平安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竟然长高了些。”   原先苏荷只是到他的下巴上一点,现在竟然到了嘴唇下。   “不错不错,二次发育了。”   贾平安很是欣慰,苏荷却不在乎这个。   “这里还有熏猪蹄,你挂在通风的地方。”   “武阳伯你真好。”   苏荷一双杏眼里全是讨好。   这妹纸……   贾平安真想伸手去掐掐她的脸蛋。   想做就做。   看到他的手伸过来,苏荷:“……”   脸蛋很滑嫩!   贾平安干笑道:“刚才看到了一块污渍。”   “是吗?”苏荷用干净的手背摸了一下脸。   “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在吃东西,手上有油渍。”这等问题难不倒贾师傅。   “可我的手背是干净的呀!”   “……”   贾平安认真的道:“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苏荷低头吃东西,晚些回到了后面。   “打架了!”   几个女人打麻将发生了争执,扭作一团。   “主持!”   好人慌了。   苏荷板着脸,“淡定!”   她走过去,大声的道:“再打架,罚不许打麻将三日!再打,罚十日!”   “哎!把桌子支起来,麻将捡起来。”   “骰子呢?在你的脚下,贱人,抬腿!”   “坐好坐好。”   “该谁坐庄了?”   “摸牌!”   瞬间秩序回归。   苏荷回身,骄傲的昂首。   好人赞道:“主持好手段!”   苏荷却想到了贾师傅。   是他厉害!   但你厉害也不能调戏我呀!   ……   王忠良来到了百骑。   “贾平安呢?”   明静心中一紧,赶紧给包东使个眼色。   ——去把那个小贼找回来。   然后她说道:“武阳伯去了禁苑巡查。”   “果然是尽忠职守。”   王忠良随意的坐下,问道:“你才将来百骑,觉着如何?”   呃!   “还好。”   明静很想说不好!   但怎么不好?   贾平安打压你了?   没,贾平安就是调侃她,怼她。   “那就好。”   王忠良知晓这个女人身手了得,所以也不问安全方面的问题。谁要是以为这个女人可以调戏,回头断腿断手的没人同情。   晚些贾平安回来了。   “王中官看着精神了许多。”   王忠良心想难怪出来的时候有宫女害羞的看着咱。   “陛下问,可能让玄奘还俗?”   贾平安愕然。   ……   晚安! 第358章 捅自己一刀   后世有人研究为何从李世民到李治,父子二人都孜孜不倦的在劝说玄奘还俗。   有人说是因为玄奘走过西域诸国,通晓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和地理。   可玄奘口述,令弟子辩机写了大唐西域记,这便是给了交代。   你们要的西域诸国的情况就在这了,放过贫僧吧!   可涛声依旧。   ——法师,还俗做官吧!   玄奘苦苦挣扎,不肯依从。   贾平安发现了一个问题。   声望!   玄奘的声望太高了。   佛门本就昌盛,当他完成了西域取经的壮举后,就成了代表性的人物,万人顶礼膜拜的高僧大德。   关键是玄奘初期和不少权贵相识。   若是有人利用了玄奘的威望干些别的……   所以玄奘察觉到了不对劲,就一再求去,只想回归老家译经。   这便是玄奘屡次求归少林寺的事儿。   但很可惜,李世民不许,李治也不许。   在长安城中还有帝王能掌控,到了嵩阳少林寺,帝王鞭长莫及。   贾平安觉得让玄奘还俗是个不可能的事儿。   他说道:“法师一心向佛。”   王忠良皱眉,想到了皇帝提及玄奘时那凝重的神色,就再问道:“一心向佛,可也挂念俗世。”   玄奘见到阿姐时欢喜不已,这事儿李治知道。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真的想多了,“法师若是心念凡俗,岂能有远赴西域取经的坚毅?”   王忠良愕然,旋即若有所悟。   “那一路艰难,堪称是九死一生,法师却义无反顾。”   玄奘就是个最虔诚的佛家子弟。   王忠良走了。   他把贾平安的话转给了李治。   李治默然,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李治站在宫殿的阴影中,冷冷的道:“心念再坚定也有破绽,也有回心转意之时。红尘多诱惑,他难道就不怀念?”   王忠良不敢说。   有内侍来禀告道:“陛下,薛万彻上疏,不经中书门下。”   这便是大唐版本的密奏。   李治点头。   内侍把奏疏拿出来。   “念!”   李治却不看。   王忠良站在后面看着他,只觉得阳光都没有帝王耀眼。   “……臣被人哄骗,有黄丰者,与臣交好,却设伏准备杀人嫁祸于臣……”   这是表露心迹。   李治想到了前阵子的那件事。   没想到薛万彻竟然能隐忍至今,也不私下动手。   不对!   他想起薛万彻暴打了柴令武的事儿。   这个蠢人绝对知道了圈套是柴令武的主意,所以暴怒。   “……臣不敢处置,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按照薛万彻的尿性,就该把黄丰当场打死!   李治回身,“黄丰……处死!”   他看着大殿,微笑道:“那些人会绝望,随后惶惶不可终日。乱臣贼子,朕便在此看着你等跳梁!”   ……   薛万彻逃过一劫。   大唐三大名将起码保住了两个。   但李道宗贾平安却不好下手。   那位宗室名将……   还是长辈。   罢了。   世间事皆不能琢磨。   不如喝酒。   贾平安上了阿宝,一溜烟早退。   到了家,阿福凑过来磨蹭一下,贾平安揉揉它。   “阿福!”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的喊声。   阿福看了爸爸一眼。   “去吧去吧。”   阿福上树,随即……   卧槽!   竟然不是落下去,而是爬下去。   赵贤惠竟然给阿福准备了梯子还是杆子。   “丑东西,来,吃。”   嗟来之食阿福吃的津津有味。   “武阳伯。”   坊正姜融来了。   他堆笑着进来,“坊中有些人家……武阳伯知道的,咱们道德坊大多是田地,那些人家种地无事之余,也想喂养个东西……”   “养豕是吧。”   “是。”   姜融赞道:“武阳伯神目如电。那些人就是想养豕,可却担心养豕的人家太多了,豕肉不值钱。”   “叫了来。”   贾平安知晓这等事儿转述不靠谱,就让姜融把那些人家叫来。   道德坊的最大好处就是地方宽敞,乌压压数百人站着也不打眼。   “郎君,他们来了。”   杜贺觉得自家郎君心真的善,若是换了旁人,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   贾平安起身出去。   杜贺弄了一张凳子跟着,随后摆放在门外。   聪明。   贾平安站在凳子上,登高望远,而且声音也传播的远。   “豕原先乃是臭物,但凡有些钱财的人家,就算是没钱人家也不乐意吃,为何?腥膻味大。”   没阉割过的猪肉真心的难吃,那股子味道让你觉得羊膻味只是个玩笑。   “可阉割了之后的豕肉却是美味。”   有人喊道:“武阳伯,没了家伙事,是不是就香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   姜融喊道:“打!”   不等坊卒动手,那人边上的几个男子一顿爆捶。   “原先的豕肉没人吃,价钱贱,所以少有人喂养。可某要告诉你等,只管养!”   坊民们有些骚动,有人说道:“人说谷贱伤农,这米粮丰收了,价钱也贱呢!”   有人问道:“武阳伯,若是太多卖不出去怎么办?”   “某收!”   贾平安知晓说什么道理都是枉然,“以今日为限,过了今日,若是豕肉比今日便宜,某全数收了!”   大气!   敞亮!   坊民们炸了!   “武阳伯说话算数?”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跑的和尚跑不了庙,贾家便在这里,若是到时候贾某说话不算数,只管砸了!”   这是大唐!   说了就算!   今日数百人作证,到时候豕肉比今日便宜,大伙儿来砸了贾家,连皇帝都不会干涉。   “好!”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说道:“若是挣了钱,某分给武阳伯。”   贾平安笑道:“都是街坊邻居,这是打贾某的脸呢!”   众人见他大方,都哄笑了起来。   等坊民们走后,姜融担心的道:“武阳伯,若是真的便宜了……某听闻好些人家都想养豕,特别是乡下的地方,那些地方大,而且附近能给豕吃的东西多,好些人家都建了养豕的地方……”   贾平安笑道:“豕肉可好吃?”   姜融吃过,不禁回味了一下,“美味。”   “价钱比之羊肉如何?”   “便宜了许多。”   “天下少说有八成人只能偶尔吃一顿羊肉,如今有便宜又好吃的豕肉,你说他们吃不吃?”   姜融恍然大悟,“是了,如此买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那价钱自然就上去了。”   孺子可教也!   贾平安回家。   杜贺拎起凳子准备进去,姜融叫住了他。   “武阳伯这等大才,某觉着做个户部尚书也使得!”   在听了贾平安的一番分析之后,姜融觉得自己的眼界都开阔了许多。   杜贺得意的道:“我家郎君这样的,以后定然是宰相。”   吃了晚饭,杜贺背着手在坊里转悠。   “杜管家,来吃点?”   “杜管家,家里坐坐。”   今日坊民们都热情了许多。   马蹄声响起,杜贺皱眉看了看,心想在这个时辰来的,多半是急事。   来人近前,却是包东,“杜贺,武阳伯可在家?”   “在!”   包东打马过去,随即进了贾家。   “武阳伯……”   “何事?”   贾平安在院子里踱步。   包东急促的道:“说是柴令武被人刺杀……”   贾平安咦了一声。   这事儿不对啊!   柴令武有什么仇家?   记得没有吧。   最近多了个薛万彻,但老薛动手爆捶了他一顿,这便是报仇了。   谁?   “陛下令百骑去查。”   包东一脸八卦,“事情发在下衙之前,长孙相公说是让刑部去查,可英国公却说这是宗室之事,当让百骑去。”   长孙无忌大概是有些纳闷这件事,心想老夫都还没动手,你们一个个的就急着去送死,这是怎么回事?   “去看看。”   贾平安随即出去。   姜融打开坊门,说道:“武阳伯安心,某让人在坊门这里盯着,但凡看到武阳伯归来就开门,无需寻某了。”   这便是特别通行证。   贾平安策马冲了出去。   “驾!”   明静带着十余百骑就在外面等候,见他出来,率先冲了出去。   女人骑马……   美感很足啊!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卫无双,大长腿骑马更是美不胜收。   娃娃脸呢?   贾平安觉得幸福的泪水就要流淌下来了。   一路到了柴家,管事就在外面等候,一脸沉痛。   “柴驸马去了?”   贾平安随口问道。   你好毒!   连明静都为之侧目。   管事对贾平安怒目而视,“驸马只是重伤。”   “那你一脸死了主人的模样为何?”   贾平安一句话提醒了明静。   是啊!   管事为何要这般沉痛?   但凡有些底蕴的权贵之家,家里的管事都不会这般沉不住气。   管事心中一个咯噔。   某装的太厉害了?   但此刻却不好马上转回去。   他悲愤的道:“驸马本是在赏花,却有人越墙而入,突然偷袭……后来寻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可却寻不到贼踪。”   某这是被五城兵马司那伙蠢人给气坏了。   他顺带还讥讽了贾平安一下:百骑也蠢!   明静看了他一眼,脚下飞快动了一下。   管事只觉得有人踢了自己一下,呯的一声扑倒。   “谁?”   他爬起来左右看,可贾平安距离他少说两步远,明静更远些。   贾平安对明静微微颔首。   这个娘们的一身好武艺总算是用对了地方。   晚些到了后院的卧室。   医官正在诊治,外面站着巴陵等人。   王悦荣就在巴陵的身后。   贾平安看着越发的有威严了,王悦荣不禁想到了上次他给自己诊脉的事儿。   “敢问公主,那行刺之人可被人看到了?”   巴陵摇头,“驸马说只看到了背影。”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几斤橘子!   贾平安再问道:“府中的侍卫……”   这可是柴家,当年平阳公主何等的英雄,留下的那些老人难道是摆设?   这个扫把星!   巴陵看了他一眼,“那贼子跑得快!”   贾平安看了管事一眼,“先前贵府的管事说五城兵马司的都是蠢人,竟然抓不到贼子。五城兵马司的不过是普通士卒,柴家的却是悍卒,悍卒抓不到贼子,为何说普通士卒是蠢人?今日某倒是要为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小贼!   王悦荣在背后,发现巴陵的脊背在微颤。   这是愤怒的表现。   那管事一脸傻。   这事儿竟然还能这样报复回来?   巴陵看了他一眼,“他不过是心急驸马的伤势罢了。”   这个应付的好。   贾平安围着寝室转了几圈,就像是查探一般。   有百骑低声对明静说道:“事发不在此处。”   明静满头黑线,膈应无比。   大哥,你装错了地方啊!   巴陵的嘴角带着些讥讽,“事发不在此地。”   贾平安:“……”   明静满头黑线,心想你别丢人了好吗?   贾平安笑了笑,“某在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驸马遇刺,府中竟然没有在周围安排人手防备,果然是有胆色!”   但凡遇刺,第一反应就是加强戒备!   明静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我错怪了他。   是了,换做是谁遇刺,寝室外面都不该如此防备空虚。   能从不同的角度寻到可疑之处,武阳伯果然是厉害。   巴陵叹道:“府中人心惶惶……我心中不安,却是忘记了。”   这个锅甩的好。   贾平安几番试探,几番作态,就是想看看巴陵的态度,没想到竟然疑点颇多。   他说道:“某想更衣,那个……明中官,一起。”   你让我和你一起去茅厕?   明静想杀了他。   但此刻只能如此。   有仆役带着贾平安和明静往茅厕去了。   路上,贾平安放低声音问道:“今日可有关于柴令武的消息?”   明静摇头,旋即想到了一件事。   “今日薛驸马不经过中书门下上了奏疏。”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当时给薛万彻出的主意。   撇清!   这时候上奏疏就是彻底的撇清。   那么……   此事弄不好被柴令武知晓了。   一般的文武官员都有分寸,奏疏都得经过中书门下。密奏近几年罕见。   薛万彻郑重其事的来了个密奏,柴令武……   他害怕了?   这遇刺的时机有问题。   就在薛万彻密奏之后。   贾平安回身,“怎地又不想去了。”   明静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他气死。   二人回到了现场。   仆役通过人告诉了王悦荣,“那武阳伯并未更衣,半途而归。”   王悦荣再转告给巴陵。   她一边低声说,一边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站在那里,就像是标枪般的笔直。   他的侧脸看着很是严肃,目光深邃,格外的……   俊美。   王悦荣说完退后。   巴陵心想这是干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她此刻在乎的是皇帝。   百骑进来没动手,她就知晓柴令武赌对了。   先前得了薛万彻上密奏的消息后,柴令武面色大变,旋即和她商议,最后决定假装遇刺。   如此若是皇帝想拿人,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宗室那些人会出声,如此大事就此搁浅。   皇帝不拿人,就说明薛万彻的奏疏和柴家无关。   如今看来果然。   巴陵不禁暗赞着驸马的睿智。   只是为了他的假戏真做有些心疼。   晚些医官出来了。   “如何?”   巴陵迎上去,眼中含泪。   医官有些疲惫,“驸马的腰部中刀,幸而避开了要害,否则……”   否则就进了内脏!   捅腰子啊!   贾平安不禁觉得后腰发酸。   巴陵再问道:“驸马可有危险?”   医官冲着贾平安颔首,“武阳伯发明了酒精,此后外伤致死就少了许多,某看无事。”   巴陵浑身僵硬。   合着我还得要感谢扫把星?   她回身行礼,“多谢武阳伯了。”   何必这般虚伪呢?   贾平安随即带着人去查探现场。   事情发生在后院,翻墙的痕迹也在。   “没有什么发现。”   包东带着人仔细查找了许久,没有任何收获。   和后世根据什么留下的痕迹或是脚下的泥土就能查案不同,此刻除非刺客能留下确凿的证据,否则就是个无头案。   “回去。”   贾平安带人回去,巴陵愤怒的道:“五城兵马司的查不出来,百骑也查不出来,回头我当进宫去求皇帝做主。”   这女人还以为李治对柴令武并无成见?   贾平安淡淡的道:“随意!”   巴陵冷笑看他远去,然后进了寝室。   “夫君!”   柴令武腰部有伤不敢动弹,他低声道:“可无事?”   “嗯。”   柴令武身体放松,“好啊!”   他艰难的举起手,“巴陵,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巴陵拼命点头,“嗯!”   “某要站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某要……”   ……   李治在等待消息。   “柴令武遇刺,会不会是舅舅那边下的手?”   王忠良这个狗头军师看了自己经常跪的地方,缩缩脖颈,不敢说话。   李治摇头,觉得不可能。   这样会打草惊蛇。   晚些,宫外递进来消息。   “陛下,百骑去查看了现场,武阳伯说柴驸马定然是自伤。”   “为何?”李治心中一凛。   “武阳伯说柴驸马的卧房周围并未安排人戒备防御,但凡遇刺的,定然会在身边安排防御,这是第一疑点;其次管事面带戚容,就像是死了阿耶似的,可柴令武只是腰部中刀,轻伤罢了。”   李治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想到了下午的奏疏。   薛万彻上了密奏,柴令武惶然不安,担心薛万彻知道些什么……   “陛下,明中官说定然不能,和武阳伯争执。”   李治摆摆手,“赏贾平安十万钱。”   等内侍走后,王忠良笑道:“上次武阳伯被陛下罚了十万钱,如今这便是还回去了。”   这个蠢人。   李治看着夜空,淡淡的道:“柴令武得知了这个消息会如何?他会揣测朕为何赏赐了贾平安,难道是因为贾平安在柴家查到了什么?他会寝食难安。”   王忠良打个寒颤,觉得柴驸马真可怜。   李治回身,脸上多了冷笑,“朕就是要让他寝食难安!”   ……   一周之计在于晨,第一天,除去月票之外,有推荐票的书友,恳请投给大唐! 第359章 若想动我,只管来   贾平安的好心情一直保持着。   一路到了朱雀大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兄长!”   贾平安刚准备和明静‘依依作别’,李敬业就带着滚滚浓烟出现了,身后还有一群狐朋狗友。   “你先回去。”贾平安随口说道。   明静说道:“又去鬼混。”   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无需带钱,长安城中的青楼都会拱手相迎。”   不要脸!   明静策马回去。   她是男儿打扮,但实在是那个啥……   “武阳伯,那位兄弟为何不一起去?”   一个纨绔双眼放光。   贾平安说道:“你可跟着去看看。”   “也好。”这厮当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跟了去。   李敬业也不管,策马过来说道:“兄长,今夜我等长安俊杰把酒言欢……”   这些是长安俊杰?   贾平安一看,原先打马毬的有几个在,其他人看着就不对路,那股子纨绔气息浓郁。   “兄长。”李敬业目露恳求之色。   “也罢。”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平康坊。   “话说,你等不怕犯夜禁?”   贾平安有些好奇。   一个纨绔得意的道:“咱们在金吾卫都有名号,今夜是提前打了招呼。”   果真是纨绔!   这些人大事不犯,小事不断,金吾卫也比较头痛。抓了他们,他们的父祖会来求情,一来二往的也麻烦。   干脆给个面子。   话音未落,前方有人厉喝:“哪里的?住马!”   金吾卫的来了。   一个纨绔摸出了一块银子,笑着迎了过去。   领头的将领看了他一眼,“哦,某说是谁,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小子!   贾平安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   队长,别开枪!   那将领熟练的把银子收了,抬头,道貌岸然的道:“虽然有急事,可……可……”   银子飞也似的递了回去,纨绔还在懵逼,将领冲着另一边拱手,“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颔首,“辛苦兄弟们了。”   将领笑道:“辛苦什么,哪有武阳伯辛苦?大晚上还得去查案子,兄弟们,走了。”   那纨绔缓缓回身。   他的手中还拿着那块银子。   “狗曰的祝隆,往日收钱从不含糊,今日却不敢了。”   众人看着贾平安,李敬业得意的道:“兄长在此,他自然不敢收。”   众人欢喜不已,不是为了省那点钱,而是为了那种特权的刺激。   “敬业,你何时能让他不收钱?”   李敬业也不生气,反而是与有荣焉的道:“兄长上阵厮杀出色,老帅们都说兄长未来前途无量,那祝隆自然要给脸。某……还得再等几年吧。”   众人一阵哄笑。   晚些去了青楼,一群纨绔要了包间,叫了女妓来,随即歌舞升平。   贾平安喝了几杯酒就摇头。   李敬业和纨绔们拼酒,贾平安靠在窗边看着下面。   夜禁下的长安城只有此处灯火辉煌,比白天还热闹,甚至是通宵达旦。   为何不禁止平康坊晚上做生意?   所谓有张有弛,一味禁止只会让人诟病。   所以大唐的管理者们并非刻板之辈。   咦!   那是谁?   贾平安脑袋往外探了些。   那不是高阳吗?   边上是谁?   边上的女人年纪看着比高阳大了些,但也是雍容华贵之相。   这个娘们,晚上竟然来平康坊。   贾平安笑了笑。   随后就是灌酒。   有纨绔喊道:“武阳伯,兄长,可敢和某比较酒量否?”   贾平安回头。   纨绔们开始起哄。   “兄长许久未曾作诗了……”   李敬业刚想为贾平安解围,就被哄到了一边去。   这些纨绔大多无所事事,没啥正经事儿,而贾平安却不同,百骑统领,武阳伯,这样的身份让他们觉得彼此间多了距离,就想用这种发自来拉近关系。   贾平安了然于心,但喝酒……   这帮子家伙一看就是想灌醉他。   “某这里有个玩法!”   贾平安从怀里摸出两枚骰子,抬头笑道:“来,咱们来玩这个……”   一个时辰后,房间里倒下了大半。   “诸位兄弟……”   先前去追明静的纨绔回来了,看着很惨。   有个还算是清醒的纨绔骂道:“谁敢打你?弄死他!”   纨绔哭道:“先前某跟着那人,到了黑麻麻之处,有人就来了,打的某好惨。”   贾平安起身,“某先回去了。”   他出了青楼,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浑身舒坦。   “小贾!”   贾平安侧身,灯火中,高阳正在马背上招手,笑的格外的欢喜。   “你怎地在这?”   自从唐旭和老邵走了之后,百骑去五香楼的次数就直线下降。   “和敬业他们来饮酒。”   高阳怀疑的道:“你的酒量……”   贾平安的小酒量竟然能站着走出来,这不对吧?   贾平安自信的道:“某的酒量很好,以往只是好男不和女斗罢了。”   高阳柳眉倒竖,刚想驳斥,就听到头顶咔嚓一声。   贾平安拉了她一把,二人远了些。   一个纨绔趴在窗户上喊道:“武阳伯,好酒量!呕!”   这货喷的漫天都是。   下面的行人遭殃,纷纷叫骂。   高阳看着贾平安,诧异的道:“你的酒量……真的那么好?”   贾平安微微一笑,不解释。   在这等时候,不解释就是确有其事。   高阳赞道:“难怪我叫你喝酒你都不肯,是怕把我灌醉了?”   可我就喜欢和你喝醉啊!   二人缓缓而行。   “先前丹阳请我喝酒。”高阳说了自己的来意,她看着贾平安,“丹阳知晓我和你交好,就让我转达谢意,你们在弄什么?”   薛万彻蠢,但丹阳却不蠢。   这是知晓了薛万彻被坑的事儿,反应过来了。   “没事。”   高阳的性子太暴躁,不能说。   “小贾……”   高阳媚眼如丝。   贾平安干咳一声,“此事涉及到男人的尊严,不可说。”   “男人的尊严?”高阳不屑的道:“男人有尊严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高阳突然就笑了起来,“可你有。小贾……今夜我才知晓,你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我从不知道你竟然这般厉害。”   “先前丹阳说,你帮了她的驸马,没说什么事,不过随口提了一件事,你一番话让高侃立下大功,但你却从未告诉过我……”   “那是先前的事了。”   贾平安很是平静。   高阳却无法平静。   别的男人做点儿事情出来就喜欢咋呼,广为人知,顾盼自雄,可贾平安却能不说就不说……   果然是硬汉。   一夜好睡。   第二天高阳醒来有些晚,想到昨夜丹阳说的事儿,就叫人去找钱二,准备问问情况。   给公主当管家,你不但能管家,还得要消息灵通。   肖玲回来,见高阳坐在那里发愣,就提高了嗓门,“公主,管家出去了。”   “他出去作甚?”高阳不满的道:“一天就他事多。”   “就是!”肖玲落井下石了一番,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公主,管家经常和人打架。”   “此事我知道。”高阳看了她一眼,“打赢了赏,打输了……罚!”   自从开了长安食堂后,钱二得意洋洋的,不可一世。   所谓物以类聚,他经常和那些权贵的管家在一起扯淡聊八卦,一旦扯到高阳,定然是好话一箩筐,谁要是说了坏话,干一架再说。   “公主,管家回来了。”   钱二回来了,看着眼角有些青肿,但只需看看他行走间那顾盼自雄,洋洋得意的模样,就知晓他今日打赢了。   “公主,某先前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昨夜宫中闹腾,陛下罢朝。”   在高阳的印象中,小老弟一直是勤勉的典范,比阿耶还勤勉。   让李治丢下政事不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宫中闹腾,还能有谁?   王皇后加萧淑妃,现在还多了个武媚。   高阳一拍案几,钱二和肖玲习以为常。   “此事多半是皇后和萧氏二人闹腾。”   钱二觉得自己必须要让公主知晓真相,“他们说是混战,武媚……”   高阳摆手,“武媚定然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钱二:“……”   虽然外面的消息不一定准确,但不会太离谱……有出宫的内侍说了,昨夜武媚占据了上风。   这样的武媚,您竟然说她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高阳起身道:“去长安食堂弄些好菜来,我随后进宫。”   肖玲建议道:“公主,奴以为,此事不可掺和。”   钱二也赞同,“公主,毕竟宫中之事……那是家事。几个女人闹腾……家丑不可外扬,公主此刻去了,不但得罪了那三个女人,陛下估摸着也会不高兴。”   他们说的都没问题。   可架不住高阳的思路不同。   “我只是想到了皇帝当年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个无人问津的皇子,几个兄长野心勃勃,阿耶整日忙着朝政……”   高阳有些伤感,“那时候他真是可怜。宫中的女人都有来头,没一个是贴心的。外面的臣子……长孙无忌一看就是个奸臣……”   “公主……”   钱二面如土色,肖玲回身道:“这话谁传出去,活剥了她!”   伺候的两个宫女赶紧应了。   高阳不屑的道:“怕什么?当年我就说过长孙无忌看着是个奸臣。”   ……   钱二和肖玲几乎崩溃。   “速去,我要进宫看看皇帝。”   高阳骄傲的像是一只凤凰。   晚些她进宫了。   外面不少人说高阳此去会自讨没趣。   贾平安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去寻了明静了解昨夜的情况。   “昨夜萧淑妃夜里去寻陛下时撞到了皇后一行,二人……”明静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闹腾不休时,陛下和武昭仪一起路过……”   宫中两个最尊贵的女人为了争宠打架,结果争夺的对象带着武媚出现了,很亲热的模样。   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这个气啊!   “她们就打了起来。”明静钦佩的道:“武昭仪以一敌二不落下风,陛下劝阻,被……”   这个为尊者讳,就不说了。   不外乎就是李治看到那边两个打一个,就上去拉偏架,结果被王皇后还是萧淑妃给误伤了。   “男人果真难!”   贾平安得知阿姐无恙后,心情不错。   “公主此刻进宫,不知祸福。”明静见他得意,忍不住就怼了一下。   “不知。”这个贾平安真心不知道。   但高阳已经从死局里走了出来,就算是遇到点坎坷也不算事。   晚些……   “高阳公主出宫了。”   出宫要经过皇城,一干臣子都看到了高阳趾高气昂的模样。   进宫时一辆马车,出宫时三辆马车,后面还有两匹御马。   皇帝的原话是……   “陛下说公主颇为贤淑。”   噗!   明静笑喷了。   高阳贤淑……   这个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但贾平安没笑。   他看到了另一些东西。   按理李治昨夜被妻妾误伤是件丢人的事儿,高阳进宫探望慰问就是揭伤疤。   可李治为何不怒反喜,还赏赐了高阳几大车东西?   他对亲戚失望了。   联想到后来他想废后却无人支持的事儿,贾平安觉得这个皇帝真可怜。   ……   王皇后的脸花了。   她在笑。   “萧氏那个贱人竟然抓伤了陛下,这下我看她还能如何得意。”   蔡艳也挂彩了,右手的手臂有包扎的痕迹。   她咬牙切齿的道:“皇后,武媚那个贱人渔翁得利了。”   “是啊!那个贱人。”王皇后想起来就恨,“她如今越发的狐媚了,陛下竟然护着她。”   这不妙!   “昨夜陛下可是一直护着她,皇后。”蔡艳的眼中有厉色闪过,“再不动手……那贱人就要鸠占鹊巢了!”   王皇后的眼中多了厉色,“可要想动她谈何容易,陛下护着她,没有罪名如何能动得了她?”   蔡艳眼中闪过凶光,“皇后,那贱人原先孤立无援,可任由咱们摆布……”   是啊!   王皇后想到了自己当年安排,若是武媚孤立无援,那还不是随她搓扁揉圆?   “可她在外朝有那个扫把星为助。”蔡艳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儿,“皇后,蒋涵和武媚好似有联系。”   王皇后嗯了一声,厉声道:“谁?”   “蒋涵。”   王皇后倒吸一口凉气,“她们之间如何能勾结?”   “是那个卫无双在中间联络。”   “卫无双?”   “就是那个腿长的。”   “我好像记得了。”   王皇后的眼中多了厉色,“是那个命硬的吧?后来陛下令她去和那扫把星沟通,如此我明白了,定然是那扫把星令卫无双为他的阿姐和蒋涵牵线,好一个贱人!”   “皇后……”蔡艳的眼中有煞气,“那贱人越发的得意了。”   “是啊!”王皇后一拍案几,“卫无双便是她们之间的媒介,她更是经常出宫和那扫把星联络,这是大害!去,把她叫来。”   蔡艳急匆匆的去了。   王皇后的眼中多了冷意。   昨夜的混战看似无稽,但也是一次矛盾的总爆发。昨夜之后,武媚就算是彻底的脱离了她的掌控,与她再无关系。   “那个贱人!”   想到自己的谋划变成了笑话,王皇后就怒不可遏。   但……   她想到了蒋涵。   蒋涵和卫无双交好,若是蒋涵出手怎么办?   她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包扎,吩咐道:“告诉蒋涵,我丢了一枚玉佩,卫无双的嫌疑最大。”   如此蒋涵只能避嫌。   王皇后的盘算在卫无双到来后止住了。   “贱人!”   卫无双行礼。   她不知王皇后为何把自己叫来,但戒备心是有的。   蔡艳冷笑道:“卫无双,你偷盗了皇后的玉佩,该当何罪?”   卫无双愕然,“奴并未偷盗。”   这是无妄之灾啊!   “还敢嘴硬!”   王皇后说道:“你和宫外人勾结,偷盗东西,你可认罪?”   蔡艳补充道:“皇后仁慈,你若是能幡然醒悟,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冥顽不灵……”   什么幡然醒悟?   卫无双知晓昨夜混战的后果来了。   皇后想弄掉武媚,而自己作为居中联络人,自然落入了她的眼中。   坦白,就是说些武媚和贾平安的把柄坏话。   “说!”   两个高大宫女逼近。   她们的手中拎着板子,目光炯炯。   蔡艳冷笑道:“那扫把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为他奔走……咦!你莫非是被他诱惑了?看看你那一脸荡妇的模样!”   卫无双看着她,“奴无话可说。”   这女人竟然敢如此?   王皇后觉得脸上的抓痕处疼的在跳动,她讥诮的道:“那扫把星对你究竟是如何的好?让你为他守口如瓶,连重惩也在所不辞……动手!”   两个宫女过去。   卫无双没动。   她的身手不算特别好,但比之这里的都强。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若是动手,那便是以下犯上。   而且……   还会连累了贾平安。   两个宫女扣住了她。   “打!”   王皇后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痕,戾气发作了起来。   卫无双被按在了长凳上,两个宫女举起板子。   啪!   卫无双的嘴里连软木毛巾都没有。   打板子打到痛处,不小心就会咬伤舌头,所以要咬着软木毛巾。   她木然看着地面。   板子再度高高举起。   “住手!”   蔡艳抬头,只见武媚带着一群人浩荡而来。   她下意识的喊道:“皇后,武媚来了。”   王皇后起身出来。   武媚走近。   二人相对而立。   “贱人!”王皇后的眼眸里多了狠色。   武媚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带走!”   邵鹏带头冲了上来。   那两个行刑的宫人傻眼了,“皇后……”   王皇后厉喝道:“你敢?”   她是皇后!   邵鹏带着人护住了卫无双。   “若想动我,只管来。”武媚看了王皇后一眼,“走。” 第360章 某记住你了   李治的脸上有抓痕,医官刚看了,说是无需医治,自愈即可。   “陛下,这疤痕不可抠。”   李治木然。   难道让他带着这个疤痕去见臣子?   男人后院的葡萄架倒了是常有的事儿,但他是帝王。   帝王后院的葡萄架倒了……   “陛下。”   王忠良来了。   他看了医官一眼,医官告退。   “何事?”   王忠良说道:“陛下,先前皇后以玉佩被盗为名扣住了卫无双拷打,随后武昭仪带人去把卫无双给抢了回去。”   他觉得李治会大怒。   “知道了。”   李治的态度就像是没这回事。   至于皇后的尊严。   王皇后倚仗外朝的长孙无忌等人让他立李忠为太子,从那刻开始,皇后在他的眼中就是个玩笑。   ……   这件事影响深远。   贾平安是从张天下那里得的消息。   “皇后逼她说你的把柄,卫无双不肯说,被打了板子。”   那妹纸……   “某知道了。”   贾平安看着很平静。   王皇后!   ……   卫无双再出宫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无双。”   卫无双带着羃䍦,冷冰冰的还是那个模样。   “叫我卫无双。”   “好的无双。”   卫无双觉得这人真的不要脸,越说越起劲的那种。   “今日能出来多久?”   “你想做什么?”   我……   “某什么都不想做。”   贾平安笑道:“喝酒。”   卫无双摇头,“最近不喝酒。”   难道是姨妈来了?   卫无双觉得这人总是这般笑嘻嘻的,一点都不正经,“宫正让我来告诉你,如今陛下和武昭仪嗜好麻将,以后若是陛下为此荒废政事,你便是史书上的奸佞小人。”   这……   “这和某没关系啊!”   贾平安做梦也没想到麻将竟然能引人如此痴迷。   那是皇帝啊!   四海八荒任你征伐,天下臣民任你指挥,后宫女人任你……   这些不香吗?   卫无双见他愣住了,心中爽快,转身就走。   “哎!无双。”   贾平安下意识的扒拉她的肩头,卫无双沉肩,转身一腿。   贾平安一个马步,好险避开了这一腿。   卫无双迈开长腿,大步而去。   这妹纸今日好像有些害羞?   能来一个回旋踢,说明拷打问题不大。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再次念叨了一下王皇后,然后觉得内疚,又感谢了一下萧淑妃。   “武阳伯。”   外面送来了最新消息。   “吐蕃使者再度来了。”   吐蕃使者这次很惨。   “吐谷浑不断侵袭吐蕃,赞普请大唐出兵救援。”   使者嚎哭请援。   李治却在笑。   活该!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朝中随即文武重臣云集。   “诺曷钵看来恢复的不错。”梁建方幸灾乐祸的模样很可人。   诺曷钵(nuo,he,bo)就是吐谷浑可汗,也是弘化公主的驸马。   长孙无忌却觉得不妥,“吐蕃虽然内乱,但实力依旧强劲,诺曷钵此刻去袭扰,看似能占了便宜,可若是吐蕃倾国而来,吐谷浑必败无疑!”   “可此刻是吐谷浑占优。”   军方喜欢的是坐山观虎斗,然后大唐一巴掌拍死最后的胜利者。   军方的乐观情绪让李治很是惬意,但长孙无忌却凭着本能觉得此事有些值得商榷之处。   “陛下,要谨慎。”   李治想问谨慎什么。   可他抬头,看到了舅舅那凝重的神色。   论行军打仗,长孙无忌不如这些老帅。   但论玩阴谋诡计,老帅们不是对手。   舅舅认为此事有问题?   李治沉吟着。   长孙无忌建言道:“百骑有人在那边查探消息,可令他们去打探。”   这是个稳重的建议。   李治点头,“如此也好。”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   把百骑踢出去,他才好做最后的谋划。   李治也知道,但他默许了。   此刻这对舅甥格外的默契。   至于吐谷浑那边,没有人认为会出什么事儿。   ……   “陛下令你带百骑去查探吐谷浑和吐蕃之间的争斗,速去速回。”   贾平安领命,旋即令人集结。   明静想去。   “女人靠边。”   贾平安大男人主义的嘴脸让明静恨之入骨。   “那卫无双去过。”   “无双是命硬,你的命可硬?”   当年宫中几个宫人遇到了邪门的事儿,就卫无双安然无恙。   明静哪怕是个女冠,依旧败退。   渣渣!   贾平安深切的怀念着大长腿,可这次要的是速度,没法带着去。   “请示陛下,某想带着李敬业一起去。”   看着李敬业那宽阔的身板,贾平安就觉得安心。   李治得了消息不禁笑了,“他倒是知晓带挈了自己的兄弟立功,也罢。”   ……   大唐不同于前汉和宋明,在击败突厥后,大唐不缺战马,不缺好马。   贾平安带着五十余百骑,外加一个李敬业,一路换马不换人,飞也似的奔向了吐谷浑。   路过叠州时,他拿出军令,旋即叠州给了他三百骑兵。   这是贾平安唯一的倚仗。   战马一路狂奔。   进入了吐谷浑地界后,贾平安见麾下人疲马倦,就令歇息。   将士们在扎营,他在营地周围转悠。   李敬业就跟在身后,百般无聊的咬着草根。   “敬业你可知晓丝绸之路?”   “知晓。”李敬业眼前一亮,“丝绸之路带来了许多胡女,胡女甩屁股真是美。”   贾平安满头黑线。   “朝中疏忽了吐谷浑。”   “不会吧。”李敬业懒洋洋的道:“兄长,吐谷浑如今哪敢反抗?”   “吐谷浑不但是大唐的屏藩,更是扼守安西四镇的要地。而安西四镇控制着丝绸之路……若是吐谷浑丢失,青海路便是吐蕃的囊中物,从此吐蕃也能插手西域局势,甚至能威胁大唐和西域诸国的联络,你说说,吐谷浑有多重要?”   “竟然这般?”李敬业无所谓的道:“那护着他们就是了。”   这个蠢人!   贾平安在思索着。   对于吐蕃而言,要想发展,必须得击破大唐在西北的势力,首要便是击破吐谷浑。   禄东赞也算是用兵大家,他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历史上吐蕃和吐谷浑打的头破血流,吐蕃向大唐求援,用这等手段麻痹了大唐君臣。   而诺曷钵这位吐谷浑可汗看来也有些古怪之处,竟然在苦撑。   直至吐谷浑覆灭,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带着残部溜到了谅州,请求内附。   内附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玩了,大唐给个地方让我和残部养老吧,以后我就想做个富家翁。   大唐在西北的战略至此被打破。   朝中的君臣恍然大悟,马上进行补救。   可怎么补救?   禄东赞就是一个渔翁,他把总攻吐谷浑的时机选在了大唐和高丽开战的时间点上。   要打吗?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禄东赞那张得意的笑脸。   是打高丽还是吐蕃?大唐分身乏术,只能坐看吐谷浑覆灭。   等高丽覆灭后,吐蕃已经攻陷了西域多地,成功的在西域站稳了脚跟。   随后吐蕃更是进攻龟兹,安西四镇危矣。   至此大唐在西域的优势荡然无存,李治选择了强硬的开战。   大唐和吐蕃的漫长战争就此开始。   这是大唐在西域艰难的开端。   贾平安摩挲着下巴,“禄东赞果然是头老狐狸。”   可他遇到了我!   第二天清晨。   “好大的雾气!”   李敬业永远都是这么精神抖擞,“兄长,快出来看看。”   可怜的娃,在长安城待久了,出来一趟就兴奋的不行。   马蹄声骤然而来。   斥候回来了。   “有骑兵靠近。”   贾平安出了帐篷,洗漱什么的都不用想了,赶紧披甲,随后把阿宝牵来。   一队骑兵在高速靠近。   “打起我们的旗帜!”   大唐的旗帜在晨雾中飘扬着。   三百余骑肃然列阵。   “咿律律!”   对方勒马。   “是吐谷浑人!”   双方验证了彼此的身份后,警报解除。   “吐蕃那边如何了?”   贾平安令人去做早饭,他和吐谷浑的将领了解情况。   将领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汽,看了看做饭那边,肚子咕噜叫唤了一下。   “吐蕃人不断侵袭,侵袭也就罢了,他们的细作不断潜入进来,各处煽动,可汗很焦虑,正准备让公主回长安求助。”   “他们侵袭时来了多少人?”   “数十到数百不等。”   人数不多。   贾平安随后又问了些情况。   “吃饭吧。”   他叫人分了些食物给这些吐谷浑骑兵。   “咱们也有吗?”   贾平安出行,那厨子自然是杠杠的。   “太香了!”   吐谷浑人吃的太过狼狈了些。   “这些人没吃过好东西。”包东有些怜悯这些人。   “不要小看了他们。”贾平安告诫道:“他们吃羊肉,喝马奶、羊奶,他们的少年上马就是战士,他们全民皆兵。美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压住那些野蛮的对手。”   吃完早饭,这队骑兵带路,一行人出发了。   当到达了树敦城时,李敬业诧异的道:“竟然这般小?”   作为吐谷浑的都城,树敦城显得小了些,也破败了些。   “那是因为这里曾无数次面对强大的敌军!”   随行的将领颇为自豪。   但贾平安知晓这等自豪会随着局势的发展而灰飞烟灭。   “某要去见可汗和公主。”   将领点头。   所谓的王宫也很简陋,见到诺曷钵时,贾平安开口就说道:“大唐武阳伯贾平安见过可汗,某来此,是想询问可汗对大唐的忠心可还在?”   诺曷钵本觉得这个使者太年轻了些,心想莫非大唐皇帝是在蔑视自己?   一听这话,他就知道自己小瞧了这个年轻人,急忙正色道:“本汗对陛下的忠心永世不变。”   这是先声夺人!   贾平安只是一番话就让诺曷钵的态度截然不同。   三十岁的诺曷钵此刻正是壮年,可看着眉间却多了焦虑,脸上也多了皱纹。   随后贾平安了解了一番情况,就去请见弘化公主。   他跟着人一路去了后面。   “公主在里面。”   侍女侧身,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   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子坐在正面,两侧站着几个侍女。   贾平安进去,“武阳伯、百骑统领贾平安见过公主。”   这位弘化公主乃是大唐第一位和亲的公主,早于文成公主。   “竟然是个少年。”弘化公主笑道:“我也许久未曾见到故国的少年了,抬起头来。”   你这是要调戏我还是怎地?   贾平安抬头。   弘化的眼中带着笑意,“皇帝为何让一个少年来此?”   因为我能干……   贾平安说道:“臣少年老成。”   弘化公主笑了起来,“以前的使者都是板着脸,仿佛谁欠钱不还似的,难得来一个有趣的。”   大姐,咱们说正事好不好?   贾平安有些囧。   弘化目露回忆之色,“大唐……那是我的家。当年有叛贼作乱,我第一想到的便是家……”   这位公主并非常人。   她和亲到了吐谷浑,期间吐谷浑遇到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当年丞相谋反,就是弘化最先做出了反应,带着诺曷钵和侍卫们一路去向鄯州求援。鄯州刺史也很牛笔,二话不说就派了援军出击,一举击溃叛逆。   这个……   贾平安觉得有些像是在夫家被欺负了,随即回娘家去搬救兵。娘家一群膀大腰圆的叔伯兄弟一起出手,把夫家的坏人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弘化见他尴尬,不禁大笑了起来。   从平阳公主到弘化公主,大唐皇室的女人从来都不弱。只是后来的公主们没地方去消磨野心,就加入了政争中。   笑够了,她令人给贾平安弄了凳子。   这是娘家人才有的待遇。   贾平安奉上了礼单。   “皇帝出手还算是大方。”弘化看了一眼礼单,就交给了身边的侍女,然后说道:“吐蕃的袭扰我们不怕,但他们不断派出细作来刺探消息……”   “绞杀了就是。”   贾平安知晓不只是刺探消息,“可有收买?”   “难怪皇帝派了你来。”弘化颔首,“吐谷浑内部有些小人不安分,我们上个月抓获了一个细作,拷打得知他们许诺……只要那些被收买的人听从吩咐,提供消息给他们,在关键时刻发动内乱。如此吐谷浑覆灭后,那些人会各自统领一部。”   “这是水中花,井中月!”   贾平安没想到局面竟然如此,难怪后续吐蕃攻打吐谷浑顺利无比。   交战之前,细作为先!   禄东赞果然厉害!   弘化见他从容,“皇帝让你来为何?”   看她的模样,分明就是准备回娘家求援。   贾平安笑道:“陛下派了臣来,第一是打探消息,第二是……以牙还牙。”   第一是真的,第二压根没这回事。   不过百骑难得遇到这等机会,贾平安不准备放过。   再说了,大唐的使者历来都彪悍……王玄策出使遭遇劫难,二话不说回去弄了军队,随即返身杀回去,灭国!   吐谷浑内乱,眼前这位公主去寻了鄯州求援,鄯州刺史二话不说,出兵弄死那些叛逆!   这便是大唐!   贾平安起身,“公主放心,臣会尽力。”   “你带来了多少人?”弘化对这个年轻人也颇有好感。   “三百五十人。”   “少了。”弘化有些失望,不过旋即振奋了精神,“若是差了什么只管说,我来交涉!”   贾平安回到驻地,百骑在吐谷浑的人已经到了。   “武阳伯,吐蕃那些奸细装作是牧民,还有吐谷浑人作为接应,估摸着进来了不少。”   眼前的百骑看着黑了不少,但精神还好。   “辛苦了。”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可交过手?”   百骑点头,“就一次,两个月前某在盯着一个权贵家时,遇到了两个吐蕃细作进去,等他们出来时,某跟踪被发现,随即厮杀。”   “如何?”包东迫不及待的问道。   百骑淡淡的道:“某斩杀二人!”   “为我百骑争脸了!”贾平安说道:“回头请功。”   晚些,贾平安把消息整理了一下,随即分派了任务。   “这里有公主提供的名册,这些人都有嫌疑,咱们来了五十人,各处都盯住了。”   当夜无事。   第二天吐谷浑内部有些躁动。   “那些唐人在四处转悠,就像是老鼠。”一个权贵愤怒的道:“这里是吐谷浑,不是长安,不是他们肆意妄为之地!”   “唐人来了这里,会激怒吐蕃。可汗,为了安宁,该让那些唐人回去。”   “三百五十骑,这是前所未有的人马,唐人的皇帝这是不信任我们吗?”   “……”   诺曷钵焦头烂额。   “可汗,逼他们回去!”   一个权贵挥舞着拳头在呼喊,口沫横飞。   “逼谁回去?”   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弘化公主出现了。   她看了那个权贵一眼,“吐谷浑是一头羊,没有大唐,吐蕃这头野狼就会吞噬了吐谷浑。逼大唐人回去,你想迎接谁进来?”   那权贵楞了一下,然后说道:“三百余骑来此,吐蕃人会感到威胁!”   弘化盯着他,“那吐蕃人不断袭扰,这是什么?这难道不是威胁?为末,你为谁说话?”   权贵冷笑道:“我为吐谷浑说话!”   弘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对诺曷钵说道:“皇帝派了他们来,是要查清吐蕃袭扰之事。”   诺曷钵说道:“大唐若是要进攻吐谷浑,无需内应。”   为末淡淡的道:“可汗,要提防有人做内应。”   这话直指弘化公主。   弘化只是冷漠。   “可汗,唐使请见。”   贾平安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   “可汗,某的人会去边境一带巡查,还请派人领路。”   “好说。”   诺曷钵知晓自己要依靠大唐才能在禄东赞的野心中求存,所以很是干脆。   为末笑道:“唐使对可汗不敬。”   贾平安看了弘化一眼,发现弘化在盯着此人,就知晓这是反对大唐的权贵。   “公主,此人如何?”   当着吐谷浑权贵们的面,贾平安这么问就是打脸。   弘化说道:“此人羞辱过我!”   贾平安看着为末,平静的道:“某记住你了。”   ……   晚安。推荐票好少!别忘记了投票。 第361章 让敌人看看什么是百骑   一百骑兵出发了。   贾平安送他们到城门外,回来时,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手法很粗糙。”包东没回头,左前方有百骑的便衣在盯着后面,不时给几个信号。   “武阳伯,身后三人。”   “盯着他们。”   贾平安按着刀柄,大摇大摆的走在吐谷浑的王城内。   晚些消息传来。   “武阳伯,其中一人是为末的人,一人进了另一处,是将领,第三人一直在外面转悠。”   “盯着第三人,要盯牢。”   消息不断传来。   “第三人进了一户人家!”   “盯着那户人家进出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一条狗!”   贾平安在喝酒,对面坐着的是李敬业。   “兄长,为何不直接斩杀了?”   李敬业挥手,“换做是某,直接一路杀过去,谁反对就杀。”   贾平安觉得自己还得担负教导李敬业的重任,很辛苦,“杀倒是好杀,可杀了之后,吐谷浑从上到下都会离心,随后偏向吐蕃。”   “咦!”李敬业说道:“若是如此……不好打,打下来大唐就直面吐蕃了。”   这娃难得聪明了一次,贾平安欢喜不胜。   李敬业喝了一杯酒,“如此朝中再无选择,只能打吐蕃了。兄长,这可是好机会!”   贾平安:“……”   ……   “公主,百骑的人乔装消失了。”   弘化和诺曷钵正在用饭,听到这话后对诺曷钵说道:“忠烈,他们是在搜寻吐蕃的细作。”   诺曷钵的汉名叫做忠烈。   他放下碗,含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我就说皇帝怎会弃了公主……”   他看了弘化一眼,眼中多了柔情。   ……   “唐人出动了。”   为末和几个权贵在家中议事。   “唐人乔装散布在城中,不好寻。”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权贵举起碗喝了一口酒,沉声道:“为末,吐蕃那些人如何说?”   “问问!”   有人去问了,晚些带来一个吐蕃人。   为末笑道:“使者竟然敢来吗?”   这便是吐蕃派来的使者,在为末等人的接应下,最近一直在城中和那些权贵暗中见面。   使者行礼,“大相知晓诺曷钵在吐谷浑不得人心,所以派了我来,和吐谷浑兄弟见面,话说友谊。”   “友谊自然是要有的,可好处却不能少!”刀疤脸权贵冷冷的道:“想让我们为禄东赞冒险,那就要拿好处来。”   使者笑道:“好处便是吐谷浑。”   几个权贵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为末一拍桌子,“使者可知晓唐人来了个少年使者?”   “知道。”使者平静的道:“那人叫做贾平安,说是百骑的统领。号称百骑之虎。他们一来就兴风作浪,如今他派出了麾下盯住了我们的人……”   为末盯着他,“你想如何?若是想撤,若是想躲……那便回吐蕃去,别想我们为吐蕃卖命!”   使者微笑道:“吐蕃人从不躲避厮杀。贾平安出动了数十人,那两百骑兵他不能动……”   “是我说了。”为末冷冷的道:“我告诉可汗,大唐军队不能在城中出动,否则……这不是树敦城,而是长安!”   使者点头,傲然道:“我们的人将会全部出动,今夜要让唐人看到什么是血!”   时间流逝……   “可汗!”   诺曷钵在打盹。   “何事?”   来人禀告道:“城中多了许多陌生人,他们带着长刀。”   “那是百骑。”诺曷钵不以为意。   “可百骑只出动了五十人,那些带刀的却有百余人。”   诺曷钵一怔,“是谁?”   “是那些细作和叛逆!”   弘化进来,目光炯炯的道:“忠烈,百骑告诉我,吐蕃人和那些叛逆已经联手了,今夜树敦城将会成为杀戮之城。”   诺曷钵起身,不安的道:“那可如何是好?出动大军绞杀吧。”   “如何绞杀?”弘化坐下,平静的道:“军中有他们的人,夜里出动,一旦有人鼓噪,这里可守得住?”   诺曷钵一拍案几,“那该如何?”   “等!”   天色渐渐暗淡。   “可汗,公主,杀起来了。”   弘化霍然起身,“如何?”   “就在城西,方才有二人厮杀,其中一人被砍杀在地。”   弘化深吸一口气,“忠烈,若事有不谐,我会让贾平安出动那两百骑,镇压!”   “那会引发混战!”诺曷钵已经想清楚了,“让他把人撤回去吧。”   弘化勃然大怒,“若是退了,那还是大唐吗?你在此,我去坐镇!”   “弘化!弘化!”   弘化带着人,急匆匆的出去。   街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   一个行人见到了弘化公主,眼中多了喜色。   他缓缓靠近。   突然,他拔出了短刀冲了过来。   弘化身边的一个侍女喝道:“杀了他!”   另一个侍女拔刀冲了过去。   铛!   侍女策马回来,那人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晃晃的退后,胸腹处一个口子在敞开。   呯!   男子倒地。   几个侍女警惕的看着左右,其中一人竟然拿着盾牌。   这些侍女就是她的陪嫁之一!   一路到了百骑驻地,贾平安闻讯出来,“公主不该来。”   弘化下马,淡淡的道:“我来吐谷浑和亲非本意,但既然来了,大唐的威风不能从我这里跌落。”   多年后,弘化离世,并未和早些过世的诺曷钵葬在一起,而是葬在了凉州的山岗上,遥望长安。   贾平安拱手,“公主请进。”   一个侍女问道:“此处可能保得公主的安危?”   贾平安自信的道:“某在此。”   众人进去。   贾平安令人煮茶。   弘化坐下,“无需如此,备酒来。”   这豪爽的……   晚些,二人坐下。   当举起酒杯时,一抹黄昏就这么闪耀了一下,旋即天地渐渐暗淡了下去。   雷洪进来点了蜡烛,然后退了出去。   “长安可好?”   “长安依旧如故。”贾平安说了些长安的事儿。   “久未去过,甚是怀念。”   一个百骑进来,“武阳伯,开始了。”   贾平安按住刀柄,颔首道:“传令,杀!”   ……   一个偏僻的街道尽头,脚步声从侧面传来,不紧不慢。   另一头,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一个吐蕃人加四个吐谷浑人的组合出现了。   吐蕃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清理此处,有人出没,杀!”   其他四人疾步向前。   脚步声在对面响起,四人的脚步一滞。   那吐蕃人喝道:“两人!杀!”   四人拔刀。   脚步越来越快!   两个便衣打扮的百骑出现在了前方。   “是吐蕃人!”   指挥的吐蕃人喊道:“别让他们逃了!”   呛啷!   两个百骑拔刀,冲杀了过来。   四对二!   脚步声越来越密……   双方靠近。   横刀挥斩。   铛铛铛!   两边的人家在傍晚前已经得了消息,今夜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门。   鲜血飙射在空中,一个吐谷浑人倒下。   “杀!”   低沉的声音后,横刀格挡,随即劈斩。   两个百骑从未想过退缩!   “杀!”   一个吐谷浑人倒下!   剩下的两个对手迟疑了!   身后指挥的吐蕃人喊道:“动手!”   刀光闪过。   一个百骑肩部受创,但对手却倒在了血泊中。   另一个百骑一刀断了对手的手臂,对手转身奔逃。   “杀!”   横刀在月光下掠过,人头飘了起来。   两个百骑斩杀了对手后,抬头,眼中全是杀气。   那个吐蕃人就在不远处,他手持长刀,竟然不知所措。   四对二,他觉得这是一场绝对优势的厮杀,可转瞬间他的同伴全灭。   跑!   吐蕃人转身就跑。   “杀!”   ……   整个树敦城都在厮杀。   这座不大的的城池里,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刀光。   一骑冲过长街,想奔向城门处。   “斩杀!”   横刀闪过,骑士落马,战马依旧长嘶着冲了过去。   “结阵!”   双方的人不断聚集,最后吐谷浑人形成了四十余人对阵十余人的优势。   百骑结阵!   两边的门缝里,无数目光在看着这一场厮杀。   十余百骑并未溃逃,而是选择了结阵。   对面是全是吐谷浑人,他们熟练的结阵,然后领头的侧身看着百骑们,眼中有嗜血的光芒闪过,“杀光他们!”   今夜不会有人来干涉这一场厮杀,诺曷钵担心引发大规模的混乱,所以不敢调动大军来镇压。   所以,今夜无眠!   杀!   双方不断接近。   刀光闪过。   鲜血飙射。   领头的便是包东!   他盯住了对手的头领。   而那个头领也盯住了他。   擒贼先擒王!   铛!   双方各自拼了一刀,包东欺身而上。   对手格挡,身体倾斜着。   横刀在长刀上迅速下滑,火星四溅!   包东的力量被这么一卸,身体跟着往下倒去。   横刀往下……   对手就在等着横刀滑落下去的那一刻,长刀随即上撩。   可横刀却突然止住了下滑的势头。   这是强大的腰腹力量控制住了身体。   对手本是卸力,察觉到了横刀停止后,毫不犹豫的反手上撩。   这一下不为杀敌,只为挡住包东的下一步攻击。   可包东的动作更快。   他身形闪过。   对手的长刀失去了压制,猛地弹起。   包东的身体转动,横刀跟着挥斩。   人头飞了起来。   包东抬头,眼睛发红的喊道:“杀过去!”   “杀!”   唐军结阵,一个反击,就把对手冲散了。   随即就是追杀。   一个吐谷浑人跪在那里高喊着什么。   “可要招降?”   包东说道:“武阳伯有令,杀!”   横刀挥动,人头落地。   血色弥漫。   ……   “外边如何了?”   诺曷钵如坐针毡般的难受。   外面数十侍卫在严阵以待。   一人进来,“可汗,外面还在厮杀,喊杀声震天!”   “那些逆贼!”   诺曷钵问道:“公主呢?”   “公主还在唐使那里。”   诺曷钵知晓弘化的猛,就怒道:“为末可是逆贼?”   为末此次的态度有问题,他对唐使的态度太刻意了,仿佛唐使就是洪水猛兽。   可谁都知道,大唐对吐谷浑唯一的要求就是守住这片地盘。你要说大唐对吐谷浑有野心……   那便是个笑话!   来人禀告道:“可汗,为末在家并未出来。”   为末没法出来。   此刻外面太乱了。   消息不断传来。   “咱们抓到了百骑十余人,正在围杀!”   “好!”为末笑道:“这是我们的人。”   使者的眼中多了喜色,“绞杀了他们,诺曷钵将会风雨飘摇。”   吐谷浑不是大唐,可汗的权利要靠实力和威望来维系。诺曷钵的威望不足,实力也差些意思,所以才会有权臣造反的事儿发生。   为末笑道:“弄酒来!”   使者笑了笑,“我有个请求。”   为末心情愉悦,“使者只管说。”   使者的眼中多了了厉色,“尽可能擒获唐人的百骑,大相需要大唐内部的消息,越详细越好。而百骑经常接触机密事,是最好的人选。”   “小事!”   为末吩咐道:“叫人去传话,抓几个百骑!”   话音未落,外面冲进来一个男子。   “咱们败了!”   嗯?   为末一怔,问道:“围杀十余人,竟然败了?”   “那些百骑凶悍异常,咱们被杀散了。”   使者豁然变色,“必须要出手了!”   为末沉吟着。   使者催促道:“我听闻百骑乃是护卫大唐皇帝的侍卫,身手应当不错。再不派出人手,就怕他们顺势清剿。”   为末看了一眼那几个同伴,“可若是再派出人手,死伤惨重的话,瞒不过诺曷钵。”   使者冷笑道:“难道此刻你以为能瞒过他吗?你等出了上百人,少了上百人,诺曷钵不是蠢货,自然知晓是谁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他看着那几个权贵,放低了声音,“捅一刀和捅十刀有何区别?”   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野心会驱使为末等人不断出手。   为末点头,“来人!”   外面有心腹进来,为末吩咐道:“去,调集两百人来。”   有人问道:“唐人有两百骑在城中……他们会不会出击?”   使者冷冷的道:“那是军队!大唐军队在吐谷浑的都城厮杀,这是谁的吐谷浑?那些本就不满诺曷钵的头领将会蹦出来,随后和吐蕃联手,兵临树敦城。”   “诺曷钵不敢!”使者斩钉截铁的道:“我希望能听到百骑覆灭的消息,大相将会牢记此事。”   这是隐晦的告诫。   “速去!”   随着这道命令,二百余人涌入了战场。   “武阳伯,为末等人又集结了二百余人。”   弘化放下酒杯,沉声道:“不成就暂时避一避,等天明……”   她双眸盯着贾平安,“无需担心,天明可令随行的骑兵出击,随即令人去陇右等地报信,大唐大军出击,吐谷浑……打烂了它!”   “公主,安心。”   贾平安压压手,抬头说道:“百骑操练多年,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告诉包东,让吐谷浑人和吐蕃人看看什么是百骑!”   “领命!”   百骑按刀出去。   晚些外面有人厉喝道:“武阳伯有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吐谷浑人和吐蕃人看看什么是百骑!”   远方有人喊道:“百骑……”   数十人齐声高喊,“威武!”   贾平安举杯,“公主,饮酒。”   弘化喝了一口酒,赞赏的道:“我本以为你年轻,估摸着是皇帝的宠臣,谁知道你到了此时竟然不乱。”   雷洪说道:“公主,武阳伯曾在叠州两度厮杀,击败了吐谷浑叛军,筑京观于吐蕃使团必经之路上。随后武阳伯去了突厥,一战平叛,二战跟随弓月道行军,斩杀朱邪孤注,跟随大军击败阿史那贺鲁!”   弘化耸然动容,“年轻人竟然能如此……”   老雷过分了。   贾平安真心不想装这个比,于是举杯说道:“只是跟着老帅们厮混。”   弘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我在大唐时就喜欢舞刀弄棍,到了吐谷浑后,经历了许多……见证过两军厮杀,也见过那些所谓的名将,但从未见过这等年轻的俊彦,大唐的未来定然光芒万丈……”   她的眼中有兴奋之色。   这个女人的心一直在大唐。   ……   “列阵!”   最宽阔的一条街道。   这里距离所谓的王宫很近。   墙头上甚至有侍卫趴着在看战况。   包东站在阵前,身后是少了数人的百骑。   他知晓今日贾平安让自己带队的原因。   他无数次嘀咕,说自己能独当一面了。   这便是贾平安给他机会。   右侧有路。   对面的敌军二百余人刚集结好。   “去五人,守住那边,及时警戒。”   这便类似于战场上的偏师。   “某去!”   祖传盗墓的杨大树带着四人出发了。   有人笑道:“杨大树,你别挖了别人的祖坟啊!”   杨大树笑了起来。   正面的敌军开始了冲击。   “列阵……”   包东盯住了敌军。   这些吐谷浑人手中拿着的是大唐提供的横刀,可却干着叛逆的事儿。   “杀!”   双方撞到了一起。   包东奋力劈砍着。   百骑的厮杀手段不是这些人能比拟的,看似人少,可结阵后却所向无敌。   而在侧面。   杨大树带着人守在了右侧的借口。   身后是厮杀声,杨青艳羡的道:“那些兄弟要立大功了。”   另一个百骑杨磊吸吸鼻子,“晚些有人若是逃过来,弄死几个算几个。”   姚大骂道:“别提这等丧气事,回头还能去清剿吐蕃人,咱们养精蓄锐,定然能上。”   众人点头,王允蹲在地上,看着前方,有些憧憬的道:“此次回去,那些兄弟还不知怎么羡慕咱们!”   百骑躲在长安,人称看门狗,能出远门办事的都是兄弟们羡慕的对象。   杨大树在琢磨着前日路上看到了一个小丘,“前日某看到那个小丘,那形状,真像是墓地,某在想,能有这般大坟包的主人,定然是权贵……”   他有些手痒了。   “前方有火把!”   杨磊个子高,率先发现了异常。   杨大树吩咐道:“查探!”   王允冲向了侧面,几下爬上了屋顶。   “某看看……”   他楞了一下。   杨大树骂道:“说话,多少人?”   王允尖声道:“少说五十人!”   杨大树回身。   身后厮杀依旧!   他缓缓回头,深吸一口气。   “我们没有援兵!”   ……   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362章 百骑……威武   数十人急匆匆的赶来。   火把照亮了夜空。   也照亮了那些人的脸。   “是吐蕃人!”   吐蕃人一直没动,直至此刻才倾巢出动。   他们是细作,而百骑也有类似的职责。   但五人对五十人。   “他们的身后怕是有埋伏!”   吐蕃人不相信五人敢来拦截。   迟疑了一下后,十人冲了上来。   这是试探,若是伏兵尽出,那么就相机应对。   杨大树低声道:“敌军不知咱们的底细,稳住!”   敌军不断接近……   “冲上去!”   杨大树突然下令。   唯有如此才能打断敌军的节奏。   五人冲杀了上去。   杨磊的个子高,一刀就砍翻一人,接着再杀一人。   而后的四人结成小阵,和对手绞杀在一起。   一个吐蕃人拼命冲了过去。   狭长的街道对面就是主战场,中间空荡荡的。   杨大树回身劈砍。   吐蕃人背部中刀的同时喊道:“没人!”   “杀!”   吐蕃人被摆弄了一次空城计,恼羞成怒的冲杀而来。   王允中了一刀,杨大树问道:“王允可还能厮杀?”   王允摸了一把腰部,湿漉漉的,他咬牙道:“能!”   “结阵!”   不管多少人,结阵才是发挥最大实力的方法。   四十余人的吐蕃细作杀了过来。   “杀!”   杨大树率先砍杀,左边的杨磊斜刺里劈砍,把一个准备从侧面偷袭的吐蕃人斩杀。   “退后一步!”   这里是狭窄的街口,守住这里,敌人没法利用人多的优势来围杀他们。   敌军后面传来厉喝,接着他们奋不顾身的开始砍杀,甚至以命换命的招数都屡见不鲜。   王允刚砍杀一人,肩头就中了一刀。   他的左臂无力垂落,随即瞠目喝道:“杀!”   失去了左臂的挥舞带动后,他劈砍的速度和角度都受到了影响。   杨大树发现了不对,喊道:“王允退后!”   可这里就五个人,王允退后,四人堵口子越发的难了。   王允咬牙喊道:“某无事!”   他奋力劈砍,没多久,大腿中刀,只能拖着腿在拼杀。   杨大树等人人人带伤,连续退后了几步。   一个吐蕃人连人带刀飞扑了过来,杨大树一刀劈砍,这人跌落,扑倒了王允。   王允重重的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齐齐震动,剧痛让他失神了一瞬。   这个吐蕃人奋力的卡住了他的脖颈。   王允的胸膛微小的起伏着,他脸色涨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奋力抬头撞去。   呯!   吐蕃人被这一下撞到了鼻子。   鼻梁骨断裂,鲜血喷了出来。吐蕃人下意识的松开手,王允一肘把他打翻下去。   他艰难的起身,那个吐蕃人在寻刀,被他一刀剁了。   前方,四名百骑在拼命的堵截着。   杨磊的个子最高,被几次三番被围攻。   他挨了一刀,一下退了出来。   漏洞出现了。   杨大树喊道:“挡住!”   可三人怎么当?   杨青刚想去补位,就听一声怒吼。   王允用横刀做拐,一瘸一拐的就这么冲了上去。   他直接扑到了敌军中间,全是不要命的招数。   瞬间王允就被淹没了。   “王允!”   杨磊单膝跪在地上,左腿的小腿已经没了。   敌人蜂拥而至。   三人在奋力厮杀。   杨青中刀,但死战不退。   没多久,姚大中刀,胸腹处血肉模糊。   身后的主战场上传来了欢呼声。   “我百骑……”   杨大树奋力喊道:“威武!”   “威武!”   伴随着喊声,敌军更加疯狂的在冲杀。   杨青倒下。   杨大树喊道:“姚大!”   姚大喊道:“在!”   “杀!”   二人疯狂砍杀,此刻没有什么格挡,全是拼杀。   前方全是尸骸。   吐蕃首领狂喜道:“杀了他们,从侧面给唐军一下!”   只要从侧翼给百骑一下,这一战就稳妥了。   狡猾的吐蕃人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   杀!   二人奋力砍杀,鲜血模糊了眼睛,甚至来不及伸手磨一下。   “杀了他们!”   吐蕃首领怒了,“就两个人!杀了他们!”   可这二人却牢牢的守住了巷子,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刀,兀自不倒。   吐蕃首领大怒,“我来!”   他冲杀了上来,和姚大厮杀在一起。   他连续砍中了姚大两刀,觉得姚大必然倒下。   可姚大却冲着他笑了一下。   那张血色模糊的笑脸上全是欢喜。   横刀挥动!   首领看到了身后的景象。   残余的十余吐蕃细作惊恐的看着自己。   人头落地。   杨大树喊道:“二人可能守住?”   姚大站着不说话。   “能!”   杨磊终于站了起来,单脚跳到了杨大树的身边。   三人站着!   对面是十余吐蕃人!   杨大树向前一步。   对方退后一步!   他们被杀怕了。   五个百骑在这条巷子里拦截五十余人,他们倒下了两人,但却杀的对方胆寒。   杨大树再进一步。   他没敢回头。   杨磊在坚持跟着,但喘息声如雷。   姚大……   姚大就靠着墙壁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也就是说,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人。   若是这十余人一拥而上的话,他只有被乱刀砍死的份!   “万胜!”   身后传来了欢呼声。   杨大树只觉得一股子力量涌进了身体里,他竟然往前冲了过去。   那十余人先是一愣,觉得杨大树这是疯了。   可右侧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凌乱,甚至是仓皇。   败了!   这十余人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这是吐谷浑,不是吐蕃!   杨大树疯狂追杀!   两股溃兵在前方汇聚,随即被百骑冲杀的七零八落。   街道上全是惨叫声,那些门后的眼睛都暂时闭上了。   百骑在肆无忌惮的砍杀着那些人。   包东喊道:“全部杀光!”   他忠实的贯彻了贾平安的指令。   杨大树止步,缓缓回身。   他回到了小巷前。   “姚大!”   杨磊杵着横刀跳着过去。   姚大就靠在墙边,好似在远眺前方。   杨大树喘息声,缓缓转身,奋力喊道:“郎中!耶耶要郎中!”   ……   “失败了!”   “我们的人被击败了!”   正在商议事后如何串联的为末等人呆住了。   “二百人对数十人,输了?”   来人浑身是血,“唐人的百骑全是精锐,结阵冲杀无人能挡,打头的那人更是……咱们坚持了许久……”   他所谓的许久在为末的心中只是一瞬。   为末的面色涨红。   使者淡淡的道:“我的人从侧面会给他们一下!”   来人看着他,“你的人在何处?”   “五十三人!”使者矜持的道:“我集结了麾下所有人,从侧面伺机给百骑一击,所以你此刻回去应当能看到百骑溃败。”   来人盯着他,突然骂道:“骗子!都是骗子!我们败了,撤退时看到侧面有十余人在逃窜,那就是你所说的五十三人?人在哪?百骑的人都在和咱们厮杀,你那五十三人难道是见鬼了?”   使者一怔,“不可能!”   为末也觉得不可能,“你可看真切了?”   来人点头,“那十余人被百骑砍杀,叫喊的都是吐蕃话。”   为末走过去,使者说道:“定然是贾平安派了伏兵!”   啪!   为末一巴掌抽去,冷冷的道:“我的人盯住了百骑,若是他们派出援手我会知晓,你的麾下何在?”   使者无言以对。   有人说道:“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等天明后,那贾平安挟势逼迫,诺曷钵定然会顺势和咱们翻脸!”   “翻脸他不敢!”为末深吸一口气,把焦躁压了下去,“为今之计……贾平安的身边只有数人,咱们这里还有三十余人,杀了他!”   使者唯恐天下不乱,“好主意!”   为末盯着他,“你这里还有三人,都跟着。”   使者面色一僵。   为末面露杀机,“怎地,你不愿意?”   晚些,这三十余人到了百骑的驻地外面。   “杀进去!”   有人翻墙,刚落下去就惨叫一声,随即了账。   贾平安和弘化坐在屋里,房门开着,能看到外面的厮杀。   两个侍女盯着墙头,有人落下来就砍。   她们刀法娴熟,贾平安笑道:“公主的麾下却是不俗。”   弘化问道:“你不担心百骑吗?四十余人出击,对方两三百人,若是败了……”   “公主不知百骑。”贾平安说道:“百骑操练的比诸军都狠,而且厮杀的本事说是第二,长安诸军无人能说第一。某不担心那些叛逆,他们不是敌手。但吐蕃细作会给百骑带来些麻烦。”   “竟然这般自信?”弘化举杯喝了一口酒,这时大门被撞击了一下。她的眉微微挑动,“这是为末等人的手笔,他们的人大多出击了,此刻便是最后的人手。”   贾平安点头,“百骑厮杀的机会太少了,所以某此次也是想让他们历练一番。”   嘭!   大门被撞开!   三十余人发一声喊,见里面就数人,其中竟然有两个女子,不禁喜出望外。   “杀了贾平安!”   他们冲杀了过来。   “你不慌?”弘化微笑问道。   贾平安拿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敬业!”   侧面的房间打开,浑身披甲的李敬业大步出来。   他的身板宽厚的就像是门板,每走一步,身上的甲衣发出声响,就像是魔神。   他站在前方,挡住了贾平安和弘化的视线。   横刀挥舞……   贾平安没看。   他在盘算今夜的情况。   吐谷浑那些叛逆同样投鼠忌器,所以大规模出动人马不可能。   而弘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若是为末等人胆敢铤而走险,弘化就会令人出动忠于可汗的人马,宁可废掉树敦城,也要把那些叛逆斩杀殆尽。   这便是双方都知道的手段,所以才出现了这等小规模的厮杀。   外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两个侍女都看呆了。   李敬业每一挥刀,当面之敌必然倒下。   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他杀的兴起,一拳就打晕一个,奋力一刀,竟然把当面之敌枭首。   鲜血冲天而起,李敬业狞笑道:“耶耶叫做李敬业!”   他仗着甲衣护身,竟然就这么冲进了人群中。   刀光闪过,不断有人倒下。   “这便是大唐!”   弘化感慨的道:“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唐悍将冲杀的场景,我心满意足了。”   贾平安笑道:“公主放心,以后大唐会让吐蕃人知晓什么是悔不当初!”   只要吐谷浑不灭,吐蕃就别想夺取前世的那种优势。   随后大唐灭了高丽,回过头再来收拾西北的局势。   外面有人在喊,喊声绝望。   弘化笑道:“他在喊这是魔鬼!”   “敬业乃是薛驸马一般的悍将。”   弘化恍然,“薛驸马我记得很是勇猛,不管带着多少人,不管遇到多少敌军都敢冲阵。”   是啊!   这个时期的大唐出了各种各样的名将。   外面的敌人已经开始溃逃了。   “敬业!”   贾平安的喊声让杀红眼的李敬业只追杀到了门外,他喊道:“耶耶李敬业!可有人敢与耶耶一战?”   轰!   这一声喊仿佛点燃了什么   有临街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大汉出来,旋即进去,反手关门。   “那是个魔鬼!”   浑身浴血的李敬业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魔神。   百骑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十余人都抬着简易担架,上面全是重伤的百骑。   贾平安闻声出去。   “如何?”   作为一个将领,他先问的是局势。   包东说道:“吐谷浑叛逆先后出动三百余人以上,不是咱们的敌手,一路追杀,几乎斩杀殆尽。”   弘化在侧面,侍女低声道:“公主,这百骑好生厉害,以前在长安时都不知道。”   弘化轻声道:“这个年轻人号称百骑之虎!”   “是他操练的?”   “杨大树!”包东把杨大树叫上来,“临战前,某令杨大树领四人去侧面巷子盯着外面的动静,提防敌军从侧面给咱们来一下。”   这个举动中规中矩!   “可一直没动的吐蕃人倾巢出动,五十余人围杀杨大树他们……”   贾平安上前,“战殁几人?”   杨大树低头,“两人,还有一人断腿,一人伤重垂死。”   “五人拦截五十余人……”贾平安吩咐道:“全力救治。”   “武阳伯!”包东咬牙切齿的道:“若非是那些叛逆后续派来了二百余人,那些吐蕃人便是笼中之鸟。”   贾平安看着夜空,“某知道了。”   “武阳伯,姚大死战不退,重创之下,人已经昏迷了,依旧站着……”   杨大树在哽咽。   “倾力救他!”   弘化说道:“我那里有上好的药材,是长安给的。”   双方使者往来,作为娘家人,每一次都会给弘化带些好东西。   “多谢公主。”   贾平安说道:“此刻大势已定,请公主告诉可汗,当封锁城门,等待天明。”   弘化点头,“如此我就回去了。”   他前脚一走,贾平安吩咐道:“没受伤的兄弟去盯着那些人。”   ……   “只要斩杀了贾平安,百骑无人统领必然会混乱,随后咱们再闹腾一番,诺曷钵优柔寡断,定然左右为难,如此咱们就有了可乘之机……”   使者在分析着局面。   为末的脸在油灯照耀下显得黝黑,“诺曷钵怯弱无能,凭什么他能做可汗?等天明就见机行事。”   外面有人进来,使者抬头,见来人面色惨白,就问道:“何事?”   为末突然心跳加速,“可杀了贾平安?”   来人跪下嚎哭,“咱们冲了进去,可里面有个魔鬼,他一人一刀砍杀的咱们……就像是砍柴火,三十余人,硬是杀不过他……”   使者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我必须马上回去。”   “也好。”为末起身,“我让人带你出城。”   使者笑道:“多谢。”   他必须要赶回去,把此间事告诉禄东赞。   他刚走出房门,为末挥手。   陪着使者的侍卫放缓脚步。   使者发现不对,刚回头,就看到刀光闪过。   “处置了他的尸骸。”   为末笑道:“这下没了证据,诺曷钵的性子定然会选择隐忍。”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天亮了。   这几人出门,晨风吹来,为末吸吸鼻子,“有血腥味。”   几人上马去了王宫。   今日王宫的戒备森严。   为末等人进宫。   诺曷钵看着很疲惫。   “昨夜喊杀声不断,本汗一夜未睡,想问问……”,他抬头盯住了为末,“你的人马何在?”   为末从容的道,“昨夜有人带着出去,那人素与我不和,我也不知。”   这便是部族的缺点,一个势力里有几个头领,若是没有强势的头领,就会令出多门。   诺曷钵盯着他,“是你的人。”   为末请罪,“是,我没能管住他们。”   能不能动手?   诺曷钵看了一眼其他人,大多木然,只有几人面露愤怒之色。   忠心是不存在的,只存在利益。   他摆摆手。   为末的嘴角带着微笑,转身离去。   众人出了大门,就见外面站着一队百骑,当前的便是贾平安。   为末走了过来,盯着贾平安,然后笑了笑。   身后那几个权贵都在笑。   这次他们虽然输了,但却没伤到根基。   贾平安问道:“与大唐为敌者当如何?”   身后的百骑喝道:“杀!”   贾平安按住刀柄,“动手!”   百骑冲了过去,那几个权贵愕然。   “来人!来人!”   那些权贵变色,喝道:“住手!”   有侍卫从王宫中出来,高声喊道:“可汗有令,为末等人可汗自会处置……”   “为末冒犯公主!”贾平安右手按着刀柄,森然道:“大唐威严不可侵犯!”   为末冷笑道:“你想要做什么?擒住我去长安?”   呛啷!   “我想杀你!”   长刀挥动。   为末的人头落地,脸上还带着愕然之色。   “跪下!”   那几个昨夜参加了行动的权贵被逼着跪在地上。   贾平安举手。   那些官员权贵大多面带怒色。   “大胆!还不住手!”   贾平安轻蔑的看着他们,挥手。   横刀挥动。   几颗人头落地。   “想造反吗?”   “想去投奔吐蕃人吗?禄东赞会砍掉你们的人头来向大唐示好!”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这是吐谷浑的王城。   这里是吐谷浑的王宫!   那些权贵官员默默的看着他,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悄然退后。   一条由人组成的小道出现了,贾平安从容穿过。   包东兴奋的喊道:“我百骑……”   众人举刀:“威武!” 第363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诺曷钵坐在王宫内,看着就像是一头困兽。   “公主呢?”   他想到了妻子弘化公主,每当遇到困境时,都是弘化提供决策。   “可汗,公主说此事有百骑在,无碍。”   诺曷钵担心的是权贵们联手造反,而大唐就是他最后的依靠。   “那百骑就数十人,能做些什么?”   诺曷钵怒了。   “可汗。”外面来了一人,“那贾平安带着人来了,堵住了为末他们。”   “他这是想干什么?”诺曷钵起身看了外面一眼,“告诉他,昨夜的纷争已然散去,莫要再生事了,本汗自然会处置为末等人。”   “可汗,那贾平安不听!”   诺曷钵焦急的转圈,“去,请公主来。”   公主还未来,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去看看!快去看看!”诺曷钵跺脚,“让他们别动手!”   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跑来,“可汗,百骑动手了,贾平安斩杀了为末,其他人也被百骑斩杀……”   诺曷钵呆若木鸡,“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稍安勿躁。”   弘化来了。   诺曷钵苦笑道:“那些人大多野心勃勃,有大唐的压制还好,可百骑斩杀为末等人,他们会怒不可遏!”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诺曷钵走出了大门。   贾平安缓缓进来。   “见过可汗。”   诺曷钵强笑道:“武阳伯辛苦。”   “昨夜为末等人会和吐蕃细作谋反,我百骑以五十人出击,斩杀叛逆三百余人,吐蕃细作四十余人。”   贾平安抬头,“某还有两百骑兵在此,大唐骑兵天下无敌,若是有贼子敢跳梁,某当引军杀之!”   “三百……三百余人?”   诺曷钵昨夜听到了喊杀声,但却不知道双方的人数竟然这般悬殊。   “那些人头就在外面。”   王宫外,一个小型的京观刚筑成。   晨光中,那些龇牙咧嘴的人头仿佛在说话。   “啊!”   一个文官惨叫一声,转身就跑。   “这是魔鬼才能作出的事。”   “可怕的唐人!”   那些权贵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个京观,当贾平安走出王宫时,扫了他们一眼,无人敢和他对视。   两百骑兵就在左侧,默然等待命令。   大唐骑兵一直是以少胜多的典范,数百人大破敌军数万人的战例比比皆是。所以两百骑兵在此,竟然生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个京观留到午时。”   他转身回去。   那些权贵官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谁?”有人不知贾平安的身份。   “大唐武阳伯,百骑的统领。”   一个权贵用那种阴郁的语气说道:“那为何任由他在王城猖獗?”   身边的官员看了他一眼,“你昨夜睡的好吗?”   “昨日我饮酒作乐,睡的很香。”   “那你就错过了一次精彩的厮杀。”官员说道:“就在昨夜,为末等人出动了私兵三百多人,绞杀百骑五十人,结果大败,几乎被斩杀殆尽。”   权贵的眼中多了惊讶之色。   “吐蕃细作五十余人,被百骑五人截杀,竟然败退。”   “忘记我刚才说的话。”权贵转身离去。   京观就摆在街道的中间,开始有人从边上绕行,后来这条街就没人走了。   ……   “城中如何?”   贾平安回到驻地,先去看望了伤员们。   “那些权贵都偃旗息鼓了,加之吐蕃细作被绞杀一空,所以此刻的树敦城从未有过的安静。”   包东昨夜独当一面,干的极为出色,“先前诺曷钵派人抄没了为末等人的家,全家为奴……”   这是吐谷浑的规矩。   你可以冒险,但你要有承受结果的心理准备:全家为奴,或是全家被斩杀。   “公主来了。”   弘化带来了慰问品,并去看望了那些受伤的百骑。   “诺曷钵被吓坏了。”弘化有些无奈的道:“有人往西边去了。”   西边就是吐蕃。   贾平安起身,“吐谷浑的权贵们野心勃勃,没几个安分的,昨夜一战杀的他们胆寒。内部暂时稳住了,可外部的吐蕃人却不能不管,杀一儆百……”   他随即带着骑兵出发了。   ……   吐蕃身居高地,攻打不易,而他们进攻却是居高临下,异常的舒服。   这是个美好的时代,气候适宜,足以养活大量的人口和牲畜。   三百余骑兵在一个背靠小山包的地方宿营。   他们吃着简单的食物,将领在和斥候交谈。   “这一路并未发现吐谷浑人,前方就是他们的一座小城。”   将领吃着食物,目光盯着前方,“再探。”   晚些,全军入睡。   凌晨时分,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将领急匆匆的出了帐篷。   是斥候!   斥候带来了一个在颤抖的男子。   男子应当是连夜赶路,浑身都被水汽打湿了,“唐人到了吐谷浑!”   将领冷冷的道:“说清楚。”   男子下马,跌跌撞撞的过来,“唐人的百骑到了树敦城,为首的叫做什么百骑之虎,他们一夜之间杀光了为末等人的私兵,还杀光了城中的吐蕃人……”   “他们来了!”男子慌乱的道:“他们追来了。”   将领冷静的问道:“他们多少人?”   “三百骑,他们有三百骑。”   将领深吸一口气,“集结。”   吐蕃骑兵迅速集结。   男子想跑,却被人盯住了。   “为何逃跑?”   男子目露恐惧之色,“那些百骑可怕!”   “吐蕃勇士会告诉你什么最可怕。”将领已经披挂整齐了,“三百骑,什么百骑之虎,我将用他的头颅来告诫那些唐人,吐蕃依旧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大山。要么让公主来和亲,要么就等着吐蕃打破长安的那一日!”   三百余骑出发了。   晨雾很浓郁。   斥候在此刻的作用不大,骑兵们沿着那条路缓缓而行。   当行到天色大亮时,阳光渐渐驱散了雾气。   前方突然出现了数骑。   “是唐人!”   “这是斥候。”将领吩咐道:“追!”   男子跟在边上,劝道:“那些唐军悍勇,以逸待劳更好。”   将领充耳不闻。   三百余骑在疾驰。   马蹄敲打着大地,雾气被人马驱散。   “发现唐军!”   三百骑正在疾驰而来。   三百余对三百!   将领拔刀,“杀!”   双方在相对加速。   双方碰到了一起。   贾平安带着人往前突击,敌将也是如此。   双方即将遭遇。   “兄长闪开!”   李敬业从斜刺里冲了上来。   卧槽!   贾平安想骂人。   只是一刀……   敌将落马。   李敬业举刀。   “万胜!”   唐军欢呼。   乱了!   李敬业一马当先的冲杀,直接杀乱了敌军的阵型。   当年和大唐一战后,吐蕃的野心被暂时打压了下去,但大唐也忌惮吐蕃的强大,再加上还有高丽的威胁,突厥也未曾彻底剿灭,于是和亲就成了双方的意志。   此刻再度交手,双方人数相等,但吐蕃方面却不堪一击。   这不是说唐军已经强大到了无视吐蕃人的程度,而是在小型厮杀中,悍将的作用太明显了。   一番厮杀,吐蕃人狼狈而逃。   “兄长!”   李敬业浑身血淋淋的回来了。   “干的不错!”   贾平安一直在想李敬业是否有成为智将的可能,可此次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样的悍将,无需什么智慧,就和薛万彻一个尿性,莽就是了。   “审讯俘虏。”   晚些,审讯的结果才出来了。   “后面有两个寨子,一个有五百余人,一个有三百余人。”   贾平安在沉思。   “兄长,该回师了。”   贾平安看了李敬业一眼,心中想着的却是后来的战争。   薛仁贵兵败大非川有几个缘故,其一吐蕃夺取了吐谷浑,粮草能就地补给,甚至缴获了无数战马,把吐蕃人大部分都变成了骑兵;其二便是副将郭待封不尊军令,擅自带着辎重出击,被击败,大军的辎重损失殆尽。   而第三……当时的主战场在乌海,那里海拔达到了四千米左右,唐军来自于平原地带,高原反应就能干掉一半的战斗力。   四十万对十万,薛仁贵兵败大非川。   娘的!   贾平安觉得不该如此。   他吩咐道:“准备,咱们突袭那两个寨子。”   包东:“……”   李敬业:“……”   从和亲以来,大唐再也没有主动进攻过吐蕃。   所以连李敬业都想着该回去了。   可贾平安却……   “从赞普去了之后,吐蕃人不断侵袭叠州和陇右,吐谷浑更是深受其害。”贾平安觉得很奇怪,“寇可往,我亦可往!”   凭什么吐蕃人来去自由,大唐却要束手束脚?   没这个道理!   ……   吐蕃残兵一路溃败到了后方。   所谓的寨子,就是用石块和树木弄的一个小型据点。   大门打开,溃兵冲了进去。   问清了战局后,寨子里的将领令人去报信,然后安枕无忧。   在吐蕃人的心中,我去袭扰大唐是应当的,大唐却不会反击。   两日后的夜里。   李敬业带着人摸到了寨子大门外。   夜里寒冷,守夜的军士裹着牛皮大氅在跺脚。   李敬业举手,身后有弓箭手缓缓张弓……   箭矢穿过栅栏,守夜的军士捂着咽喉倒下。   李敬业带着人翻了进去,打开了大门。   大门打开时声音不小,有人喝问道:“谁?”   “出击!”   贾平安摧动阿宝,第一个杀了进去。   将领被惊醒了,一边穿衣一边喊道:“是谁?”   外面有人惨叫,也有人在惊呼,“是唐人!”   将领急匆匆的出去,见一队骑兵冲杀过来。   “他们怎么敢如此?”   没有人相信唐军会突袭吐蕃的据点。   两个寨子拔的干净利落。   临走时,贾平安在寨子里留下了一行字。   ——来而不往非礼也!   唐军带着俘虏扬长而去,身后是堆积起来的尸骸。   带路的吐谷浑人兴奋的浑身打颤,说是回去禀告给可汗。   ……   树敦城此刻的气氛有些古怪。   诺曷钵发现臣子们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原先带着轻视,如今却多了警惕。   “他们这是担心大唐插手。”弘化非常清楚这些人的尿性,“当年大唐曾出兵平叛,但许多人忘记了那时的大唐……”   “不,是吐蕃人越发的强盛了。”诺曷钵虽然优柔寡断,却不乏这等敏锐,“吐蕃人强盛,他们一直盯着吐谷浑,想要灭了吐谷浑去西域……那边全是金银。”   西域就是聚宝盆,大唐此刻占据了安西四镇,控制住了丝绸之路,生意做得让吐蕃人分外眼红。   “禄东赞一直想夺取了吐谷浑,那些权贵都是野狗,谁答应给的骨头多,他们就靠向谁。”诺曷钵冷笑道:“可他们也不想想,若是吐蕃占据了吐谷浑,可还有他们的活路?按照禄东赞的手段,为了永久占据吐谷浑,定然会杀光了这些权贵。”   这个可汗不蠢!   相反很是聪明。   “大唐却不同,大唐对吐谷浑没什么要求。”诺曷钵看着弘化,苦笑道:“若是大唐想要吞并了吐谷浑,只需碾压就是了,可这些年大唐反而给了吐谷浑无数好处。”   这是间接的表忠心。   但也是诺曷钵的肺腑之言。   弘化叹息一声,“大唐对朋友从来都不会吝啬,更不会野心勃勃的捅朋友一刀。那些人想投靠吐蕃人,为何?不外乎就是野心勃勃。可大唐强盛,他们无法撼动,于是便想借了吐蕃人的刀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可那是与虎谋皮!”   “此言甚是。”诺曷钵举杯喝了一口茶水,觉得还是吐谷浑的羊油美味,“那武阳伯去清剿吐蕃人,本汗说派人协助,他却不肯要,这是看不起本汗的人马?”   弘化笑道:“可汗却是想多了。三百大唐骑兵,当可进退自如,咱们的人马跟着去,反而拖累了他们。”   “是啊!”诺曷钵有些悻悻。   “可汗!”   外面有人在奔跑。   “何事?”   诺曷钵起身。   一个侍卫带着一个军士进来。   军士欢喜的道;“可汗,武阳伯剿灭了边境的吐蕃人……”   “不错。”诺曷钵看了弘化一眼,“还是你说的对。”   这个可汗认错都是这般的直接和爽快,让弘化不禁笑了起来。   “武阳伯随即领军突袭了吐蕃人的两个寨子,一一击破。”   诺曷钵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军士再次说道:“武阳伯随即领军,击破了吐蕃人的两个寨子。”   我的神!   诺曷钵的眼中多了狂喜之色,“竟然破了吐蕃人的寨子?武阳伯好胆色,好谋划,禄东赞将会如何?他可会怕了吗?”   大唐和吐蕃维系了许久的和平,后续都是吐蕃袭扰,大唐不动窝,以至于连吐谷浑人都觉得大唐忌惮吐蕃,不敢动手反击。   贾平安一战破了两个寨子,直接捅破了这个判断。   弘化也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皇帝的安排吗?   弘化觉得应当是。   诺曷钵红光满面的道:“召集了人来议事。”   弘化看了他一眼,知晓他是想用这个战果来震慑那些野心勃勃的权贵。   晚些人到齐了。   “武阳伯带着人扫清了边境一带袭扰的吐蕃人。”   唐人果然还是那么强悍!   几个权贵在交换眼色。   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哪边给的好处多就跟着哪边跑。   但历史上他们却成了吐蕃人的炮灰,以及后勤提供者。   诺曷钵的声音很大,“唐军随后攻破了两座小城!吐蕃人大败!三百骑就纵横了吐蕃,哈哈哈哈!”   他把两个小寨子说成了两座小城,这是惯例。   出兵二十万就号称百万,出兵五十万号称三百万……   不管对方信不信,我先信了。   那些权贵愕然。   有人问道:“可汗,唐人竟然敢攻击吐蕃吗?”   “是啊!上次吐蕃偷袭了叠州,也不见唐人反击,今日他们如何就敢了?”   “莫不是那人冒功?”   一番话气得诺曷钵的眼中凶光四射,若非可以,他真想把这些头领权贵全都干掉,换上自己的心腹。   弘化看着这一幕,她知晓所谓的老实和软弱只是因为实力不济的表现,当吐谷浑强大时,这位优柔寡断的可汗将会成为一头狼!   但我在,你不可能成为狼!   她悄然从侧面离去。   “去请了百骑的人来。”   弘化需要确定这个战果,然后做出些反应来。   比如说某个曾经讥讽羞辱她的权贵。   晚些,雷洪来了。   “见过公主。”   弘化问道:“先前来了消息,武阳伯破了吐蕃的两个寨子,这是近些年的第一次……我想问,此事真假如何?”   雷洪心中一喜,“此事定然为真!”   “你确定?”   雷洪点头,“公主,武阳伯此人从不虚报战功。”   弘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是有错……”   雷洪对贾师傅的本事无比信任,“若是有错,某愿一力承当。”   弘化起身,“来人!”   几个侍女上前。   “拿了慈银来。”   几个侍女出去。   晚些,一个权贵狼狈的被带了来。   “慈银,你的得意何在?”   弘化拔刀,“当初你当众羞辱我,此刻如何?”   权贵骂道:“贱人,你敢杀我吗?”   弘化上前。   此刻外面传来了欢呼声,“好多吐蕃俘虏!”   弘化微笑,“听到了吗?大唐不惧吐蕃!”   长刀挥下!   城中,唐军浩荡而进,中间夹杂着数百吐蕃俘虏。   吐谷浑人最畏惧的便是吐蕃,若非大唐和吐蕃和亲成功,他们大概会全族跑路。   此刻看着三百唐军竟然就取得了这等战果,不禁喜出望外。   “唐军还攻破了两座城池。”   “万岁!”   那些吐谷浑人欢呼了起来,有人甚至往俘虏的身上扔东西,吐唾沫。   士气就这么起来了。   那些吐谷浑人看向唐军的目光中多了认同。   马背上的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确信这只是开始!   大唐将会在西北逐渐占据主动,直至让吐蕃人低头。   对此他深信不疑!   ……   晚安! 第364章 抛媚眼   秋风卷起落叶,落叶打着旋的飘起,再缓缓盘旋落下,落在了一脸不耐烦的高阳脚边。   这里是平康坊的外面。   巴陵在急促的说着,“陛下最近对你不错,可这让某些宗室里的人嫉妒了,你要知道,有人一直想看到你倒霉,甚至是置你于死地。”   高阳不耐烦的道:“那又如何?”   她是骄傲的高阳。   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只会让她得意。   这人为何就这般与众不同呢?巴陵……   “昨日有人对我说,他们要对你下手。”   巴陵拍拍她的手背,嫉妒的发现自己的肌肤没有高阳白嫩,“我担心你,你要小心,别再一人出行了,最少要带几个侍卫。”   高阳冷淡的道;“我知道了。”   巴陵叹息一声,“我知晓你误解了我,可咱们终究是姐妹啊!”   她黯然而去。   “骗子!”   高阳进了平康坊,去了长安食堂。   “公主请进。”   掌柜纪成南笑的谄媚,“这几日生意极好,外面有人学了咱们的炒菜,可那味道远远赶不上咱们的,这不,该来还得来。”   高阳慵懒的进了自己和贾平安共同拥有的包间。   晚些上菜,她懒洋洋的吃了,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恨恨的道:“非得要去什么吐谷浑,那地方有什么好?”   吃了饭,她下楼来。   纪成南关切的道:“公主,某让人送你回去。”   高阳摇头,“谁敢和我动手?”   她上马而去。   人流如织,高阳懒洋洋的看着策马缓行。   边上有杂耍,引来一阵叫好声。   高阳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那女子在木杆子上纵横如平地,下面的男子把着木杆子纹丝不动。   一个灵巧的让人赞叹,一个沉稳的让人叫好。   “小心!”   右侧有人惊呼,高阳看到人影闪过,下意识的用小皮鞭抽去。   啪!   握着短刀冲来的男子脸上挨了一鞭,好像是打到了眼睛。   他惨叫一声,随即挤进人群中消失。   人群乱了。   高阳喊道:“有刺客!”   她猛地想起自己在马背上的目标太大,就下马来。   一路到了坊门外,高阳才松了一口气。   “是谁?”高阳咬牙切齿的问道。   金吾卫的人满头雾水,只能根据高阳的诉说进去寻找凶手。   高阳遇刺!   皇帝在宫中大怒,随即压力传导下来,刑部和百骑的人手都出动了。   高阳在家中琢磨了许久。   “巴陵说有人想弄死我,果然就有刺客。”   “可我真正得罪了人应当不多吧。”   高阳理直气壮的觉得自己以前很善良,不该有仇家。   理智回归。   她起身,“我去柴家一趟。”   晚些她出现在了柴家的门外。   里面,柴令武和巴陵在听着禀告。   “高阳公主一路过来,身后并无人跟踪。”   “很好。”柴令武握住了妻子的手,“你干的漂亮。”   巴陵温柔一笑,“高阳蠢笨,还不能激,我只是利用了一番。”   柴令武的眉间多了冷意,“晚些哄哄她,告诉她,有人得到了贵人的授意,想弄死她。再做出关切的模样,和她亲近……”   他侧身看着巴陵,眼中多了杀机,“关键时刻,高阳就能派上用场。”   巴陵点头,“放心。”   柴令武放松一笑,“后续为夫还安排了手段,保证高阳避无可避。”   巴陵看着他,突然叹息一声,声音幽怨,“夫君,你为何对高阳不舍?”   柴令武愕然,然后释然一笑,“你却是误会了。”   他挪过来了些,“你可知某为何非要把高阳卷进来?只因高阳和皇帝亲密,你想想,若是关键时刻高阳进宫……”   巴陵脊背上的肌肤猛地起了鸡皮疙瘩。   “好谋划!”   柴令武微微一笑,“安心。”   外面来了管事,“郎君,高阳公主在门外盘桓片刻,竟然走了。”   柴令武的脸黑了,“为何?可是有人出言不逊?打死勿论!”   巴陵摇头,“高阳的性子,若是被激怒了,她定然会出手。”   “那她都到了门外,为何离去?”柴令武的脸色铁青。   高阳最近和李治的关系很亲密,姐弟间经常你送他几道菜,他送你一些珠宝什么的。   柴令武的谋划已经接近尾声了,他需要一个能靠近皇帝的人,高阳便是最佳人选。   “贾平安不在长安,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   柴令武霍然发现自己失言了。   外面的王悦荣心中茫然。   原来驸马也忌惮那个小贼的手段吗?他护着高阳,驸马只敢趁着他去了西北的时机动手。   外面的高阳已经策马往回去了。   她刚到柴家门外时,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贾师傅的交代。   ——别去柴家!   “我竟然忘记了小贾的话!”   高阳用小皮鞭的手柄轻轻敲了一下额头。   “公主!”   柴家追出来一个女人,却是王悦荣。   这是炮灰!   王悦荣知晓,所以她一边跑一边观察着。   高阳勒马回头。   “公主光临,驸马和公主不胜欢喜,说是马上出迎。”   高阳摇头,“我只是路过。”   她说谎说的理直气壮。   王悦荣追上去……   随行的侍卫按着刀柄,“退后!”   高阳皱眉,“你最近为何不去我那里了?”   每次去被你呵斥,我还去做什么?王悦荣膈应之极,“府中事多。”   实际上是柴令武觉得这种劝说已经没用了,于是就把王悦荣撤了回来。   “那些对我无用!”   高阳傲娇而去。   王悦荣心中一个咯噔。   高阳公主竟然知晓我以往是在忽悠她?   她缓缓回去。   “高阳公主不肯回来。”   柴令武已经不在了,巴陵问道:“她说了什么?”   说,还是不说?   说了那些话,公主和驸马会觉得我无用,一直以来的劝说哄骗不但没作用,反而被高阳察觉了。   王悦荣说道:“公主说只是路过。”   “路过!”巴陵冷笑,“她逃不过我的手段。”   “公主。”有人进来,王悦荣认得是在外打探消息的人。   “贾平安回长安了。”   瞬间,巴陵的脸色铁青,随后说道:“高阳那边之事……暂时搁置了。”   王悦荣张开嘴……   那个小贼回来了!   ……   贾平安一路进宫。   君臣都在,他风尘仆仆的进去,长孙无忌问道:“吐谷浑可稳妥?”   “不稳!”   贾平安一句话让君臣面色凝重。   “臣到了吐谷浑时,发现大部权贵对大唐缺乏敬畏,对诺曷钵可汗缺乏尊重。在那些人的配合之下,吐蕃细作顺利在树墩陈中扎根,不断游说蛊惑人心。”   “吐蕃!”李治的眼中多了凝重之色。   自从那位便宜姐夫去了之后,吐蕃的局势就失控了。   “臣带着百骑在城中清剿,一战斩杀三百余叛逆,四十余吐蕃细作。”   李治面带微笑,显然是极为愉悦。   “禄东赞野心勃勃,此为佐证。不过他却没想到百骑这般悍勇,消息传回去,这便是当头一棍!”   李勣马上补了一下,“百骑这几年的长进有目共睹。”   贾师傅功劳不小。   李治含笑点头。   连长孙无忌都神色轻松,禄东赞伸出来的那只手被斩断了,西北当可安静许多。   接着便是高丽了。   但在此之前,大唐内部需要整顿一番。   “后来臣带着骑兵在边境清剿吐蕃袭扰的游骑,随后追敌,吐蕃残敌逃窜进了寨子里,臣本想撤回来,可敌军却倾巢出动,臣只能迎敌……”   不错!   李治觉得这样的贾平安积极主动,果然有些名将的意思。   “臣击溃了这股敌军,随后追击,敌军再度逃窜进了一个寨子里……”   李治:“……”   你以为朕是傻子吗?   第一次逃窜是巧合,敌军全部出动更是巧合。   可你竟然来第二次!   这是故意的!   贾平安说完。   李治沉声道:“派人去告诉禄东赞,他们的人越界了。随后的追击……吐蕃人不思悔改全军出击……大唐秉承信义,并未攻占那两处寨子,弃之而去。”   ——你们在吐谷浑上蹿下跳的朕都知道了,顺手就让百骑灭了那些细作。后来追杀你们那些奸细,谁知道那些寨子竟然敢出动出击……   这不是大唐的锅!   这帝国主义的嘴脸让贾平安觉得很是舒坦。   若是换做是大宋时期,朝中的君臣估摸着要炸,弄不好会把此人撤职查办,以换取辽人的不追究。   果然还是大唐爸爸好啊!   可等晚些李治留下李勣,揭穿了贾平安的真面目。   “此事定然是故意的,什么寨子全军出击,朕看多半是他去突袭。”李治笑的很是惬意,“禄东赞野心勃勃,一边派了使者来哭诉吐谷浑侵袭吐蕃,一边准备对吐谷浑下手,他把朕和大唐当做是了傻子!”   李治的声音陡然凌厉,“朕让贾平安去,便是要他的随机应变和大胆。果然,贾平安不负朕望,给了吐蕃一击,甚好!”   李勣赞同这个看法,“臣以为,若非是高丽牵制,大唐即可对吐蕃下手。”   李治看了他一眼,“李敬业此次大放异彩,英国公……后继有人了。”   李勣心中火热,“陛下,可是有消息?”   李治拿着贾平安的奏疏,“数次厮杀中,李敬业冲杀在前,无人能敌。”   李勣心中欢喜,晚些回去后,刚想叫人去寻了孙儿来,李敬业就来了。   “阿翁!”   李敬业看着粗糙了些,一见面就欢喜的道“阿翁,某此次立功许多。”   “不错。”李勣知晓不能太夸赞这个孙儿,否则他容易发飘,“不过还得要谨慎小心些。”   祖孙二人聊了一下最近的情况,随后李敬业准备回去,起身时讶然道:“阿翁,你都有白发了!”   这是来自于孙儿的关切,李勣颇为受用,“老夫老了。”   李敬业心疼的道:“阿翁可不老。阿翁,他们说八十老翁还能纳妾呢!说是多睡女人能返老还童。阿翁,你也纳几个吧。”   李勣面色发黑。   ……   贾平安回到家中,阿福抱着大腿就不放,杜贺在边上欢喜的道:“郎君去了这阵子,家中一切都好,就是阿福越发的懒了。”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头顶,“此次西北之行还算是顺利,某带来了些礼物,回头整理一下,给宫中的有单子,单独装箱。”   吃了晚饭,贾平安觉得累的慌,就早早准备睡觉。   “郎君。”   鸿雁整理好了床铺,冲着他眨巴眼睛。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眼睛疼?”   鸿雁低头出去,寻到了杜贺,“管家,你说抛媚眼有用,可郎君却问我可是眼睛疼。”   杜贺诧异,“不该啊!郎君去了西北许久,那边吃羊肉多,羊肉那东西吃多了就会……嘿嘿嘿。一个媚眼抛去郎君竟然能受得了?你抛个来试试。”   鸿雁拼命的眨巴着眼睛。   杜贺想自尽:“……”   ……   一夜好睡,凌晨起来时,鸿雁在哽咽。   “你……”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不是某的菜,回头寻个人把你嫁了。”   “郎君,难道我不好吗?”鸿雁挺挺胸,这是昨夜她琢磨出来的,因为杜贺他们在坊里转悠时,见到很凶的女人都会盯着胸脯看,可见男人就喜欢这个。   贾平安无视了……   娃娃脸那么凶他说过什么?   “平安!”   吃了早饭,表兄来了。   兄弟二人一路出发。   “表兄这阵子如何?”贾平安最担心的就是表兄得罪人太狠。   “这阵子某很是顺利。”杨德利一脸的惬意,“上次说是宫中要粮食,某一算不对,就去寻了尚书,结果宫中那个……就是你的那个学生,你经常说人渣的那个滕王,他也算出了不对,一下就拿了两个小吏……”   呃!   本来户部有一个杨德利就很让人头痛了,如今宫中还有一个人渣藤。   这日子……   贾平安只是想想以后宫中的账目严谨的让想偷鸡的皇帝无可奈何时,就想笑。   还有表兄,若是他以为仕途顺畅,朝中花用钱粮也会遇到麻烦。   到了百骑,明静带着人出迎,“武阳伯辛苦。”   明静好像长白了些?贾平安干咳一声,“你等也辛苦了。”   随后进了值房。   “此次战殁的兄弟,朝中会优先抚恤,程副尉回头去那些兄弟家中看看,但凡有麻烦的,报上来,某来解决。”   程达应了。   “武阳伯此次杀的吐蕃人丧胆,消息传来,咱们百骑的兄弟欢欣鼓舞……”   明静一本正经的说着官场话。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   贾平安带走了百骑的精锐,明静留守长安城,那日子是相当的无聊。   她不该是觉得自己独守空房,然后寂寞空虚冷吗?   “兄弟们都说,晚上请你去五香楼。”   明静的眼中终于多了些情绪:不屑。   她看向贾平安的眼神赤果果的不屑。   你这个lsp!   “某没空。”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明中官代替某去吧。”   明静想砸死他,只是看看手中的茶杯,有些不舍。   “说正事。”贾平安板着脸,“某走的这阵子,可有大事?”   明静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贾平安有些好奇,心想这个女人难道是有些不怼不舒服的癖好?   “有!”明静若是知晓了贾平安在念头,定然会一把掐死他,“城中早些时候……”   一连串在贾平安看来无趣的事儿,被明静娓娓道来。   “……皇后的人去了感业寺,和住持发生了争执,住持据闻气坏了,修炼了半日。”   苏荷的修炼不就是猛吃一顿吗?   贾平安问道:“谁去的?”   “那个蔡艳。”说到蔡艳时,明静有些不满,“宫中最近……罢了,这些事你自然能从武昭仪那里获知,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浪费啊!”   贾平安笑道:“某真想听听。”   “自己去打听!”明静继续说道:“前几日,宫中有令,令百骑加强戒备。”   贾平安心中一动,“针对谁?”   “针对宗室。”明静低声道:“这是机密,就我一人知晓。”   贾平安知道,这是长孙无忌的行动越来越近的意思。   李治担心有些人会铤而走险,这才下了这个命令。   保密……   贾平安很好奇的道:“说是让你保密,为何告诉某?”   是啊!   我为何告诉他了?   明静:“……”   贾平安见她呆滞,就劝道:“女人其实挺守密的。”   明静笑道:“你知道最好。”   “女人喜欢和别人一起守密。”   明静:“……”   贾平安起身,“某带你去禁苑走走。”   明静觉得这是一个服软的姿态,贾平安想用这种方式来道歉。   她心中暗喜,还矜持了一下,“我很忙。”   贾平安含笑道:“回头让程达帮你做事。”   程达:“……”   晚些贾平安和明静进了禁苑。   “这便是禁苑?”   深秋的禁苑里处处都是落叶,看着很美。   “对,这里就是禁苑。”贾平安用那种播音腔调说道:“秋天来了,树林中处处都有收获,那些果子、坚果……以及蘑菇。”   说到蘑菇,前方就出现了一个采蘑菇的少女。   苏荷听到了马蹄声,回身一看,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挥手喊道:“武阳伯!”   贾平安也有些小激动,但他知道要矜持。   明静问道:“她好像对你很热情?”   贾平安反问道:“除去你之外,你见哪个女人对某不热情?” 第365章 郎君太快了   苏荷发现了明静后,本能的就安静了许多。   这大凶妹纸的第六感果然很敏锐啊!   “这位是住持苏荷。”贾平安连色空都懒得说了。   “这位是百骑的明中官。”   明静颔首。   是个内侍?   可内侍不是这样的吧?   而且还这般……比许多女人还美的内侍。   苏荷心中嘀咕着。   明静淡淡的道:“禁苑也就这样。”   她觉得苏荷对自己有些淡漠,就装了个比。   苏荷:“……”   “这里就是感业寺。”   贾平安指着前方的寺庙,很是感慨的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寺庙还是那个寺庙,可里面的人却换了一茬。”   苏荷说道:“好诗。”   这两句的意境堪称是无敌,一下就击溃了明静先前装的比。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明静看着贾平安,觉得这人的才华真是……凭什么那么多?就和泉水喷涌似的。   苏荷说道:“武阳伯就是有才。”   她说话间看了明静一眼。   娃娃脸大凶的苏荷竟然也有这般狡黠的一面?   贾平安才想起一句话:女人有许多面。   “你只能在外面。”   明静也不能进去。   “为何?”   明静对此很不满。   “包东他们也不能。”   明静明白了。   贾平安和苏荷进去。   “三万!”   “胡了!哈哈哈哈!老娘果然是天才,绝二筒自摸,谁能及,哈哈哈哈!”   “别动,我杠一把……咦!这摸着怎地手熟,不会是麻子点九筒吧?哈哈哈哈!再杠!”   感业寺已经没法看了。   “她们整日就喜欢打麻将。”苏荷很担忧。   “这是好事。”   后世那些老年活动室唯一的活动就是打麻将。一瓶水,一包烟,一个麻将打一天,这些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乐此不疲。   “可她们……”苏荷觉得这样不对,“我觉着她们该好生过日子。”   “什么叫做好日子?”贾平安笑道:“有人一日两顿粗糙的饭食,家中并无隔夜粮依旧笑口常开。有人锦衣玉食,出入前呼后拥,一言九鼎,依旧愁眉不展,你说谁的日子好?”   “当然是锦衣玉食。”苏荷觉得贾师傅有些傻。   “见仁见智的看法罢了。”贾平安拉着她转身,“人活着,快活是最要紧的,至于钱财,那反而次要。”   苏荷看着他,“那你没钱能过吗?”   贾平安:“……”   “和谁学的怼人?”   苏荷笑了起来,“她们整日就这样争执,我学了些。”   “……”   贾平安和她去了小基地。   今日的修炼器材是熏鸡腿。   “好吃!”   苏荷吃的很欢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住持……”   苏荷飞快的把鸡腿送进嘴里,横着把腿骨一拉,就拉了根骨头出来。   一个女尼飞也似的跑来,“住持,明云胡了个清一色杠上花,抽过去了!”   贾平安挡在苏荷的身前,她赶紧几下把鸡肉吞咽了,然后暗自感谢了一下贾师傅,“去看看。”   贾平安问道:“你如何知晓她胡了什么?”   女尼:“……”   哎!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作孽。   出了感业寺,明静已经在外面吹了许久的秋风,看着脸都红了。   “很忙吗?”她强作镇定的问道。   “先前有人争执,某得去劝导一番。”   贾平安不会说自己在投喂苏荷,一脸正儿八经的勤勉模样,然后关切的问道:“冷吗?”   “不冷。”明静很是淡定。   “啊嘁!”   明静打了个喷嚏,“有些东西进去了。”   “啊嘁!啊嘁!”   “进去了一窝吗?”   明静策马就走。   回到百骑,李治召见。   进宫后,贾平安发现李治的心情颇为不错。   “吐谷浑……你觉着可能挡住吐蕃?”   贾平安摇头,“不是对手。若是吐蕃全力来攻,吐谷浑撑不住多久。”   “朕知道了。”   贾平安告退。   出了殿内,王忠良说道:“武昭仪那边让你去一趟。”   贾平安心想不会是催婚吧?   他心中转动着这等念头,自然就有些退意。   刚没走多远,浩浩荡荡的就来了一群人,为首的竟然是萧淑妃。   贾平安赶紧想闪。   萧淑妃却眼尖,指着他喝道:“贾平安!哪里跑?”   王忠良低声道:“好自为之。”   说着他转身就走。   萧淑妃近前,想到上次的故事,不禁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了个狐女的故事,可狐女后来如何了,那一对狗男女后来如何了?这些都未曾交代,当真是想杀了你!”   贾平安恭谨的道:“萧淑妃却错了。”   “我错了?”萧淑妃冷笑道:“今日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我便让你每日进宫说故事。”   你想听,可李治不能啊!   若是贾平安每日去后宫,李治再不介意也会纠结。   这个女人比较疯,贾平安想了想,“那故事便是人间百态,有人狼心狗肺,有人千金一诺……谁对谁错?却只有天知道。”   他缓缓吟诵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他颔首而去。   萧淑妃默念着这两句话。   “竟然很有道理。”   宫中的贵人们自然不信什么好人有好报,她们看多了倒霉的好人,反而是那些手段阴狠的人能活的最好。   然后她一跺脚,“我还没问那狐女如何了。”   狐女……贾平安压根就没想过结局。   内侍带他进了一间偏殿,武媚抱着襁褓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   贾平安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礼物,就疾步进去,“阿姐看着消瘦了,可是牵挂某吗?某在西北吃好喝好,一切平安。”   这个不要脸的!   邵鹏的脸颊在抽搐着,觉得以往的贾平安都没现在这般不要脸。   武媚笑道:“听闻你在西北杀人无数,只是回来就记得去什么禁苑……莫非喜欢苏荷?”   贾平安干笑着。   这是吃醋了。   “某准备了好些礼物给阿姐,只是太重了些,回头就送来。”   武媚笑了笑,略过这一节,“西北那边如何?”   贾平安心中一凛,知晓阿姐现在逐步的开始涉政了。   “西北那边……吐谷浑内部不靖,那些权贵野心勃勃……”   晚些,贾平安出宫。   武媚回到了寝宫。   晚些李治来了。   “孩子如何?”   李弘颇得他的喜爱,一天见不着就心中不安。   “吃得香,睡得好,这孩子就是个省心的。”   李治看了一眼孩子,坐下说道:“先前朝中争论,有人说攻伐高丽,有人说攻伐吐蕃,不一而足。朕也为之头痛。”   武媚缓缓的道:“陛下,西北暂且无大碍,只要盯着吐谷浑就是了。说攻伐高丽的,却是心急了些。目前大唐国中还有不少弊端,不解决了就倾国大战……炀帝前车之鉴不远。”   李治眼前一亮,握着武媚的手,只觉得这番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你竟然有如此见识,倒也让朕欢喜……”   武媚低头,“只是管窥之见罢了。”   李治随后说了些朝中的事,武媚或是倾听不语,或是建言,二人渐渐说的投机。   邵鹏招手,张天下等人悄然出去。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喜色,“昭仪这般……前途无量。”   在宫中,王皇后和李治没啥共同话题;萧淑妃跋扈,李治只是喜欢她的明艳,时日久了,再好的容颜也变成了墙头的蚊子血。   要想帝王的宠爱不衰,最好的法子就是有共同话题。   邵鹏低声道:“这是好事,不过莫要声张。”   晚些李治出来,看着红光满面的,精神颇好。   一路回去,半路就见王皇后站在路边,作欣赏秋色状。   “陛下!”   王皇后恰到好处的惊喜。   李治淡淡的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王皇后低头,双拳紧握,那指甲都深深的陷进了手心里。   那个贱人!   ……   “柴令武如何?”   长孙无忌的精神依旧很好,拿着毛笔的手比那些少女的都白皙。   郑远东说道:“整日就在家中,不过客人不少,都是些宗室权贵的家人。”   长孙无忌一边写字,一边说道:“要盯着……还有李道宗,盯住他,对了,派去均州的人可有回报?”   郑远东说道:“有,说是濮王在府中以酒浇愁。”   ——濮王便是原先的魏王李泰!   长孙无忌抬头,眼中全是讥诮,那双浓眉微微皱起,多了几分杀机,“他愁什么?有何好愁的?先帝当年感到了危机,便让他得意,于是太子便岌岌可危,最后不是出手杀弟,就是……造反。他最终选择了造反,可先帝何等人?”   这是秘辛。   所谓的太子就是李承乾。   按照长孙无忌的说法,李泰就是炮灰。先帝对太子李承乾多了警惕之意,随即就扶持了魏王李泰和他打擂台。   兄弟二人你争我夺,先帝看戏,李承乾干脆就准备谋反。   最后的结局是李承乾倒台。先帝本想继续留着李泰,但长孙无忌知晓,留下来也是炮灰,不如直接扶持更小的李治。   于是李承乾和李泰远离了长安城。   李承乾去了,李泰……   “皇帝心太软。”长孙无忌叹息着,眼中的利芒让郑远东觉得脊背发寒,“让人去传话,告诉李泰,太子已经去了,他还在留恋什么?”   “是。”   郑远东出去。   站在院子里,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把事情交代了下去。   随后他回到了住所。   没多久就有人叩门,很熟悉的节奏,连力道都不变。   “进来。”   白胖的男子进来,郑远东说道:“长孙无忌在盯着柴令武,另外。他令人去均州传话,问濮王……太子去了,你还在留恋什么。”   白胖的男子点头,旋即离去。   晚些,李治就得了消息。   “濮王……”   那个得意洋洋的兄长,总是俯瞰着他的天之骄子。   良久,他起身道:“晚饭准备些酒。”   “是。”   有内侍去通告。   “陛下吩咐,晚饭要饮酒。”   “是!”   “陛下要饮酒,准备好!”   “去拿酒来。”   “打开检查!”   “并无错漏!”   “试毒!”   “无恙!”   “和菜一起送去!”   ……   “郎君。”   鸿雁把酒水送来,然后站在侧面。   贾平安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酒。”   这是皇帝的赏赐,味道确实不错。   这一路从西北赶回来,浑身都在酸痛,他连续几天喝酒舒筋活血,总算是好了些。   “郎君。”杜贺进来,“公主来了。”   “哪个……”贾平安刚开口,高阳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你回来竟然不去看我!”   呯!   小皮鞭丢在案几上,高阳冷笑着。   呃!   贾平安苦笑道:“一直没休沐。”   杜贺在边上翻白眼,心想郎君执掌百骑,哪会担心夜禁?下衙直接去了就是。   竟然撒谎,果然是负心汉!   高阳坐在案几上,伸手托住了贾平安的下巴……   杜贺赶紧带着人出去。   外面王老二见他欢喜,就问道:“管家遇到喜事了?”   杜贺真想看里面一眼,但却不敢,“是好事。”   推倒吧!   公主,把郎君推倒吧!   我们支持你!   里面。   高阳坐在了对面,夹了一片羊肉吃了,赞道:“你这个火锅弄的好吃,我家里的厨子也学了这个,却比不过。”   刚被调戏了一波的贾平安淡淡的道:“某若是愿意,随时都能弄出新菜系来。”   这话霸气侧漏,高阳不禁赞道:“我只管吃就是了。”   随后,她说了那件事。   “巴陵说有人要弄死我,随后我就在平康坊遇到了刺客。”   贾平安觉得不对。   “若是刺客,你当时在马背上这般显眼,哪里会让你察觉,定然是近身之后再拔刀。”   这戏演的太假。   贾平安叹道:“公主……”   高阳觉得这个语气不对,小贾好像有硬化的意思,就板着脸道:“什么?你只管说。”   “这是假的,就是为了糊弄你!”   高阳一拍案几,贾平安赶紧按住了酒杯,“淡定!”   “淡定个屁!”高阳起身就准备走,贾平安拉了一把。   “你此刻去寻巴陵作甚?可有证据?”   “我做事还要证据?”高阳骄傲的道。   莽过去就是了。   “你可想想她为何要骗你?”   高阳坐下,单手托腮……   贾平安有些绝望。   “怕不是有些阴谋,想利用我。”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知道就好,吃饭。”   高阳提起酒壶,鄙夷的道:“就这?”   娘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这一路喝多了酒。”贾平安怂了。   高阳喊道:“拿酒来!”   鸿雁送了酒水进去。   杜贺在外面跺脚。   王老二问道:“你这一脸的懊恼为何?”   杜贺仰天长叹,“郎君太快了!”   王老二:“……”   高阳晚些回去,贾平安令王老二护送。   “我带着人来了。”   高阳的酒量确实不俗,看着很清醒。   “安全第一。”   别人不知道,贾平安非常清楚,如今的长安城中已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贾平安在百骑安排了事情,随后就带着教材去上课。   久违了的学生们看着依旧人渣,特别是人渣藤,甩头甩的越发的洒脱了。   “先生看着黑了不少,不过黑的精神。”   李元婴一开口就悄然怼了贾平安一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始上课。   晚些下课,贾平安出去,李元婴紧紧跟在身后。   “先生,本王有个麻烦……”   这厮开怼的时候,贾平安就知晓有问题。   “本王发现宫中有人为了十文钱杀人。”   “你该告诉宫中人,把凶手抓到。”   “已经被抓了,但本王一直在做噩梦。”   李元婴面色苍白,“一闭眼,仿佛那个内侍就在眼前,伸手抓挠……”   “喝一顿酒,好好睡一觉。”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为他报仇了,他该感谢你。”   “是啊!”   人渣藤转过身,“尉迟黑子,喝酒去!”   尉迟循毓骂道:“上次你没给钱,害得某差点被扣在了那里,不要脸!”   “那此次某把上次的也算上。”   “你求某?”   尉迟循毓竟然变聪明了。   李元婴能伸能屈,“本王求你了。”   尉迟循毓想到了上次贾平安的手段,虽然不知道啥意思,但很威风,就说道:“叫爸爸。”   呯呯呯!   二人一阵厮打。   一群学生浩荡而去。   “先生,一起去吧。”   贾平安摇头。   他刚回来,百骑积累的那些事儿要处理。   回到百骑,程达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   他抓挠着头发,那越发向上的发际线看着岌岌可危。   “武阳伯。”见到贾平安后,程达起身,但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不说我也不问。   贾平安后世经历过职场手段,算是个老油条。   程达叹息一声。   你学孟姜女也没用。   贾平安发现程达的眼中竟然有水光。   他用那种随意的口吻说道:“某很闲,可有事情做?”   程达的眼中多了光彩,“武阳伯,某前日抓赌钱,抓到了一人,拷打之后才说是房家的管事,说是并未赌。”   “没抓获赌资?”   程达点头。   这人干大事不敢做,小事也畏畏缩缩的,抓赌却上心。   “那房尚书说了,让某给个交代,否则……”   程达低下头,“某就想赔钱谢罪,可房尚书却不肯,某担心以后会被收拾。”   房遗则是刑部尚书,可恩怨却是和贾平安结的。上次贾平安带着人砸了房家大门,这个仇房家还没报。   但……   房家没几个月奔头了。   想到这里,贾平安说道:“此事某去交涉。”   ……   求票! 第366章 必死之人   房遗直忙碌了一阵后,总算是清闲了些,心腹就在边上烹茶,二人悠闲的说着话。   “尚书,那程达传闻在百骑里只是混日子,此次设局为他……某觉着用处不大。”   水汽渺渺,房遗直吸了一口气,“再放些姜蒜。”   心腹再撮了些姜蒜进茶壶里熬煮。   房遗直眸色幽深,“那贾平安在百骑颇有威望,怎么弄他某想了许久。直接不成,那就只能从侧面着手。那程达虽然在混日子,可他知晓被某盯住的后果。这等人最看重自己的官位,而此事乃是贾平安连带而来……若是贾平安无法解决了此事,回过头程达就能恨他入骨。”   心腹搅动了一下茶水,笑道:“是了,越是混日子之人,越是看重手中的东西,谁动了他的东西,谁就是他的仇人。此事虽然是和房家结怨,但骨子里却是房家和贾平安的恩怨。”   “尚书。”外面来了个小吏,“百骑的贾平安求见。”   房遗直的眼中多了喜色,只觉得胸中一股子气喷薄而出,整个人畅快之极,“让他来。”   小吏出去,心腹起身拱手,“尚书好手段,这贾平安果然就来低头了。”   房遗直笑道:“低头?此事若是想解决,贾平安必须赔罪。”   “这是应有之意。”心腹把茶水奉上。   房遗直喝了几口,贾平安来了。   “武阳伯所为何来?”   这是讥讽。   贾平安说道:“房公在时曾秉政,今日之宰相,当年多曾对房公低头。”   房玄亮当年堪称是朝堂上的顶级大佬,什么长孙无忌都得排在后面。   房遗直的嘴角微微翘起,他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夸赞父亲。直觉告诉他,这是贾平安在低头。   可你以为夸赞房家就能把恩怨消除掉?   不可能!   房遗直冷笑道:“武阳伯说这些作甚?”   想挽救你一下!   贾平安看着他。   二人对视。   房玄龄当年权倾一时,长孙无忌被他多次碾压。换做是旁人也就罢了,可长孙无忌的心眼子就那么大,这份仇一直被他记到现在。   房遗直……   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天真。   你老爹当年得罪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如今权倾朝野,你就不担心会被报复?还这么优哉游哉的做官,还优哉游哉的放任你那兄弟房遗爱在上蹿下跳。   这是把屠刀递给了长孙无忌,随后就是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贾平安这是暗示。   可房遗直却很是不屑的说……   ——你拍马屁也无用,砸房家大门的仇,我记下了!   贾平安看了心腹一眼,“某来此并非想推脱什么,该尽的力某尽到了。至于程达之事,你以为某不知道那是个圈套?”   这事儿一看就有漏洞,“带着赌具却不带赌资,他们在寻乐子呢?”   心腹面色微变。   贾平安竟然翻脸了?   按照先前他和房遗直的分析,贾平安来此就是低头的。   但他只是开头说了一句软话,夸赞房玄龄当年了得,连长孙无忌都得屈居其下。   但这不够!   此事得罪房家太甚,房遗直需要贾平安珍而重之的赔罪!   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房家赔罪。   房遗直淡淡的道:“刑部已经查清了,这便是针对房家的一次污蔑。”   好一个房遗直。   这一下就把事情给卷了回去。   ——你贾平安吩咐程达布局污蔑房家的管事!   贾平安笑道:“如此也好,此事便算在某的头上,告辞。”   他转身出去。   房遗直怒火上涌,喝道:“你这是不知死活!”   他的母亲出身于范阳卢氏,小小的贾平安算个什么?   贾平安没回头,随口道:“程达之事某接下了,有何手段只管使来。”   刑部的官吏们暗自咂舌。   “这武阳伯果然是胆大,竟然直接翻脸了。”   贾平安径直去了左武卫。   一群老将正在讨论未来的方向。   “小贾!”   梁建方招手,等贾平安进来后问道:“吐蕃人的实力如何?你此次去可有发现?”   “要实话!”苏定方补充。   “不差!”贾平安说道:“吐蕃人悍勇。”   这便是吐蕃和大唐争锋的倚仗。   “三百对三百,我军能速胜,主要是李敬业太过厉害了些,冲阵所向披靡。”   这等小股厮杀个人武勇很重要。   若是数万大军对垒,小股骑兵冲杀对于大部分敌人都是致命的,但吐蕃人的韧性却不错。   “后续突袭两个寨子,都是夜里摸进去,随后掩杀。”   梁建方陷入了沉思。   “吐蕃人悍勇,吐谷浑必然不是对手。”苏定方有些头痛,“高丽在另一侧,若是征伐高丽时,吐蕃人突然动手……”   “两头不能兼顾。”程知节起身,“此事须从长计议。”   梁建方抬头,“从个屁!全力打高丽,解决了高丽之后,再回头打吐蕃……”   贾平安走到了地图边,指着新罗说道:“若是先打高丽,吐蕃定然会趁势攻打吐谷浑。”   李治时期对高丽的战争起源于新罗的求救:大唐出兵救援新罗,灭了高丽之后,新罗马上就翻脸,想方设法的驱逐唐军。   按理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了新罗,为何不动手?   这里有一条线!   命运之线!   新罗被高丽和百济联手收拾,就求助于大唐。   大唐毅然决然的出兵,随后和高丽打作一团。   就在此时,狡猾的禄东赞看到了大唐无法兼顾西北的机会,马上起兵攻打吐谷浑,随后灭掉了吐谷浑。   大唐至此陷入两难境地。   打高丽,吐蕃就会持续扩张。   不打,留下高丽就是个祸害。   最后李治决定继续打高丽。   高丽灭国,大唐欢欣鼓舞时,愕然发现西域的局势不妙了。   灭了吐谷浑之后,禄东赞果断出兵西域,因为大唐倾力攻打高丽,不能兼顾这个方向,于是西域岌岌可危了。   大唐灭了高丽后,随即就把目标对准了吐蕃。   而在此时……   被救的新罗翻脸了。   他们知晓大唐此刻的对手是吐蕃,无暇兼顾这边,于是煽阴风,点鬼火,一路把唐军赶了出去。   新罗人值得骄傲。   他们利用大唐灭掉了自己的所有对手,随后又利用吐蕃赶走了大唐,自己得了偌大的地盘。   这便是这条线的走向!   大唐失败于不能兼顾两个大方向的作战。   “吐谷浑丢了便丢了。”   梁建方的话让贾平安有些愕然。   随后他想起了历史上大唐坐视吐谷浑灭国的事儿。   “西域怎么办?”   “西域?”梁建方笑道:“吐蕃难道还想窥探西域?”   “对。”   大唐和吐蕃百年战争的起因就在西域。   想想大唐真心彪悍,开国打突厥,随即打高丽,再打吐蕃,接着打大食……   一个个强悍的对手轮番出现,大唐竟然能支撑下去。   这个大唐!   牛逼!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隆基。   老李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但现在却多了一个选择。   李弘!   老帅们在研究局势。   有人煮茶送来,众人接过缓缓喝了,唯有程知节慢条斯理的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把一些粉末倒进了茶水里,然后缓缓搅动。   贾平安的脸颊在抽搐。   梁建方的脸颊在抽搐。   程知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抬头笑道:“娘子知晓老夫的身子,这是一些好药材,加进去喝了,强身健体呐!”   人到六十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这个狗粮撒的不错。   梁建方看着自己的茶水,突然觉得没滋没味的。   程知节喝完茶水,又弄出个锦囊,打开摸了一枚果脯塞进嘴里。   “舒坦!”他惬意的说道。   不消说,这又是崔氏给他准备的。   艹!   梁建方把茶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不喝了!走了!”   苏定方把茶杯一丢,“老夫回去了。”   贾平安趁机起身,“走了走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出了左武卫,一个将领问道:“大将军去何处?”   是啊!   梁建方一拍脑门,“这是老夫的地方,要走也是老程走!”   贾平安笑着走了。   “笑个屁!”   老梁恼羞成怒了,喊道:“明日来家里喝酒!”   贾平安面如土色。   回到百骑,贾平安刚进值房,程达就来了。   贾平安刚想说话,程达拱手。   “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愕然,“这是何意?”   要想领导好一个部门,威严是必须的,但担当才是最重要的素质。   程达不敢担大事,最喜欢带着人去抓赌,所以此次跳坑也是咎由自取。   贾平安本可不理。   但……   领导不是这么当的!   所以他果断出手。   程达会如何?   “刚才刑部传来消息,武阳伯接下了此事的恩怨,房尚书勃然大怒,说等着你去赔罪……”程达眼眶都红了,“某此生历经许多事,也有过几任上官,从无一位上官这般……”   他躬身告退。   老程归心了。   贾平安知晓,自己在百骑的地位会越发的稳固。   他起身把程达送了出去。   “此事你无需挂在心上,好生做事。”   贾平安微笑着。   程达越发的感激了,“可房遗直却是刑部尚书,若是他针对你,某百死莫赎。”   “你是某的下属,某若是放任你被房遗直收拾,这个百骑统领某再无脸做下去。”   边上有几个兄弟,贾平安马上进入了代入状态,淡淡的道:“换做是任何一位兄弟遇到了这等事,某都会出手。”   那几个兄弟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   晚些他们会把这番话传给其他人。   贾平安回身进去。   威望+1。   明静急匆匆的从宫中回来,听闻此事后也颇为震动。   她进了值房,反手关门。   贾平安:“你要做什么?”   明静的额头青筋蹦跳。   回过身,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然后说道:“上次房家之事你还未解决,今日再度多了新恨……你可知道,宇文节和房遗爱交好?”   呃!   这个贾平安真心不知道。   “你得罪了房家,房家会收拾你,还有范阳卢氏也会收拾你,宇文节也会收拾你……”   明静皱眉,“你做这些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收拢人心也不值得。”   在她看来,用得罪这些大家族作为代价去收拢百骑的人心,那是疯子才会干的事儿。   贾平安淡淡的道:“做人,要有担当!”   房门关着,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   贾平安坐在那里,明静从侧面看去,格外的从容坚定。   这个男人……   贾平安却在想着房家的遭遇。   房遗爱在不断的作死。   他这次拉了一堆宗室倒霉,宇文节记得也是其中的一个。   由此可见,房遗爱才是真正的扫把星。   一个人扫了一堆大佬。   可惜了李道宗。   “武阳伯!”   外面有人在喊。   明静打开门,包东进来说道:“武阳伯,房家进贼了,不良人没查到,报到了百骑。”   明静不禁抚掌笑道:“好一个报应不爽,哈哈哈哈!”   程达也在笑,“活该,哈哈哈哈!”   房遗爱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引发贾平安的报复,随后房遗直再报复。   于是房家和百骑势同水火。   可没想到此刻竟然来了这么一件奇葩的事儿。   贾平安去了长安县。   老崔看着依旧精神,“来了啊!”   “是啊!”   贾平安坐下,“长安县最近的治安可还好?”   崔义玄埋首文书中,没抬头说道:“好得很,有老夫坐镇,那些贼子哪敢跳梁。”   贾平安起身拱手,“多谢崔公。”   崔义玄缓缓抬头,慢条斯理的道:“就许你帮崔氏,难道老夫就不能帮你一次?道谢……你这是想和老夫生分了?”   贾平安笑道:“哪里。”   崔义玄指指门外:“老夫忙,你赶紧去。”   等贾平安走后,曹英雄进来了。   作为机要秘书,他经常和老崔见面。   “房家的案子……可稳妥?”   曹英雄说道:“明府放心,下官让那些不良人装腔作势,最后说查不出,房家那边怨声载道,说是要去朝中弹劾长安县。”   “让他们去弹劾。”崔义玄揉揉眉心,“房遗爱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在先,小贾报复回来,这是两抵了。可房遗直却再次出手……这是不依不饶啊!”   他抬头微笑道:“房家和范阳卢氏真当小贾还是那个孤身一人的扫把星吗?那老夫便让他们知晓,他的身后还有崔氏!”   ……   房遗直想杀人!   印鉴何等的重要?   别人拿了印鉴可以为伪造文书和书信,栽赃陷害轻而易举。   “长安县怎么说?”   “长安县说多番查探,并无线索。”   房遗直冷笑道:“崔义玄如何说?”   “崔明府说此事长安县无能,他已经处罚了不良帅。他担心印鉴丢失时日过长会被人利用……所以把案子交给了百骑。”   房遗直:“……”   他额头上青筋直冒,“为何不交给雍州?”   把案子交给贾平安,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来人说道:“崔明府说……此事要紧,再说百骑有监察长安治安之责,所以就交给了百骑。”   房遗直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的,最后渐渐平静了下来,“贾平安定然会敷衍了事!”   ……   这事儿不算小。   作为房家这一代的家主,房遗直的印鉴很值钱。   他随即令人去外面传话,说是原有的印鉴作废……   可见过他印鉴的人有几个?   房遗直焦头烂额。   百骑内部也是议论纷纷。   “此事某去。”程达狞笑着,一心想报复。   “咱们装个样子就得了。”   连明静都选择了默然。   贾平安起身,“包东去寻几个好手,跟着某来。”   明静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你的屁股坐哪边的?   众人看着她。   明静不慌不忙的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嘁!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梁国公府。   房遗爱没冒泡,管事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书房不小,里面摆设的很是雅致。   “查!”   贾平安站在门外,一句吩咐,百骑的人四处寻找线索。   “窗户被打开过。”   这是最直观的证据。   随即就是询问仆役。   可这些仆役要么没作案时间,要么就是没动机。   “外贼!”房遗爱的声音很大,“定然是有奸贼想陷害房家,这才偷了印鉴!”   贾平安不置可否。   房遗爱身材魁梧,一脸骄横的模样,“你定然会敷衍了事,可舆论悠悠,某看你如何收场!”   贾平安没搭理他。   这事儿他首先想到的是小圈子。   偷了房遗直的印鉴,比如说写什么效忠书,或是什么勾结的书信,这个妥妥的就是罪证。   但事发后,这个手段就算是废掉了。   而且……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大案。   事情是由房遗爱引发的,随即蔓延开来,成了长孙无忌清理政敌的机会。   只要房遗爱被拉进去,房遗直就没法置身事外,这便是连带。   那么小圈子不该在此刻打草惊蛇!   还有谁?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   没人!   “百骑无能,且滚回去,让刑部来查。”   “你若是还知道好歹,便该马上交出此事,否则房家迟早会让你悔不当初。”   贾平安抬头,喋喋不休的房遗爱楞了一下。   贾平安指着他,“赶出去!”   房遗爱骂道:“这是房家……”   两个百骑把他赶了出去。   贾平安在思索着。   “把当日有作案嫌疑的仆役名字记下来,职务也记下来,谁当日出过门……这些一一问清楚。”   他起身,“其余的回去。”   出了书房,房遗爱在远处喊道:“贱人,某等着看你的下场!”   贾平安缓缓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不和必死之人啰嗦。   ……   晚安!顺带求个票。 第367章 海王,森林   “房遗直的印鉴丢了?”   重臣的印鉴丢了,这不是小事。   “是。”   王忠良觉得房家今年的运气不好,从房遗爱到房遗直都在倒霉。   李治放下奏疏,起身出去。   “案子如何了?”   “说是交给了百骑,武阳伯才将带人去房家查探,无功而返。”   李治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晚些,房遗直的奏疏来了。   “房尚书为自己的疏忽请罪,并说百骑查案不尽心,恳请把这个案子交给刑部来查。”   “百骑不尽心?”李治回身,“舅舅如何说的?”   连他都怀疑这事儿是长孙无忌干的。   王忠良也觉得如此,“长孙相公没说话。”   李治沉默片刻,“此事暂且看着。”   皇帝进入看戏模式。   “陛下。”   王皇后来了。   这个女人最近看着精神焕发,让李治恍惚想到了当年迎娶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王氏羞涩,眉眼间全是忐忑。   这才过了多久?   曾经羞涩的少女变成了满心算计的皇后,自己想和她说句心里话也不能。   这便是地位带来的变化。   李治笑了笑,“何事?”   王皇后察觉到了皇帝眼中的那一抹柔情,“陛下,太子今日做了功课,臣妾见了不胜欢喜,想着陛下的学问高深,就想让陛下看看,好歹也指点一番……”   李治眼中的那一抹柔情消散了,接过一张纸,看了看。   “还不错。”   李治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的眼中全是试探之色。   她想巩固太子的地位。   这也是一种忐忑,不过前一种是纯真,后一种是算计。   李治意趣阑珊。   “陛下,晚些臣妾准备些酒菜……”   王皇后发出了交公粮的邀请。   李治的眼皮跳了一下,“朕晚间还有事。”   什么事?   定然是去寻武媚那个贱人!   一对狗男女!   王皇后暗自愤恨。   ……   “让房家不安去吧。”   程达在百骑散播着这等言论。   “不要得意。”   明静对他这等猖狂的言行提出了批评。   “此事不小,若是不能查清,也只能交给刑部。”   “这个案子破不了。”程达很笃定的道:“能进入书房之人都被查过了,那一日都没出去过,随后搜查也没找到……就算是有人偷了,他只需把那印鉴丢进茅厕里,谁还能找到?”   “那武阳伯还在查什么?”明静觉得贾平安就是在装腔作势,“装得真像。”   程达干笑道:“武阳伯勤勉。”   贾平安在看那些仆役当日的进出记录。   世家大族,每日谁进出都是有数的。   当日房家外出的有九人,算是少的。   其中两人是去采买,四人是去送礼,而剩下的三人中,一人去看病,二人是陪着房遗爱出去喝酒。   谁有嫌疑?   贾平安想的头痛。   “武阳伯,英国公派人说,下衙了去家中饮酒。”   老李这是要纳妾了?   贾平安觉着自己该准备一份礼物。   下衙后,他和阿宝出了皇城等着。   皇城很大,整个中央系统和护卫皇宫的力量都在里面蹲着,上下衙时堪称是车水马龙,人多的不行。   有人骑着好马洋洋自得,就像是后世开着超跑一般,竟然还在皇城外等着。   艹!   贾平安觉得那厮该在马头上摆几瓶饮料。   晚些李敬业出来了,见到贾平安也不停,“兄长,某先回家了。”   这货那么急干啥?   为何不一起走?   贾平安有些好奇。   李勣出来了。   那个骚包显摆自己宝马的官员干咳一声。   据闻老李相马有一套,这货怕不是想请老李看看。   李勣看了一眼,“空架子,没经过磨砺,废了。”   官员:“……”   贾平安上了阿宝,和李勣会和。   李勣摇摇头,“那匹是好马,可养马之人却不知好马要磨砺的道理,养的太过精细。”   “那就是温室里的鲜花,深闺中的少女。”   李勣看了她一眼,“你整日带着敬业去青楼,说什么查验当地的资源,这从西北回来的一路都在查,查到了什么?”   贾平安囧!   这只是他的一个恶趣味,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他喜欢去当地的青楼转悠一圈。   但他进去时,抱着的念头就是游玩。   真的,他把青楼当做是了风景区。   李勣换了个话题,“那个案子很敏感,你莫要小看了。房遗直乃是刑部尚书,房家、范阳卢氏在后面。这等人的印鉴丢失了是大事,陛下估摸着都会有所耳闻……若是查不出,房遗直会被弹劾。”   “为何?”贾平安不解。   李勣说道:“印鉴都看管不好,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李勣见他默然,就劝道:“老夫知晓你和房家的恩怨,可此事却要分开。”   老李这般大义凛然,不禁让贾平安惭愧,“那要不……明日某就把案子交给刑部,让房遗直自己查。”   李勣沉吟着,“一日就交……外面会说百骑无能。再查查,兴许就查到了,老夫看再等四五日吧。”   贾平安:“……”   老李果真是个阴人不见血的厉害角色,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让你找不出毛病来。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要多学啊!   贾平安暗自鼓励着自己。   到了英国公府,李尧把他们引进去,暗地里给了贾平安一个大拇指。   什么意思?   难道老李要给我介绍女人?   贾平安有些不解,就放缓速度,给了李尧一个眼神。   “外面都说武阳伯快意恩仇,把房家的案子从长安县弄到了百骑,就是要拿捏房家,畅快淋漓啊!”   这便是爽点?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爽点和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   晚些喝酒,李勣说了情由。   “此次敬业算是崭露头角了,朝中有人说让敬业去军中,老夫拦住了。”   李敬业悲愤!   怪不得先前这厮一溜烟就跑了,原来是和老李闹情绪。   贾平安喝酒,随后问道:“可是因为那些人?”   李勣想抽死自己的孙儿,“小贾一语中的。”   他恨铁不成钢的道:“中书和门下商议政事,但要实施却得靠尚书高官孙无忌等人一直想把持尚书省,所以对老夫多有谋划。你此刻去了军中……以为能真平安?”   贾平安苦笑。   我是贾平安,我为自己代言。   李勣情绪平静了下来,“那些人会针对你下手,只要把你的把柄拿到手中,他们随即就会来威胁老夫,让老夫要么顺从他们的意志,要么就只能退下。”   老李太狡猾了。   一番话就把长孙无忌等人的谋划分析的清清楚楚的。   贾平安知晓老李请自己来的目的,就说道:“敬业还年轻,此刻去了军中也难出头,且等有了征伐的机会再说吧。”   李敬业有些沮丧,难得叹息了一声,“可兄长你也年轻啊!”   贾平安平静的道:“某天赋异禀。”   李敬业:“……”   李勣不禁笑了。   少年人斗嘴在他看来便是活力四射的表现。   晚些贾平安半醉而归。   “鸿雁,郎君喝多了。”   杜贺觉得机会来了。   鸿雁心中有些小激动,赶紧去扶贾平安。   贾平安洗漱,随后进了书房。   鸿雁看着杜贺,“郎君没醉。”   杜贺干咳一声,“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兴许就有了呢!”   书房里,贾平安依旧在琢磨着这个案子。   在排除了长孙无忌一伙人的嫌疑后,贾平安把目标锁定在了仆役的身上。   他仔细看着那份记录。   谁出门,谁有机会经过书房。   这些他一一看了。   然后把有机会进出书房的那个选项去掉。   真有机会进出书房的人,不会翻窗,因为动静太大。   那么出门的人……   贾平安仔细看着。   蒋林!   蒋林在房家的职责是账房,当天出门的理由是看病,他也确实有病,边上备注是虚弱。   当天蒋林出门长达两个多时辰,回来时据闻脚都是软的。   这治病只有越来越好的,就算是不好,也不能更差吧?   但蒋林在房家属于高级雇员,这个案子当时长安县的不良人还请他帮忙分析了一番那些仆役涉案的可能性。   为啥没怀疑他?   娘的!   贾平安一拍案几。   “郎君!”   鸿雁就像是幽灵般的飘了进来。   “无事!”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   鸿雁叹息一声,又飘了出去。   贾平安觉得这一幕去演鬼片都不需要化妆。   他仔细琢磨着蒋林此人。   第二天他到了百骑,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了包东。   “去查蒋林此人,查清楚,特别是花钱的地方。”   “为何查他?”明静也在有意识的加入到百骑的日常事务中来。   “因为某的直觉!”贾平安很平静。   “直觉?”明静觉得这是对自己智商的羞辱,“若是直觉有用,我也不会来百骑,而是继续在道观里逍遥快活。”   呃!   贾平安对这个女人的经历多了些好奇,“来,说出你的故事。”   明静幽怨的道:“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做了女冠,还想做女冠,一直想做女冠……”   女冠很潇洒,想干啥就干啥。   而百骑的明中官却要受到各种约束。   包东带着人去了。   贾平安去授课。   值房里静悄悄的。   明静无聊之极的怀念着自己在道观里的日子。   “那时候每日都能炼丹,把肥鸡放在丹炉里烤……美滋滋的。现在却每日坐在空屋子里,哎!”   “明中官。”   程达来了。   他口渴,可自家的水杯却没在这里,就拿了明静的水杯去倒水。   “站住!”   明静叫住了他,“为何拿我的杯子?”   “喝水啊!”程达口真是渴了,说着就把水壶里的冷开水倒了一杯。   他举杯准备吨吨吨!   人影闪过,程达手中的水杯被夺走了。   他呆呆的回身,明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中拿着水杯,缓缓喝水。   “这般小气!”程达不满的道:“一个水杯罢了,兄弟们拿彼此的水杯喝水多了去。”   明静心想老娘可是女人!   但要维系关系,日子才能好过。   明静指指贾平安那张桌子,“武阳伯的杯子你为何不用?”   程达理直气壮的道:“武阳伯有些洁癖,不许人喝他的杯子。”   那我就没洁癖了?   明静指着外面,“出去!”   程达愕然,指着自己,“说某?”   “出去!”明静怒了。   呯!   她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程达本是个擅长苟的人,又觉得打不过明静,顺势就退了出去。   “这明中官的性子怎么和女人似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包东那边就带来了消息。   “蒋林在房家做账房十余年了,父亲也是房家的老人,深得房遗直的信任。”   果然是个老鬼!   贾平安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   “钱财呢?”   “蒋林在房家的月钱不少,不差钱。不过他最喜去青楼,常年包了两个女妓。”   这腰子堪称是杠杠的!   “他的月钱可能承担这等花销?”   “能!”   嘶!   贾平安觉得有些难受,“让孟亮来。”   这里谁都没保养过女人,唯有曾经的舔狗孟亮知晓这里面的行当。   孟亮一来,贾平安赶走了其他人,然后问道:“你当年和巧云时,可知晓那些包养女妓的手笔?”   孟亮的心猛地缩了一下,觉得刺痛难忍。   哪怕是过了数年,可他依旧忘不掉巧云。   “你那是忘不掉自己曾经的付出,所以坦然些。”贾平安觉得孟亮很可怜,至今依旧孑然一身。   当然他也是单身狗。但他单身是挑花了眼,而孟亮是忘不掉巧云。   “那些人包养女妓的话,钱财是要给的,隔一阵子还得给些好处,譬如说金银首饰,或是绸缎布匹,否则那女妓会觉着跟谁都是这么多钱,会挑花了眼,今日看到个俊美的就贴上去,明日看到个有钱的就会换个人。”   果然!   贾平安心中暗喜,觉得孟亮起了作用,就劝道:“你对一个人付出越多,你就会越在意她,就会越不舍,越难忘。把那些付出淡忘掉,你就会发现,你离开了一棵歪脖子树,却拥有了一片森林,以及一片海洋。”   海王的日子得腰子好,贾平安觉得蒋林的虚弱毛病就是在女人的身上落下的。   孟亮身体一震,“是了,果然是了。”   这货不会疯了吧?   孟亮出去,明静见他面色潮红,就说道:“可是被呵斥了?”   孟亮摇头,“武阳伯一席话让某如梦初醒,原来某以前守着一棵树无法自拔是大错特错了。”   “某该拥抱森林。”   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加油,奥利给!”   明静满头黑线。   “进来。”   众人进去。   贾平安笃定的道:“出门带着大量的铜钱和布匹麻烦,所以权贵多在东西市的钱柜里存了钱财,房家也有。雷洪去一趟,查房家的钱财存在了哪家钱柜里。查蒋林用房遗直的印在钱柜提钱的次数。”   明静震惊,“你是说,那印鉴是用于骗钱?”   贾平安没回答,“走。”   “去何处?”明静跃跃欲试。   “去房家。”   程达劝道:“武阳伯,有结果了再去吧。”   “定然就是如此。”   贾平安自信的让人炫目。   一路到了房家。   房遗爱离的远远的,喝道:“奸贼,你又来作甚?”   贾平安笑了笑,“蒋林可在?”   管事说道:“蒋林就在府中。”   “请了来。”   晚些蒋林来了,看着很放松。   “你两腮潮红,可见肾虚;你嘴唇发紫,可见纵欲过度……”   蒋林愕然。   房遗爱说道:“这管你屁事!”   贾平安不和半死人计较,“你包养了两个女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要想女妓死心塌地,你的那些月钱可够?”   蒋林回身看了房遗爱一眼,“房家慷慨,某的月钱丰厚,哪里不够?至于什么肾虚,某的身子好得很。”   “看你说话喘息,还气血两虚!”   贾平安随口胡诌,冷笑道:“房家的印鉴丢失,某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   这个牛逼吹的清新脱俗,身后的包东心想没这回事啊!   房遗爱怒了,“蒋林父子在房家多年,贾平安你这是血口喷人。”   这个棒槌蠢,但也狠。后来被抓后,长孙无忌让他咬谁就咬谁,一心想做污点证人保命,可最后却死于刀下。   贾平安盘算着时辰,先前在路上他们走的不快,此刻雷洪应当在来的路上了。   “房家那些仆役就算是知晓印鉴的作用,可也没见过印鉴如何用。唯有你,你在账房,房家和外面往来的那些凭据都会过了你的手。譬如说拿着留了印鉴的文书去钱柜提钱。”   蒋林依旧在笑,还是苦笑。   贾平安也在笑,“别人拿了印鉴何用?唯一的用处便是弄钱。可他们用印鉴提钱,最后账目要经过你这里……如何隐瞒?”   “只有你可以掩盖了此事。”   蒋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你包养了两个女妓,可你的月钱却不足以维系这样的日子,所以你寻机翻窗进去,偷了印鉴,你不敢在书房里用印,担心会留下痕迹,便带了回去。”   蒋林含笑听着。   房遗爱在捧腹大笑。   贾平安的声音渐渐快了些,“你用印之后,本想把印鉴还回去,可谁曾想房遗直却回来了,发现窗户打开,随即又发现印鉴丢失……”   蒋林苦笑道:“武阳伯你砸了房家的大门,今日这是想让房家上下不安宁吗?”   房遗爱冷笑道:“安心,某信你!”   这个蠢货。   “房家家主的印鉴使用了多少次,房尚书定然知晓,只需核查账目就能找到痕迹。”贾平安喝道:“拿下蒋林!”   两个百骑上前。   “谁敢?”   房遗爱跳了出来。   蒋林红了眼眶,“二郎君……”   “武阳伯!”雷洪来了。   贾平安微笑问道:“如何?”   雷洪扬着一张纸,“钱柜都查清了,记在了此处。仅今年,蒋林就用房尚书的印鉴在钱柜取钱三次。”   贾平安微笑。   房遗爱愕然。   蒋林面如死灰。   ……   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368章 以德报怨贾平安   房遗直一直觉得父亲的贡献和价值被低估了。   所谓房谋杜断,房玄龄擅长的是谋划。若说大唐是一间屋子,那么房玄龄负责的就是框架设计。   他是这般理解的。   那时候的房玄龄意气风发:帝王看重,朝中的臣子们尊重,连带房遗直兄弟都成了大唐年轻一代中最顶级的存在。   房玄龄去后,房遗直也很快的脱颖而出,刑部尚书堪称是大唐重臣,房家的未来依旧一片光明。   他自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让曾有过的荣耀再度降临房家。   但印鉴丢失这件事却让他失分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连自己的印鉴都看不住,你怎么担重任?   御史已经开始弹劾了。   时日拖的越长他就越被动。   他坐在值房里,突然呼吸一紧,“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尚书。”   房遗直眉间多了恨色,“让刑部的人去房家查探此事!”   小吏讶然,“尚书,按照规矩,除非百骑放弃了此事,否则刑部不能插手。”   官场有许多规则。   比如说调查一件事,除非上面让几个部门组成小组去查,否则该谁的就是谁的,别的部门插手是大忌。   你越界了!   在官场最忌惮听到这句话,但凡你被人说越界了,此后就会带着一个‘跋扈,不好配合’的标签。   而且你还会得罪许多人。   所以刑部看着自家老大的家中发生了这等事儿却无能为力,原因就在于此。   房遗直冷笑道:“那贾平安在拖延时日,只等着某被围攻,如此便不管了。去,令他们马上去查!”   小吏刚出去,外面就有人禀告,“尚书,府中来人了。”   来人是房家的家仆,一进来就欢喜的道:“阿郎,查到了,印鉴之事查到了。”   房遗直一怔,“谁干的?”   “是蒋林,他偷了印鉴去钱柜提钱,用于包养女妓。”   房遗直心中一松,虽然此事他会被人诟病,但大问题不会有。   如此,某便过了一劫。   他笑道:“是家中谁查出来的?重赏!”   他甚至准备放话讥讽贾平安一番。   仆役说道:“是贾平安。”   房遗直呆立原地。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小吏进来,“尚书,刑部查案的好手都聚齐了。”   下面该他指示。   房遗直呆若木鸡。   他想不通贾平安为何能、为何会查清了此事。   他都放话要贾平安好看,这样的机会贾平安怎么会放过,就该拖着,让御史弹劾他。   等刑部接手此事时,偷盗印鉴那人早已清扫了所有痕迹,随后他只能望洋兴叹,坐在家里咒骂贾平安不得好死,生儿子没**。   但贾平安却查清了此事。   非常快!   从接到此事后才两天,这事儿就水落石出了。   房遗直叫了一个胥吏进来,此人查案了得。他问道:“此事若是你带人去查,要多久?”   胥吏早有答案,“尚书,若是某去查,五日到十日,若是再查不清,怕是就难了。”   房遗直:“……”   贾平安竟然神速如此!   外面一阵骚动。   “破了!武阳伯查到了偷印鉴之人。”   “竟然这般快?”   “这才两日啊!”   “这武阳伯和尚书家有仇,可却毫不含糊,这等公私分明,果然是我辈楷模。”   ……   今日就有御史弹劾了房遗直。   长孙无忌出奇的沉默着。   房遗直也在他的黑名单里,不过生死无所谓。   现在弹劾纯属多余。   李勣却觉得有些古怪。   长孙无忌当年被房玄龄压的没有脾气,现在他一朝翻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按理该加把力,让房遗直倒霉。   可他却坐视房遗直犯错而不下手。   这是为何?   李勣想不通,所以有些焦虑。   他觉得长孙无忌在酝酿着什么。   宇文节也在思索着。   他是靠着出卖李道宗得了先帝的赏识,先帝驾崩就想靠拢长孙无忌,可长孙无忌显然对他并不感冒,于是他一横心,再度投靠了皇帝。   他和房遗爱交好,这次房家大门被贾平安砸了,他同样义愤填膺。   现在房遗直被弹劾……   他起身道:“陛下,此事如今在百骑的手中,贾平安和房家有仇隙,如此定然不会尽心查案。”   甩锅教教主来了。   这一招甩锅堪称是天外飞仙。   连长孙无忌都为之侧目。   本是房遗直的错,这一下连他都觉得是贾平安不地道,可见宇文节的本事。   有才!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接手才两日,此时说这个尚早。”   宇文节再接再厉,“陛下,不早了,若是再拖延,臣担心连痕迹都查不到了。”   褚遂良乐于见到贾平安倒霉,哪怕老大长孙无忌没发话,依旧起身赞同,“陛下,老臣附议。”   他给了长孙无忌一个眼色:一起来呗!   长孙无忌笑了笑,他却不会轻易表态。   柳奭说道:“臣附议。”   舅舅的势力越发的庞大了!   李治微笑道:“如此……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上前听令。   李治吩咐道:“你去刑部,令刑部接了此事。”   王忠良领命而去。   议事继续。   脚步声传来。   王忠良回来了。   咦!   李治心想这厮才出去没多久,估摸着才将出皇宫,怎么回来了?   王忠良禀告道:“陛下,奴婢出了皇城,就听闻那些人称赞武阳伯公私分明,可为楷模。奴婢一问,梁国公家的案子已经查清了。”   “哦!”李治精神一振,“你可说来。”   王忠良说道:“就在先前,武阳伯带着百骑的人去了梁国公府,径直拿了账房,一番分解,却说是账房盗了印鉴,房家驳斥,百骑的人却拿到了证据,那账房当即供认不讳……”   有人惊呼道:“这是以德报怨啊!”   殿内很安静。   李勣觉得不对。   小贾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   你要说有恩报恩,那没话说,谁对他好,他牢记心中,该出手相助没二话。   但你要说以德报怨……   李勣真心觉得不可能!   难道小贾喝多了?   长孙无忌也有些不解。   褚遂良觉得这很荒谬!   别人以德报怨可能,贾平安压根不可能!   可这事儿就发生了。   才将两日,贾平安就闪电般的查清了此案。   不提恩怨,就这个效率如何?   堪称是典范!   可以拿到刑部等部门去做教材的典范!   可人性本私。   在互相砸了大门之后,房家和老贾家基本上没啥回旋的余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换谁都会选择拖延。   可贾平安竟然两天就查清了此事。   这份胸襟!   这份以德报怨的修养!   这份公私分明的情怀!   李治都为之惊讶!   他看到长孙无忌给李勣使眼色了。   李勣回以一个微笑。   ——小贾就是这样的人。   眼色自然是不够的。   李勣起身道:“陛下,武阳伯这等胸襟,这等德行,臣以为当嘉奖。”   古代为何要嘉奖道德模范?   因为帝王希望天下人都向这些道德模范学习。   现在小贾这等道德模范出现了,不该嘉奖吗?   李治在想着贾平安此人。   能力肯定是出色的,而且也知道分寸,所以他才敢把百骑交到他的手中。   从这几年来看,贾平安做事有底线,但有时却很油滑,堪称是滑不留手,让他想寻毛病都寻不到。   这样的年轻人……他竟然以德报怨,这是为何?   不管如何,他都需要表彰这等行为,让臣子们学习效仿。   “贾平安行事端正,德行可为百官表率……”   晚些,李治去了后宫。   武媚迎了出来,见李治在思索着什么,就笑道:“陛下这是遇到了难事?”   男人需要一个帮手,更需要一个理解自己的女人。   武媚觉得自己能成为两者皆备的那个人。   李治抬头,失笑道:“此事倒也有趣,你那阿弟……他和房家的恩怨你该知晓吧?”   武媚当然知晓,她还知晓范阳卢氏放话,说那扫把星粗俗不堪,仗着宫中有人便跋扈。   “臣妾知晓,此事说来平安也不该如此,就算是被人砸了大门,禀告陛下就是了,陛下自然会为他做主。年轻人一冲动,这不……上次臣妾还斥责了他,他哽咽着说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李治:“……”   武媚见他似笑非笑的,就知道自己的话他没信。   不过信不信的……我信就可以了。   外面清高气爽,微冷。李治不想进去,负手看着武媚,含笑道:“房遗直的印鉴被盗,此事落到了百骑的手中。”   借机弄死他!   武媚的眼中多了煞气,然后笑道:“平安定然公私分明。”   小老弟定然是拖延时日,让房遗直焦头烂额,所以皇帝来此,多半是房遗直上奏疏申诉了此事。   不过又如何?   李治咦了一声,“你竟然知晓他的性子?”   武媚心中一个咯噔。   皇帝这话是何意思?   试探?   多半是了。   皇帝觉着平安此事做的不妥,想顺势来敲打我……   想到这里,武媚福身道:“陛下,平安年少,还得要严加鞭策才是。”   她觉得这样可以缓和皇帝的不满。   “你这般谨慎,不枉朕对你的宠爱。”   李治一脸欣赏之色。   武媚有些懵。   这是何意?   谨慎?   我不是缓和你的不满吗?   李治叹道:“这案子外间说少则五日以上,多则十天半月,可贾平安接手后两日就查了出来。他若是拖着,房遗直就麻烦了。”   武媚心中一喜。   这事平安竟然干的这般漂亮?   “下次见到他,莫要呵斥,年轻人,要多鼓舞。”   李治的事情还多,旋即就走了。   武媚呆立原地。   良久,她问道:“平安竟然以德报怨,邵鹏,你说此事如何?”   邵鹏也很纠结,“武阳伯德行高深。”   这话他说的良心在颤抖。   他在百骑这么久,贾平安什么尿性还是知道些的。   贾平安以德报怨压根就不可能!   在和王琦的暗斗中,但凡吃过亏,贾平安一定要找回场子。   百骑的兄弟在外面吃了亏,他也要找回场子。   这样的人,你说他以德报怨……   笑掉咱的大牙了!   邵鹏笑了起来。   然后看到武媚的神色不对。   笑的太松垮垮的。   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怎地?你觉着平安不妥?”   武媚的语气很平静。   邵鹏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浪了,“昭仪,奴婢这是想到了当初文武阳伯做的那些事,堪称是少年老成呐!”   娘的!   那厮挖坑一挖一个准,不知道坑了多少人!   武媚面色稍霁,“平安果然有君子之风。”   邵鹏知晓这是对自己的提醒,他正色道:“回头有人问,奴婢定然会如实说来。”   是个机灵的!   武媚心情大好,“去喂鱼!”   ……   “贾平安竟然帮了房遗直?”   王琦把针线一丢,面色多了潮红,“那走了狗屎运的扫把星!”   周醒跪坐在对面,一脸苦涩,“房遗直很尴尬,据闻在值房里半晌没出来,谁都不见。”   王琦没想这个,“房家定然逃不掉,如此贾平安以德报怨,那名声就越发的好了。”   周醒很纠结,“可他为何要帮房遗直,王尚书,什么以德报怨某是不信的,这人活着就有脾气,你欺负某,某有机会定然会报复你,这事天经地义,他为何就不同呢?”   王琦觉得不对,“贾平安这几年和咱们交手十余次,那性子……他坑了咱们不少次,这等人怎会以德报怨?”   陈二娘在边上跪坐着,见王琦看过来,就挺直了腰。   看看王琦的脸,越发的白皙了。   看看他的嘴唇,比自己还红润。   近乎于血红了。   这是心火旺?   陈二娘不知道,只知道王琦越发的诡异了。   “陈二娘,你去试探一番。”   王琦不放心,担心贾平安有什么图谋。   陈二娘犹豫了一下,“那人喜欢动手动脚的,奴不想去。”   王琦的脸红了一下,沉声道:“大局为重。”   陈二娘不知怎地就窃喜了一下,随后去寻贾平安。   贾平安行走在皇城中,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钦佩。   我这是怎么了?   感到飘飘然的贾平安不禁自省着。   刚取得一小点成就,我竟然就骄傲了。   当看到陈二娘时,贾平安已经反省完毕。   “得意的还不够!”   他露出了久别重逢的小兴奋走了过去。   “二娘!”   “贾郎!”   渣男渣女再度聚首,场面很感人。   “贾郎你可还好?”   “好,你呢?”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对话和后世的QQ微信差不多。   这不是渣男的手段。   而是宅男的应对。   “二娘,喝一杯?”   陈二娘心想怎么可能?   可她转念一想……王琦逼着自己出来和贾平安相处,那还怕什么?   “好!”   二人随后去了长安食堂。   纪成南见他带着一个女人来,不禁脸颊抽搐了一下。   高阳在这里本可拥有一个包间,可她却放弃了,选择了和贾师傅共用一个。   纪成南每日迎来送往,对这等暧昧的小手段洞若观火。   武阳伯好像过于风流了些。   不要脸!   作为高阳的人,纪成南理直气壮的腹诽着贾平安。   二人进了包间。   陈二娘喝了几杯酒,就借机套话。   “贾郎,那房家得罪了你,你却以德报怨,奴听闻都觉得气,你为何……”   贾平安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陈二娘再套话,贾平安随口敷衍。   “二娘,你最近可方便出来?”贾平安深情款款。   陈二娘装作羞涩的模样,“最近很忙。”   渣女!   贾平安遗憾的喝了一杯酒,“那王琦也不见踪迹,可见是怕了某。如今长安无事,你们还忙什么?”   陈二娘叹道:“要经常出门呢!”   “看你都晒黑了些。”贾平安一脸渣男的嘴脸。   陈二娘不禁摸摸脸,“那奴下次出门带着羃䍦。”   晚些贾平安回去。   他知道,那件大案越来越近了。   连陈二娘都频繁出门,可见长孙无忌不断在接近自己的目标。   他看的是大案,可心中想的却是大势。   大案之后,长孙无忌一伙堪称是权势滔天。   他这个扫把星如何避免成为小圈子的靶子,如何能在这样的局势下活的滋润,还能不断进步,不断扩大自己的朋友圈……   总有一日,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   一阵秋风吹过,贾平安只觉得神清气爽。   “哈哈哈哈!”   他很中二的仰天大笑。   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女娃路过。   一个小女孩指着贾平安嚷道:“阿娘,你看,这人是不是你说的疯子?”   另一个小女娃捂着她的嘴,大眼睛瞪圆了,紧张的道:“阿姐别说,他会打人。”   正在大笑的贾平安听到这话,笑声陡然停止。   “咳咳咳!”   回到百骑后没多久,外面说房遗直来访。   “这是来道谢的。”   明静欢喜的道:“这可是百骑的脸面,一起看看。”   大伙儿一起围观的话,房遗直的脸面还要不要?   这女人太坏了。   贾平安摇头,“某还有事,就不回来了。”   他随手把茶杯丢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到了大门外,他讶然道:“房尚书?这是来办事?某正好有事外出……”   要不,你就在这说?   这里行人很多。   而且大伙儿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着这边。   八卦上演了。   房遗直说道:“此事多谢了。”   说着他行礼。   贾平安避开,“那是贾某的本职,不必客气。”   有人赞道:“武阳伯高风亮节啊!” 第369章 卧底,断腿   对于李治而言,弄掉李泰和李恪就心满意足了。   可这次长孙无忌的谋划很大,大到让郑远东频繁向宫中反馈。   “陛下说了,让你别管这些。”   郑远东应了。   等内侍走后,他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串,心神早已飘飞到了这件事里。   “为何要弄的这般大?”   郑远东觉得这样并不符合皇帝的利益。   可皇帝为何视而不见?   而且……为何要谋划李道宗等人?   李道宗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有旧怨,在先帝驾崩后,李道宗就果断的蛰伏了起来,不冒泡,不冒尖,以此避祸。   但……   这是宗室大将啊!   若是外部有威胁,宗室大将能形成平衡。   皇帝为何坐视?   郑远东想不明白。   ……   贾平安也想不明白李治为何不护着李道宗。   先帝说李道宗是天下三大名将之一,这等人存在,就是对外界的一种震慑。   外姓将领和宗室大将互相牵制,这才是平衡啊!   帝王都是最擅长玩平衡的高手,李治怎地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贾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准备去太常寺看看。   李道宗在长孙无忌越发得势之后,就果断的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居二线,跑太常寺做了个太常卿。   可这样的李道宗为何还会被坑了?   贾平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看了明静一眼。   明静正在一本正经的看着消息。   这是看八卦吧?   那些消息五花八门,堪称是长安第一八卦,贾平安无聊的时候就当做是小说看。   “认真做事!”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桌面。   明静在看八卦,本就有些心虚,被他这么一吓,竟然反手把册子合上。   贾平安认真的道:“做人……要对得起每一文钱的俸禄。”   他转身出去,“晚些某不回来了。”   明静默然。   我没他无耻。   没他会忽悠。   要去太常寺,必须得有正事。   太常寺执掌礼乐祭祀,由礼部垂直管辖。   贾平安去了礼部。   “许公!”   礼部尚书许敬宗见到他就笑,“小贾这是来看望老夫?”   “是啊!”贾平安很热情的问候了老许的身体,然后寒暄几句。   “许公,某想去太常寺看看。”   许敬宗狐疑的道:“你去太常寺作甚?”   “某最近对宫廷礼乐颇有兴趣,想去请教一番,还请许公弄个事让某进去。”   许敬宗随口应了,叫人去安排。   贾平安拱手,“多谢许公。”   许敬宗下意识的道:“小贾,你莫坑了老夫。”   “许公放心!”   贾平安一路去了太常寺。   离太常寺还有些距离时,他发现前面有个眼熟的人。   这人穿着便衣,可却瞒不过贾平安的透视眼!   郑远东!   这里靠近朱雀门,贾平安本以为他是要出皇城,可郑远东突然左转。   贾平安见他和门子笑着说了几句,竟然就进去了。   这货是皇帝的卧底,在长孙无忌的身边颇得重用,进太常寺自然不是问题。   可他来太常寺干啥?   这里就是个管礼乐祭祀的部门,不涉及厉害关系。   他过去,把礼部的文书递给门子。   随即就有官员来了。   “还请带某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考察的名头一路参观着。   要想了解李道宗,必须得看看他如今的工作状态。   贾平安一路看过去,等看到李道宗的值房时,也看到了郑远东。   这厮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假装和小吏说话,可却不时瞅一眼值房。   咦!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郑远东要想了解李道宗,只需给宫中说一下就好。   他为何亲自来打探?   卧底没人权,他不怕暴露了?   此事有诈!   贾平安随后转变了方向,绕过了值房。   郑远东正在琢磨着李道宗的事儿,猛地见到一个背影很熟悉。   那不是贾平安吗?   这厮来这里作甚?   郑远东不禁有些心虚。   于是他草草结束了这里的窥探,回去的路上就和陪同的小吏套近乎,套出了不少李道宗的事儿。   晚些出了太常寺,他刚想回去,身后有声音传来,“出城,否则弄死你!”   郑远东身体一震,转身就看到了贾平安。   这个扫把星发现了什么?   郑远东心中微颤。   但依旧装的若无其事。   这个死卧底!   贾平安冷笑道:“你也不怕长孙无忌把你剁了!”   只是一句话,郑远东就服软了。   晚些,二人去了铁头酒肆。   “这是某的地方。”   许多多带着人出去,酒肆里就他们二人。   郑远东看了一眼许多多胸口的蛇头。   看来这货也是个闷骚的。   贾平安举杯。   “做卧底多久了?就是做细作多久了?”   郑远东看着他,“上次你就发现了某的来历,可对?”   贾平安笑了笑,莫测高深。   在你掌握了主动时,少说话,少表态,对方就会渐渐的失去方寸。   “你把某弄到了百骑拷打,这是泄愤。可却不下狠手,这便是知晓某的身份。”   贾平安在回想着蒙娜丽莎是怎么笑的,好像和普通大妈一样。   他微微一笑。   这个微笑不神秘,反而有些那种有恃无恐的得意。   郑远东心中一个咯噔。   贾平安既然知晓某的真实身份,为何要揭穿?   他盯着某不香吗?   难道他有什么企图?   比如说胁迫某给他传递消息。   或是胁迫某……   好像没什么意思啊!   这些消息他不需要。   郑远东的思路渐渐有些混乱。   他在贾平安为何揭穿自己的动机这里卡壳了,找不到头绪,于是后续不知该怎么和贾平安忽悠。   贾平安觉得差不多了,就问道:“为何来太常寺?”   郑远东想忽悠,“有事情要办。”   “何事?”   你还真问啊!   郑远东刚想说话,贾平安冷笑道:“你在盯着江夏王!”   轰隆!   郑远东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卧底。   卧底的任务就是盯着长孙无忌等人。   可他却干私活,去调查李道宗。   若是被李治知晓了,回过头就能让他消失。   郑远东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他抬头看着贾平安,“你想说什么?”   果然!   贾平安暗道你这个死卧底,竟然干私活。   “为何查江夏王?”   郑远东沉吟。   他不能说。   卧底有了自己的想法,这便是大忌。   “因为长孙无忌要对付江夏王,而你……却猜不透陛下为何对此无动于衷!”   郑远东的身体一震。   “你……”   贾平安今日也了太常寺,为何?   他定然是察觉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来查探。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就像是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点亮光。   贾平安矜持的道:“卧底就要有卧底的操守,你私下去查江夏王,若是被察觉,回过头长孙无忌能弄死你,陛下也会弄死你。”   “那你呢?”郑远东笑着问道。   “某?”贾平安淡淡的道:“某是百骑统领。”   百骑统领来查什么都是正常的,而你这个死卧底却不正常。   郑远东唏嘘道:“某一直不解,江夏王这等宗室名将为何被闲置,为何任由长孙无忌等人谋算他。”   “某觉着是忌惮。”贾平安也想不透这个。   郑远东摇头,“先帝时,长孙无忌权势渐渐滔天,江夏王就果然退到了太常寺,不领兵,不染指兵权,这样的宗室何须忌惮?”   “那便是……”贾平安也想不通,就随口道:“那便是长孙无忌想弄死他。”   郑远东问道:“那陛下为何不阻拦?”   “因为……”贾平安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念头,“因为他拦不住!”   郑远东只觉得浑身一颤,所有的疑惑都归于这个答案。   “是了,陛下拦不住!”   所谓一通百通,郑远东说道:“褚遂良回归,长孙无忌的势力再度膨胀,朝中无人能敌,陛下也只能迂回婉转……长孙无忌铁了心要收拾江夏王,陛下也只能隐忍。”   可李治也不是好鸟啊!   长孙无忌掀起这个大案绝对是双赢,其一干掉李恪等人,扫清了李泰一党的残余,这对李治有莫大的好处。   但长孙无忌显然是想掺杂自己的私货,于是什么宇文节,李道宗这等人都上了黑名单。   如此朝中反对他的力量就越发的薄弱了。   当这个案子结束后,长孙无忌就是妥妥的权臣。   权势滔天啊!   “很可怕。”郑远东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的卧底生涯还得持续下去。   “你要小心。”贾平安提醒了他。   “多谢。”郑远东觉得贾师傅人还不错。   贾平安突然问道:“某很好奇,你难道不担心自家说梦话露馅?”   呃!   贾平安再问道:“你晚上睡觉可是用东西蒙住嘴?”   郑远东一口酒水就喷了出去。   贾平安敏捷的避开。   前世看谍战剧,那些卧底的为了不露馅,各种手段都有,让人看了压抑。   可郑远东这人看着还算是阳光。   贾平安起身,“以后多多合作。”   郑远东笑了笑,“上次某托人送消息来此……”   “竟然是你?”   上次铁头酒肆这里有人送来了消息,贾平安一直不解是谁干的。   郑远东矜持的颔首。   这个死卧底,果然阴险!   贾平安和他‘依依惜别’,随后回家。   “小子,站住!”   刚出了平康坊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厉喝。   贾平安勒住阿宝,身后就被人抓住了,随即下马。   走马活擒。   能把业务弄的这般熟悉的,唯有老流氓梁建方。   梁建方一脸嫌弃的问道:“听闻你以德报怨了?”   呃!   “是啊!”   “愚蠢!”   梁建方恨铁不成钢的道:“老夫但凡知晓你是这等人,早就一巴掌把你打个半死,回头送去辽东那边和高丽人厮杀,厮杀几年,看你可还念叨着什么以德报怨,都是读书读傻了。”   贾平安干笑道:“某只是……”   “只是什么?以德报怨的都是傻子,当年先帝在时,就说此等人乃是妇孺。”   咳咳!   老梁,是腐乳,不对,是腐儒。   老梁狂喷十分钟,策马走了。   贾平安抹去脸上的口水,随后回家。   早退的感觉真是好啊!   看看道德坊里的田地,虽然空荡荡的,但想到那些官吏都还在上班,而自己却能在家里休息,那种优越感不禁油然而生。   他一路巡查了过去。   酒坊一切安好,那些奴仆见到他都很是亲切。   再去猪圈看看。   目前猪圈已经再度引进了小猪,大猪还留了些,贾平安准备过年宰杀。   到时候弄些香肠和腊肉,挂在厨房里,能吃大半年,美滋滋啊!   想到腊肉那晶莹剔透的诱人模样,贾平安有些馋了。   可当他到了猪圈时,却看到几个男子正冲着宋不出喝骂。   妈的隔壁!   骂的难听啊!   “……这等养豕之法,为何不公开?你家郎君号称以德报怨,为何这般吝啬保守?看看你这个贱狗奴,一脸……”   贾平安恶向胆边生,冲过去,毫不犹豫的一脚。   那男子正回身,这一觉恰好揣在了大腿上。   呯!   贾平安觉得好像踹断了什么东西。   男子倒地,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惨嚎了起来。   “嗷……”   这声音太渗人了,阿福从家里冲了出来,见到爸爸不禁欢喜的嘤嘤嘤。   几个男子回身,那眼神都像是看死人。   “这是宗室子!”   宗室子……   贾平安骂道:“宗室子也不能在贾家放肆,未请上门,辱骂贾家仆役,没教养的狗东西,滚!”   几个男子只是冷笑,随即弄了马车来把男子抬上去。   男子忍痛发狠的道:“某李策!”   “不认识!”   贾平安拖着阿福回家。   晚些,有宗室进宫。   “陛下,李策那孩子本想劝贾家把养豕之法教授天下,可那贾平安不但不肯,还踹断了李策的大腿……”   李治也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这般莽撞。   “恳请陛下做主。”   这都断腿了,这家人又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李治吩咐道:“令刑部去办。”   贾平安正在家中吃饭,刑部的人上门来了。   “武阳伯,你的事犯了。”   杜贺宛如晴天霹雳,“这是为何?”   贾平安喝完了汤,起身道:“在家安心,别四处寻人。”   他跟着到了刑部,房遗直却坐蜡了。   贾平安对房家以德报怨,现在他进了刑部,但凡被苛待,回头房遗直就没脸做人了。   “给弄最好的铺盖,酒菜给他每日送上。”   就差请两个女妓来伺候了。   大唐坐牢坐到这等境界的,也就是贾平安一人。   而外面已经炸了。   许敬宗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说着李策在贾家辱骂仆役的事儿。   “换做是臣,定然两条腿一起给他打折了!”   叫你装比,打断狗腿!   这便是许敬宗的想法。   李治不置可否。   晚些,他独自一人看着奏疏。   “陛下!”   沈丘来了。   “说。”   沈丘说道:“奴婢的人盯住了房遗爱和柴令武,可王琦那边却得靠百骑。”   李治皱眉,“贾平安进了刑部……百骑其他人可能出手?”   沈丘摇头,“其他人没有贾平安的手段。”   贾平安挖坑埋了王琦数次,其他人怕是会被王琦给埋了。   “朕本想让百骑去盯着在京的宗室,可贾平安却进了刑部……”   ……   贾平安在刑部大牢里过的非常舒坦。   该吃吃,该喝喝。   李策等人来贾家要什么养豕的法子,宗室养什么豕?这多半是求名。   百骑是帝王的心腹,百骑统领那不就是帝王的忠犬吗?   李策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宗室子,真以为贾平安会害怕自己,于是颐指气使。   贾平安正想避开大案里的烂事,于是心想这不就是现成的借口吗?   一脚踹去,换来几天带薪休假,多爽?   躺在簇新的床铺上,身边有美酒佳肴,周围安静的鬼都能打死人。   但正好方便了贾平安想事儿。   这个大案里倒下的全是宗室,谁掺和了,以后就是宗室的死敌,他不傻,不会去做枪。   “贾平安!”   刑部的官员来了。   贾平安坐起来,打个哈欠。   官员的脸颊抽搐着,“可认罪?”   “为何认罪?”贾平安怒道:“那人在贾家的豕圈里辱骂贾家的仆役,是可忍,孰不可忍,某打他有错?”   是没错。   “但你下手太狠!”   那是宗室啊!   官员没见过谁坐牢这般享受,本能的板着脸道:“你要赔钱!”   果然,最后的结果就是赔钱。   但贾平安现在出去多半是要被李治当枪使。   “想都别想!”   他悲愤的呼声回荡在刑部大牢里。   ……   长孙无忌那边的动作越来越急切了。   沈丘再度来求见。   “陛下,宗室那边需要人手盯着。”   出动百骑吧!   李治沉吟着。   “贾平安不在,那些人不稳靠。”   在李治的心中,贾平安虽然油滑,但做事却极为靠谱。   程达就是打酱油的,明静还在熟悉百骑的过程中。   谁都靠不住。   但事情紧急。   “你多辛苦些。”   沈丘心想那不只是辛苦一些,而是要拼命。   三个人的活一人干啊!   贾平安又在这个节骨眼里犯事儿进了大佬,想提前放出来,可宗室那边不干,御史也会弹劾。   但贾平安并不知道长孙无忌和李治的谋划,所以这事儿在李治的眼中就是巧合。   外面高阳在叫嚣,说是要花钱请人打断李策的另一条腿。   而许敬宗已经开始弹劾李策家犯的事儿了。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权贵屁股下面就没有干净的。   一时间,长安城乱作一团。   ……   晚安。 第370章 久违的硬化   “打破刑部大牢,把小贾救出来!”   “公主淡定!”   “滚!”   呯!   钱二捂着右眼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   高阳正在暴怒之中。   肖玲怯生生的道:“公主,只是让武阳伯赔钱罢了。”   高阳怒道:“那便拿钱去赔。”   “早有人去了,可李家不允。”   “贱人!”高阳怒不可遏,“恨不能弄死他三族。”   她见肖玲在扳着手指头算计,就问道;“你在计算何物?”   “奴在计算李家的三族可牵扯到了公主。”   高阳满头黑线。   高阳在咆哮。   英国公府也不安宁。   “阿翁,那李策去兄长家中喝骂仆役,换做是来了咱们家,某定然打断他的三条腿!”   李敬业在咆哮。   李勣皱眉,“什么三条腿?”   李敬业默然。   李勣本是聪明绝顶之辈,略一想想就知道了。   打!   李敬业挨了一顿毒打,随后就出去了。   “阿郎,小郎君带着刀出门了。”   李尧有些担心。   “别管。”李勣却很是淡定。   晚些,李敬业出现在了李策家的外面。   “阿郎,李敬业来了,还带着刀子。”   李策躺在床上,他的父亲焦躁的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李策觉得不对,“阿耶你昨日还说贾平安罪该万死。”   怎么今日就变了?   边上的管事叹道:“小郎君,先前许敬宗特地路过咱们家的门口,放话说要弹劾到底。”   “那个奸臣许!”李策悲愤。   管事觉得小郎君太不懂事了,“接着梁大将军等人议事,其间提到了此事,诸位老帅说咱们家无事找事,回头给咱们找点事做。”   这不是耍流氓吗?   李策已经怕了。   “李敬业来,这便是英国公表态了,此事若是不妥,回头会针对咱们家。”   李策绝望,“阿耶。”   阿个屁!   李策的父亲想捶死这个儿子。   “阿郎!”   有仆役来了。   “又怎么了?”   仆役说道:“高阳公主说……回头就马踏咱们家。”   卧槽!   这日子没发过了。   “高阳跋扈,敢说敢做……”管事觉得这事儿的风险越来越大了,“阿郎,咱们家……和为贵啊!”   李策的父亲还有些不想低头。   “崔氏来人了。”   崔氏来人慰问了李策的伤情,然后说什么不打不相识之类的话。   “来日方长!”崔氏来人微微颔首,随后告辞。   “这是威胁!”   管事面色惨白,“阿郎,崔氏的意思就是咱们走着瞧。”   李策的父亲已经要崩溃了。   “只是让他赔钱罢了,他竟然不肯。只要他赔钱低头,咱们家就放过了他。”   李策的父亲痛苦不堪。   这事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策更是不解。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   “武昭仪说年轻人打架乃是常事,喝一顿酒就罢了,非得要报官,非得要惊扰了陛下,这是何居心?”   李策的父亲叹道:“我的儿,此事不可为了。”   “阿耶!”李策觉得大腿剧痛,委屈巴巴的。   “去。”李策的父亲吩咐道:“请人去牢中带个话,只要贾平安说句软话就成。”   这是最大的让步。   可半天后,有消息传来。   “贾平安说此事他无错,软的没有,硬的倒是不少。”   ……   “某不服!”   牢中,贾平安在咆哮着。   这货……   房遗直觉得不对。   “他怎么像是不想出去的模样呢?”   有狱卒说了贾师傅这几日的表现。   非常享受!   好像是来度假的。   刑部大牢竟然变成了终南山,这个不对吧。   但想到贾平安以德报怨的胸襟,房遗直又觉得不对。   “尚书,有贾平安的家人说是送吃食来了。”   房遗直皱眉,“这等事何须问某?”   现在的贾平安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他巴不得那厮赶紧滚蛋,所以什么情弊都不查,若非还得顾着规矩,估摸着贾平安花钱请两个女妓进去都没问题。   进去的是曹英雄。   “不愧是刑部,看着比长安县的大多了。”   曹英雄进了大牢,和小吏互相吹捧。   “只是普通罢了。”   “咦!这里竟然灯火通明,还有案几,还有酒菜,谁那么嘚瑟?”   曹英雄再走两步,就看到了贾平安。   “兄长!”   贾平安单手托腮盘坐在那里,正在打盹,闻言抬头,“是英雄啊!”   “是啊!”   曹英雄看看小吏。   哥们,给个方便呗?   一块银子就这么递了过去。   小吏笑眯眯的走了,“只管说,进去也使得。”   娘的,钥匙竟然就在地上,曹英雄拿起就能开门。   这是巴不得兄长赶紧走的暗示。   “兄长坐牢都能坐的这般洒脱,小弟佩服。”   “说正事!”   贾平安在事前就交代了曹英雄一些事,见他来了,不禁心潮澎湃。   大案来了。   老李家自相残杀的大戏要上演了。   哥要出去看戏!   曹英雄放低了声音,“刚才听到了消息,濮王……病逝了。”   果然还是来了!   这是一个信号!   李泰毕竟和李治一母同胞,也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   虎毒不食子,若是对李泰下毒手,传出去丢人。   所以李泰这个病逝值得商榷。   再过几十年,这一切都不是事。   老李家的人杀儿孙杀的格外的狠,什么父子亲情,什么血液关系,都是墙上的蚊子血。   直接灭了。   还好,现在亲情多多少少还有些。   但阿姐以后会魔化啊!   要紧紧地抱住阿姐的大腿。   但后续还得要微调,如此可保得老贾家千秋万代。   顺带让大唐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兄长……”   曹英雄准备回去了。   贾平安本想让他去李策家,可想想不妥,晚些就说道:“某的阿福啊!也不知被人虐待了没有。”   房遗直已经说了,谁能让贾平安主动滚蛋就升官。   有狱卒听到了这话,狂喜的去报信,“尚书,贾平安在担心家中的什么阿福。”   “去李策家,告诉他家,赶紧把事情抹了。”   李策的父亲得了消息,毫不犹豫的上了奏疏,说那事儿私下已经达成了和解,咱们两家又是好基友了。   李治正想让贾师傅出来效力,于是点头。   房遗直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他出去!”   “尚书,他说回头再来。”   艹!   ……   贾平安出了刑部大牢,外面杜贺在,表兄也在,高阳在最远处,用小皮鞭指指他。   ——回头喝酒!   这娘们真是野!   “武阳伯!”   程达要疯了。   “你这是怎么了?”   才几日没见,程达的嘴角起了几个大泡。   “武阳伯,宫中这几日每日都来人呵斥百骑无用,下官要疯了。”   呵呵!   李治果然是想用百骑去做那等有后患的事儿。   此刻却用不着了。   “回去!”   回到百骑,明静嗅嗅,“怎地不臭?上次有个牢里住了大半年,出来时身上臭烘烘的。”   “里面能沐浴。”   为了回报贾平安的以德报怨,房遗直连浴桶都给他准备了。   这堪称是五星级酒店的待遇。   “说说最近之事。”   贾平安看着很疲惫。   明静心想他出狱后竟然不回家,而是先来百骑,可见一心为公。   我错怪了他。   “百骑没啥事,可宫中却经常来呵斥,说咱们无用。”   贾平安走后,程达终于过了一把一把手的瘾,却遭遇了天雷。   看看他,嘴角长泡,眼圈发黑,竟然有眼泡了,脸上都瘦了一圈。   可怜的,被吓坏了。   “此事某来。”   贾平安一句话就把担子接了过来。   果然是有担当的武阳伯!   等贾平安出去后,程达赞道:“武阳伯的担当,某远远不及。”   “是个男儿的模样。”明静也颇为赞赏。   一种‘贾师傅就是稳靠’的想法自然而生,就像是一枚种子,种在了程达和明静的心中。   ……   “如何了。”   长孙无忌在值房里和褚遂良商议事情。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那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很明显,“都准备好了,房遗爱那边有咱们的人盯着,随时能举报。柴令武那边也跑不掉。只是高阳却没法拉进来。”   “老夫知道。”长孙无忌的眼中有些遗憾之色,“薛万彻如何?”   褚遂良不屑的道:“野狗般的,如今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可要带上他?”   长孙无忌沉吟着,“试试,不过他这里不能勉强,否则咱们的吃相太难看了。”   “辅机还在意这个?”褚遂良笑道:“大案之后谁还敢说咱们的吃相难看?”   长孙无忌笑了笑,眉间多了意气风发,“准备吧。”   晚些,指令到了王琦那里。   “相公有令,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王琦兴奋的嘴唇越发的红了。   周醒也是如此,“机会来了,王尚书,把贾平安也带进去如何?”   “若是可以,某想将他碎尸万段。”王琦很冷静,“但他是陛下的人,大事要紧,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醒遗憾的道:“若是能弄垮他,咱们以后会少了许多麻烦。”   陈二娘听着他们的话,突然想起了贾平安。   那个年轻人提及王琦时都是轻描淡写的,仿佛此人只是一片浮萍。   而王琦却牢牢记得那些失败,嘴里说着大事要紧,可手中的针线都出错了,那只鸳鸯的眼睛渐渐狭长。   王琦坐在那里,兴奋的道:“上面说再试试能否把薛万彻拉进来,如此,设计一番,让丹阳出城,随后下手,记住别弄死,轻伤即可。薛万彻此刻定然六神无主,如此便能趁虚而入。”   周醒自信的道:“王尚书放心。”   王琦点头,“此事之后,某要再去看看贾平安的脸!”   陈二娘抬头。   ……   房家。   “二郎君!”   房遗爱正在看书。   “何事?”   他的心腹来了。   “二郎君,那边来人了。”   房遗爱的眼中多了喜色。   晚些他去了酒楼。   一个男子在房间里等着他。   “如何了?”   房遗爱有些迫不及待。   男子微笑道:“机会已经来了,皇帝会在明日出行,到时候直接下手。”   “好!”   房遗爱欢喜不已,随即回去准备。   男子随即去了柴家。   “机会已经来了,皇帝明日出行。”   柴令武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心中百感交集。   巴陵浑身颤栗。   她的眼中多了泪水。   柴令武握着她的手,“当年阿娘早早就去了,阿耶也是如此,某知晓,他们必然是不甘心。阿娘和阿耶为大唐立下了偌大的功劳,可却一无所获。作为他们的子嗣,某只因当年站在了魏王那边就被猜忌……李治,当年何等软弱之人,可一旦登基,那真面目让人憎恶!”   巴陵还在颤抖。   “柴家堪称是立国之功,却寂然无名,为何?先帝猜忌,李治猜忌!长孙无忌等人权倾朝野,柴家得了什么?一无所获!”   柴令武的眼中多了疯狂之色,“明日某当亲自去一趟,巴陵你在家。”   巴陵深吸一口气,“好。”   ……   “武阳伯,明日陛下出行,令百骑和千牛卫护卫。”   皇帝在这个时候出行……   这是下鱼饵。   谁会上钩?   贾平安令人准备,他自己却是去了高阳家中。   “公主出城了。”   贾平安神色未变,“和谁?去了何处?”   怎么像是查案子呢?   钱二说道:“和丹阳公主,说是城外有地方花开,就去赏玩。”   不是巴陵,还好!   转过身,贾平安面色沉凝。   长孙无忌会不会在最后拖高阳一把?   这事儿他不能带上百骑。   那么……   “敬业!”   李敬业昨日被祖父捶了一顿,正在和同袍吹嘘自己的抗击打能力,闻声出去。   “告假。”   “好!”   二人随即出城。   所谓开花的地方是个村子。   高阳和丹阳一起来到了村里,有人带着她们去寻到了那株花。   红色的花朵很是艳丽,高阳颇为欢喜。   二人赏玩良久,随即回去。   初冬的官道上,车马行人都明显少了许多。   “我在家中酿了酒,哪日你来试试。”   丹阳虽然辈分高,但年纪却不大。   “你还会酿酒?”高阳想到了贾师傅,若是自己泡一坛子酒请他来喝如何,“可能教我?”   丹阳捂嘴笑道:“只是小事罢了,回头你来,我一说就明白。不过你可不是那等娴静的性子,为何要学酿酒?该去舞枪弄棍才是。”   “学着有趣。”高阳说谎也是不眨眼,很诚恳。   有侍卫回身,“有十余骑。”   众人护着两位公主,看着那十余骑不断逼近。   “不对!”   有侍卫喊道:“他们带刀,去一个人喝止!”   一个侍卫冲了过去,喊道:“勒马止步!”   那十余骑反而在加速。   侍卫们变色了,“保护公主。”   丹阳面色微变,“高阳快跑。”   “为何要跑?”   高阳摸出了短刀,“杀了就是。”   那侍卫被追上,只是两刀就被斩杀。   这等身手的刺客,高阳上去就是送菜。   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是两骑!”   那两骑在加速。   有侍卫绝望的道:“护着二位公主冲杀过去。”   这是绝望之下的手段。   高阳刚想赞同,却突然哎了一声。   丹阳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欢喜,小女孩般的欢喜之色。   这是……   “是武阳伯!”   有侍卫欢喜的喊道:“拦住他们,武阳伯来了。”   贾平安可是领军冲阵的悍将,他一来,局势就稳住了。   丹阳不禁狂喜,“武阳伯果然是我家的救星!”   高阳很不爽的模样,“我本想厮杀的!”   丹阳不禁莞尔。   贾平安冲了过去,高阳喊道:“给我留一个!”   他和李敬业冲杀了过去……   场面很难看。   只是一次冲击,那些刺客就作鸟兽散。   杀不过啊!   特别是李敬业,一刀一个的砍杀,让人生出了无可匹敌的绝望来。   “去追杀。”贾平安指指刺客们。   侍卫说道:“我等要保护公主。”   “有某在。”   贾平安策马过去。   年轻人容貌俊美,关键是英气勃勃,还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沉稳气息,堪称是人马如龙。   丹阳赞道:“好一个少年郎,若是年轻十岁,我定然要把他弄到手中。”   高阳斜睨着她,“小贾看不上你这样的。”   丹阳:“……”   “二位公主,回城吧。”   “也好。”   回程时,贾平安旁敲侧击了一番,这才知道今日之局竟然是针对的丹阳。   “我听闻有这等事,就想着带了高阳一起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刺客。”   丹阳不傻,自然知晓此事是针对自己。   “对不住了。”她有些愧疚。   高阳却大大咧咧的道:“小事。”   丹阳觉得贾平安该知晓些什么,“武阳伯可知晓是谁干的?”   当然是长孙无忌那伙人。   这事儿再过几天就会广为人知,等房遗爱等人被抓后,丹阳两口子得给贾师傅立牌位。   “此事某也不知。”   贾平安不会说。   丹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贾……”   呵呵!   别人叫贾平安小贾他觉得无所谓,但丹阳和他可没这份交情。   所以贾平安只是打个哈哈。   晚些回城,丹阳被薛万彻亲自接回家去,临走前薛万彻冲着贾平安拱手,“大恩不言谢了。”   这个浑人竟然也知道怕了?   薛万彻回家就闭门不出。   贾平安把高阳送到了府门外,高阳问道:“小贾。”   “何事?”   高阳美眸微动,“是谁?”   钱二出来了,贾平安只得附耳过去,低声道:“是那伙人,从此刻起,你不得出门。”   高阳觉得耳朵痒痒的,“为何不能出门?”   贾平安久违的硬化上身,淡淡的道:“做了就是,莫要问。”   高阳点头。   贾平安随即回去。   ……   开始了,求月票,推荐票。 第371章 风暴   房间里在焚香。   香炉就在案几的前方。   案几上摆着图样。   王琦一手绷子,一手拿针,突然深吸一口气,“这眼睛你看看。”   他把绷子反过来。   鸳鸯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   他竟然用红线!   陈二娘违心的道:“真是漂亮。”   “哈哈哈哈!”   王琦笑了起来。   因为长期不晒太阳,他的肌肤越发的白皙了,笑起来身体微颤,让陈二娘想到了贾平安的评价。   ——这是心理扭曲,变态了。   她开始不懂,现在却觉得很是贴切。   变态,不就是邪门的意思吗?   王琦现在就很邪门。   “王尚书!”   周醒来了。   王琦叹息一声,“你的脸上带着沮丧和畏惧,说吧,是何坏消息?”   周醒低头,“刺杀失败了。”   王琦眯眼,右手摸着针线,手背上青筋直冒,“为何?”   “贾平安突然出现,和李敬业驱散了咱们的人。”   “贾平安?”王琦抬头,左手按住了绷子,那鸳鸯渐渐扭曲,“他为何在那里?”   “高阳公主也在。”周醒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王琦。   “巴陵公主带了高阳公主一起去了那村子,可贾平安却不知从何处得知高阳公主危险,于是便追了去。”王琦深吸一口气,“薛万彻不会再出门了!机会一去不复返,你……该当何罪?”   陈二娘起身出去。   临走时,她看了周醒一眼。   周醒的眼中全是恐惧,浑身颤抖。   “啊!”   惨叫声传来。   陈二娘知晓不是剧痛的缘故,而是对那种扭曲变态的恐惧。   “失败了。”她看着天空,知晓薛万彻逃过了一劫。   但房遗爱等人呢?   ……   第二天。   长孙无忌大清早就进宫请见。   君臣二人,也是舅甥二人相对默然。   良久,长孙无忌说道:“雉奴,舅舅做这些,只是想让你后顾无忧。”   李治含笑道:“舅舅的辛劳朕知晓了。”   长孙无忌欣慰的道:“先帝在天有灵,定然欢喜非常。”   他行礼,“老臣告退。”   李治点头。   长孙无忌转身离去。   那腰背挺拔,一股意气风发的气息散发出来。   李治坐在那里,良久笑道:“许多事……你知我知,鬼神知。但朕是皇帝,帝王……无情。”   王忠良觉得心惊肉跳的,“陛下,该出行了。”   “没有出行。”   李治起身道:“有些冷,去武媚那边看看孩子。”   武媚没想到他大清早就过来,急忙迎上去,“陛下今日不是要出宫吗?”   李治摇头,“孩子呢?”   武媚叫人把孩子抱来。   李弘醒着,定定的看着李治。   “这孩子的眼睛真漂亮。”   李治赞美着,觉得身体里多了些温暖。   “是啊!”   武媚见他喜欢孩子,也颇为欢喜。   李治突然问道:“你说这孩子长大了可会孝顺?”   武媚从襁褓里摸出了那枚铜钱。   李治看了看,笑道:“孝顺的孩子朕便喜欢。”   武媚觉得阿弟简直是神了,“若是孩子不孝顺,那父母得多难过?人活着总是要有情义,若是没了情义,冷冰冰的难受。”   “是啊!”   李治回身,“告诉贾平安,百骑太懒了。”   王忠良不明所以,刚想去吩咐人,李治说道:“你去。”   他看了一眼皇帝,看到的是唏嘘。   一路到了百骑。   “陛下说了,百骑太懒!”   程达想喊冤!   百骑这阵子可是勤勉的前所未有。   贾平安进了刑部大牢,他暂时接任一把手,唯恐出了什么差池,所以每日就盯着百骑们去办事。   明静也觉得这话冤枉人,但她没有资格反驳。   贾平安上前,“转告陛下,百骑枕戈待旦。”   这是信号!   长孙无忌那边要动手了,但李治担心事件失控,所以让百骑去盯着。   这便是帝王心思。   但也说明了李治对长孙无忌的忌惮。   想想长孙无忌此刻定然是意气风发,觉得一生中的巅峰就在今日。   可他却不知道李治正在冷冰冰的看着他,琢磨着怎么压制他。   回过身,他吩咐道:“今日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外出。”   这个命令前所未有的严厉。   贾平安在等待着。   ……   公主府,高阳牵着马准备出去。   外面站着一人。   “公主,郎君吩咐今日不得外出!”   门外的是徐小鱼。   钱二觉得这货要挨一顿狠抽。   高阳不怒反喜,“管的宽。”   钱二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   “相公!”   长孙无忌抬头。   褚遂良抬头。   进来的官员问道:“时辰到了。”   “去吧。”   长孙无忌微笑着。   “这是那些对头的时辰。”褚遂良意得志满的道:“辅机,过了今日,这个大唐就不同了。”   “是啊!”长孙无忌惬意的道:“老夫谋划许久,一朝出手,不胜……不归!”   ……   房家。   房遗爱在喝酒。   柴家。   柴令武和巴陵在喝酒。   “该动手了。”   柴令武看看天色,觉得时辰到了。   巴陵倚在他的肩头,把酒杯送到嘴边,喝了,然后吃吃笑道:“当年你我成亲,你还羞涩。”   柴令武笑道:“那时我以为你很凶。”   “胡说,我可是最贤淑的。”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很是温馨。   “不好了!”   尖叫声传来。   柴令武叹道:“竟然失败了吗?失败也就罢了,可竟然能瞬息寻过来,可见此事早就在他们的眼中无所遁形。”   巴陵浑身颤抖着。   柴令武起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为夫连累了你。”   巴陵仰头,颤声道:“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柴令武点头,温柔的道:“你我夫妻多年,巴陵,来世再做夫妻。”   巴陵哽咽点头,握着他的手,良久不肯放开。   柴令武轻轻挣开,随即进了内室。   脚步声传来。   一队军士出现在了视线内。   巴陵停止了颤抖。   “公主,驸马何在?”   领头的将领眼中全是狠辣。   巴陵从容的道:“为何闯进来?”   将领笑道:“驸马谋逆,某奉命来拿人。”   “谋逆?”巴陵面色惨白……   这是实锤了。   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在里面。”   将领刚想进去。   血腥味传了出来。   巴陵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她的驸马……去了!   将领冲了进去。   “柴驸马自尽了!”   王悦荣在边上呆若木鸡。   ……   “武阳伯!”   贾平安听到了喊声。   他起身,对程达说道:“看好百骑。”   然后他对明静说道:“淡定!”   明静觉得莫名其妙的,“什么淡定?”   包东进来了,“柴驸马家被封了,房家被封了。”   “这是怎么了?”程达不敢相信。   明静同样如此,“二位驸马家为何被封了?咱们为何不知?”   她想说为何不是百骑出手。   贾平安已经出了值房。   开始了!   他站在那里,“留一半人,其他人,跟某出去!”   百骑出动了。   皇城里的官吏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惊诧莫名。   李治在武媚那里。   他静静地坐着。   王忠良急匆匆的来了,欲言又止。   李治说道:“只管说。”   这是不避开我了?   武媚心中微动。   王忠良说道:“陛下,房遗爱和柴令武谋逆,左武卫已经出动,封锁了两家。可柴令武自尽……”   “知道了。”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   王忠良说道:“长孙相公令人……去戳尸。”   李治双手紧握。   等王忠良走后,武媚叹息一声,“这等事,令人神伤。”   李治苦笑着。   这件事舅舅是主导,他默许。   但他知晓舅舅会掺杂私货。   武媚说道:“臣妾当年在家时,有亲戚去了,妻儿嚎哭,家主必然要派人去看顾,就算是罪孽深重,可……该看的还得看。”   李治心中一惊。   是了。   这件事他交给了长孙无忌去操作,此刻柴令武自尽,巴陵定然绝望。就算是巴陵如何的十恶不赦,这等时候他都不该坐视。   他深深的看了武媚一眼,“来人!”   “陛下,王中官去了。”   李治指指邵鹏,“如此邵鹏去一趟,告知那些人,善待巴陵。”   此举一出,天下将会赞叹皇帝的仁慈。   武媚!   李治微微颔首,觉得这个女人果然行事周全大方。   邵鹏急匆匆的去了。   ……   今日的长安街头多了许多军士。   王琦也久违的出来了。   他带着人去了柴家。   “为何不去房家?”周醒的脸上有几个血点。   “房遗爱是个识时务的,可巴陵公主却不好处置,若是能拿到柴令武和那些人的通信就是大功。”   大门外有军士看守,周醒过去出示了文书。   “长孙相公的差使……”军士看了他们一眼,“进去吧。”   王琦进了柴家。   柴家本不凡,加之平阳公主的大功,所以整个府中看着奢华大气。   陈二娘在看着这些景致,王琦注意到了,就说道:“万般繁华,终究化为灰烬。”   这话有些空灵。   但陈二娘却知晓王琦对于功名利禄的渴望。   能说出鸡汤的人,多半不能恪守这些道理。   军士不少,到了后院,王琦看到了一群奴仆站作一团。   进了里面是管事等高阶仆役。   巴陵就在里面。   她平静的看着虚空,身边的军士在问话,却没有回应。   王琦干咳一声,有人过去把军士赶走。   “公主。”   巴陵没动。   王琦笑道:“公主可知晓柴驸马刺杀陛下之事?”   巴陵的眸色动了动。   “陛下震怒,相公们震怒。”王琦知晓对付这些贵人不能玩虚的,他眸色凌厉,“此刻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该杀就得杀。公主若是想活,还请配合。”   巴陵看了他一眼,王琦心中暗喜。   呸!   巴陵呸了他一口唾沫。   王琦摸了一下脸,笑道:“公主这是铁了心要寻死?”   巴陵只是看着虚空,嘴里哼唱着……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妻子醒来,对夫君说鸡打鸣了,赶紧起床,要忙碌了。夫君却说还早,天上的星宿灿烂……妻子恼了,说那些鸟儿都要出窝了,你赶紧整理弓箭去芦苇荡,一家子都等着你来养活呢!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妻子在丈夫要出门时就许愿,祝愿丈夫能射中野鸭大雁,家中每日都有美酒好菜。我弹琴来你鼓瑟,岁月静好,幸福美满……   “有令!”   一个官员疾步进来,“柴令武畏罪自尽,戳尸!”   在这里戳尸的意思是:我想杀你,但你却自尽了,我不甘心,所以在你死后依旧要再杀你一次。   巴陵双手拍打着地面,仰头尖利的叫了起来,“啊……”   喊声绝望。   陈二娘心中一震。   有人进去,晚些里面传来了些微声音。   王琦冷笑道:“公主莫非还想着能有侥幸?若是聪明,便把那些人说出来……谁参与了此次谋逆?”   巴陵不动。   “公主!”王琦失去了耐心,“某好说话,其他人却不好说话。”   巴陵的头缓缓低下来。   “啊!”   周醒被惊的退后了几步。   巴陵的眼角在流血。   她笑道:“想要谁?长孙无忌谋逆!褚遂良谋逆!哈哈哈哈!”   ……   贾平安没去房家。   房遗爱死定了,从长孙无忌谋划了这个大案开始,房遗爱就是那个引子。现在案子发了,这个引子的使命也就完结了。   柴令武也没跑,而且是两口子都倒霉。   柴令武被灭,这事儿带着浓郁的清洗色彩。   他和房遗爱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当年李泰的班底。   若是李泰成功登基,那么他们就是心腹,也就是老许现在的地位。   可李泰失败了。   所以站队历来都是风险高,但回报也很丰厚的一个事儿。   贾平安觉得自己抱紧阿姐的大腿就够了。   到了柴家外面,无需什么文书。   “陛下令百骑巡查。”   进去后,贾平安就听到了女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谋逆!他们不得好死!”   “都不是好人,装模作样,君不贤,臣不忠,我在这里看着,我在坟墓里看着你们自相残杀,都不得好死!”   巴陵的诅咒让人脊背发寒。   贾平安进了后院。   王琦等人回身。   “你来了?”王琦微笑着。   从此刻起,长孙无忌的权势将会前所未有的膨胀,贾平安算个什么?   贾平安沉声道:“他们是谁?为何逼问公主?”   边上的将领说道:“他们是长孙相公的人,奉命来询问人犯。”   王琦微笑。   贾平安突然问道:“他们可是官吏?”   呃……   那将领先前看过文书,上面没具体介绍王琦等人的身份。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这是柴府,不是你嘚瑟的地方。”   长孙无忌谋划的大事一朝迸发,王也跟着扬眉吐气。   以往的憋屈历历在目,让他此刻恨不能一刀剁了贾平安。   贾平安看到了王悦荣,她站在仆役里瑟瑟发抖。   托贾平安的福气,她后期被巴陵冷落了,渐渐远离了核心的圈子,机密也不得闻。   否则此刻她该在里面。   这个女人……   丢在这里?   这个是不是太无情了?   好歹王悦荣也提供过帮助。   但怎么把她带出去?   贾平安指着王琦说道:“公主金枝玉叶,也是这等人能逼问的?查问身份。”   王琦大怒,“贾平安!”   包东狞笑着上来,“那哪个地方的?上官是谁?说!否则耶耶把你摆成三十六个姿势。”   贾平安走到了仆役那边,这些人将会被赏赐给功臣家中。   王悦荣的眼中全是绝望。   身后,王琦被包东逼的节节后退。   将领在边上作壁上观,这等事儿他知晓自己够不着,强行去干涉只会自取祸端。而且梁建方对贾平安颇为赞赏,他若是帮了王琦,回头老流氓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贾平安,你以为自己能一直顺风顺水吗?”   王琦在往后退,却一直在冷笑。   包东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去。   周醒挡了一下。   “滚!”   包东一脚把周醒踹倒。   贾平安回身,“不想走?那便不用走了。”   他带着皇帝的指示,若是觉得不妥,就能收拾人。   王琦冷笑,“我们走!”   陈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   咦!   我竟然忘记了这个女人?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些渣,于是给了个眼色。   等他们走后,贾平安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将领说道:“先前有仆役嚎哭,说了许多柴驸马和公主的事。”   这是想立功。   贾平安皱眉,“这些人晚些会被分到各处,说这些有何用?”   将领笑道:“可不是吗,有用的都在里面。所以说,许多时候平庸也是一种福气。”   咦!   这货竟然能说出这般有味道的鸡汤来。   “贾平安何在?”   脚步声传来,贾平安回身,就见王琦在前,身边是个官员。   这官员他有些印象,是长孙无忌的心腹。   “为何不询问公主?”   官员以来就喝问。   “为何要询问?”贾平安觉得这等手段纯属无事找事,“都知道后果了,询问什么?”   官员冷笑道:“你对公主这般眷顾,莫非是同谋?”   这话太毒了。   但却够狠。   长孙无忌联手小圈子发动了这个大案,不管谁卷进来都要承受后果。   王琦在笑。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太迫不及待了,“某是百骑统领!”   撒比!   你想说皇帝的心腹是同谋吗?   “可你却对巴陵公主多有回顾!”   随后长孙无忌等人就用这个为借口,拿下了自己的对头。   “宫中来人了。”   邵鹏带着几个内侍来了。   官员知晓长孙无忌早就想把贾平安给镇压了,所以马上就说道:“贾平安对巴陵公主多有庇护。”   传进宫去,皇帝会膈应吧。   沙鹏沉声道:“陛下有话。”   众人肃立。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陛下说了,善待巴陵。”   ……   推荐票好惨。 第372章 萧淑妃抢戏   王琦在暗处憋的太久了,就像是地老鼠,一朝得了翻身的机会,顿时就压抑不住了。   这不,他想一巴掌镇压了老对头贾平安,于是就寻了长孙无忌一派来主持此事的官员,二人在外面一合计,觉得把扫把星给顺手镇压了大妙。   于是二人一唱一和,觉得大事定矣。   可邵鹏来了。   一句‘陛下说都是亲戚,善待巴陵’,就像是一巴掌,把这二人打的脸痛。   这……   “你不是武昭仪身边的内侍吗?”   官员认出了邵鹏。   邵鹏淡淡的道:“莫非要验证一番此话的真假?”   贾平安挑眉,“某看有假!”   邵鹏脸颊抽搐,知道贾平安想坑人。   但王琦算是老司机了,被他坑过多次,所以马上就转进,“如此便遵陛下之令。”   贾平安顺势说道:“我等说遵陛下之令名正言顺,你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也敢如此说。”   骂得好!   邵鹏只觉得畅快之极。   果然,还是小贾怼人厉害啊!   王琦面色涨红,却无法反驳。   皇帝令人传话,在场的官吏遵命是正理,你一个社会闲散人员说什么“如此便遵陛下之令”,这不是笑话吗?   官员知晓这事儿王琦失去了分寸,就干咳道:“此处某要封闭了。”   这是应有之意。   但贾平安却说道:“封闭是你等之事,百骑却要拿人去问话。”   官员问道:“谁?”   贾平安指着仆役那边,“有人以往哄骗过某。”   官员看了一眼那边,觉得没搞头,就暗自腹诽:你贾平安坑人不眨眼,竟然也有被人坑的时候?活该!   贾平安走过去。   那些仆役都骚动了。   是谁哄了贾平安?   王悦荣心跳加速,面色微红。   他是要寻谁?   贾平安目光扫过这些人,指着王悦荣冷笑道:“你,说的便是你,还装傻,出来!呐,就是你!出来!”   王悦荣的腿有些软,想落泪。   我和他并未交情,甚至在终南山时公主还坑了他一次。可他竟然……   果然是以德报怨的武阳伯!   她看着很慌,官员笑道:“可是被这个女人给迷住了?”   他是长孙无忌的人,所以敢肆无忌惮的取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的话比妇人的还多。”   邵鹏一直没走,就是等贾平安怼这么一句。   现在功德圆满了,他笑吟吟的回去复命。   贾平安带着王悦荣出去。   “在百骑待到这个案子结束,随后……”   王悦荣福身,“奴愿意伺候郎君。”   这女人果然在觊觎我!   贾平安摇摇头,正色道:“某救你,只因你的病。”   “奴的病?”   “是啊!你肾虚。”   这毛病是被贾平安吓出来的,好歹也算是还了因果。   “肾虚……”   ……   贾平安很忙。   李治一方面觉得这次清洗很有必要,一方面又担心舅舅会趁势扩张自己的势力。   实际上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长孙无忌要怎么动其他人?   贾平安在揣测着。   他到了房家。   房遗直回来了。   早上他到了刑部没多久,就有官员来通知他房遗爱谋逆的事儿。   晴天霹雳啊!   随后他被看护着回家。   他刚到大门口,贾平安正好带着人出来。   房遗直……   记得后来保住了一条命。   贾平安拱手默然,看着有些沉重。   房遗直却想起了当初贾平安的话。   ——房公在时曾柄国,今日之众宰相皆名列其下。   当年阿耶意气风发,长孙无忌被他呵斥不少次,他还以此为荣。   可此刻却倍感愚蠢。   长孙无忌何等人?   小人!   小人得志定然是要报复的。   贾平安那番话此刻想来便是提醒自己,小心长孙无忌。   可他那是意得志满,觉得能让贾平安低头,就忽略了。   此刻想来……若是那个时候自己能警醒些,把二弟弄在身边教导,这场祸事也能避免。   果然是以德报怨的武阳伯。   房遗直拱手,“多谢武阳伯。”   “好自为之吧。”   贾平安知晓房家就此沉寂了,所以权势滔天看似风光无限,但往往带来的反噬也最为强烈。   那我以后是要权势滔天呢?还是默默无闻?   当然是权势滔天!   成年人难道还用选择?   想通了这个问题,贾平安只觉得浑身经脉都被打通了,舒畅之极。   他策马在前,包东和雷洪跟在后面。   “让一让。”   包东回身,就看到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没问题,可老妇人骑马却有大问题。   这一幕就像在是后世的高速公路上,看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骑着公路竞赛型摩托车一般的诧异。   “退后!”   包东握住刀柄,目光炯炯。   贾平安回头。   看着很苍老的脸,但眼睛却不老,很熟悉。   “咳咳!退开。”   包东听着这话不对劲,那老妇人说道:“快些。”   死鬼,赶紧过来!   包东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要崩了。   老妇人上前,低声道:“王琦越想越激动,准备坑你。”   “二娘!”贾平安有些小感动。   这等时候别去想着什么利害关系,你必须要表现出更看重她这份情义的感动。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这样该可以吧?   渣男贾在试探。   陈二娘楞了一下,心想他竟然不关心自身安危,只想着我来报信的情义。   她感动了。   “王琦说你与巴陵交往过密,随后又在宫中四处联络,这是准备在关键时刻动手的意思。”   这不是瞎扯淡吗?   但他想到了长孙无忌后来弄宇文节等人的借口。   和房遗爱交往过密。   李道宗也背锅了。   执失思力也背锅了。   你要说证据……   我长孙无忌说的话便是证据!   谁来质疑?   此刻的长孙无忌一手遮天,牛笔大发了。   难怪王琦会选择这等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   “安心。”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竟然能来通风报信,可见有发展成为卧底的可能,就说道:“非常时期,你赶紧回去。”   陈二娘点头,“王琦……真的变态了。”   贾平安不禁乐了。   “他喜欢做什么?”   以前陈二娘不肯说这些,此刻却说的格外的顺畅:“他喜欢做针线,绣花,还喜欢……用针刺人。”   不败兄!   教主!   贾平安震惊了!   “奴得赶紧回去了。”   “去吧去吧。”   贾平安回身,突然捧腹大笑。   王琦竟然喜欢刺绣,喜欢用针扎人。   他仿佛看到了一袭红衣的教主坐在亭子里绣花,外面五大三粗的某个男子正在不耐烦。   可怕!   但目前要紧的是把王琦的坑给填了。   和巴陵交往过密,这特娘的纯属造谣。   他也就是护送着巴陵去过一次终南山。   还差点被坑了。   这事儿……   和宫中勾结,准备动手。   这说的是阿姐?   要怎么办?   贾平安本想直接破去。   但……   这般会很无趣。   做人要紧的是快活啊!   王琦此举是一箭双雕。   第一坑他,第二坑阿姐。   最终得利的是小圈子和王皇后。   小算盘打的不错。   可惜遇到了我。   但他不能动,否则陈二娘就暴露了。   得想个办法让无双出来。   他决定绕个圈子。   “让无双出宫?”   苏荷看来才将修炼完毕,小嘴泛着油光,点头道:“你放心,我马上进宫。”   义气无双的娃娃脸进宫了。   贾平安在百骑等待着。   晚些卫无双出来了。   “何事?”   许久未见,长腿妹子越发的出色了。   原先她还有些瘦,渐渐的丰腴了起来。虽然赶不上娃娃脸,但也颇为可观。   “那王琦乃是长孙无忌的党羽,他准备坑某和武昭仪,你进宫去告诉武昭仪此事。”   “就是这?”卫无双皱眉,“你该给武昭仪想个办法。”   呃!   阿姐需要吗?   不需要!   但凡再等几年,王琦这等人听到阿姐的名号就会瑟瑟发抖。   所以把事情说了,剩下的让阿姐自己想办法。   卫无双进宫求见了武媚。   “小事。”   武媚很平静,等卫无双走后,就安排了一下。   “准备闭宫。”   邵鹏不解,“昭仪,不必如此吧?”   武媚看了他一眼,“这只是开端。闭宫之后,陛下定然会来安抚,随后准备礼物,我去皇后那里请罪。”   闭宫是弃疗的意思:陛下,你弄死我吧。   而等李治抚慰后,武媚再去皇后那里请罪,一下就明晰了目标。   ——皇后,你想弄死我何必用这等法子呢?求你放过我吧。   皇后怕是会吐血。   邵鹏觉得脊背发寒。   女人……都是这般厉害的吗?   “最后你再去百骑,让平安上奏疏请辞,回华州种地去。”   邵鹏:“……”   ——长孙无忌和皇后内外勾结,我们姐弟扛不住了,这不我在宫中求饶,阿弟也怯了,只想辞官归家保命。   面对这件事儿,武媚三招御敌。   第一招,向皇帝示弱,以示自己并无野心;第二招是向皇后示弱,暗指此事是皇后的谋划;第三招让贾平安示弱,表示面对国舅的咄咄逼人,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三招下来,王皇后开始得意,最后会崩溃。   长孙无忌开始无所谓,最后会抓狂。   外面随即会流传着长孙无忌和皇后内外勾结的消息,甚至还会传来皇帝怕是命不久矣的谣言。   大案刚起,长孙无忌正在踌躇满志的准备把那些对头拉下马来。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长孙无忌唯有进宫请罪的一条路,否则就造反吧。   昭仪果然是……狠辣啊!   这手段让邵鹏觉得脊背发寒的同时,也深深的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晚些果然有人弹劾。   “说是武阳伯和巴陵公主交往过密,二人在终南山谋划,随后武阳伯和宫中勾结,准备做大事。”   邵鹏觉得好戏开始了。   武媚淡淡的道:“准备闭宫。”   刚准备行动,有宫女来禀告,“昭仪,萧淑妃和皇后打起来了。”   武媚纳闷,“今日不是该休战吗?”   宫中天天吵闹打架也不成,所以渐渐的就有了默契,一三五吵架,二四六休息。   今日该休息的吧。   武媚不解。   宫人说道:“萧淑妃骂皇后小人,说皇后污蔑他和武阳伯勾结,打的好凶,说是皇后的头发被抓了不少下来。”   邵鹏呆滞了。   武媚也呆滞了。   我准备好的手段还没用啊!   萧淑妃你怎么就自作多情了?   张天下叹道:“皇后的发际线已经很高了,这一下……哎!”   皇后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秃。   ……   萧淑妃代入了。   她觉得这弹劾针对的就是自己。   她先去和皇后大战一场,自己脸上带彩,却洋洋得意。   “淑妃,咱们好像吃亏了。”   “胡说!”   萧淑妃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麾下,笑道:“皇后的头发少的可怜,额头越来越秃了,刚才我趁机薅了一把头发下来……哈哈哈哈!”   她随即去求见皇帝。   “陛下,萧淑妃说那些人诬蔑她和武阳伯内外勾结。”   “这事和她无关。”这事儿分明就是弹劾的贾平安和武媚,萧淑妃为何要对号入座?   “陛下,那贾平安进宫为臣妾驱除邪祟,那些人就说是内外勾结,臣妾不想活了……”   李治捂额,很头痛。   接着有人去询问巴陵。   “武阳伯?”   本来心丧若死的巴陵想起了终南山之行,她本想坑贾平安一把,“此人狡黠……”   对啊!   那个扫把星岂止是狡黠,简直就是一头狐狸。   问话的官员觉得事儿成了。   巴陵想起了贾平安把王悦荣拉出去的事儿。   那个少年虽然手段狠辣,但……却没有落井下石。   贾平安和他们夫妇交手数次,还被她坑过,按理此刻就该报复。   可他并没有。   关键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官员,认得是长孙无忌的心腹。   此刻她已经彻底的明白了。   这个案子就是皇帝和长孙无忌共同掀起来的。   长孙无忌要动贾平安,我为何让他如意?   “这是污蔑!”   “你莫要自误!”官员声色俱厉的道:“负隅顽抗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巴陵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长孙无忌那条老狗让你来,就是为了陷害忠良?”   “放肆!”   官员怒了,刚想呵斥,就听后面有人干咳。   “咳什么?”   身后的干咳声越发的剧烈了。   他回身看去。   王忠良和褚遂良就站在不远处。   “这是在诱导巴陵公主污蔑武阳伯?”   王忠良觉得自己真的开眼界了。   褚遂良没想到竟然让王忠良看到了这等丑态,他板着脸道:“无耻!”   这是……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先想到了正义凛然这个词,然后觉着不对。   这分明就是道貌岸然。   回过头,长孙无忌就派了郑远东去处置此事。   “你干的好事!”   郑远东指着王琦,回身踱步,“行事不密,让相公被朝中人看了笑话,要紧的是被王忠良看到了,陛下会如何想?”   这次本就是要用污蔑来清洗对手,你王琦失败了不打紧,后续的污蔑还怎么搞?   “打!”   王琦被绑在长凳上,随即一顿板子。   他想喊冤。   这事儿他只是建言,执行的是长孙无忌那边的人,失败了和他有屁的关系!   可上位者是不可能失败的,若是失败,必然是有各种原因,那锅随便往下属的头上一甩,自己依旧清白如水。   王琦被痛打了一顿,可郑远东却不肯罢休,“房家是要紧的地方,你带着人去盯着,等待相公的吩咐。”   房家此刻已经是愁云惨淡。   王琦到时,房遗爱已经去了大牢里,家中就剩下了房遗直和妇孺们。   “惨!”   周醒看了一圈,回来说道:“还是跟着相公妥当安心。”   王琦却在想着何时能摆脱这阴暗的身份,去朝中寻个清贵的官职。   以前不能,现在相公一手遮天后,这不该是问题吧。   他一瘸一拐的出了房家。   “驾!”   三骑从右边来了。   “贾平安!”   王琦的眼中全是阴冷。   “王琦?”   贾平安勒马。   王琦微笑道:“长安城中只有一条大道,走错了地方……小心没有回头路。”   “贱人!”   贾平安用马鞭指着他,“不过是某些人圈养的狗罢了,回头打断狗爪子,敲掉你满嘴狗牙,看你还如何叫嚣。”   他目光一转,竟然就无视了王琦,“陛下有令,不得虐待房家妇孺。”   里面的官员应了。   王琦知晓这是来自于皇帝的暗示。   ——别太过分了。   贾平安指着王琦,“这等野狗为何能进去?全数赶出来。”   那官员干笑道:“王郎君……莫要让某为难。”   你官身都没有,哪有资格进房家?   某要做官!   王琦微微垂首,眼中全是野心。   贾平安旋即就去了百骑。   “房遗爱等人被关在了何处?”   “刑部。”   程达很敏锐的察觉了这个案子的不同寻常,“武阳伯,此事不简单,某以为还是要离远些。”   “咱们是百骑!”   贾平安进了值房,明静在看消息。   “房遗爱等人被关在了刑部大牢里,大牢已经被长孙相公的人接手了。”   好了。   剩下的都是待宰羔羊。   ……   刑部大牢里,房遗爱惶然不安的喊道:“某要求见长孙相公!”   呼喊声回荡着。   过道的尽头,两个官员站在阴影中。   “房遗爱怕了。”   “他活不了,不过相公需要他来撕咬那些人。”   “如此……再憋他一憋,威胁一番。”   “如此也好。”   ……   晚安。 第373章 奢华到没朋友   “某要见长孙相公,某知罪,某愿意检举!”   房遗爱不蠢。   在想了一夜后,他知晓自己罪不可赦,唯一能死中求活的机会就是咬人。   当年齐王李佑谋反,纥干承基被牵连,基本上死路一条。但此君却反口一嘴,举报太子李承乾谋反。正好先帝想收拾太子,于是此君便升官发财,一路顺畅。   这事儿才过了十年,房遗爱记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他想效仿前辈。   “某愿意检举!”   他喊的嗓子都哑了。   一个官员悄然而至。   “你愿意检举?”   房遗爱狂喜,“是,某愿意检举。”   官员笑道:“房玄龄的儿子,此刻却像是狗一般的趴在这里,可见人生无常啊!”   房遗爱谄笑着。   官员压低了声音,“江夏王据闻与你交往过密?”   呃!   房遗爱懵,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是,某与江夏王交往过密。”   上道!   官员再说道:“执失思力与你交往过密?”   “是,执失思力和某交往过密。”   官员蹲了下来,微笑道:“很好,还有几位……吴王参与了你等的谋逆之事。”   “吴王……”房遗爱的脸颊在颤抖着。   吴王李恪和这事儿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啊!   “是,吴王与某合谋。”   他彻底的明白了。   这件事分明就是长孙无忌和皇帝的合谋,目的是铲除当年的那些对头。   李道宗是宗室大将,执失思力是驸马,也是名将;吴王李恪更是在宗室中威望颇高。   而且当年先帝曾经想立李恪为太子,长孙无忌力争,最终立了李治。   这样的对头,按照长孙无忌的尿性,不弄死还留着过年?   某好蠢!   ……   随着案子的深入,不断有新东西被‘挖掘’出来。   “房遗爱检举吴王同谋,检举与江夏王、执失思力交往过密……”   房遗爱已然化身为疯狗,长孙无忌指哪他就咬哪。   贾平安当笑话听。   此刻他彻底明白了这个案子的根由。   皇帝和长孙无忌合谋,准备清洗自己的对头。   皇帝只想弄掉李恪和李泰当年的一党心腹,而长孙无忌却想把自己的对头都一网打尽。   贾平安觉得没自己的事了。   “某去禁苑转转。”   作为一个奉公职守的人,他恪守着自己的本分,隔三差五去帮助娃娃脸修炼。   “武阳伯!”   包东急匆匆的来了,“房遗爱说与你有过密谋。”   谋你妹!   贾平安知晓这不是长孙无忌的本意,多半是下面的人顺手所为。   明静面色煞白,程达欲言又止。   贾平安大步出去。   他一路走到了皇城的大街前。   “房遗爱砸了长安食堂的大门,某砸了房家的大门,就这样竟然还敢说某与房遗爱合谋,甘妮娘!谁说的?谁诱导的?出来,让耶耶看看你那张脸有多宽!”   众人止步。   贾平安这是第一次破口大骂,分外的吸引人。   “这是怎么了?”   “房遗爱检举,说武阳伯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众人愕然。   “这特娘的不是扯淡吗?武阳伯和房家都闹翻了,而且武阳伯可是百骑统领,真要谋反会这般安静?”   褚遂良刚好路过。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想动手只管来,还寻摸什么借口……对,某与房遗爱等人合谋造反,某与柴令武等人密谋刺杀陛下……还有什么,只管往贾某的身上泼脏水。”   褚遂良默然。   李治也得了消息。   “陛下,武阳伯在外面喊,杀了一个贾平安,还有千千万万个贾平安站起来,大唐无数忠心耿耿之士杀不绝,只要一人尚存,就能灭了那些乱臣贼子!”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太慷慨激昂了些。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李治却沉默了。   随即邵鹏求见。   “陛下,昭仪说这等栽赃太过了。”   这事儿当然过了。   长孙无忌勃然大怒。   “贾平安执掌百骑,说他谋逆,这是说陛下眼瞎了吗?”   褚遂良苦笑道:“那些人得意洋洋,觉着此次能把所有对头都一网打尽,可百骑是陛下的人,贾平安也是陛下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弹劾贾平安,这不是给咱们找麻烦吗?”   长孙无忌呵斥了弹劾的几名官员。   随后他进宫请罪。   “老臣有罪。”   李治眼中多了黯然,“舅舅何必如此?”   长孙无忌叹道:“老臣监办此案,那些官员见了那些罪状,不禁义愤填膺,于是做的过火了些,老臣……”   李治微笑道:“舅舅辛苦了,这等事难免。不过百骑此次算是受了委屈,晚些舅舅莫要嫌他们烦就是了。”   百骑这几日在监察此事,小圈子的人早就不耐烦了。   这话是要长孙无忌保证百骑监察此事的权利。   “是。”   长孙无忌有些内疚。   等他走后,李治沉声道:“如何?”   沈丘悄然出来,“最开始弹劾武阳伯的便是咱们在那边的人,他带个头弹劾,随后便偃旗息鼓了,弹劾最厉害的却不是他。”   “好。”   李治淡淡的道:“让他后续莫要出头。”   多保留一个卧底总是好的。   ……   贾平安不知自己被弹劾来自于李治的授意,不过百骑得了监察的职责,整日就跟着查案。   而百骑也仅仅是盯着而已。   长孙无忌早有算盘,这个案子会一直延续下去。   但有不少人都被吓坏了。   李元婴就是其中的一个。   “先生救我!”   贾平安好不容易早退一次,可李元婴却带着一脸晦气的来了。   “你这是……”   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不可能再对他下手。   “有人说江夏王和本王有关系。”   李元婴看着就像是孩子般的无助。   这不是扯淡吗?   这是想玩什么?   “谁说的?”   贾平安正准备弄煲仔饭,说着把香肠和腊肉放进去。   “已经报上去了。”   李元婴看来有自己的渠道获知消息,弄不好就是宗室中人给的。   “你在贾家蹲着。”   贾平安很平静。   煲仔饭很好吃,李元婴哪怕心事重重,依旧吃的满嘴流油。   “郎君。”杜贺进来,“外面来了人,说是要带走滕王。”   “让他们来。”   随即一个官员带着几个军士进来了。   李元婴此刻却没了恐惧,他慢条斯理的吃着,“等本王吃完就去。”   “去何处?”   贾平安冷笑道:“这是陛下的账房,你等拿了去,这是想盘算陛下还有多少家底?还是说你等想盘算陛下的钱可够支应军饷,若是不能,你等好鼓动将士们造反!”   呯!   李元婴手中的勺子落下。   他张开嘴,不敢相信贾平安竟然为了自己而选择和那些人翻脸。   那官员同样呆滞了。   “滚!”   贾平安指着大门。   那官员面色铁青,“拿下!”   贾平安拍拍手。   王老二和徐小鱼来了。   二人手中有横刀。   贾平安笑道:“想吃鱼板面,还是刀削面?”   官员指着他,“你等着。”   撒比!   这些人狼狈而逃。   贾平安回头,见李元婴泪流满面,就骂道:“男儿流血不流泪,这几日你便在贾家住着。老二,给他弄些好酒压压惊。”   他去了前院。   杜贺就像是个狗头军师般的凑过来,“郎君,长孙无忌他们怕是会勃然大怒。”   “是会勃然大怒,不过却不是针对某。”   “为何?”杜贺不知道小圈子的演化。   “长孙无忌要头疼了。”   长孙无忌只是圈定了自己的那些对头,可小圈子却掺和了进来。他们肆无忌惮的掺杂私货,这不,连皇帝的账房都敢动。   小圈子……失控了。   贾平安觉得很可喜。   “准备煮茶。”   贾平安看着外面,“晚些会有客人登门。”   不过是一个时辰后,果真来了客人。   来的竟然是褚遂良。   “滕王受委屈了。”   褚遂良词严义正的说道:“有人假借相公之名,行的却是徇私之事,相公已经处置了那伙人,滕王可安心回去。”   李元婴没想到事情竟然转折了。   关键是褚遂良亲自来道歉。   本王……   煲仔饭真好吃,火锅也好吃……   贾家人说话还好听。   他舔舔嘴唇,“本王不敢。”   褚遂良满头黑线。   贾平安说道:“褚相亲至,自然无事。”   李元婴摇头,“某不敢,少说再等十日。”   那也行吧。   褚遂良告辞。   杜贺有些纳闷,“殿下和他们并无仇隙啊!为何要对殿下下手?”   贾平安笑道:“滕王查出了宫中的贪腐案,多少人因此倒霉?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如今便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竟是如此?”李元婴一脸懵。   李元婴当惯了小透明,这一下真是被吓坏了。   但贾平安发现不对。   这厮一住进了贾家,每日三餐是必须的,晚上还摸去了厨房,请曹二出手弄宵夜。   这怎么就像是来度假的呢?   “武阳伯!”   就在贾平安准备一脚把混吃混喝的人渣藤赶出去时,邵鹏来了。   “陛下病了。”   李治倒下了。   邵鹏一脸沉痛,“昭仪问新学可有什么医术……”   有毛线!   贾平安说道:“医官们如何说?”   “医官们束手无策。”   贾平安木然。   “昭仪说,此事要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老邵,此事昭仪为何掺和?”   邵鹏说道:“最近几个月,陛下和昭仪很是亲密。”   这是开始联手了。   而此次长孙无忌掀起的大案更是让李治很不安,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而武媚手段凌厉,正好夫妻双剑合璧,一统江湖。   “陛下什么症状?”   “嘴角长泡,焦躁不安。”   “这是上火了。”贾平安笃定的道:“这等病症多见于多思多虑,忧心忡忡,饮食以清淡为主。”   邵鹏得了这话,回宫禀告给了武媚。   “什么上火,多思多虑。忧心忡忡就够了。”武媚看着很不满意。   邵鹏小心翼翼的道:“昭仪,武阳伯隔空诊断,已经很了不得了。”   “那就是个奸猾的!”武媚起身道:“把这话转给那些医官。”   晚些,医官门一番争论不休。   李治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养了一群豕。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没领会精神。   这个蠢人!   李治干咳一声,医官们齐齐看过来。   他说道:“朕觉着胸腹处都是火。”   这便是说:贾师傅说得对!   你们都是庸医!   医官们如丧考妣。   但李治不管这个。   随后皇帝忧心忡忡,以至于上火的消息就散播出去了。   长孙无忌召集了那伙人议事,丢下了一句话:“差不多了。”   皇帝这个暗示给的很及时,官场慢慢的恢复了秩序。   李元婴在贾家厮混了两日就被赶了出去。   他前脚才走,许敬宗就来了。   “陛下用心良苦呐!”老许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得了吧许公。”贾平安知晓老许的性子,“此事便是陛下与长孙无忌合谋,不过长孙无忌显然掺杂了私心,所以失控了。”   “老夫也知道,但不能说。”许敬宗干咳一声,“李元婴拎着一串什么回去了?看着洋洋得意的。”   “香肠腊肉。”   “可香?”   “喷香!”   “给老夫来几串。”   许敬宗带着收获准备回去,临走前才想起事儿,“对了,先前老夫去面见了陛下,陛下的身子好了些,说你忠心耿耿,武昭仪在边上也说什么……平安一心向着陛下,陛下说此次查没了不少田地宅子……”   许敬宗卖了个关子,可贾平安却很是淡定,他有些悻悻的道:“陛下赏赐你城外的肥田九百亩,小贾,长安城外的田地啊!多少权贵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好东西!老夫……”   老许羡慕嫉妒恨啊!   贾平安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赏赐。   长安城中的好地方都被抢光了,剩下的就是城外。   而良田自古便是华夏人最看重的东西,千金在家,不如良田在手。   长安城外的良田,这是什么性质?   就相当于后世的首都三环外你拥有九百亩良田。   牛笔大发了!   “对了,还赏赐了你官奴二十户。”许敬宗羡慕的道:“这可是此次抄没的仆役,都是上等货。”   把奴仆比作是货物,这也是大唐特色。   杜贺已经流口水了。   等许敬宗一走,他欢喜的道;“郎君如今身为武阳伯,还是百骑的统领,本该有些崛起的模样了。可贾家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田地和仆役。这年头,没田地出去说话都不好意思,家中仆役少了丢人!”   这年头出门秀宝马,秀家中的田地和仆役。   你要说家中在长安城外面点有上千亩良田,那真是奢华的没朋友。   “二十户,回头带去种地,郎君,咱们家以后不但不用卖粮食,还有结余。”   是啊!   贾平安倒是忘记了此刻的习惯。   但凡有些出息的人家都会屯粮。   “先去看看田地。”   贾平安带着杜贺等人出了长安城。   太近了!   出了安化门,顺着清明渠策马,不到三里地就看到了一片良田。   杜贺下马,伸手抓了一把土在手中捏散,仔细看着,还嗅了嗅。   “王老二来看看。”   王老二是府兵出身,平时种地,闲时操练。   他蹲在地上眯眼看着。   杜贺笑道:“你狗曰的还懂看地气?”   他给贾平安解释道:“但凡世家大族,田地多,都会在春季请人来看地气,那些人能看出一块地的肥瘦,若是瘦了,这块地便放着歇息,等明后年再种地。”   老祖宗真心牛逼,还弄出了这等休耕的手段。   至于望地气是什么原理,贾平安不懂。   “好地!”   王老二回身道:“郎君,有了这块地,贾家才算是站住了脚跟。”   至于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有些夸张了。   可杜贺一脸欣慰,王老二和徐小鱼满是欢喜之色。   贾平安恍然大悟。   华夏人没有抢掠的习惯,他们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去养活自己。所以华夏人最看重的便是土地。   有了土地,他们就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越过越好。   土地才是华夏人的根!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庄户住的地方。   “都被弄走了。”   有好事的跟着来看热闹,给贾平安说道:“前几日来了官人,把那些庄户都带走了,说是赏赐给了谁。”   贾平安看了看屋子,吩咐道:“按照贾家的规矩来。”   “郎君放心!”   杜贺早就熟悉了这些手段。   回过头他就去领了官奴。   二十户官奴老小都有,老的担心会被抛弃,被领着去道德坊见贾平安时,其中一个老人出来说道:“郎君,贱奴有的是力气,能为郎君种地杀人呢!”   “从此刻起,你等便是贾家的人了。”贾平安知道此刻首先要做的便是安定人心,“贾家对待仆役就一个要求,勤勤恳恳。不偷奸耍滑,不动歪心思的,只管安心。”   “多谢郎君!”   道德坊的不少人家都看到了这一幕。   “武阳伯果然宽厚,有的人家嫌弃年岁大的,让他们自生自灭呢!”   “外面不是说武阳伯是什么以德报怨?这等德行的主家,这些官奴算是有福气了。”   那些官奴听到街坊的议论,心中渐渐有底,眼中都多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贾平安吩咐道:“把饭菜弄出来,让他们好生吃一顿再去贾家庄。”   火星湾那里太偏了些,但靠近骊山,以后可以作为贾家的别院,没事了带着老婆孩子去度假,顺带看看能否泡个温泉。   而城外的这片土地将会成为贾家持久的粮食基地。   这便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等那些饭菜被弄出来时,官奴们看傻了……   ……   求票! 第374章 皇帝炸了   一盆炒腊肉,一大盆菜干炒香肠,最后是蛋汤。   这菜……   边上的街坊看傻眼了。   “这是给他们吃的?”   官奴们更是不敢上前。   一个孩子牵着母亲的衣角,嘴角都在流口水,可却不敢开口。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知晓自己处于什么阶层,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贾平安招手,“来!”   孩子楞了一下。   杜贺笑道:“郎君叫你。”   孩子仰头看了母亲一眼。   妇人有些不安。   但这是新主人,她不敢违令,只得低声道:“乖。”   一个乖字,就蕴含了所有的意思。   ——要小心!   孩子缓缓走来,眼神怯生生的。   贾平安等他近前就问道:“可想吃肉?”   孩子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   贾平安招手,“曹二,弄根骨头来。”   曹老二赶紧回去,晚些弄了一条羊腿来。   “拿着!”   贾平安把羊腿塞给孩子,揉揉他的头顶道:“好生听话,好日子在以后。”   孩子拿着羊腿不知所措,想还回去不敢,鼻端全是羊肉那带着膻味的香气。   他不争气的咽口水,回身看着母亲。   妇人惶然,“郎君,不敢呢!”   他们是奴隶,早就习惯了被当做是畜生看待,何曾吃过什么羊腿。   贾平安不喜欢这样。   好不好的同族,非得要把其中的一群人当做是畜生。   “贾家不同于别的地方,吃吧。”   贾平安有些唏嘘。   杜贺上前说道:“郎君仁慈,你等吃了好的,晚些还有新衣裳,到了庄上记得卖力干活……”   那妇人吸吸鼻子,把羊腿递到了孩子的嘴边。   孩子咬了一口,一下就被美味征服了,眼睛瞪的老大,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他吞咽了下去,“好香,阿娘,你吃!你吃!”   妇人摇头,“你吃,娘回头吃那个。”   那边曹二已经在给他们打饭了。   孩子却踮脚努力把羊腿送到她的嘴边,“阿娘,你吃!”   妇人只是摇头。   “这苟日的世道!”贾平安骂骂咧咧的。   我要改变这个世道!   这一刻贾平安发誓一定要改变那些规矩。   官奴们蹲在那里吃着,晚些又量了身段,杜贺说道:“郎君吩咐,每人一身衣裳,到了庄子好生干活,每年衣裳少不了,就算是肉……郎君说了,庄上要养豕,隔一阵子要让大伙儿吃上肉!”   “老天!”一个官奴咂舌道:“这怕不是说错了。”   杜贺看了他一眼,“郎君有名的慈善人,什么说错了?只管往后看。”   贾平安负手站在那里。   那个妇人牵着孩子上前,福身,“多谢郎君。”   “多谢郎君!”   这一刻,所有官奴都在狂喜。   只需半年,就算是贾平安让他们造反都没问题。   人心从来都是趋利的,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把我当做是牛马,我自然把你当做是畜生。   老贾家至此就有了根基。   仆役们在笑,官奴们在笑,贾家上下喜气洋洋。   包东来了。   他面色凝重的道:“武阳伯,雷洪在外被伏击,肚子被捅了一刀。”   贾平安问道:“郎中怎么说?”   “本是捅腰子的,雷洪转身快,就捅到了肚子,差点开膛破肚。”   “去看看。”   一听到捅腰子贾平安就觉得脊背紧缩了一下。   到了百骑,雷洪躺在值房里,郎中急匆匆的模样,“死不了,就是破了皮,蛋还在,有酒精消毒便死不了。”   蛋还在?   贾平安不解。   见他进来,郎中拱手,钦佩的道:“武阳伯弄出了酒精,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   “雷洪的伤势如何?”   贾平安担心的是蛋。   真要完蛋了,这就是活生生的内侍。   郎中笑道:“这一刀本是捅腰子,伤者恰好转身,刀子就从腰侧往下拉,没见内脏,就是从家伙事外面拉了一刀,差点就拉破了。”   保住了家伙事就好。   贾平安过去问道:“谁干的?”   雷洪看着还行,就是行动不大方便,“他们在盯着江夏王,某带着兄弟跟着他们,就在先前,那些人回头嘲笑我等是看门狗……”   贾平安笑了笑。   所谓那些人,就是小圈子的人。现在对手被清扫的差不多了,他们欢欣鼓舞,跋扈非常。   “某没搭理,只是盯着。江夏王府中有人出来采买,被他们围殴,某看不过去就呵斥……”   “明白了。”贾平安起身,“安心养伤。”   ……   “咱们的人动刀子了。”   周醒笑道:“百骑的人阻拦他们动手,有人一刀子,把那雷洪差点弄死。”   王琦看着越发的沉郁了,“没出人命吧?”   周醒摇头,“说是差点割了外肾。”   王琦的眼中多了异彩。   陈二娘觉得有些奇怪。   这人死气沉沉的、阴气沉沉的,怎么兴奋起来了。   为何?   她猛地想到了外肾。   “如今朝中长孙相公说句话,谁敢反对?”周醒得意的道:“这才是男儿啊!”   ……   “陛下,百骑和那些人发生冲突,一人受伤。”   王忠良觉得那些人越发的猖狂了。   这个案子一开始,就像是一场狂欢,那些人得意洋洋的进场,随即簇拥着长孙无忌高歌。   这让人仿佛看到了关陇门阀最光辉的时刻。   ——帝王兴替,一言而决!   李治问道:“贾平安呢?”   王忠良觉得不对,按理皇帝该问情况如何。   “武阳伯还在百骑。”   李治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王忠良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   百骑。   明静在,程达在,包东在……   “那些都是小圈子的人,本来看守之人不是他们,可不知谁弄的,说是别人不放心,担心会和人犯勾结,于是就换了他们的人。”   包东去打探回来了,“那些人跋扈非常,堵着江夏王家的大门,送米粮的不给去,逼着那些仆役出来采买,随后又打回去,以此取乐。”   皇室李家本来也是小圈子中的一员,只是在前隋时被推举为头领造反罢了。在关陇门阀的眼中,李家就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装什么装。   于是得了这个机会,这些人就肆无忌惮的羞辱着李道宗。   “程达。”贾平安看着程达。   程达一个激灵,毫不犹豫的道:“武阳伯吩咐!”   “先礼后兵,你去一趟,让他们交出凶手。”   这不是好差事。   “好。”   程达却义无反顾的去了。   “他变了。”明静觉得程达最近的变化很大。   以往的程达遇事就躲,见好处就上,今日却格外的有担当。   “某的感召。”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把功劳领了。   明静觉得这人的脸皮真厚,“我觉着是他明悟了。”   “你可明悟了?”贾平安起身,“晚些你留在百骑,消息一回来,你马上进宫禀告。”   “什么意思?”   明静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息。   “没什么意思。”   贾平安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关陇门阀在此次案子后就膨胀了,却忘记了还有皇帝。   李治上火了,贾平安一听就知晓是压力和愤怒导致的。   长孙无忌在众人的吹捧下也有些昏了头,褚遂良等人更是额手相庆,觉得人生巅峰就在此刻。   在这个时候给他们一下,这便是对李治的最大支持。   但需要机会和借口。   程达去了现场。   “交出动手的那人。”   那些人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滚!”   有人拔刀逼过来。   “你等莫要自误!”   程达是有担当了,可本能却驱使着自己开始撤退。   “哈哈哈!”   “那贾平安不敢出头,派了个怯弱的来。”   这群人捧腹大笑,有人扔了一块石头过去。   呯!   最后的一个百骑捂着后脑勺缓缓回身。   随即扑倒。   程达叫人背起他,一路回去。   有路人纳闷的道:“怎地看着是砸到了手臂,为何捂着的是后脑勺?”   程达回到百骑就请罪,一脸羞愧的道:“某无能,丢了百骑的威风。”   “百骑的威风丢不了!”   贾平安按着刀柄看了明静一眼,然后出去。   “都出来。”   在家的百骑涌了出来。   贾平安说道:“有人把百骑当做是看门狗,今日某将带着你等去让他们知晓何为百骑。”   他当先走了出去。   百骑们余贯而出。   “要出大事了!”   明静喊道:“武阳伯。”   她想劝阻,但当贾平安回身时,鬼使神差般的说道:“我也去。”   “记住某的话。”   贾平安带着人浩荡而出。   皇城中的行人都傻眼了。   “这案子都差不多了,百骑竟然出了这么多人,这是想做什么?”   ……   包东一溜烟跑去了左武卫。   “某有急事求见大将军。”   梁建方晚些见了他。   “大将军,机密事。”   梁建方看看左右,“说。”   这说明在场的都是心腹。   包东说道:“先前百骑的人被那些人打伤,接着去要凶手再被打伤,武阳伯说这阵子闷热,他准备把天给捅个窟窿,见见太阳。”   这阵子最郁闷的就是军方。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李道宗和执失思力被控制,而罪名是莫名其妙的和房遗爱交往过密。   这个罪名不是扯淡吗?   可愤怒却无济于事,没有帝王的指令,他们无法反抗,甚至是无法提出意见。   就在这个时候,贾平安率先出手了。   “好小子!”   梁建方一拍桌子,须发贲张,“他有这个胆色,老夫就敢为他兜底。来人!”   “大将军!”   边上人也听的面色涨红,恨不能马上提刀去剁了那些杂碎。   梁建方吩咐道:“去把卢国公他们请来,再有,备酒菜,耶耶今日就要在左武卫饮酒,哈哈哈哈!”   ……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到了江夏王王府外面。   三十余人聚集在大门外,周围还有人游弋,防备有人越墙而出。   长街上的行人突然往边上靠,那些人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是百骑!”   “贾平安来了。”   “来了就来了,怕个屁!拦着!”   三十余人缓缓逼了过去。   双方不断接近。   相距三步时,双方停步。   贾平安按着刀柄问道:“谁做主?”   一个男子走出来,“某卢胜!”   他冷笑着,“这来势汹汹的,莫非要杀人?”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其一,砍伤雷洪那人交出来;其二,砸伤百骑的那人交出来。最后……你跪下叫阿耶!”   卢胜的面色一青,仰天打个哈哈,“呸!”   贾平安眯眼。   长街上寒风吹过。   几片落叶在地面飞起又落下。   当一片落叶飘过了贾平安的身侧时,他微笑道:“你在蔑视陛下。”   皇帝令百骑监察此案,任务并未解除。   卢胜微笑道:“你做梦!”   两侧的行人屏住呼吸,不知贾平安如何应对。   呛啷!   横刀出鞘!   卢胜愕然,然后勃然大怒。   “你……”   敢字还在咽喉,横刀掠过了他的脖颈。   人头就在贾平安的身前落地。   鲜血喷涌,卢胜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这才倒下。   呯!   周围寂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到。   没有人相信贾平安会动手。   他们觉得贾平安浩浩荡荡的带着百余人来就是找场子的。   什么场子?   就是对峙。   在关陇门阀如日中天的此刻,贾平安能做的不多。   哪怕贾平安拔刀,大家也以为他是想吓唬卢胜。   刀光闪过。   一切悬疑总结。   他竟然杀了卢胜!   有人尖叫他,“他杀了卢胜!”   轰!   对面一下就炸了!   有人喊道:“杀了他!”   这是膨胀到了极点的蠢货。   有人觉得事情闹大发了,萌生退意。   贾平安横刀指着对面,“圈住!”   百余百骑迅速从左右包抄了过去。   有人逃跑。   “止步!”   弓箭举起。   “三息!”   弓弦的响声不大,奔跑的那人随着弦声猛地扑倒,大腿上一根箭矢还在颤动。   “啊!”   其他人都乖乖的聚作一团。   “事情闹大了。”   “快去禀告长孙相公。”   “有人去了。”   贾平安缓缓走过来,那些百骑看他的目光恍如看着神灵。   为了自己的麾下不惜对关陇门阀的人动手,这等担当,哪怕是莽撞,依旧让这些兄弟为之心折。   “谁砍伤了百骑的人?”   贾平安问道。   没人说话。   “十息。”   贾平安按住刀柄。   此刻再无人敢轻视他的警告。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中间的一个男子。   “拿下!”   几个百骑冲进去,拳打脚踢的把男子打倒在地,随后拖了出来。   “这是个良好的开端,那么……谁砸伤了百骑的人,自己出来,还是某请你出来。”   一个男子弃刀,缓缓走了出来。   自己出来还好,至少不会被毒打。   “哪里杀人?”   金吾卫的人来了。   贾平安回身。   “是武阳伯和百骑!”   ……   一骑飞快的冲到了皇城外,接着进了百骑。   “明中官,武阳伯在江夏王王府外索要凶手未果,斩杀一人。”   明静……   贾平安,你坑了老娘!   她急匆匆的进宫。   “陛下,明静求见。”   李治嘴角的水泡依旧还在,破了一个,微微动一下就痛的厉害。   晚些明静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武阳伯带着人去江夏王王府外索要打伤百骑的凶手,对方不肯,羞辱武阳伯,随后武阳伯不堪受辱,挥刀斩杀了此人。”   她觉得贾平安疯了。   长孙无忌如日中天,你竟然敢砍杀关陇的人!   李治紧抿的嘴角一下松弛了下去。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百骑是谁的百骑?”   明静束手而立,“百骑乃是陛下的百骑!”   李治冷笑道:“朕令百骑监察此案,却被人砍杀,被人羞辱!”   明静觉得不对。   皇帝的情绪不对劲。   李治起身,“这是谁的天下?这是谁的大唐!?”   明静悚然而惊。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王忠良浑身颤栗,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激动。   李治起身,单手按着座椅的靠背,说道:“令梁建方、程知节、苏定方、薛仁贵等人觐见。”   这些全是将领。   前两个是出手就能镇压一方的老帅,而后两个……苏定方不消说,当年数百骑敢于突袭突厥王帐的狠角色;薛仁贵乃是一袭白衣,单枪匹马冲阵的悍将。   皇帝召见这些人,释放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   李治冷冷的道:“长安不安,朕今日便看看,谁敢在长安跋扈!”   王忠良走出大殿,喊道:“来人!”   左右人为之一惊,接着纷纷跑来。   这是罕见的一幕。   脚步声密集,旋即数十内侍聚集在台阶下。   “护卫陛下!”   王忠良吩咐完毕后,一路狂奔。   这等命令唯有他去才能让梁建方等人相信。   数十内侍站在了下面,无人知道为何,但所有人都隐隐知道,皇帝怒了!   后宫。   “皇后,陛下令人去召见几位大将军。”   王皇后心中一凛,“去看看。”   晚些有人回来。   “皇后,殿外有数十内侍,都拿着兵器,说是保护陛下。”   王皇后闻讯默然。   萧淑妃得了消息后骂道:“宫中有人和那些人勾结!想谋害陛下!”   武媚召集了自己的人手,沉声道:“都带着趁手的东西,一旦有人侵犯宫禁,就去保护陛下。”   ……   “大将军,宫中来人了。”   王忠良喘息着跑进值房,肃然道:“陛下有令,召程知节、梁建方、苏定方、薛仁贵等人入见!”   梁建方骂道:“贱狗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走,进宫护卫陛下!”   他走下台阶喊道:“没死的都出来!”   左武卫的将士们余贯而出。   梁建方的大嗓门响彻在大堂前。   “看好皇城,但凡有人闯入、但凡有未曾持有鱼符的军队试图闯入皇城,杀了!”   程知节吩咐身边人,“去左屯卫传老夫的话,看好皇城,乱臣贼子但凡出现,杀了!”   一道道命令下去,皇城沸腾了。 第375章 朕摊牌了   长孙无忌最近很忙。   朝中的政事,以及那个案子牵扯着他的精力。   褚遂良作为麾下的头号大将,自然陪伴在他的身边。   二人再度看了看案子的名册,长孙无忌说道:“差不多了吧。”   褚遂良点头,“这些人一个个的点出来,首要是吴王,随后便是他的同母兄弟蜀王……”   长孙无忌揉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却非常旺盛,这种奇怪的感觉同时出现,让他很是愉悦。   “吴王必须弄死,蜀王与他同母,不能留下祸害。”   褚遂良举手伸个懒腰,笑道:“这阵子忙碌不堪,老夫却觉着前半生都白活了。这样的才是日子啊!”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男儿在世,就当持权柄,决人生死荣辱。”   “辅机你这些年一直在憋屈着,房玄龄等人洋洋得意时,老夫见到你依旧在笑,云淡风轻。”褚遂良是真的佩服这位,“当年房玄龄何等的威势,一旦政见不同,呵斥你也是毫不留情面,看似威风凛凛,可今日如何?”   长孙无忌微笑着,“房遗爱在撕咬着那些人,李道宗和执失思力都是他咬出来的,老夫可曾威胁过?”   褚遂良摇头,“房遗爱不蠢,知晓这才是他唯一的生路。”   “可老夫怎会留他在人世间!”长孙无忌的眼中闪过寒芒,“房玄龄在地底下寂寞许久,老夫便送他的儿子去相陪。顺带告诉他,老夫留着房遗直,便是让房家沦为笑话!”   “辅机高明。”   褚遂良觉得意气风发,“只是可惜了李勣,此次不能把他拉下来。”   “那人奸猾,做事不留把柄。”长孙无忌却不在意这个,“不过慢慢来,早晚有一日老夫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坐在桌子后面,微微昂首,胡须轻轻飘动,神色轻蔑。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相公!”   一个官员进来,“相公,咱们看守江夏王王府的人先前砍伤了百骑的人,随后又砸伤了一个。”   褚遂良漫不经心的道:“没事吧?”   官员摇头,“说是一个差点丧命,一个被砸到了后脑,也是岌岌可危。”   “没死就好。”褚遂良很是随意的道:“回头处置一下给个交代。”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是多久的事?为何动手?”   “一个多时辰前的事,那些人慢腾腾的,此刻才来禀告。”官员说道:“王府中有人出来采买,被打了回去,百骑的人见了就来干涉,被砍伤。随后百骑来人讨要公道,被砸伤。”   长孙无忌捂额,“那是陛下的人,此次咱们拿下了不少对手,陛下一直没说话。如此也就罢了,可动了百骑,就怕陛下趁势呵斥。老夫这便进宫一趟。”   他刚起身,就听到了脚步声。   “相公!”   这个声音有些紧张。   长孙无忌坐下,见一个小吏进来,仓促行礼后说道:“相公,贾平安带着百骑去了王府外,勒令交出凶手……”   “卢胜阻拦,贾平安挥刀……”小吏的眼中有惧色,“一刀就把卢胜的头给砍了,随后抓走了那两个动手的人。”   “好大的胆子!”褚遂良面色涨红,“辅机,这是机会来了,动手吧,拿下了那个扫把星,虽说不能杀,镇压了也好。”   长孙无忌冷笑道:“这些年老夫一直不怎么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如做。可总有人觉着老夫这是怯弱了,是胆子小了。如此,老夫自然要让他们看看……何为胆略!来人!”   “相公。”   外面进来两个官员。   长孙无忌吩咐道:“去拿了贾平安!”   “领命!”   等人走后,长孙无忌起身,“老夫这便进宫。”   要动贾平安,自然得给皇帝通个气。   褚遂良跟着,“来两个人跟着相公。”   长孙无忌赞赏的点点头。   在这个非常时期,小心为妙。   刚走到了皇城大街上,长孙无忌皱眉,“不对劲。”   褚遂良看了左边一眼,看到一队军士,再看看城门那边,竟然多了不少人马。   “辅机,多了许多军士。”   长孙无忌下意识的退看回去,“去打探。”   褚遂良面色煞白,“这是谁?可是谋逆?”   长孙无忌面色凝重,“去,取了刀来。”   横刀在手,长孙无忌吩咐道:“去外面报信……咦!等等。”   郑远东来了。   他看着有些狼狈,边跑边回头看。   “相公!”   一进来他就浑身颤抖,“陛下召见了梁建方等人。”   长孙无忌面色一冷,“为何?”   “不知。”郑远东回头看了一眼,“梁建方令左武卫看守皇城,但凡有异常,斩杀。”   褚遂良心跳如雷,“辅机,这是陛下要动手了?”   “回去!”   长孙无忌转身回去。   晚些他召集人在值房议事。   “若是陛下要动手,此刻军士早已闯了进来。”长孙无忌已经冷静了下来,“可见并非是针对我等。”   褚遂良松了一口气,“辅机,这莫非是陛下不妥?”   长孙无忌摇头,“陛下若是不妥,皇后会遣人来报信。”   “那是为何?”   “等!”长孙无忌随即沉默。   褚遂良坐立不安,恨不能飞进宫中去看看情况。   可进宫他却又担心出不来了。   脚步声终于传来,由远及近。   一个官员出现,“相公,贾平安斩杀了卢胜后,有人入宫禀告,陛下勃然大怒,说长安不安,竟然连百骑都视若无物,如此,他将看看谁敢在长安跋扈。”   他低下头,欲言又止。   褚遂良急躁的道:“可还有话?赶紧说来。”   官员说道:“陛下还说……这是谁的天下,这是谁的大唐。”   长孙无忌的腰杆依旧笔直。   褚遂良目光闪烁,“辅机……”   皇帝恼了!   这阵子关陇那些人闹的沸沸扬扬的,恍如群魔乱舞。   长安城中仿佛成了他们的地盘,一句话,宗室大将李道宗被抓;一句话,名将、驸马执失思力被抓……   这样轻松的达成了目的,刺激的那些人忘乎所以。   随即雷洪就被砍了。   当帝王的威权不在时……例如杨广,随后就是身死国灭。   “相公!”   众人在看着长孙无忌。   褚遂良放低了声音,“陛下看来是恼怒了,砍伤百骑只是个引子。辅机,若是弄不好……就要出大事了。”   “此事老夫以为无需慌张。”长孙无忌冷静的道:“让人继续看着那些地方,不过再遇到百骑时不许跋扈,告诉他们,谁再得意忘形,老夫亲手剁了他!”   “是!”   有人去报信。   可没多久他就回来了,面色大变。   “皇城许进不许出了。”   褚遂良身体一软,“辅机!”   许进不许出,这便是要瓮中捉鳖之意。   长孙无忌面色微变,“无需慌乱,老夫说过,陛下若是要动手,此刻军士早已闯了进来。”   “那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沉吟着。   “相公,皇城诸军都动起来了。”   这是李治的底气。   也是试探和摊牌。   “梁建方浑身披挂,带着一队骑兵在皇宫前驻守。”   “程知节带着人去了禁苑。”   “这是看守后路的举动,若是皇城有失,就能带着陛下从禁苑躲避。”   “不好了!”有人冲进来,“有一队骑兵出城,说是去召集元从禁军!”   当年李家起兵造反,最初的那批老卒在立国后不肯归乡,李渊就把他们安置在长安附近的膏腴之地,子弟更替,世代宿卫皇宫,号:元从禁军。   这三万人经过数十年的繁衍生息,壮大了许多。要宿卫皇宫,必须武艺高强,所以这些人的子孙从小操练。   这些人对皇室最是忠心耿耿,只需派遣一员将领去,就能拉出一支强兵来。   值房内死寂。   ……   “陛下,长孙相公等人在议事。”   消息不断汇总,李治一一剖析分配,丝毫不乱。   这个被外界称为怯弱的帝王,此刻眼中冷冰冰的。   “若非顾忌那些人在军中的势力不小,朕此刻就会令人动手。”   关陇门阀势力庞大,主要是在军中。   他冷笑道:“舅舅还在想什么?得意忘形了,还想着朕低头吗?”   “皇后如何?”他想起了那个女人。   王忠良说道:“皇后在寝宫中,不过却遣人来打探,奴婢敷衍了过去。”   李治说道:“盯着那边。”   “是。”   王忠良心底发寒,吩咐人去盯着皇后那边。   “陛下。”   一个内侍疾步而来,“卢国公说已经就位,请陛下放心,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能护得陛下安全。”   李治微笑道:“关陇门阀至今依旧有不少人在军中,这些人盘根错节,不好动,只能缓缓剥离。朕能倚仗的便是这些老将。”   ……   “阿耶!”   尉迟宝琳觉得外面的气氛不对,赶紧回家。   可才将到了家中,骇然发现尉迟恭拿着横刀站在堂前,身边是十余须发斑白的护卫。   尉迟恭问道:“外间不对,老夫嗅到了些令人不安的气息,可是朝中有变?”   尉迟宝琳点头,“那些人跋扈砍伤了百骑,贾平安带着人去斩杀了为首之人,随后陛下震怒,令梁建方等人入卫,皇城中诸军戒备……长孙无忌等人在密议。”   尉迟恭深吸一口气,“先帝去时,令长孙无忌等人辅佐新帝,可长孙无忌却得意忘形,此次掀起大案尤不知足。在这等关口砍杀百骑,这是作死!”   尉迟宝琳心中一凛,“阿耶,可长孙无忌等人势力庞大呀!”   “人心在皇帝那边。”   尉迟恭把横刀连鞘丢过来,尉迟宝琳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尉迟恭沉声道:“为老夫披甲!”   “阿耶!”尉迟宝琳被吓尿了,“你要作甚?”   尉迟恭笑道:“当年先帝被逼迫,于是奋起,随即有了玄武门之变。老夫当时射杀了齐王,随后提着太子和齐王的头颅喝退了乱军。”   老头子说这个作甚?   尉迟宝琳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劝。   尉迟恭的眼中多了水光,“后来老夫便得意忘形,陛下却依旧没有动手。老夫知晓……若换做是前汉,老夫这等尸骨已寒,先帝的宽容……且容老夫今日报答。”   披甲完毕,一个杀气腾腾的尉迟恭出现了。   “槊来!”   马槊在手,尉迟恭目光睥睨的看着外面,“待老夫去看看,是何等的乱臣贼子敢蔑视皇帝。”   一个老卒嚎哭道:“鄂国公回来了!”   当年的尉迟恭持马槊横行天下,所向无敌,可后来却在家中消磨了英雄气。   尉迟恭带着数十护卫策马冲到了朱雀街上,不但惊呆了百姓,更是惊呆了金吾卫的人。   “是鄂国公!”   “鄂国公竟然全身披挂,还带着马槊,这是为何?”   “皇城戒严了!”   众人默然。   “玄武门之变,难道要重演?”   尉迟恭策马到了皇城前,那些将士见了不禁愕然。   “老夫听闻有贼子作乱,领了家中护卫来此。去禀告陛下,老夫在此,陛下但凡有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鄂国公来了!”   贾平安刚进了皇城就听到了呼喊声,他不禁回身看去。   尉迟恭就在马背上,顶盔带甲,手中的马槊斜指,看着威风凛凛。   “拿下贾平安!”   一个官员带着几个军士冲了过来。   什么情况?   贾平安不解。   “奉相公令,拿下贾平安!”   官员在门外等了许久,期间看到诸卫调动,差点被吓尿了,但依旧记得长孙无忌的吩咐。   他是硬着头皮来拿人,可贾平安却不在乎揍人。   “打!”   这件事到了现在,就是皇帝在给关陇门阀的狂奔刹车,泼冷水,让他们知晓自己的本分。   长孙无忌此刻必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进,他不敢断定那个怯弱的外甥是否会翻脸。   退,那些支持他的关陇门阀会咆哮,会不满。   这会削弱他的威信。   所以,贾平安此刻什么都不怕。   那官员没想到贾平安敢动手,被一顿毒打。   “让兄弟们出来。”   贾平安一声吩咐,百骑全出来了。   柳奭出现了,看了贾平安一眼,急匆匆的往尚书省去。   他寻老李干啥?   贾平安心中微动,旋即吩咐道:“但凡有乱臣贼子,斩杀有功无过!”   这是历史上没有的一幕。   原先的历史上,长孙无忌带着关陇门阀们借助着这个大案打击异己,大肆安插自己人,一时间权倾朝野。   李治继续韬光养晦,渐渐扳回了局势,最后更是一举拿下了长孙无忌等人。   可现在贾平安带人斩杀了卢胜,随即李治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摊牌了!   现在轮到长孙无忌做选择题了。   值房里。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各种主意。   长孙无忌垂眸仿佛在倾听,实则是在神游物外。   他想起了先帝驾崩时的场景,先帝当时已经无法坐起来了,只能在他俯身时,揽着他的脖子,把李治托付给了他。   那时的老夫……   长孙无忌摇摇头,把那些回忆抹掉。   “相公!”   一个官员进来,“鄂国公带着十余人在皇城外,称听闻有贼子作乱,就领着家中护卫来此,但凡陛下有令,在所不辞。”   “是尉迟恭?”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不以为然的道:“垂垂老矣,怕什么?”   “你懂个屁!当年尉迟恭纵横无敌时,你还在吃奶!”   “尉迟恭擅长空手夺马槊,当年齐王不信,尉迟恭空手任凭他刺杀,最后轻松夺了他的马槊,这等悍将竟然也出府了吗?”   气势骤然一泄。   实际上前面众人就没了气势,只是在强撑着。尉迟恭的出现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玄武门之变后,先帝以为头功者二人,老夫与尉迟恭。后来尉迟恭跋扈,被先帝训诫,从此隐于家中。没想到他竟然出来了。”   长孙无忌下了决定,起身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夫这便进宫。”   ……   李治在宫中等候着。   “陛下,皇后那边依旧如故,萧淑妃那里在叫骂……”   李治静静听着。   “武昭仪那边……她叫人准备了趁手的东西,说若是有人谋逆,就带人来救陛下。”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   “陛下,贾平安带着百骑在皇城中巡查。”   “好!”   “陛下,鄂国公带着家人来了,说是听闻有贼子作乱,前来护卫陛下!”   李治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鄂国公竟然来了?”   尉迟恭在家多年,连李治都觉得他将会老死家中,可没想到他竟然出来了。   这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   ——先帝的老臣们都在支持着皇帝!   李治的眼中多了神彩,“令鄂国公来见。”   他转身看着御座,冷笑道:“你还在等什么?”   “陛下,长孙相公求见!”   李治仰头,“好。”   他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晚些,尉迟恭到了。   “鄂国公依旧未老!”   李治一句话就打消了尉迟恭的顾虑,他行礼道;“老臣前来听从陛下差遣!”   “好!”   于是长孙无忌进来时,就看到了当年的老战友尉迟恭。   他行礼,“有人得意了些,老臣刚令人去敲打。”   李治笑的很是羞涩,“舅舅辛苦了。”   长孙无忌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晓自己看错了这个外甥。   这羞赧的微笑不过他的面具罢了。   这不是个怯弱的帝王。   “老臣不敢!”   他随即告退。   走出大殿,一直阴云笼罩的天空突然破开,一缕阳光斜照下来。   长孙无忌缓缓而行。   走了不知多久,他缓缓回身。   他的外甥、大唐皇帝陛下李治就站在殿外,身边是按着刀柄的尉迟恭。   阳光笼罩着宫殿和皇帝。   ……   晚安! 第376章 如此,便淹没了他们   轰轰烈烈的大案结束了。   剩下的事儿就是漫长的审讯,得出结果,然后处置。   而皇城中短暂而激烈的争锋也告一段落。   “帝王都是权利的拥趸,谁觉着自己能为皇帝做主,那不是想谋反,就是蠢货!”   “先生,可史书里记载了许多权臣,他们没造反啊!却也不是蠢货。”   “侥幸心而已,以为自己特殊,结果身死族灭。”   赵岩若有所思的道:“那朝中也有蠢货。”   贾平安点头。   如今朝中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李治依旧对长孙无忌言听计从。   但贾平安知晓,关陇门阀跋扈的那一面深深的刺激了李治,随后这种刺激不断加深,最后化为杀机,把长孙无忌一伙全给端掉了。   “先生,那如何才能避免这等事呢?”   “等你做了宰相再说。”   贾平安调侃了一下。   赵岩有些失望。   “简单。”贾平安说道:“知道敬畏。”   “人都自大,可苍穹上有距离我们亿万里的星宿,那些星宿大的超乎你的想象。在这一切之前,人生数十年,从雄心勃勃到垂垂老矣不过是一瞬罢了。”   赵岩眨巴着眼睛在吸收这个毒鸡汤,“那咱们就无需努力了?”   贾平安笑道:“正是因为人生短暂,咱们才需要过的紧凑些,让自己的生命精彩起来。”   这是正能量的鸡汤,赵岩的面色微红,眼中多了憧憬。   贾平安刚想再趁热打铁,给他说些正能量的话,许敬宗来了。   老许黑着脸。   “你干的好事!”   “什么?”贾平安无辜的就像是一个无知少女。   赵岩知道这些话题不该自己涉足,用崇敬的目光看了先生一眼后,就提出告退。   “趁着某在家歇息,作业加倍。”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履行一个先生的职责,堪称是尽职尽责。   但让学生加倍作业的愉悦让他笑了起来,“许公说的什么事?”   许敬宗盯着他,连眼神变化都不错过,“那些人动手的时机不对,老夫知晓你坑人不眨眼,那雷洪可是故意的?”   贾平安的眉猛地皱起来,可年轻人再怎么皱眉也皱不出一个川字,只有很浅的一道细纹,“许公你在说什么?”   “雷洪是故意的!”许敬宗盯着他,眼中多了狐疑,“这不只是老夫的猜测,你可知晓,先前长孙无忌说雷洪是故意激怒了那人,这才被砍伤。”   一群老狐狸,一群阴谋家!   贾平安心中一惊,悲愤的道:“这真是无稽之谈!”   许敬宗冷冷的道:“可还有借机行事?”   老许这是跟谁学坏了?   贾平安干笑道:“陛下定然会秉公行事。”   但他觉得很不妙。   ……   “此事朕知道了。”   李治嘴角的水泡都消了,剩下了疤痕。   长孙无忌微笑道:“陛下操劳,得留意身体。至于高丽之事……那边新罗和百济在掺和,很是麻烦。”   这是催促。   李治再度说道:“朕知晓了。”   长孙无忌的眼中冷漠了些,“老臣以为,贾平安可为兵部郎中!”   这是要下狠手的意思!   兵部尚书崔敦礼吃过贾平安的亏,更是长孙无忌的心腹之一,贾平安一旦去了兵部,那便是羊入虎口,崔敦礼能把他摆成九九八十一个姿势来折腾。   李治沉默了一瞬,“朕……知道了。”   “老臣告退。”   长孙无忌随后回到了值房。   “如何?”褚遂良在等待消息,“那个扫把星此次坏了咱们的事,若非如此,陛下怎会动手?”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老夫事后想了想,又询问了那些人,雷洪当日喝骂太狠,而且他寻了脾气最暴躁的去挑衅,这是故意的。”   “此事之后,贾平安顺势出手,斩杀了卢胜。陛下顺势出手,诸军一动,局势便不可为……老夫还有两人没有动手。”   褚遂良苦笑道:“老夫也还有一人。”   “那个扫把星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可这等事老夫只需一查就知。”长孙无忌的眼中带着杀机,“先前老夫试探,准备对扫把星下手,陛下却不肯,咬死不退。”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褚遂良气得想拍桌子。   “便宜?”长孙无忌冷笑道:“陛下知晓老夫的底线,要么把贾平安弄去兵部,要不……就处置了他!”   ……   李治缓缓走在宫中。   “陛下,皇后在前面。”   李治抬眸,神色平静。   “见过陛下!”   王皇后一脸欢喜之色。   李治微笑道:“朕还有事。”   看着他远去,蔡艳说道:“皇后,奴觉着陛下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王皇后苦笑道:“此次大案,陛下震惊于那些人的势力庞大,我这个皇后和他们有些关联……希望日子还能回到从前吧。”   她总觉得能。   李治一路去了武媚那里。   天气冷了,寝宫中烧了炭火,一进去就感到了暖意。   屋里有些昏暗,唯有窗户边好一些。   武媚就坐在窗下看书,她左手拿着书,右手手肘抵在墙壁上,手撑着右侧的脸颊,鹅蛋脸从侧面看去多了些专注。   “见过陛下!”   武媚被惊了一下,见是李治,起身笑道:“陛下怎地来了。”   “朕来看看。”   李治觉得有些冷,见窗户开了一条大缝,就问道:“为何不关闭了窗户?”   “平安说木炭燃烧会产生些有害的东西,所以隔一阵子要打开门窗透气。臣妾懒,就开一些,想来就不用开门了吧。”   李治笑了笑,“先前舅舅来寻朕,提及了你那阿弟……”   “他想做什么?”武媚的眼中多了警惕。   果然!   李治知晓这个女人会炸。   但事情还得说,“舅舅想让贾平安去兵部!”   “那是让他去送死!”武媚的眉间微微皱着,眼中闪烁着令李治有些陌生的光芒,但旋即被愤怒代替,“崔敦礼是他的人,平安去了兵部,崔敦礼有一万种法子来整治他!”   “朕并未答应。”李治发现武媚的情绪过于激动了些。   “多谢陛下。”武媚微微一笑,女性的妩媚重新回归。   李治坐下,“百骑被人砍杀之事……多半是贾平安的安排。”   果然!   小老弟就是这般聪明!   武媚诧异的道:“竟然这样?怕是误解了吧。”   误解什么。   她确定就是贾平安干的。   就在你得意洋洋时,他已经给你挖了个坑,随后把你给埋了。   李治看着她,“雷洪跟着他数年,但凡遇到拔刀挑衅,哪里会任人宰割?按照他们二人的身手来计算,那人不是雷洪一刀之敌。可他却一刀差点斩杀了雷洪。舅舅能看出来,朕早就看出来了。”   武媚瞪大了眼睛。   这个女人瞪眼睛时最美。   那大眼睛动了一下,“可平安这是为了陛下!”   “是。”李治承认了这一点,“所以朕不允让他去兵部,不过关陇那些人势大,朕得让他暂避。”   武媚问道:“去何处?礼部?”   许敬宗就在礼部。   只需想想这二人狼狈为奸的场景,李治就觉得脑壳痛。   “新罗和百济一直在打,朕不在意在这个,却在意这几年一直在蛰伏的高丽。”   李治见武媚炸毛,就没说这是妥协的后果。   “去辽东?”   “对,去辽东。”   武媚笑道:“陛下英明。”   “你安心就好。”   李治拍拍她的手,起身回去。   武媚的脸随即冷了下来。   “昭仪。”不等武媚问话,邵鹏就主动交代了此事,“武阳伯行事确实喜欢这般,雷洪的刀法了得,一般人……就算是悍将也无法一刀差点砍死他。武阳伯却是派错了人。”   武媚不动。   邵鹏悄然告退。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了武媚的裙摆上。   那双长眉微微一动。   “长孙……无忌!”   ……   “去辽东?”   正因为‘体虚多病’而休假的贾平安得了消息。   “昭仪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才出来,看着神色平静,可咱知道,昭仪心中怒不可遏。”   邵鹏觉得贾平安有些浪了。   “告诉阿姐,去辽东正好。”   “莫要嘴硬!”邵鹏觉得贾平安这是心虚了,“辽东那边……这时候去还是冰天雪地,你这身子骨,对了,你告假说什么……肾虚?”   “谁说的?”贾平安怒了,“某说是气虚!”   邵鹏无所谓的道:“气虚肾虚都是虚,咱什么都不虚。”   “老邵你……虚不了。”   内侍连虚的机会都没有。   邵鹏不懂医术,“为何?”   “你底子好。”   总不能说你用不到外肾,所以不会肾虚吧?   贾平安晚些就去了百骑。   “这不公!”   雷洪比贾平安还悲愤。   “高丽那边情况复杂,某要带三十人去。”   “某去!”   “某去!”   一片喊声啊!   明静低声对程达说道:“官吏军士都不喜去高丽,咱们百骑果然士气高昂。”   程达眼神闪烁,觉得‘这人真好哄’,“那是因为……武阳伯出门从未吃亏,跟着出去都能立功。”   原来如此……   老娘肤浅了!   明静旋即就心动了,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伯行事不稳重。”   程达诧异:“武阳伯行事稳重的连梁大将军都说他属狐狸的。”   这个理由不行吗?   明静再度找到个理由,严肃的道:“高丽那边……据闻手段很凶悍,我担心他被擒,随后变节。”   你……   程达忍了一下,最终没忍住,“明中官你不就是想跟着去立功吗?”   老娘不想立功!   老娘只是想出去浪!   想想原先做女冠多好,想干啥就干啥,吃肉喝酒不在话下。现在进了百骑,做什么都有规矩,晚上还得回宫中去睡……   这样的日子明静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就进宫求见。   “随行监控?”   李治回想了一下贾师傅做过的事儿,觉得……   “很有必要。”   他赞赏的道:“你很敏锐,朕很满意。”   竟然能得偿所愿,还能得夸奖?   明静心中暗自得意。   并为自己的智商加了两个零。   “王忠良去告诉卫无双,让她随行。”   轰隆!   明静只觉得晴天霹雳。   不是我吗?   为何是别人?   卫无双得到消息也有些懵。   蒋涵说道:“此次贾平安得罪了关陇门阀,陛下让他去辽东,也有避风头的意思,你跟着去……”   她看着卫无双,“腿有些长,骑马倒是方便。可男子怕是不喜欢女人腿长,更喜欢丰腴的。”   呃!   这个画风不对啊!   卫无双想起了贾师傅看自己一双大长腿时的眼神。   那妥妥的是喜欢!   上次还听他说过什么‘玩年’,玩年什么意思?   “你此去要小心,不过有贾平安在,想来没人敢袭扰你。”   蒋涵唏嘘道:“从来女子不从军,从军的唯有营妓。你倒是破例了。”   ……   贾平安随后便去了感业寺。   “武阳伯!”   苏荷穿的棉棉的,跑起来像是个球。   “站住!”   贾平安担心她会滚过来。   “呐!某要去辽东,就算是快去快回,估摸着也得在暮春了,这里都是肉干,你修炼时节制些。”   “你去辽东?”苏荷有些惆怅。   两麻袋肉干就是贾平安给她的修炼物资。   回来他估摸着苏荷少说得结丹了。   一直到他走,苏荷依旧没有关切的话。   哎!   这个女人。   贾平安心酸!   苏荷站在门外,突然眼眶就红了,“我会为你祈祷!”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转身就跑。   贾平安摆摆手。   外出还得寻个武力值高大上的。   贾平安轻车熟路的把好兄弟李敬业拉进了自己的队伍里。   梁建方把他叫了去。   “陛下问了老夫,本想让你去叠州那边和王德凯厮混一两年,可老夫想着吐蕃最近会很安分,让你去就是消磨时光……”   “那去安西四镇也行啊!”   贾平安想去看看西域风情。   “是呀是呀!”李敬业脸都红了,两颗青春痘在闪闪发光。   西域有胡女,据闻甩屁股舞比长安这些胡女跳的正宗。   梁建方骂道:“懂个屁!西域那边目前不好动,好不容易安生了。你小子就是个猴,去了哪里不惹是生非是不能的,西域一旦动荡,长孙无忌他们能逼着皇帝砍了你!商路啊!多少权贵在里面有生意!”   贾平安干笑着。   梁建方说道:“前阵子收到了辽东那边的文书,高丽人最近太安静了些,而且还时常来示好,隐隐约约的听说在和哪边商议事情,如今最担心的便是高丽和百济联手,如此新罗不是敌手,你此去要弄清楚了此事……小贾!”   老流氓难得正色道:“你此次算是捅了关陇那些人一刀子,疼的厉害。你若是不弄清楚了此事……那便去西域吧,顺带学了玄奘再去取一次经,十年八年的再回来。”   那么狠?   贾平安没想到长孙无忌等人至今还在疼痛难忍。   梁建方笑道:“你那次给了陛下动手的机会,随即诸军一动,陛下就算是下了赌注……若是关陇门阀也动,陛下硬着头皮也得对峙。可他们软了,哈哈哈哈!”   老流氓一脸猥琐,“比老夫如今还软!”   李敬业诧异的道:“大将军如今不行了吗?”   娘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平安别过脸去。   啪!   梁建方一巴掌抽去,旋即冲过来一顿毒打。   李敬业屁事没有,只是拍拍身上的灰。   老梁绝对是口滑了!   贾平安心中暗乐。   人到老年不得已,不是尿频就是尿急。   哎!   他一脸同情。   梁建方骂道:“老夫说的是身上的肉。”   “是啊!”   贾平安一脸正色,“身上的肉。”   这人的身上哪里不是肉呢?   梁建方越描越黑,“滚!”   二人灰溜溜的准备回去。   贾平安想起了一件事,“大将军,能否弄个出使的凭据?”   梁建方问道,“你要这东西作甚?”   “要紧的时刻能哄人。”   辽东那边情况复杂,贾平安就带着三十人去,若是被围杀,那他就算是霸王重生也没法活啊!   “老夫和陛下请示。”   老梁做事很稳靠,下午就来了消息。   “问你想出使哪里。”   明静一脸懵。   这人竟然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大唐使者。   “新罗?问问可能三国都能出使?”   据闻李治听到这个回话差点被气死。   随后他干脆就把贾平安变成了使者。   “大唐武阳伯,奉命出使高丽、新罗、百济。”   一整套仪仗弄下来,贾平安拿着旌节问道:“这个叫做什么?”   他知道这东西,但却装傻。   “旌节。”   “苏武拿的就是这个?”贾平安虽然知道,但拿着这个东西还是有些小激动。   许敬宗作为礼部尚书来给他讲解这些,当真是生无可恋。   “你此去要小心,高丽人阴狠。当年先帝打下了辽东等城,可那边补给不便,无法驻扎大军,最后放弃了辽东城和白岩城……”   不管是前隋还是大唐,征伐高丽最大的障碍不是什么高丽军队,而是气候和地理。   若是气候适宜,前隋时高丽就不复存在了。   “小贾,保重!”   许敬宗很是难过。   老许果然是个重感情的好人……贾平安心中感动,“许公放心。”   许敬宗嘟囔道:“你在他们不会盯着老夫,你去了……长孙无忌等人又要盯着老夫了。”   贾平安气得倒仰!   沙鹏再度来了。   “昭仪要见你。”   贾平安进宫。   武媚穿着大氅,身后是周山象。   天气很冷,她的肌肤看着更白了,举手投足多了威严。   “王皇后的靠山便是长孙无忌等人。”   武媚说的轻描淡写,仿佛王皇后不是她的死敌。   贾平安笑道:“此次某把关陇门阀全给得罪了。”   武媚也笑了,“你我都成了关陇门阀的大敌。”   贾平安点头。   武媚近前,伸手。   就像是那次在感业寺里一样,她想摸摸贾平安的头顶。   可现在的贾平安高她半头,武媚还得垫垫脚。   她轻柔的道:“平安,从此刻起,你我都不能停步,一停步就会被那些人淹没了。”   贾平安说道:“如此,便淹没了他们!”   武媚点头,“好!”   ……   求月票,求推荐票,很认真的求啊! 第377章 狂傲的泉盖苏文   初春的辽东大地并未春暖花开。   积雪依旧,唯有道路被清理了出来。   一只狍子从路边的密林中跑出来,呆呆的站在那里。   一队骑兵正在疾驰着。   狍子依旧不动。   “射杀了!”   领头的贾平安吩咐道。   包东张弓搭箭。   狍子被一箭射倒。   “好傻的东西!”裹在大氅里的卫无双很好奇。   “傻狍子!傻狍子!说的就是傻!”   贾平安笑着冲了过去。   一名百骑冲了过来,也不停马,就这么俯身下去把狍子抓了起来。   狍子有些重,他的身形一滞,差点被带了下去,引发一阵哄笑。   “前方就是怀远镇!”   贾平安在仔细的看着这个地方。   前隋征伐高丽时,这里云集了无数大军和粮草,可惜杨广一心二用,更多的考虑政治斗争,否则……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贾平安装了个比!   “止步!”   一队步卒拦截了他们。   “报名!”   几个穿着臃肿的步卒握着横刀,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   “别乱动!一人下马过来。”   前方的队正在举手,“韩老六去禀告,就说三十余骑,其中有女人。弄不好就是高丽的奸细。”   一个步卒转身就跑。   贾平安下马,“为何没有战马?”   队正盯着他,随口道:“这地方冷得要命,骑兵去了高丽那一面。”   “那你为何说某是奸细?”   贾平安问道。   队正喝道:“止步!”   贾平安回身,“把某的那个东西拿来。”   包东小心翼翼的把旌节拿过来,贾平安接过,回身道:“大唐武阳伯贾平安,奉命出使高丽等国。”   随即贾平安就得到了欢迎。   怀远镇守将谢恬来了,须发斑白的他走路依旧虎虎生风。   “这些年……从先帝诏令不再接受高丽朝贡之后,就再也没有使者往高丽去了。武阳伯,此行为何?”   “这个你不该问。”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试探,“对面如何?”   “你能拒绝老夫的问话,而老夫必须回答你,这便是不公平的地方。”谢恬回身,带着他们进城。   城中看着很冷清。   “天气太冷,不过高丽人不让人省心,前日才将来了数十骑,在周围绕了一圈,后来老夫令人追击,射杀了十余人。”   谢恬说的很平静。   “可有异动?”贾平安需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谢恬皱眉,被冻的硬邦邦的胡须跟着动作而动,很是诡异,“这便是异动。你太年轻了些,长安派了你来能做什么?另外,高丽人最近几个月不老实,有一次还带着几个文官来看,老夫发火令人追杀,其中一人……虽说穿着高丽人的服饰,不过却有些像是百济人,另外……还有几个看着不像是高丽人。”   贾平安心中微动,“多谢相告。”   “应该的。”   随后安置了下来。   贾平安睡了一觉,被子里一股臭脚丫的味道让他很难受。   但在这种地方你不能指望得到什么优待。   “武阳伯!”   卫无双有些面色苍白。   “昨夜如何?”贾平安问道。   “我就裹着大氅打盹。”   男人还好些,妹纸没法接受这种粗糙的待遇。   贾平安随后去寻到了谢恬。   “再次介绍一下,贾平安,百骑统领。”   谢恬一直在辽东,对长安官职变动知道的不多。   闻言他马上就变了脸色,“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文官,谢恬骂道:“让你等准备的房间和铺盖可是上好的?”   怀远镇是军资集中地,不缺这些。   贾平安:“……”   他被这个老将摆了一道。   “还有,准备酒菜,娘的,老夫有半个月没饮酒了吧?今日破戒,谁劝都没用。”   军中饮酒违律,但在这等出去撒尿得带着棍子的地方,酒水就是救命的好东西。   “用那个酒精,兑点水真好喝。”谢恬突然一怔,“这酒精说是一个什么扫把星弄出来的……好像也姓贾。”   “某的一个匪号就叫做扫把星。”   贾平安觉得扫把星这个词是对自己能力的亵渎。   “好一个扫把星!”   随后谢恬就爆发出了让人意外的热情。   一壶酒精被送上来,谢恬笑道:“这是什么杀毒用的,喝一点,就一点。”   结果半斤下去,他红着脸道:“再来一壶!”   艹!   贾平安只是喝了一杯完事。   谢恬见他不喝反而很是欢喜,就像是那种没人和我抢东西的欢喜。   晚些又送了一壶酒来,这次他兑了一点水就开始灌酒。   一口气喝了几口,他放下酒壶,眼珠子都红了。   这不会是个酒鬼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评估谢恬的可靠性。   “高丽人正在酝酿着什么,他们不敢打,但老夫总觉得他们不对劲。”   随后贾平安又问了些别的事儿。   三日后,修整完毕。   谢恬把他们送出城,捋捋还柔软的胡须,告诫道:“高丽人疯狂,疯狂的源头来自于泉盖苏文,那是个自大的人,但确实有本事。老夫的建议……别深入。”   贾平安点头,“多谢了。”   等他们走后,谢恬骂道:“狗曰的,耶耶总是觉着他们不对劲。娘的,出使竟然没文官?难道那贾平安文采风流?”   须知此刻大唐的文化光耀东亚,不只是倭国,高丽、新罗、百济等国都在仰望,以至于新罗使者穿着大唐服饰出使倭国时,倭国人各种羡慕嫉妒恨,更引发出了恐慌,担心新罗人抱住了大唐这条大腿。   贾平安一路前出,在辽东城外被高丽人拦截了。   ——辽东城在先帝征伐高丽时被攻下,但撤军后,因为驻守不易,就主动放弃。   “大唐使者?”   高丽人查验了身份,很是慎重的派人带着他们去平壤。   ……   平壤。   此刻的平壤依旧冷飕飕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偶尔能看到一队骑兵缓缓而过。   王宫外一队骑兵在等候。   “大莫离支出来了。”   外面的骑兵们随即开始警戒。   “滚开!”   几个远处的行人被警告,旋即狂奔。   “大莫离支的上马石何在?”   一个官员出来,目光不善的问道。   “在此!”   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子上前。   有人牵马过来,男子四肢着地的跪在了马侧。   “大莫离支!”   随着呼喊声,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他肤色白皙,胡须浓密且整齐,双眸冷冰冰的扫过,视线内的人纷纷低头。他看了众人一眼,抖了抖身体,身上佩戴的五把长短不同的刀子一起抖了抖。   “大莫离支。”   一个官员等在边上,“唐人派遣了使者来。”   “哦!”   泉盖苏文(渊盖苏文)抬头看着天空,“唐人从李世民始就断了高丽的朝贡,这是恼羞成怒。今日竟然派了使者来……寻常接待,不卑不亢,观察使者。”   “是!”   泉盖苏文随即上前,他不用马镫,而是用左脚踩在华贵衣着男子的背上,右脚上马。   这便是他用于彰显身份的‘上马石’。   ……   第二日,贾平安等人进了平壤城。   负责接待他们的官员叫做王利。   “诸位且在驿馆歇息,明日再觐见大莫离支。”   贾平安皱眉,“不是高藏王吗?”   谁不知道高藏只是个傀儡,高丽皆是泉盖苏文做主。   王利看着小心翼翼的模样,可眼中瞬间就迸发出了阴冷的光芒,“先去觐见大莫离支。”   这是僭越!权臣做到这等地步还不肯篡位,真的罕见。   晚些王利去见了泉盖苏文。   “大莫离支,那唐使叫做贾平安,很是年轻。看着轻浮。”   “轻浮?”   泉盖苏文在喝茶,茶水中加了不少姜蒜,混着羊油,能御寒。   他微微抬眸,冷冰冰的道:“盯着他们,若是出了岔子……”   “是。”   ……   第二日,王利来到了驿馆。   “贵使,请吧。”   贾平安和他并肩出去,身后是包东等人。   卫无双女扮男装也跟在后面。   晚些到了王宫中。   “可华丽?”王利矜持的问道。   贾平安很客气的评价道:“是不错。”   这是个很谨慎的年轻人,有很客气。   王利得出了结论。   贾平安微笑道:“贵使看着气度不凡……莫非是世家子弟?”   此刻说世家子弟不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   贾平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世家子弟,但他需要消息,所以就像是打枣子一样,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王利依旧小心翼翼的模样,但腰背不禁挺直了。   这就和后世某个男子明明长相普通,却被人赞誉为有明星相一个样。   王利的反应证明了他在乎这个。   贾平安随口道:“某这一路见到高丽国中皆是粗鲁之辈,心中不乐,可没想到竟然在平壤遇到了王郎君,可见这便是缘分。”   “王郎君……这是蜀锦?”贾平安指着他的里衣问道。   ——土包子,用绸缎做里衣。   “贵使眼力不错。”   看来王利还是有些路子的。   贾平安随后一番话,让王利眉间松缓。   “贵使在此须得谨慎行事。”   在王宫外等待通禀的时间里,王利说了些注意事项,“城中有百济和倭国使者,莫要起冲突。”   果然!   贾平安心中微喜。   身后的卫无双目瞪口呆。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贾平安很是随意的就让王利说出了机密。   包东看了她一眼,暗示淡定。   虽然他也很震惊,但好歹有了些免疫力。   在大唐时还不觉得,一出来,贾平安就像是个见多识广的老鬼,一言一行老练之极。   晚些进去。   贾平安只能带两个人,他回身道:“小包,小卫和某一起进去。”   至于李敬业,那身板太过宽厚,还是留在外面吧。   他竟然让我进去……   卫无双有些紧张。   贾平安跟在内侍的后面,很是随意的看着前方。   这时候不能东张西望,否则失礼。   到了一处宫殿外,有人进去通禀。   王利轻声道:“里面的是大莫离支,贵使,要敬重。”   敬个毛线!   贾平安微微点头。   他回身看了一眼。   包东很稳妥,这是这几日有些不舒服,此刻右脚在地上轻微的磨蹭着。   长腿妹子有些小紧张。   贾平安背着手,用手指头往后轻轻地捅了一下。   这一下捅到了卫无双的小腹。   登徒子!   若非这里是高丽王宫,卫无双就敢来个锁喉,直接放倒贾师傅。   她暗自发狠,但紧张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里面出来个内侍,微微颔首。   王利轻声道:“贵使请进。”   他目视包东二人,示意他们只能在这里。   贾平安随着内侍进去,王利跟在身侧。   一进去,贾平安就见到穿着紫袍的泉盖苏文。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的衣冠上有不少金饰。   这不就是暴发户作风吗?   边上摆着五把刀。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大唐可有人能用五把刀?”   五把刀是他用于彰显武勇的工具,实际上谁都知道,不管是沙场厮杀还是单打独斗,带着五把刀就是累赘,死的比较快。   这是第一个问题。   王利看了贾平安一眼。   若是回答不妥当,泉盖苏文弄不好会直接冷落了贾平安,此次出使不会达成任何目的。   狂傲,跋扈,才是泉盖苏文的性格。   贾平安仔细想想,“在大唐,某听过二把刀,大莫离支能用五把刀,想来武力了得。”   二把刀,泛指能力不足的人。   五把刀……   泉盖苏文抚须问道:“大唐皇帝遣你来作甚?”   “陛下登基数年,一直记挂着高丽……”   贾平安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中原和高丽之间的友谊源远流长,从前汉时开始……”   前汉……   这是个让高丽人悲痛的时代。   哪怕是大汉崩溃,军阀混战时,最差的一个军阀公孙氏就能让他们扑街。等到曹操出手……   那场面没法看,直接打爆。   泉盖苏文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一番热情洋溢的话说到最后,贾平安才说了来意,“听闻百济和倭国想联手蛊惑高丽进攻新罗,大唐觉着这会破坏平衡,导致不可测的后果。”   他巧妙的把王利泄露的消息当做是大唐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王利没啥感觉。   这话说的太巧妙了。   直接说成了出使的目的。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高丽之事,高丽自己做。”   这话看似强硬。   但……   贾平安发现了他的犹豫。   若是他想拒绝,那么必然是强硬的拒绝,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骄傲。   所以贾平安的试探算是见效了。   第一步,成功。   他用一番话忽悠了王利,获取了百济和倭国使者在平壤的消息,随即推算出他们的目的,进而表明了大唐的态度。   ——大唐知晓你们在勾结,对此很不满!   这个先声夺人!   帅!   贾平安给自己打了九十九分,剩下的一分不给,不是怕自己骄傲,而是后续他还有任务。   探清三国之间的沟通结果,若是能破坏,就顺手破坏一下。   晚些他去见了高藏。   可怜的人,做个傀儡还得板着脸。   临走时,他发现高藏的目光变了。   有些急切的模样,带着恳求之色。   ——贵使,救救我!   他视而不见。   出了王宫,他见到左边站着几个贵人,就问道:“这般冷的天气,为何还站在外面?”   王利轻蔑的道:“那是是上马石。”   果然是用贵人来当上马石。   渊盖苏文这是狂的没边了。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回到驿馆,贾平安召集人商议。   “百济和倭国使者都在平壤城中,咱们的目的就是要打探清楚三国商议之事,若是可能,就破坏!”   包东马上进入智者模式,“武阳伯,要想查明并非易事,百济对大唐恨之入骨,倭国人也不是好东西,咱们没法下手。”   “总会有法子。”   贾平安在思索着。   所谓的三国恩怨,实则就是一个大型翻脸剧场。   当初高丽很是豪横,为了摆脱压制,百济和新罗密约进攻高丽人,随即大打出手。   这一场为了摆脱高丽统治的战争打的很是惨烈,百济很耿直的倾尽全力,但塑料花兄弟新罗却偷奸耍滑。   随后两国取得了重大战果,夺取了一大片地盘。   百济在欢欣鼓舞,可没想到新罗随即翻脸,寻个借口就对他们大打出手。   这便是百济和新罗的恩怨开端。   随后百骑报复却失败,膨胀的新罗开始扩张,连高丽人身上都能刮出二两油来,夺了不少地盘。   随后高丽和百济缓过神来,一阵反扑,把新罗打的眼冒金星。新罗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看到势头不对,就去寻大唐爸爸帮助。   所以新罗如今得了这个结果,堪称是咎由自取。   贾平安想了许久。   要想获知消息,走百济那边不行,倭国也不行。   他贾某人当初使手段弄走了倭国学生,此刻倭国人大概恨不能剥了他的皮。   唯一的办法……   贾平安起身,“来人。”   包东进来。   贾平安吩咐道:“某那日看到王利的那件蜀锦衣裳有些破了,咱们带来的布匹拿几匹出来。”   随后贾平安亲自请王利饮酒。   王利婉拒。   “此地远离大唐故土,某心念故乡,想作诗几首,可身边无君子,那岂不是对牛弹琴?王郎君莫要见外,莫非某还能从你这里哄骗了什么不成?”   王利一想也是。   “某带来了大唐的美酒!”   王利的喉结动了一下,“那便……叨扰了。”   随后酒席摆上,菜是高丽提供的,酒水却是使团带来的。   酒水倒满,王利愕然,“好香的酒!”   当然香,贾平安用水来勾兑酒精,随后加了香料浸泡。   几杯酒下毒,王利醺醺然了,拉着蜀锦做的里衣说道:“这是前年从新罗人的手中弄来的,破旧了。多美丽的布匹。蜀锦……蜀地如何?武阳伯可有诗?”   边上的卫无双美眸盯着贾平安,担心他喝多了,更担心他作出来的诗平庸。   贾平安拍打着案几,“蜀地险峻,水路快,却险,那一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王利打个酒嗝,呆住了。   卫无双也呆住了。   贾平安思考了一下,“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吟诵完了,他举杯一饮而尽。   室内鸦雀无声! 第378章 翻脸   高句丽的历史很长。   从刚开始的蒙昧野蛮,到后来对中原文化的艳羡和学习,这是人类向往美好事物的本能。   从前汉的赋,到大唐的诗,中原文人迸发出来的创造力让高丽人瞠目结舌,自惭形秽。   于是他们也跟着吟诗作赋,但那水平也只能是关起门来自娱自乐。   王利就喜欢作诗。   他觉得自己的水平不错。   “朝辞白帝彩云间……好一个彩云间!”王利眯眼,用手轻轻拍打着大腿,“千里江陵一日还,这是船,一日而至。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猛地抬头,眼中有异彩,“飘逸,不加雕琢,自然天成……敢问白帝何处?江陵何处?”   贾平安指指他的身上。   王利低头看看自己的蜀锦里衣,“皆是蜀地吗?”   贾平安点头。   王利举杯,“脱口而出之名篇,天然有趣,惊世骇俗,贵使大才……某已醉了!”   晚些王利醺醺然回去,贾平安目送。   回过身,卫无双不解的道:“和他饮酒作诗可有用处?不如去和那泉盖苏文打交道更好。若是不行,就冲着百济和倭国使者下手。”   这妹纸看来也是个野蛮的。   贾平安笑道:“从到了高丽某就在谋划此事。泉盖苏文是个狂傲之人,不肯服输。而大唐文化昌盛,他不肯丢人,所以派来之人定然是通晓文章诗赋的,而且还得见过世面。某一首诗出来,他若是震撼也就罢了,竟然陶醉不已,可见有些痴。如此他对某就多了好感,随后再利用他去谋划……事半功倍。”   就你臭屁!   卫无双皱皱鼻翼。   这个动作很俏皮,贾平安一下就看呆了。   “看什么看?”边上有人,卫无双压低声音。   “无双……”贾平安一脸深情。   卫无双心中一震,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你早上洗脸了吗?”   贾平安指指她的脸颊。   卫无双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后急匆匆的回去。   等她拿着小铜镜,看着洁白无瑕的脸时,不禁咬牙切齿的道:“小贼,又戏弄人!”   ……   “泉盖苏文那个逆贼。”   深宫中,高藏和几个心腹在说话。   “那逆贼出行皆带着人马,不好动手。”   一个文官抬头道:“大唐使者来了,泉盖苏文于唐人而言便是仇敌,若是挑动唐人使者……”   高藏低头,默不作声。   这是默许。   但事情暴露后他不会承认。   甩锅技术哪家强?   高丽国中高藏王。   没多久,这里的动向都传到了泉盖苏文那里。   “他们不知商议什么,不过出来时有些兴奋。”   “可还有?”   “再没有了。”   “盯着那几人。”   泉盖苏文的眼中多了嗜血的光芒,狞笑道:“若是可以,我便再杀一个高丽王又如何?”   晚些,一个文官悄然去了驿馆。   “武阳伯,有人求见,说什么有要紧事。”   包东一脸兴奋。   卫无双也激动了。   李敬业干脆振臂低喝,“杀了泉盖苏文,攻占平壤城。”   贾平安沉思着。   这事儿不对。   他不认识高丽人,所谓求见不打紧,但一个要紧事……   所谓要紧事,就是要密议的节奏。   高丽谁有这个动机?   泉盖苏文不会,此人狂傲,哪里会做出这等姿态。   那么……这是试探?   如此便是泉盖苏文的对头。   但……也许有别的可能。   不过不能冒险。   贾平安想通了这些,“包东去告诉此人,贾某出使高丽,不知什么要紧事。最要紧的便是和高丽重叙友谊。若是有事,可寻王利来说。”   这是标准的回答。   而且大义凛然。   包东愕然,“武阳伯,说不准是有人不满泉盖苏文,想和大唐联络。”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   他下了决断,执行就是。   包东赶紧拱手,随后去了前面。   那文官看着有些紧张,见包东出来后,不禁喜上眉梢。   “贵使……”   包东说道:“使者说……此次出使,要紧事便是和高丽重叙友谊,若是贵官有事,可通过王利来联系。”   文官面色煞白,“此事……”   他看看左右,急匆匆的走了。   晚些,平壤城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声轻笑,“唐使竟然这般堂堂正正,倒是我低估了他,如此,在平壤期间,美酒美食尽他们吃用,另外,美女也送了去。”   “大莫离支,那个逆贼如何处置?”   声音陡然变得冷厉,“高藏这是想求大唐出手来救自己,愚不可及,把为首的官员用战马拖死在王宫前。”   下面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是。”   随即美酒和美食都送到了驿馆。   王利笑眯眯的带着人来了。   “贵使,大莫离支说贵使相貌堂堂,言谈举止莫不附和汉家气度,令人欣赏。从今日起,美酒美食只管索要。”   包东等人不解,但却心中暗喜。   唯有贾平安知道是那事儿发作了。   私下求见使者,说什么要紧事,这多半便是高藏那边的人。   历史上高藏一直是傀儡,一直没能翻身。   所以贾平安敬而远之。   而且高藏什么资源都没有,就想空手套白狼和大唐合作,凭什么?   “晚些还有美人。”   王利冲着贾平安挑眉,露出了那种‘你懂的’的微笑。   这厮渐渐的亲密了。   贾平安微笑着。   美酒美食吃一顿,然后关上门,暖洋洋的说事。   “泉盖苏文为何这般客气?”   包东觉得奇怪。   “因为某拒绝了和那个文官见面。”   “难道……”包东还在觉得不可能。   第二天王利来时,就带来了一个消息。   “昨日可是有人来驿馆求见?”   贾平安点头。   王利再问,“可见了?”   这是关心上了。   贾平安笑道:“某是使者,怎能私下见外臣?某当时令人去告知此人,若是有事,只管寻了王郎君,让王郎君安排。”   “好险!”   王利面色从白转红,“先前在王宫前,大莫离支令人用战马拖死了一人,令那人旁观,随后族诛。”   包东:“……”   卫无双在侧面,心中震惊,不禁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神色平静,回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   等王利走后,包东说道:“好险!若非武阳伯识破了那人的来意,别说是美酒美食,怕是冷言冷语,随即遣送出境了。”   卫无双看着贾平安,突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人定然便是高藏的心腹,若是合作如何?”   贾平安笑道:“高藏就是个傀儡,可有资格与大唐合作?”   “他毕竟是高丽王。”卫无双依旧是名正言顺的支持者。   贾平安淡淡的道:“高丽未来必不能存,什么高丽王,沐猴而冠罢了。”   随后就送来了十余女人。   贾平安自然是不要的。   其他人……   包东涎着脸来见贾平安,“武阳伯,兄弟们想着……嘿嘿。”   贾平安摆摆手,“规矩你们是知道的,谁和这些女人说话,回过头严惩。若是泄露了大唐事,泄露了此行之事,杀了!”   包东打个寒颤,“是。”   随后驿馆就多了动静。   卫无双躺在床上,耳边却不安静,都是那些声音和响动。   她捂着耳朵也不成。   “气死了!”   卫无双爬起来,不知去何处,最后竟然晃荡到了贾平安的房间外。   房间里,贾平安跪坐在案几前,一看就是在沉思。   他若有所感的抬头,“无双?”   “怎地还没睡?”   “你也没睡。”卫无双进去,“你为何不要那些女人。”   在她的眼中,男人大多是见色起意的。   贾平安笑道:“某是使者,再说了,某还没娶妻。”   竟然是留给妻子?   卫无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个,慌忙起身道:“我回去睡了。”   看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   这些女人都不单纯,基本上都带着打探消息的任务来的。   第二日,吃早饭时,卫无双的目光依旧闪烁,直至中午才好些。   贾平安把这事儿丢下,开始琢磨着此行的任务。   平壤不是长安,不大,包东几次想潜入,可都因外面有人盯着而作罢。   “先查清倭国和百济使者住在何处。”   贾平安亲自安排,请了王利饮酒。   随后驿馆一片灯火通明。   包东拿着美酒给王利的随从喝。   随从哪里喝过这等美酒,一气干了,晚些大醉。   “我等在此享用美酒佳肴,倭国使者和百济使者也不知吃的什么。”   包东开始套话。   随从搭着他的肩膀,傻笑道:“他们就在街……街对面,吃的……吃草,哈哈哈哈!高丽的草。”   对面?   包东打个酒嗝,装作醺醺然的模样,“对面不是驿馆啊!”   “避开……避开你们。”   包东随后又套了些话,接着灌酒。   随从烂醉倒下。   王利喝酒出来,见状不禁恼了,“丢人!”   等他走后,包东把套到的话说了。   “今夜就去。”   贾平安知晓夜长梦多,晚些令人装作大醉,冲了出去。   外面的那些暗哨齐聚,阻拦百骑。   而在另一面,贾平安带着包东、两个通译翻墙而出。   此次挂着出使三国的名头,百济贾平安是不准备去的,新罗看情况,不对劲就说走海路去,绕个圈子回大唐。   一路到了对面。   这是一排木屋。   很简陋啊!   外围的人被驿馆大门的变动给引了过去。   贾平安四人顺利摸了进去。   高丽不富裕,普通人天一黑就上床了,没人点灯。无需排查,哪里亮灯就往哪去。   一间屋子里,倭国使者和百济使者在喝酒。   二人通过通译轻松的交谈着。   外面,通译闭上眼睛,努力记着每一句话。   一刻钟后,对面有人喊道:“回去睡觉了。”   这是信号。   贾平安摆摆手。   众人隐入了黑夜中。   回到驿馆后,两个通译开始记录。   这些记录很零散,但主要意思都在。   “百济使者说新罗得了大唐的支持便跋扈了起来,经常袭扰。倭国使者说大唐对倭国有敌意……”   “两国对大唐不满,都想把高丽拉进来,一起对抗大唐。”   卫无双问道:“不是新罗吗?”   贾平安摇头,“新罗哪里值当如此?高丽若是要打新罗,新罗不是对手。”   三国联盟,这是针对大唐。   “果然如此!”   包东欢喜的道:“咱们此行算是功德圆满了。”   “差得远。”   贾平安望着油灯,幽幽的道:“尽量破坏三国的关系。”   第二日,王利来了。   “百济和倭国派来了使者探访高丽,晚上大莫离支设宴,款待三国使者。”   明明是商议三国联盟,却说是探访。   贾平安笑道:“一定去。”   中午贾平安睡了个午觉。   醒来后,他从容洗漱,然后召集人议事。   “今晚三国使者都在,是最好的机会,敬业。”   李敬业最近很憋屈,所以睡了不少高丽女人。   “兄长只管吩咐。”   “晚间你陪某去。”   “包东。”   “在。”   “你带着些兄弟也跟着去,到时候我最多能带两人入内,敬业一个……”   “我一个。”卫无双起身。   “你……”   贾平安一脸纠结。   这个小贼!   卫无双说道:“我拳脚不差。”   你唯一的长处就是一双大长腿!   贾平安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真要靠动手来打开局面,他这点人不够泉盖苏文塞牙缝的。   下午,夕阳落下时,众人出发了。   ……   今日的王宫灯火通明,内侍宫女站在路边,有人抬头看一眼贾平安,很好奇大唐使者这般年轻。   “他好俊美。”   一个宫女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忍不住低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同伴闻言也看了一眼。   “果然是大唐!”   到了殿外,有人上前相迎。   “大莫离支正在等候,贵使……”   他看看贾平安身后的李敬业和卫无双,“贵使请进。”   贾平安跟随着他进去。   这应当是王宫中最大的宫殿。   空间不错,左右宽度也还行。   泉盖苏文就坐在国主该坐的位置上,大马金刀的看着贾平安等人进来。   “见过大莫离支。”   高丽谁做主大唐没兴趣,想煽动也不可能,所以贾平安直接称呼泉盖苏文自封的职务。   两侧有案几,左侧那个矮瘦的男子正在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贾平安。   “这是……”王利想介绍。   “不必了。”贾平安微笑道:“这般矮小,这般狡猾的,一看便是倭国人。”   倭国使者猛地蹦起来。   李敬业狞笑着,就等他扑过来。   “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倭国使者就像是中了一箭,随即坐下。   右边的是百济使者,贾平安无视了他。   百济就是个悲剧。   早些年被新罗人背叛,后来新罗人寻了大唐爸爸做靠山,百济人羡慕嫉妒恨,这不就来寻高丽人做爸爸。   而倭国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怎么光彩。   倭国原先是偏向百济一方,经常来袭扰新罗。但善德女王主动向倭国示好,如今的真德女王也是如此,一时间倭国人成了香饽饽。   但高丽人为何要把倭国拉进来?   不是为了对付新罗人,而是联手对付大唐。   这般复杂的局面……   都是新罗人作出来的。   想到后来新罗人落井下石,过河拆桥,贾平安就对百济使者微微一笑。   打吧!   把新罗人打出屎来。   这人莫不是有病?   百济使者知晓大唐是新罗的靠山,所以也不指望贾平安给自己好脸。   贾平安见他愕然,就笑道:“贵使看着仪表不凡,晚些可亲近亲近。”   百济使者懵。   贾平安被带到了最靠近泉盖苏文的地方坐下。   泉盖苏文微微点头,酒菜便流水般的送了来。   “贵使,这些酒菜可还合口味?”   泉盖苏文矜持的问道。   今日出手的乃是他的专用厨子,这厨子原先跟着前隋被俘的厨子学过几年,手艺没话说。   贾平安笑了笑,“味道很好。”   这厨艺……不说曹二,连东西市卖快餐的小贩都不如。   他缓缓吃着,看着目不斜视。   几杯酒下肚,贾平安看向了坐在自己下首的百济使者,笑道:“使者看着面善,有些像是某当年的同窗。”   百济使者心中警惕,“不敢。”   贾平安举杯,百济使者举杯,二人喝了一杯。   敬酒要周全。   贾平安再度举杯。   按照外交传统,这一杯酒将会敬倭国使者。   倭国使者举杯。   贾平安却再度冲着百济使者微笑,“贵使,满饮此杯。”   咦!   大唐使者怎地对我这般友善呢?   百济当年派了使者去长安,本想和新罗争个大腿,可大唐选择了新罗,冷落了百济使者。   至此百济就横下一条心,一面和倭国勾勾搭搭,一面又努力向高丽靠拢。   可贾平安态度友善……   难道大唐改变了主意?   百济使者不禁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而倭国使者举着酒杯无人搭理,尴尬得想吐血,旋即想杀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举杯。   你知道好歹就好。   倭国使者板着脸准备说话。   贾平安的酒杯转向,冲着泉盖苏文说道:“大莫离支神采飞扬,让人见之忘俗,请。”   泉盖苏文举杯。   二人干了。   倭国使者举着酒杯成了傻子。   他发现自己被人嘲笑了。   就是站在贾平安身后的那个长腿随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呯!   酒杯落地。   ……   晚安! 第379章 圆满,无双   从成为权臣以来,泉盖苏文行事的风格就一以贯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多年的权臣生涯,让他早就习惯了颐指气使。   他举办的酒宴,有人敢摔杯子……   泉盖苏文的眼中多了杀机。   倭国使者把酒杯一砸,旋即就后悔了。   “外臣冲动了。”倭国使者指着贾平安道:“大莫离支,唐使数次羞辱外臣……”   泉盖苏文看到了贾平安的举动,但他不想干涉。   贾平安笑道:“某只是觉着百济使者可亲罢了,何来的羞辱?”   他在试探泉盖苏文对倭国的态度。   出使一国,许多事儿双方并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谈,需要使者自行去判断。   贾平安刺激了倭国使者一下,果然,使者暴起,这说明倭国国中对大唐并无敬畏,甚至把大唐当做是了对手。   这让他想到了巨势德多的那个建言。   果然,倭人就是倭人,最喜欢的就是冒险。   倭国使者大怒,“今日你数次举杯,却未曾向某敬酒,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贾平安微微一笑,“大唐有朋友。高丽是大唐的朋友,某当与大莫离支举杯畅饮。”   他看了百济使者一眼,“百济使者可亲,某与他饮酒心情愉悦,至于你……倭人狡诈狠毒,也配与某一起饮酒?”   轰!   现场骚动了!   在外交场合这般呵斥一国使者,这几乎就是宣战书。   贾平安斜睨着倭国使者,心中却在盘算着。   倭国究竟能下多大的决心?   历史上倭国在后期卷入了半岛局势,那么若是大唐改变了策略呢?   比如说大唐坐视百济和新罗厮杀……   若是倭国要在早期就卷入高丽这一边,和大唐为敌,那么当大唐准备攻伐高丽时,就要多准备一个对手。   这是战略判断。   此刻贾平安不断刺激倭国使者,就是为了拿到这个判断。   来!   动手啊!   倭国使者猛地起身。   卫无双跃跃欲试。   李敬业在笑。   但倭国使者旋即坐下,说道:“我不与小人一般见识。”   这便偃旗息鼓了?   泉盖苏文觉得自己看了一出戏,他举杯道;“今日三国使者聚会,当有诗赋助兴。若是好……来人!”   他拍拍手。   外面内侍进来了,身后是一个女子。   女子身材娇小,却丰腴。   女子走到了三国使者的中间过道。   泉盖苏文说道:“前几日我令人用战马拖死了一人,此女便是他的女儿,若是谁的诗赋好,她便是谁的了。抬起头来。”   女子抬头。   有些瘦削而苍白的脸,鼻子小巧,嘴唇却丰厚,一双细眼微微眯着……这样的组合却让人生出了惊艳之感来。   倭国使者的眼中多了野性,百济使者也颇为动心。   贾平安只是微笑。   他的身后就是长腿妹子。   泉盖苏文在看着三国使者的神色。   贾平安的反应显然在他的预料之中。   大唐使者,自然不能露出色授魂与的模样。   作诗吧。   倭国使者心中凉了半截。   百济使者左思右想。   卫无双觉得贾师傅定然会出口成章,随后抱得美人归。   但贾平安却动都不动。   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一般。   那女子的眼睫毛不停的扑闪着。   她偷瞥了一眼。   倭国使者矮穷矬,百济使者平庸……   大唐使者。   呀!   好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她的心猛地跳了几下。   泉盖苏文问道:“为何不作诗?”   倭国使者低头。   他总不能说自己不会作诗吧。   百济使者挤出了一首诗,在场的高丽官员们听了不禁微微一笑。   这水平……   百济使者坐下。   该贾平安了。   倭国使者知晓作诗自己不是对手,就笑道:“唐使定然诗赋了得,可这里是高丽,大莫离支雄才大略……”   这是挑拨!   泉盖苏文笑道:“只管作来,赢了便带着此女归国。”   这出使还送女人。   贾平安想着泉盖苏文对倭国的态度,看似有些不屑。   是了。   倭国在高丽的眼中大概也就是个半蛮荒地带,自娱自乐还行。当年倭国曾出兵半岛,结果被高丽人迎头痛击。   这便是夙怨。   不过国与国之间讲的是利益,否则高丽和百济依旧是死对头。   但要如何破坏三国盟约?   彻底破坏是不可能的。   唯有给倭国上眼药。   贾平安吟诵道:“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明,低头思故乡。”   他选择了最简单的一首,也是简明扼要的一首。   殿内安静了一瞬。   卫无双突然生出了怀念之情,她不禁看向殿外,想看看是否有明月。   天公作美,一轮弯月在天空,把清辉洒在殿外。   倭国使者觉得这首诗太简单了。   可为何大部分人都面露惆怅之色呢?   难道是不好?   倭国此刻刚从半蛮荒中走出来,一切都效仿大唐。诗赋这一块依旧是老大难,没法出手见人。   百济使者惆怅的道:“我却是想归去了。”   泉盖苏文的眼中也多了回忆之色。   故乡啊!   故乡是什么?   是那些人,那些曾经经历的事。   哪怕一棵老树也被赋予了许多意义。   “好诗!”   泉盖苏文举杯,这是为了这首诗而饮酒。   众人干了。   那女子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径直走了过来。   卫无双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随后女子站在了她的身侧。   几杯酒下肚,倭国使者看着面色红润,有些醺醺然。   该是给他们上眼药的时候了。   贾平安举杯邀饮,倭国使者这次很聪明,并未举杯。   百济使者和他喝了一杯,随口道:“大唐一直帮助新罗,这是为何?”   这只是牢骚。   但贾平安正想寻个切入点给他们一下,闻言不禁大喜。   他猛地喝了一杯酒,觉得有些醺醺然。   但这样的状态最好!   果然,善良的人就有回报。   他叹息一声,“其实原先大唐也想过别的……”   泉盖苏文心中微动,就放下了酒杯,准备倾听这个喝多了的大唐使者说出些秘辛来。   贾平安面色微红,“大唐陛下仁慈,登基以来,对外颇为友善……”   这个是真的。   李治登基后,除去阿史那贺鲁反叛之外,再无大规模用兵的意思。   但……这是因为李治想先站稳脚跟。   此刻贾平安一脸悲天悯人,仿佛大唐皇帝就是和平的化身。   “百济和新罗之争,朝中宰相们喊打喊杀,可陛下却以为……”   贾平安对百济使者笑了笑,“陛下说百济当年被新罗背叛,所以情有可悯。”   大唐在半岛站队新罗许久了,百济心心念念的想去抱大腿,却被一脚踢开。   可现在大唐使者却在示好。   我的神啊!   唐使喝多了?   百济使者有些诧异。   但也有些窃喜。   若是大唐对百济的态度转变,对新罗的支援必然会越来越少。   这便是百济的机会。   如此……   这个三国联盟加不加入,怎么加入值得商榷。   还得回去商议一番才行。   他打定了主意,举杯邀饮。   贾平安喝了,然后说道:“后来大唐本想与百济交好,可却收到了消息。”   贾平安冷笑道:“有倭国人来到了大唐,向大唐泄露了一事。”   倭国使者一怔。   倭国人去大唐……除去使团之外便是那些‘留学生’,泄露秘密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   但要占据道德高位才行!   想到这里,他嗤笑道:“怕是被收买了吧。”   这话暗指大唐用钱收买了倭人买消息。   不要脸!   贾平安却想喊一声神助攻。   他冷冷的道:“倭国可是有重臣名曰巨势德多?”   倭国使者点头,“那是左大臣。”   这货上钩了。   贾平安一拍案几,“果然说的没错。巨势德多在倭国朝中说……要想击败大唐,唯有先击败新罗。对付新罗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倭国的战船从国中的海边一直铺到新罗的海滩,新罗人定然会屈膝投降!”   百济使者……   泉盖苏文……   还有这事?   怕不是杜撰吧。   此刻就要看倭国使者的反应。   他先是愕然,接着惶然,最后喝道:“一派胡言!”   百济使者神色平静了下来,举杯:“贵使,饮酒。”   贾平安举杯。   泉盖苏文眯眼看着倭国使者,心中转动着别的念头。   倭人蕞尔小国,竟然敢觊觎半岛,甚至还准备和大唐为敌。最要紧的是他们的水军竟然这般厉害,若是从新罗沿海登陆,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贾平安这番话的真假,泉盖苏文和百济使者,包括殿内的高丽臣子们都有了判断。   倭国使者先是愕然,这是震惊。   接着惶然,这是被揭穿后的惊惶。   最后无耻的不承认。   这符合高丽对倭人的了解。   狼子野心啊!   倭国使者想辩解,可前面他一一认账,什么巨势德多,还是个左大臣。倭国封闭,大唐去哪知晓这些事?   泉盖苏文觉得收获很大,起身走了。   主人家走了,客人自然也不能久留。   三国使者一路出了王宫。   倭国使者看着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你谎话连篇,唐人这般无耻,终有一日……”   呯!   贾平安一拳就把他剩下的话打了下去,然后一顿爆捶。   他老早就想捶这个先前看着很嘚瑟的使者了,现在寻到了借口,一边打一边说道:“竟然敢羞辱大唐陛下,打!”   他在兴高采烈的殴打倭国使者,那两个随从却冲了过来。   卫无双冲了上去。   妹纸……   不能啊!   贾平安想到了卫无双的花拳绣腿,刚想拉她一把。   对面的倭人跃起一拳。   个子矮就是问题,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跳起来。   “无双退后!”   贾平安话音未落,只见卫无双转身侧踹。   这一脚快若闪电。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以往卫无双踢自己的腿法,又高又飘,而且没啥力量。   呯!   倭人肋部挨了一腿,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可卫无双接着又是一腿。   呯!   一脚爆头!   这是无双?   这是长腿妹子?   贾平安傻眼了。   要是以往卫无双用这等腿法来招呼他,贾师傅早就被踢成了猪头。   另一人冲向了李敬业。   李敬业狞笑着,猛地一拳。   呯!   王宫的守卫在看热闹。   使者打架和他们没关系,只要不打死就成。   他们觉着拳脚无法打死人。   然后就看到那个矮小的倭人飞了出去。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边上有人提着灯笼,惊呼道:“快来救人!”   这个倭人口鼻都喷出血来,只是挣扎了几下,随即就不动了。   有人单膝跪地,伸手试了一下鼻息,接着又捏了一下手腕,回身喊道:“死了!”   一拳竟然就被打死了。   众人不禁看向了李敬业。   那宽厚的身板下蕴藏着无尽的力量,那狞笑让人心中发颤。   “这是悍卒!”   有侍卫进去禀告。   晚些他带来了泉盖苏文的话。   “大莫离支说了,各自歇息。”   这便是不管了。   也就是偏帮了大唐使团。   倭国使者在嚎叫。   夜空中,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过,呱呱叫唤着。   回到驿馆后,众人兴奋的聚在了一起。   包东没能进去,所以最是急切,“武阳伯,那大莫离支为何偏帮了咱们?”   “因为倭人野心勃勃。”   卫无双说了贾平安和倭国使者交锋的事儿。   “倭国使者就这么被一步步被逼到了无人搭理的境地,武阳伯却和百济使者谈笑风生,最后说出了巨势德多的建言,那使者就接近崩溃了,所以一出宫就喝骂。”   贾平安笑道:“百济也有吞并新罗的野心,某一句句的引诱,倭国使者一句句的承认某说的都是真话,最后巨势德多的话却虚虚实实,他一下就失色了。泉盖苏文何等人?百济使者能出使高丽,也非等闲之辈,先前某套近乎他也只是敷衍,可倭国使者一变色,他们就认为那些话都是真的。”   太狡猾了!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就是一头老狐狸,挖个坑,一步步的引诱倭国使者跳了下去。   “泉盖苏文自然也不想身边多一头狼,所以对倭国同样生出了警惕心。”   贾平安很是惬意,觉得此行圆满了。   包东突然问道:“可大唐和新罗是盟友,咱们和百济和善,这个不妥吧。”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上一课,“此乃外交之事,某今日给你等说说。”   众人安静了下来。   “新罗和百济原先联手抵御高丽的暴政,随后各自立国,按理是盟友吧?”   众人点头。   “可新罗前脚还和百济勾肩搭背,转过身就来了个突袭。”   “这般不要脸?”   这段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历史,在场的都不知道。   “对。”贾平安叩击了一下案几,“新罗靠向大唐,并非心甘情愿,而是为了抱住大唐的大腿,抵御百济的进攻。”   这是一堂血淋淋的外交课。   贾平安见众人若有所思,就继续分析道:“若是大唐为新罗火中取栗,击败了百济,随后会如何?”   包东说道:“怕是会寻机翻脸。”   孺子可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但大唐也不是傻子。”   原先的历史上,大唐并非傻子,只是吐蕃在西北和西域玩大动作,大唐不得不出击。   这次贾平安出使还有个任务,就是把新罗人的真面目带回去,让大唐君臣知晓这个抱大腿喊爸爸的小国是什么念头。   为这等白眼狼火中取栗,不如灭了高丽,坐视百济和新罗打生打死!   众人散去,卫无双没走。   贾平安笑道:“可是晚上冷了?”   那便一起睡吧。   “那个女人在外面。”   那个赢来的女人就站在驿馆的另一头,一个百骑在盯着她。   “让驿馆安置她。”   贾平安很淡定。   卫无双讶然,“你不让她侍寝?”   我想让你侍寝啊!   贾平安看看那双大长腿,想起先前倭人被一脚踹断了不知道几根肋骨的凄惨,不禁有些发憷。   卫无双察觉了他的目光,咬着下唇说道:“你今日面对泉盖苏文不卑不亢,几句话让百济使者心生好感,果真为大唐扬威了。”   “大功告成……”   贾平安刚起身,外面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郎君可歇息了吗?”   那女人竟然会大唐话?   贾平安摇头,卫无双低声道:“什么大功告成?”   “就是……”贾平安看着她的红唇。   小贼!   卫无双挥挥拳头,随即出去吩咐道:“武阳伯吩咐,让驿馆安置她。”   当夜贾平安睡的很香。   那女子竟然来伺候他洗漱。   贾平安笑了笑,随意她。   随即百济使者来求见。   贾平安带着他进了房间,外面包东带着人封锁。   “大唐果真对百济有善意?”   百济使者果然是老油条,昨夜的一番话并未让他昏头。   但贾平安早就准备了迷魂汤。   “新罗当年反复,他们能背叛百济,为何不能背叛大唐?”   这是一个硬邦邦的理由。   贾平安认真的道:“大唐不喜欢这等反复无常的新罗,想让大唐为他们火中取栗……这不可能!”   百济使者起身,“如此,随后百济会派出使者去长安。”   他在试探,若是大唐真心,那么就不会拒绝百济的使者。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长安将敞开城门,欢迎来自于百济的朋友。”   卫无双站在门外,看着百济使者走向了贾平安。   这是想做什么?   百济使者伸出双手。   贾平安微笑,也是如此。   随即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新罗人有麻烦了!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些别的色彩。   这个小贼,果真是厉害!   ……   又是需要努力的周一,求月票、求推荐票! 第380章 扫把星   怎么去新罗?   这是个问题。   走陆路的话必须穿过高丽。   高丽没问题,泉盖苏文不会介意这个。   可百济呢?去不去?   “顺道出使百济吧?”   包东觉得此行已经超额完成了使命,可以浪一浪。   “不必。”   贾平安却有些心怀鬼胎。   若是去了百济的话,再去新罗就有些难做人了。   当然,他本来就没准备去做好人。   “贵使可在?”   百济使者来了。   他看着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的模样。   “倭国人果然露出了本来面目!”   百济使者不屑的道:“先前某遇到了他,他在说什么……大唐狼子野心。”   贾平安笑道:“大唐若是狼子野心,走海路也能直接过去。”   这个是实话。   百济使者见他们收拾了行装,就遗憾的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是邀请出使百济之意。   贾平安叹息一声,“某也想去,可出发前朝中担心百济对大唐不满,所以……只是高丽和新罗,不过贵使放心,等百济使者到了长安之后,就知道某所言不虚。”   回去他还得要把三国关系剖析一番,给新罗上点眼药。   “前几日我已经叫人快马回去,有人会潜入新罗,与贵使见面。”   百济使者很坦率。   这是想在陆路碰一面的意思。   贾平安心领神会,“那就叨扰了。”   “客气。”   卫无双已经麻木了。   等进了新罗境内后,她更是麻木。   一路上美酒佳肴不断,甚至还有‘美人’送上。   在半路上,一个便衣男子进了贾平安的房间。   晚些,房间里传来了爽朗的大笑声。   大唐和百济的友谊就这么初步建立起来了。   “你就没有一句实话。”   卫无双觉得自己看到了贾平安的真面目。   贾平安看着她,“你真美!”   卫无双:“……”   小贼!   一腿!   贾平安有恃无恐的抓住了她的小腿,“哎哎哎!别动手动脚的啊!某告诉你,再动手……”   卫无双小腿下压,贾平安松手,这条腿就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贼!”   呯!   贾平安被一腿踢倒。   就这么一路潇洒的前行,当看到新罗都城时,天气依旧冷飕飕的。   “这便是辽东!”   贾平安看了一眼裹在大氅里的卫无双,“新罗喜欢学大唐,到了这里,比在高丽好一些。”   “我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卫无双裹着高丽赠送给使者的虎皮大氅,一点儿都不脸红。   女人啊!   “新罗官员来迎!”   来的是老朋友金法敏。   “见过武阳伯!”   金法敏此刻看着多了些成熟,笑吟吟的很是亲切。   “金郎君越发的稳沉了。”   贾平安和他寒暄几句,随后就去了驿馆歇息。   晚些,金法敏进宫。   真德女王看着很憔悴,说话也是气若游丝的感觉。   “唐使乃是武阳伯,百骑统领贾平安。”   真德女王喘息了几下,抬头,憔悴发黄的脸上多了些神彩,“百骑统领……这是……这是唐皇的心腹,他来出使,要……要重视,不可怠慢。让……让你父亲出面。”   “是。”   金法敏担忧的看着她,“国主,你的身体……”   真德女王微微一笑,“我……我还好。”   金法敏心中忧虑,晚些去见了父亲金春秋。   金春秋一看就是个稳沉的人,神色平静。   “如此,今晚宴请唐使。”   金法敏把自己在长安和贾平安打交道的事儿说了。   金春秋纹丝不动,浓眉下的双眼带了些笑意,“竟然是扫把星?可有实证?”   金法敏说道:“他出生时大唐的上皇驾崩,他重病时,大唐的太宗皇帝驾崩。”   金春秋嗤笑,“哪有什么扫把星,一派胡言。”   下面坐着几个官员,都笑了起来。   金法敏也笑了,“就是唐人那边传。”   “他既然来出使,这便是探望之意,也是查探新罗和百济之间的局势,不过他去了高丽,这些事怕是有些耳闻,如此,晚些说话……三成为真,七成为假,可明白?”   众人点头。   金庾信坐在下首,他抬眸问道:“那贾平安……如何?”   他是新罗大将,更是和金家的关系异常密切,所以金法敏认真的道:“有些无赖。”   “无赖子吗?”金庾信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   ……   “真德女王虽然看似不凡,可朝中掌权的却是金法敏和金庾信这对关系复杂的亲戚,无双给大家说说。”   驿馆里,贾平安舒坦的靠着墙壁,身前有炭盆,暖洋洋的。   卫无双在路上就请教过了他,此刻说来井井有条,“金庾信乃是大将,他把妹妹嫁给了金春秋,但他又娶了金春秋的女儿……”   包东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这关系全乱了。   但贾平安觉得没啥。   以后李隆基直接就把儿媳妇给撸了。   但相互乱,这个比较有趣。   “金法敏和金庾信乃是最坚定的盟友,二人联手,新罗的朝政几乎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情况就是这样,贾平安说道:“咱们此行的任务差不多了,新罗这里咱们主要是接触一番,了解情况,以后若是有变也能有的放矢。”   “贵使。”   驿馆的官员来了,堆笑道:“贵使,金特进晚间设宴,请贵使前去。”   “多谢。”   金春秋出使大唐,被先帝封为‘特进’。如今新罗使用大唐的年号,自然在面对大唐使者时称呼这个官职。   贾平安也很好奇金春秋此人,晚些就跟着进了王宫。   新罗王宫明显没有高丽的大,不过看着建筑物有明显的中原风格。   金春秋很稳沉。   贾平安一见面就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寻常。   那双眸子里带着审视之意,微笑也很淡,“贵使远来,国主本该见一面,可国主最近身体不适,暂且缓几日。”   “无碍。”   贾平安对真德女王也很好奇。   这位女王继位后,不知是她的主意还是金法敏的决断,竟然一边向倭人示好,一边给李治送了一面绣品,上面有太平歌。   金庾信坐在边上,默默打量着贾平安。   “百济一直在袭扰新罗。”金春秋说话很稳,不急不躁,“他们还和倭国勾结,更是想拉拢了高丽一起入侵新罗,新罗不惧,但却担心三国合流,对大唐不利。”   这话说的堪称是清新脱俗。   ——请大唐伸出援手,给百济重重一击,但这不是为了新罗,而是为了大唐。   好处我拿了,好名声也得是我的。   金春秋断言大唐会吃这一套。   而这个断言的根据就是新罗的低姿态。   女王送了暧昧的绣品,新罗换了大唐的年号,如此新罗的事不就是大唐的事吗?   但他不知晓的是,贾平安对后续局势的发展一清二楚。   “金特进此言,某会带回去,但某却觉着值得商榷。”   金春秋微笑,伸手,“贵使请说。”   “某此次在高丽见到了百济使者。”贾平安脑海中转悠着忽悠人的主意,“百济使者向某诉苦,说新罗屡次袭扰百济,请大唐做主。某在想,这是谁在说谎?”   金庾信猛地睁眼,冷光一闪而逝。   金春秋依旧在微笑,“新罗只想维系自己的疆土,若是百济再侵袭,新罗连向大唐进贡的路都没了。”   新罗隔开了百济和高丽之间的联系,百济一直想打穿过去,和高丽连成一片。但若是如此,新罗和大唐的联系就断掉了。   “如此最好。”贾平安看了一眼金庾信,知道这位堪称是金春秋最铁杆的大将。   他看了金春秋一眼,随后举杯。   金春秋喝了一口,想打听一番高丽和百济的态度,但却不好开口。   他看了金法敏一眼。   这是事先就预设好的。   金法敏起身敬酒,贾平安喝了,随后金法敏笑道:“据闻高丽和百济,还有倭国,三国之间在谋划着针对大唐,家父听闻后忧心忡忡,想提醒大唐,可却没有证据。”   “某也不知。”贾平安一句话就抹了。   怒!   金庾信冷哼一声。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些人心痒难耐。   可要想获得消息,得那好处来换。   贾平安突然问道:“听闻新罗使者去了倭国,被冷遇了?”   呯!   金法敏的筷子落在了案几上,他不安的看了父亲一眼。   这是极为机密之事,贾平安为何知晓?   金春秋也颇为震惊,看了金庾信一眼。   金庾信的眼中多了杀意,准备晚些去清理一番知晓此事的人,寻找奸细。   贾平安把这些看在眼里,很满意自己一番话造成的效果。   金春秋说道:“倭人不善,新罗使者去了倭国,呵斥他们袭扰新罗沿海之事。”   呵呵!   我信你个鬼!   贾平安只是诈而已,没想到竟然诈出了此事。   当初在长安时,金法敏请他喝酒,他带着倭女麻野赴宴。席间他只是引导了一下,金法敏就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倭国的坏话。   坏话不打紧,金法敏为了展示新罗的决心,说若是能解除百济的威胁,新罗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倭国。   麻野回去定然会说,倭人会是什么反应?   好一个新罗,竟然一面派使者来讨好,一面准备攻打倭国。   等新罗使者再去倭国时,得了消息的倭人没宰了他就算是不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新罗使者被割掉了一双耳朵。   晚些,宴席散了。   金春秋跪坐着,看了金法敏一眼,“唐使的话说明新罗有唐人的奸细,此事要严查。”   金庾信听他的意思是把事情交给儿子,就说道:“别心软。”   面对自己的妹夫,金法敏微笑道:“放心!”   “还有。”金春秋想了想,“唐使来了,那奸细弄不好会和他联系,盯着。”   等他们出去后,一个内侍悄然进来,“国主又咳嗽了。”   金春秋眸色深沉,“可怜。”   ……   “武阳伯。”   因为新罗自称是大唐的藩属,所以使团轻松了许多,包东甚至带着人去逛了一圈。   “今日抓了好些官吏。”   贾平安叹息一声,“这是何苦来哉。”   卫无双不解,“为何动手?”   包东跪坐下来,目光中多了钦佩,“昨夜武阳伯诈了金春秋一下,说新罗使者被倭人轻视,若是真,这便是机密。如今城中动手抓人,此事果然为真。武阳伯一番话就让新罗人自相残杀……”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小贼满脑子都是计谋。   “贵使。”   驿馆官员来了。   “国主好了些,晚些请贵使一见。”   “好。”   此行第二件事,面见真德女王。   贾平安记得这位女王没干多久就去了,后来就是金春秋继位。   如此,见一面就少一面。   晚些有人来带着他们进宫。   见到真德女王时,贾平安不敢相信这个病恹恹的女子就是给李治绣太平歌的那人。   “贵使……远来辛苦。”   真德女王的头微微垂着,偶尔抬头看向贾平安,那眼神浑浊。   “国主可还好?”   真德女王被李治封为鸡林国王,所以叫国主没错。   真德女王笑了一下,看了边上的金春秋一眼,喘息着……   诶嗬!   诶嗬!   这拉风箱似的……   贾平安觉得不妙。   你别倒啊!   稳住了!   下一刻,真德女王瘫倒。   “请医官来。”   现场大乱,随即有人带着贾平安他们出去。   但……   这个不对吧!   贾平安发现金春秋和金庾信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惊惧。   关我屁事?   贾平安一头蒙。   回到驿馆,包东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门,回身后,压低声音说道:“武阳伯,若是真德女王去了,此事……”   他目光闪烁,李敬业却直言不讳,“不就是扫把星吗?只是克帝王,和咱们无关。”   你这个大嘴巴!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   这事儿……   他真诚的祈祷真德女王一切平安。   晚间,他听到了钟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卫无双颤声道:“你是怎么克死她的?”   克你妹!   贾平安怒了,但很无奈。   “她本就病了,看着随时都能倒下,某恰好见了一面她就倒下,这是巧合。”   “你信吗?”卫无双有些慌,觉得眼前的贾师傅不是凡人,内里就是个扫把星。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某是信了。”   ……   “那是个扫把星!”   金春秋和金庾信站在殿外,里面是忙碌的宫人。   金庾信沉声道:“很可怕的一个人,传言他专克帝王果然不假。”   “此事……暂且压住。”金春秋冷笑道:“此刻新罗需要大唐的支持,稳住。”   猥琐发育,别浪!   金庾信看了他一眼,“可该给他们一下还得给,否则他们会轻视咱们。”   “没必要。”金春秋很清醒,“高丽才是最大的对手,只要唐人和高丽两败俱伤,咱们才有机会。”   金庾信摇摇头,晚些去了另一处。   “那些人在做什么?”   他问的是女王的心腹。   “那些人在叫嚣要弄死那个扫把星,为国主报仇。”   金庾信垂眸,“有趣!”   于是晚些,那些人就顺利的拿到了兵器,顺利的出了王宫。   金庾信坐在静室里,有人来禀告。   “他们准备动手了。”   “看着他们,唐使不能死。”   “是。可若是使团有人死了,会不会引发大唐震怒?”   “不会,那扫把星克死了国主,李治也会震惊,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他该忙着怎么除掉这个扫把星,甚至会责怪咱们没把贾平安给斩杀在新罗。”   那官员抬头,神色崇敬。   ……   那些人毛扎扎的来到了驿馆外围,有人还很有天赋的指挥,把人分为几部分,来了个包围。   驿馆里静悄悄的。   “你干的好事。”   卫无双就站在贾平安的身侧。   “那你不怕?”   风吹起卫无双的一缕长发,在贾平安的脸上撩过。   他恍然大悟,才明白撩这个字的真意。   “我怕什么?一拳一脚,扫把星也能打死!”   好狠的女人。   “武阳伯,有人来袭。”   这是真德女王的人!   贾平安笑道:“临走前给新罗人留个纪念也挺好,敬业。”   身后的李敬业上前。   “别留手。”   这是可以大开杀戒了。   李敬业不禁喜上眉梢。   “兄长。”   他看着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李敬业看了卫无双一眼,“你想睡了她。”   噗!   贾平安飞起一腿,李敬业却跑的飞快。   卫无双木然。   “无双你听某说……”   “你想说什么?”   “这个……”   “……”   前方,一群人涌了过来,有人大喊一声,驿馆的官吏全跑了。   “杀进去!”   这群人冲了进来,发现一个身材宽厚的不像话的男子站在最前方,身后是十余人。   男子手握一把特制的横刀,狞笑道:“耶耶叫做李敬业!”   “杀!”   双方马上就撞在了一起。   外围有百余人正在观战。   “宫中有交代,唐使不能死。”   说话的是个内侍。   将领点头,“我在看着,等他们冲杀进了房间再动手,如此顺带以此为罪名,清洗女王的心腹。”   内侍赞赏的道:“这便是宫中的意思。”   “看,他们进去了。”   将领握住了刀柄。   咦!   内侍咦了一声。   将领也是如此。   前方的人群中间就像是多了一个巨兽,巨兽不断在前进,把人群往两侧和后方推。   鲜血飙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内侍惊呼,“那是什么?”   将领面色凝重,“那是悍将!”   李敬业浑身浴血站在前方,周围的新罗人在逃。   无人敢回头!   李敬业目光睥睨的看着外面的军队,“耶耶叫做李敬业!” 第381章 惨白   驿馆前,李敬业仰天大吼。   后续该如何?   那些新罗人在奔逃,逃出去后,见到外面有人马,就止步嚎哭,不时面带惧色的回头看看,仿佛身后有巨兽在追赶。   内侍说道:“唐使还知晓分寸,没追。”   话音刚落,里面有人喊道:“武阳伯有令,追杀!”   李敬业带着十余人冲杀了出去。   “他们来了!”   那些人马呆立原地,在等待命令。   李敬业带着百骑一路砍杀,有人忍不住冲了过去。   居高临下的劈砍会很过瘾,那高丽骑兵举起长刀……   “住手!”   金法敏来了,止住了骑兵的砍杀。   但李敬业却不会停,随手一刀就把这个脱离大队的骑兵斩杀马下,然后他牵着马就上。   金法敏喊道:“都住手!”   可百骑们接到的是贾平安的指令,哪里会搭理他。   金法敏急匆匆的进去。   “武阳伯!”   贾平安站在堂前,身后是十余百骑。   “金郎君来了,可否告诉贾某,这些人为何突袭使团?”   贾平安按着刀柄,身边的长腿妹子冷冰冰的看着金法敏,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金法敏苦笑道:“那些人乃是女王的心腹,他们听人说女王是被……是被你克死了,怒不可遏,就来了。”   贾平安冷笑道:“大唐陛下都未曾避开我,新罗国主病重许久,难道去了也是我的过错?”   卫无双心中点头九十九次,觉得就是他克死的。   金法敏没时间讲道理,“贵使,武阳伯,如今那些人在四处追杀,叫住他们吧。”   他觉得贾平安会给面子。   可贾平安却森然道:“大唐使团不受威胁,不怕袭击。谁袭击了大唐使团……不死不休!”   外面惨叫声传来,为这句话做了最佳注释。   金法敏寒着脸,“贵使这是要翻脸吗?”   贾平安走近一步,“翻脸又如何?你可回去起了大军来围杀我等。大唐人出来,从不惧威胁。”   他不怕这个!   金法敏心中暗叫失策。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后回去。   街上那些百骑在追杀逃跑的新罗人,混乱不堪。   金法敏急匆匆的回到了宫中,禀告给了金春秋。   “不受威胁,不怕袭击。”金春秋眯眼,“此事有使者回来时说过,大唐有使者王玄策出使天竺,使团被袭击,大部覆灭,他回身去吐蕃等国借了军队,带着这些军队返身杀入天竺,灭国无数……”   卧槽!   边上的人都听傻了。   “唐使这般彪悍的吗?”   出使被袭击,随即不是回国去求助,而是就近寻了军队,带着军队杀了回去。   这特娘的就是传奇!   “去看看。”   长街上,追杀已经进入了尾声。   贾平安手持旌节,带着十余人站在街道中间,对面是数百骑。   “让路!”   将领在威胁。   贾平安微笑道:“卵子可在?在的话就上前!”   这话粗俗,可连卫无双都听得热血沸腾。   他竟然在鼓励新罗人出手!   贾平安持着旌节上前一步,喝道:“进也不进,退也不退,意欲何为?!”   那将领的战马竟然人立而起,长嘶声凄厉。   “退!”   新罗人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贾平安看到了金春秋等人。   身后,一个百骑拎着一颗人头喊道:“我大唐……”   数十百骑狂呼,“威武!”   ……   春回大地。   去年的那个大案尘埃落地。   李恪自尽、巴陵自尽、李元景自尽,而把这些人撕咬出来的房遗爱也并未有好下场,长孙无忌把脸一翻,把他拉到街头便是一刀。   “长孙无忌的信用就是没有信用,谁信他谁倒霉。”   萧淑妃的声音在寝宫中传来。   李治站在外面,觉得这个女人还不蠢。   皇后呢?   皇后和长孙无忌便是一伙儿的。   当然,没有儿子的皇后为了保住地位必须要找人做靠山。目前朝中谁比长孙无忌更稳靠?   朕该谅解你?   李治微微一笑。   里面的声音变得恶狠狠的,“那武媚看着脸大屁股大,陛下竟然也能喜欢,也能和她同床共枕,可见也是不识美丑。”   李治的脸黑了。   守门的内侍想提醒里面却不敢,只是干笑着。   “如我这般美貌的有几人?花开一季,却无人采摘……”   李治摸摸后腰。   随后他去了武媚处。   李弘已经很有趣了。   “哇!”   远远的李治就听到了嚎哭声,不禁笑道:“这声量颇为可观,可见这孩子便是个豪爽的性子。”   王忠良点头赔笑,心想您昨日可是说五郎敦厚来着。   这孩子的性格不能一天一个样吧?   他嘴痒,但突然见到了边上的一盆仙人掌,仙人掌上面全是刺,就闭上了嘴。   “陛下来了。”   武媚单手就把孩子抱了出来,顺带福身。   “怎么哭了?”   李治接过孩子,熟练的颠了一下。   李弘哽咽了几下,竟然就不哭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李治。   李治哄孩子的本事实际上连二把刀都算不上,此刻竟然成功,不禁倍感意外和得意。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   武媚笑道:“他一见到陛下就不哭,可见知道陛下辛劳,不肯让陛下再劳神。”   说到这个,李治面色微冷。   二人进去坐下,周山象带着人煮茶。   李治在看着武媚。   生了孩子后,她看着更丰腴了些,鹅蛋脸白嫩,微微一笑,旁的女人没有的那种气息就散发出来。   他下意识的摸摸后腰,沉声道:“他们力推崔敦礼、韩瑗、来济等人为相,加之褚遂良,朕愈发的不安了。”   武媚镇定的道:“于志宁等人是墙头草,靠不住,陛下只剩下了李勣和高季辅,岌岌可危了。”   李治点头。   “他们在攻击英国公。”   武媚心中一冷,“这是想赶尽杀绝,如此朝中便是他们的天下。皇帝……便成了笑话。”   李治的眸色微冷,“朕要的是臂膀!”   武媚举手。   二人不禁相对一笑。   在这等窘迫之中还能笑,也算是苦中作乐。   晚些李治令人去问李勣的情况。   李勣的情况不大好。   “崔敦礼在兵部大肆提拔自己人,如今老夫的令在兵部就是摆设。”   李勣须发斑白,气色还不错。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   随后便是一阵调整。   崔敦礼成为了宰相,韩瑗和来济也顺利晋升。   一时间,朝堂上几乎都是一个声音。   宫中,武媚冷笑道:“他要么造反,要么就等死,别无第三条路可走。造反……老帅们在呢!”   阳光明媚。   长孙无忌走出了皇宫,身边是褚遂良和韩瑗等人。   “天气不错。”   天气有些热。   炽热的太阳正好附和了长孙无忌一党的处境。   “相公,李勣出来了。”   李勣依旧是老样子,目光温润,不急不躁。   崔敦礼作为新晋宰相,拱手道:“英国公形单影只,何苦?”   这是劝他放弃,也是讥讽。   李勣看了他一眼,“博陵崔氏也是如此吗?丢了祖宗的脸!”   崔敦礼愕然,旋即大怒。   提别的没问题,提到了出身,这便是要不死不休。   这阵子李勣的情况不妙,他一直沉默着,今日一个反击,连长孙无忌都倍感惊讶。   晚些各自散去。   崔敦礼回到值房,面色阴沉。   “老匹夫出口伤人,老夫记住了。”   他是博陵崔,按理和长孙无忌这等关陇门阀是两路人,可世间从未有什么两路人,只是看筹码够不够而已。   他觉得脸有些热。   “出去走走。”   他一路出了皇城,只觉得心胸渐渐舒畅。   马蹄声骤然而来。   崔敦礼抬头看去。   风尘仆仆的三十余骑由远及近。   “是贾平安他们回来了。”   贾平安看到了崔敦礼。   二人的目光交错。   一个冷漠,一个威严。   老崔看样子是高升了。   贾平安打马而去,风中吹来一句话。   “沐猴而冠!”   崔敦礼冷笑。   晚些,贾平安进宫禀告。   此事关系到大唐未来对三国的政策,连崔敦礼都得一路小跑进宫。   君臣聚集。   贾平安看到了韩瑗、来济、崔敦礼。   可怜的宇文节,还是被长孙无忌给弄掉了。   李勣和高季辅在这些人的中间看着很可怜。   天不生我贾平安,大唐朝中如黑夜。   贾平安默念一遍,信心百倍。   “陛下,臣此行到了高丽,百济和倭国使者皆在。臣打探到三国正在密议盟约之事……”   李治冷笑道:“狼子野心,以此为甚!”   长孙无忌皱眉,“若是三国联手,后患无穷。新罗不是敌手,若是战事一起,大唐必然会被卷入进去……”   这是个大课题。   贾平安心想我早就寻到了法子……   “臣在平壤时,从中挑拨了一番,百济和倭国离心,泉盖苏文也在疑心倭国。”   “哦!是何手段?”李治不禁大喜。   贾平安一脸木然。   长孙无忌沉着脸,“这是国事,不是你的新学。”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纵横之学,为何不是新学?”   独尊儒术后,百家学说凋零。而纵横学便是百家之一。   这话太巧妙了,让长孙无忌无话可说。   李勣倍感欣慰,觉得贾师傅出使一趟后,竟然变得口舌凌厉了些。   敬业呢?   若是敬业的口舌也能犀利些,老夫还有何不满的?   贾平安看了崔敦礼一眼,“百骑当年擒获了倭国奸细,臣在金法敏宴请时,把那奸细带去,席间几句话引得金法敏说了新罗对倭国的野心……”   在场的都是老油条。   这话一出,都知晓了贾平安的手段。   可谁来称赞?   高季辅看着身体有些问题,唯有李勣。   但来济却开口了,“这便是早年挖坑,今日埋人,好手段!”   韩瑗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李勣含笑道:“这等手段对于外藩,堪称是利器,陛下,臣以为贾平安可去兵部任职。”   崔敦礼看了李勣一眼,心中暗恨。   如今他不在兵部,可兵部依旧是他的人马,贾平安此刻挟势而去,弄不好就能把他的人马搅乱了。   李治笑道:“此事做的很好。”   “陛下,臣还有发现。”   贾平安继续说道:“百济对大唐颇有好感。”   崔敦礼看了李勣一眼,见他不说话,就说道:“大唐的盟友是新罗。”   贾平安反唇相讥,“可新罗当年的盟友是百济。”   李勣补刀,“新罗当年从身后捅了百济一刀。”   高季辅顺势再插一刀,“谁知道以后新罗是否会成为大唐的敌人?”   崔敦礼冷笑道:“新罗成了敌人也不是对手。”   “为何不坐山观虎斗呢?”   贾平安说完,发现殿内很安静。   是啊!   为啥不坐山观虎斗呢?   历史上大唐对新罗的情况不了解,金春秋遣人来求援,说什么高丽百济倭国一起来袭,新罗岌岌可危,大唐爸爸赶紧出手吧。   于是大唐大军渡海而来。   可现在有百骑在盯着,若是撒谎也瞒不过大唐。   贾平安知晓自己要想稳住,就得让李治看到自己的价值。   他缓缓说道:“陛下,臣后来去了新罗,发现真德女王不过是半傀儡罢了,新罗朝政尽在金春秋和金庾信的掌握中。”   李治的脸青了一下。   也就是说,真德女王送给他的绣品不是本心。弄不好就是金春秋等人出的主意,想让自己对新罗放心。   渣女!   李治白高兴了几年。   但贾平安一去就能查清了这些事,这能力真是强。   李治颔首,“你此次出使收获颇多,朕心甚慰。朕甚至在想,或是把你调去鸿胪寺,或是礼部……”   鸿胪寺还好,礼部……   老许就在礼部,一旦和贾平安联手,天知道能弄出什么事来。   李治有些后悔这话。   接着要说的就是新罗的局面。   贾平安说道:“陛下,新罗使者也跟着来了。”   李治心情不错,“晚些再说。”   “陛下。”贾平安坚持,“新罗使者有大事奏报。”   “是何大事?”   李治觉得贾平安有些古怪。   贾平安干笑道:“真德女王……去了。”   去了就去了吧。   在得知那个绣品很有可能是金春秋等人弄出来的东西后,李治就对真德女王失去了好感。   男人的痴情和渣只是两面而已。   贾平安有些为难,“真德女王重病,臣去时就已经不起了,后来她大概是觉着去日无多,就见了臣一面。”   他在尽力把此事说的更客观一些。   李治突然一个激灵,眼中多了惊骇,“真德何时去的?”   这个……   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呐!   贾师傅艰难的道:“就在和臣见面时,真德女王……”   长孙无忌看着贾平安,倍感震惊。   李治觉得脊背就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刺痛。   扫把星克帝王!   这个传言再度回响。   “诸卿……散了吧。”   李治沉着脸,一路去了后宫。   “陛下。”   萧淑妃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得到宠爱。   到了晚上,李治晃晃悠悠的出来。   月光惨白的照在了他的脸上,那脸色同样惨白。   “陛下。”   王忠良发现皇帝走路不大稳。   “朕无事。”   萧淑妃此刻就躺在床上,一脸餍足的模样。   李治缓缓而行。   武媚也接到了消息。   但她没动。   她坐在室外,双手抱膝,仰头看着月亮。   “你在看什么?”   “臣妾在看月亮,小时候阿耶就爱抱着臣妾看月亮,说月属阴,女子也属阴,多看看有好处。”   李治站在前方,“可有好处?”   “并无。”武媚起身,福身,“臣妾照了多年的月光,什么好处也无。”   李治若有所思,“朕和扫把星在一起数年,也未曾见到什么坏处。”   武媚颔首,“若是星宿能执掌人间祸福,人间亿兆生民,何以能看管过来?”   “你的看法总是这般犀利。”   李治坐在台阶上,随意的道:“朕今日是有些惊慌,可渐渐想明白了,若是被克,朕早已一命呜呼。”   “真德重病,平安就算是不去,她也活不了几日,这便是巧合。”   “是啊!”   李治握住了她的手,很诚恳的道:“朕却误会了他。”   武媚含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平安只有欢喜的份。”   她反握住李治的手,笑的很是妩媚。   李治:“……”   ……   此刻的五香楼格外的热闹。   百骑今日为自家统领大人接风,直接就包下了整个五香楼。   “贾郎!”   五花挽着贾平安的手,一声贾郎喊的让人心颤。   现场很吵,五花附耳过去,先是呼气,然后才说道:“雅香嫁人了。”   贾平安面色平静。   雅香担心年老色衰,所以在追求贾师傅未果后,果断的把自己嫁了出去,及时止损。   不错。   贾平安心中波澜不惊,只是五花不断的耳鬓厮磨,让他有些不耐烦。   “贾郎!”   老鸨来了。   她坐在了贾平安的另一侧,横了五花一眼。   五花不舍的撞了贾平安一下,然后起身离去。   贾平安的肩膀还感受着柔软,老鸨附耳过来,低声道:“这段时日消息不少,奴知晓贾郎不理会那等小事……首要的大事便是韩瑗等人打压英国公,还说什么……高相公体弱多病,怕是时日不久了,再赶走了英国公,朝中便是他们的天下。”   贾平安笑了笑。   老鸨继续说道:“年初的时候,长孙相公奏请令吴王自尽,流放江夏王,陛下说此二人乃宗室,其中吴王更是兄长,可否赦免。”   贾平安觉得李治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别人也就罢了,李恪他是万万不能留的。   “崔敦礼说国家法度不可轻慢,吴王该处死。”   难怪崔敦礼能顺利晋升为宰相,这一刀的功劳不小。   贾平安了然。   老鸨突然眼中水汪汪的,“雅香走了,贾郎一直不肯让她侍寝,莫非喜欢奴这等?”   贾平安:“……”   ……   晚安! 第382章 修炼   贾平安回家时很晚了。   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个高丽贵族的女儿。   进家时,杜贺见了不禁狂喜,“郎君开窍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女子叫做三花,乃是高丽贵族之女,其父被泉盖苏文处死。”   三花这个词让他想到了一句话:三花聚顶。   而且五香楼有个五花,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地位并不高,连名字都是这般敷衍了事。   简单介绍后,杜贺看向三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豕肉。   “原来是奴婢啊!”   贾平安没惊动人,悄无声息的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当鸿雁发现了他回来的踪迹时,欢喜的想喊出来。   阿福在刨门,爸爸回来也不去揉搓它,这让它觉得熊生很悲催。   想睡个懒觉的贾平安只得起来。   打开房门,阿福就扑了过来。   门外,鸿雁一脸敌意的看着貌美的三花。   一个高丽女子竟然也敢来和我抢夺伺候郎君的权利吗?   果然是狼子野心!   她看了一眼三花的相貌,担心郎君哪日喝多了让这个女人侍寝。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幽怨。   贾平安揉搓了阿福一番,随口道:“鸿雁进去收拾。”   鸿雁昂首挺胸,斜睨了三花一眼,觉得自己依旧是郎君身边的第一女仆。   于是早饭鸿雁吃了三碗,撑得吓到了杜贺,赶紧让人熬煮了消食的药。   而三花只是呆呆的。   来到一个新地方,她需要多观察。   贾平安临走前叫来了杜贺,“多看看。”   杜贺心领神会,“郎君放心,若是让一个女子在贾家翻江倒海,我回头就悬梁自尽。”   “你的脖子……”   贾平安发现他的脖子有了纹路。   杜贺赶紧默念几句佛号。   “见过武阳伯!”   姜融的喊声很喜庆。   若是他不吸气就好了。   到了百骑,明静看着很是冷漠。   贾平安一边看消息,一边随口问道:“我走了之后,百骑可有大事?”   “有。”明静说道:“长孙无忌等人打压了百骑,王琦等人越发的得意了。”   “为何?”   贾平安明知故问。   明静没能跟着去高丽,心中窝火,“百骑在大案中让关陇门阀吃了大亏,你才将走,他们就疯狂报复,幸而陛下护着,否则你回来便看不到我了。”   这话情绪不对,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又美了。”   明静捂脸,正准备呵斥时,贾平安已经出去了。   “都出来!”   百骑的人纷纷涌出来。   贾平安淡淡的道:“听闻我走了之后,王琦那些人颇为得意。雷洪!”   雷洪因为有伤,所以此次没能跟随出使,把肠子都悔青了。   雷洪出来。   “无能!”贾平安板着脸,“责打!”   程达脸红了,“某也有罪责。”   贾平安摇头,“老程你能稳住便是功劳,但雷洪却不该不还手。”   一顿板子下来,程达赫然发现百骑的士气上去了。   这人果真是奇葩,贾平安回来之前,任由他们怎么打气都无用,贾平安回来后,责罚了雷洪,瞬间士气高昂。   包东低声道:“下官请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包东作势要跪。   “站好!”   贾平安不想收弟子。   “许多时候,责打能让人兴奋。”   包东不解。   “武阳伯越发的莫测高深了。”   贾平安站在台阶上,冷笑道:“我回来了,王琦要么坐而观之,要么就该给我一个下马威,事情该来了。”   话音未落,有百骑进来禀告道:“武阳伯,王琦进了刑部任职主事。”   ……   刑部。   王琦站在了自己的值房前,摸摸官袍,眼中露出了唏嘘之色。   陈二娘女扮男装就在边上。   她是小吏打扮,身边的周醒欢喜的摸摸小吏的衣裳,新鲜感过后,嫌弃的道:“王尚书少说能做尚书,某也能做个侍郎。”   王琦看了他一眼,觉得手有些发痒。   “杨侍郎来了。”   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刑部侍郎杨慎孟来了。   杨慎孟沉着脸,不怒自威。近前后,沉声道:“按照相公的安排,给你一些查探的好手,剩下的人手你自家找来,老夫与你办了。”   王琦深吸一口气,“是。”   回过身,他的眼中多了憧憬,“让那些人来,随后……去个人,陈二娘去一趟百骑。”   陈二娘有些不知所措。   贾平安去了半年才回来,可还记得她?   “奴便不去了吧。”   王琦淡淡的道:“去,告诉贾平安,我在刑部。”   以后他就是官身了。   梦寐以求多年,一朝得偿所愿,他几乎都压不住兴奋之情了。   主事只是一个开始。   陈二娘心中低叹,然后去了百骑。   “二娘。”   “贾郎。”   两个虚情假意的渣男渣女再度聚首。   陈二娘看了一眼贾平安,发现他依旧俊美,心中有些莫名的难受,“王琦进了刑部,让奴来告诉你。”   贾平安笑道:“我也才将知道。”   要打探消息不能直接问。   对付女人要婉转。   “二娘你瘦了。”   “是吗?”陈二娘摸摸脸颊,有些担心,“对了,刑部杨慎孟拨了些好手给他,又让他自家调人进来。”   这便是要针对百骑。   贾平安得了这个秘密,马上就换了个嘴脸,“二娘早些回去,莫要让王琦怀疑。”   不知怎地,陈二娘想到了那些经常去青楼的男子说的一句话。   提起裤子不认人!   这个渣男!   贾平安醒悟过来了,他抓住了陈二娘的手,“我一直在想着你。”   陈二娘挣脱了,低声道:“别这样。”   这话味道不对。   贾平安只是想赶紧回去琢磨此事,脑海里有些乱,随口道:“要不开个房间?”   什么意思?   陈二娘一直出去了都不解。   到了刑部后,她回禀王琦,“贾平安有些忧虑。”   天可怜见,贾师傅一脸(急着回去琢磨此事)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完全没把王琦当回事。   王琦的眼中迸发出了恨色,“咱们如今有了官身,相公会为我等说话,如此,百骑再想做些什么就难了。”   周醒站在门外,回身道:“名正言顺,百骑以后要做什么,咱们也能去干涉。以前咱们在暗,他们在明,如今都在明处,咱们还有相公他们护着,难道还会输给他?”   陈二娘竟然莫名的有些担忧。   晚些她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   她回头。   周醒盯着她,“你的耳朵红晕未散,为何羞涩?”   陈二娘冷笑道:“羞你娘!”   ……   “这是他们弄出来制衡百骑的。”   程·胆小怕事·达很轻松的就分析出了王琦进刑部的用意,“他们有了官身,以后也能掺和那些事。”   “无所谓。”   贾平安已经想通了,“他们越是如此,就越说明他们的屁股底下不干净。弄了王琦一伙进了刑部,就是程副尉所说的,和咱们制衡。”   他目光扫过室内的小头目们,“怕了吗?”   有人面带惧色,却振臂喊道:“不怕!”   “不怕个屁!”贾平安笑骂道:“他们如今有了官身,长孙无忌等人给他们撑腰也能明目张胆,为何不怕?说实话,我都有些心虚。”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刚得到这个消息后的紧张情绪缓缓散去。   程达叹道:“既然进了百骑,就有了身死的准备,怕什么?”   明静觉得老程变得豁达了。   于是她心中微动,“要不,程副尉去挑衅一番?”   程达正色道:“要有礼有节。”   明静翻个白眼。   贾平安起身道:“都打起精神来,从今日起,咱们有了对手,虽然这个对手很扯淡,但依旧要认真。”   等众人出去后,明静说道:“我从宫中得了消息,前阵子有个杀人案,长安和万年的不良人屁股都被打烂了,依旧不能破。崔敦礼建言让刑部试试,随即王琦等人出手相助,轻松破案,随之加强刑部职权的建言得到了大部分宰相的赞同。”   “这是他们杀的人吧。”   贾平安随口污蔑,但看到明静点头后,身体一僵。   “百骑那阵子就在查此事,查出周醒在死者临死前的一天出没在左近。”   够狠!   自己杀人,随后精心谋划抹去一切痕迹,最后自己破案。   明静沉声道:“这不是小事。”   贾平安点头,旋即出去。   明静皱眉,怒道:“去一趟高丽就了不得吗?”   “是啊!”   外面飘进来一句话,气得明静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呯!   哎哟!   明静看着红彤彤的手心,怒道:“贾平安!”   “武阳伯去了禁苑。”   见到苏荷时,贾平安不敢相信的道:“你竟然瘦了?”   脸蛋瘦了的苏荷看着……好陌生。   竟然多了俏丽。   苏荷欢喜的道:“武阳伯,我修炼的都没了。”   没肉吃的苏荷瘦了。   她发现贾平安有些气急败坏。   “赶紧吃回来。”   他的娃娃脸啊!   怎么能变成俏佳人呢?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去弄了许多修炼器材。   羊肉是筑基丹。   牛肉干是结丹仙草。   鸡鸭鹅肉是灵石。   看到苏荷吃的香甜,贾平安唏嘘道:“怎么能不吃肉呢?”   苏荷一边‘修炼’一边含糊问道:“武阳伯,高丽人可凶?”   贾平安看了她的凶一眼,“没你凶。”   苏荷侧身,耳根都红了,“你不可调戏我!”   咦!   妹纸长大了啊!   贾平安有些遗憾,“凶是凶的,不过没大唐凶。”   “那就好。”   苏荷吃了两只鸡腿,外加一只羊腿,这才念念不舍的停止了修炼。   贾平安飞快的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手感都变差了,连吃十日!”   “住持!”   有人来了,边跑便喊,“三缺一了,你快来。”   贾平安崩溃了。   苏荷起身,理直气壮的道:“我没肉吃,所以就去打麻将。”   这便是你的理由吗?   贾平安叹息一声,“好好打。”   “一起吧?”苏荷的眼中全是期冀。   “不要了吧。”   “一起去!”   苏荷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去。   晚些……   三个女尼的脸上被贴满了纸条。   “武阳伯……”   苏荷掀开了挡在眼前的纸条,“百骑定然有好些事做。”   脸上干干净净的贾平安看看其他人,“不来试试?”   众人摇头!   太绝望了。   贾师傅起手就是清一色,混一色更是家常便饭,自摸也不少,打的那三人面如土色。   高手寂寞的贾平安回到百骑,就接到了第一单。   “长陵候长子洪飞被杀。”   贾平安一怔,“长陵候……洪夏?”   他想起了此人。   杜贺的妻儿原先就在洪家为奴,贾平安去要,结果被拒绝。后来老梁把贾平安拽去操练左武卫,而洪夏在左武卫任职,就此服软。   此后两家人的关系还不错,节日里还相互送礼。   “哎!”贾平安叹息一声,“雍州那边怎么说?”   雷洪无奈的道:“都报到了咱们这里……”   也就是说,长安县和万年县的不良人们没办法。   可怜,他们的屁股才将被打烂,又遇到了这等案子。   “看看去。”   百骑出来,对面也来了一群人。   “贾平安!”   “王琦!”   两伙人相对冷笑。   “再冲着耶耶瞪眼,耶耶把你的屎尿打出来。”   “你特娘的再看!”   这里是皇城,打架会被弹劾,双方互相放狠话,随即出发。   长陵候府中,憔悴的洪夏简单说了事。   “大郎在酒楼吃饭,他喝了汤,没多久就说肚子疼……随后……”   “可查了什么毒?”   洪夏疲惫的道:“不是砒霜。”   “砒霜要想毒死人,必须量大。”贾平安分析道:“如此……”   娘的!   他看了边上的王琦一眼。   王琦不明白。   “我在分析此事,你偷听算个什么事?”   王琦怒,旋即带着人去勘察。   贾平安使个眼色,包东带着人跟了去。   他坐下,洪夏苦笑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痛彻心扉。只望能抓到凶手,告慰大郎。”   “令郎最近可有仇家?”   洪夏摇头,“大郎朋友不少,仇家一个也无。”   贾平安点头,“一起吃饭的那些人可有嫌疑?”   洪夏摇头,“都是大郎的好友。”   “酒楼的人可查过了?”   洪夏点头,“一个送菜的伙计被人杀了,丢在了茅厕里。”   够狠。   查案子要查的便是动机!   贾平安随后问了些问题,晚些去了现场。   王琦一伙人也在。   贾平安进去看了一眼,“走。”   室内能看出来的便是一碗撒泼的汤水,而且被人收集了不少。   走在街上,包东分析道:“那等毒药能让察觉不到,绝对是顶级好毒。我以为出手的不是普通人。”   这个分析没错。   雷洪觉得被抢风头了,赶紧说道:“武阳伯,那几个一起吃饭的,如今都在家中不得出门,去问问吧。”   哼哈二将互相不服气,这是贾平安乐于见到的。   晚些,贾平安带着人去走访了那几个年轻人。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拿着记录在思索。   这个案子看着就是个无头案,查不出头绪来。   但谁和洪夏有这等深仇大恨?   那等只需一点就能毒杀人的毒药非常珍贵,世家门阀才有。   贾平安想到了电影里那些权贵被一杯毒药弄死的场景。   “那人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在毒药上露了马脚。”   贾平安随即令人去伙计的背景。   第二天消息传来,伙计身家清白。   又没头绪了。   贾平安有些头痛。   明静进了值房。   “我以为,弄不好便是争风吃醋。”   她很自信的道:“那些纨绔最喜追求女妓,为此一掷千金。洪飞也是。”   她觉得这是个重大线索。   贾平安抬头,木然道:“洪飞追求的是上云楼的冬至。”   “哪又如何?”   明静皱眉,“你莫要懒惰。”   贾平安无动于衷。   明静怒了,“我觉着这是一个重大的线索,我们该去上云楼问话,可你却无动于衷。”   “武阳伯。”   外面传来了包东的声音。   明静喝道:“做什么?”   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传来,“贾郎!”   明静回身,就见一个桃花眼、桃腮的女子拧着水蛇腰欢喜的进来。   那眼神,就像是苍蝇看到了食物,又像是啄木鸟看到了害虫……   明静咬牙切齿的,“谁?”   女子福身,“上云楼冬至,见过官人。”   明静:“……”   冬至已经欢喜的过去了。   “贾郎你许久未来,我如今歌舞大成,却只想给你一人看。”   明静看了包东一眼。   包东指指外面,等明静出来后说道:“冬至一直想从了武阳伯。”   晚些冬至一脸失望的出来,“贾郎记得去上云楼,奴扫榻以待。”   真骚!   明静看着那水蛇腰,以女人之身也倍感诱惑。   晚些,王琦也带着人去上云楼。   “冬至不见客!”   冬至如今歌舞大进,关键是诗才也大进,引得长安城一干权贵和纨绔追捧。   王琦站在大堂里,冷着脸道:“我下一刻就能让上云楼关门!”   此刻他有了官身,行事越发的霸道了。   “谁这么说话?”   一个男子懒洋洋的起身。   王琦一看,竟然是关陇门阀的一位大佬。   “下官王琦。”   这位大佬指着大门外,“滚!”   王琦灰溜溜的走了。   刚到门外,周醒劝道:“这女人却是厉害,如此,咱们缓几日再问也成。”   王琦点头,“明天白日里来看看,那时候应当人少。”   “王主事。”   王琦进了刑部,手下再称呼他为尚书就不合适了,所以改成主事。   一个男子近前,“先前冬至去了百骑寻贾平安,说是一脸春情萌动。”   陈二娘从侧面看到王琦的脖颈上青筋直冒,双手握拳。   ……   依旧一万五,求各种票。 第383章 不好意思,手滑了   “冬至说了些事。”   贾平安在分析。   “洪飞在上云楼和人为冬至争风吃醋是有的,但远远没到动手的程度,更遑论费尽心思的下毒,还杀伙计灭口,这等事纨绔子弟做得来,但做不了这般精细。”   明静想到了水蛇腰,“若是如此,此事岂不是就查不出来了?”   程达说道:“别忘,王琦等人还在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查出来,百骑可就丢脸了。”   “丢不丢脸再说。”贾平安思忖着,“洪飞和人没这等杀人的恩怨,所以此事的动机还得另外寻找。”   他仔细回想着。   程达叹道:“洪夏也真是可怜。”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可怜。   贾平安喃喃的道:“洪夏的眼神,你等可注意到了?除去悲痛之外,还有些闪烁。”   “去打探!”   贾平安兴奋的捶打着桌子。   他的值房自然是不能用案几,桌子最好。   贾平安兴奋的想去撒个欢。   明静微微仰头,双手抱胸,“洪夏能有什么?难道他能杀子?”   女人啊!   贾平安微笑道:“你身手真是了得。”   这厮竟然夸赞我?   明静心中警钟长鸣,但也有些小欢喜。   “敬业也是如此。”   李敬业的身手无需说,此次据闻陛下都夸赞他悍勇,跟着贾平安出使为大唐争光了。   把明静和李敬业相提并论,这让她不禁暗爽不已。   贾平安起身出去。   程达一直没说话。   但神色不对劲。   明静拍着桌子,“说话。”   程达摇头,“你必然不想听的,何苦。”   明静冷笑道:“回头我就在陛下那里说你心怀鬼胎。”   女人一旦小气起来,那简直就是横扫一切。   程达缩缩脖颈,“李敬业悍勇无敌,但……”   他指指太阳穴,“比较憨直,刚回来不知说了些什么,被英国公一顿毒打。”   李敬业竟然是这样的人?   明静双拳紧握。   合着贾平安说老娘是四肢发达的蠢货啊!   第二日。   包东带来了消息。   “前阵子褚遂良请过洪夏吃饭。”   其它的再无异常。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双眼闪烁着兴奋之色,“听闻陛下准备让洪夏在左武卫再进一步。褚遂良代表着长孙无忌去拉拢。”   “拉拢失败了?”明静觉得不对。   “不好说。”贾平安想起了洪夏那闪烁的眼神。   难道他做了二五仔?   可他做了二五仔,儿子为何被人毒杀了?   这事儿……   贾平安的思路在这里被卡住了。   “去问问洪飞的那些好友,洪飞最近说过些什么。”   这等事儿虽然琐碎,但没风险,程达抢着去了。   明静翻个白眼,“他总是抢着抓赌这等小事。”   我也喜欢抓赌啊!   贾平安最喜看到漫山遍野的赌徒奔逃,然后周围出现了百骑的人马,把他们逼回去。   那场面太爽。   程达的效率不错,当天就拿到了消息。   “我梳理了一番,杂七杂八的没啥用的……”   程达把几张纸放在边上,贾平安随手拿起。   随后程达开始说着他认为有价值的情报。   贾平安一边听,一边看着纸上的记录。   “……洪飞曾和人说,回头要弄死那人……”   贾平安的目光定住。   ——洪飞说有人让他回家劝劝阿耶,让洪夏站稳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闭上眼睛。   站稳了。   洪夏正在经受长孙无忌一伙的拉拢,看样子动心了,准备做一个可耻的二五仔。   在这等时候,有人告诉洪飞,让他转告洪夏……站稳了。   什么叫做站稳了?   就是别劈腿,保持原有的立场。   卧槽!   贾平安睁开眼睛,举手止住了程达的朗读,问了明静,“陛下在百骑之外,是否还有一帮子人手?”   明静摇头,“若是有,你以为我愿来百骑看你的臭脸吗?”   贾平安摸摸脸,“某要确定的消息。”   明静皱眉,“若是有,也轮不到我来百骑。”   愚蠢的男人!   贾平安一想也是。   但凡李治多些男性心腹,明静估摸着还在道观里玩烧烤。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突然蹦了起来。   “去长陵候府!”   ……   “这个案子查不清。”   王琦的麾下查案没好手,刑部的好手这几日四处出击,把案情捋了几遍,最终还是指向了权贵。   “那等一点就能毒死人的毒药,普通人不可能有。”   这是支撑他们这个看法的原因。   王琦摊开手放在案几上,“可我要问的是,这个案子可能破了?”   几个好手摇摇头,其中一个说道:“每年发生的案子不多也不少,大部分都破不了。”   王琦叹息。   ……   这个案子里吸引贾平安的是洪夏的态度。   他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了此事。   “你想投靠长孙无忌!”   他见到洪夏后,第一句话就让洪夏面色大变。   果然你是个二五仔,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贱人!   贾平安起身,“你莫要急着否认,洪飞之死弄不好与你有关。”   “不可能!”洪夏的眼中多了血丝,看着可怖。   贾平安手按案几,身体前俯,盯着洪夏说道:“有人让洪飞带话回来,而你却没有依从,那些人就动手毒死了洪飞,就是给你的警告!”   “胡说!”洪夏面色涨红,“信口胡言!老夫从未听过什么带话。”   贾平安重新坐下。   洪夏喘息着。   渐渐的,他的神色茫然。   “说吧。”   贾平安平静的道:“是你的前程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虎毒不食子,你难道能看着洪飞蒙冤,死不瞑目?”   洪飞背着个争风吃醋被毒死的名头,据闻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   当然,那是被毒死的反应。   但此刻却让洪夏一个激灵。   他双手捂脸,“大郎回来说,有人让他带话,让老夫站稳,不要和长孙无忌那伙人眉来眼去。”   谁?   贾平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李治。   但李治不会采取这种手段,按照贾平安的理解,李治会寻机下手,让洪夏一路扑街。   是谁?   贾平安知晓还有一个办法,“长陵候可问问令郎随行之人。”   那些纨绔的随从知道的东西比主人想象中的还要多。   洪夏点头,“多谢。”   ……   “查!”   随后就是追查。   郑远东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悄然来到了铁头酒肆。   贾平安闻讯赶到。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贾平安冷冷的道:“你这个习惯会出卖你的身份。”   郑远东这才把手串撸进去。   “长孙无忌最近得意洋洋,谈及了你那位阿姐,说是贱人得意,迟早原形毕露。”   老郑不错,竟然知道来报信。   贾平安点头,随后和他约定了下次想会面的暗号,最后才问了洪夏的事儿。   “长孙无忌最近势力膨胀,越发的目中无人了,洪夏在左武卫多年,若是能扎根,以后就多了个内应。”   贾平安皱眉,“有人让洪飞传话给洪夏,让他站稳了,别和长孙无忌那伙人眉来眼去的。”   郑远东茫然,随手又开始了把玩手串。   贾平安想一刀子把他的手串给割了。   “此事古怪,不是陛下的人。”   这是明静之外,第二个李治的心腹否定了李治还有一伙人马,贾平安心中微松。   给人做心腹,做打手也行,但不能有备胎,否则哪一天就狡兔死,猎犬烹了。   若是只有百骑,就像是独生子女,李治会把资源更多的倾斜过来,而且也会多一些宽容。   贾平安看了一眼郑远东那被盘的反光的珠串,问道:“把玩这个有何用?”   郑远东低头看了一眼珠串,“在那边孤独,还得时刻提醒自己……某就是长孙无忌的人,一遍遍的说,某经常会觉着自己就是他的人,而把玩这个,能让某心中宁静。”   他抬头微笑着,“不然人会疯。”   做卧底没人权,而且整日提心吊胆的,若是梦中说些什么……长孙无忌你这个老贼之类的话,回头曲江池里就会多一具浮尸。   可怜的人!   贾平安觉得自己也是个卧底。   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在这里处处都显得格格不入,上次昏迷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的手机呢?’   若是哪天梦中来一句:阿姐要做皇帝!   第二天满门抄斩,阿姐也被连累。   想到此,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些许怅然。   郑远东发誓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情绪。   感同身受吗?   他感动了。   于是伸出手。   贾平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握住了双手。   幸而郑远东只是握了握,随即松手道:“多谢了。”   他谢我作甚?   贾平安不解。   晚些回到了百骑,他吩咐人去寻找那个让洪飞传话的人。   可这等事儿就是大海捞针。   贾平安抛开了此事,进宫请见阿姐。   礼物很多。   “阿姐,这是高丽参,我叫人去挖的,挖了好些,你平日无事别吃,救命用的。”   很粗大的人参,此刻就是萝卜般的无人关注。   贾平安弄了一片来泡水喝,当晚鼻血喷的哗啦哗啦的,差点就想去偷香窃玉,把长腿妹子正法了。   “救命用的?”   “对。”   贾平安没说是吊命用的,但相信阿姐能明白。   一堆礼物送上,贾平安最后遗憾的道:“本想给阿姐弄个新罗婢,可看了看,都丑,怕阿姐见了不喜。”   武媚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忽悠,只是笑着。   “你走了这阵子,朝中变化颇大。”   “宫中如何?”贾平安担心长孙无忌提早出手。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越发厌恶她们了。平安……”   “在。”贾平安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事儿要教诲自己。   武媚轻声却认真的道:“你要记住了,寻娘子,莫要寻本事太大的。”   “为何?”   后世都是男女一起工作养家,所以只要女方不是太强势,基本上没啥问题。   “那些本事太大的女子……多半会暗自用挑剔的目光在挑剔男人,顺带暗中鄙夷一番。遇到事情也会指手画脚。”   阿姐,你这是在说自己吧?   贾平安想笑。   武媚却很严肃,“你的性子我却是知晓,若是来一个霸道的娘子,你多半会和她相敬如宾。”   这话确实是。   结婚是寻人生伴侣,不是寻个领导。除非性格互补,否则鸡犬不宁。   “我在琢磨……”武媚突然问道:“你喜欢卫无双还是苏荷?”   呯!   拿着一份礼物的贾平安手一松,礼物落地。   他干笑道:“阿姐,你为何问这个?”   武媚似笑非笑的道:“你不能寻世家女,越简单的女子对你而言越好。可那些商人女不妥,普通人家的女子没见识,不能帮你持家。”   阿姐太犀利了。   贾平安头痛。   “去,把五郎抱来。”   晚些李弘同学被抱来了。   贾平安伸手,“我抱抱?”   奶娘看着武媚。   武媚笑道:“给他抱抱,算是提前体验一番。”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腰都弯了,紧张的一塌糊涂。   武媚指着他笑道:“看看,看看,抱个孩子就和抱着一团火似的。”   众人不禁大笑。   随后贾平安告辞。   他前脚才走,李治就来了。   “朕听到了笑声,很是畅快,难道是为了礼物?”   地上有许多礼物,但就是没有给他的。   武媚捂嘴笑道:“平安刚才抱了孩子,就差浑身颤抖了,怕的要命。”   李治不禁莞尔,“朕第一次抱孩子也是如此。”   晚些,他和武媚缓缓回去。   “舅舅那边拉拢了一些人。”   “臣妾觉着树大招风。”   “树大招风。”李治负手看着前方,眸色阴郁,“他原先还把朕当做是亲戚,如今的眼中越来越多的是权利与野心。”   武媚默然。   李治终究对长孙无忌还有一丝幻想。   他突然止步回身。   武媚差点撞到了他的后背。   李治看着皇城方向,伸手按住了武媚的肩膀,很轻声的道:“树越大,越容易招虫子。”   武媚心中一凛。   这才是帝王。   ……   消息来自于洪夏。   “洪夏三天三夜未曾歇息,整个人看着分外的亢奋,他拷打了跟随洪飞出去的人,有人说了,说这话的是袁晨。”   贾平安起身,去墙边拿横刀。   “袁晨,父亲袁熙,和柳家亲密。”包东介绍着情况。   贾平安回身,“所谓关陇门阀,如今渐渐消磨了英雄气,开始没落了。可新人却接踵而至……”   现在的关陇门阀实际上已经在演变。   若说老的关陇门阀,那必然要提及八柱国。   可八柱国今何在?   新的利益集团拥抱了关陇门阀,接过他们的资源继续在指点江山。   而这个集团现在的首领叫做长孙无忌。   贾平安觉得太宗皇帝临去前是在栽培自己的大舅哥,让长孙无忌接过这些资源和利益。   长孙无忌再怎么也不会篡位,换了别人估摸着能剁了李治,然后再度改朝换代。   这大概就是先帝的打算。   至于以后。   以后他也管不了了。   贾平安走出值房,目光转动,“雷洪跟着,再带二十名兄弟!”   雷洪喜笑颜开,挑衅的冲着包东扯胡子。   贾平安带着人出去,有人去给王琦通风报信。   王琦随口道:“让人去跟着。”   周醒说道:“莫不是那个案子有眉目了?”   王琦沉吟着……   “针线呢?拿出来。”   周醒面色微变。   陈二娘的手心有汗。   ……   贾平安到了袁家的外面。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但却不是大贵人家。   “敲门!”   一个百骑上去敲门。   雷洪手按刀柄,“武阳伯退后些。”   这个马屁贾平安没吃。   袁家的门开了,门子打着哈欠,在看到一群百骑后,那口气就窜了回去,一时间竟然无法说话。   贾平安微笑道:“告诉袁熙,贾某求见。另外,若是袁晨不在,那么就别怪我无情。”   门子一溜烟就跑了。   贾平安挥手,雷洪打头冲了进去。   前面的话只是安慰门子罢了,他哪里会坐等袁氏父子对口供。   门子一路狂奔,到了后院时,气度俨然的袁熙和看似乖巧的袁晨正在下围棋。   “阿郎!”   袁熙正准备落子,被这么一喊,思路全乱了,竟然落在了边上。   袁晨笑道:“阿耶,落子无悔。”   门子飞奔而来,“阿郎,百骑来了。”   袁熙的第一反应是起身,旋即拉起儿子,“快,去躲起来。”   “躲哪去?”   贾平安带着百骑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你可以现场教唆他说谎,我保证会视而不见。”   这是来者不善。   袁熙沉声道:“武阳伯来袁家为何?”   贾平安看着面色苍白的袁晨,微笑道:“袁郎君,洪飞在地底下看着你呢!”   袁晨的腿一下就软了。   袁熙喝道:“大郎莫怕!”   贾平安喝道:“拿下!”   雷洪因伤未能跟着去辽东,已经后悔了许久,冲过去就按住了袁晨。   袁熙一脚踹去。   “拿下!”   贾平安指着他,两个百骑过去,联手压住了袁熙。   袁晨在挣扎着,喊道:“你不敢!你不敢!”   “年轻人火气太旺盛了些,这是谁给你的勇气?”   贾平安微笑道:“把他的手放在棋盘上。”   两个百骑上去协助,把袁晨的右手按在了棋盘上。   “我想剁手,可你们按着他的手腕,我难道剁他的五指?罢了,也成。”   “你敢!”袁熙怒吼道:“我家大郎见过褚相公,褚相公亲口说大郎前程无量!”   “褚遂良啊!”贾平安按着刀柄,“他恨不能弄死我。”   他看着脸也被按在上面的袁晨,问道:“说,谁让你给洪飞传了那些话,是谁动的手?”   袁晨喊道:“有本事就弄死耶耶!”   呛啷!   横刀出鞘。   贾平安举刀过头顶。   袁晨的勇气在迅速消散,当贾平安挥刀时,他闭上眼睛喊道:“是江顺!”   横刀倾斜落下。   袁晨的中指前段被剁掉!   “不好意思,手滑了!” 第384章 贾平安,老娘和你拼了   “你杀了我儿!”   袁熙瘫在地上嚎哭着。   “软骨头!”   贾平安指指袁晨,“让他带路。”   袁晨右手中指的第一关节被剁掉了,随行的百骑随意给他包扎了一番,甚至还用了酒精消毒。   酒精给外伤消毒……   “嗷!”   “带走!”   百骑一阵风般的走了。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江家门外。   “叫门!”   贾平安指着袁晨说道。   门开,门子探头出来,一把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雷洪狞笑道:“但凡开口,一刀剁了。”   是百骑,门子慌得一批。   “江顺何在?”   门子浑身僵硬的伸手指指身侧,“后……后院。”   “冲进去!”   百骑冲了进去。   “有贼子!”   “救命啊!”   江家乱作一团。   见到江顺时,他杀气腾腾的带着十余仆役,手持兵器冲了出来。   “是百骑!”   江顺和两个仆役转身就跑。   百骑冲了上去,那些仆役纷纷跪地。   江顺跑到了后院,被一个百骑追上,一脚踹倒。   “为何毒杀洪飞?”   贾平安拔刀出鞘。   今日才剁了半截手指头,有些丢人!   江顺喊道:“有人不给阿耶升官,毒死他!毒死他!”   嗯?   贾平安觉得这个动机不对。   “谁不给你阿耶升官?”   江顺笑的绝望,“你不会想知道,所以要么弄死某,要么就等着倒霉。”   贾平安喝问道:“是谁的指使?”   为了这等事毒杀人,动机不够。   “别问某,哈哈哈哈!”   江顺的眼中多了解脱之色。   “带走!”   回到百骑,略微用刑,外面就有人来了。   “小贾,江顺之父在陛下那里请罪,陛下说了,江顺交给刑部。”   来的是许敬宗。   贾平安皱眉,“为何?若是能问出谁在背后主使的岂不是更好?”   许敬宗摇头,第一次摆出了老资格的模样,用教训的口吻说道:“小贾,许多事,好奇心不要太多。”   操蛋!   贾平安压住好奇心,吩咐道:“等刑部的人自己上门来要人。”   许敬宗皱眉,“你这是要羞辱刑部?”   若是和平的方式,就该送过去。   刑部上门来要人,外界就会说刑部无能,竟然要靠着百骑拿人。   “这样是不妥当。”   许敬宗赞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出去他就和人吹嘘贾平安的大度。   可转过眼,贾平安就派人去刑部。   “武阳伯说了,让刑部自己去百骑要人。”   王琦坐在那里,眯眼看着周醒。   虽然他的手中并无针线,但周醒依旧遍体发寒。   “此事是洪夏自己查出来的。”   王琦的声音很平静,“洪夏没有把消息给我们,褚相亲自和他交谈,他当时已然心动,可却背叛了我们。”   陈二娘欲言又止。   “我们收买了长陵候府中的人。”   周醒觉得这事儿自己不该提醒,但这样会影响王琦的判断,“是贾平安给了洪夏主意,说洪飞的随从应当知晓些什么。”   王琦的脸上多了青色,“去刑部把人带来。”   开门第一炮直接哑火了。   陈二娘在边上想着。   王琦风光了半年,可等贾平安一回来,他就处处被动。   为何?   手段?   她摇摇头,说不清。   当去拿人的周醒回来时,一脸曰了狗的表情。   王琦叹道:“没拿到人,贾平安刁难你?”   周醒摇头。   “可是被刁难了?!”王琦有些不耐烦。   王琦额头上的青筋冒了起来,“先前去要人时,百骑无人刁难,只是微笑。”   不刁难反而就是最大的刁难。   百骑无视了他们!   ……   李治为何不深究此事?   若是查出了此事的幕后指使者,再顺藤摸瓜,定然能给对手重重一击。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很古怪,不过看老许的意思,多半不是坏事。   既然不是坏事,他就想早退。   早退也是一门学问。   贾平安突然一拍桌子。   明静被吓了一跳,问道:“可是有事?”   贾平安放下消息,“洪夏可怜,某去看望一番。”   嘁!   明静翻个白眼。   贾平安出了百骑,只觉得龙入大海般的快活。   出了皇城,上了阿宝,贾平安刚想回家。   “小贾!”   叫他小贾的人不少,但女性中好像就一位。   高阳来了。   一袭红裙依旧刺眼。   这娘们好像胖了些。   贾平安有些惆怅。   “喝酒去。”   晚些二人在长安食堂的包间里坐下。   酒菜送上来,高阳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贾平安有些脑壳痛,担心她喝多了乱那个啥。   高阳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唏嘘之色。   “当年阿耶在时,我就看不惯长孙无忌……”   “那伙人贪婪,眼中就盯着权利和钱财。”   “我不喜欢他们!”   高阳大醉。   贾平安喊道:“来个人!”   没人。   贾平安才想起高阳的随从是男人。   幸好天气热,打盹不用担心风寒。他坐在边上,仔细的想着朝中的局势。   从多次坏了王琦的事儿后,他就知晓自己一旦输了,绝对没好下场。   所以他努力,在大案中悍然一击,让李治有了摊牌的机会。   从此后,他就是小圈子的眼中钉之一。   阿姐现在和李治算是联手了,皇后在宫中虽然位尊,但却得不到雨露,据闻憔悴了许多。   要想活命,他和阿姐必须要弄翻以长孙无忌为盟主的关陇新门阀。   洪飞之死有谜团……是谁在破坏长孙无忌等人招兵买马的事儿?   不是皇帝,那是谁?   高阳本是趴在案几上,突然直起腰身,醉眼朦胧的趴在了贾平安的膝上,嘟囔了几句,继续睡。   贾平安告诉自己:“淡定!”   ……   甘露殿的北面靠墙摆放着一排书架。   王忠良踮脚在书架里寻找着。   身着赭黄色袍服的李治坐在正面,手中拿着一本书仔细看着。案几上摆放了十余本书,有翻阅的痕迹。   这里便是帝王读书休闲的地方。   李治偶尔抬头看看王忠良这个蠢人,然后提笔写一些别人看不懂的话。   “读书便是这般有趣。”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放下毛笔,有内侍过来收拾。   沈丘来了。   “陛下。”   “何事?”   李治起身出去。   沈丘跟在后面,低声说道:“毒杀洪飞之人江顺在刑部被拷打,手筋被挑断,舌头被割掉了一截……”   李治跨出了甘露殿,迎面一股风吹来,吹的他身上的袍服猎猎作响。   他的眉间多了些讥诮之意,“断了手筋便无法书写,断了舌头便无法说话,可他们却忘记了他还有眼睛和耳朵。若是可以,朕随时能获知是谁在背后动的手。”   沈丘笑道:“跳梁小丑罢了。”   “是跳梁小丑。”   李治淡淡的道:“洪夏如何?”   沈丘说道:“洪夏哀痛欲绝,已经拒绝了褚遂良那边的拉拢。”   “首鼠两端!当初他若是坚定,也不会有如今的丧子之痛。可见人无定力,便如那浮萍!”   皇帝的语气陡然从讥诮转为凌厉。   沈丘低头,“是。”   浮萍,水面荡漾便随波逐流,一旦有了风浪,便身不由己,载浮载沉。   李治回身,“告诉贾平安,此次他做的不错。”   沈丘一路到了百骑。   “武阳伯说是去了洪夏家。”   沈丘再去洪夏家。   “武阳伯?没来过。”   无需问洪夏,门子就一脸懵逼。   沈丘回转禀告。   “那是他偷懒的借口。”   面对贾平安的早退,皇帝显得很淡然。   ……   贾平安叫人弄了马车来,趁着人少的时机,把高阳打横抱起,一路从后门出去。   “这娘们,真是……真是够沉的。”   贾平安气喘吁吁的上了阿宝,一路把高阳送到家门口,这才准备回去。   刚进道德坊,沈丘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你并未去洪夏家。”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横刀都拔出来了。   见到是沈丘,他笑了笑,“我半路想着长陵候此刻多半伤心欲绝,我去了便是在伤口上撒盐,就巡查了一番长安治安,这不,路过道德坊,想进家喝口茶。”   我信了你的邪!   沈丘觉得这人满口忽悠,不知哪一句是真的。   “陛下说,你此次做的不错。”   贾平安心中微喜,知晓李治终究还是想让百骑压制住王琦那一伙人。   他和阿姐都是关陇门阀的死对头。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陇门阀在长孙无忌的带领下,如今依旧庞大。   对于他和武媚二人来说,要想逆袭,唯有和李治紧密的站在一起。   但你得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人,对于帝王而言就是废物。   阿姐的价值原先在于为李治牵制王皇后和萧淑妃,如今的价值却是李治在政治上的帮手。   而贾平安的价值便是冲杀!   李治和阿姐在朝中和长孙无忌等人周旋,而贾平安就在下面和王琦等人厮杀。   这便是每个人的价值所在。   只要他能不断压制住王琦,那么在李治的眼中,这便是能吏。   能吏自然是要护着,长孙无忌等人想从官面上向他下手就难了,李治就是一堵隔离墙。   他心中微喜,自然也流露了些出来。   沈丘看似在欣赏道德坊里的田园风光,可却一直在盯着他的反应。   “刑部拷打江顺,担心他自尽,便挑断了他的手筋,可江顺却咬舌自尽。不过只是咬去了一截,人还活着。”   这是考教!   贾平安看了沈丘一眼,心想是瞬间反应,还是假装需要思索一下。   假装思索一下,就显得无害,李治这个大老板会更放心。   但……   若是如此,就意味着以后难当大任。   男人若是没了梦想,那和咸鱼有何区别?   脑海里不过是一瞬念头。   贾平安说道:“挑断手筋便无法书写,断舌无法说话,可若是眼睛还好,耳朵还好,随时都能把口供弄出来。”   “什么手段?”沈丘看着很有兴趣。   我为何要告诉你?   反应快说明我有头脑,但手段……抱歉,那是私人的事儿。   “还没想好。”   沈丘明显的楞了一下。   老硬币!   你也有今日?   贾平安暗爽不已。   上次沈丘飘进了贾家的书房,展示了自己随时能弄死贾平安的能力,从那一刻开始,贾平安就在寻找报复的机会。   今天得偿所愿了。   贾平安心情大好,进家后,先是揉搓了阿福一番,然后对杜贺说道:“天气热,家中该做新衣裳了。”   杜贺一脸心痛的模样,“这去年才做了。”   “在贾家做事,一年四季衣裳总是有的。”   瞬间全家的忠心值就提高了一大截。   鸿雁过来伺候,觉得自己占先了,颇为得意。   “郎君。”   三花端着陶罐来了。   她低眉顺眼的,大唐话说的不大流利,却别有一番滋味。   贾平安在陶罐里洗手,说道:“回头弄铜盆。”   “是。”   鸿雁看看自己的手,粗黑。看看三花的手,细嫩,不禁悲从心来。   “郎君!”   家中有两个女仆也很头痛啊!   贾平安脱掉外裳。   鸿雁眼睛一亮,心想这可是我的活。   可三花却更快,一边帮忙,一边柔声道:“奴回头洗净了,在胸口里捂一日,如此柔和。”   贾平安不禁看了她的凶一眼。   这手段太奢靡了。   用妹纸的凶来捂衣裳。   他有些可耻的心动了。   “不必了。”   鸿雁得意的挑眉,“郎君是君子。”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苏荷的凶。   哎!   单身狗的日子虽然自由,但却寂寞了些。   两个女仆争抢服侍他,也别有一番滋味。   三花洗了衣裳,回来道:“郎君,晚饭吃什么?”   “香肠。”   “香肠?”   三花不知这是什么食物。   鸿雁欢喜的道:“香肠好吃。”   在豕肉能吃之后,香肠和腊肉就应运而生。   香肠煮一下,清洗干净,随后整条蒸熟,再切片。   这便是下饭的硬菜。   第一次吃到香肠的三花不禁暗赞不已。   吃完饭,她出去散步。   这是和贾平安学的习惯。   贾平安在前,她在后。   贾平安一路到了猪圈,宋不出已经在蹲守了。   猪圈里剩下的大猪不多,后续又补充了些小猪,等到了年底又能陆续出栏一批。   “见过武阳伯!”   此刻街坊们大多吃完了晚饭,不少人来了猪圈这里和宋不出请教养猪的诀窍。   贾平安交代过宋不出,只管说。   所以这些坊民看到贾平安分外的尊敬。   “家中的豕如何了?”   养豕是农家的一种储存手段,到了年底发卖,不但能得一笔钱,自家也能留些内脏猪脚猪头之类的,一家子能吃好几日。   “托武阳伯的福,如今家中的豕长大了不少,整日哼哼唧唧的,听着喜人。”   “是啊!听着那声音我就欢喜。”   “等年底杀豕,还请武阳伯去家中喝顿酒。”   有人提出了邀请,贾平安笑着应了。   这等事不好拒绝。   “还有我。”   一时间许多人出声邀请。   贾平安拱手,“此刻说这些尚早,都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根本。”   三花看着这一幕,觉得很奇怪。   晚些她陪着贾平安往回走。   “郎君,那些平民为何这般热情?”   “因为我对他们热情。”   这话一下就击中了三花。   “高丽权贵视平民为畜生,郎君却和平民们谈笑风生……这便是大唐蒸蒸日上,而高丽渐渐衰落的缘故吗?”   晚上,躺在床上,三花辗转反侧。   贾平安和街坊交流的场景不断闪现。   而贾平安却睡的很好。   早上起来,刚开门,鸿雁就冲了进来。   收拾床铺这个重大职责鸿雁从不肯让,三花要抢的话,估摸着贾家将会发生一场血案。   吃饭时,鸿雁和三花一人站一边。   早饭是馎饦。   “醋。”   吃馎饦放点醋,这是贾平安的习惯。   鸿雁拎着醋瓶子,得意的倒……   倒……   她只顾着得意,却没注意倒多了。   “郎君。”   鸿雁脸都白了。   贾平安无奈的道:“来点盐。”   三花在另一侧把盐罐子送上,让贾平安自己放。   高下立判啊!   鸿雁的眼眶都红了。   晚些吃完一顿酸溜溜的馎饦,贾平安起身道:“天气热了,铺盖记得都拿出来晒晒。”   瞬间鸿雁的脸上多了神彩,等贾平安出去后,冲着三花得意的道:“郎君最信任的还是我。”   三花拎着一块汗巾。   先前吃馎饦贾平安出汗,三花递上了汗巾。   鸿雁的脸垮了下去。   ……   到了百骑,明静正在看消息。   “可有有趣之事?”   明静随口道:“东市有女子偷情,被抓奸……”   咦!   明静缓缓把脸板起来,“我只是看了一眼。”   贾平安坐下,“我又没说你只关注那些市井小事。”   我不是八卦女!明静:“……”   早晨便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度过。   眼看着要午时了。   明静冷笑道:“一日两餐,有人却要吃三餐,果然是食量大如牛。”   “你是……林妹妹?”   贾平安想到了刘姥姥进大观园时自嘲的那番话。   老牛老牛,食量大如牛。   “你如何知晓我姓林?”   贾平安:“……”   明静却瞪大了眼睛,“你去查过我?”   “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旧人。”   贾平安知道这事儿麻烦了,一旦被明静认为自己去调查过她……   这个女人有些尖酸,此后会每日抓狂般的来怼他。   “那林妹妹乃是姑苏人士……”   林妹妹的故事娓娓道来。   明静果然被吸引了。   “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说了一半,闻言起身准备出去。   明静不舍的问道:“林妹妹后来如何了?”   “肺痨,宝玉又娶了别的女人,被气死了。”   你这是诅咒我以后被气死吗?   明静咬牙切齿的……   贾平安,老娘和你拼了!   ……   晚安,有推荐票的不投就作废了啊! 第385章 羞辱,来自于阿福的反击   宫中来了个内侍。   “长陵候上了奏疏辞官,陛下的意思,一事不烦二主,请武阳伯去劝说一番。”   洪夏要辞官?   贾平安摸出一块银子,笑道:“还请中官提点一番。”   内侍挑眉,“武阳伯果然是通透。”   看看这个内侍,贾平安就知道,这些人一旦得了机会,会迸发出何等的疯狂。   等玄宗被尊为太上皇后,内侍们就开始翻身了。   不,从高力士开始得意的时候,内侍就已经登上了大雅之堂,随后把持大唐,把江山和帝王当做是玩偶,随意摆弄。   这是老李家自作孽。   根子在唐初,但发端于爬灰的李隆基。   内侍笑道:“据闻有些人恼火。”   这话就值一块银子?   明静怒!   贾平安却笑得很是惬意。   这句话值当一块银子!   某些人恼怒,这个某些人便是褚遂良等人。   这就间接证明了洪夏把劈出去的那条腿收了回来的消息。   李治让他却劝说洪夏收回辞官的决定……他缺洪夏这么一个能力普通的臣子吗?   不缺!   这只是想恶心人而已。   看看,你们想拉拢的人,最终却向朕投诚,这是何等的讽刺。   褚遂良要幽怨了。   贾平安随后便去了长陵候府。   洪夏看着苍老了许多。   “长陵候老了,我才敢来。”   贾平安的话让洪夏一怔,然后木然道:“老夫并不能释怀大郎之逝,若非老夫首鼠两端,大郎也不会被毒杀。”   “节哀。”   贾平安的安慰很苍白。   洪夏抬头,眼中全是血丝,“老夫在左武卫厮混,虽说并无多少实权,可也算是安稳。陛下要提拔老夫,老夫本该感激零涕,可褚遂良一拉,老夫想着……那些人势力庞大,更稳靠些,便心动了。”   “人孰无过。”贾平安诚恳的道:“长陵候可知陛下为此痛心疾首?”   洪夏一怔,“老夫无能之辈,陛下为何痛惜?”   哎!   贾平安叹道:“陛下看重长陵候,看重的是长陵候的本事。有本事之人,去到何处都不怕没人收用。”   这是警告:你若是觉着自己有本事,想做二五仔,回头小心全家倒霉。   洪夏深吸一口气,“大郎一去,老夫只想归隐田园。”   你归隐一个来试试?   不说别处,道德坊里全是耕地,去买来自家种。   贾平安微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你先是放了皇帝的鸽子,接着又放了褚遂良的鸽子,你还想什么归隐……   先把自己的墓地寻到了再说吧。   他起身道:“陛下颇为看重长陵候,有重任相托……”   洪夏没有任何迟疑,先前所谓的归隐田园仿佛只是梦呓。他起身握住了贾平安的双手,感激的道:“多谢武阳伯相劝,转告陛下,老夫……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晚些回到了百骑,贾平安进了值房不知在鼓捣什么。   明静心痒难耐,就把包东叫来。   “可成劝成了?”   包东点头。   他脚痒,想去搓搓。   明静却很是好奇,“是如何劝的?”   “武阳伯说你得罪了这么多人,还想着什么归隐,这是寻死呢!”   明静偏头想了想,“竟然好有道理。”   程达干咳一声,“陛下让武阳伯去,便带着威胁之意。洪夏若是再不识趣,百骑随即就能罗列罪名拿下他。”   明静很认同这个看法,“背叛了陛下还想安享余生,这是做梦!”   ……   洪夏知晓这是做梦。   所以贾平安一走,他就写了请罪奏疏。   奏疏进宫,李治见了,冷冷的道:“洪夏把自己的心思都坦白了,贪心作怪,忠心不再。”   王忠良觉得洪夏会倒霉。   李治吩咐道:“告诉梁建方,洪夏可为左武卫将军。”   那人竟然因祸得福了?   王忠良觉得自己不能赌钱,否则绝对会输的亵裤都没了。   他刚想出去吩咐人,李治手一松,那份奏疏落在地上。   ……   洪夏得了任命后,当即准备去左武卫。   他走出了长陵候府。   一辆马车骤然从侧面而来。   马车渐渐加速。   “闪开!”   另一面,雷洪持刀冲来。   马车车帘掀开,刀光闪过。   洪夏毫不犹豫的一个翻滚。   雷洪持刀侧立,喝道:“杀!”   他想一刀斩杀拉车的马。   车帘再度掀开,金属的辉光闪过。   是弩弓!   雷洪马上扑倒。   马车径直冲了出去。   外面随即传来了马蹄声,刺客换马远去。   洪夏慢慢爬起来,木然道:“他们应当不会再来了。”   雷洪点头,“一击不中,随即远遁,这是世家的人,但也有可能是那些游侠儿。”   再次来行刺的话,李治会出手。   “多谢了。”   洪夏拱手。   雷洪回去寻了贾平安。   “应有之意。”   贾平安看着很自信,但他留雷洪在那里只是打枣子,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谁知道竟然真有刺客。   武阳伯果然厉害!   雷洪出去一波吹嘘,兄弟们对大统领的敬仰之情宛如滔滔江水。   明静叹道:“他果真是厉害。”   程达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明静冷笑。   她手握密奏大权……   程达憋屈的低头,“明中官厉害。”   贾平安正好进来,问道:“谁厉害?”   程达指指明静。   林妹妹啊!   好男不和女斗。   贾平安说道:“我去禁苑巡查一番。”   明静冷笑道:“多半是早退。”   贾平安无耻的道:“百骑肩负监察长安治安之责,我每日勤勉巡查,这是本分。你……看看你的脸,这般白净,那像是做事之人?”   他伸出手……   娘的!   竟然也很白净?   贾平安飞快收回去,“看看你的手。”   明静伸出自己的手,白嫩。   哎!   当初在道观里炼丹,手都被熏黑了,现在却白白嫩嫩的。   悲伤那么大!   贾平安刚出百骑右转,就看到墙壁上有人画了一横。   老郑求见。   那个死卧底是遇到麻烦了吧。   贾平安牵着阿宝,不急不慢的去了铁头酒肆。   天气一热,就能看到许多多的刺青,蛇头一般都在外面,再往下……   深不可测。   贾平安一直在想这条蛇是否完整,若是完整……   许多多的心腹小弟在看门,见他来了有些不满的道:“客人在里面,说是有人请客,便要了最好的酒。”   那个不要脸的死卧底!   贾平安进了酒肆,就见郑远东坐在了角落里,对面坐着许多多。   那里阴暗,他把玩着手串,看着就像是得道高僧。   “儒学经典我深究过,诗赋我随口便来,你想要什么诗,我顷刻间便能作出来。”   郑远东一脸人生导师的模样,正在忽悠许多多。   许多多木着脸,“先生大才。”   “小意思。”郑远东淡淡一笑,抬头见到了沈安。   “看破红尘了?”   贾平安坐在对面,和许多多挤在一起。许多多赶紧起身告退。   我想看看蛇脖子啊!   贾平安有些小遗憾。   郑远东喝了一口酒,他肌肤白皙,映衬着眉很黑,“什么红尘?天下都是红尘。”   这话有禅意。   贾平安嗅了一下,果然是最好的酒水。   “我刚得了洪夏为左武卫将军的消息。”郑远东流露出了些不敢相信的神色,“这等人乃是墙头草,陛下依旧用他,我觉着该是嘲笑讥讽之意。可陛下为何在这等时候讥讽长孙无忌等人?某不解。”   “好奇心太强了不是好事。”   卧底的好奇心这般强,而且和自己任务没关系的事儿也这般好奇……   “小心某日横尸街头。”   李治若是发现自己的金牌卧底竟然在查他的事,在揣测他的用意,估摸着会让沈丘那个死变态出手弄死他。   郑远东轻笑道:“人活着就是历练,三皇五帝多尊贵?前汉前隋大唐多少权贵?可哪去了?北邙山中坟茔堆叠,都成了黄土。”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七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贾平安随口吟诵了一首看似不怎么符合要求的诗。   但……   意境直接击溃了郑远东。   许多多送来煮好的茶水,看了郑远东一眼,“先生才高八斗,觉着武阳伯的这首如何?”   “这个……”郑远东换个话题,“人活着为何?为的便是畅快。看你开着酒肆,整日和闲汉为伍,这般辛苦为何?何不如寻个良人红袖添香。”   自从被贾平安勘破了身份后,郑远东便越发的随意了。   但这等喜欢和妹纸谈人生的习惯……   许多多没回话。   郑远东微笑道:“你喜欢什么?”   许多多淡淡的道:“我喜欢砍人。”   郑远东:“……”   他干笑一下,“砍人好!”   等许多多走后,他很严肃的道:“我怀疑陛下在布局。”   你是哪一边的?   明明是李治的卧底,偏生要去查探李治的事儿。   难道你是双面间谍?   “布什么局?”   贾平安只知道几年后李治一举干掉了以自家舅舅为首的新关陇小团体。   郑远东喝了一口茶,惬意的道:“好姜蒜!”   贾平安也喝了一口,就当是喝羊汤。   郑远东眯眼感受了一番‘肉汤’的滋味,“我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时日不短了。”   “那又如何?”   郑远东看着他,伸手……   他没有崔建的手速,贾平安飞快避开。   “有事说事。”   妹纸的小手软绵绵、滑溜溜的多好,男人的手就算了吧。   郑远东叹道:“狡兔死……”   “走狗烹!”   郑远东俯身过来,脸上带着些许自嘲,“若是长孙无忌等人让陛下绝望,我便是陛下的横刀,出鞘杀人,但随即会被人斩杀。”   这个死卧底竟然没有为李治尽忠的打算?   郑远东身体坐直了,冷笑道:“若是陛下弄死了长孙无忌等人,我这个细作见不得人,弄不好……”   他并指如刀,在自己的脖颈前拉了一下。   这是个聪明人。   贾平安需要帮手。   而郑远东这个卧底不但知晓长孙无忌的许多事儿,还知晓李治的某些动向。   绝好的盟友!   贾平安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郑远东指着他笑了起来。   一个粗略的盟友关系就出现了。   贾平安晚些出去。   回家?   还是去看望在修炼的苏荷。   这是个问题。   回家就是渣男。   去感业寺就是有事业心。   “事业心是什么东西?”   贾平安决定回家。   他策马欢快的在朱雀大街上缓行。   这条大街宽敞的不像话,若非是不许纵马疾驰,贾平安能骑着阿宝飙出赛车的速度来。   对面就有人飙出了摩托车的速度。   还是十余人。   为首的竟然是王琦。   王琦身着官服,看着意气风发。   看到贾平安时,他的面色就变了。   特别是当贾平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时,他心痛如绞。   身后的陈二娘低下头,心跳加速。   周醒在后面低声道:“狗男女!”   陈二娘回身,冷笑道:“你连屁都吃不到。”   这粗俗的话却意外的刺痛了周醒。   是啊!   陈二娘主动送上门去见贾平安,她还说贾平安喜欢动手动脚的……可王琦依旧如故。   而他周醒想调戏一番,想摸个小手就差点被她用细绳勒死。   周醒做梦都想睡了陈二娘,可却怯于王琦的狠毒。偶尔得了单独相处的机会,陈二娘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坨翔。   而对面的贾平安……   俊美的年轻人骑在骏马上,人马如龙。   周醒喝道:“贱狗奴!”   他策马冲了上前。   他想给贾平安一个下马威。   可阿宝久经战阵,不但没停马,反而是径直冲了过来。   主人,一刀剁了他!   贾平安挥舞马鞭。   啪!   “啊!”   周醒捂着脸惨叫起来。   “野狗!”   贾平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策马而去。   “我要弄死他!”   周醒的嚎叫没人当真。   只是王琦觉得他今日太过激动了些。   贾平安回到家,鸿雁和三花不在,一问说是去了水渠边洗衣裳。   他回到了书房,阿福跟了进来,卧在了他的脚边。   郑远东的靠近对他而言是个巨大的收获,有了这个盟友,他能少走许多弯路。   阿姐呢?   想到阿姐在宫中一边和那两个女人争斗,一边还得和李治这个渣男周旋,贾平安就觉得有些不安。   虽然历史上阿姐是胜利者,但天知道他这只蝴蝶是否会扇动了她的命运。   一阵阴风吹来。   贾平安觉得真是阴风。   沈丘随着阴风飘了进来。   他见贾平安发愣,就淡淡的道:“你如今得罪了长孙无忌那些人,那些人家中养有许多死士,若是出手,就贾家这等防备,你迟早会横尸书房。”   话音刚落,他听到一声吼,接着桌子后面就窜出来一只食铁兽。   阿福挥爪!   沈丘后退。   阿福发足狂追。   沈丘一路奔逃。   他再次来时,却是走了正门。   “郎君。”王老二进来,一本正经的道:“有宫中人来了。”   贾平安努力的抱着阿福,“请进来。”   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趴在爸爸的怀里最舒坦了。   沈丘进来,他的袖子破开了一条大缝,看着颇为狼狈。   他看了阿福一眼,“这食铁兽可是训过?”   他怀疑贾平安培训了阿福杀人的手段。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身上,“秦岭中的食铁兽……你可知与何为伍?”   沈丘皱眉,“不知。”   “虎狼!”   “难怪。”   沈丘有些忌惮的看了阿福一眼,“贾家有这个东西在,倒是安全了许多。”   “客人客气了。”   身后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我虽然单臂,但杀人却不差。先前客人靠近书房时,我就已经在左近,只能郎君发声冲杀进去。”   沈丘:“……”   贾平安骂道:“一点尊卑都没有,老二,去煮茶来。”   “是。”王老二进来拱手行礼,当做是赔罪。   可这是贾师傅冲着沈丘在打脸。   沈丘的笑容有些僵硬,等王老二出去后说道:“新罗使者向驿馆的人打探你的消息。”   贾平安无辜的道:“他是仰慕我吧?”   你无耻的比长孙无忌还过分。   沈丘冷笑道:“他问扫把星之事,顺带谈及了真德女王见你时离世之事。”   “这是想阴我?”   贾平安许久没被人阴了,一时间竟然觉得很好奇。   沈丘向前一步,阿福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   “陛下让你去应付。”   这是酬劳。   贾平安把洪夏之事完美解决了,李治把使者丢给他,这便是变种的赏赐。   贾平安嘟囔道:“帝王都是这般抠门的吗?”   沈丘冷冷的道:“你不缺钱,还要赏赐作甚?”   贾平安振振有词的道:“我以后会生三个孩子,每个孩子一瓜分,穷啊!”   和没蛋的沈丘谈这个……   沈丘飘走了。   自尊心被打击了。   贾平安暗爽。   但新罗使者竟然敢在背后阴他,这个要算一下。   他叫来了王老二。   “你跟着百骑的人去查探一番新罗使者。”   有来有往,这才是华夏的待客之道嘛!   贾平安去了百骑。   “兵部有人鼓噪,说是上面的吩咐有错。”   明静把消息递给贾平安,“你该来早一些。”   贾平安坐下,“我住在道德坊,你在宫中,抬腿就到了这里,要不,明日起你来值守?”   不要脸!   明静翻个白眼,你想都别想。   女人翻白眼是妩媚,为何男人翻白眼是恶心呢?   贾平安的脑海里蹦出了这个念头。   他拿起了消息。   “兵部侍郎韩瑜说百骑去了周边查探消息,英国公又指派了兵部去查探,这是靡费公帑。”   贾平安抬头,露出了和气的微笑,“有趣。”   ……   求票! 第386章 狗男女   韩瑜四十余岁,瘦削,眼珠子有些往外瞪,一大把胡须干巴巴的。   兵部两个侍郎,他是其中之一。   对面站着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坤,保养的不错的脸上带着微笑,“职方司掌天下地图及城隍、镇戍、烽候之事;辨其邦国、都鄙之远迩及四夷之规划者。英国公让兵部去打探周边消息,这个不大妥当吧。”   韩瑜指指他,“其外夷每有番官到京,委鸿胪讯其人本国山川、风土,为图以奏,这个如何说?”   余坤笑道:“州府地图每三年委州府一造。至于番国,委托鸿胪寺讯问,与兵部何干?”   这一下就把这事儿推的干干净净的。   韩瑜很满意,“英国公执掌尚书省,要敬重。”   敬重……言语敬重即可。   余坤心领神会的道:“英国公天下名将,下官敬仰之极。”   敬仰是敬仰了,但实际操作起来咱们还是该争执就争执。   余坤走近一步,身后的光散了进来。韩瑜微微眯眼,捋了一把干巴巴的胡须,“崔相公虽说进了朝堂,不在兵部。但做人……要紧的是有始有终,以后兵部听谁的?”   余坤束手而立,“当然是听韩侍郎的。”   “错了!”韩瑜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奈的笑意,又很惬意,“是听崔相公的。人走了,但咱们还得要帮崔相公看住兵部。”   余坤再近前一步,指指政事堂方向,“可是……长孙相公?”   韩瑜淡淡的道:“长孙相公不会管这等事。”   余坤明白了,“长孙相公掌总,不会管这等事。不过英国公苦力支撑,却也坚韧。”   “坚韧是坚韧,可却是不自量力。”韩瑜起身道:“职方司要咬死此事。”   “是。”   韩瑜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这是抗令,只要有理有据,英国公也不能对咱们如何。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渐渐的……他也该知趣的离去,如此皆大欢喜。”   余坤点头,走出值房,微笑道:“这是崔相公给长孙相公他们的见面礼。”   韩瑜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随口道:“别被人吓的改口了。”   余坤笑道:“韩侍郎放心,就算是斧钺加身,我也不会改口。”   随即英国公的吩咐被兵部硬扛了回去的消息越传越远。   ……   “那余坤就是个小人!”   酒肆里,李敬业在大口的喝酒,拍着桌子骂人。   “兄长,可能杀了他?”   铁头酒肆的伙计们充耳不听。   贾平安坐在角落里,用郑远东那天的视角看着这个酒肆。   “此事他们并无过错。”   贾平安觉得老李是昏头了。   “那该如何?”李敬业坐立不安,恨不能去把兵部上下全数打杀了。   “淡定!”   贾平安思忖着。   “此事还得要从余坤的身上着手。”   但此事却不好动用百骑。   “多多。”   许多多进来,一脸木然。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蛇颈隐入了深处,不禁有些遗憾。   “叫你的人去盯着余坤。”   贾平安在猜测余坤的用意。   兵部毫无疑问是在尚书省的管辖下,但又能独立的开展工作。   所以李勣这个左仆射的威信其实在两可之间。若是兵部不买账,但凡有人撑腰,李治也无可奈何。   崔敦礼临走前肯定是埋了雷,余坤就是其中的一颗。   贾平安在等待消息。   而余坤依旧按部就班的上下班。   下衙后,余坤突然转向了平康坊。   下衙的人很多,堪称是人潮人海。   许多多手下的恶少竟然在人潮人海中寻到了贾平安。   一个眼神,贾平安对包东等人说道:“今日某有约了,你等先回去。”   包东用暧昧的眼神看了一眼贾平安,“武阳伯这是要去……”   贾平安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自然要那个啥……鸡冻一下。   等贾平安走后,雷洪扯开胡须,“你说武阳伯是不是去睡女人?”   “粗俗!”包东鄙夷的道:“那叫做敦伦!懂不懂?”   “敦伦难道就能好听些?”   “当然,难道叫做更衣吗?”   包东突然伸手,“打个赌。”   雷洪警惕的道:“赌什么?”   包东笑道:“赌武阳伯此去可是告别童子身。”   雷洪毫不犹豫的道:“某赌一贯钱。”   “赌什么?”   “当然赌武阳伯守身如玉。”   ……   贾平安跟着恶少一路进了平康坊。   “余坤就在前面。”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余坤猛地回身,贾平安迅速隐入了边上的店铺里。   这是个脂粉铺。   一个妇人被他撞了一下,骂道:“粗汉!”   贾平安回身赔笑道:“对不住了。”   妇人一看,咦,竟然是个俊美的年轻人。   她揉揉胸口,“少年郎急什么?”   贾平安熟视无睹,“急着杀人。”   妇人捂嘴偷笑,竟然有些妩媚之意,“年轻人可饮酒吗?”   贾平安嗖的一下就走了。   侍女近前,见妇人面色微红,就问道:“娘子,可是有登徒子吗?”   妇人摇头,“我却想做一回登徒子。”   她出了脂粉铺,一路到了一家酒楼。   “我家娘子定了地方。”   侍女上去交涉,妇人带着面纱,随即去了后面。   都下午了还来酒楼,这等妇人不是贵女就是不正经。   伙计是老油条,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妇人是贵女。   到了里面一个房间,妇人进去,侍女却站在了外面。   晚些,一个男人悄然而来。   贾平安和李敬业站在侧面,眼珠子都瞪圆了。   娘的!   这不就是余坤吗?   先前他还穿着官服,此刻却是普通人打扮。   还鬼鬼祟祟的。   李敬业激动万分。   贾平安张开嘴,无声说道:“住口!”   余坤来平康坊不是事,但为何短时间内换掉了官服?   换掉官服也就罢了,他竟然换了一身平民的衣裳。   这是不想引人注目。   也就是说,他来此做的事儿见不得人。   那个妇人是谁?   恶少也看到了这一切。   余坤和侍女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准备进去。   他的手……   这厮竟然拧了侍女的屁股一把!   擦!   侍女会如何?   侍女侧对着贾平安,身体微微扭动。   这是撒娇!   卧槽!   这两人之间有奸情!   随即余坤进去,侍女回身。   一脸的欲求不满啊!   贾平安退了回去。   “这是狗男女!”   贾平安低声道:“男女之间在此私会,绝非正经关系。那侍女和余坤也有一腿,我看……这是大小通吃。”   恶少震惊,“武阳伯竟然也懂这些?”   后世关系混乱,这等事儿屡见不鲜。而在此刻却是惊世骇俗的丑事。   “兄长,直接冲进去吧。”   李敬业面色潮红,贾平安皱眉,“你激动什么?”   “还得等多久?”李敬业一想到抓奸就激动万分。   贾平安算了一下,“进去……余坤一看就是个急色的,一进去怕是就会上手。上手之后……脱衣裳得一会儿……”   李敬业突然问道:“若是他不脱呢?”   是啊!   这是个大问题。   贾平安不禁叹道:“我这等正经人却想不到这些。”   他一本正经的道:“等着我的信号。”   他施施然的出去。   那侍女看了他一眼。   好个俊美的少年郎。   少年郎越走越近。   里面有些喘息声,夹杂着一些别的声音。   侍女心中警惕,刚想发声。   贾平安对她微微一笑,“小娘子,你看看我的下面。”   侍女一怔,低头看去。   贾平安的手垂下,手中握着一柄短刃。   “说,死。不说,活。”   侍女浑身颤抖。   贾平安附耳过去,“百骑奉命拿这对狗男女,莫要给自己找事。”   侍女抖的和筛糠似的,咽喉里发出了小狗般的哀鸣。   贾平安回身招手。   李敬业和恶少过来。   恶少试着推了一下房门,摇摇头,示意里面上门栓了,然后摸出了东西准备拨。   这等地方的门栓自然无法和家中的相提并论,第一小,第二没有竖插的保险销。   恶少一边拨一边倾听。   里面的声音堪称是如歌如泣。   贾平安觉得这便是似水流年。   那对狗男女在全情投入之下,没发现门栓正在缓缓的被拨开。   侍女在边上,那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显然是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她突然拉拉贾平安,指指自己的嘴。   这是要主动堵嘴?   啧啧!   十多岁的少女啊!   心机不错。   贾平安刚想摸摸自己的怀里有啥,李敬业就开始脱鞋子。   侍女面如土色,急忙摇头。   这时恶少猛地一扑,侍女就嘤咛一声软倒在地上。   这演技,妥妥的最佳女配!   房门打开了。   里面正在热火朝天的一对肉虫的动作僵住,妇人罗衫半解,果然如李敬业所说的没脱。   而余坤也是如此。   妇人先是一怔,等看到贾平安面熟时,有楞了一下,旋即惊呼,“出去!”   余坤跌跌撞撞的退后,面色惨白,“武阳伯!”   贾平安掩鼻,“关门。”   恶少把侍女拖进来,然后非常知趣的告退,还顺手把门拉上了。   余坤想去捡自己的亵裤,刚伸手,一只大脚踩在了上面。   他缓缓抬头,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我只是在教她音律。”   “哆来咪发唆?还是一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   贾平安走过去坐下,“说说各自的身份。”   余坤强笑道;“武阳伯不是知道的吗?”   贾平安突然变脸,“你算是什么玩意儿,也配贾某知晓?说!”   余坤说道:“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坤。”   贾平安看向妇人,柔声道:“娘子呢?是哪家的妇人?家中可是卖绿帽的?这是第几顶了?”   妇人长裙一放下,顿时就遮住了一切,她面色煞白,“黄家的。”   “夫君是谁?”   妇人突然跪下,“郎君饶了我吧,我愿为郎君做牛做马,从此做郎君的禁脔也使得。”   余坤却抢先说道:“她的夫君是个商人。”   “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   贾平安唏嘘道:“可商人也是人呐!凭什么要被带帽?敬业去要了纸笔来。”   李敬业开门出去,余坤嗖的一下也想跟着。   呯!   李敬业轻轻一拳,余坤就像是挨了一锤,跪在那里干咳。   “这是何苦来哉。”   晚些文房四宝到了,贾平安说道:“把经过写下来。”   余坤颤抖着拿起笔,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莫要抖,若是写的乱七八糟的,某只需打开房门,你便会身败名裂。”   余坤抬头,眼中含着一泡泪,“武阳伯想要什么?”   贾平安摇头,“写!”   晚些供状到手,贾平安指着妇人,“娘子且回家去,此事与你无关。”   妇人如蒙大赦,急匆匆的出去了。   “看看,这便是大难来时各自飞。”   贾平安觉得自己感悟了人生真谛。   余坤就跪在他的身前,哽咽道:“任凭武阳伯吩咐。”   偷人,这等事儿爆出去,余坤将会身败名裂。   什么利益,什么钱财,顷刻间就成了废品。   贾平安笑了笑,“我想让你……”   ……   晚些贾平安和李敬业回去,路上贾平安交代道:“此事莫要说出去,英国公那边也别说。”   “知道了。”   李敬业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信任。   果然是好基友。   李勣太柔和了。   若是告诉了他,贾平安担心他会选择暗中利益交换,而不是和崔敦礼等人交锋。   可这般暗搓搓的弄,在李治的眼中却是明哲保身之相。   别忘了,原先的历史上李敬业造反,结果阿姐令人掘墓砍棺,老李死后也不得安宁。   这难道都是因为李敬业造反的缘故?   贾平安觉得这和老李如今的明哲保身有更大的关系。   老李的晚年备受荣宠,可他却依旧如此。   阿姐大概是憋着一肚子气吧,借着李敬业的事儿就爆发了出来。   所以贾平安想借此给李勣一个措手不及。   老李,接招吧!   ……   李敬业回家,李勣已经吃完了晚饭,见他回来就问道:“可用饭了?”   “用了。”   李敬业看了阿翁一眼,“阿翁,你看着憔悴了许多。”   李勣摸摸老脸,叹息一声,“老了。”   李敬业心中难受,“阿翁,要多去外面走走才好。”   李勣莞尔道:“老夫一旦领军出征,那便是出去走走,一走便是一年半载的。”   第二日,他去了朝中。   李治几乎从不停朝,每日和宰相们商议国事,随后又要去了解各地的情况,堪称是大唐敬业第一模范。   李勣缓缓走在宫中,身前便是长孙无忌等人。   崔敦礼就在那群人里,偶尔回头看看李勣,微微颔首,看着很是亲切。   但李勣依旧温润如故。   高季辅走在他的身边,步履蹒跚。   “老了。”   李勣笑道:“高相公六十不到,为何说老?”   高季辅低声道:“英国公,人老了便会念旧,便会回忆以前的岁月。许多时候……其实无需太过谨慎。”   他目睹李勣被围攻,但却只是一笑了之,就觉得这位英国公城府太深,在君王的眼中不是好印象。   可李勣就是这等性子,哪里能随意就改变了。   晚些君臣聚首。   先是商议政事。   李勣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听着。   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崔敦礼看了李勣一眼,说道:“有人说英国公让兵部行百骑之事,去各地打探消息,此事有些不妥……”   他起身拱手,“陛下,臣虽离开了兵部,可听闻此事却觉着不妥。地图出自于是州县以及藩国,执行之人乃是州县官吏与鸿胪寺,兵部贸然插手,这是越权,且容易混乱。”   这不算是大事。   但崔敦礼珍而重之的说出来,便是为了打压李勣的威望。   当六部不听你的调遣时,你可还有脸面继续在尚书省待下去?   看看满朝宰相,高季辅现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一看就是活不了多久的模样。   唯有李勣掌控着尚书省这个重要的地方不动窝,让褚遂良等人颇为焦急。   中书和门下是谋划机构,审核机构,而这些政令最终要靠尚书省来执行。   在这样的局面下,若是李勣在尚书省卡住有利于长孙无忌等人的政令,再好的手段也会变为乌有。   这便是三省分治的妙处。   李勣淡淡的道:“百骑是百骑,兵部是兵部,兵部的图册老夫看了,有许多疏漏之处,若是战时以此为据,误人误国!”   崔敦礼笑道:“如此当行文州县,呵斥鸿胪寺,为何让兵部行此事?这是靡费公帑。”   这是个罪名!   一件事儿被扣上了靡费公帑的罪名就小不了。   李勣依旧不急不慢的道:“如此,可令职方司来说话。”   职方司便是执掌图册的部门。   李治点头,晚些,职方司郎中余坤和员外郎陈非都来了。   崔敦礼说道:“英国公说兵部该亲自去查探地形,勾勒图册,打探四方消息,你等以为如何?”   专业的事儿问专业的人,这个姿态很高。   褚遂良看了崔敦礼一眼。   崔敦礼微微颔首,暗示此事稳妥,你放心。   这是他送给小圈子的见面礼,也是进入朝堂后的开头炮。   这一炮,定然要打得响,炸的猛,让人震撼。   如此长孙无忌等人会越发的倚重他,而其他人也会被他的手段震慑住,想与他为敌也得再三思量。   这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其中一项意义。   余坤是他的人,此事早已有过私下沟通,万无一失。   崔敦礼冲着李勣微微一笑。   英国公,不好意思,老夫要拿你来祭旗了!   余坤深吸一口气……   “陛下,此事臣以为很有必要……” 第387章 报复,黄雀   崔敦礼出身于博陵崔氏,而博陵崔氏堪称是当今最顶级的世家门阀。   他对外交颇为感兴趣,多次出使诸国,深谙各国的情况。   他见过许多场面,可今日他依旧被惊住了。   按照他的安排,余坤会坚定的反驳李勣的看法,随后营造出兵部对尚书高官官的不信任。   如此,他便算是缴纳了见面礼,也给自己竖立了威信,堪称是一举两得。   可余坤一开口却赞同了李勣的意见。   这是什么情况?   余坤为何反口?   崔敦礼随即稳住了情绪。   他看了余坤一眼。   李勣神色平静,但右手却握紧,缓缓张开。   余坤为何为老夫说话?   难道是先抑后扬?   或是还有别的图谋。   李勣不动声色。   崔敦礼那一眼看得余坤心中发颤。   但他知晓自己再无退路。   违背了崔敦礼的安排他还有活路,可若是违背了贾平安的布置,回过头他将会成败名列。   这是个讲礼义廉耻的时代。   当然,喜欢扒灰的皇室和关陇门阀不在其中。   但舆论的主流依旧是礼义廉耻。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一旦爆出他的丑事,丢官去职是必然的,而后他一家子将抬不起头来,他的儿孙将会被唾弃,以后再无前途。   我不该被欲望左右!   余坤暗叹一声,继续说道:“各处的图册每三年一造,可却多有错谬。鸿胪寺询问番人也敷衍了事,多有不实。如此,兵部派人四处核查很有必要。”   他抬头,崔敦礼的眼神和煦。   没救了!   余坤深吸一口气,“臣以为,英国公所言甚是。”   啪!   殿内在余坤说完后鸦雀无声,但人人都仿佛听到了抽耳光的声音。   褚遂良看了崔敦礼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屑。   崔敦礼严格来说不算是他们圈子的人,属于合作关系。但崔敦礼却以出身为荣,看不起有胡人血脉的关陇门阀,所以平日里的姿态颇高。   此刻崔敦礼被兵部抽了一下,褚遂良竟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之情。   长孙无忌扫了他们一眼,知晓这里面有些别的变动。   李治也颇为意外。   余坤是崔敦礼的人,可此人为何会反口?   官场劈腿最被人看不起,你今日依附这个,明日依附那个,最终谁都不会把你当做是自己人。   所以余坤的反口才这么让人意外。   李治微微皱眉,好似为难,他看了李勣一眼,“英国公可有补充?”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崔敦礼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这难道是要让李勣补刀吗?   李勣起身,目光扫过崔敦礼,微笑道:“陛下,百骑派出了人手去各国查探消息,可一家之言终究容易出错。兵部独立派人出去巡查,两边的消息相互对照,如此最为稳妥。”   他再看了崔敦礼一眼,“崔相公出使过多国,对此可有异议?”   若是余坤没有反水,崔敦礼能利用自己的外交造诣来反驳李勣。   但现在他只能木然摇头。   说什么?   说了也是自取其辱。   李勣微笑,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偃旗息鼓的坐下时,李勣平静的道:“在座的诸位为官数十载,历经多处。今日州县,明日朝堂各部,走了便走了。若是不舍,人走了依旧对旧职指手画脚……”   他的温润陡然一变,眸色恍如横刀,锋锐之极的盯着崔敦礼,“兵部历任尚书多少人?若是人人皆在离任后对兵部之事指手画脚,兵部焉能不乱?”   人走茶凉好似贬义词,但对于这等官方部门来说,却该是褒义词。   你调去别处依旧要对原单位指手画脚,甚至插手原单位的事务,只会造成混乱。   所以人走茶凉是最体面的告别。   崔敦礼双拳紧握,缓缓起身出来,躬身道:“臣有罪。”   所有人都以为李勣会如同以往一般的选择息事宁人。   当他露出了峥嵘时,长孙无忌也为之一震。   李勣这是发怒了吗?   高季辅欣慰的看着李勣,说道:“英国公所言极是。”   这是唯一的支援。   但却显得格外的铿锵有力!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英国公为名将,执掌尚书省兢兢业业,朕心甚慰……”   他再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微微抬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李治说道:“英国公加司空。”   长孙无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三公:太尉、司徒、司空。   三公在大唐并无具体的职事,就是荣衔。但你看看三公的人选……   长孙无忌自己是太尉,房玄龄在时为司徒……宗室李元景为司徒,吴王李泰为司空。   你就算是宰相,可若是没有三公的荣衔,那也算不得顶级。   这便是位极人臣的标志!   李勣加司空荣衔,气势便一下起来了。   太尉对司空!   李治起身,“如此便散了吧……咦!”   他咦了一声,就像是忘记了什么似的想了想,然后有些不自在的道:“崔卿是想为相,还是继续留在兵部?”   崔敦礼心中一紧,知晓这是来自于的皇帝的责难。皇帝用这等隐晦的语言在暗示他:你一边在朝堂指手画脚,一边还在兵部给李勣挖坑,朕很不高兴。   崔敦礼躬身,“臣……有罪。”   李治淡淡的道:“有过不罚也不妥,如此,崔卿罚俸半年。”   博陵崔氏不差这点钱,可这是责难。   晚些各自出去。   崔敦礼看了余坤一眼,然后默然。   余坤只想回去蹲着,至于调去地方为官……博陵崔氏真心要弄他,去了地方更容易倒霉。   他毫不犹豫的靠拢了李勣。   在官场,许多时候劈腿只是自保而已。   李勣在纳闷这事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见他靠拢也不说话。   但余坤既然想劈腿,自然要把自己的身材爆出来……   “下官有错,被武阳伯和令孙抓住……”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   原来是这些小子在为了老夫奔忙啊!   他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职方司员外郎陈非回到了值房,有人进来。   来人是李勣身边的小吏。   “英国公说,余坤的把柄暂时不说。”   陈非笑道:“今日在朝中差点就说了出来,如此也好。”   来人走了。   陈非幽幽的道:“都以为英国公是隐忍,可他若是动手……”   ……   “英国公加了司空!”   明静气喘吁吁的进了值房,给贾平安带来了这个消息。   “位极人臣了。”   程达艳羡的道:“我若是有朝一日为司空,当日死了都值。”   这话就和孟亮当年说若是能娶了他心中的白莲花,他愿意死在洞房之后异曲同工。   长孙无忌是太尉,在朝中一手遮天,可李治马上推出来一个司空李勣,这是在下棋。   老李这次算是成了棋子,不知是否会不高兴。   但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贾平安准备开溜。   而长孙无忌刚结束了近期的第一次发怒。   褚遂良灰头土脸。   王琦跪在边上瑟瑟发抖。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平静的仿佛刚才的咆哮不是来自于自己。   “崔敦礼谋划此事便是要让老夫莫要为难他,必要时他可以搭把手,把李勣弄下去。此事的谋划……让职方司出首反驳,剥了李勣的脸面,随后老夫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后手,六部里少说四部将会有响应。可余坤突然反口,一切皆成了笑话!”   他的目光扫过王琦。   ……   余坤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但许多人都知道他反咬了崔敦礼一口。官场劈腿也就罢了,可竟然给了原来的相好一刀,令人不齿。   这便是大唐的社会性死亡。   但和身败名裂相比,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只是被众人鄙夷让他有些郁郁寡欢。   等到了休沐时,他便带着家小出游。   出了长安城往终南山方向去,一路欣赏路边的景致。至于去终南山……那是不可能的,太远,除非是长假,否则没法去。   据闻皇帝想去终南山歇息一阵子,随即被御史李默一阵劝谏,说是帝王万尊之躯,远离长安太危险。   而皇帝竟然也止住了这个念头,余坤觉着这是作态。   先帝时有魏征,但谁不知道魏征就是个做样子的,什么纳谏如流,为何等魏征去了之后砸碑?   先帝为了拿下一个明君的头衔,于是给了魏征无限开火权,任由他弹劾。   可泥人也有土性,魏征越发的得意了,言行越发的不知分寸了。   最后先帝成了明君,魏征得了好名声,算是双赢。可最终先帝还是砸了魏征的墓碑泄愤。   “可见这人无完人呐!”   余坤在自嘲着。   十余骑缓缓而来,突然开始加速,并拔出了短刀。   余坤抬头,突然变色,“掉头!”   他的怒吼让身后的马车车夫一惊,问道:“阿郎……”   “掉头!”   余坤拔出了一把短刀,怒吼道:“快跑!”   那十余骑在加速。   余坤知道自己错估了崔敦礼。   他背叛了崔敦礼之后还在兵部待着,让崔敦礼一想到他就会犯膈应,那股子怒火就会上涌。   而且背叛了博陵崔的人……   不对!   崔敦礼就算是派人来弄死他,也不会选择在官道上!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博陵崔要考虑名声,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截杀朝中官员一家子的事儿。   “是谁?”   余坤策马掉头,刚想打马,车夫惶恐的声音传来,“阿郎,前面有人!”   前方,十余骑正在策马加速。   马蹄敲打着地面,余坤面色惨白,他看看侧面,如果从那里逃如何?   但若是如此,他就必须要抛弃家人。   “阿耶!”   十三岁的女儿掀开车帘,惊惶的问道:“是何人?”   而在她的身后,余坤的妻子惊惶的道:“夫君,报官吧!”   这个蠢女人,这里荒郊野岭的,去何处报官?   余坤看着这两个女人,神色百变,最终喊道:“带着他们从侧面走!”   他策马径直冲了过去。   这些人想杀的是他,自然会追着他走。   “阿耶!”   女儿的哭喊声让余坤心碎,让他只后悔不该留在京城,去地方为官也行啊!   咻!   鸣镝声传来。   左侧的小山包上突然多了一骑。   这人手指前方,山包后涌出了数十便衣持刀男子。   李勣和梁建方最后出来。   “小贾和你那孙儿做事倒是不错,可却忘记了后续。”梁建方洋洋得意的道:“那些人受挫之后哪里会甘心?他们却不知道派人盯着余坤,若是余坤被杀,少不得士气大跌。”   “他们不敢杀余坤!”   李勣抚须,“最多是装作抢劫的模样,杀了车夫,随后打断余坤的手或是腿,余坤若是聪明就得赶紧求去,这便是震慑。”   两边来的贼人见状毫不犹豫的转向冲向了这边。   双方在接近中。   这边突然一骑突前,随后变阵。   这是冲阵用的锋矢阵!   那些贼人中有人识货,喊道:“这是军中的悍卒,撤!撤!”   有人不信邪,依旧冲杀过去。   当李勣和梁建方策马出来时,什么士气都散了。   大唐如今的第一名将和左武卫大将军亲临,就算是只有这二人,他们也不敢直面。   “是英国公!撤!”   随即就是追杀。   梁建方有些郁闷,“为何他们就提及了你,老夫呢?”   李勣莞尔,“英国公三字好称呼,可你却麻烦,梁大将军?还是梁建方,都麻烦。”   “英国公以为是谁做的?”梁建方按着刀柄有些手痒。   “不外乎就是长孙无忌那伙人。”李勣淡淡的道:“他们想杀鸡儆猴,想让人知道……偏向老夫的都会倒霉。”   “咦!”梁建方突然惊讶的道:“你看看对面。”   李勣抬头,就见数十骑掩杀了过来。   “是谁?”李勣微微眯眼,却看不清。   梁建方的视力不错,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是百骑。”   李勣:“……”   二人相对一笑。   贾平安早就有了准备,布下了圈套,就等着那些人出手。   但百骑出来晚了。   梁建方有些纳闷,“小贾出击的时机晚了,若是咱们不动,余坤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李勣淡淡的道:“兴许他压根就希望余坤断腿。”   “为何?”梁建方不解。   “自己想。”李勣策马过去,对面,贾平安也策马过来,看着笑容可掬。   “见过英国公,见过大将军。”   梁建方问道:“为何晚出来?”   当然是想让余坤这个渣男断腿啊!   贾平安笑道:“先前我尿急,就下马,等完事了才发现这边的事。”   梁建方释然了,“原来如此。”   老梁真好骗!   贾平安心中暗喜。   李勣淡淡的道:“上了年纪淅淅沥沥的撒不完,可他才十多岁……”   梁建方老脸一红,说道:“老夫撒的干净利索。”   尿频尿急尿不尽,夜尿频多……   贾平安默念着这些症状,赶紧闪人。   再不走老梁就要恼羞成怒了。   “等等。”梁建方叫住了他,“此事你以为谁干的?”   “那些人。”   贾平安策马就跑。   年轻人精力旺盛,看着就让人羡慕。   梁建方突然阴着脸道:“英国公,小贾破坏了他们数次大事,老夫担心那些人会对他下狠手。”   李勣点头,想起长孙无忌的心狠手辣,“长孙无忌若是真想除掉小贾,那手段会让他头皮发麻。不过目前来看,他并不想和陛下翻脸。”   百骑是皇帝的心腹,百骑统领被干掉,那便是在打皇帝的脸。   所以长孙无忌一直没怎么管贾平安上蹿下跳的事儿,起因就是这个。   “你担心什么?”李勣看着他,“有我等在!”   梁建方笑道:“是啊!有我等在!”   ……   贾平安一路追杀那些贼人,回城时已经过了午时。   他刚到了道德坊,就看到了李元婴。   “先生安好?”   李元婴洒脱的甩甩长发。   “还好。”从回京后,贾平安还没去给这些人渣学生授课,不是没东西教,而是‘忙碌’,外加懒惰。   “今日天气不错啊!”   李元婴满脑门油汗,却故作潇洒。   贾平安知晓这厮有事,但也不问。   一路进去,坊民们见到贾平安都纷纷拱手。   “古有贤人,所居之处偏僻,民蒙昧。贤人每日诵读诗书教化,一乡之人皆彬彬有礼,此乃大贤。”   面对这样的马屁,贾平安依旧无动于衷。   先生果然是定力了得啊!   李元婴苦着脸道:“先生,某觉着所谓的皇室账房也不安稳。”   “怎地,有人和你争?”   “是啊!”李元婴苦笑道:“本王就想寻个安生的日子,可这般下去如何了得?还请先生教我。”   “做生意。”   贾平安随口抛下了这个建议,就冲着前方掉头的阿福招手。   爸爸!   阿福滚滚而来。   李元婴身体一震,“是了,皇室……陛下也差钱呐!若是能做生意弄些钱财,那本王的地位就稳如泰山。妙!妙不可言!”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最佳选择,不禁深深的感激着先生。爱屋及乌,对阿福也多了宠爱,就伸手,“好一个食铁兽,来,本王疼你。”   阿福近前,挥爪。   “闪开!”   贾平安喝了一声,可李元婴却退晚了,哪怕阿福收了些,依旧被抓到了。   嗤拉!   华丽的衣裳从腰部被利爪撕开,旋即风吹过,往两边一分。   李元婴低头,“……”   前方有妇人捂眼喊道:“不要脸!”   贾平安赶紧带着阿福避开,稍后泥块密集而至,砸的李元婴抱头鼠窜。   ……   晚安。 第388章 岌岌可危   李元婴急匆匆的回去换了衣裳,然后进宫请见皇帝。   “他来做什么?”   今日休沐,李治穿着便服在看书。   甘露殿里很凉快,王忠良正在边上暗搓搓的纳凉,闻言说道:“滕王殿下怕是查到了什么账目不对。”   李治放下书,不悦的道:“朕难得歇息一日,这便不肯轻省?”   晚些李元婴来了。   李治低头看书。   这是不满的姿态。   李元婴行礼,随后说道:“陛下,臣最近审核了宫中的账目……”   拿着书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李元婴一脸唏嘘,“臣这才知晓……陛下养着这一宫人,也难呐!”   李治抬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想说什么?是取消你的食邑……还是收回你的府邸。”   李元婴心中一颤,“陛下……臣也穷呐!”   这个二皮脸!   少年去了封地,随即就变身为混世魔王,去到哪就大兴土木到哪。大半夜要出城,什么夜禁……不开门收拾你。   这样的宗室,若非他是长辈,李治就能让他去终南山吸风饮露。   “有事说事,无事,回去!”   李治难得休息的时候,连王忠良都觉得人渣藤没眼力见。   李元婴知晓皇帝不耐烦了,就堆笑道,“陛下,大到一国,小到一家,但凡想寻财,唯有两条路,开源与节流。臣想再苦也不能苦了陛下,唯有开源。”   这马屁拍的还不错,王忠良在努力的吸收着,准备化为己用。   李治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就问道:“在你看来……如何开源?”   户部那边若是有这等主动性,他会倍感欣慰。   但一想到户部,他不禁想到了贾平安的表兄杨德利。据闻户部上下被他折腾的想死,连刚开始支持他的户部尚书高履行都颇为头痛。   这人一旦发现了问题,不管是同僚还是上官,一律不给面子。   有这样的人把守户部……应当是好事!   李治觉得这样的臣子就该多来一些。   “臣以为,与民争利不可为,必然会被诟病。”   若是从天下人的手中去要钱,帝王也难免被各种嘲笑腹诽。   “臣这几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到了一个法子……做生意。”   李治脸上的微笑凝固住了。   王忠良干咳一声,“殿下,商贾贱人也!”   大唐不许官员进东西市,不许当街买东西……一句话,若是想做一个高尚的人,你就要远离商贾。   更遑论做生意了。   但这并不妨碍那些权贵和大佬们自家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当然,那生意多半都是挂在了别人的名下,和这些大佬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你若是敢指责,他就敢说你诽谤。   这便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李治淡淡的道:“朕很忙。”   说着他起身出去。   这……不对啊!   王忠良傻眼。   皇帝既然说自己忙碌,不该是把李元婴赶走吗?为何自家反而走了。   李元婴一甩头,“老王,来,说说做生意之事。”   王忠良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心动了,但作为帝王,做生意是不可能做生意的,所以……   “咳咳!殿下,生意如何做?”   “这个……”   人渣藤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做过生意。   但不是有先生吗?   他自信满满的道:“只管投了本钱进来,若是亏了,本王的食邑赔付。”   大气!   敞亮!   王忠良真想给这位滕王殿下竖个大拇指。   “如此……”   晚些王忠良去寻了皇帝。   李治就在殿后,站在阴影中,看着这座皇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人生而走向衰老。生老病死乃是天意,这些大殿也是如此。木头会朽烂,瓦片会风化,唯有地上的石块能长久留存。你说说,可是越坚硬的东西越能长久保存?”   王忠良想了想,“金铁比石头硬,于是更能长久些,奴婢觉着就是这个理。”   “蠢!山石矗立亿万年,金铁千年便已开始锈蚀。”李治回身,“他如何说?”   皇帝家也没有多余的粮,面对李元婴的主动请缨,李治难免有些心动。   王忠良说道:“滕王说愿意用食邑来担保。”   李治轻笑道:“若是朕收了他的食邑,天下人都会说朕容不得亲戚。他倒是好算计,不过能有这等心思……给他。”   王忠良这才醒悟,暗自后悔,觉得自己被人渣藤给哄骗了,“陛下,那若是赔了……”   李治淡淡的道:“他哪里懂什么生意?多半是去抱贾平安的大腿,请他出主意。贾平安……做菜还好,做生意……若是赔了,朕便从贾平安哪里找补!”   这般穷凶极恶的竟然是皇帝?   王忠良为贾师傅默哀一瞬,然后想起先前李元婴的马屁皇帝颇为受用,就效仿了一番。   他一脸谄笑,“陛下神目如电,一眼就看穿了滕王的谎言,却又宽容大量,奴婢觉着……感动。”   前面的马屁不错,李治颇为受用,但最后加了个感动,顿时前面就成了吹捧。   李治指指侧面。   为啥?   难道咱的马屁不香吗?   王忠良一边过去跪着,一边反省自己。   但他发现这里在阴影中。   这说明陛下担心把咱给晒坏了。   王忠良瞬间又美滋滋的。   在皇帝的身边不简单,你若是不能自我排解,不能自我安慰,哪怕是傻子般的自我安慰也行,否则迟早会出精神问题。   ……   李元婴欢喜的去了道德坊。   “找谁?”   坊卒在坊门前拦住了他。   没看本王的打扮?   李元婴低头,发现自己先前为了装穷,就穿了一身旧衣裳,而且颜色也不鲜亮。   狗眼看人低!   他板着脸,“本王……滕王。”   他满意的看到坊卒那张开的嘴,显得惊讶极了。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了嘀咕,“武阳伯说的人渣滕难道就是他?”   李元婴:“……”   到了贾家,他欢喜的把人渣藤这个匪号弃之脑后,“先生,陛下答应给一万贯本钱。”   “为何要本钱?”   贾平安一脸不解。   李元婴一怔,“做生意不要本钱吗?”   “别人要,我不要。”   贾平安觉得这个时代有许多挣钱的法子,可他却被许多人盯着,不好出手。   很遗憾啊!   不过借着皇室,自己也能给他们上一课。   “不要钱能做什么生意?”李元婴想了想,“无本买卖?”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去卖不了钱。”   李元婴一想就知道了贾平安的意思,不禁屁股一紧。   “此事我过阵子看看。”   贾平安在想着新罗使者的事儿。   王老二和百骑的人已经盯了好几日,说新罗使者每日老老实实地在四方馆里转悠,和那些官吏瞎扯淡。   使者嘛,见多识广,把一路的风情细细说来,让那些官吏也开了眼界。   心情一好,自然就方便套近乎,新罗使者便开始叹息,说些新罗可怜,金春秋对大唐忠心耿耿之类的话。   这是要册封的。   没有大唐的册封,金春秋就是沐猴而冠,在百济和高丽的逼迫下,国中的反对者会让他焦头烂额。   等他想好了时,发现李元婴还在,“还没走?”   金春秋赔笑道:“先生,要不……这生意马上就做起来?”   “现在做不了。”   贾平安起身,“等人到齐了再说,现在……滚蛋!”   李元婴灰溜溜的走了。   贾平安第二日去了百骑,找来了雷洪。   “知道那些走私外藩的大商人在何处吗?”   雷洪摇头,“武阳伯,那些人……要想走私,背后必须得有靠山,否则连关卡都过去。”   这是实话。   别说是货物,就算是人,你想出远门也得去办理过所,县里都没资格批准,得州里。   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是血淋淋的啊!   贾师傅觉得自己有必要改造一番那些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商人。   “去寻来。”   作为百骑大统领,他有的是法子让那些人低头。   雷洪才走,明静就进来了。   这妹纸穿着男子的衣裳,看着……   罪过罪过!   贾师傅觉得自己需要净化灵魂。   明静进来,先是喘息,然后走过来。   “你想做什么?”   贾平安下意识的双手抱胸。   贱人!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你昨日在城外救了余坤?”   “对。”贾平安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传出来了,“作为百骑统领,我必须以身作则……”   “可你却不知自家岌岌可危了。”   明静下意识的坐在了贾平安的桌子上,那曲线顿时就被挤压了出来,她柳眉倒竖,“余坤反口犯了大忌,那些人要动手震慑一番,可你却阻拦了……你可知你如今在那些人的眼中成了眼中钉?若是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弄死。”   贾平安默然。   这是被我的一番话给震惊了?   那么也不枉我的苦心。   哎!   做人就是这般难!   贾平安肃然道:“义之所在,所千万人,吾往矣!”   明静:“……”   那你便去死吧!   她昂首过去。   贾平安去了尚书省。   老李依旧温润的模样,年纪一大把了,依旧能迷住小娘子,让贾平安颇为羡慕嫉妒恨。   “英国公,昨日那些人如何?”   昨日他带着百骑追杀,一个俘虏都没要,全留给了老李和梁建方。   李勣抬头,不解的道:“什么俘虏?”   竟然全数被杀了?贾平安只觉得脊背发寒,就换了个话题,“我一直不解,陛下为何不直接动用大军……”   他并指如刀劈砍了下去。   李勣干咳一声,“你要知晓,若是陛下动用大军镇压那些人,他们的手中也有军队,即便能获胜,可内部就乱了。陛下并无先帝那等威望,一旦内部乱了……”   说啊!   这断更还是怎地?   贾平安问道:“内部乱了又如何……不对!”   他猛地想到了另一个赫赫有名的势力。   “山东门阀。”   李勣点头,眼神淡然,“你若是想不通这等事,此后你就会站错地方,用错手段。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贾平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各种可能潮水般的涌来。   “一旦开了先例,便是人人自危,随后天下……如今还是世家门阀的天下。陛下若是动兵灭了那些人,随后天下的世家门阀便会抱团……”贾平安骇然道:“前隋杨广便是先例。”   李勣点头,淡淡的道:“这便是天下。你以为先帝为何选择了当今陛下为太子?若是选一个动辄便和那些人起冲突的,动辄就和那些人针锋相对的,大唐的国祚……三世而亡。”   这便是帝王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肤浅了。   难怪李治一开始要装老实人,这个人设一直延续了下去。   那些老将都在支持他,若是他吆喝一声,来个鸿门宴……   长孙无忌等人被乱刀砍死,接着长安诸军出动,清洗关陇门阀。   随后……   天下的门阀世家将会揭竿而起。   入界宜缓呐!   贾平安想到了这个围棋术语。   别一下就进了别人的里面去。   要先在外面酝酿一番。   肚子饿了。   他出了尚书省,对包东说道:“你去百骑,告诉明静,我去禁苑巡查。”   包东马上就想到了背着小背篓的娃娃脸。   每当大统领寂寞的时候就喜欢去禁苑,难道他和娃娃脸住持有奸情?   一路溜达到了芳林门,守门的笑道:“武阳伯果真是勤勉。”   那是当然。   一进禁苑,阿宝就开始撒欢了。   狂奔一阵子后,贾平安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鸟叫声。   一只长尾巴的鸟儿从侧面飞进了林子里。   “好美的鸟!”   贾平安心中一动,就想来个活擒。   那么大的鸟儿应当飞不快吧。   他拍了阿宝一下,阿宝打着响鼻,显然不服气。   一人一马进了树林。   “那人不是进来了吗?”   “他往日就是走这条路去感业寺,不该不在。”   贾平安浑身发冷。   他伸手摸着阿宝的脸,只求阿宝别发出声音来。   阿宝很机警,动都不动。   多谢萧淑妃!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接着疑窦横生。   这是截杀!   长孙无忌这个老东西终于要对我下毒手了吗?那我是马上逃出长安城,还是去想皇帝求助。   逃出长安城,然后往海边去,最后弄一个独木舟,去一个无人小岛了此残生。   那样的日子没发过啊!   那要不就向皇帝投诚,愿意进宫伺候阿姐。   但想到要去蛋他就蛋痛。   晚些,脚步声远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去。   回到百骑,一进值房他对程达说道:“老程你先出去一下。”   程达发现他的面色不对,就出去,还贴心的把们关上。   室内昏暗了下来。   明静心跳加快,然后觉得自己有病。   这里是百骑啊!他难道还敢对我用强不成?   贾平安走过来,明静下意识的双手抱胸,“你要做什么?”   “我有件事想问你。”贾平安靠近,低声道:“长孙无忌若是出手刺杀谁,可会招惹陛下的忌惮?”   明静松了一口气,“当然。”   那就好。   贾平安也判断不是长孙无忌,不过他终究要问问。因为一旦是长孙无忌动的手,那就代表着要全面开战了。   王琦?   那个死变态。   现在带着人杀回去,那些刺客绝对不在了。   所以……   他不放心。   “那就没事了。”   他开门出去,身后传来了明静不满的声音,“问的莫名其妙的。”   贾平安笑道:“那是因为你不够聪明。”   明静银牙紧咬,恨不能从贾平安的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贾平安叫来了李敬业。   另外,他让雷洪暂停了寻找走私商人的事儿,先去蹲王琦的点。   “王琦还是老样子。”   这不对。   若是王琦动的手,按照那厮的尿性,每日出入绝对会前呼后拥,以防贾师傅的报复。   难道不是长孙无忌那一伙的人?   贾平安彻底懵了。   “你得罪了不少人。”   铁头酒肆里,郑远东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这家酒肆。   “有谁?”贾平安在数。   “长孙无忌那伙人。”郑远东把玩着手串,“要紧的是,你是皇帝的心腹!”   “陛下的心腹多了去。”贾平安不觉得自己是众矢之的。   郑远东云淡风轻的道:“你忘记了一件事,你在百骑干了不少事,手腕了得。那些人若是想削弱皇帝,自然会想办法除掉你。至于别的心腹,譬如说许敬宗,他也就是为皇帝做挡箭牌,而你……却是皇帝的刀。”   你是皇帝的刀!   贾平安觉得这个形容没错。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多谢了,老郑。”贾平安觉得郑师傅还是不错。   郑远东矜持的颔首,这时许多多进来,他的目光不禁在蛇头那里转悠。   “其实……刺青不好。”   郑远东看着道貌岸然。   贾平安突然问道:“老郑,你可喜欢在青楼里劝那些女妓从良?”   郑远东一怔,“你怎么知道?”   呵呵!   拖良家下水,劝女妓从良,老司机都喜欢这么干。   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这个尿性。   贾平安随后再度去了禁苑。   这次他带着包东和雷洪,外加一队百骑。   几个男子在树林里躲着。   “是那扫把星来了。”   “可能截杀了他?”   “他带来不少人。”   “用弓箭!”   一个黑脸汉子挥手,止住了这些人的话,“他左右都有人,果然是谨慎。”   晚些,这些人寻了个被掩盖的狗洞,悄然出了禁苑。   贾平安已经接到了消息。   “武阳伯,发现了那伙人,可要截杀?”   “不急,看着他们去了何处。”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贾平安先去寻了娃娃脸修炼。   而那些人却很狡猾,一路交替盯着身后,最后百骑的人只能远远的看着。   “在平康坊的东南角!”   平康坊东南角的某个宅子里。   一个中年文人站在窗前,眉间有悲愤之色,“殿下何等的英武,先帝当年说殿下因果类我,多番有意让殿下为太子。可长孙无忌一伙却担心殿下难以控制,便极力反对,最后推了李治。这便罢了,殿下顾全大局,并未生事。可……”   他缓缓回身,“可那昏君竟授意长孙无忌令殿下自尽!”   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   对面跪坐着的男子抬头,“辛先生,那便杀了昏君!”   辛先生摇头,“李治躲在宫中不出来,咱们没有机会。但……杀了他的心腹……那个贾平安你可知晓?”   男子点头,“贾平安进了百骑以来,百骑从浑浑噩噩中渐渐犀利,为那昏君做了不少事。”   辛先生冷笑道:“杀了贾平安,让那昏君暴跳如雷,随后咱们再伺机动手!”   ……   求票! 第389章 急公好义,以德报怨   脚步声传来。   辛先生摸出了短刀,跪坐在地上男子一下弹起来,倾听了一番,“是冯五他们。”   辛先生警惕的看着外面,男子出去。   大门悄然打开,那些男子鱼贯而入。   “辛先生,失败了。”   “为何?”   辛先生的眉间多了冷肃之色。   为首的黑脸大汉叫做冯五,他喘息了一下,“那贾平安今日去了禁苑,却带着十余人,周围全数被挡着,无法用弓箭偷袭。”   辛先生皱眉,“突袭不能吗?你等深受殿下大恩,为何裹足不前?”   冯五苦笑道:“那些人装备精良,我等拿着短刀……只怕照面就被杀了一半人。”   辛先生看了先前跪坐的男子一眼,“乔震,百骑如此厉害?”   男子点头,“辛先生,那贾平安可是能冲阵的悍将。他调教出来的百骑,不会差。”   辛先生摆摆手,等冯五等人出去后,他回身,淡淡的道:“老夫带来了不少钱,不着急。老夫有耐心,除非那贾平安能一直谨慎,否则老夫定然能弄死他,为殿下先寻一个殉葬的!”   乔震握拳,“辛先生放心,若是那贾平安遇到了我,只需一拳!”   ……   “那些人在平康坊的东南角。”   贾平安得了消息,随即令人去盯着。   “该出动兄弟们,彻底搜索那一带!”   明静很严肃的提出了这个建议。   然后抬头看着贾师傅,想寻求认可。   大统领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下巴冲着程达扬扬。   明静想一巴掌拍死他。   程达觉得自己成了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苦着脸道:“明中官,平康坊的东南角人多,咱们若是出手搜索,定然会惊动那些人,他们一旦暴起……”   明静心中一凉。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案几,提醒她自己将作总结性发言,“咱们是百骑,惩恶扬善是咱们的使命,可若是因此而让无辜百姓伤亡,于心何忍?做人……要有良心!”   明静有些茫然,心想难道我真的很蠢吗?   看看连程达都知晓的道理,我却一无所知。   贾平安见她茫然,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了邵鹏的前车之鉴,他只能硬着心肠怼了过去,“不懂,便学。”   他觉得明静会反驳。   “和谁学?”   要想学得会,得和师父睡……贾平安:“……”   程达起身,一脸正色,“今日我去禁苑看看,若是能把那群人引出来也是好事。”   明静很悲伤。   等程达走后,她问道:“程达宁可去冒险,也不肯教我,为何?”   当然是因为你的宫中属性,程达担心被炮灰了。   贾平安认真的道:“因你太美。”   明静摸摸脸蛋,心中微喜,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可我是男装。”   贾平安微笑道:“对,就是因为男装,所以程达才避开。”   明静明白了,脸羞红,人怒不可遏。   “你说我可是很笨?若是如此,陛下为何让我来百骑监督?”   明静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贾平安随后出去。   半个时辰后,他再回来时,见明静依旧是这般模样,就随口道:“你并不笨。”   明静见他肯回答,就问道:“可为何我不懂那些?”   “因为你以前都在修炼。”   “是啊!”明静瞬间就释然了,然后淡淡的道:“小贾……”   哥一巴掌!   贾平安淡淡的道:“林妹妹。”   明静瞬间炸毛了,“别叫我林妹妹。”   那个肺痨的女人没出息,竟然坐视自己喜欢的宝玉娶了别的女人,自家被活活气死在床上。   “林姐姐。”   贾平安笑着出去了。   明静看似愚钝,但你若以为百骑的事儿她不知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每日在百骑里转悠,每一次议事看似愚钝,实则都暗中记了下来,回头送进宫去。   这才是李治需要的‘监军’,当初老邵就是被‘腐蚀’了,监督形同虚设。   贾平安去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依旧金鸡独立在练字,一只脚站的纹丝不动。   我这也算是帮了她的忙吧?   贾平安随即就理直气壮的提出了要求,“东南角有十余大汉,全是外地来的,应当深居简出。”   许多多的兄弟们出发了。   许多多有些为难的道:“武阳伯,虽然你对奴多有帮助,虽然你……文武双全,诗才无双……”   这妹纸看来是仰慕我许久了。贾平安心中暗喜,“说这些做什么?”   许多多鼓足了勇气,微微昂首,于是贾平安就看到了蛇颈,果然手艺不错,深度也不错。   “可你差遣那些兄弟……不能不给钱呐!”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是纯真的友谊,没想到你竟然要用铜臭来玷污它!   “好说。”   许多多觉得贾平安会给十贯钱。   晚些,包东来了,带来了一车财物。   “武阳伯说只管花销。”   这里有铜钱和布匹,折算下来少说值上百贯。   许多多赞道:“果然,跟着武阳伯就是好。”   金钱就是动力,随即那些恶少们迸发出了巨大的热情,日夜不分的在平康坊东南角转悠查探。   “兄长。”   有恶少发现了问题,“有一批人也在查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贾平安很有兴趣知晓是谁在背后准备捅百骑的菊花。   “去查!”   不得不说,在许多时候恶少比官方人士的办事效率要高。   贾平安正在琢磨那条蛇的蛇尾在何处时,消息就来了。   恶少一脸的讨好之色,“武阳伯,那些人领头的便是周醒。”   周醒原先在外面活动颇多,连恶少们都认识。若说王琦不出台,那么周醒就专接外卖。   王琦……   王琦竟然也盯上了这伙人,就说明不是关陇那一伙儿的。   那么他们是谁?   “查!”贾师傅知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查到的,赏十贯钱。”   疯了!   顷刻间许多多的身边空无一人,所有的兄弟都出发了。   许多多觉得只需一声令下,贾平安就能收编了自己手下的兄弟,一时间不禁悲从心来。旋即又念及亡父当年的希望,于是平心静气的继续练字。   一笔一划……   心,便渐渐的静了下来。   消息不断汇拢。   贾平安晚些回到了百骑。   “盯着周醒他们。”   这是他留给许多多的任务。   百骑。   “就该围杀了。”   明静杀气腾腾的道:“只需五十人就能围住他们住的地方,随后弓弩齐射,多少人也不够杀。”   她心中忐忑的看着贾师傅。   可有长进?   贾平安微微颔首,“想法不错。”   明静心中一喜,神色难免就多了些意得志满之意。   没有事业追求的女人就这样,一点儿成绩就能让她心满意足。这样的女人活得简单,让人羡慕。   “但!”   贾平安找到了些做领导的感觉,淡淡的道:“做事不要老想着横冲直闯,我说过多次了,咱们是百骑,是一心为民的百骑。打打杀杀不健康,许多事……不能头脑简单的想做就做。”   程达猛地想到了一类事,不禁露出了些暧昧之色。   这个lsp。   明静皱眉道:“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贾平安看了程达这个lsp一眼,“周醒带着人正在搜索那些人的踪迹……有他们在,为何咱们要急吼吼的去围捕?”   明静不解,“可若是他们先动手,不但人犯都进了他们的手中,功劳也没了。”   “功劳只是过眼烟云。”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包东。”   包东进来。   程达和明静都不知道贾师傅想做什么。   贾平安吩咐道:“你带几个身手矫健的兄弟去,等周醒他们准备动手时,提醒那些人。”   程达就像是吃了一坨翔般的苦着脸。   明静一脸呆滞。   “这是挖坑埋人啊!”程达拍着大腿,觉得自己果然不是贾师傅的菜,“等他们动手时,却发现那些人早有准备,突击就变成了被伏击。等他们死伤惨重时,咱们再出手,顺带还能搏一个救援刑部人员的好名声……急公好义、以德报怨武阳伯。”   明静觉得自己太单纯了。   贾平安打个哈欠,“我这几日忙碌,去补个觉,有消息通知。”   他一出去,明静就欢喜的道:“原来竟然还能如此!这便是驱虎吞狼吧?咱们就是渔翁,武阳伯果然手段高妙。”   她不肯在贾平安的面前夸赞他,但此刻却忍不住了。   她寻了纸笔在记录着。   程达问道:“明中官在记录什么?”   明静摇头,“没什么。”   她在记录贾平安的手段。   十年二十年后,我定然也能成为一个手段高超的……高手!   ……   刑部,王琦的值房内。   他跪坐在案几后绣花,对面坐着陈二娘。   “周醒带着人已经跟了去,若是能有发现,便会立刻动手。”   陈二娘看着神色平静。   王琦抬头,说道:“这些人刺杀贾平安,我本想放任,可却发现他们窥探长孙相公,若是他们对长孙相公下手,我百死莫赎。至于你……”   他的眼中多了阴郁,“你可是心疼那贾平安了?”   陈二娘心中一震,急忙解释道:“奴并无此心,那贾平安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奴早就想杀了他。”   王琦的眼睛渐渐多了血丝,嘴唇也越发的红了,“罢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陈二娘心中一松,赶紧表态道:“那扫把星贪色,丑态百出……”   可她却觉得小腹有些发热。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王琦把针线放下。   来的是周醒身边的人,进来后说道:“王主事,咱们发现了那些人,准备动手了。”   王琦点头,嘴角勾起,“贾平安也在查那些人,不过咱们抢先一步,随后他定然抓耳挠腮的想知晓这些人刺杀他的动机。而且功劳也没了,百骑内部将会生出些波澜来……动手!”   ……   平康坊东南角的某个宅子里。   “这里住着颇为不错,辛先生为何还要去别处看房子?”   冯五有些不解。   一个男子坐在屋檐下乘凉,惬意的道:“这里窄了些,若是能换个宽敞的地方,咱们也能睡舒服些。晚上全是呼噜声,醒来就别想再睡了,难受。”   十余人都纷纷赞同。   冯五皱眉道:“大事之前,莫要贪图享受。”   叮!   瓦片上突然有东西落下,却是一块石头。   “哪家的顽童?”   冯五恼了。   外面有人说道:“来了好些凶神恶煞的持刀大汉,怕是要杀人嘞!二郎,赶紧走。”   “兄长,等等我。”   冯五变色,挥手。   众人进去拿了兵器,冯五指指大门两侧,众人分开埋伏。随后冯五让人把门栓打开。   冯五心中焦急,担心冯先生和乔震他们回来撞到了这群人。   但现在只能等着动手。   晚些,外面传来了细微而密集的脚步声,最后在大门前停住。   冯五举手。   众人把兵器拿稳,眼中多了杀机。   门外,周醒指着大门点头,一个大汉猛地推门。   呯!   大门意外的开了。   竟然没上门栓?   周醒来不及想别的,喊道:“杀进去!”   二十余人冲了进去。   既然是突袭,就该是一往无前的姿态。   刚杀进去,有人喊道:“人呢?”   “耶耶在此!”   两侧的伏兵暴起,挥刀砍杀。   周醒的人被这一波偷袭砍杀的死伤惨重,剩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围在中间砍杀。   周醒站在门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这是个圈套啊!   一阵脚步声传来,周醒喊道:“救命!”   巷子尽头转过来一人。   周醒见了下意识的喊道:“武阳伯救命。”   方醒拎着横刀,带着人呼啸而过。   里面马上就成了战场。   弓弩齐射,结阵冲杀……   周醒回转,站在大门外,和残余的两个手下木呆呆的看着里面的厮杀。   那些贼人在大堂前固守,一波箭矢过去倒下大半,旋即就冲杀过来。   贾平安也不后退,双手握刀,迎面一刀就砍杀了一个贼人。   接着他冲进了贼人中,左右劈砍,竟然无一合之敌。   这人竟然这般悍勇?   这是周醒第一次见到贾平安放开手厮杀,不禁面色惨然。   他不是对手。   王琦就更不用说了,真要动手,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他。   贾平安回身走来。   身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周醒不禁干呕了一下。   看看贾平安众星拱月的模样,周醒心中难受,担心被奚落,就准备回去。   “就在这里。”   外面有马蹄声。   周醒侧脸,见数骑转过来,然后加速。   为首的竟然是刑部侍郎汪海。   刑部有两个侍郎,一个是汪海,一个是杨慎孟。   杨慎孟便是他们的人,而汪海却是不屑于和他们为伍。   汪海下马,吊梢眉一挑,问道:“如何了?”   周醒楞了一下,汪海皱眉,三角眼越发的细了,“说话!”   周醒急忙说道:“先前我等率先发现了贼人的踪迹,随即突击,谁知道……”   汪海见他吞吞吐吐的,就不耐烦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全是尸骸,穿着官服的倒下了许多,比贼人还多。   贾平安正在带人审讯俘虏,没关注这边。   汪海回身,“这便是你的突击?”   周醒辩解道:“不知为何,贼人竟然在里面伏击。”   汪海骂道:“蠢货!必然是你等行事不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说的便是你这等蠢货!”   贾平安听到了叫骂声,见是汪海就过来。   汪海关切的问道:“可问出来了?”   贾平安摇头,“应当是死士。”   汪海点头,“老夫就是知晓如此,这才急匆匆的赶来。对了,今日幸亏百骑及时赶到,否则刑部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周醒:“……”   算下来确实是贾平安救了他的手下,但也只剩下了小猫几只。   贾平安笑道:“百骑早就盯住了这伙人,只是担心他们还有同伙,所以我便令人暂且不动,谁知刑部突然动手,我便带着人跟了来,好在没来晚。”   那么说来……王琦一伙人是争功!   汪海看了周醒一眼,觉得刑部就不该让这些人进来。   但既然进来了,便是刑部的人,他郑重拱手,“多谢了。”   老汪有担当!   贾平安笑道:“虽说往日有龃龉,可在此刻却是一家人,百骑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是以德报怨的武阳伯!”   汪海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若是你来刑部,老夫便把这个侍郎让与你又如何?”   这是极大的褒奖。   贾平安拱手,“汪侍郎过奖了。”   汪海回身,“过奖不过奖,看看这些人便知。”   周醒心中苦涩,却只能低头听训。   汪海喝道:“贼人是百骑拿获的,你还杵在这里作甚?还有脸要人犯来问话?滚回去!”   老汪这话……老油条啊!   贾平安笑道:“如此,擒获三人,给汪侍郎一人。”   汪海回身,“这不好吧。”   这些老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贾平安笑道:“没什么不好,只管拿了去。”   汪海马上就笑眯眯的,却不用周醒的人,让随从带了一个贼人回去。   “回头喝酒。”   喝酒?   回头你怕是没心思喝酒了。   包东低声道:“武阳伯,不该给他们的。”   亏了啊!   大伙儿都是这个想法。   贾平安摇头,“都是死士,问不出话来,给他便是送了个人情。晚些老汪定然要后悔。”   确实是如此。   晚些刑部一场拷打,汪海和杨慎孟都在场,可贼人却咬死不说。   “这些人窥视长孙相公,刺杀武阳伯,可见来历不简单。”杨慎孟在分析。   汪海起身,“再用刑!”   惨叫声不断。   晚些,动手的人傻眼了。   “死了!”   艹!   竟然这般死硬!   汪海想到自己欠了贾平安一个人情就觉着亏得慌! 第390章 拒绝,代入   百骑内。   几名百骑轮班盯着两个贼人,手中拿着锣鼓,见他们要闭眼就敲打一下。   只是三日,其中一个贼人就喊道:“杀了昏君,为吴王报仇。”   擦!   刚走到门外的贾平安身体一震。   竟然是李恪的手下?   另一个贼人喊道:“马老三,你醒醒。”   那贼人猛地摇头,骂道:“奸贼,竟然这般折磨人……”   百骑笑道:“这是武阳伯的主意,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好使。再熬熬,看看你等可还能说些什么。”   那贼人突然伸出舌头,猛地咬下去。   鲜血喷了出来,贼人痛呼一声,什么睡意都没了。   “这是何苦!”   贾平安摇摇头,“咬舌不能自尽,只是让自家痛苦。”   另一个贼人却毫不犹豫的伸出舌头,猛地咬去。   好了,这下他们睡不着了。   贾平安叹息出去。   但消息还是得禀告。   这次他亲自进宫。   “吴王?”   李治本是漫不经心的模样,闻言眼神一动,接着再度平静。   “可有漏网之鱼?”   我也不知道啊!   贾平安低头,“臣不知。”   若是有漏网之鱼存在,下次会不会在李治出行时来个博浪一锥。   李治的语气平静,“此事你做的不错,那些人刺杀你,你竟然不急不躁,颇有分寸。”   竟然是很满意的口气。   被刺杀是好事?   贾平安已经猜到了动机。   那些人一时间无法刺杀皇帝,干脆就杀一个皇帝的心腹来解解馋再说。   李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神都柔和了些。   “此事你抓紧盯着,若是发现了那些人,务必用雷霆手段!”   李治看似平静,可用词却有些虎狼。   雷霆手段,这是连活口都不想要了。   为何?   难道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贾平安一直在想着,猛地醒悟,心想难道我有做八卦男的潜质吗?   李治看着他出了大殿,面上浮起青色,冷笑道:“死之前还布置了这些,真当自己是文武全才?”   晚些,有人进了长孙无忌的值房。   “相公,吴王留下了些人手,先前刺杀了贾平安,随后还盯着你。”   长孙无忌抬眸,淡淡的道:“贱人生的儿子也是贱人,死都死了又能如何?若是他能复活,老夫便请了玄奘把他镇压塔底,永世不得超生!”   他起身出了值房,站在门外喝道:“来人!”   十余大汉上前。   长孙无忌沉着脸道:“被人跟踪竟然毫无察觉,打!”   值房外马上就变成了刑房。   渐渐的,闷哼声微弱。   晚些有人禀告,“相公,都打死了。”   长孙无忌随意的摆摆手,这官员出去吩咐道:“这些人和外人沟通,图谋不轨,家人全数拿了。”   这官员说完就去了外面。   有人跟了出去。   “相公这是何意?”   官员默然,良久说道:“百骑和王琦的人都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相公身边的侍卫却毫无知觉,不是无能便是失职,不管是哪一项……都留不得了。”   “伴君如伴虎啊!”身后的官员低声感慨。   官员并未反驳长孙无忌不是帝王,而是微微点头。   随后一批新的侍卫再度进来。   ……   “陛下,此等事不可轻忽,当清查长安城。”   朝会中,议事完毕后,柳奭就提及了刺杀之事。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也赞同这个看法,“那些贼人盯住了长孙相公,若是他们铤而走险……陛下,还是出动大军清查吧。”   遇刺的是朕的心腹,而不是舅舅!李治淡淡的道:“刺杀的是贾平安,舅舅这里,朕派些人跟着。”   长孙无忌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多谢陛下,老臣的人尽够了。”   李治微笑道:“如此也好,若是有差只管说。”   皇帝的人留在身边,那是坑。   但此事却不好再提。   “那些贼人果真这般凶悍?”李勣还不知此事。   褚遂良点头,“刑部先去突袭,结果被他们一阵砍杀,若非……”   他说不下去了。   李治微笑道:“若非百骑及时赶到,刑部的人怕是要全军覆没了。百骑随即剿灭了这些贼人,擒获三人。刑部拿了一人,却咬死不说,最后用刑打死。百骑那边有两人,咬舌自尽未死。”   “果然是死士。”李勣发现长孙无忌的神色有一些古怪。   李恪的死士啊!   他想到的是李恪自尽前说的话。   “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   他的眉间多了冷色,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蜀王当诛!”   蜀王李愔乃是李恪的同母弟,因为房遗爱谋逆一案被贬为庶人,在巴州监视居住。   这是要斩草除根之意。   李治沉声道:“蜀王并无大错。”   皇帝竟然拒绝了?   长孙无忌失态的抬头,“老臣以为不可小觑。”   李恪是他们共同的对手,为何反对诛杀蜀王?   李治沉思……   晚些,他叹道:“都是宗室,先帝在天之灵看着,朕……不忍!”   长孙无忌眯眼微笑:“陛下英明。”   随后大家各自散去。   李治坐在那里,王忠良想说该回去了,可今日他穿的单薄,若是跪下去膝盖难受。   良久,只听一声冷笑。   “再杀,宗室便要人人自危了!”   ……   贾平安出了百骑,本想去寻娃娃脸修炼,却看到墙壁上多了一道痕。   那个死卧底想做什么?   贾平安去了铁头酒肆。   “见过武阳伯!”   那些恶少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亲大哥一般的热情。   郑远东依旧在角落里,一脸莫测高深的对许多多说道:“人生数十载,能有何为?心中不宁为何?只是心灵漂泊无依托罢了。所以要时常静心,若是不成便去看看佛经……”   咳咳!   贾平安打断了他的PUA,许多多起身道:“多谢先生,奴又学会了些。”   郑远东心想我可是哄了你许久,好似毫无用处,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学会了什么?”郑远东希望是心灵的共鸣。   许多多木然道:“原来男人就是这般哄骗女人的。”   郑远东一怔,旋即把玩着手串,干笑道:“那些庸俗之辈,如何能相提并论?”   许多多皱眉,“可都是想睡女人。”   呃!   郑远东无言以对。   他是真的喜欢许多多,所以每次来才费尽口舌的卖弄自己的长处。   可贾师傅的更长。   许多多给贾平安挪挪凳子,低声道:“武阳伯可要冰酪吗?左边有家胡人开的店,奴吃过还好。”   贾平安摇头,许多多随即出去。   郑远东收敛心神,“那些刺客是谁的人?”   “吴王。”   贾平安也想知晓这里面的事儿,就问道:“陛下为何想弄死吴王?”   郑远东还在震惊中,闻言抬头,先是茫然,然后摇头道:“不知。”   你什么都不知,这个卧底做的也太失败了吧。   “吴王如何?”   “吴王……”郑远东眯眼回忆着,“吴王步履稳健,颇有些龙行虎步之势。为人沉稳,看人时目光锐利,于军政两道颇有建树。”   这便是个人才。   贾平安在想若是李恪被立为太子如何。   想来想去头痛,他起身道:“我回去了。”   郑远东干咳一声,“那个……许多多对我可有意?”   贾平安看着他,“你喜欢多多?”   “多多这个称呼好。”郑远东赞美着,“是啊!”   你这死卧底,哪天被长孙无忌发现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没被发现,等长孙无忌倒台了,弄不好李治会杀你灭口。   怎么看郑远东都是没前途的那种,贾平安摇头,“我不知。”   别祸害人了,回去继续卧底这份更有前途的事业吧。   郑远东苦笑道:“我在那边苦熬,确实不该,也配不上许多多。”   “长孙无忌可信重你?”贾平安觉得老郑有些原地踏步的意思。   “难。”郑远东惆怅的道:“若是惺惺作态,长孙无忌何等的眼力,顷刻间便能看出来。所以我只能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人要有追求,哪怕是卧底也是如此。”人若是没有追求,那和咸鱼有何区别?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你既然怕,那便代入。”   “何为代入?”   “就是把自己当做是长孙无忌的人,当做是他的心腹,急他之所急,想他之所想。”   郑远东回去,小心翼翼的请见长孙无忌。   “相公,百骑那里有两个贼人,要不全数要来审讯?”   他的眼中多了担忧之色,“我担心还有余孽,若是不能问出来,相公出行不便。”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老夫令人杖死十余人,有人胆战心惊,有人强笑,唯有你却只想着老夫的安危……”   代入大法第一要点:感情要真挚,但不能浮夸。   郑远东低下头,有些为难的道:“相公,其实……我也怕。”   长孙无忌不禁莞尔,“见到杖责打死人,不怕是假的。可老夫便是要让那些人看看,让他们害怕,知晓做事要尽职尽责的道理。”   果然,感情真挚不浮夸便会得分。   郑远东随后又说了些话,最后走时,长孙无忌竟然赏了他一块玉佩。   站在门外,郑远东觉得自己往日看低了贾平安。   他想起了贾平安最后的那句话。   “你以为自己是个卧底,其实,你只是个演员。”   ……   “贾平安!”   “到!”   晨风烈烈。   贾平安站在队伍的前列,昂首应声。   然后他回身骂道:“要这般应声,要朝气蓬勃,看看你等不过是二三十岁,就如同是青楼里被掏空身体的嫖客,应声有气无力,低着头,地上有钱?有钱也轮不到你等去捡。”   大统领为何发怒?   明静不明白,但大清早就看着数百男人操练,那种阳刚之气满溢的感觉很舒服。   贾平安退了回来,“程达接着带他们操练,再不老实,我便和左武卫梁大将军商议,让你等去掏茅厕。”   马上士气就起来了。   贾平安双手抱臂站在堂前,很满意自己的麾下,见明静一脸‘看男人’的渴望,就问道:“可是觉着很是养眼?”   “是啊是啊!”明静并未否认,“你们看女人也是如此吧?”   “对。”贾平安摸着下巴,“若是有数百美女站在前方,那是何等的赏心悦目。”   明静突然讥笑道:“随后那个什么……你昨日说的什么?”   精进人亡!   明静不知道这话的内涵,但依旧感受到了里面的暧昧含义。   “呸!”   她呸了一下,觉得自己口误了。   “男女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走火入魔了。   “武阳伯,宫中来人了。”   我的长腿妹子!   贾平安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明静不屑的道:“浪荡子!”   包东干咳一声,“明中官,武阳伯还是童子。”   大统领还没开荤,你可不能污蔑他。   明静看了他一眼,“你今日果然英俊。”   包东暗喜,“一般般而已。”   明静冷吓道:“我会在陛下那里说百骑的包东整日就知道哄骗女人,不知做事。”   包东面如土色,“明中官威武。”   哼!   果然男人都是吃硬不吃软的!   明静觉得自己抓到了真谛。   但旋即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在和贾平安长期的互怼中学到的经验。   贾平安去了外面,卫无双带着羃䍦站在那里,见他出来就说道:“有人要问话。”   “谁?”   卫无双侧身,后面两个板着脸的内侍。   其中一个就是沈丘。   晚些进了百骑,沈丘带着人去查验那两个贼人。   “舌头咬断了一截。”   “问话,用手写。”   “打!”   惨叫声传来。   贾平安和卫无双站在外面,低声说道:“如今宫中如何了?”   “皇后越发的端着了,萧淑妃依旧泼辣不讲理,武昭仪带孩子,陛下最爱去。”   “无双,我问的是你如何了。”   渣男开动唇舌,蛊惑妹纸。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我很好,才将打了一人。”   贾平安干笑道:“要不……出去喝酒?”   “不行。”   “那改日?”   “好。”   卫无双很爽快的就答应了,随后进宫。   蒋涵很忙,但见到她依旧把事情丢下,问道:“你昨日去了感业寺,苏荷如何了?”   “苏荷修炼的不错。”卫无双舔舔嘴唇,“越发的稳沉了。”   苏荷的体重又回来了,脸上也多了些肉。提及贾师傅心痛她瘦了,就会笑。   那个傻丫头啊!   蒋涵捂额,“贾平安对她是何意?”   “应当是喜欢吧。”   “苏荷娃娃脸,一般的谁喜欢?”蒋涵从女人的角度出发,觉得侄女很危险。关键是侄女还有些凶……   卫无双一怔,“要不我去问问。”   她再度出宫去寻到了贾平安。   “你说,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当然是玩年的女人……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长腿。   卫无双皱眉,“说实话。”   那么……   “不闹腾的吧。”   “不闹腾是什么意思?”   “就是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苏荷好像就是这种吧?   但苏荷的脸……   越修炼肉越多。   “若是胖一些呢?”   胖一些手感才好啊!贾平安在盯着刑房,随口道:“微胖才好,有肉。那些看似身材好的,都是骨架子。”   那苏荷是微胖吗?   身材是,但很凶。   卫无双却不好问,“若是再胖些呢?”   “这就要看胖在什么地方。”一个内侍出来了,寻了包东要锤子,贾平安心想这多半是要捶打手脚,“胖在凶,胖在屁股都好。”   呸!   口无遮拦的登徒子。   卫无双昂首,“知道了。”   苏荷满分啊!   贾平安一怔,觉得不对劲,“你问这个作甚?莫非……你又喜欢男人了?”   卫无双脸色绯红,飞起一腿。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抓住脚腕,卫无双发力横扫,贾平安双手抱住。   “放手!”卫无双准备挥拳。   “不放。”贾平安口中说着不放,却松开了手。   登徒子!   卫无双回宫复命。   卫无双的腿法绝非浪得虚名,在平壤时,曾一腿踢断倭人的三根肋骨,接着一腿爆头。若是她拿出这等本事来,贾平安早就被踹趴下了。   啧!   贾平安没想到经常口花花,竟然把长腿妹子给弄的脸红了。   看来男人的唇舌作用不小啊!   长腿妹子的腿不但长,而且笔直,贾平安想想就流口水。   还有娃娃脸的大凶之兆。   啧啧!   沈丘带着人出来了,身上一股子血腥味。   “如何?”贾平安心想宫中兴许有秘传的刑罚,能让那两个贼人招供。   沈丘摇头,“都是死士。”   那你来干啥?   贾平安看了包东一眼,包东说道:“都死了。”   贾平安怒了,“老沈,你特娘把贼人都弄死了,后续从哪弄口供去?”   沈丘木然道:“都是逆贼,早死早好。”   这是皇帝的意思!   贾平安明悟了。   但那些残余的人呢?   他觉得头痛。   王琦也头痛。   “那些贼人可还有?”   周醒摇头,“不知。”   “这不知那不知,你知道什么?”   王琦拿起了针。   周醒浑身颤栗。   陈二娘赶紧起身出去。   这个死变态!   她暗自骂着。   “啊!”   里面传来了压抑的惨叫声。   晚些周醒出来了,脸上多了些血点。   他带着人出去查探。   走在皇城中,他不时摸摸脸上的针眼,眼中多了恐惧之色。   前方,贾平安刚好带着人出来。   双方逼近,对峙。   要开干了!   路过的官吏都饶有兴致的等着看大戏。   贾平安淡淡的道:“见到救命恩人,不该行礼吗?”   瞬间周醒脸上的针眼又溢出了鲜血。   ……   求票啊!   晚安! 第391章 盛唐气势   皇城里全是军队和官吏,时刻都有人在外面行走。   此刻人就不少。   王琦等人的来历有些人知道,所以难免窃窃私语。   “是长孙相公那边的人。”   “他们才将进了刑部,看似得意洋洋。”   “武阳伯说他救过周醒?”   “那不是他的对头吗?”   “说不定是假的。”   周醒听着这些话,心中憋屈得慌。   但贾平安是真的救了他……的两个手下。   至于他,当时就跑路了。   可他一直不敢说,反而说自己当时在和那些贼人厮杀。   于是……贾平安以德报怨救了他的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憋屈啊!   周醒拱手,“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微笑道:“我这人心善,阿猫阿狗都会救,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可你刚才却主动提及,并要我行礼。   周醒面色微红,冷笑道:“伪君子。”   贾平安的声音很小,他的声音很大。   贾平安叹道,“何苦?”   “走了走了。”   见贾平安走了,众人都纷纷离去。   “那武阳伯好歹也救了他,这人竟然说武阳伯是伪君子,啧啧!这份霸道。”   “毕竟是长孙相公的人,你救了就救了,还想要感谢?”   “是啊!惹不起,惹不起。”   周醒的面色一会青一会紫的。   贾平安出了皇城,看着大太阳有些头痛。   阿宝长嘶,示意他赶紧上。   上了阿宝,贾平安一路去了铁头酒肆。   “还是没发现异常。”许多多的小弟们在查漏网之鱼,可却没有发现。   贾平安有些失望,“多多,你这刺青在何处做的?”   许多多用手掩了一下凶,“那人在东市。”   “他擅长什么刺青?”   “擅长虎豹。”   “没有龙吗?”   许多多:“那是犯忌讳的。”   龙虎豹多好?   贾平安随即回去。   这么好的太阳,不去耍耍对不起老天啊!   他骚动了,想去禁苑。   边上的行人中,乔装的辛先生和乔震盯着他远去。   “为何不动手?”   乔震觉得辛先生太谨慎了。   辛先生摇摇头,“你看看他的左右两侧。”   乔震仔细看去,就见几个大汉一直跟着贾平安的左右。   “那贾平安看似一人出行,可身边却有不少人,这是想引诱咱们出来,一网打尽。”   晚些二人去了住处。   看着仅剩下的三个大汉,辛先生很是难受。   “上次幸亏老夫带着你等去看宅子,否则也难逃一死。”他淡淡的道:“老夫大意了,以至于有此一劫。不过既然知晓了他们的手段,老夫便知晓如何避过。”   乔震去了厨房,晚些叫了一个大汉进去做饭。   饭菜很丰盛,有羊肉,有饼。   辛先生吃的很优雅。   吃完饭,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开始偏西的阳光,不禁冷笑。   “让你去查的事可查到了?”   乔震打个饱嗝,“那贾平安带着百骑和长孙无忌一伙是对头,几次让那伙人吃了大亏。”   “这便是可利用之处。”辛先生抚须,“你晚些带人去……”   ……   周醒带着人在平康坊查找着那伙人的残余,寻了小半日,一无所获。   “回去!”   周醒满脸油汗,脸上的针眼又痛又痒。   他懒洋洋的看着周围,哪怕是夏季,那些商人也声嘶力竭的在喊着。   “西域来的美厨娘做出的胡饼,每次做之前还会捂捂凶,这胡饼还带着奶香味呢!”   这手法不错啊!   周醒有些意动。   若是贾平安在,定然会不屑一顾。   后世这等标新立异的多不胜数,什么让妹纸用小嘴去采茶,用凶去发酵茶叶……   “来一个胡饼。”   周醒正好饿了。   排队的人不满,有人咆哮道:“滚后面去。”   “你再说一遍?”周醒冷着脸,握住了刀柄。   以前我是个贼,可现在我是个官人!   呼!   他眼角瞥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低头。   接着有东西从头顶呼啸而过,他甚至感到头皮被蹭到了。   呯!   左侧就像是什么东西爆了一样,接着热乎乎的东西炸裂开来,喷溅的他一脸都是。   他缓缓偏头,抹去脸上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红白之物。   左侧他的那个手下此刻脑袋炸开,就像是被锤烂的瓜一般,里面的瓤飞溅的到处都是,而身体还突兀的坐在马背上。   “咿律律!”   长马长嘶。   “杀人了!”   周围的人纷纷逃窜。   “陈奥!”周醒这才嘶声尖叫。   他跟着王琦躲在黑暗中,堪称是无恶不作,但最多就是杀人罢了,这等惨状他从未见过。   那些随从都惊呼起来。   “查找凶手!”   这一声提醒姗姗来迟。   胡饼店里,李敬业一边穿衣一边出来,“哪里杀人了?”   身后,同样衣裳不整的胡女也跟了出来,见到那个死者后,不禁尖叫了起来,扑进了李敬业的怀里,一只手还不忘去摸他的钱袋。   李敬业只是看了一眼,“被铁球或是石头砸烂的。”,他一把抓住了胡女的手,把她拖了进去,“耶耶没看够,继续甩屁股!”   炸了!   平康坊从未发生过这等惨烈的事件,坊卒们来了,金吾卫的也来了。   周醒涨红着脸在嘶吼着,等他发泄完毕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刑部。   “谁干的?”   王琦眯眼在盘算着。   周醒怒吼道:“那是冲着我来的,若非我当时低头,爆头的便是我,是我!”   王琦冷冷的道:“我知道。”   周醒喘息着,眼中有惧色,“陈奥的脑袋全烂了,对了,李敬业就在前方的胡饼店里,王主事,我怀疑就是他干的。对,他力大无穷,正好投掷石块。”   “石块砸的?”王琦只是想想那个场景就干呕了一下,然后拿起手帕抹抹嘴角,“若是李敬业干的,他会悄然隐退,而不会让你看到。”   “他在胡饼店里玩胡女!”周醒怒道:“这是掩饰,拿了那胡女来拷打,问李敬业的去处,定然能查出来。”   “蠢货!”王琦淡淡的道:“李敬业若是动手,定然是贾平安的指使,若是贾平安的谋划,你觉着能让你看到李敬业?”   周醒想了想以往在贾平安手中吃的亏,不禁摇头。   “此事……”王琦突然眸子一缩,“兵法云,虚虚实实才是用兵之道,贾平安若是故意的呢?”   周醒眼前一亮,“那便弄死他!”   王琦看了他一眼,“再去查查。”   周醒起身就出去。   “王主事,此事奴觉着怕不是贾平安做的。”   陈二娘微微低头。   王琦冷笑道:“这便为他辩护上了?”   哎!   老娘若是要投靠贾平安,只需脱了衣裳就是,而你……现在老娘脱了衣裳你只能面色潮红,其它啥都不能。   陈二娘不语。   王琦摸着针线,“你去看看贾平安在作甚。”   你不怕我去献身吗?陈二娘抬头,“奴不想去。”   “嗯!”王琦的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陈二娘起身,“是。”   等她走后,王琦随即去寻了褚遂良。   “……一人被石块砸死,按照推算,动手之人必然是力大无穷。”   褚遂良沉吟着,“你等并无仇人。”   王琦的脸都红了一下。   这些年他带着手下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不是没仇人,而是仇人太多,只是慑于长孙无忌等人的权势不敢报复罢了。   王琦最喜欢看着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百骑有不少好手。”褚遂良觉得这事儿就是一团浆糊,但最大的嫌疑还是百骑,“你等进了刑部之后,百骑可曾忌惮?”   王琦点头,“百骑颇为忌惮。”   褚遂良抚须,“如此多半便是百骑。”   王琦请示,“褚相,此事该如何?”   “查找证据。”   褚遂良随即低头开始处置政事。   怎么查找?   这等事儿都是心证,觉得是你干的,那就动手。   王琦回到了刑部,凝神想了一会儿,“令人盯着贾平安。”   ……   贾平安很忙,一大早要忙着查探消息,顺带怼一下明静。   “武阳伯,新罗使者上书陛下了。”   贾平安等了许久,就是在等新罗使者亮出此行的最终目的。   他随后去了礼部。   老许正在办事,见他来了就随口道:“来人,给小贾煮茶。”   “不用了。”贾平安早饭吃了不少,不想喝汤。   许敬宗抬头,“你这是有事?”   “许公,新罗使者进宫了。”   “那又如何?”许敬宗一脸无所谓。   “许公,作为礼部尚书,你竟然不关心国家大事,你……你堕落了。”   贾平安没资格进宫,所以就想撺掇了老许去现场,顺带给新罗使者上眼药。   许敬宗哦了一声,“在其位谋其政。”   老夫只是礼部尚书,使者的事儿不归老夫管。   贾平安心中发狠,“许公,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咦!老夫手头正好无事。”   他觉得这样有些丢人,就板着脸道:“说说。”   贾平安一番鼓捣,许敬宗微微颔首,随后进宫。   宫中,新罗使者正在侃侃而谈。   “金特进一直在怀念着当年出使大唐的岁月,梦中都在回想着长安……”   金特进就是金春秋。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金特进为何不亲至?”   褚遂良马上补刀:“是啊!既然要求册封,金特进为何不来?”   你是鹦鹉吗?李勣看了他一眼,   褚遂良冷笑着,若非这里有新罗使者,定然要出声呵斥李勣。   新罗使者叹息一声,“女王去了之后,金特进哀痛欲绝,形容不堪,不敢来见陛下。”   这话什么意思……   女王去了,金春秋悲伤过度,整个人都变形了,估摸着李治见了会被惊吓的那种。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前几日腹泻,整个人也是瘦脱型了,看着分外的让人瘆的慌。   咳咳!   褚遂良干咳着,“陛下,臣以为,新罗首要的还是稳定。”   这话没错,但……   李勣说道:“听闻金特进对大唐颇为不满?”   “没有的事!”使者想把贾平安杀了,悲愤的道:“金特进对大唐忠心耿耿,上次大唐使者去了新罗,对新罗颇为不善……”   这是对贾平安的指控。   李勣面色冷漠,刚想说话,使者继续说道:“女王本来还好,可在面见武阳伯之时,就突然呼吸急促,这便去了。”   长孙无忌冷笑道:“于是你等便让人去突袭使团?”   他没辩驳扫把星的真假,却抓住了新罗人的不地道。   使者落泪,“那些都是女王的心腹,女王在见了武阳伯便去了,他们觉着是武阳伯克死了女王,便自发冲击了驿馆。”   长孙无忌起身,不屑的道:“那么,当时在驿馆外的骑兵为何不去镇压?”   呃!   这是唯一的漏洞,当时那些骑兵就在驿馆外坐视。   但使者来之前就有了预案,他叹道:“当时使团内有人悍勇,把那些人冲杀了出来。”   那是李敬业。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古怪。   “随后金特进大怒,斩杀了统军的将领。”   这是事后的赔罪。   不得不说,金春秋做事堪称是滴水不漏。   长孙无忌本意是压制新罗的嘚瑟,此刻达到目的,便坐了回去。   使者心中松了一口气。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礼部许尚书求见。”   忠犬这是有事?   李治点头。   随即使者就说了金春秋的承诺。   “新罗将会是大唐最坚定的盟友,但凡有谁对大唐不利,新罗穷尽最后一人,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使者说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   “见过陛下。”   许敬宗进来了。   行礼后,他说道:“陛下,臣听闻新罗使者为金特进请封?”   李治颔首。   许敬宗叹息一声,“陛下,臣乃礼部尚书,虽不管外交之事,可却经常耳闻新罗之事。据闻金特进众望所归?”   这是来给金特进助拳的!   使者含笑道:“正是。国中对金特进继位尽皆赞同。”   “这便对了。”许敬宗说道:“陛下,臣听闻新罗国中圣骨血脉断绝……”   使者点头,觉得这位果然是有心人,“女王去后,圣骨血脉便断绝了。随后国中多番挑选,只能从真骨血脉中寻找人选。而金特进众望所归,被推举为继任者。”   所谓的圣骨便是那几家人,所谓的真骨便是次一等的那些人家。   这便是用血脉来划分等级,比世家门阀更为顽固。   “新罗人用骨品来判定出身,和九品中正制颇有些异曲同工。不过臣以为王者血脉不可轻易动摇,那金春秋不过是真骨,圣骨出身既然没了,那为何不从真骨中广为挑选呢?”   嘶!   长孙无忌默然。   褚遂良默然。   所谓骨品,实则便是大唐世家门阀的翻版,几家人自称圣骨,是新罗第一等人;随后便是真骨那些人家,是第二等。唯有圣骨和真骨能继承新罗王。再往下便是其它贵族。而且这些骨品等级之间互不通婚,更是赤果果的学习了大唐顶级门阀的制度。   但金春秋只是真骨,其它真骨血脉为何不能入选?   许敬宗说的理直气壮。   使者为难的道:“国中皆认同金特进。”   难道大唐还要干涉一番新罗王的人选不成?   许敬宗板着脸道:“新罗国中皆赞同,那你还来大唐作甚。另外,老夫怎地听闻金庾信的赞同者更多一些?”   轰隆!   使者只觉得晴天霹雳,“许尚书,金庾信不是真骨。”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王者血脉也就罢了,陛下自然会册封。所谓真骨不过是次一等的人家,如何能为王?老夫只听闻金庾信骁勇善战,若是他继承了王位,想来新罗会让百济焦头烂额。”   说着他拱手,“陛下,臣请册封金庾信为新罗王。”   使者瞠目结舌。   他想反驳,可他此行长安,就是为金春秋寻求大唐的支持。   否则他来干啥?   没有大唐的支持金春秋也能自封为王,可若是百济和高丽攻打,谁来襄助?   所以什么低头来求册封,不是为了尊重,而是为了利益。   李治心中微动。   金春秋此人他知道的不多,宰相们知道的也不多,最了解此人的贾平安说他野心勃勃。   贾平安……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心领神会,说道:“金庾信此人如何?”   许敬宗仿佛去过新罗,和金庾信交好一般,自信的道:“金庾信在新罗颇有威望,百济数度入侵,新罗皆倚仗此人击败了百济……”   “这是大才。”长孙无忌面不改色的在撒谎,“陛下,老臣以为可行。”   使者跪下,惶然道:“陛下,新罗上下皆盼望金特进继承王位呀!”   “那你来作甚?”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且回去,让金春秋登位便是了。”   他不知道许敬宗想干什么,但却知晓这是一个契机。   大唐在高丽那边倾注了太多的精力,而新罗却像是个累赘般的,不但不能为大唐分忧,反而会给大唐带来麻烦。   所以,吓唬一下也是好的。   至于新罗翻脸,这个可能他压根就没想过。   此刻大唐能打的牌太多了:对百济友善,如此百济自然会倾力攻打新罗。   新罗对大唐低头便是由于此,至于什么……仰慕大唐的威严,纳头就拜,这等话长孙无忌是不可能信的。   所以,他站在了许敬宗的一边,冲着新罗人露出了獠牙。   是低头,还是要倨傲?   一言而决!   盛唐气势由此勃发!   ……   求票哎哎哎! 第392章 教主,叫板   新罗使者跟着贾平安一路来到了长安,这一路贾平安好言好语,就像是个慈祥的父亲般的,对他颇为照顾,让他觉得大唐应当如慈父般的温暖。   但金春秋有交代,到了长安后,必须要让人知晓女王的死因。   ——被扫把星克死的!   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让大唐对新罗有愧疚感。   可他压根没想到李治和贾师傅相处许久,屁事没有不说,反而好事不少。   所以这等离间计无功而返。   随后便是请封。   虽然有人刁难,但都在他的计划中,不是难事。   直至许敬宗来了,一开口便是举荐金庾信继承王位。   金庾信的血脉哪有资格继承王位?   而且金庾信和金春秋这二人还是亲戚,这般闹起来如何得了?   使者万万不肯答应。   但许敬宗却不依不饶,一口就咬死了金庾信。   难道金庾信贿赂了他?   使者绝望中都产生了这等幻觉。   “其实,金特进也不是没有长处。”许敬宗话锋一转,唏嘘道:“陛下,臣记得当年金特进来长安时,风度翩翩,可就是活跃了些。连质子都是他的儿子。”   新罗曾留了质子取信于大唐,那便是金春秋的儿子。   使者本担心请封不成,回去会被金春秋弄死,闻言大喜,“金特进对大唐忠心耿耿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小贾断定使者会服软!   许敬宗心中一喜,板着脸道:“新罗屡次挑衅百济,其间就少不了金春秋的蛊惑,这也是老夫不满的地方。”   这话没错,真德女王和傀儡差别不大,国中主要就是金春秋做主,金庾信是他最大的盟友。而金春秋的女儿女婿死于百济人之手,对此他痛苦不堪,发誓和百济不死不休。   “陛下,臣担心金春秋后续蛊惑新罗和百济开战,到时候新罗败北,必然向大唐求援。”   许敬宗很不满意的道:“若是如此,大唐不但要出动大军,还得一路运送巨量粮草过去。前隋征伐高丽败北,为何?臣以为粮草不济便是最要紧的缘故。所以,臣觉着……”   他看了使者一眼,“若是让金春秋继位也罢,可若是新罗向大唐求援,粮草得给五成!”   许敬宗求见,李治和宰相们都觉得是有事儿。   等许敬宗说出了建言时,李治觉得这是个辅助。   原先大唐对新罗颇为轻视,觉得蕞尔小国,倚仗大唐而活,能有什么作为?   可贾平安却告诉了他们,新罗对大唐并无半分好感,他们只喜欢利用大唐来撑腰,来对付自己的对头。   以往真的都是百济主动对新罗开战?   贾平安给了不少分析,君臣一致认为,其中不少都是新罗人主动挑衅引发的战争。   而高丽为何不加入?   因为高丽也忌惮大唐。   新罗看到了这个趋势,便一边对倭人低头示好,一边对大唐称臣,一边借机对百济出手。   这就是个祸害!   贾平安的看法影响了大唐君臣。   使者瞪大眼睛,“大军的粮草每日所需巨万,新罗小国,如何能支应?”   长孙无忌本觉得许敬宗的建言有些荒谬,对新罗过于苛刻了些,但此刻见到使者这番模样,心中不禁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新罗便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若是大唐衰微,第一个跳出来动手的便是新罗。   从双方的立场来说,长孙无忌希望贾平安横尸街头,但却对这番话琢磨了许久,最终觉得颇有道理。   他冷笑道:“新罗小国,既然如此,便本分些,若是新罗安分守己,百济那边自然不会生事。”   贾平安的判断是新罗不安分,所以引得百济只能强硬。   这话他半信半疑,此刻便盯住了新罗使者。   新罗使者本身便是权贵,而且是金春秋心腹中的心腹,此次出来得了全权授权。他见长孙无忌竟然这般说,不禁身体一震,担心大唐已经了解了金春秋的想法。   “新罗并无此心。”   若是新罗无此心,使者必然会悲愤万分,而不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长孙无忌坐下,看了许敬宗一眼。   ——下面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许敬宗大乐,“五成不能少,否则金春秋攻打百济引发混乱,大唐该如何?陛下,吐蕃威胁颇大,大唐在陇西驻军无数,每年需无数粮草。还有突厥降而复叛,反复无常,更是让大唐无暇分身。   既然新罗无心,那臣以为,便让他们自行厮杀吧,就算是新罗灭了,百济和倭国也会忌惮高丽,如此,辽东与大唐有何关系?坐视罢了。”   咦!   是啊!   这个想法极妙。   新罗就算是灭了,百济却会趁势崛起。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如此,百济野心勃勃盯着高丽,两国自然会对峙。随即倭人加入进来,高丽人一边防着大唐,不敢大肆对百济和倭国用兵,一边还得承受压力……   李治甚至觉得如此局面比现在的还好。   妙啊!   李治面色微动,使者暗中叫苦,赶紧跪下,“陛下,新罗愿勉力为之。”   长孙无忌心中大喜。   李治也是如此。   宰相们的眼中都多了喜色。   前隋征伐高丽时,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为了粮草,杨广把国中弄的鸡犬不宁,最后沸反盈天,身死国灭。   先帝征伐高丽依旧是困于粮草,为此还动怒杀人。可粮草依旧是征伐高丽的最大问题。   若是新罗愿意承担五成粮草……   你要说那是救援新罗,不是征伐高丽。可一旦大唐军队踏上了那块土地,唇亡齿寒之下,高丽迟早都会出手。   所以,此言一出,君臣心中只觉得一块大石头落地。   异日浮海而去,大军的粮草算是有着落了。   李治随口抚慰了使者,但最后却问道:“此事可能确定?”   使者心中沮丧,“外臣来时,金特进全权授命。”   既然是全权代表,那便没有问题。   晚些使者离去。   李勣才说道:“陛下,此事一成,大唐征伐辽东便多了三成把握,大喜啊!”   柳奭问道:“若是新罗不打,大唐只能打高丽,那这承诺岂不是无用?”   李勣微微摇头,却不肯回答。   许敬宗却说道:“新罗和百济为敌,还有倭人虎视眈眈,他们哪里会坐得住?定然会袭扰百济,随后开战。”   长孙无忌见柳奭还想说话,就沉声道:“此言不差。大唐此刻巍然,高丽不敢得罪。加之吐蕃为患,突厥余孽,西域还有虎视眈眈的对手,大唐哪有功夫去管什么高丽?”   他难得的对许敬宗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说道:“陛下,有了这个承诺,下次大唐出兵新罗和百济,后顾无忧也!而且五成定的极好,大唐自带五成粮草,若是新罗翻脸,大唐依旧不慌……”   奸臣许此事做的不错!   连褚遂良都面带微笑。   这样的气氛久违了。   许敬宗却忍不住说道:“此乃贾平安的话。”   嗯?   李治一怔,“你是说,这些都是贾平安的主意?”   许敬宗突然发愁。   小贾都说了,让老夫领功,可老夫为何就说了实话呢?   他心中懊恼,但旋即就代入了为国为民的人设,“陛下,正是。”   老夫的心好痛。   李治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想到贾平安出使归来的判断,不禁觉得此子颇有些纵横家的风范。   “贾平安……此事做的不错!”   长孙无忌主动赞美了贾平安,许敬宗不禁想看看今日的太阳是否从西边出来了。   可他终究心胸狭隘,却不知长孙无忌的心态。   连褚遂良都赞道:“此事贾平安目光长远,当赏赐!”   晚些散去。   出了大殿,许敬宗形只影单的走在后面,不禁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想着小贾何时能进了朝堂,和自己联手御敌。   柳奭追上了长孙无忌等人,问道:“相公何必夸赞那扫把星!”   许敬宗也觉得好奇,按照他的揣度,长孙无忌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为何要夸赞小贾?   长孙无忌皱眉看着柳奭,“老夫与他不睦,但这是国事。”   褚遂良也淡淡的道:“若是平常,老夫当然要驳斥他,可大唐为先。若是有外敌,即便是生死大仇,只要他对大唐有益,老夫也能容他,为他牵马又有何妨?!”   褚遂良见许敬宗发呆,就冷笑道:“奸臣许!你却看低了老夫!”   “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不禁大笑。   李勣眉间柔和。   李治就站在殿外,负手看着宰相们大笑。   “这便是大唐!”   他的眉间多了豪迈之色,“朕当领大唐横扫不臣!”   ……   贾平安在礼部蹲点。   他坐在许敬宗的凳子上,靠着墙壁打盹。   “许尚书!”   一个官员来求见,发现门没关,便看了里面一眼,却见贾平安在打盹,不禁愕然。   这是礼部尚书的值房,他出去时,这间值房就不许任何人进入。   但贾平安打盹打的很是轻松。   晚些许敬宗回来了。   “这睡的,来人。”   许敬宗吩咐道:“去弄一盆水来,毛巾也弄来,给他洗脸。”   啧啧!   尚书的值房任由贾平安一人待着,回来尚书大人还令人送上洗脸水,就差给他马杀鸡了。   这等待遇还有谁?   贾平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了新罗的事。   “老夫一番口舌啊!”   老许很兴奋。   你的口舌……没用吧?   贾平安暗自腹诽。   “新罗使者应了。”   好!   贾平安不禁狂喜。   他再清楚不过大唐渡海之后的困境了,粮草是最大的困难。如今新罗答应了五成粮草补给,大唐就能从容的收拾了百济,然后再收拾高丽。   老子果然是天才!   哈哈哈哈!   他不禁大笑。   这笑声畅快之极,直至许敬宗说道:“这是你的功劳。”   贾平安愕然,“许公,此事该是你的。”   他觉得老许该进朝堂了,于是便顺水推舟。   许敬宗觉得辜负了小贾的希望,难过的道:“老夫不由自主的说了此事的缘由。”   老许!   奸臣许!   贾平安气炸了,“我就想着你能进朝堂,你却……气死我了!”   许敬宗难为情的道:“老夫那时却不知为何,便说出了实话。”   这是长期自我暗示导致的结果。   贾平安不知道许敬宗如今已经不同于往日了。   在长期的心理暗示下,他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了一个正直的人,一个积极向上的官员。   贾平安气炸了,回到百骑,见程达和明静在说话,就冷冷的道:“去查那些刺客的踪迹!”   程达:“……”   明静觉得他炸了,想说话,贾平安冷冷的道:“限定三日,查不到,严惩!”   呸!   狗官!   明静暗自腹诽。   但这是命令。   程达赶紧带着人出发。   明静皱眉,“你不高兴了。”   “我高兴的很!”   贾平安板着脸,看着言不由衷。   明静叹道:“要如何才能不发火?”   是啊!最近我的火气好像有些大?   贾平安觉得这是青春期的烦恼,“消火。”   “如何消火?”明静觉得贾平安这是遇刺的后遗症。   “……”   贾平安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凶,面无表情的道:“你不行。”   说着他便出去。   明静不解,仔细琢磨了一番后,不禁想到了贾平安的目光。   消火?   贾平安去了平康坊铁头酒肆,弄了一大杯冰水。   一个恶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侧,“武阳伯,周醒的人跟在了你的身后。”   贾平安点头。   恶少继续说道:“还有人在盯着周醒他们。”   李恪的人!   贾平安精神一振。   “在何处?”   “就在外面。”   贾平安拍拍手,包东和雷洪出来。   “去看看。”   包东带着人去外面转悠了一圈。   “都走了。”   这是察觉不对劲,所以撤了。   贾平安皱眉,“盯住了吗?”   包东点头,“咱们的兄弟盯住了外围的那人。”   贾平安心中一喜,“若是能跟随拿到此人的踪迹,此事便妥当了。”   只要拿到那些刺客,旋即就能犁庭扫穴,随后贾平安也不必如芒在背的担心遇刺。   室内的光线暗淡了一下。   “如今不卖酒,客人去别处吧。”   外面有恶少在逐客,但那人依旧走了进来。   “果然是好地方。”   王琦走进来,坐在了另一个角落,“拿酒来,好酒好菜只管上。”   大爷不差钱!   这姿态很豪。   贾平安蓦地冷笑:“你用周醒来做诱饵?”   王琦淡淡的道:“你用自己做诱饵,却不知我早就让人盯住了外围,许多多的人盯着刺客之时,我的人便在他的身后,若是可以,一刀便能了结了他。”   这个比装的好。   许多多的眼中多了厉色。   陈二娘站在边上,目光扫过许多多,在胸口的蛇头刺青那里停留了一瞬。   这个渣男!   贾平安没说话。   王琦这是蓄势已久,就等着今日扳回一城。   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了他。   一个百骑进来,见到王琦楞了一下,贾平安说道:“只管说。”   百骑说道:“那人发现了刑部的人,开始躲藏。”   王琦的面色微变,下巴冲着外面摆摆,有人出去问话。   再回来时,那人刚想俯身附耳,王琦厉声道:“说来。”   咦!   这是要叫板?   贾平安心中一乐。   那人说道:“咱们的人想合围动手,不想那人机警,被发现了。”   王琦沉声道:“追!”   两边开始追杀刺客。   王琦看着贾平安,“我判定此人定然会往坊外逃窜。”   贾平安沉吟着。   往哪里逃窜不要紧,关键是要抓住人。   雷洪站在门外,有人来禀告,他回身道:“武阳伯,发现刺客。”   接着王琦的人也来了,“王主事,发现刺客。”   王琦微微一笑,“干得好!”   王琦冲着贾平安颔首,“围杀!”   贾平安淡淡的道:“跟着。”   不同的命令被传达了过去。   王琦微笑道:“既然发现了踪迹,那便围杀了事。为何跟着?你以为能跟到那些人的老巢?这是死士,既然发现被跟着,他便不可能回去。”   “你的话太多。”贾平安喝了一口酒。   王琦只是一笑。   晚些消息再来。   “刺客从人群中跑了。”   王琦面色一青。   百骑这边却带来了好消息,“咱们咬住了他的踪迹。”   许多多跪坐在边上伺候贾平安,闻言说道:“这里是平康坊,人多嘈杂,若是刺客存心逃遁很难拿。”   王琦沉声道:“跟上去!”   这一波他算是输了,但还有机会扳回来。   刺客在不断的遁逃。   “他冲进了武侯铺,接着又冲了出来。那些军士也加入了。”   “告诉那些金吾卫的人,务必要咬死刺客!”王琦的嘴唇越发的红了。   贾平安想到了陈二娘说的话,就仔细看着他。   一双手看着越发的白嫩,而且拿酒杯竟然翘着兰花指,喝酒也是细细的。   啧啧!   教主,久违了!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王琦扫了他一眼,“若是被刑部的人拿到了刺客,我便把刺客交给你,算是还了你一个人情。”   上次贾平安送了一个刺客给刑部,王琦一直耿耿于怀。   “刺客折返,冲出了平康坊。”   嗯!   王琦一拍案几,“一群废物,追!”   贾平安却在沉吟着。   一个百骑在候命。   贾平安抬头,“让咱们的人悄然盯着武侯铺!”   王琦看了他一眼,“他难道会躲进武侯铺?那便是瓮中之鳖!”   贾平安没有搭理他。   旋即刑部的人和金吾卫的军士追了出去。   而百骑的人却在武侯铺周围悄然布控。   没过多久,一个男子低着头绕到了武侯铺的后面。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即就隐身其后。   包东在斜对面的店铺里,欢喜的道:“武阳伯果然神算,准备动手!”   ……   兄弟们,推荐票也来几发啊! 第393章 阿姐变邪恶了   出了平康坊,刑部的人和那些军士只是追了一阵就发现不对。   “他难道会飞?”   站在十字路口,众人看着四个方向,都没看到刺客。   “弄不好还在里面。”   周醒后悔了,“回去!”   众人急匆匆的跑回去,刚进大门,就见一个黑脸大汉迎面而来。   周醒目光扫过,突然身体一震,缓缓看过去。   大汉的脸黑的不正常,不均匀。   这是乔装!   关键是他的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一根铁棍!   周醒猛地一惊,刚想说话,左边包东喊道:“动手!”   右边的武侯铺后面窜出来一个男子。   “是刺客!”   周醒身后的人欢喜不已。   可百骑的人已经围了过去。   包东志在必得,所以想令人拦截刑部的人。   “拦住他们。”   他刚吩咐下去,就见一个东西从左边飞了过去。   那呼啸声让人头皮发麻。   包东不禁顺着这个东西的方向看去。   呯!   右边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的脑袋嘭的一声便炸了,红白之物漫天飞舞。   那东西其势未衰,又砸死了一个王琦的手下,这才落地。   竟然是一根铁棍。   黑脸男子跟着就冲了进去。   他一拳撂倒一人,捡起横刀,只是顺着一划。   惨叫声冲天而起,鲜血飙射。   周围竟然倒下了一圈人。   与此同时,百骑的人围住了刺客,只是一个照面,就占据了优势。   周醒喊道:“此人是刺客的帮手!”   黑脸大汉听到了身后同伴的惨叫,他回身,奋力扔出了手中的横刀。   “小心!”   包东看到横刀冲着麾下去了,不禁高声示警。   有人举刀格挡。   铛!   格挡的横刀被震落,飞来的横刀打着旋的掠过了百骑的肩膀。   “啊!”   百骑惨叫一声。   那刺客借着这个机会,竟然冲向了黑脸大汉。   黑脸大汉捡起了铁棍,暴喝一声,铁棍横扫。   周醒避得快,但他的麾下却倒了大霉。   铁棍所到之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更有人被一棍打断了锁骨,跪在那里嚎哭。   乱了!   现场一片混乱。   包东喊道:“围上去!”   这里人多没法用弓箭,只能围杀。   黑脸大汉猛地回身扔出了铁棍。   卧槽!   “避开!”   大伙儿都见识了黑脸大汉的悍勇,无人敢拦截铁棍。   黑脸大汉抢过一把横刀,斩杀一人,旋即单臂夹住了受伤的刺客,发足狂奔,很快就冲进了人群中。   看戏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哪怕是两帮人砍杀,依旧不能阻拦大伙儿的好奇心。   人群中惊呼不断,声音渐渐远去。   “追!”   包东带着人冲了过去。   ……   “告诉周醒,要穷追不舍,刺客就是一人,他难道还能跑过这么些人?把圈子放大些,逼着他四处逃窜,只等他力竭时再动手,如此便能轻而易举,不战而屈人之兵。”   王琦在叮嘱着手下,最后吩咐道:“拿住了人,莫要让他自尽。”   “是!”   手下出去了。   王琦举杯微笑,“武阳伯觉着如何?”   贾平安看着他,心想这人是变态了?   是了,若非是变态,他怎会来这里和百骑组建一个互不相干的指挥所。他是想炫耀,若是能成功,便能扭转心理颓势。   王琦为何这般执着?   贾平安无意间见到王琦的目光扫过陈二娘,眼中竟然有些痛苦之色,不禁恍然大悟。   王琦定然是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所以痛苦纠结,可他却另辟蹊径,让陈二娘经常来寻贾平安,以此来刺激自己。   这个变态的程度,连教主都比不过。   但贾平安真的很冤枉,他也只是摸过陈二娘的小手罢了,睡是没睡的。   让他继续变态吧。   想到这里,贾平安凝视着陈二娘。   陈二娘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想这个疯子,竟然在这等时候还敢看过来,也不怕王琦大声呵斥,当场揭穿。   可……有什么可揭穿的?   陈二娘突然发现,自己和贾师傅之间清白如水。   按理她该欢喜,为自己感到高兴。可她却有些茫然若失的怅然。   为何?   王琦扫了她和贾平安一眼,觉得这是在暗度款曲。   胸口有东西在奔涌着,王琦喝了一杯酒压下去,觉得这是陈二娘在应付贾平安。   一定是。   可想到陈二娘每次拒绝去见贾平安的话,他的心头就在滴血。   ——那人喜欢动手动脚的,奴不愿去。   可他每次都逼着陈二娘去。   王琦的嘴唇红的吓人。   这是要疯狂了吧。   贾平安潇洒的举杯,陈二娘低头不应。   他遗憾的叹息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这大白天出了平康坊,周围便是四通八达,虽然路多了,可人却少了。除非刺客是飞毛腿,否则他出去便是自寻死路。”   王琦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火气,然后冷笑道:“慌不择路之下,他还有何选择?”   “他当然有选择。”贾平安冷静的分析道:“刺客先前冲进了武侯铺中,他疯了?非也!他这是想惊动了那些军士,随后军士倾巢而出,参与围捕。”   王琦抬头,突然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可那又如何?”   陈二娘缓缓抬头,看着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贾平安,突然有些羡慕坐在他身侧伺候的许多多。   “刺客看似冲了出去,可武侯铺就在门口,人人都觉着他跑了,可他若是躲在了武侯铺那里……”   王琦霍然起身。   陈二娘的美眸中多了异彩。   许多多听的心神迷醉,给贾平安斟酒后问道:“这叫做什么?”   “灯下黑!”   后世这等事儿不少,那些嫌犯藏身于治安机构边上的民房里,竟然躲过了几波清查,人称灯下黑。   许多多一怔,旋即明白了,“提着油灯,四面皆亮,唯有灯下照不到。”   她举杯,微微俯首。   “奴敬武阳伯一杯酒。”   这个角度能看到蛇颈以下的部位。   果然是深不可测呐!   贾平安举杯喝了。   “快去叫人,让他们回返。”   王琦看似神色平静,可那嘴唇红的就像是抹了口红一般。   陈二娘跪坐在那里,只是在等消息。   有人狂奔而至。   “刺客躲在了武侯铺的后面!”   一屋的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陈二娘的眼中迸发了异彩,下意识的举杯。   她马上发现了不对,急忙自己喝了。   王琦看了贾平安一眼,胸口有东西在不断的翻涌。   “围杀了他。”   他走出了酒肆。   有恶少说道:“客人还没付钱。”   这个小机灵鬼。   贾平安微微一笑,许多多道:“回头就赏他。”   “出现了第二个刺客!”   百骑来人了。   “武阳伯,咱们围杀刺客时,来了个黑脸大汉,力大无穷,杀了刑部不少人,随即带着刺客逃了。”   晚些贾平安等人出现在了现场。   现场倒下了十余人,血淋淋的,还有骨折的在哀嚎。   “我等已经围住了刺客,黑脸大汉就这么杀了进来,挡不住。”   包东羞愧难当。   贾平安问道:“那人……和李敬业比较如何?”   包东摇头,“不知。”   到了这个境界,差距多少只有自己知道,外人不得而知。   随后金吾卫的人来了,开始清查平康坊。   但贾平安知晓这是无用功。   今日伤了一个刺客,顺带确定了王琦的变态,掌握了他的心态,这对于贾平安来说收获颇大。   以后要做决策时,得把王琦的变态加进去。   可哥没睡陈二娘啊!王琦一脸戴绿帽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不解。   随后散去。   包东护着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武阳伯,陈二娘在偷窥你。”   以往贾平安和王琦是隔空交手,胜败都有缓冲的空间。今日他们是面对面的交锋,比拼的是智商和阅历,结果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碾压了王琦。   光芒万丈的俊美贾师傅,自然引得陈二娘动容。   回去把事情告诉了明静,贾平安准备早退。   “你又早退!”   明静端着脸,觉得自己作为监军该发挥作用了。   贾平安捂着胸,一脸难受的模样,“先前围杀刺客时,我一马当先,和那刺客大战三百回合,胸口受创,需要静养。”   明静一愣,贾平安已经出去了。   “骗子!”   明静喊道:“我要去宫中说你的丑事。”   贾平安在门口回身,“你难道是因爱生恨?对不起,咱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明静气坏了,脱下鞋子就扔了过来。   贾平安随手接住鞋子,出去后,竟然扔到了房顶上,大笑着走了。   回到贾家,三花端着铜盆过来给他洗漱,抬头一脸欲言又止。   这新罗贵女长得颇为诱人,此刻咬着红唇的模样就更别提了。   “哼!”   拿着外裳准备给贾平安换的鸿雁昂首,努力把凶挺高一些。   管家今日又蹲在家门口看那些妇人路过,专门盯着人家的凶看,不要脸。   贾平安洗漱换衣裳,随后被阿福抱住了小腿。   “嘤嘤嘤!”   阿福仰头,看样子是想出去玩。   “放它出去吧。”   阿福就是个孩子,老是关着也不成。   爸爸真好!   门一开,阿福就冲了出去。   “阿福出门了!”   外面有妇人在欢呼。   贾平安进了书房,仔细想着今日之事。   周醒为何盯着我?   难道怀疑我令人刺杀他?   贾平安觉得很好笑,他若是出手,周醒哪里还有生机。   只是如今的局势平衡,他不好下手而已,否则容易引发互相刺杀,李治会收拾人。   但刺客在外围盯着周醒,这是何意?   还是想刺杀周醒?   杀周醒对他们有何好处?   “李恪的死与宫中和长孙无忌有关,为何要杀周醒?”   贾平安不解。   “就算是要杀也该杀王琦。”   周醒不过是一个小头目罢了,王琦才是小圈子行动队的队长。   贾平安突然身体一震。   “娘的!别不是想嫁祸吧?”   贾平安一个激灵,“若是如此便对了,周醒被刺杀,觉着是我做的,于是盯着我想报复。如此那人便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好手段!”   他第一次对那个谋划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若是抓到此人,是上皮鞭呢,还是上蜡烛。   ……   “那日动手杀你的定然便是那个黑脸大汉。”   王琦已经把事情分析的清清楚楚的,“他就算是要杀也只会杀我,你……杀了无用。”   周醒的脸都黑了。   王琦翘起兰花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那便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目的是想让咱们和百骑杀做一团,他好渔翁取利,好手段!若是擒获了此人,记得交给我!”   说着他拿起了针线,那根针上寒光一闪,周醒不禁打个寒颤。   王琦突然问道:“陈二娘在想什么?”   当然是想贾平安先前光芒万丈的那一幕啊!陈二娘心中一颤,说道:“奴在想,那吴王麾下竟然有这等多智的人才,难怪相公要除去此人。”   王琦抬头,眼神锐利,“此事不可议论!”   陈二娘不解,心想吴王都尸骨已寒,为何不能议论?   王琦看了他们一眼,严肃的道:“此事错综复杂,若是说错了话,我也救你等不得!”   晚些他去褚遂良那里汇报了此事。   “竟然是吴王余孽?”   褚遂良皱眉,“要盯紧了,若是发现就动手,不必留活口。”   等王琦走后,褚遂良叹息一声,喃喃的道:“吴王英武,可惜不是辅机的外甥。可辅机对他本无杀机,他却走错了路,可见这人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褚相,相公那边来人,说有事商议。”   褚遂良点头,起身去了长孙无忌那边。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微胖的脸上在见到褚遂良后多了些笑意,“你来的正好,柳奭遣人传话,说皇后想着该给太子寻几个老师,你可愿去?”   褚遂良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摇头,“皇后不该把此事告知柳奭。”   “你算是变聪明了,可见前次被发配到了州县去的好处。”长孙无忌的脸上多了讥诮之色,“皇后想借此把咱们和太子绑定了,可老夫活的够久,知晓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怎会犯蠢!”   褚遂良笑道:“外界不少人都说辅机你此次算是失策了,竟然力挺陈王为太子,等陈王成人后,先帝和废太子之间的事怕是难以避免。”   褚遂良淡淡的道:“宫中的萧淑妃老夫不喜,武媚……那是个贱人。如此若是不立陈王,皇后便会岌岌可危,仅此而已。”   ……   “皇后,太子殿下的人来了。”   “让她进来。”   一个宫人进了殿内,行礼后说道:“太子殿下今日学了诗经,殿下说先生布置的功课多,做的头疼,且等明日再来探望皇后。”   王皇后笑道:“看看太子,被先生教的头疼都不忘来说说,可见是个顽皮的。”   蔡艳吹捧道:“可见太子殿下是个孝顺的。”   “是啊!”   王皇后起身,“让人带些东西去,这天热了,消暑的吃食弄些过去,盯着太子吃了。”   “是。”   母慈子孝的戏码完毕。   王皇后问道:“那贱人如何?”   这里的贱人指的是武媚。   蔡艳说道:“那贱人整日就在带孩子,身边水泼不进。”   “这般谨慎。”王皇后冷笑。   “萧淑妃来了。”   外面有人惊呼。   王皇后摸了一下额头,发际线越发的高了,“她来做什么?”   萧淑妃昂首走进来,“听闻你在陛下那里说了我的坏话?”   王皇后只是冷笑。   蔡艳说道:“这是污蔑。”   萧淑妃怒道:“贱人,迟早让你威风扫地。”   这二人争风吃醋的根源便在于太子之位,如今王皇后的假子陈王做了太子,萧淑妃母凭子贵的希望破裂,这仇可结大了。   二人眯眼,缓缓靠近。   萧淑妃双手成爪,冷笑着。   王皇后右手成拳,盯住了萧淑妃引以为傲的高挺鼻梁。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顷刻间乱作一团。   ……   “昭仪,萧淑妃去了皇后那里挑衅,打起来了。”   武媚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接过孩子看了看。   孩子的眼睛乌溜溜的,就像是宝石。   武媚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低声道:“五郎可想走路?”   李弘呀呀几声,还挣扎了几下。   “果然是个聪慧的。”武媚轻轻颠着孩子,笑道:“这孩子从生下来到如今都没大病过,可见是个孝顺的。”   话音刚落,孩子面色一变,看着似笑非笑的。   “陛下!”   武媚还没来得及查看,李治就进来了,笑吟吟的伸手,“给朕看看。”   武媚把孩子递过去。   李治熟门熟路的抱住,笑道:“这孩子一看到朕就笑。”   孩子的神色放松了下去。   李治越发的欢喜了,然后抽抽鼻子,“什么味?”   天气热,孩子的襁褓也薄……   “陛下!”   王忠良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孩子拉稀了!”   稀粑粑顺着李治的手往下去。   武媚:“……”   她看着左右,突然皱眉,“为何没有带着面纱?”   李治准备去洗手,“带着面纱作甚?”   武媚恼火的道:“平安说孩子娇嫩,伺候他的人最好戴面纱,如此可隔绝了疾病传染。”   这个……   晚些,这里多是蒙面人。   “你是谁?”   “哎呀!周山象?”   乱了!   武媚头痛。   “让平安进宫。”   贾平安晚些进宫,见到这些人时不禁想笑。   从邵鹏到周山象,竟然全带着面纱。   这是开蒙面舞会呢?   武媚面色不善的道:“你说的面纱究竟有无用处?”   擦!   贾平安身体一震,“可是咳嗽了?”   肺结核在此时就是绝症,只能缠绵等死。李弘前世便是死于这个疾病。   若是他没死,李治和阿姐之间的关系说不得会更融洽,两口子也不会拿儿子来熬鹰,熬死一个算一个。   “并未,只是腹泻。”武媚问道:“医官说不清缘由,你来说说。”   这个……   “受寒了?”   武媚摇头,似笑非笑的道:“若是说不出道理,周山象。”   身材魁梧的周山象揭开面纱,“昭仪吩咐。”   武媚冷笑道:“说不清楚,回头我便让陛下为你和周山象赐婚。”   啊!   周山象看了一眼俊美的贾师傅,就像是盘丝洞的女妖看到了俊美的唐长老般的,竟然舔了一下嘴唇。   贾平安打个寒颤,觉得阿姐最近有些邪恶,不知是被谁给影响了。   “阿姐,我觉着……弄不好便是食物有问题。”   “食物?”   武媚不解,“乳娘有何问题?”   问题大了!   “食物的……那个地方,事先不消毒,也会导致孩子生病。”   ……   晚安! 第394章 不可调和的矛盾   武媚回去,随即问了乳娘。   “昭仪,奴今日却忘记了抹温水。”   武媚怒,当即换了乳娘。   邵鹏很是纠结的道:“昭仪,武阳伯竟然连这个都懂,奴婢以为……该给他相看女人了。”   ——昭仪,那厮寂寞难耐,竟然开始研究这些了,很可怕啊!   武媚深以为然,“等我看看。”   ……   贾平安还不知道自己的博学引来了阿姐的担忧,随即就去了学堂。   人渣学生们来的很整齐,见他进来,都起身,“先生好。”   “人……同学们好。”   差点就说出了人渣。   李元婴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的模样,“先生,今日教授什么?可能教教如何做生意?”   他在暗示贾平安:你答应的生意呢?   贾平安点头,“今日虽然说的不是生意,却大有关系。”   “首先,要理解商业的意义,这是根基。商业的根基何在?”   贾平安看看人渣们,“谁知道?”   杨渊举手,“先生,商业通有无。”   “对,商业通有无,东边有海鱼,西边有大米,商人通过商业活动把东边的海鱼运送到西边,再把西边的大米运送到东边,这便是最基本的意义。但随着商业的蓬勃发展,商业还有其它意义……”   贾平安看了一眼教材,“其一,解决就业,所谓就业,便是商人雇佣了人手;其二,便是商业创造财富,产生利润,可提供赋税。”   杨渊再举手。   “先生,大唐并无商税。”   是滴,大唐目前没有正经的商税,要收商税得等到大唐衰微后,藩镇为了增收而征税,这算是地方税。等两税法后,这才从地税变成国税。   “是啊!商人是不交税。”尉迟循毓难得有懂的事儿,得意洋洋的道:“这个我知道。”   这个蠢人!李元婴回身鄙夷的看着尉迟循毓,一本正经的道:“先生自然有先生的道理,你等不懂,莫要信口雌黄,这很可笑。”   人渣藤!   尉迟循毓冷冷的道:“先生不吃你的马屁!”   谁说的?   这个马屁贾平安很是受用,“可农户都交税,商人为何不交税?”   晚些下课,学生们都有些炸。   尉迟循毓回到家中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去了后面请安问好。   尉迟恭穿着道袍跪坐在水榭里,听到脚步声问道:“可是大郎。”   “阿翁。”   尉迟循毓行礼,“阿翁,商人可是贱人?”   尉迟恭点头,“商人逐利,轻情意,自然是贱人。”   他抬头,“让你读书,书中有什么?书中有圣贤的道理。世间万物靠什么来维系?尊卑情意。尊卑不谈,情意……你我祖孙,若是不讲情意可使得?”   尉迟循毓摇头,“那定然不行?”   “世家门阀,那些大族,往往数百家聚居在一起,若是只讲利益好处,只论钱财多寡,那可能维系?”   尉迟循毓说道:“不能,东家穷,西家富,若是没有家族的规矩在,迟早会内部分裂。”   “商人重利轻情意,所以便是另类。”尉迟恭见他还在迷茫,就问道:“可是有不解之处?”   “阿翁,那些权贵家中大多都做了生意。”   “这些却是无碍。”尉迟·驰名双标·恭很是坦然的道:“咱们家也有,不过都是他们在做,家中只是看看账目罢了。”   这不是又当又立吗?   尉迟循毓腹诽着。   “阿翁,今日先生说该收商税。”   “屁话!”尉迟恭随口道:“历来都不收商税,他这是异想天开。”   “可为何要收农人的赋税,而不收商税?”   呃!尉迟恭被卡住了。   尉迟宝琳刚好来给老头子请安问好,见祖孙二人在辩难,不禁抚须含笑,倍感欣慰。   尉迟循毓激动了起来,“阿翁,你说商人是贱人,可咱们家也做生意,为何不是贱人?”   尉迟恭面色一僵,“咱们家是让下人去做。”   尉迟循毓却觉得不对,“可那些大商人也是把生意交给下人去做,他们被称为贱人,那咱们家是不是……”   这话过头了啊!   怎地有杀气?   尉迟循毓觉得杀气来自于身后,就缓缓回身。   “逆子!竟敢忤逆祖父!”   砰砰砰砰砰砰!   尉迟宝琳一阵暴打。   然后他发现有杀气。   看到孙儿被打,尉迟恭怒不可遏,“你竟敢对大郎下此毒手!”   砰砰砰砰砰砰!   你打你的儿子,老夫便打自己的儿子!   ……   李元婴觉得此事对皇室增收大有好处,便去请见皇帝。   “陛下,为何要收农人的赋税,却不收商税?”   李治也愣住了。   是啊!   为何把商人撇下了?   反而去折腾国家的根基农户。   “朕知道了。”   这事儿就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新罗使者回去了?”   “是。”   李治想了想新罗使者答应的条件,心中不禁一松,“贾平安此事颇为机敏,问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一般的臣子听闻帝王要赏赐自己,只有欢喜的份,谁还敢说自己想要什么赏赐?   所以这是个极为让人羡慕的事儿。   李元婴很羡慕,想到自己最近为皇室立功不少,就觉得该有自己的一份。   李治看着他,皱眉道:“你怎地还在?”   ……   “赏赐?”   贾平安最想要的便是钱财,但作为一个正直的君子,自然不能这般说。   “为大唐、为陛下效力乃是臣的本分,赏赐与否,臣……不在意。”   他的心在滴血,觉得李治太low了。   赏赐就赏赐,问臣子想要什么,臣子哪里敢开口?   但他期盼着李治能良心发现,赏赐自己个十万八万的。   可王忠良就像是两地恋中的女人,一去不复返,当初的山盟海誓也变成了乌有。   郑远东再度约了他。   看来我和老郑的感情更铁一些。   铁头酒肆里,乔装的郑远东一进来就用那种男中音问道:“多多呢?”   许多多就在那里练字,郑远东依旧询问,这便是搭讪的技巧之一。   许多多放下毛笔,伸手摸了腰后。   双手背在身后,这便是敞开胸怀的意思,对这个男人不设防……   郑远东心中暗喜,上前道:“多多……”   锵!   两把短刀猛地出现,然后戳在桌子上。   郑远东下意识的一个躲避。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再叫我多多,回头就剁了你!”   于是贾平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很老实的郑远东。   “老郑。”   贾平安坐下,许多多亲自奉茶。   哎!   女人果然是浅薄的生物,只喜欢俊美的男子,却不知男子更重要的是才华。   郑远东把杂念抛掉,等许多多出去后,低声道:“我听了些消息,吴王当年曾得了关陇门阀的青睐。”   嘶!   贾平安按着茶杯,哪怕热气熏蒸也不放开,不敢相信的道:“这不能吧?长孙皇后所出的才是正统。”   这便是李治能上位的重要原因。   李恪的母亲是杨广之女,李唐造反替代了前隋杨家,这是世仇。所以李恪若是做了皇帝,那便是一个笑话。   这是一个死结。   但关陇那些人为何看好李恪?   “正统是正统,可你别忘了,先帝也不是正统。”郑远东看了一眼室外,再放低了些声音,“若是论正统,当初也有太子,也有齐王,第三个才轮到先帝。所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唐的帝位传承从先帝主导了玄武门之变后就没法看了,这个贾平安最清楚。   “可……长孙无忌呢?”   长孙无忌也是关陇的贵族,为何不反对?   郑远东笑道:“关陇内部也分了几帮人。”   是了,派中有派,这个才是主流。   “也就是说,一部分人支持吴王,那……这便是和长孙无忌为敌。”   先帝喜欢李恪这个儿子,觉得这个儿子像自己,可终究拗不过长孙无忌等人。   “长孙无忌当时并无这等权势,不说旁的,一个房玄龄就能碾压了他。”郑远东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先帝也看好吴王,所以吴王有一阵子颇为得意。”   啧啧!   贾平安想到了长孙无忌当时的憋屈。   “若是吴王当时成为太子,长孙无忌便会被陛下……”   郑远东点头,“不杀长孙无忌,吴王为太子便是大乱之兆。只等先帝驾崩,长孙无忌定然会和那些人起兵造反,长安城中将会成为鬼蜮。”   “所以先帝只能放手。”贾平安仿佛看到了长孙无忌得意的笑容,“于是长孙皇后的另一个儿子,当今陛下便脱颖而出。”   郑远东点头,“长孙无忌杀吴王,我觉着多半是为了当年之事。”   “吴王的麾下如今在长安城中躲藏着,他们知道了什么,以至于要盯着我和长孙无忌。盯着我是杀人泄愤,盯着长孙无忌,这是要报仇。”   贾平安恨不能把背后谋划那人的脑袋给打开,探寻一番长孙无忌杀李恪的动机。   而在此事中,李治是既得利益者。   可他和长孙无忌后续为何闹翻了?   为了阿姐成为皇后?   贾平安以前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却觉得不止于此。   也就是说,长孙无忌和李治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李治联手阿姐悍然出击,一举干掉了自己的亲舅舅。   究竟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忌惮权臣?还是别的……   不知道这个,贾平安就无法在未来掌控先机。   一旦李治和长孙无忌开始暗战,旁人不小心就会成为炮灰。   哥不做炮灰!   想到舅甥之间在未来数年不断暗战,最终矛盾爆发,贾平安就觉得骨髓发寒。   帝王无情,别指望李治对谁能多眷顾一些。   “生活太冷酷无情,我需要去寻些温暖。”   他起身准备回去。   “何处有温暖?”郑远东是卧底,每时每刻都在演戏,早就忘记了温暖为何物。   当然是感业寺。   贾平安去了感业寺。   “住持在修炼。”   好人陪着他进去,边走边说,“住持最近修炼的很勤奋,刚猛精进。”   刚猛是她,精进是我。   贾平安发现好人在偷窥自己,就看了她一眼。   腾地一下,好人的脸就红了,扭捏的道:“武阳伯,我听了狐女的故事,流了一夜的眼泪,你……那故事是真的吗?”   “假的。”   人渣贾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敷衍。   若是他心仪的少女,那么这便是一次机会,他可以引申下去,从狐女的悲惨到现实生活中那些嫁错人的女子的遭遇,最后再把自己说成是诚实可靠小郎君。   如此,摸个小手定然是没问题吧。   好人遗憾的道:“可惜了,对了,后来如何了?”   这个故事的结尾我连对我有赠马之恩的萧淑妃都没说,若是告诉了你,回过头萧淑妃绝对会炸。   “后来啊!”贾平安深沉的道:“后来便没有了。”   断更的渣男看到了住持的房间,为了能单独相处,他马上补了一下,“其实,答案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是你没有去探问自己罢了。”   他发现好人有些文青,于是便试试用这等文青的方式来沟通。   好人的眼中多了愁绪,随即道:“我在外面,半个时辰可够?”   对于我不够!   贾平安点头,“差不多。”   随后他敲门,沉声道:“查房!”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传来了喝水的咕咚声。   房门悄然打开,苏荷探头看了一眼,见是贾平安,就嗔道:“吓得我一口就把肉干吃了,都没仔细品品味道。”   贾平安走了进去,见房间里布置简单,就说道:“可要给你弄些闺房的东西?”,说话见他看到了……   “这不是我做的那个……”   苏荷猛地扑到了床上,用身体盖住了那个托奶。   啧啧!   贾平安背身道:“收拾吧。”   前世女友也经常把自己的内衣丢在床上,刚开始有些那个啥,等后来就麻木了。   苏荷把东西收拾好,然后过来坐下,可脸都红了。   脸红的苏荷看着多了些女人味,她不自在的避开贾平安的视线,“你看我作甚?”   渣男贾认真的道:“你真美。”   什么赞美都比不过一句‘你真美’,而且这等夸赞还能让女方多了遐思。   ——他夸我真美,是哪里美?鼻子?眼睛,耳朵,嘴巴……还是凶。   苏荷侧身,本想避开贾平安的视线,可从侧面看去,更凶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如今感业寺没什么事,你可想回宫中去?”   苏荷摇头,身体跟着摇,“不想。宫中不清静。”   “你喜欢清静?”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性子不大好。   苏荷再摇头,“不喜欢。不过姨母是宫正,我原先在宫中时,有许多人会有意来套近乎,烦不胜烦。”   一群心机男和心机婊啊!   贾平安把这次的修炼物资摆出来,临走前皱眉道:“修炼要有度,莫要走火入魔了。”   苏荷看着新物资欢喜不已,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等贾平安走后,她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后拿了一块肉干来慢慢吃。   “住持!”   好人的声音有些慌。   苏荷赶紧把肉干吞了,然后喝水漱口,拍打身上可能的食物碎屑,再伸手扇扇风,散散气味……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随后开门。   好人面色惨白,“明义死了。”   明义也是先帝的无子嫔妃。   苏荷问道:“为何?”   好人的眼中有些水光,“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绳子了结了自己。”   苏荷抬头,“明义不喜打麻将,不喜出操,我错了,不该疏忽了她。去看看。”   二人去了现场。   明义已经被解了下来,但绳子还在房梁上荡来荡去的。   一个女尼在查看,听到脚步声回头道:“住持,没救了。”   苏荷神色黯然,“告知宫中。”   女尼拿着一张纸,“住持,这是明义的绝笔,说是生前最得祖母疼爱,可进了宫中后,却不能孝顺祖母,死后想拿了一些骨灰去家中,请家中葬于祖母墓旁……她……”,女尼哽咽道:“她想死后尽孝。”   晚些宫中来人,是一个内侍,他冷冰冰的道:“化了,随后按规矩安葬。”   苏荷想到了明义的绝笔,就说道:“可能拿了一些骨灰给她的家人吗?”   内侍皱眉看着她,“少啰嗦,别给自己惹祸!”   他回身招手,“把尸骸弄走。”   几个内侍一脸晦气的进来,随后把明义的尸骸搬运出去。   苏荷急匆匆的跟着。   带队的内侍冷冷的道:“此事与感业寺无关。”   苏荷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就双手合十哀求道:“你等等好不好?就等一下。”   她的娃娃脸看着诚恳,还可爱,内侍眯眼,“没实在的,什么话都无用!”   “实在实在!”   苏荷转身就跑,跑的飞快。   她气喘吁吁的一路喊道:“都来!”   那些女尼不知何事,纷纷跟着跑。   到了苏荷的房间前,她回身,气喘吁吁的道:“谁有钱,都拿出来,我回头还。”   说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一阵鼓捣。   有女尼说道:“这是要做什么?那些钱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攒下的,留着老了保命呢!”   “就是,咱们无儿无女的在这等地方,若是病了谁会管?还不得花钱请人?”   苏荷晚些出来,手中拿着个包袱,见众人都没回去,就低下头,然后抬头,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   她一路急匆匆的跑回去。   那内侍已经不耐烦了,见到她背着包袱来,心中一喜,但却板着脸道:“别以为你姨母是宫正就了不得,咱们是专门收尸的,宫正也管不着。”   宫中那些宫人无儿无女,孤苦死去,传闻有怨气不散,所以没人愿意去收尸。这些人都是阴差阳错各种原因才干了这个活,若是没大错就处罚了,回头谁来收尸?   苏荷喘息的厉害,“这是我的事,你看。”   她打开包袱,里面有布料。   “不够。”内侍真的不耐烦了,“咱很忙!”   苏荷缓慢在身上摸出了一根金钗,“这个可够了?”   内侍咽了一下口水,“不够!”   这是杀猪!   苏荷绝望,“明义可怜。你……我还认识……我还认识武阳伯!”   见她真是没有了,内侍才装作勉强的模样,“如此便给宫正一个面子。”   至于贾平安,他的手伸不到宫中来。   内侍接过了金钗,随口问道:“她虽是先帝的女人,可却无子,死了还不如寻常人。你为何出钱?”   苏荷认真的道:“因为我也想孝顺祖母,可她却不在了。”   ……   求票,顺带有能力的书友订阅一下啊!不然娃娃脸会瘦,阿姐会逼贾师傅娶周山象…… 第395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内侍一怔。   “祖母吗?”   内侍漠然,然后转身走了。   苏荷回去,想到了那枚金钗是姨母给的,不禁有些心虚。   “下次姨母问金钗怎么办?”   苏荷有些纠结。   姨母是要揪耳朵还是打屁股?   想想就头痛。   她回到了房间。   好人随后而来,见那些女尼聚在一起说着苏荷借钱的事儿,就冷哼一声。   一个女尼正色道:“旁的都有,可咱们这这里便是绝境,手中剩下的钱财都是保命的,任谁都不借。”   这里是被帝王遗忘的地方,按照帝王的尿性,他巴不得这些女人早些去了,省事。   好人去了自己的房间,出来时拿着一叠布匹往苏荷那边去。   一个女尼冷笑道:“你这是想拍马屁?”   好人先前被苏荷交代过,不许说出此事,可此刻却忍不得了,反唇相讥,“住持把自己的金钗都拿了出来,所谓何事?不就是为了完成明义的遗愿吗?你等不肯相助就罢了,为何还冷嘲热讽?真当我没脾气?”   女尼们愕然。   她们缓缓站起来,质疑的女尼重重的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右脸马上就红肿了起来,她骂道:“我就是嘴贱!”   她们默然回去,好人撇嘴,这才去寻苏荷。   “住持!”   苏荷开门,见她抱着布匹,就摇头,“不要不要,我不差这个,回头和姨母要就是了。”   “可你的金钗也给了那人。”好人的眼中多了泪水,“你都为她们掏心掏肺了,她们却还风言风语的,不值!”   苏荷笑道:“哪有什么值不值的?我只要的是心安。”   好人想把布匹放下,可苏荷坚决不收。   “住持。”   外面有人叫门,好人开门,惊道:“你等来作甚?”   那些女尼都拿着东西,有的捧着布匹,有的拿着首饰,还有拿着金银的。   “住持,这是我等的心意。”   那脸上肿起的女尼惭愧的道:“我不知住持为明义如此,枉为小人。这是一点心意。”   苏荷摇头,“我不要!我不缺钱。”   “可你的金钗都给了那人。”   苏荷笑道:“回头我再寻姨母要,再说……”,她揭开帽子,“我没头发,要什么金钗?”   一番争执后,苏荷一样都没要。   当晚她睡的不大好,一会儿梦见明义来感谢,一会儿梦见了姨母揪着自己的耳朵呵斥。   第二天她请人去寻了贾平安。   贾师傅不知道何事,急匆匆的赶来禁苑。   “我没事。”苏荷见他满头大汗,心中不知怎地,就有些欢喜,“明义去了,她想把一些骨灰送去家中,葬在祖母的墓旁,可我却出不去……”   这事儿弄不好会被宫中收拾,苏荷觉得自己是来为难贾平安,“要不……我求姨母也行。”   蒋涵作为宫正是有这等手段,但风险极高。   贾平安伸手,“地址姓名拿来。”   苏荷拿了遗书出来,笑道:“在这。”   贾平安看了一眼,“骨灰呢?”   “嗯……说是明日送来。”   苏荷看着很镇定。   但贾师傅何等人?随即寻个借口去巡查,却找到了好人。   “住持的金钗给了那人。”   晚些他回到百骑,寻了明静说话。   “明中官,有个事求你帮忙。”   明静马上就微微昂首,那种扬眉吐气的欢快啊!恨不能用手指头点点贾平安。   ——你也有求人的一日?   贾平安仿佛听到了她得意的笑声,“是要紧事。”   “说吧。”明静在琢磨该怎么提条件。   “我有事想寻卫无双,请你带个话。”   竟然只是这等小事?   准备敲诈一笔的明静很是失落。   “咳咳!”但该敲诈的还是不能错过。   她伸出白嫩的手,再干咳了一声。   贾平安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这还差不多。”   贾平安直至第二天早上才见到了卫无双。   长腿妹子站在那里,哪怕是戴着羃䍦,依旧惹人关注。   “腿好长。”   这是腿玩年好不好!   贾平安说道:“苏荷那边遇到些事,宫中收尸的那些人,为首的……蒜头鼻的那个,打听到此人,随后你去告诉他,若是不把东西还给苏荷,这辈子他就别想出宫,出来我打断他两条腿!若是他依旧得意,你去寻邵鹏,老邵在宫中得力,能收拾他。”   卫无双问道:“是什么东西?”   “金钗。”   “好!”   贾平安叮嘱道:“记得让他装作是心甘情愿,被苏荷感动之后才还回去的。”   卫无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   “赵昂!”   掖庭宫的某处。   赵昂正在得意洋洋的把玩着金钗,听到女子的声音就先收起金钗,回身见是卫无双,就问道:“何事?”   卫无双问道:“你便是赵昂?”   赵昂点头。   卫无双伸手,“苏荷的金钗,拿出来!”   赵昂一怔,笑道:“来人!”   后面出来十余人,见是个女子,不禁都笑了起来。   “这是来陪耶耶们玩耍的吗?”   卫无双眯眼,“再说一次,把金钗交出来!”   “什么金钗?”赵昂笑道:“你要不自己来摸?”   卫无双活动了一下脚腕……   人影闪过。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她踩着周昂,身边倒下了一圈人,拍拍手问道:“金钗可在你这里?”   赵昂的脸看着完好无损,可身上却中了几脚,疼的厉害,他龇牙咧嘴的道:“在,就在咱的怀里!”   卫无双松开脚,“明日还回去,记得说你是被苏荷感动了,若是还说了别的,看看那个……”   左边有个盆架。   众人不知她要作甚,但只求这个女魔头赶紧走。   卫无双疾步过去,一腿踢出。   呯!   她拍拍手走了。   颇粗的盆架已经断作一团。   内侍们目瞪口呆。   ……   “住持!有人找。”   “来了!”   苏荷急匆匆的去了前面。   “咦!”   苏荷止步,“是你?”   赵昂板着脸走过来,“那天听了你的一番话,咱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就想着祖母。谁还没有个祖母?就许你孝顺,咱不能?拿着。”   他把金钗递过来。   苏荷一怔,刚接住,赵昂就走了。   一出感业寺,赵昂就龇牙咧嘴的,身上被卫无双踢到的地方痛的不行。   那个女人太虎了,一人踢倒了十余人,看着还有余力。   耶耶怎么就招惹了这个女人啊!   对了,苏荷外面还认识武阳伯,那人虽然没法伸手……不对,他认了武昭仪做阿姐,回头武昭仪要是得势了……   他发誓从此一见苏荷就笑。   我一见你就笑……   苏荷拿着金钗,眼睛很亮。   “原来许多人都心存善良吗?”   一种不孤独的温暖让她下午多修炼了一碗饭。   晚上,她点起蜡烛,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些修炼物资,不知该从哪个先下口。   “住持。”   好人来了。   苏荷把东西收好,开门让她进来。   “住持,我一直想问,感业寺这般凄凉,你为何不回宫中?”   苏荷愕然,“禁苑很有趣啊!”   “可没人!”好人觉得这是借口。   是啊!   感业寺里一群失去了公用老公的女人整日不是操练就是在打麻将,那些监督她们的女尼百般无聊。   这样的地方谁愿意呆?   苏荷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姨母在宫中也艰难,好些人恨她,还有人说她大公无私是假的……我来此之后,再无人说这等话了。”   ……   人其实不能太闲,一旦太闲,你就会失去对生活的追求,觉得人生迷茫。   纸醉金迷的生活看似激情满满,可午夜梦回的那种孤寂会让你觉得活着没有一点意义。   包东就陷入了这种迷茫中,来寻人生导师贾师傅解惑。   “人活着为啥,这个问题你去问一百个人,那么会得到一百个不同的回答。”贾平安前世也琢磨过这个问题,不,是琢磨了许久许久。   包东木然道:“我最近吃饭不香,睡觉不好,看着妻儿也麻木了,五香楼也不想去了。”   你是最心疼自己竟然对五香楼的妹纸们失去了兴趣吧?   “武阳伯,那你觉着自己活着为何?”   这个问题……   当然是吃喝玩乐了。   贾平安认真的想了想,“我觉着,活着就是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又有无穷的意义。人活着的意义,是你自己赋予的,与旁人无关。你觉着自己活着很有意义,那么就有意义,哪怕你每日辛苦奔忙;你若是觉着活着没有意义,那你就算是身居高位也倍感凄凉和孤独。”   他拍拍包东的肩膀,“有人说有生皆苦,活着就是受罪。有人说活着就是幸运,每一日都是捡来的,好坏只是看你的心情罢了。”   包东抬头,“那……我该如何做?”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两次五香楼。”   包东心痛了,“一次吧。”   呵呵!   包东点头,“好。”   不让你出血,你怎么知道人生的意义?   贾平安说道:“心疼,这便是你活着的意义之一。”   明静进来,冷笑道:“又去青楼。”   果然是个不正经的。   贾平安笑道:“要不……一起?”   明静看了包东一眼,“他请客还差不多。”   包东心更痛了,艰难的点头,然后霍然发现自己又精神了。   什么颓废,不存在的。   难道花钱能使人快乐?   欢乐总是短暂的。   “武阳伯,卢国公出事了。”   ……   兵曹参军事陈志躺在门板上,面色惨白。   程知节的咆哮声回荡着,“只是十板子,为何打成了这样?”   外面两个打板子的小吏吓坏了,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郎中来了。”   郎中一番诊治,“怕是伤到了腰。”   程知节心中一个咯噔。   三日前程知节交给他一个任务,到今日该有结果,可他却因为贪杯误事,事情没办。程知节大怒,当即令人重责十板子,可没想到竟然伤到了腰。   “我不是有意的!”   外面两个小吏在哀嚎。   “住口。”   程知节面色百变,“老夫自会上书请罪。”   责打下属没问题,就算是文官也能如此。可把下属打残了,这事儿可没法说。   程知节的请罪奏疏刚到宫中,弹劾也到了。   “陈志曾得罪过卢国公,此次乃是报复。”   一个御史言辞凿凿的说出了陈志在去年顶撞程知节的事儿。   啧啧!   堂堂左屯卫大将军,大唐卢国公,竟然这般小心眼。   程知节百口莫辩,只能蹲在家中等待处置。   “那二人可审讯了?”   李治看着神色平静,但王忠良知晓平静的下面是滔天巨浪。   程知节一旦下去了,皇帝这边就会少了一个巨大的支撑点。   这便是此消彼长。   “审讯了,都说是打歪了。”   除非是专业人士,否则杖责经常打偏,比如说大腿,比如说腰,这是常事。   但陈志却被打瘫了。   李治负手看着外面,“此事……暂且让卢国公在家吧。等等……”   王忠良止步回身,李治想了想,“让百骑去看看,护着些。”   陈志的家人在冲击皇城,哀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贾平安带着百骑出动,护送着程知节回到了家中。   崔氏见他来了,笑吟吟的道:“小贾且等等,我叫人弄些好羊肉来,你和夫君饮酒。”   呃!   大婶,你老公下野了啊!你还有心思笑,还想喝酒吃肉。   你的心真大。   程知节一脸郁郁,崔氏视若未见,就招呼了起来,“去厨房弄一只羊来,夫君牙口不好,要煮烂了……小贾的牙口好,如此一半煮烂,一半寻常。先送了酒水好菜来。”   大婶,你怎么像是要庆祝似的……贾平安一脸懵逼。   程知节坐下,看样子是想抗议一番。   “夫人……”   崔氏‘亲切的’的问道:“夫君要什么?”   程知节:“……”   “没要什么。”   崔氏旋即就忙碌起来,“赶紧弄了冰盆来,洗漱的。”   晚些,崔氏盯着程知节洗脸洗手,然后又帮他换了外裳,这才带着人离去。   程知节一脸惬意,贾平安一脸恐惧,想到婚后的日子便是这样,就觉得生无可恋。   “少年郎,你不懂,女人在乎你才会管着你,若是她不在乎你,你脏你饿与她有何关系?”   老夫便是情圣在世……程知节一脸得意洋洋。   贾平安问道:“卢国公,可有私房钱吗?”   小子……程知节面色如常,“自然……是有的。”   晚些酒菜来了,贾平安依旧是一杯酒慢慢喝。   程知节却大口喝酒,大声说话。   “说老夫与陈志有夙怨,这不是血口喷人吗?老夫真要弄他何须如此?只需频频派他出长安去办事即可。”   在长安为官本就是享受,若是频繁被出差,谁也受不了啊!   晚些,程知节喝的醺醺然,垂着头,嘟囔道:“管不了,管不了了。”   贾平安默然起身,随即告辞。   回到百骑,明静不在。   程达见到贾平安就是一个哆嗦。   “老程你哆嗦什么?”   程达干笑道:“我这是冷的。”   贾平安抬头看看阳光,觉得见鬼了。   明静回来了,面色凝重的道:“卢国公倒霉,陛下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程达起身,“我肚子疼。”   贾平安摆摆手。   没觉得什么。   等程达走后,明静说道:“陛下让咱们去查查此事。”   马丹!   贾平安这才想起程达见到自己就哆嗦的缘故。   这厮怕是早就算到了这些,但觉得这里面的水太深,不敢涉足,就来个屎遁。   老程……果然是天然的避祸专家。   我不如也!   明静却跃跃欲试,“此事我看该从那两个小吏的身上着手,看看他们是否故意打断了陈志的脊椎。”   她觉得自己的建议再没错了。   贾平安斜睨着她,“内侍干政了啊!”   明静恼怒,“我不是内侍。”   “呵呵!”贾平安看看她的凶。   可怜,为了女扮男装,只能勒平了。   明静终于忍无可忍,身体蓦地腾起,旋转着一腿踢来。   贾平安本想和长腿妹子般的接了,可一想不对,赶紧低头。   呼!   这一腿从头顶过去,那劲风……   若是被踢中,贾平安觉得自己能当即昏迷。   “好一个狠毒的娘们!”   贾平安抄起凳子,外面有人路过,见状喊道:“武阳伯别动手。”   明静气得连发红,“让他动手,老……我一拳弄死他!”   贾平安暴跳如雷,包东和雷洪赶紧把他抱着拉出去。   “耶耶迟早有一日要让你好看!”   “有本事你便来!”   晚些,贾平安和明静再度聚首。   房门关着。   外面的包东等人都担心打起来。   “你说……武阳伯会不会动手?”包东很担心。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叹道:“你觉着……有哪个女人能对武阳伯下狠手?我只担心打一打的,最后打上了床。”   这个荡漾的家伙是雷洪?   “人不可貌相啊!”包东觉得自己看错了雷洪。   雷洪得意的道:“女人再矜持也得要男子,所以怕什么?我若是有武阳伯这等俊美,怕是家中都是女人。”   你特娘的还以为自己是人型凶器呢?   包东撇撇嘴。   值房里,明静看着贾平安,“我知道你的心思,邵鹏是因为和你等走的太近倒的霉,所以你刻意和我争执。”   “聪明。”   明静露出了笑容,“如此,你我假打一场更好。”   贾平安无所谓。   “哈!”   明静一拳,贾平安轻松避开,然后还以一拳……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外面围拢了不少兄弟,有人喊道:“开盘了,开盘了,赌武阳伯和明中官谁赢,来来来,胆子大的来下注了!”   里面,明静轻喝一声,跃起站在了贾平安的桌子上,准备飞扑。   可桌子却一下垮了……   呯!   外面那些兄弟在偷听,结果一挤,房门就被挤开了。   “哎哟!”   众人涌了进来。   贾平安保持着黄飞鸿的起手式。   而明静就趴在他的身前。   ……   本月最后三天了,有月票的书友,恳请投给爵士! 第396章 与众不同的三观   “我没输!”   明静在辩解着,“是桌子垮了,我才掉了下来。”   众人哦了一声,有人悄然出去。   上官出丑的时候赶紧走,否则回过头小鞋穿的你莫名其妙。   转眼屋里就只剩下了贾平安和明静。   明静羞恼的道:“你胜之不武!”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先前上桌子时还跺脚,这是自作孽。”   装高人就装吧,非得要跺个脚,结果把自己跺扑街了。   “还有,我的桌子……实木打造,私人订制,品位不凡,赔来。”   明静才将得了贾平安的一块银子,转眼就要开始还债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明静面色难看,贾平安出去,“包东雷洪,带几个兄弟,咱们去左屯卫。”   程知节的事儿一发,左屯卫看着依旧不乱。   “果然是卢国公,治军严谨。”   随行的有沈丘。   李治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啊!   贾平安觉得这是病,得治。   现场没有什么好看的,贾平安就叫来了那两个小吏问话。   “多久开始打板子的?”   “五年了。”   “半年。”   一个老手,一个二把刀。   谢集是二把刀,潘墨是老手,而打断了陈志腰骨的便是谢集。   贾平安再问道:“板子打在腰上和屁股上手感定然不同,你等就没发现?”   谢集苦笑道:“当时我便感觉不对,就赶紧停了,问陈参军可有事,陈参军说麻了,我就心慌,赶紧禀告了上去。”   潘墨苦笑,“当时大将军还骂,说装死。”   这是随口的话,若是老程知晓打断了脊椎,怕是当场能蹦起来。   “为何打偏?”贾平安盯着这二人。   谢集跪下,“我知晓罪不可赦,却无话可说。”   手艺不精,说什么都是空。   贾平安摆摆手,等他们走后,沈丘问道:“你觉着可有谎言?”   贾平安摇头。   这事儿不好办呐!   “若是意外,那么此事卢国公就无话可说,只能被处置。”   你杀敌多少都没事,把自己人打瘫痪了,这就是大过。   梁建方也来了。   “可有结果?”   贾平安摇头,梁建方骂道:“老程就是个傻的,杖责有何好处?不如令他们跑半日。”   老梁果然比程知节阴险。   贾平安心中所想,难免就有些不以为然。   “觉着老夫阴险?”   “没!”贾平安坚定的道:“大将军足智多谋,让我敬仰。”   沈丘木着脸,觉得贾平安的不要脸颇有些王忠良的模样。   “此事要抓紧。”梁建方沉声道:“老夫总觉得不对劲。”   沈丘依旧木然,梁建方心中不爽,“老夫厮杀多年,一旦觉着不对劲,多半敌军有问题。年轻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沈丘被这个比给装的……拱手道:“是。”   梁建方这才洋洋得意的回去。   但此事却依旧没有头绪。   沈丘随后带了几个内侍来查探。   贾平安有些警惕,随后寻个借口问了其中一人,“兄弟在哪厮混?”   内侍笑道:“内侍省。”   原来是宫中的人手,不是李治私下的另一股力量。   皇帝姐夫依旧没有抛弃百骑。   贾平安心情一松,思路就如尿崩般的滚滚而来。   “咱们先要排除意外之说。”   这是有罪推定,但在查探之前需要这个立场假设,否则没法查。   沈丘点头,“是,先断定是有意打断了陈志的腰骨。”   孺子可教也!   贾平安一脸欣赏的表情,“是谢集动的手,但他及时止住,所以无懈可击。不过既然是有罪推定,那么就需要查找谢集的背景。”   沈丘起身,“咱来。”   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消息,很快就回来了。   “谢集家中简单,父母妻儿都是良人,家中普通。谢集不赌钱,就喜欢下衙回家喝一杯,家人和睦……”   这生活看似平庸,可却是少见的幸福。   “看不出问题。”贾平安有些头痛。   沈丘点头,“咱琢磨过了,谢集压根就没有动机。”   事情陷入了僵局。   李治显然并不甘心,迅速的增派了人手来。   “你等做事不够细心。”   大理寺卿唐临来了,只是查探了一下,就发现了谢集曾经贪腐的事儿。   “十文钱罢了。”   老唐你莫要装比……沈丘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   唐临却用专业人士的口吻说道:“在这等时候,一文钱也是要紧的线索。”   随后便是询问。   贾平安带着人去查了谢集的家人。   “谢集的父亲如今在家,和谢集的母亲一起做些活计,贴补家用。他的妻子在家带孩子,操持家中。”   这便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家写照。   贾平安最后还是提了谢集的父亲来问话。   “谢集最近可认识了什么人?”   谢集的父亲眼睛都哭红了,“并未认识什么人。”   随后一连串问题,谢集的父亲都老实回答了。   啧!   贾平安回到百骑,唐临召集议事。   大理寺里,唐临坐在上首,贾平安和沈丘各自一边。   “谢集老夫令人查了,并无动机。”唐临看着有些为难之色。   此事李治令他来挑头,可如今却找不到头绪。   “难道就是无意的?”沈丘觉得有罪推定可以休矣。   如此大伙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完事。他还得去看看娃娃脸修炼的如何了,是否到了结丹境。   唐临说道:“再想想。”   可程知节回家,左屯卫得有人来接任啊!   现在重臣们都在推荐人选,甚至苏定方都是其中的候选人。   老苏骂道:“老夫就算是辞官回家,也不会接了卢国公的左屯卫大将军之职!”   但……   梁建方亲自去做工作。   “若是别人接任了会如何?老苏,大局为重。”   贾平安也觉得大橘为重,但李治显然是恼火了。   “陛下令我来看看。”   明静加入了临时小组。   沈丘明显的是被李治嫌弃了。   在场的都是大佬。   唐临是李治欣赏的大理寺卿,沈丘是李治身边的人,大概和王琦在长孙无忌小团体里的地位差不多。   贾平安看着就是个打酱油的。   你好自为之。明静幸灾乐祸的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厮弄不好就会被迁怒。   皇帝不好迁怒唐临,但心腹呢?   沈丘才将被嫌弃,你贾平安怕是也难讨好。   这娘们竟然这般狠毒吗?   迁怒……   明静也是李治的人,若是迁怒的话,贾平安最多被罚钱,可明静能罚什么?   打板子!   想到明静趴着被打板子,贾平安就觉得可乐。   唐临没注意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沉声道:“此事关系到卢国公的前程,我等受陛下委托查探此事,不可懈怠,沈丘说话。”   咱无话可说……沈丘满头雾水的找不到头绪,“咱觉着……会不会是无意的。”   这是弃疗了,回头李治会请他吃竹笋炒肉。   唐临板着脸,“有意无意此刻说的尚早,老夫看……动刑吧。”   老唐变坏了,原先刚正不阿,现在竟然准备屈打成招。   唐临看着贾平安,“小贾如何看?”   一声小贾,尽显唐临对贾师傅的偏爱。   明静不禁暗自咂舌,心道原来这个扫把星竟然这般有人缘吗?   唐临见贾平安面带难色,就说道:“如此,拿了谢集动刑。”   可一旦动刑拿不到结果,老唐就危险了,随后李治必然会处罚。   但唐临依旧如此决断,这便是准备背锅,把李治的锅和在场人的锅一起背在背上。   老唐……豪杰也!   明静都有些小感动了,“要不……再看看?”   唐临没搭理她。   气氛很悲壮。   “我觉着……此事应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贾平安发话了,“为何不查潘墨呢?”   沈丘觉得这是病急乱投医,比唐临的背锅还不如,“是谢集打断了陈志的脊骨,查潘墨为何?”   唐临起身:“先拿了谢集来讯问!”   老唐有担当!   沈丘微叹。   明静觉得这才是大臣风范,她坐在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你为何就没有唐临的风范呢?”   “我一直隐瞒着你是女人的事实,这还不够有风范?”   贾平安一句话差点把明静气炸了,然后起身道:“此事我看且等等!”   唐临皱眉,“还等什么?”   “先等等!”   贾平安沉声道:“我觉着还有疑点!”   你疯了!   这个事儿目前来看多半就是无意的,而唐临就是发现了这一点,就准备背锅。可贾平安阻止了不说,还说此事有疑点,这便把锅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这一刻连沈丘都为之侧目。   明静知道自己看低了贾平安。   唐临看着贾平安,目光中带着探寻之意,“小贾,为何?”   “我只是觉着还有些疑点。”   贾平安很认真。   作为小组中的一员,若是他坚持,唐临也不能做决断。   唐临盯着他,突然喟叹道:“年轻人何必这般争强好胜。”   于是不欢而散。   贾平安和明静出了大理寺。   外面阳光明媚,天空蔚蓝。   明静问道:“先前你说没有头绪,为何改口说还有疑点?”   贾平安抬头看着蓝天,“我无法坐视拷打一个没有嫌疑的人。”   明静身体一震,“可……可这不是常事吗?”   “我知道是常事。在上位者的眼中,普通人便是一个数字,一个工具,连唐临也不能免俗,想通过拷打来向陛下展示自己的努力,以示此事确实没有阴谋。”   明静默然,然后问道:“他们都能,你为何不能?”   不够狠,就不能上位,否则迟早会被弄下台来。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因为在我的眼中,谢集也是人。”   这笑容格外的纯净,让明静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个分等级的时代,世家门阀和皇室高坐云端,恍若神灵。而后便是那些中等人家……最后便是平民。   谢集这等干苦力的便是平民,在上位者的眼中,牺牲他们就像是喝水般的随意。   可贾平安却不能坐视谢集被冤打。   就像是他不能坐视兵部的人鞭打那些酒坊的奴隶一样。   他上了阿宝,径直而去。身后,明静呆立原地。   这与众不同的三观让她茫然了。   谢集也是人!   贾平安回到家中,表兄拎着一只肥硕的鸭子来,“今日我寻到了一个错处,高尚书很是欢喜,这不,有仓库喂养了鸡鸭,专门吃废弃的东西,好肥,高尚书便赏了我一只,平安你会弄,弄个什么老鸭煲吧。”   贾平安接过鸭子拎了一下,“少说四五斤,正好弄个鸭煲。”   但高履行怎地这般抠门?   “表兄发现了什么错处?”   杨德利得意的道:“我发现高尚书每日喜欢拿公家的纸去擦屁股……”   “然后你就指了出来?”   “是啊!”   表兄……   贾平安觉得表兄迟早会在户部再度激起公愤。   “我听说宫中的陛下擦屁股也是用厕筹,不过是金子打造的,那高尚书用纸擦屁股多耗费?”   金厕筹!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据闻皇帝吃饭用金碗筷,每餐要吃半斤羊肉的民间传说。   “高尚书笑眯眯的说我果然是长进了,随手就赏了这只鸭子。”   老高是说你终于还是对老夫下了毒手,果然是长进了。   这是威胁啊,表兄!   贾平安见杨德利喜滋滋的,就弄了个老鸭煲,不过需要炖许久。   “晚些送一半去家中,娘子吃肉我喝汤。”   表兄很是欢喜的回去了。   这般乐观的心态,贾平安羡慕的一塌糊涂。   但陈志的事儿还是要查的。   否则回过头李治得知是他接过了此事,定然会催促,随后不见结果,弄不好直接割蛋进宫去伺候阿姐。   想到这里,贾平安叹息一声,抬头就见到了披头散发的一个人。   “啊!”   贾平安不禁惊呼出声。   那人抬头,伸手把遮住脸的长发往后一扒拉,竟然是鸿雁。   “奴的头绳掉了。”鸿雁一脸委屈,觉得自己的长相被郎君嫌弃了。   “郎君!”。   三花飘然而至,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这是奴煮的茶。”   鸿雁瞪着她,贾平安干咳一声,“我还有事。”   这两个女人看样子要做一场,他不准备干涉。   鸿雁和三花出去,离了一段距离,确保说话不会被贾平安听到后,鸿雁侧身。   三花侧身。   四目相对。   鸿雁挺凶!   你如何?   三花低头看看自己小了些的凶,就昂首,把自己绝美的脸亮出来。   我好丑!   鸿雁低头。   想跟我斗?三花的嘴角微微勾起。   她可是贵女出身,刚开始到贾家需要熟悉情况,所以安分守己了许久。此刻发现了自己竟然只有一个愚蠢的对手,那还不趁机上位等什么?   只要成功逆袭,随后……据闻这位郎君乃是皇帝的心腹,到时候说不得能衣锦还乡,再把杀了自己父亲的那人弄死。   泉盖苏文,狗贼,你等着。   三花自信满满。   “小贾!”   一袭红裙映入眼帘,热情似火的高阳来了。   天气热,她穿的衣裳底线低了些,顿时连鸿雁都自惭形秽的避开。   那张白嫩的脸上毫无瑕疵,鼻子挺拔,一双凤眼分外有神。   三花……   我不如也!   她也避开了。   然后捅了鸿雁一下,低声道:“公主在,咱们都没机会。”   她想寻求一个同盟军。   鸿雁嘟囔道:“我不怕,管家说我的机会最好。”   杜贺那个老贼,看女人都只知道看凶的蠢人。   自觉腹中颇多才华的三花不禁冷笑一声,觉得自己迟早能逆袭,成为贾家的主人之一。   高阳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用小皮鞭的手柄敲打着桌子,“听闻你接下了程知节那事?”   我去,这是谁传的?   在场的四人,明静不会,唐临更不会……   好你个沈丘,竟然是个碎嘴子,贱人!   “我先前进宫,正好遇到沈丘给皇帝禀告此事,我说你为何这般愚蠢?”高阳恨铁不成钢的道:“此事你只管交给唐临便是了,程知节在家最多半年,皇帝就会再度启用他,如此皆大欢喜不好吗?”   原来不是沈丘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桌子上,有些可耻的干咳一声,“此事我再琢磨。”   “琢磨琢磨,最后挨一顿板子就舒坦了。”   高阳突然媚眼如丝的俯身过来。“小贾。”   贾平安心肝打颤,“何事?”   高阳笑眯眯的道:“三日后休沐,去终南山避暑吧。”   “只有一日假期,如何去?”   高阳得意的道:“先前皇帝说了,这天气渐渐热了,百官辛苦,便趁着旬假再放几日,合计五日假期……皇帝还说也想去终南山散散心,弄不好会去许多人,我先叫人去占了地盘,让他们住荒郊野岭去。”   这不是后世凑黄金周的手段吗?   但有假期自然是好的,贾平安心中欢喜,鼻端又嗅着高阳身上的幽香,急忙暗呼淡定!   “好!”   他两次去终南山都是事,没有一刻是放松的,这次正好借机去游览一番。   高阳要走了,奇怪的发现贾平安坐着不动,竟然不送自己。   “小贾!”   “啥?”   贾平安犹自不动。   高阳怒了,“你怠慢我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再坐坐吧。”   咦!   高阳在贾家从都没有享受过被挽留的待遇,不禁喜上眉梢。   “你可有话要说?”   “淡定之后再说。”   高阳不解,晚些突然呸了一口,双颊绯红。   ……   晚安! 第397章 八府巡按贾师傅   “我还没用饭。”   高阳这一留就留到了晚饭。   正好老鸭煲好了,贾平安分了一半,让人送到表兄那边去,剩下的一半给了高阳。   “女人吃这个不错。”   后世江浙一带就喜欢这个东西,据闻滋补。   高阳一脸不屑,“谁吃鸭子……”   大唐贵族的首选肉食是羊肉。   但这是硬汉贾做的,高阳只是嫌弃了一下,还是准备赏脸。   她夹了鸭腿,勉为其难的咬了一口,然后……   竟然这般美味?   这滋味让高阳不禁眼前一亮,“美味,这是如何做的?”   伺候的三花嗅到了香味,不禁倍感好奇。   贾平安淡淡的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高阳又喝了一口汤,眼中就多了水波,“小贾,你家给我准备个房间吧。”   这娘们还准备长期来蹭吃蹭喝?   贾平安板着脸道:“回头御史便会弹劾。”   “稀罕吗?”高阳很是骄傲。   吃完饭,她看着三花,突然问道:“家中可是为官?”   三花一凛,心想若是郎君说的,高阳必然不会如此问,那么就是看出来了。   她恭谨的道:“是。家父在新罗为官。”   高阳微微眯眼,贾平安惊讶的发现,这个娘们瞬间就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大唐公主,骄傲,且威严。   高阳淡淡的道:“既然到了贾家,便要好生伺候武阳伯,把你那些傲然都去了。”   三花虽然身为奴婢,但骨子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新罗贵女,这是支撑她精气神的根源。被高阳一眼看穿后,她心中惶然,“是。”   “若是让我听到你不安分,回头便卖去西域,那边的胡人最喜你这等带着矜持的女人。”   三花浑身颤抖,“奴婢不敢。”   她见过高阳几次,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就是疯疯癫癫的,可此刻她才知道,高阳的疯疯癫癫那是对贾平安,对她……高阳瞬间就能把她碾压成渣渣。   贾平安含笑看着这一幕,高阳回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凶了些,就装了些娴静的模样,“我这便回去了。”   这文绉绉的高阳让贾平安很不适应,送走她后,就开始琢磨程知节的事儿。   十杖,一人五杖,五杖不可能都打在脊椎上,也就是说,一两杖的事儿。   这等下手的强度……有问题啊!   贾平安琢磨了许久,终于灵机一动,琢磨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环节。   打板子就是打屁股,屁股肉厚,打了不致命。   而陈志惹怒老程的原因是喝酒误事,按照军中的规矩来说,若是战时,老程多半是一刀剁了他。可这是和平时期,十杖真心宽容,让人觉得陈志便是老程的私生子……反正都姓陈(程)。   所以行刑的人应当也感受到了老程的‘慈爱’,下手不该重。   那些小吏最擅长的便是揣测上官的心意,所以不该下重手。   谢集担任行刑的职务也才半年,按照老程发怒的频率,贾平安觉得最多有一两次实战机会。   这样看来,便是谢集手滑了。   哎!   想到一个大好前程的官员就这么被打瘫了,贾平安也难免唏嘘不已。   屋里有些闷,他起身出去转悠。   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在琢磨怎么杀人,一开口就是狠话,“杀人要杀要害,砍杀就不说了,若是要下暗手,那最好的便是捅腰子,一捅一个准,保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小鱼问道:“那若是捅错地方了怎么办?”   王老二笑道:“斥候也有传承,杀人也有传承。当年带着我去哨探的老斥候,手把手的教我如何哨探,如何杀人。第一次从背后杀人便是他带着我去干的。他示意我捅进去,我第一刀便歪了,他在边上补刀。”   这便是传承有序。   果然,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徐小鱼欢喜的道:“那二哥下次带我去捅腰子吧。”   贾平安莞尔回身,随即眉间多了冷色。   他便去寻了崔义玄。   老崔看着越发的安静了,越来越像是老狐狸了。   “崔公,长安县打板子最厉害的人是谁?”   崔义玄随口说道:“你寻曹英雄,此事他清楚。”   “兄长!”见到曹英雄时,这厮热泪盈眶的冲了过来,“兄长看着竟然瘦了,可却格外的英俊,让我也为之心动。”   贾平安皱眉,“说人话。”   “兄长看着更威严了。”   贾平安说道:“长安县谁打板子最厉害,手法最老道,寻了来,我请他喝酒。”   曹英雄诧异的道:“兄长有事只管吩咐他便是了,他若是敢支吾,我回头弄死他。”   蠢货!   贾平安说道:“这些底层的胥吏看似不打眼,可坏事却轻而易举。所以该给的礼遇还得给。”   许多大人物最终都栽倒在自己看不起的小人物身上,贾平安不会犯这种错误。   晚些一个老吏被带了来。   “这是黄老鼠。”   贾平安皱眉,“好好说话。”   曹英雄干笑道:“兄长,他真叫做黄老鼠。”   老吏咧嘴笑了,一口黄板牙,“此事却是不怪曹主事,老夫当年出生时,正是造反最厉害的时候,老夫生出来小小的,和老鼠一般,阿耶便取了黄老鼠这个名字,说是老鼠能生,也能活,在阴沟中都能长得肥肥的。”   说着他挺挺肚腩,“这些年好歹也养活了家人,好东西也吃了不少,值了。”   贾平安带着他们去了铁头酒肆,叫了酒菜,“只管吃。”   黄老鼠先喝了一杯酒,再夹了一口菜吃了,然后放下筷子,“老夫只是个人见人恨的胥吏,武阳伯何等的贵人,竟然请老夫吃饭,老夫吃了,请武阳伯直说,但凡能办的,老夫没二话。”   他先喝一杯酒,吃一口菜,这便是表示领情了。但你贾平安若是要逼着我去干什么抄家的事儿,那对不起,我也就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   果然是人精。   这等底层生存智慧不差。   贾平安没有生气,笑道:“我想问问,你打板子多年,带徒弟如何带?”   “带徒弟?”黄老鼠想了想,“那说来简单,但却不简单。”   贾平安指指酒杯,“不会让你做事,只管吃喝。”   黄老鼠咧嘴一笑,“老夫哪敢这般想?只是武阳伯何等的贵人,若是不能帮忙,老夫白吃着羞愧呢!”   老人精!   贾平安笑了笑。   黄老鼠喝了一杯酒,“好酒。”   他放下酒杯,开始说着自己打板子的事业。   “……徒弟不好带,打板子要讲求个轻重,关键是力道,力道可里可外,有时候你用甩劲,这劲头就在杖头,狠!若是你用腰力,这看似不重,可却会打出内伤来……”   这竟然还有些武学宗师的派头啊!   贾平安听的津津有味的。   “这行刑第一件事便是问清楚上官的意思,是想严惩,还是想告诫。若是严惩还得接受暗示,是打死还是打残……”   黄老鼠喝了一口酒,美滋滋的继续说道:“若是打死好说,打残也好说,往腰上一拍,记住要用腰力,这里甩劲就无用了。”   “带徒弟,新徒弟老夫会让他下手轻些,先能打准再说。”   贾平安的眸色深沉。   “如此行刑便是老夫为主,老夫打重一些,还得盯着徒弟,让他轻轻的打。若是看到打的不对,奔着腰去了,老夫还得出手格挡……”   曹英雄叹道:“这竟然还有如此学问?”   黄老鼠笑道:“只是些腌臜事罢了。”   贾平安问道:“若是徒弟打残了人呢?”   黄老鼠沉吟了一下,“这不能。带徒弟,至少一年内不会让他下重手,就是练一年,从轻到重,就是要打准,随后再琢磨劲头。”   贾平安再问道:“打板子……可是有传承的吗?”   “当然有。”说到自己的专业,黄老鼠的脸都在发光,“新手哪里敢打?得了任命后,就得赶紧带着礼物去拜师,否则就等着出错被罚吧。”   懂了!   贾平安起身,“英雄陪着他喝酒,我先去办事。”   黄老鼠赶紧起身,微微弯腰,“哪里敢耽误武阳伯……”   贾平安微微颔首,随即离去。   身后传来了黄老鼠的赞叹,“看看武阳伯……那些贵人有事就倨傲的问老夫,那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老夫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想都别想。若是那等得意的,老夫就装傻。”   曹英雄讶然,心想兄长果然睿智。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包东带着人去查潘墨,小心些,换便衣。”   程达诧异,“为何查潘墨?”   明静更急,“人是谢集打残的。”   “就因为人是谢集打残的,才要查潘墨。”   “你这般……”明静咬着红唇,“宫中定然以为你是在搪塞,先是大话,可发现疑点不存在,就想寻了潘墨来搪塞……”   这等人在帝王的眼中便是不堪重用的典型。   会上黑名单的。   贾平安摇头,“速去!”   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他也不好说出自己的判断来。   包东去了,明静一拍桌子,“好话不听,等你倒霉了,我来送你去辽东!”   辽东不是好地方,官员不乐意去,将领也不乐意去,所以一说某某不好,就会说他迟早会被弄到辽东去。   贾平安没搭理她,继续完善着自己的想法。   若是潘墨,那他怎么弄断谢集的脊骨?   下暗手?   按照黄老鼠的说法,下暗手能让你生死不由己。   贾平安心中琢磨着。   第二天包东查出了些东西。   “那潘墨最近很是老实,可此事之前,他却喜欢去青楼寻那些最便宜的女妓。”   贾平安心中又多了些把握。   “他私下还说谢集下手没有章法,自家也失于教导。”   贾平安的眉猛地一挑。   ——老夫带徒弟,老夫打重,徒弟打轻,这一年只让他轻打,练准头。   他眯眼,屈指叩击着桌面。   这人又在琢磨什么?   宫中的李治对此事颇为恼火,沈丘已经被责打了一顿,唐临也被呵斥了一通,明静这几日也被王忠良喷了几次。   眼看着就要进入死胡同了,怎么办?   挨打是肯定的。   可明静是女人,被剥了下裳,光溜溜的打板子,不说疼痛,那羞辱就能让她没脸见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咬咬银牙,想喷贾平安吧,可贾平安说的也没错,凭什么把锅丢在谢集的头上?   那也是人!   可现在是老娘没法做人了。   贾平安缓缓说道:“打板子不是谁都能上,都是师傅带徒弟,谢集便是潘墨的徒弟。此事……走,去问话。”   他带着人去了左屯卫。   谢集就被软禁在这里。   房间里乌漆嘛黑的,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乡村柴房。   “谢集!”   “在……在。”   谢集低头,避开外面的光线。   贾平安走进去,蹲下来问道;“你是潘墨的徒弟?”   “是。”   按照调查来看,谢集便是个老实人。   “潘墨教你怎么打板子?”   谢集缓缓抬头,眯着眼,“是武阳伯……”   “是我。”   贾平安尽量和气一些,“是如何打。”   谢集想了想,“打轻些,打准了。”   贾平安再问道:“那你为何打了陈志的脊骨?”   谢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失手了。”   嗯?   贾平安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谢集又沉默了。   贾平安心中涌起了希望,“你可知晓,外面有人说要收拾你。”   谢集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明静在外面不禁翻个白眼,心想贾平安果真是贱人,竟然出言哄骗。   “我……我跟着打。”   “说清楚。”   明静身体一震,顾不得自己刚腹诽了贾平安,就走了进去。   谢集看了她一眼,惶然道:“潘墨先打了脊骨。”   嘶!   明静俯身下来,“你是鬼吗?竟然知晓潘墨有问题。”   贾平安起身,“那你下手轻重如何?”   “我轻。”谢集哽咽道:“潘墨打的更轻,只是触碰了一下,都是我的错。”   这个老实人,大概是觉得这事儿自己连累了师父,就咬牙硬挺。   贾平安回身,“把潘墨找来。”   明静雀跃的道:“把唐临寻来,还有沈丘。”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是我寻到的线索,你高兴个什么?这女人一点也不羞愧吗?   明静冷哼一声,“事情还未知呢!若是潘墨无辜怎么办?”   说着她就有些后悔了。   “安心。”   贾平安已经把事情前后都想通了,他吩咐道:“去把陈志抬了来。”   唐临先来了,一来就问道:“可是有发现?”   贾平安指指谢集,“他只打了一杖。”   唐临明白了,但依旧木然,“如此,潘墨也也该询问。”   他觉得这事儿就这样了。   唐临是如何当上的大理寺卿?   前年还是什么时候,李治去查看刑狱,结果无人喊冤。一问,人犯说唐临审的案子他们都心服口服……   老唐你不会是把他们打服了吧?   一提到老唐这个称呼,贾平安又想到了唐旭,不禁暗自内疚。   唐旭去了北疆这么久,也不知如何了,上次来信说那边的女人力气大,他有一次去嫖,结果被掀翻,羞耻的被扑倒。   哎!   老唐果真是雄风不在了,要不给他寄点东西去?   比如说在高丽和新罗弄的那些万年老人参。   一片就能补的喷鼻血的那种。   “小贾!”   贾平安依旧没动静。   这是在思索吧。   明静觉得贾师傅能成功果然没有侥幸,就凭着这份专注,就把自己都比了下去。   而唐临微微一笑,“且等老夫举荐一番,让小贾去大理寺,想来多年后会史书留名。”   贾平安刚好出神结束,“此事还得等三方到齐才好对质。”   “无碍!”   唐临饶有兴致的坐下,问道:“小贾可愿和老夫学了这一身刑名之学?”   你这是想让我成为神探贾?   贾平安颇为意动,但想到自己是关陇的死对头,以后阿姐和山东门阀也是暗斗许久,就觉得进大理寺是自寻死路。   到时候那些人随便弄几个案子就能让他扑街,随后发配去某处,最后死于毒杀。   但不能断然拒绝,否则以后真想去大理寺怎么办?   做人要给自己留后路!   “多谢唐公。”贾平安一脸遗憾之色,“如今百骑诸事繁多……”   我分身乏术啊!   换做是旁人定然会说我愿意,这个年轻人果然实诚……唐临点点头,“如此等以后再说。”   沈丘来了,“可是有了发现?”   “坐。”唐临指指凳子。   沈丘坐下,想再问,唐临说道:“养养神。”   “潘墨来了。”   潘墨看着一脸懵。   唐临、贾平安、沈丘,这代表着三方力量。   唐临坐在中间,起身道:“小贾坐这里。”   老唐这是要抬举我?   贾平安笑道:“哪敢。”   唐临一把拽住他,“坐!”   贾平安坐下,一边大理寺卿唐临,一边是皇帝的代表沈丘,顿时就生出了些别的感受。   这个场面怎么像是三司会审呢?   铛铛铛……   八府巡按贾师傅!   贾平安定定心神,问道:“潘墨,那日行刑,你可打了陈志的腰骨?”   潘墨叹息一声,低头道:“打了。”   “为何?”   “我前日去了青楼……精神不济。”   贾平安再问:“那你在询问时为何不说?”   唐临配合的冷哼一声。   “嗯!”   ……   本月最后两天,求票! 第398章 吝啬的帝王,靠才华吃饭的贾师傅   沈丘在盯着潘墨。   潘墨先是一怔,接着内疚的看了徒弟谢集一眼,吸吸鼻子,难过的道:“那时谢集认了……”   他抬头,嘴唇蠕动,“我对不起他。但那确实不是我打断的。”   谢集叹息一声,却没辩驳。   果然是个老手啊!   贾平安说道:“你是老手,杖责陈志的脊骨这是大错。”   “是。”潘墨低头,“此事我难辞其咎,甘愿受罚。”   他笑道:“这几日我一直心中不安,总觉得对不住谢集,如今说出来心中好受了许多。谢集,对不住了。”   谢集哽咽道:“是我的错。”   师徒二人相对含泪。   明静摇摇头,示意贾平安这个怕是不行了。   唐临心中一横,“动刑!”   谢集二人身体一颤。   贾平安说道:“唐公无需如此,我有一言。”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当时谢集跟着你杖击陈志的腰骨,你为何不阻拦?”   潘墨身体一颤,“那时我神思不属……都是那女妓……掏空了我的身体。”   掏空精神还差不多,身体是自己败坏的。   贾平安冷笑道:“谢集。”   谢集抬头。   “我问你,你杖责时用的什么劲?”   潘墨的身体再度一颤,双手不禁握拳。唐临在盯着他,心中蓦地涌起希望……   谢集看了潘墨一眼,说道:“就是平着拍下去,找准头。”   “劲多大?”   “不大。”   贾平安突然一拍案几,喝道:“潘墨!你可有话说?”   潘墨惶然道:“我有过错,愿受罚。”   “你这是避重就轻。”贾平安说道:“谢集是你的徒弟,一年内跟随你杖责不可尽全力,只是找准头,循序渐进……他平平一板拍下去,那点劲头就算是拍到了后背,也只是震动腰子,损伤肉罢了……何来的打断脊骨?”   潘墨干咳了一声,“谢集本是打屁股,突然跟随我打了腰部,就没了准头。”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贾平安问道:“长安县那人可来了?”   外面有人说道:“来了。”   “让他在外面说话。”   晚些,黄老鼠的声音传来,“老夫在此。”   黄老鼠是个老油条,不肯得罪人。贾平安让他在外面说话,就是保全之意。   “谢集,潘墨挥杖时是何动作?”   谢集想了想,“两腿分开,微微蹲着。”   外面黄老鼠说道:“这是用了腰力,看似轻,实则重。只有上官令打死或是打残才会如此。”   潘墨面色一变,说道:“这是谁?”   “这是比你更出色的老手!”贾平安冷笑道:“谢集不过是行刑两次,平日里你教得严厉,谢集不敢质疑。那日你率先杖击了陈志的腰骨,谢集老实胆小,便跟着杖击,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轻轻的一杖,却背上了把陈志的脊骨打断的罪名!”   谢集抬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师父。   他那天用力真的不大啊!   潘墨的脸颊颤抖,“武阳伯,确是谢集打断了他的脊骨,我只是失神轻轻的拍了一下。”   外面的黄老鼠说道:“若是失神,不会双腿微微弯曲。被行刑之人趴在长凳上,行刑人站着,若是要用腰力下狠手却高了些,于是只能微微蹲着,再腰部发力。”   这有些腰马合一的意思啊!   贾平安冷笑道:“潘墨……”   “武阳伯,陈志来了。”   “抬进来。”   陈志被抬了进来,见到谢集和潘墨二人,不禁破口大骂。   等他情绪稳定后,贾平安问道:“陈参军可还记得那日受刑时,打在腰骨的两杖谁最狠?”   陈志仔细想着,缓缓说道:“那日先前四杖都打在了臀上,第五杖开始往上移……”   “第五杖是谁?”   贾平安看着谢集。   谢集看向了潘墨。   “继续说。”   贾平安的心中多了几成把握。   陈志多想了想,“第五杖就打在了我的臀之上,第六杖也是如此……”   贾平安眯眼,“这是诱导!这两杖应当不重。”   陈志点头,“是不重。”   明静心中一震。   而唐临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沈丘深吸一口气,觉得屁股有些痛。   “第七杖……”   看来这几日陈志把此事想了许多,堪称是刻骨铭心了,提到第七杖时明显的多了怒色,“第七杖打下来,我当即就觉着骨头那里震了一下,随即……随后就麻了。”   贾平安起身,问道:“第七杖谁打的?”   他的眉间全是自信。   谢集浑身颤抖,“是……是潘墨打的!”   他再蠢也猜到了些事情。   贾平安微笑道:“谢集只是个新手,全然不知该如何做,只能萧规曹随,潘墨打哪他便打哪。从第五杖开始,潘墨就渐渐往上打,谢集跟着。最后第七杖……潘墨第七杖就下了毒手,为何?因为他只有五年的经验,不敢担保一杖就能打残了陈志,所有若是第七杖不行,那么他还有最后一杖!”   潘墨在颤抖。   贾平安喝道:“潘墨!”   潘墨浑身一震,“在!”   唐临一拍大腿,“竟然是这个贼子!”   贾平安从开始的问话就一直在铺设,把杖责的规矩渐渐告诉了众人,最后一举揭穿了潘墨,所有人的脑海里都生出了一条线,对这件事再无疑惑。   明静霍然起身,然后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些,想坐回去吧,有些羞刀难入鞘的尴尬;不坐回去……   你这是想干啥呢?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贱人!   明静恼火,但见潘墨浑身颤栗,就不禁欢喜了起来。   屁股不用遭殃了,真好。   不对,沈丘挨打了。   沈丘神色复杂的看着贾平安,心中有些难受。   若是贾平安能早些把这事儿查清楚,他也不会挨了这一顿。   “拿下!”   唐临断喝一声,两个小吏扑过来,把潘墨控制住了。   此刻的潘墨浑身发软,嘶声道:“就是谢集打断的,就是他,和我无关!”   蠢货!   贾平安回身,“此事怕是还涉及到些秘辛,唐公……”   下面估摸着就是背后那人的情况了。   贾平安知晓和那些人脱不开关系,就装作是大度的模样,把机会让给唐临。   果然是大气!   唐临笑道:“此等事老夫岂会抢功?你却看低了老夫。”   随后便是用刑。   ……   “阿郎。”   侍女端着盘子在寻程知节。   葡萄是个新鲜的东西,程知节作为大唐豪横一代,喝葡萄酿之余,也种了一株在家中的后院,只是结的果小而酸涩,不能吃。   但葡萄架下面却是乘凉的好地方。   程知节就在葡萄架下躺着歇息。   “阿郎。”   侍女看到了他,悄然把装着水果的盘子放在了边上。   程知节其实没睡着。   年纪大了哪有那么多好睡的?他只是在想事儿。   想到陈志被打瘫,他难免心有愧疚。但想到自己才将‘复出’就遭遇了这等事儿,真的是流年不利。   难道老夫近年的运气不好?   “夫君!”   崔氏来了,拿着扇子轻轻给他扇着。   “夫君这是心中不快?”崔氏一看就知道他在装睡,“其实在家歇几年也是好事,对了,小贾弄了个什么麻将,据闻很是有趣,妾身去弄一副来可好?”   程知节不动。   这老头还耍脾气!   崔氏笑了笑,她本希望程知节能急流勇退,现在出了这事儿,对于她而言便是天意。   “夫君,这是天意,不可违背呢!”   程知节的眉动了一下。   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老夫老妻有许多默契,崔氏懂了,就冷笑道:“随后还得被处罚,你还想怎地?难道还想出去领军?”   “阿郎!”   外面有人在飞奔而来,那喊声嘶声裂肺般的。   崔氏怒道:“喊魂呢!”   一个侍女飞奔而来,“娘子!左屯卫来人了。”   “说什么?要责罚?就说夫君不在家。”   崔氏马上就露出了世家门阀遮奢的嘴脸。   侍女摇头,“说是武阳伯拿到了真凶,是有人陷害阿郎。”   咻!   崔氏只觉得眼前一花,程知节就不见了。   她不禁捂着胸口喊道:“既然这般不着家,那就别回来了!”   奔跑中的程知节欢喜的道;“如此为夫明日回来。”   有这等好消息,他怎肯按时回家,此去定然要寻了老兄弟们一起去青楼痛饮。   崔氏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就没见过这等不正经的老家伙,罢了。”   她起身道:“小贾果然是程家的福星,他未曾成亲,这等好男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呐!走,去理理家中那些适龄的小娘子……”   晚些一阵清理,侍女抬头,“娘子,只有五姨母合适。”   崔氏:“……”   那个五姨母才十余岁,但辈分却高。   “这个……再看吧。”   若是介绍了过去,等以后怎么称呼小贾?   想到老程见到小贾要行礼,恭谨问好……   想到自己见到贾平安得行长辈礼。   崔氏打个寒颤,“罢了罢了。”   ……   “是庄中候指使的。”   潘墨交代了。   “拿人!”   唐临带着人去了,贾平安此刻施施然的出来。   左屯卫的人纷纷拱手。   明静跟着后面,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你是如何发现的?”   当然是睿智!   贾平安此刻自我感觉良好,有些小膨胀,“我在想,此事能下手的便是行刑之人,谢集老实,并无动机。那么潘墨呢?”   “可谁都没想到潘墨。”明静压根就没想过潘墨是罪魁祸首。   贾平安笑道:“我去寻了长安县行刑最出色之人,请他饮酒,仔细询问,才知晓杖责里有大学问,随后一查潘墨竟然变老实了,我便心生疑窦,随后……”   “随后便是抽丝剥茧。”明静低下头,有些失落,然后说道:“难怪陛下让你少年执掌百骑,我以前以为是别的缘故,可此刻才知晓,陛下是看重了你的本事。”   贾平安摸摸下巴,叹息一声。   我本可靠颜值吃饭,可最终却选择了靠才华取胜。   “死人了!”   后面有人在喊。   贾平安和明静过去,只见唐临面色铁青的在骂人,“狡黠之辈,死后也该入地狱!”   室内,一个男子吊在了房梁下面,舌头都伸出来了。   “庄林自尽了。”   左屯卫有厮杀的老手进去,查看了一番,回身道:“才将死。”   唐临皱眉道:“也就是说,我等才将拿了潘墨,这边就上吊了?”   庄林自挂东南枝,让这件事彻底的卡住了。   程知节蒙冤得雪,第一件事竟然是喝骂:“耶耶知道是谁干的,曰你娘!”   老程豪迈的一喊,喊得许多人在沉默。   随后唐临和贾平安进宫。   “陛下,此事已然查清,乃是左屯卫有人指使小吏在杖责时下了狠手,随即那人自尽。”   几句话便说了此事的大致经过,这是因为皇帝没工夫听什么细节。   李治说道:“朕知道了。”   我的功劳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亏大了。   按理唐临就该告退了,可他却继续说道:“陛下,此事全靠武阳伯,若非是他,臣也查不清此事。”   老唐竟然这般义气,难道是真想传我衣钵?   贾平安不禁心动了,可一想到离开百骑,就脱离了李治的保护,随后会被关陇那些豪强围攻,他又打了退堂鼓。   李治点头,“朕知道了。”   果然,皇帝就是抠门。   等他们走后,李治沉声道:“朕记得前些年卢国公多在家中,左屯卫……令他清查!”   帝王的敏锐在此刻展露无疑。   但假期却到了。   李治回到后宫,径直去了武媚那里。   “程知节被人陷害,险些就蒙冤了。”   李治把事情告诉了武媚。   武媚第一个念头就是:“平安果然出色。”   李治面色微黑,“无需你提醒,朕以后自然会赏赐他。”   武媚笑了笑,“臣妾不敢。”   这个女人看着就是言不由衷!   李治换了个话题,“后来问出了幕后之人,却晚了一步,那人自尽了。”   “这是自知必死,所以自尽,好歹不连累家人。”   武媚的眉间全是清冷,“陛下,要杀一儆百才好。”   李治淡淡的道:“朕先前已经令人拿了那人的家眷,女子为妓,男子为奴。”   这对男女很是平常的谈论着普通人的生死荣辱,仿佛是谈论着蝼蚁。   “此事会是谁干的?”   武媚的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人选,却有些迟疑。   李治的嘴角讥诮的勾起,然后说道:“那些人的目的何在?定然是想以此把程知节弄回家中,如此,左屯卫便入了他们的手中。这些蠢货……”   武媚抬头,眼中有惊骇之色,“上次……”   李治点头,“上次房遗爱谋逆时,朕突然令诸军戒备,那些人慌了。如此便生出了这等念头,想拿了军权与朕抗衡。”   ……   “辅机,他们谋划左屯卫之事失败了。”   褚遂良看着痛心疾首的模样。   长孙无忌在看书,他的目光缓缓而动,从上到下,再抬头,再从上到下……偶尔会停顿思索。   看完了一页,他拿了书签夹上,然后抬头,目光深邃,“要让他们知晓,动了军权,皇帝会不安。”   褚遂良苦笑道:“可你知道的,那些人从前隋之前就是靠着军权才得了势,否则当初杨广怎会败?”   长孙无忌皱眉,“那是前隋,如今是大唐,那些野心也该收了。”   褚遂良欲言又止。   长孙无忌冷笑道:“老夫知晓他们收不了,人呐,贪心不足!”   ……   假期到了。   皇帝要去终南山,令千牛卫护卫,而百骑可以趁机放个假。   贾平安本想睡个懒觉,可大清早高阳就来了。   一袭红裙,整个人美的带着侵略性。   “看看你,都日上三竿了,竟然还在睡。”   高阳一脸的嫌弃。   日上三竿……   贾平安看看日头,这东方的太阳才将升起,哪有什么上三竿?   “我再睡一会。”   年轻人就是渴睡,这个和想法没关系,就是身体的本能。而等你老了之后,整日忧心忡忡,于是不舍得睡,动辄惊醒。   贾平安打着哈欠回身。   “小贾!”   高阳的声音不善。   贾平安刚进房间,高阳就跟了进去。   杜贺和王老二站在远处,杜贺一脸欢喜,“公主要努力呀!”   王老二叹道:“大清早的……怕是不能吧?”   杜贺不屑的看着他,“你懂什么?年轻人大清早就在努力了。”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那你如何?大清早可努力了?”   当年迎风尿十里,如今顺风尿湿鞋……杜贺脸颊微颤,显然是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没有吧。”王老二用那种‘我早知如此’的语气说道:“郎君天赋异禀,自然努力。而你,一看两眼无神,走路塌腰,这便是腰子不中用了。”   贾平安才将进屋,香风阵阵而来,他下意识的喊道:“这便起床了。”   高阳看了一眼室内的布置,“好冷清。”   你是想说还缺一个……不,是还缺一群女人吗?   贾平安回身,“腹中有诗书,眼前便是繁华。”   高阳只是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这个女人一心想扑倒自己,今日幸亏是人多,若是晚上呢?   贾平安有些担心,高阳的作风非常硬扎,若是她一心动手……我是从,还是不从呢?   他洗漱后,刚准备吃早饭,高阳就不耐烦了,“我车里有,赶紧走,不然皇帝都走远了。”   “还有谁?”   阿姐去不去?   高阳皱皱眉,“武昭仪带着孩子也去。”   过分了,竟然不怕孩子路上生病?   贾平安觉得阿姐心真大。   晚些准备好了,贾平安点了王老二和徐小鱼随行,令杜贺看好家。   高阳突然叹息一声,“你如今是武阳伯了,随行没有婢女,别人会笑话你。”   “为何?”   前世贾平安背个包就出行了,一人在某地的大街小巷转悠,感受着各种风物人情,什么婢女……看见各种娱乐场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高阳指指三花,“你跟了来。”   三花心中暗喜,“奴去收拾衣裳。”   晚些,车队滚滚而去,鸿雁已经哭的不能自已了。   杜贺劝道:“这是出门抛头露面,你没听公主说,随行没婢女,别人会笑话郎君。可谁说随行没妻妾会被人笑话的?”   鸿雁抬头,眼睛都哭肿了,期冀的问道:“真的?”   杜贺点头。   不远处,王老二双手抱胸,淡淡的道:“野外麻烦,随行的婢女什么活都干。”   徐小鱼问道:“二哥,干什么?”   “白天干活,晚上……” 第399章 唾面自干上官仪   夏日游,阳光晒满头。   高阳开始还带着帷帽骑马,后来阳光渐渐炽热,便进了马车。   “小贾。”   她掀开车帘,冲着贾平安招手。   “公主何事?”   贾平安比较耐晒,而且这一路正好让他放松心神。   高阳的眼睛很大,转动间便多了妩媚,“外面日头大,进来躲躲。”   我怕进去会羊入虎口,到时候马车经不住震。   贾平安笑了笑,“晚些吧。”   到了中午时,他也顶不住了。   高阳的马车当得起豪车二字,一盆冰放在侧面,中间是小几。   高阳的腿就从小几下面伸过来。   在车里她脱去了外裳,一身薄纱,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细嫩的肌肤。   贾平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小贾。”   高阳觉得贾师傅有些冷漠。   “何事?”   贾平安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底线。   太低了些。   高阳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骄傲的挺挺凶,“小贾,程知节之事究竟如何?我怎么听闻有人说想杀了你。”   “这只是那些失败者的无助哀嚎。”贾师傅最喜欢看到对手哀嚎沮丧的场景,“此事那些人手段不错,利用了……”   他把此事的查探过程细细说来,高阳不禁听的出神,渐渐的收回双腿盘坐,双手手肘落在小几上,双手托腮,定定的看着贾平安。   “……此事便陷入了僵局,他们准备寻个由头交差。可做人……要紧的是锲而不舍!我曾听闻打板子有诀窍,生死不由人,于是就去寻了个老吏询问,果然里面有许多关窍……”   贾平安抬头,“我一一验证了所想……最后提了嫌犯问话,那些狡黠在证据之前皆是虚幻……”   高阳听的入神,“还有呢?”   我真的没了,一点都没了。   高阳呼出一口气,“小贾……你真厉害。”   车厢狭小,她呼出的气打在了贾平安的脸上,贾平安笑道:“下面没了。”   高阳坐了回去,双脚搭在了小几上,那白嫩的脚趾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而微微动着,“小贾,你说此事是谁干的?”   把脚搁在别人的眼前,这事儿不礼貌。   唯有对亲密的人可以如此。   贾平安忍住挠她的脚底一下的冲动,“此事你无需管。还有,皇帝为何想着去终南山出游?”   李治去年年底才将给了长孙无忌等人一巴掌,现在就敢离开长安城,胆子很大啊!   高阳随口道:“那日我去了宫中,皇帝说天气太热……”   于是就骚动了?   贾平安撂开了此事,和高阳一路扯淡聊天,倒也快活。   而三花就在后面侍女们坐的马车上。   侍女们坐马车自然没有贾师傅那等豪华商务座,有些挤。   几个侍女窃窃私语,就是不搭理三花。   “说是新罗贵女。”   “新罗贵女有何用?还不是得伺候武阳伯?”   “出门在外,白日辛苦,晚上侍寝,这等事多见了。这新罗婢绝色,正好。”   果真要侍寝?   三花心中不禁暗喜,又有些害怕。   晚些,前方有人喊道:“都小心些,前方便是陛下的车队。”   一行人聚在了一起,贾平安很遗憾的只能下了马车。   “早知道就慢些!”高阳很喜欢和贾平安独处的那种气氛,觉得这一路能走到天尽头去。   贾平安上了阿宝,随后去了前面。   李治在马车里竟然在喝酒,陪同的是武媚。   “陛下,昭仪,武阳伯说来护卫陛下。”   李治放下酒杯笑了笑,“他和谁来的?”   王忠良说道:“说是高阳公主。”   李治沉默了。   平安果然厉害,竟然让骄傲的高阳主动邀请出游……武媚心中欢喜,“陛下,平安忠心耿耿。”   “朕知道了。”   李治随口道:“让他们的车队进来。”   这便是合兵一处。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陛下,臣贾平安在此。”   皇帝的马车最大,武媚指指车帘,伺候的宫女把车帘掀开。   李治看了外面一眼,见贾平安很是恭谨,心中的不舒服就少了些。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了皇帝的态度不对。   这是为何?   他想到了高阳。   阿姐是皇帝的女人,他可以称一声便宜姐夫。可看皇帝的意思,分明就是认为自己睡了高阳……   高阳是皇帝的姐姐,这关系马上就复杂了。   你称呼我姐夫,我称呼你姐夫。   这个……   武媚笑道:“终南山风景宜人,平安去了可求求姻缘。”   皇帝,我家阿弟是良家子,自然会娶良家女。   至于公主……不敢高攀。   李治觉得这是对自己猜忌的回应,就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笑道:“相公们都在前面,快一些,好歹听听他们作诗。”   武媚这才含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阿姐的气势渐渐起来了。   贾平安笑着应了。   晚些追上了前方的大队,只见车流滚滚,人马成群。   “小贾!”   许敬宗热情的招手。   “兄长!”   李敬业顶盔带甲,和同袍们一起护卫这些重臣。   贾平安分身乏术,就冲着李敬业挥挥手,然后去了许敬宗那边。   “如何?”许敬宗冲着后面的高阳马车猥琐一笑。   老许……竟然这般猥琐吗?   “我是清白的。”   “清白……那要你何用?”许敬宗叹道:“韶华易逝,趁着还能干,就别歇着,回头上了终南山,老夫传你几手,保证你纵横床笫无敌。”   这个牛笔太过清新脱俗,贾平安左耳进右耳出。   到了终南山下后,车队在边上停着,大队人马开始上山。   “高阳!”   丹阳也来了,过来挽着高阳的手臂,看了贾平安一眼,低声道:“可曾把他吃了?”   高阳的俏脸微红,“我和小贾好好的,没你想的龌龊。”   丹阳捂嘴窃笑,“龌龊?你看看你,脸红的……哟哟哟,竟然是粉红,可见早就芳心暗许,恨不能与他双宿双飞。”   高阳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比小贾大了好几岁。”   “我听闻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   “我掐死你信不信?”   “不信!”   贾平安发现了好些老家伙,这些老家伙聚在一起,或是作诗,或是笑谈,但不时目光转向了李治那边。   “他们便是那些人。”   许敬宗低声道:“这些老家伙……如今关陇是长孙无忌做主,他们便渐渐日暮西山了。此次为何邀了他们出来……”   贾平安等着答案。   老许踌躇满志的想了许久,“怕是来游玩的吧。”   贾平安摇头,“这些人在渐渐远离朝堂,今日之聚,我看陛下应当是不乐意。”   这群浑身散发着野心和腐朽味道的老家伙让人忌惮,李治不疯,只会敬而远之。   许敬宗叹道:“其实……此次终南山之行,便是去年年底之事的延续。”   贾平安懂了。   “去年年底时,陛下一声令下,长安皆惊。这些老东西坐不住了,这不,就寻了这个机会,大概是想和陛下套近乎。”   前方开始吟诗,不时能听到叫好声。   有人朗声大笑,“我等家族诗书传承多年,今日见了这太乙山,当有诗作传世。”   “没落了。”许敬宗低声道:“关陇从来靠的都不是什么诗书,那是山东门阀。关陇靠的是刀枪。他们彼此联姻结为一体,手中握着军队,随时都能改朝换代,这才是他们的倚仗。”   但近些年关陇门阀老一批家族不得志,于是就转向了诗书,想走文官的路。   前方就是个平台,此刻众人爬山累了,就各自坐下歇息。   有人在煮茶,有人在拿出食盒分食物。   李治坐在最好的地方,身边是带着羃䍦的武媚,他含笑道:“诸位有诗,朕当倾听。”   这是明主的派头。   有人起身吟诵自己的诗。   气氛很热烈啊!   贾平安见到这幅君臣其乐陶陶的景象,觉得有些荒谬。   李治恨不能把天下的世家门阀都拆散了,而这些世家门阀也恨不能把他变成傀儡,双方的矛盾几乎是不可协调。   这君臣和睦就是做给大伙儿看的。   一时间诗赋横飞,众人不时大声叫好。   丹阳听到了一首好诗,不禁赞道:“真是好诗。”   高阳抬头,丹阳问道;“你在寻谁?”   高阳傲然道:“若是小贾开口,他们都会自惭形秽。”   丹阳:“……”   李治不时点评一番,众老鬼们都颇为自得。   有人已经在喝酒了,喝得醺醺然,“谁的诗能压过老夫?”   这人竟然有些‘老夫就问还有谁’的气势。   老东西,李治的神色微微冷了些,然后召唤了自己的心腹,“上官仪何在?”   武媚突然轻声道:“武阳伯也来了,听闻他有些诗才。”   才将走出来的上官仪面色一滞。   上次在曲江池他摆出了老前辈的姿态,想给贾平安一个教训,结果贾平安一首‘二月春风是’直接碾压了他,至今想起依旧难受。   李治见他愣神,不禁就冷哼了一声。   关陇的这些老家伙们在这里作诗就是向他表态:我们从文了,你怎么安排?   关陇门阀对于皇帝而言就是毒瘤,如今他们在新老交替中,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新门阀正在接收着老一代人的资源。   可这些人……看看他们对长孙无忌的态度,看似亲切,可眼神却有些冷。   长孙无忌等人操纵朝政,若是让这些老门阀卷入进来,李治觉得就是一场灾难。   上官仪有诗才,而且地位恰好,正好在宰相下面,不高不低。让他出手分寸感会非常好。赢了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太难堪。   可上官仪却迟疑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了想。   作诗不是吃喝拉撒,想来就来。许多在现场作的诗大多是预先准备好的,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即兴之作。   这里没有贾平安的座位,他和老许站在一起,低声说着附近的风景。   上官仪的诗开始了。   前方有人喊道:“避开此地,绕路!”   几个樵夫在前方出现,惶然拱手告饶。   他们背负着柴火,绕路的话就是坑人。   李治皱眉,“让他们过。”   王忠良举手,前方的军士喝道:“陛下仁慈,你等赶紧过了。”   上官仪趁机退后。   李治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几个樵夫顺着下来,李治含笑道:“山中如何?”   那几个樵夫慌忙止步,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说道:“山中有雾气,云多。”   众人一阵夸赞,都觉得这才是游玩的正确开启方式。   李治笑道:“赏他们。”   有人过去,一人给了一串钱,几个樵夫急忙谢恩。   等他们走后,有人问道:“上官少监的诗呢?”   是啊!   上官仪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嘀咕道:“以往聚会作诗,上官少监才思泉涌,无需催促,今日这怎地不说话了?”   上官仪心中暗自叫苦,李治瞥了他一眼,再不出去,不堪大用的标签要飞来了。   上官仪深吸一口气,刚想出去。   这个场合不该是阿弟出彩的好时候吗?   武媚淡淡的道:“上官少监看来有些不适。陛下,臣妾听闻武阳伯诗才了得,何不如让他作诗一首?”   这是暗示:皇帝,上官仪作诗不如我阿弟,只有被碾压的份。这等关键时候不让平安上还等什么?   随着李治渐渐把许多政事和她分享后,武媚的话语权也在渐渐增加。   朕也想,可贾平安只是个百骑统领……   其实李治就是想用自己的心腹来完成逆袭。   但上官仪一看明显信心不足。   李治微笑道:“贾卿。”   都叫卿了,平安你不作一首好诗,回头小心皇帝给你穿小鞋。   武媚透过羃䍦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要让我出风头?   可这里又没有美人,出风头给一群老鬼看有何用?   贾平安想敷衍,可看阿姐的意思,分明就是作不好回头就会把周山象嫁给自己。   想到周山象的膘肥体壮,贾平安只得打起精神来。   终南山的诗不少……   他得仔细想想。   一群关陇老鬼在看着他,神色各异。   “这便是那个扫把星?”   “对。”   “看着颇为年少。”   “可给辅机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褚遂良也曾灰头土脸。”   长孙无忌就在边上,褚遂良同样如此。二人……   “看看他能作什么诗,若是不好,咳咳!咱们带来的子弟也该露个面才好。”   十余世家子弟被召唤了来,行礼后,李治出言抚慰。   接下来就该是考教。   “臣有了。”   众人正在期待着考教,却被贾平安打断了。   高阳毫不犹豫的道:“定然是好诗,上官仪也不及。”   这是冲着上官仪抽呢!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上官仪不出来驳斥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上官仪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没听到高阳的话。   上官仪都唾面自干了,这得多怕我?贾平安走出来,缓缓吟诵道:“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太乙便是终南山的别称。   开头两句气势磅礴,有人赞道:“不错。”   “岂止是不错?”高阳斜睨着那人。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我刚从白云中上山,前方雾气一片,可进去后却触不到,也看不见。   画面感来了。   上官仪的嘴角抽搐着。   这特娘的就这两句老夫就比不过。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终南山辽阔,以中峰为分野,能观千里江山变化,阴晴不同。   这两句仿佛是一幅画,把整个终南山和远近的景致都包含了进去。   丹阳坐在高阳的身边,讶然道:“这少年竟然这般豪迈吗?”   他还是硬汉!高阳俏脸微红,“是呀!”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贾平安拱手退了回去。   前面豪迈大气,后面两句细微作为收尾。   李治看了上官仪一眼,心中对他的不满消散大半。   原来你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贾平安的对手,所以才选择了退缩。   但怎么有些忍辱负重的味道呢?   李治旋即抛掉了可怜的上官仪,目光温润的看着那些老鬼,心想你们想玩什么武转文,还假惺惺的作诗来表态。   可你们引以为傲的诗,如今却被一个百骑统领给羞辱的没脸见人。   他淡淡的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那群老鬼自然知晓自己的斤两,此次出来时家中便集思广益,幕僚们也纷纷出手,写了不少诗,就准备今日出头。   可谁曾想却给那个年轻人一巴掌给打的老眼昏花,眼冒金星。   年轻人这般没有道德,迟早会有报应。   一群老鬼实在是没脸,那十多个子弟更是自惭形秽,压根就没敢来个学业汇报。   李治心中暗乐,对武媚低声道:“你那阿弟果然诗才了得。”   阿弟了得的地方还很多,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武媚含笑道:“那也是陛下仁慈,这才有了他的施展余地。”   这话暗捧了李治一下。   高阳那边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却装作是淡定的模样,“我早就知晓小贾定然能才压那帮子老家伙。”   丹阳想到了薛万彻那个莽夫,不禁叹息。   “高阳,这等少年抢手,你看那些老家伙,都在两眼放光呢!说不得回头还想和你的小贾联姻。”   高阳傲然道:“小贾不寻世家女,他们想多了。”   李治起身,随即开始继续爬山。   高阳嘴里说着小贾不稀罕世家女,心中却有些忐忑,担心贾平安娶一个凶悍的关陇世家女子,回身招手,“小贾,我脚下不便,来扶我一把。”   贾平安满头黑线。   ……   晚安! 第400章 云豹,窃听,熬鹰   爬山是一项年轻人不喜欢的运动。   不是他们没体力,而是没耐性。   而中年人喜欢爬山,在阅历了俗世滔滔后,山间的一株草,一棵树,一块青苔,一处山泉……这些都能让他们暂时忘却尘世的丑恶。   但中年人明显的身体不赶趟。   那些老鬼在喘息,有人甚至需要随从架着往上爬。若非皇帝也是步行,贾平安敢打赌,他们甚至敢让人背着自己上去。   所谓人上人,这个称谓来自于压制。同样是人,你得背着我,伺候我,相对你而言,我便是人上人。   而那些贵妇人也是如此,此刻个个香汗淋漓,需要侍女搀扶着。   丹阳就是如此,她甚至把羃䍦都掀开了。什么规矩,在这个时候,凉爽便是规矩。   但她还无需搀扶。   她回身看了一眼,高阳一脸虚弱的模样,被贾平安扶着上来。   天可怜见,高阳当初在宫中曾经舞刀弄枪,公主中就数她的身体最好,这才到哪里,竟然就需要搀扶了。   再看看她差不多把半边身体都倒在贾平安身上的节奏,丹阳不禁叹道:“年轻真好。”   身边的侍女也艳羡的看着高阳,“公主,你也年轻呢!”   丹阳虽然辈分高,但年纪却不大。   “女子一嫁人,什么年轻,都化为乌有了。”   “你累不累?”高阳有些心虚的看看贾师傅。   “累。”贾师傅不是那等装比男,“但扶着你却精神百倍。”   高阳的眼中便多了小得意,心想小贾果然是最照顾我的。   一路上去,在下午……按照后世的时间大概是三点左右时,到达了第一处宿营地。   这是一座道观,观主出来相迎,一脸云淡风轻。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娃娃脸。   娃娃脸看似六根不净,可心思却比许多人都干净。   所谓出家,求的不就是干净吗?   高阳此刻看着恢复了精神,不,是格外的精神,看着光彩照人。   这娘们一路就装虚弱,贾师傅本想不扶吧,又怕她下不去台。扶吧,一路磨磨蹭蹭的,让贾师傅觉得自己和吃了人参一样,有些上火。   “小贾,跟我来。”   高阳得意的带着贾平安去了道观后面,指着一排屋子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   五间屋子,他和高阳一间……不,是他和高阳一人一间,剩下三间给随行的随从。   而那些老鬼……   “那些人两三人一间房,随从都在外面露宿。”王老二去看了一眼,回来对高阳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公主厉害!”   连侍女们都在由衷的赞美着公主。   等她们看到几个柔弱的侍女满头大汗,却没有屋子换衣裳时,对高阳的忠心值直线飙升。   皇帝和武媚独占占据了一个院子,门外是李敬业等人在把守。   贾平安路过,李敬业低声道:“兄长,可有肉干。”   这个吃货。   贾平安就是来给他送补给的。   一条羊腿塞过去,李敬业马上就大口撕咬着。   “别急。”   贾平安摇头,刚出去,身后传来一阵争执,回头看到那些千牛卫正在争夺羊腿。李敬业吞咽了下去,然后张嘴撕咬下来一大条肉,就松开手。   千牛卫跟着皇帝,吃的是厨子做的大锅饭,那味道难吃的要命。   贾平安去了侧面。   这里是重臣们的地盘,连老许都假模假式的在这里有一间房。   郑远东站在树下,见他来了,就使个眼色。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看不懂他的眼色,心想这货太喜欢装比了,连眼色都自带这等属性,看着颇为淡漠。   他摸摸后脑勺,然后出了道观,绕到了后山去。   后山也有人在巡查,贾平安一看不妥,就往更深处去了些。   “常记溪亭日暮……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亵裤。”   贾平安吟诵着莫名其妙的词,进了一条林荫小道。   前方有人。   而且是两人在说话。   偷听人说话不道德,贾平安躲进了侧面的林子里。   林子里很清幽,贾平安刚想吟诗一首……   “……长孙无忌那老贼无能……”   “我等子孙危矣……要出头……”   “……可稳靠?不可伤了皇帝……”   “稳靠。”   声音越来越近,看来那二人在往回走。   贾平安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浑身僵硬,想拔刀,却担心惊动了外面的那二人。   是谁?   他缓缓拔出横刀,猛地回身。   一只云豹正在接近中。   卧槽!   打不过!   贾平安上了战阵敢冲杀,但面对这等迅捷的东西依旧没有丝毫把握。   “用横刀对着它。”   郑远东的声音传来。   云豹看了他一眼,悄然而退。   贾平安浑身冷汗。   呼!   他随意坐在地上,落叶被压着,发出了声音。   郑远东左右看看,“此次那些老家伙是主动来的,长孙无忌对此不满,但却无可奈何。”   这是此行的最要紧之处。   “他们想要什么?”贾平安在猜测。   “我得赶紧回去。”郑远东急促的道:“他们的目的长孙无忌没说,不过我想多半是和皇帝商议要事。”   贾平安明白了。   郑远东悄然离去,贾平安等了一会儿,绕了个方向下去。   他在想先前那二人的话。   对长孙无忌不满这是常态,整个小圈子都是如此。他们渴望能重归荣耀,能控制朝堂和帝王。可长孙无忌却屡次告诫他们要知道分寸。   但后续说什么:可稳靠,不可伤了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刺客?   不可能!   这里不但是皇帝在,还有重臣等大佬,还有宗室,若是玩什么行刺,这些大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随后一起出手调查,背后那人怕是连噩梦都没机会做,就得赶紧逃命。   那么是什么?   咦!   前面说了句什么……我等子孙危矣,要出头。   先前本想来个汇报演出,让李治看看关陇子弟的成色,谁知道贾师傅一首终南山就让他们自惭形秽,不肯班门弄斧。   我是不是太狠了些?   贾平安觉得自己该低调,但才华太多,不下心就经常会满溢出来,挡都挡不住。   回到道观后,厨房已经送了饭菜来,一看……   干饼子烙的还行,但菜呢?   几块带毛的羊肉和蔬菜一起炖汤,看那模样分明就没法吃。   作为大唐知名的美食家,高阳宁可饿死也不会吃这等食物。   “公主,连宰相们都在吃一样的食物,据闻陛下和武昭仪也是如此,你不吃,回头会被弹劾。”   随行有御史,高阳若是不妥,不用回去,路上就会被弹劾。   高阳怒了,“明日说是要看日出,能许愿,我今日不吃晚饭,明日心诚则灵。”   好借口!   侍女一脸钦佩。   高阳抬头见到了贾师傅,马上就后悔了。   “这菜……你等吃了吧。”贾平安把自己和高阳的菜都给了侍女和王老二他们。   “老二,把咱们的家伙拿出来。”   王老二和徐小鱼拿了一套家伙出来,有小锅,有锅铲,甚至还有小瓷瓶装的调料。   “小贾……”高阳心动了。   等贾平安垒了个简易灶,点燃了柴火时,高阳不禁吸吸鼻子。   几片腊肉进去煎出油,下作料炒香,加水。接着调面……   晚些水开,贾平安用筷子拨着面浆下去,一条条的。   “这叫做麦虾,不过你要叫做面疙瘩也成。”   贾平安最后加了调料搅拌,起锅……   “小贾!”   高阳觉得饿的厉害,可先前她都说了自己要禁食。   出尔反尔不好吧。   高阳目视肖玲。   作为忠仆,该你想办法的时候到了。   肖玲一下愣住了,想了许多办法,可一想到许愿要心诚则灵就没招了。   说什么?   这个时代对这些话比较敏感,违反承诺就怕神灵听到了。   没用的奴婢!   高阳剜了她一眼,觉得自己以往的无能都是这些奴婢的锅。   贾平安递了一碗面疙瘩过来,“趁热吃了。”   “好。”   什么借口……我高阳需要吗?   高阳吃的很是嗨皮,吃完眼睛放光,“山里的野味多,只是野兽凶狠,明日小贾你打一只狼来吃吧。”   “野味腥膻,你吃不惯。”   人人都说野味好,这是个误区!   你若是按照正常的烹饪手段来制作野味,那味道保证你难以下咽。   高阳随后便出去。   “好难吃的菜。”   “就像是豕吃的一般。”   “那厨子就该千刀万剐了。”   丹阳和一群贵妇人在发牢骚,见到高阳就问道:“高阳,你可吃了?”   高阳点头,“吃了,好饱。”   贵妇人们齐齐看着她,有人说道:“这等饭菜竟然能吃下去,公主的胃口……”   这话有些贬低之意,暗示高阳粗俗。   高阳性子直接,脾气不好,这些贵妇人早就看不惯了,此刻得了机会,不少人出言暗讽。   丹阳皱眉,“饿了就吃,有何问题?”   一个贵妇人捂嘴道:“我等在家……夫子说割不正,不食。我等虽不止于此,不过味道不好的饭菜,我宁可饿着。”   老夫子当年曾经曰过:割不正,不食。老夫子也有些强迫症的意思。   一群贵妇人在家都是金尊玉贵的,别说是带毛的羊肉,味道不好,你就算是弄了龙肉来也不肯吃。   所以高阳在她们的眼中就成了异类。   高阳好整以暇的听完,然后慢条斯理的道:“小贾先前做了什么面疙瘩汤,味道极好。”   说完她缓缓而行,却不肯走快。   肖玲在忍笑。   贵妇人们一怔,有人问道:“小贾……谁?”   “扫把星!”   “那扫把星做了什么汤,难道好吃?”   丹阳淡淡的道:“你等吃的炒菜便是发端于小贾。”   “竟然是他弄出来的炒菜?”   “那他做的什么汤怕是美味无比,我等还奚落公主,自家吃的是什么?都是干粮。”   高阳甚至还去了皇帝那里看看,准备炫耀一番。   可一进院子,就见到院子里架着篝火,一条羊腿在烤着,王忠良在边上看火候。而边上也弄了个简易的灶,武媚用手帕包着头发在做菜,李治在边上递东西。   这是普通人家的做派。   “臣妾以前在家也做过菜,不过多年未做了,想来味道会差一些。”   武媚很谦虚,但炒的羊肉味道却不错。   李治站在边上含笑道:“今日这里就数朕吃的最好。”   这是间接撒狗粮!   “高阳来了。”   李治想到先前有人反馈厨子做的大锅饭很差,就问道:“今日的饭菜可还好?”   高阳一肚子的火,“那些人都说要宰了厨子。”   李治:“……”   王忠良赶紧解释道:“那厨子以前是在军中做饭的,此次原先的厨子病了,他说自家当年做的饭菜,连英国公都赞不绝口,这才带了他,谁知道……”   武媚笑道:“军中的吃食粗糙,陛下,要不……明日还是换个厨子吧。”   “此地离长安不近,等换了厨子来,我等怕是已经回程了。”   李治想到一群大佬都在吃糠咽菜,而自己在和武媚玩情趣晚餐,不禁有些心虚。   “高阳定然也没吃好吧,晚些带些回去。”   李治得先安抚这个脾气不好的姐姐再说。   高阳得意的道:“小贾做了好饭菜,我吃的很饱。”   出门游玩就想吃好的,所以才有了穷家富路的说法。   小贾……贾平安弄出的炒菜,他做出来的饭菜,那味道比武媚不知好多少。   李治的脸黑了。   武媚看了高阳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了然。   你这样做会没朋友的!   只是平安……   她把勺子一放,“王忠良把平安叫来。”   王忠良早就听的流口水了,闻言一溜烟就去把贾平安寻来。   贾平安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好像有些火药味。   高阳微微板着脸,这是不高兴的意思。   阿姐含笑而立,看似云淡风轻,可贾平安却看到了些许不悦。   至于李治,他正在一脸平静的看书。   “平安来了,正好,这菜你来做。”武媚把勺子递过去。   贾平安瞬间就明白了。   高阳啊高阳,你得罪了你弟弟都行,得罪了阿姐,回过头你就等着倒霉吧。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接过勺子,笑道:“昭仪只管歇着。”   武媚看了高阳一眼,心想在你和我之间,阿弟自然会听我的。   高阳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冲了起来,刚想说话,贾平安用勺子敲打了一下锅边,铛的一声。   武媚站在边上,看似含笑看着阿弟做饭,可目光却飘着。   这是他的阿姐啊!   我竟然想冲着她发脾气,小贾怕是要怒了。   高阳觉得自己昏头了,竟然觉得只有自己才能指使小贾,别人若是敢,那便是侵犯了她的禁脔。   我竟然把小贾当做是自己的禁脔了?   高阳有些懵。   于是她就冲着武媚笑了一下。   武媚今日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治治她这个狂妄的毛病,没想到还没出手,高阳竟然就服软了。   我准备的手段一个都还没派上用场,你竟然就服软了?   这不好吧?   武媚笑道:“明日让平安再来做饭。”   她在看高阳会不会发作起来。   阿姐这是要熬鹰呢?   贾平安看得分明,阿姐就是不满意高阳的肆无忌惮,担心会给他带来祸患,这才想熬高阳一下。   高阳啊高阳,你可千万被顶撞啊!   想想阿姐后来那狠辣的手段,贾平安就觉得高阳和阿姐斗的结果很悲剧,大概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干掉了。   愚蠢的女人呐,要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高阳抬头,正好贾平安微笑看了她一眼。   那是小贾的阿姐,被她凶几下又怎么了?   我若是这也要发怒,小贾多半会觉得我蛮横无理,随后会疏离了我。   一瞬间高阳福至心灵,走过去道:“我来帮你做饭。”   贾平安心中一松,就指点她做饭的一些诀窍。   武媚过去,和李治转悠着。   “你想敲打高阳?”   李治看似在看书,可外面的反应都没瞒过他。   他难道是觉得我扫了皇室的脸?   若是如此,我定然要让平安以后远离了高阳和皇室,还有那个什么滕王,也让他一并疏远了。   想到这里,武媚眉间多了些惶然,心中却格外的平静,“臣妾不敢。”   李治没注意她的神色变化,随口道:“高阳前几年颇为跋扈,虽然无伤大雅,却让人头疼。及至朕登基后,她就变了许多,不惹事了,不闹腾了,这是好事。但今日一见,骨子里的那股子傲气还在,跋扈的劲头也还在。”   你想说我敲打得好就直说了完事,非得要绕个圈子,有意思吗?   武媚微笑道:“高阳公主却是无邪。”   无邪这里指的是没有坏心眼。   李治点头,“正是因为她的无邪,朕便容忍了许多。”   武媚猛地想到了谋逆大案,心中多了些猜测。   晚些高阳告退,竟然给武媚福身。   武媚微笑还礼。   这个娘们变聪明了……   贾平安不禁觉得高阳这是否极泰来了。   阿姐对她多一些好感,这便是多了一份富贵,以及多了一份生机。   ……   第二日,高阳早早起来,拉着贾平安去看日出。   “小贾,日出了。”   看着一轮红日渐渐从远方浮起,高阳欢喜的和孩子似的。   贾平安却和李敬业在嘀咕,“今日你注意跟着我,若是我有吩咐,你只管照着做。”   换个人定然会问为什么,李敬业却没有思索,“好。”   贾平安看了一眼那些看日出看的抖冷的老鬼,觉得今日怕是会出些事儿。   ……   本月最后一天,月票不投就作废了……有月票的书友,恳请投给爵士。 第401章 抢夺了关陇子弟的气运   看了日出,随即就出发了。   今日将会去探访几处景点,距离道观都不远。   高阳被丹阳拉进了贵妇人里,看着一阵嬉笑,竟然没啥疏离。   果然,女人天生就会做戏。   贾平安一直在李治的侧后方,身边是李敬业。   李敬业看着精神抖擞,和那些萎靡不振的同袍截然不同。   “蚊子好多,昨夜好些人被叮咬的没法歇息,轮换后只能干瞪眼……我却不怕,咬就咬呗,反正我血多,蚊子吸不完。”   果然,憨人有憨福。   贾平安昨夜也深受蚊虫的袭扰,高阳却未卜先知的敲门,竟然只穿着睡衣,给了他一点香,说是点燃了就没蚊子。   贾平安当时上身赤果,高阳在那六块腹肌上多看了许久。   “英国公为何打你?”   高丽出使归来后,据闻李敬业被老李毒打了一顿,贾平安一直没问原因。   李敬业叹息一声,“我把家里的东西全给阉了,阿翁问,我说阉割的更美味。”   这个……   当初贾平安请老李主刀阉割了家中的小豕,随后这些豕长大后一一宰杀了,那味道不提,引得长安许多人跟风养豕,顺带阉割技术也在不断扩散中。   李敬业吃的最多,自然垂涎欲滴,试验一番有啥?   “也没什么大错吧。”   老李为此毒打了孙儿一顿,有些家暴的嫌疑啊!   李敬业再度叹息,委屈的道:“我顺手把阿翁准备配种的战马也割了。”   贾平安:“……”   该!   为啥没捶死你呢?   贾平安想到李勣下衙回家,看到自己心爱的配种宝马在惨叫,一看下身血淋淋时的心态。若非是亲生的,老李绝对会动刀。   “老夫不与你这等小人为伍!”   前方的重臣群里,许敬宗昂首出来,身后的柳奭在冷笑。   “许公!”   这等时候自然要给力支撑。   许敬宗觉得自己豪横到没朋友,但难免有些形单影只,见贾平安招手,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还不算是完全成功。   他和贾平安二人厮混在一起,义愤填膺的道:“柳奭先前说什么太子聪慧,可见皇后贤淑,老夫一听就火了。”   贾平安还得捧个哏,“为啥?”   这个哏捧的好,许敬宗的情绪刚好接上,“太子又不是皇后生的,也不是她养的,就算是聪慧,和皇后有何关系?老夫就见不得这等小人……”   这话有些捅肺管子的嫌疑,柳奭竟然没动手,可见心胸还不错。   “柳奭还想动手,老夫……”老许握拳,得意的道:“老夫当年在瓦岗时,为了保命也学过拳法刀法,就柳奭这样的,老夫一拳一个。上次去青楼老夫便遇到了柳奭,老夫出来时特地打听了一番,说是早就走了。”   许敬宗洋洋得意,李敬业突然说道:“许公,你一次能叫几个女人?”   不是一个吗?难道还能叫两个?腰子受不了吧。   许敬宗想装个比,就淡淡的道:“老夫时常叫两个。”   两个……就老许的身体,贾平安判断第二天会告假。   许敬宗看了李敬业一眼,“年轻人莫要嚣张。”   李敬业摇头,“我没嚣张。”   许敬宗见他皱眉,就怒道:“那你为何不屑?”   李敬业很无辜,“我在算……”   许敬宗:“……”   李敬业良久叹道:“最多的一次,我好像叫了五个女妓,回家被阿翁毒打了一顿。可见阿翁也羡慕我。”   这娃迟早会被打死。   许敬宗的老脸一下就红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此事吧……”   “小贾你别说话。”   “兄长你别说话。”   许敬宗和李敬业不耐烦的撇开了他,开始哔哔自己曾经的辉煌。   而贾平安这个童子鸡没资格掺和这个话题。   出来游玩,许敬宗也算是彻底放松了,吹嘘道:“当年老夫英俊潇洒,曾引得无数娘子翘首以盼……”   李敬业吹嘘道:“若非是阿翁拦着,我家中怕是都安置不下了。”   这二人的牛笔越吹越邪乎。   丹阳和高阳手挽手的来了。   许敬宗眼前一亮,马上就装作彬彬有礼的模样,堪称是衣冠禽兽。   连李敬业都端着脸,假模假式的。   “小贾。”   丹阳和高阳无视了老许和李敬业,一左一右把贾师傅围住了。   “她们说前方有个能沐浴的地方,外人咱们不放心,小贾,你来为咱们把守。”   两个美艳的公主沐浴,只需想想那个画面……   许敬宗前几日吃了贾师傅给的参片,此刻鼻血都差点喷了出来。   李敬业的脸上燥热,身体也燥热。   贾平安却有些头痛。   高阳倒是好说,可丹阳却是薛万彻的娘子,这个有些膈应。   他刚想婉拒,就见到那些关陇子弟中,有人踮脚在看着前方,然后又看看左右,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拍了李敬业一巴掌。   李敬业懵,“兄长为何打我?”   “手滑了。”   那人已经回头了,贾平安贴近了几步。   昨日那二人的对话不断的被他分析着。   ——我等子弟危矣,要出头。   关陇子弟……就像是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在大一统之后,环境变了,那些子弟渐渐习惯了灯红酒绿的奢靡生活,忘却了祖辈的努力。   要出头……那日老鬼们把子弟叫出来,准备在大唐君臣的面前来一场汇演,谁知道被贾平安砸了锅。   他们不会想刺杀我吧?   贾平安有些心虚。   ——可稳靠?不可伤了皇帝!   这说明他们有所行动,而且这个行动还带着些风险性,弄不好会受伤,甚至是殒命。   果然是好手段,不过天意如此……这便是我立功的好机会啊!   贾平安低声道:“许公,敬业,前面的风景不错,去看看。”   他们从左边绕了过去。   皇帝和重臣们都在一起,不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那件事,不时看看左右。   许敬宗觉得他有些古怪,“小贾你怎地有些兴奋?”   老许果然观察能力大有提高……   贾平安笑道:“年轻就是精神好。”   你想说老夫老了吗?   许敬宗刚想说话,贾平安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小贾你想作甚?”   这里是个丁字口,左边是山坡,右边是一条小径。前方有十余千牛卫在巡查,此刻他们刚过了那条小径没多久。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门阀子弟面色潮红,低声和同伴说着些什么。   那话儿来了。   “我感觉不对。”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前面有危险。”   许敬宗笑道:“小贾你莫非还跟着太史令修道不成?这里是终南山,哪有什么危险?”   话音未落,右边的小径那里传来了轻微脚步声,若非贾平安专注倾听,怕是也听不到。   贾平安回头,见那些子弟在往前涌,瞬间就想到了些什么。   ——关陇下一代子弟不成器,加之李治也存心打压,所以前途渺茫。这次老家伙们是来和皇帝商议,想达成一个有利于他们子弟的协议,可没想到李治没搭理。   于是他们就启用了一招……   英雄救皇帝!   所以才会提及什么别伤到了皇帝。   可能让他们如意?   贾平安想起那天自己作诗一首后,那些老家伙阴冷的目光,就知晓自己只要坚持抱住皇帝和阿姐的大腿,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么就截胡了如何。   贾平安喊道:“保护陛下!”   他率先冲了出去。   李敬业毫不犹豫的跟在后面。   许敬宗楞了一下,但习惯性的跟着。   三人冲了过去。   君臣都愣住了。   而后面那些关陇子弟一边跑一边想吐血。   “是何事?”   有人在喝问。   王忠良站在李治的身前,忠心耿耿的左右看看,想找出刺客来。   李治心惊,他知晓贾平安不会平白无故的喊什么保护陛下,那么他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可信任的人不多。   环顾左右,长孙无忌等人都只是惊讶,李勣看了这边一眼,喊道:“保护陛下!”   前方的千牛卫在回援。   王忠良在踢打着随行的内侍,让他们挡在前方。   可忠心耿耿的太少了,让李治有些心冷。   身边人呢?   他偏头,武媚对他微微一笑,“妾身的拳脚……其实不差。”   李治心中的阴冷被治愈了许多,他握住武媚的手,“朕的刀法是先帝亲手教授……”   右前方蓦地冲出来一个东西,有人惊呼:“是野彘!”   彘:豕。音:zhi。   两头大野猪带着一群猪崽子冲了出来。   莫要轻视了野猪!   刘彻的小名就是彘。他的老爹汉景帝当年宠爱贾姬,走到哪带到哪。二人一起游上林苑,贾姬上茅厕,汉景帝也耐心的等待着。   谁知道一头野猪冲进了茅厕里,贾姬不禁高声呼救。   这野猪也算是逐臭之徒,可随行的郅都却不敢小觑,在汉景帝令人去救贾姬时选择了拒绝。汉景帝大怒,就准备亲自去救爱妃,依旧被郅都阻拦,引发了一段著名的话。   ——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   天下的美女多的是,死掉一个再弄一个进宫就是了。可皇帝只有一个,怎能冒险?   而这个贾姬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她生了中山靖王刘胜,这刘胜大伙儿看着是否眼熟?   没错,等到了汉末时,刘备刘皇叔便自称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   李治突然握紧了武媚的手。   武媚已经看出来了,低声道:“若是没有平安察觉,咱们这里正好被冲击,而无人阻拦。”   平安又立功了啊!   武媚喊道:“小心些!”   李治眯眼看着长孙无忌,心中不知在转些什么念头。听到她的喊话,不禁眼皮子跳了一下。   贾平安本就是冲阵的悍将,身边的李敬业更是勇猛过人,有他们二人在,那些野豕能有什么作为?   至于许敬宗,不好意思,被李治忽略了。   那些老鬼却面色骤变,有人低声道:“为何是他们去了?”   是啊!   一个老人把眼睛皱成了三角眼,阴狠的道:“原先策划是让咱们的子弟去救了皇帝,如此忠心耿耿,皇帝还好意思拒绝?可……事情泄密了?”   “不,是贾平安提前发现了。”   “让他们快些上去,好歹也能抢些功劳。”   “可……没了!”   “什么没了?”   前方,贾平安就像是斗牛士般的潇洒侧身,避开了野猪的冲击,引得贵妇人们尖叫不已。   “太洒脱了。”   一个贵妇人双手捧心,脸都红了。   贾平安冲着这边露齿一笑,然后挥刀。   装比好像装大了,这一刀没能斩断野猪的头,但却重创了它。贾平安再补一刀,野猪趴在地上挣扎着。   李敬业显得蛮力十足,一刀就剁掉了野猪的头,回身见那些贵妇人冲着兄长尖叫,不禁纳闷不已,“兄长,我一刀就剁掉了豕头,你两刀,她们为何冲着你尖叫?”   贾平安淡淡的道:“看看我的脸,再看看你的脸。”   李敬业看了看,“没什么吧。”   “我比你俊美。”   李敬业:“……”   他摸了一下自己满是横肉的脸,默默的提着刀过去。   许敬宗本在后面,在两头大野猪被干掉后,就拔出刀来,大呼小叫。   “看老夫斩杀了这些野豕!”   可怜的小野猪们,在失去了大猪的保护后,顿时就茫然了,然后撒腿到处跑。   贾平安注意了一个情况,这些野猪竟然不敢往来时路跑。   这是动物的本能反应,说明那条路上有让它们惧怕的东西。   贾平安此刻敢打赌,这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局。   英雄救皇帝的局!   小豕们到处跑,那些姗姗来迟的门阀子弟面面相觑,心中空荡荡的,倍感失落。   说好的当英雄呢?   现在英雄成了贾平安,而我们却成了背景板。   这是何等的卧槽!   那些老鬼面色难看,等皇帝看过来时,又得马上切换成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时间演技乱飞。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有女人喊道:“咱们都在看风景,就小贾发现了异常,可见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保护皇帝,这样的小贾不重用该重用谁?”   高阳的呼喊堪称是‘振聋发聩’。   贾师傅想捂脸,心想你就算是要为我说话,婉转些行不行?说什么这样的小贾不重用该重用谁,很羞耻啊!   李治微笑道:“诸卿悍勇,忠心耿耿,朕心甚慰。这些野豕便烤了,君臣共享。”   贾平安敢打赌,李治绝对察觉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他看向那些老鬼的目光中就多了些玩味。   “陛下,先前武阳伯冲过去时,那些关陇子弟紧跟其后。”沈丘带来了最新分析,“像是有所准备。”   李治含笑。   先是为子弟们求仕途,可他们的子弟门荫的不少,尤不知足,恨不能家中人全是官身。可他并未答应,于是这些人便准备了一次巧遇,准备让他们的子弟来一次救驾。   有趣!   可惜被贾平安抢先了。   晚些,两头野猪被洗剥干净,随行的厨子开始烤制。   贾平安只是看看,就觉得不好吃。   王忠良悄然而来,“武昭仪寻你。”   呃!   这是觉着我的反应太快了吧?   贾平安一边准备忽悠,一边过去。   李治在边上和宰相们说话,神色轻松。   武媚就站在树下,身后周山象抱着李弘,也不怕中邪什么的。   “你如何发现了那些野豕?”武媚问道,同时看了李治那边一眼。   这是李治的疑惑。   没有担当的男人,连问话都要委托自己的女人来进行。   贾平安早就想好了答案,“臣当时正在观察左右,查看异常。左侧是山包,容易隐藏刺客,臣就观察的仔细了些,恰好听到了右侧路口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我只是来度假的,可却自发的承担起了保护陛下的职责,这等责任心还有谁?   武媚点头,“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夺了那些关陇子弟的气运!   “后来臣便往前观察,千牛备身李敬业和礼部尚书许敬宗也自发跟随臣去查探,就遇到了那群野豕。”   立功不忘拉扯兄弟,这人品没话说。   瞬间,一个责任心满满,人品满满的年轻人形象就跃然而生。   武媚低声道:“你觉得是谁干的?”   果然是阿姐!   “阿姐英明。”   贾平安先拍个马屁,武媚的眼睛笑的微微弯曲。   “此事我以为是设计的。”   “为何?”武媚虽然凭着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却没能分析出事情的本质来。   “阿姐,那些野豕冲出来,这里是丁字路口,它们的右侧是十余千牛卫,都提着横刀;左侧是上百人,人多势众,正常的野豕遇到这等局面,定然会掉头就跑……”   后世那些野猪在遭遇大批人后,径直就往没人的地方跑。这个是本能。   武媚眯眼,“你是说……来路有人在逼着它们冲过来?”   阿姐英明……   “阿姐英明,我都还没想到,阿姐竟然便先猜到了。”   这个马屁之拙劣,连邵鹏都听不下去了。   无耻!   可武媚却笑得很是开心,“晚些让他们给你些烤肉。”   烤野猪肉能吃?   而且现在的手艺,没有那些重料来掩盖野猪肉的腥膻味,怎么吃?   野猪肉坚硬,烤来吃嚼的动?   贾平安本想拒绝,可一看阿姐的模样,就知晓避无可避。   晚些李治回来。   “平安说他一直在盯着左右,听到了右侧的脚步声,就抢了上去。”武媚低声说着,“另外,他说这是故意的。野豕冲出来发现两侧都有许多人,按理该转身就跑,可它们却宁可送死也不回去,可见身后有人在逼迫它们。”   “明白了。”   李治和武媚都是从政治的角度来分析了此事,而贾平安从常理推断出了事出有因,这便补足了证据。   “那些人……可耻!”   ……   周一啊,例行求推荐票。 第402章 心理阴影   烤野猪肉难吃的要命。   坚韧不说,腥膻味很重。   贾平安看到那些老鬼们都用刀子削肉,津津有味的吃着,不禁觉得自己的味觉系统怕是出了问题。   等看到贵妇人们都背身而立时,他就知道自己没错。   连武媚都笑着摆手拒绝了野猪肉,说是担心孩子被味道熏了。   李治却要君臣同乐,笑吟吟的吃了几块,看样子很是受用。转身王忠良就谄媚的献上了一个小瓷瓶,李治吃了一丸什么东西。贾平安敢打赌,那定然就是能消除腥膻味的药丸,和后世的口香糖一个德性的东西。   随后便是游玩。   李治很随性的作诗一首,众人纷纷叫好,随后各自作诗。   贾平安不懂为何都要作诗,等看到有随行的文官在记录时,这才恍然大悟。   这回头多半是要集结成册,传于后世的。   流芳千古啊!   贾平安心动了,就往那边靠。   不怪他功利,这年头印刷不易,大部分书籍的流通都有赖于抄写,唯有皇家能大手笔的抄录。   正在吟诗的上官仪看到了贾平安,顿时后面的思路就断掉了。   “上官少监为何停了?”   上官仪有些尴尬,却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老夫能说看到贾平安就想躲吗?   随着他的目光,众人也看到了走来的贾平安。   顿时人人都像是吃了一坨翔般的膈应。   就像是后世一群人在KTV唱歌,准备把这些歌声都录制下来,人手一份留作纪念。可门一开,歌神进来了。   这还怎么唱?   在场的人中,大多膈应。而上官仪却几乎崩溃。   第一次是在五香楼,他走后贾平安来,一首诗把他碾压了;第二次是在曲江池,他摆出文坛老前辈的姿态想让贾平安知晓什么叫做前辈,可依旧被碾压……   这便罢了,好不容易来一次终南山,在各位大佬的瞩目下,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甚至唾面自干。   这还不够吗?   老夫还不够隐忍吗?   可那个扫把星又来了!   贾平安走到半路,突然感到有杀气。寻摸了一下,发现上官仪目光悲愤,那模样分明就是生死大仇。   不对!   怎么忘记了低调?   贾平安笑着转身。   大伙儿本就做好了被碾压的思想准备,见他转身回去,心中已经一松,可羞耻感又来了。   高阳悄然过来,“小贾,你惹怒了好些人。”   “不遭人妒是庸才。”   贾平安很是云淡风轻,可心中却分外的忐忑。   叫你低调你偏生不听,这下好了。   高阳瞬间就被这话给击中了。   她想到了贾平安的经历。   从小就被歧视,命运多舛,长大些又恰好遇到了先帝驾崩,于是被斥为扫把星……   这样的遭遇并未磨灭他的斗志,从结识了许敬宗开始,到进了长安城,他的哪一步不惊艳?   但他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多才多艺依旧被人诟病,被人羡慕嫉妒恨。   “不遭人妒是庸才,说得真好。”高阳面色微红,突然觉得这才是硬汉贾的心声。   只有心智坚强的人才能发出这等呐喊,而我……   高阳想到了贾平安嘴里说着要有礼有节,可却不时偷窥自己底线的事儿,不禁又觉得这人言不由衷。   但这不就是男儿吗?   若是他对我不屑一顾,那……那便是天阉!   瞬间,贾平安以往所有的负面都被高阳在心中抹平了。   他依旧是我的硬汉。   中午太阳大,队伍返程回到了道馆,随后各自歇息游玩。   道观后有个小瀑布,天长日久在瀑布下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潭,这里是道观的取水地,也是一处风景。   此刻这里被人占据了,外围有大汉在巡查,看到人就驱离。   水潭边,长孙无忌负手而立。   身后,十余老鬼的眼中喷薄着怒火。   “我等的子弟若是没了前途,后续谁来支撑家族?后续谁来支持你?你一心就想着平衡,可帝王贪婪,咱们退一步,他便会进一步,你这是痴人做梦!”   长孙无忌冷笑道:“难道要逼宫?要叩阙?皇帝已经让步了许多,你等的子弟大多门荫为官,可你等尤不知足,须知……”   他回身看着这些人,沉声道:“须知人不可越界!”   一个老人冷笑道:“你长孙无忌如今权倾朝野,自然不屑于与我等为伍,可你要知道,你如今的风光是我等家族在背后扶持的结果。你若是觉着自己单枪匹马也能如此,那我等无话可说。”   这是威胁!   你是想成为孤家寡人,还是想我们站在你的身后。   长孙无忌眯眼。   十余老人冷笑。   褚遂良双手握拳,担心双方爆发冲突。   良久,长孙无忌颔首,“老夫会仔细思量。”   显然那些老人也不想翻脸,于是拱手散去。   长孙无忌看着他们离去,回身盯着小瀑布。   瀑布落水恍如白练落下,偶有落在石头上的,顿时飞溅开来,如珠似玉。   风吹来,一股子水汽扑打在长孙无忌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   褚遂良犹豫再三,“辅机,这些人看似不打眼,看似没落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的手中依旧有强大的人脉,若是真想坏事……咱们怕是挡不住。”   长孙无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水潭边,看着幽深不见底的潭水,冷笑道:“当年曾威震天下的八柱国,如今早已没落了。为何没落?不过是贪图享受,不肯冒险罢了。”   褚遂良点头,“他们这些年多享受,可从高祖皇帝开始,老夫发现……皇帝便有意无意的在削弱他们。”   “没错。”长孙无忌微笑道:“军队是国家的刀,大唐前是太阿倒持,刀柄握在了以八柱国为首的门阀手中,帝王忌惮,但却无可奈何。隋炀帝以身试险,于是身死国灭。及至本朝,太祖皇帝和先帝汲取了前隋的教训,于是便少了激烈,多了悄无声息……”   褚遂良叹道:“此次出游,他们非得要跟着来,不外乎便是想和皇帝讨价还价,为自家的子弟某个好前程,可……那扫把星一首诗就乱了他们的谋划。”   “可他们还弄了个救驾的把戏!”长孙无忌冷笑道:“那野豕岂是傻的?见到人群竟然还敢奔来,身后原路返回不好?为何不回?只因有人持刀驱赶,回去也是死!”   褚遂良笑了几声,“那些蠢货,真以为这样的局能骗过咱们。”   “他们不是想骗,而是想低个头,暗示他们愿意为了皇帝做事。”   长孙无忌对这些门清,“两次都是贾平安坏了他们的好事,你说故意……第一次作诗贾平安没动静,是武媚那个贱人提了两次,登善,你说这是那贱人的主意,还是皇帝的暗示。”   褚遂良沉吟着,“武媚提了两次,而皇帝一直在盯着上官仪,可见并非是皇帝的意思,而是武媚想让阿弟出风头。”   长孙无忌点头,心中莫名的一松,“那么此次就算是意外。可第二次贾平安依旧率先发现了那些野豕。先前有人告诉老夫,就在贾平安冲出去时,那些子弟都跟了上去。可见这便是有心布局,可惜让贾平安捷足先登。”   “功劳成了贾平安的,他们这是为他人做嫁衣,估摸着此刻想吐血。”   “吐血……若是全死了才好。”长孙无忌的眉间多了恨色,“这些人不顾大局,经常破坏老夫的谋划,可恨可恼!”   “辅机,他们对你好似有些不满啊!”褚遂良有些忧心忡忡,“先前他们出言威胁,若是不妥,他们会另起炉灶。倒是咱们独木难支,大好局面顷刻便倒了。”   长孙无忌笑了起来,神色从容的道:“登善你却有所不知,那些人看似凶狠,可他们却少了个领头的。若是没有老夫,你看看朝中谁还能为他们说话?谁还能带着那些人做事?谁有这等威望?”   “再无第二人,没有辅机你,这便是一团散沙。”褚遂良心中一震,“不对,辅机你清洗的那些臣子中,有人颇具威望,你……”   褚遂良的眼中多了震撼之色,“你竟然早就在谋划此事了?从早些就在削弱他们中间有威望之人。”   “若非如此,那些人野心勃勃,早就把老夫挤了下去。”   长孙无忌看着瀑布,突然叹息一声,很是怅然的道:“当初先帝临去前揽着老夫的脖颈,说……辅机,你是舅舅呀!是啊!老夫是舅舅,总是要护着他的。”   褚遂良皱眉,“辅机,优柔寡断必会害了自己啊!”   “皇帝有分寸。”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去年年底时,他令诸军戒备,那时若是他悍然动手,咱们谁能逃脱?可他却没动。”   褚遂良争辩道:“皇帝当时若是出动大军镇压我等,天下的世家门阀就会联手起来,包括山东门阀也会和咱们联手,一起出手推翻了他。”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他心中有大局,难道这不是一个好皇帝?有大局的皇帝才不会学了隋炀帝那般任性,如此与我等各自相安,岂不是更好?”   “辅机!”褚遂良急道:“你为何这般优柔寡断!”   长孙无忌幽幽的道:“老夫答应过先帝……”   ……   贾平安一直不大理解李治和长孙无忌之间的关系,开始他以为长孙无忌跋扈到了极点,李治只能装傻来求存。   可渐渐的他发现不对劲。   若是长孙无忌要挤压李治的活动空间,那么朝堂上将会成为他的一言堂,李勣一人独木难支,高季辅垂垂老矣,压根争不过。   但目前来看,李治显然还有腾挪的空间,他的意志还能被贯彻。   这对舅甥真是古怪啊!   贾平安又去了道观后面。   他有些小紧张的看着周围。   “那头豹子不会再来了。”   郑远东从侧面进来,“可有吃的?”   “没。”   其实有的,贾平安怀里就有肉干,但那是给高阳的零嘴。   和高阳相比,郑远东当然是要靠边站。   “厨子做的饭菜太难吃了,怨声载道啊!”郑远东发发牢骚,然后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你为何对这些感兴趣?”贾平安觉得这厮不只是担心自己成为炮灰而自保,有些古怪。   郑远东沉声道:“许多事……我只是喜欢琢磨。”   八卦?   贾平安含笑道:“那些人布局,想和皇帝做交易。”   郑远东明白了,“我回去了。”   这人是真喜欢八卦,还是别有用心?   贾平安决定试探一下,“王忠良腹泻的厉害。”   郑远东止步回身,眼中露出了贾平安熟悉的光芒。   八卦之光!   这个死卧底长期呆在敌军中间,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哪天暴露了会被乱刀砍死,或是被一杯毒酒毒死,所以喜欢上了八卦。   八卦能慰藉他那寂寞空虚的心灵,能安抚他那高度紧张的情绪。   难怪老郑没得什么强迫症和抑郁症,原来是八卦的功劳啊!   “王忠良吃了烤野猪肉,吃多了些,就腹泻了。”   嘁!   郑远东觉得这个八卦不值得自己回来,急匆匆的走了。   贾平安又待了一阵子,然后换个方向回去。   到了小径上,他负手缓行,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高阳和丹阳在粘蝉。   高阳拿着长竹竿,踮脚去粘,整个身体都往上提,那臀格外的醒目,双腿的腿型也彰显无疑。   高阳这般喜欢骑马,竟然没有罗圈腿?   “小贾!”   高阳粘了几次都没成功,回身见到贾师傅,就招手求援。   贾平安笑着过去。   丹阳在边上笑道:“小贾这是去了何处?”   “在那边走走,看看风景。”贾平安随口敷衍。   随后他粘了几只蝉,高阳叫人弄了草编笼子装进去,说是晚上看看叫不叫。   叫了才怪!   贾平安心中好笑。   ……   皇帝去了终南山,程知节便在青楼请客。   梁建方等人应约而来。   “陛下去了终南山,叫了老夫,老夫说要戍守长安。”梁建方一脸得意洋洋,“陛下便赏赐了老夫玉如意,还问了几个孙女的婚配,老夫说还年轻……”   程知节皱眉,“若是陛下想为你那几个孙女做媒,你这岂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愚不可及!想想我家老二就是尚了公主,如今两口子的小日子蜜里调油,别提多好了。”   老东西就喜欢显摆他的儿子。   梁建方冷哼一声,“老夫就问……可否赐婚。”   苏定方冷笑:“大将军这是想把孙女嫁给小贾?”   “难道不行?”梁建方振振有词的道:“虽然老夫孙女年少,可老程家当年尚公主时,公主更小。老程家使得,老梁家为何不能?”   程知节一拍案几,“蠢货,你只想着这个,却忘记了宫中的武昭仪。”   梁建方叹息一声,“老夫就是想着这个女人,最后……哎!这个女人老夫知之不多,不过据闻她不喜小贾娶世家女。”   “不只是世家女,重臣家的都不能。”   苏定方笑道:“否则小贾家的门槛早就被媒人给踩烂了。”   “这等金龟婿……哎!”梁建方再次叹息,然后话锋一转,“老程今日眼巴巴的请了我等来青楼,定然是有事,先把事情说了再玩女人。”   程知节也不遮掩,“老夫被人陷害之事你等都知晓了吧。”   梁建方点头,“老程不是老夫说你,你前些年过的太舒坦了,整日在家中躲着不肯见人,在左屯卫也唯唯诺诺的,哪有当年瓦岗时的风采?”   苏定方仔细想了想,“那事虽说断掉了后续,不过左屯卫里定然是不安稳。”   “苏烈果然有谋略。”程知节赞了苏定方,然后说道:“陛下临走前让老夫查左屯卫……老夫怕是要掉脑袋了。”   “什么?”梁建方失态的拍了案几,“是何事?难道是有人谋逆?”   程知节苦笑道:“虽说不是谋逆,不过也差不多。”   苏定方双眸闪过厉色,“可是被人掺和进来了?”   这些都是老将,军中有什么手段猫腻一目了然。   程知节点头,“老夫查了左屯卫中的人,竟然有三成来自于洛阳各折冲府。”   苏定方猛地吸一口气,骇然道:“这是谁的手笔?”   梁建方冷冷的道:“长安诸卫及率府三卫大多从周边调遣,地方上番人数较少。可三成来自于洛阳,这不符合规矩,谁在操控这些?”   “陛下还未归来,老夫不好打草惊蛇,只能暗自看着。”程知节觉得憋屈。   苏定方沉吟着……   “要不,暗中查探?”   程知节喝了一杯酒,并指如刀,眼中多了杀机,“老夫一查,左屯卫中已经有了异动。”   “狗曰的老程,耶耶说你怎地这般好心请老夫来青楼,原来是求助。”梁建方一边拼命嫌弃,一边琢磨着,“三成,若是遇到事情骤然而动,左屯卫会大乱,老程你弄不好会被一刀斩掉狗头……”   程知节骂道:“贱狗奴,有主意快说。”   梁建方皱眉,神色凝重的道:“此事怕是一个谋划,上次陛下令诸军戒备时,左屯卫那三成人并未出手,可见所谋甚大。”   “老夫就是担心这个。”程知节骂道:“老夫得了这个消息,脊背都汗湿了。瞬息便想到了前隋之前。”   “八柱国!”苏定方幽幽的道:“他们最拿手的便是造反。”   “老夫也是这般看的。”程知节看了一眼外面,把风的程处默点头,表示没问题。   老子来青楼让儿子把风,这事儿本就不寻常。   程知节低声道:“老夫已经令人快马去通知陛下了。”   梁建方的眼中多了杀机,“还得警惕对方狗急跳墙,若是不行,尽数杀了!”   “左武卫要戒备。”苏定方给出了方案。   “妥当!”梁建方再补充了一下,“别让左屯卫的人去报信,老程,让你的随从去,如此不会惊动他们。”   程知节眸色平静,“老夫自然知晓这个,去的是老夫的随从。”   ……   晚安! 第403章 我什么都没看到,果然是你小子   野猪突袭之后,此次就算是功德圆满了,随后贾平安被高阳抓壮丁,带着她和丹阳在附近转悠。   “这里可以沐浴!”   高阳发现了一处浅水水池,欢喜不已。   “可周围有人呢!”   丹阳有些担心。   高阳招手,“小贾。”   贾平安过来,看到水池难免也意动了一番。在这等天气中泡一下,倍感舒坦啊!   “小贾,我和丹阳在此沐浴,你在外面看着。”   不怕我监守自盗?   贾平安看看高阳那丰腴的身材,暗呼淡定。   这里靠近路边,还真得小心。   贾平安咬着草根,听着身后两个女人低声取笑。   “高阳,你好凶!”   “你也凶。”   “没你的凶,没你的白。”   “你的……”   贾平安听得口干舌燥的。   此刻右边来了两人,是便衣打扮。这二人急速奔跑,显然是有急事。   贾平安举手,“止步!”   两个女人被惊了一下,赶紧潜入水中,只露出脑袋。   两个男子近前止步,见到是贾平安,其中一人欢喜的道:“总算是到了。”   贾平安认出其中一人,乃是程知节的随从,就问道:“卢国公可是有要事?”   老程别是嗝屁了吧?   贾平安心中一沉。   随从看看左右,贾平安警告道:“别看,小心被挖眼睛。”   传闻老程有三板斧,什么掏耳朵挖眼睛,但老程用的是马槊。   高阳和丹阳就在贾平安身后不远处沐浴,被看到了……   随从知晓贾师傅是老程的救命恩人,更是皇帝的心腹,就放低声音说道:“阿郎查了左屯卫,发现有三成将士来自于洛阳诸折冲府。”   卧槽!   贾平安为之一怔,随从拱手,“我这便去禀告陛下。”   “你往前,遇到路过往右下去就能看到道观,陛下就在道观里。”   “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眯眼在想着此事。   长安诸军并非固定,将士们都是从各地的折冲府轮番来戍守,也就是说,长安诸军的士卒经常轮换。   经常轮换不说,而且士卒的来源很散,比如说华州的折冲府每年会抽调府兵进长安城,分配后戍守。   这叫做上番。   一个左屯卫,军中将士的来源纷杂,少说七八处。   而洛阳上番的人数占据了三成,这个比例高的离谱。   洛阳,长孙无忌就是洛阳人吧?   但关陇的势力在洛阳并不庞大……   马蹄声骤然而起,从左边而来。   是沈丘!   贾平安心中一凛,知晓李治做出了反应。   沈丘被数名千牛卫护送着,一路疾驰而来。   见贾平安站在路边,沈丘微微颔首,随即远去。   沈丘一去,定然是代表李治令程知节和梁建方等人戒备,随后终南山之行就算是结束了。   我还没玩够啊!   贾平安真心想再多耍几天。   “小贾!”   贾平安回身,就看到白嫩一闪而逝,接着高阳嗔道:“你为何回身?”   这呵斥不像是呵斥,倒像是打情骂俏。   这娘们,也不顾忌丹阳就在边上。   “高阳你……哈哈哈哈!”   丹阳在笑,笑的水波荡漾。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公主你叫我,我不回身……”   我回身这不是习惯动作吗?   两个女人晚些在侍女的服侍下更衣出来。   贾平安恪守君子之道,一直没回身。   “小贾。”   哥不回身。   一只手扒拉在他的肩膀上,高阳踮脚,附耳道:“你先前看到了什么?”   当然什么都……   “没看到。”   高阳明显的失望了。   想和哥玩这些,你差些段位。   晚些,李治那边有人来传话。   “陛下说,今日就下山。”   当皇帝不易啊!   连出游都是急匆匆的。   ……   长安,当皇帝的车队进了皇城后,程知节松了一口气。   “陛下召见!”   不出预料的,李治刚回来,甚至都来不及洗个澡,就令人议事。   贾平安作为百骑统领,也接到了通知。   看来左屯卫果然是出大事了。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被召去议事,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用手在角落里弄了些尘土抹在脸上。   “这是要作甚?”明静觉得贾师傅疯了。   程达微微一笑,“武阳伯刚到百骑,本想洗漱一番,却接到了陛下的召见,于是征尘未洗,便急匆匆的进宫,这便是勤劳王事……武阳伯果然是我辈楷模。”   明静翻个白眼,“不就是弄虚作假吗?”   贾平安一边抹脸,一边说道:“这世间谁不是在弄虚作假?譬如说有些夫妻,明明两看相厌,却要装作喜欢彼此的模样。晚上还得在脑海中假想一番才能敦伦,这样的可是弄虚作假?”   “夫妻间竟然是这样吗?”明静中了毒鸡汤,不禁问了老司机程达。   武阳伯为何对夫妻间的关系这般熟稔?   程达想到了自家的妻子,不禁叹道:“只觉着不是夫妻,而是兄妹。”   “老程你堕落了。”   贾平安又把头发弄乱了些,明静心中对男女之情少了憧憬,问道:“武阳伯可还有别的比喻?”   这可是你自找的。   贾平安一边出去一边说道:“譬如说明中官你明明恨我,却要装作是亲密的模样,这可是弄虚作假?”   贱人!   明静拿着茶杯就扔。   可贾平安早就溜了,程达觉得自己和明静在一起很不自在,不知怎地,总觉得……那个啥,觉得自己三观不正,而且心态也在渐渐扭曲中……   他刚出来,呯!   明静的手法自然是准的,她瞄准的是贾师傅的后背,可程达比贾平安矮,这一下正中后脑勺。   因为后背抗打,所以明静用劲不小。   程达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缓缓回身,然后摸摸后脑勺。   ……   贾平安到了宫中时,才发现自己来得最早。   我是要扮辛苦,大佬们是要扮作什么?   “此事你如何看?”   李治的问话就像是阴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对于贾平安却是表现的机会。   他从终南山归来的一路上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此刻有了些想法。   但刚张开嘴,冷汗就在背后出来了。   “敢问陛下是何事。”   左屯卫的事儿按照程序来说,终南山之行的众人只有李治和他的身边人知晓,贾平安按理是不知道的。   若是贾平安刚才脱口而出对此事的看法,那么问题就来了。   ——谁告诉你的?   王忠良?   不能!   那么就是程知节!   这等大事程知节竟然派人告诉了你,这是什么心思?   果然,皇帝都是老阴比!   贾平安真心被吓到了,以至于有些神思恍惚。   “告诉他。”   李治显然不想废口舌,王忠良说道:“卢国公发现左屯卫有三成将士来自于洛阳。”   “竟然有三成?”   后世有秀演技的综艺,贾平安若是去了,绝对能进前三名。   他的嘴微微张开,眼神呆滞中带着惊讶,然后渐渐转为锐利……   只是一瞬间,他就变换了两种眼神。   “陛下,此事有情弊,弄不好有逆贼!”贾平安目光锐利的扫了一眼王忠良。   咱老王是陛下的身边人,你看什么看?   王忠良最近没挨跪,觉得自己终于是摸清了陛下的心思,正是膨胀的时候。   “陛下,此事左屯卫内部有内应,少说是将军这个级别的将领。”   左屯卫领军的是大将军,也就是程知节,下面还有两个将军协助,那位劈腿的长陵候洪夏就是其中的一个。   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还不满意?   “另外,兵部定然有人接应,否则这般大的动静,瞒不过他们。再有……”   很有条理的分析。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这个蠢人最近又在自作聪明了,可此刻却一脸懵逼。   可见还是个蠢的。   如此,便继续用他。   “再有,臣以为不可骤然拿人。”   “为何?”李治的语气中多了些满意。   果然被我猜中了!   “陛下,若是骤然拿人,弄的满城风雨,其一天下人会如何看大唐将士?是忠心耿耿还是野心勃勃?是皇帝的人还是那些贼子的人呢?其二,那些将士会人心惶惶,觉着自己的同袍弄不好就是那些人的傀儡……   陛下,军心会散了。将士们不再相信那些兄弟,战时不敢把后背交给他们……”   李治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这时程知节和梁建方到了。   随后宰相们也稀稀拉拉的到了。   李治言简意赅的说道:“左屯卫发现三成将士皆是洛阳人。”   长孙无忌起身,“老臣有罪。”   这等时候辩驳是无用的。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见褚遂良一脸震惊,就微笑道:“此刻与舅舅有何关系?不过是些贼子的手段罢了,舅舅安心。”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眼神中带着否定的意思。   褚遂良不知情,那么便是某些人的手笔。   崔敦礼有些纠结,一听到此事后,他就敏锐的觉得和兵部有联系。   是谁?   “此事卢国公看着。”   程知节领命,他知晓自己终究还是犯错了。这些年他一直在蛰伏着,不管事,不犯忌讳,帝王自然不会猜忌。   但后果来了,左屯卫失于监管,竟然出了这等大事。   皇帝令他看着,就是站边上去,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了。   怕被猜忌反而被猜忌,老夫这是自作孽啊!   李治看了梁建方一眼。   老梁心中微喜,知晓陛下还是最信任自己。   他已经做好了清理左屯卫的准备。   “贾平安。”   为啥不叫贾卿了?   贾平安站在后面当透明人,此刻被叫,身前却有人挡着了。   “让个道。”   身前的是柳奭。   他让开路,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扫把星。   皇帝竟然不让梁建方去收拾左屯卫,而是让百骑去,这便是一种姿态。   ——朕感到了威胁!所以动用心腹百骑去查。   但左屯卫那些骄兵悍将贾平安可能震慑?若是不能……闹出兵变的事儿来……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李治神色平静,“你带着百骑去查探此事,王忠良跟着去。”   王忠良去就是李治的代表。   贾平安领命而去,等他走后,梁建方担心事情闹大,“陛下,百骑怕是镇不住左屯卫那些骄兵悍将。”   李治的嘴角紧抿。   李勣说道:“此乃军中事,让百骑去查更好。”   梁建方恍然大悟。   若是让左武卫去查,会不会有情弊?   让别的部门去查,会不会有情弊?   门阀世家在大唐几乎是无处不在,若是他们相互遮掩,此事最终很有可能无疾而终。   而百骑不同,他们出身于元从禁军,忠诚度有保障。   ……   贾平安出了大殿,急匆匆的就走。   “武阳伯!”   身后的王忠良小跑着来追。   “咦!”贾平安回身,好奇的道:“王中官现在就去?”   “为何不能?”王忠良觉得这厮对自己有偏见。   “如今先得仔细查细节,王中官去了大材小用。”   王忠良豪气干云的道:“咱等得住。”   到了左屯卫,贾平安先领着人拿了名册,随后叫人来问话。   问了一阵子后,有百骑进来,低声道:“兵部的两位郎中都在,并未告假。”   王忠良在边上问道:“为何不直接拿下?”   “因为崔敦礼离开兵部没多久,若是大肆拿人,外面会说陛下在清洗兵部,随后宰相们也会不安。”   所以做皇帝其实还是做昏君好,想干啥就干啥。   晚些,二位将军来了。   洪夏是老熟人,另一位毛起贾平安也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微笑颔首,很是客气。   “二位将军请坐。”   洪夏和毛起坐下。   贾平安说道:“左屯卫进了三成洛阳人,卢国公不管细节,那么你二人便是直接责任人,我想问……洪将军,此事你可知?”   王忠良撇撇嘴,觉得贾平安是在给老程的脸上贴金。   什么不管细节,分明就是懒政。   洪夏遭遇了丧子之痛,此刻看着已经恢复了,“武阳伯,老夫才将任职左屯卫将军,以前只是参军,且不怎么管事。”   贾平安当然知道这个,问就是要敲山震虎。   毛起神色平静,“武阳伯可是疑老夫吗?”   这人光棍!   贾平安笑道:“是啊!”   毛起笑道:“老夫在左屯卫多年,若是要谋逆,早就做了,何须等到现在。”   “是啊!”   这事儿没证据还不好拿人。   “拿下掌管将士消息之人,拷打!”   这个没话说。   等这二人出去后,王忠良问道:“为何不拿下毛起?”   连他都觉得毛起有嫌疑。   贾平安说道:“毛起是有嫌疑,可若是无凭无据的拷打他,会引发众怒。”   军中不同于地方,随意拷打将士后果严重。   “此事要紧的是查清是谁干的。”王忠良作为代表,有很大的话语权。   “我知道。左屯卫之事顷刻间就能解决了,三成将士全数请遣返,随后清查洛阳那些折冲府收尾。”   可李治要的是寻到对手。   其实……能有这等大手笔的也就是那些人。   “盯着毛起。”   贾平安眯眼吩咐道。   老关陇所谓的八柱国始于西魏,随后靠着互相联姻组成了一个军事集团,从那时起,改朝换代就成了他们的游戏。   西魏灭,北周立,随后就是大隋……直至大唐。   这个集团不断的在进化,直至大隋灭亡后,他们的进化终于告一段落了。   掌握兵权是他们的本能,否则他们会睡不安枕。   但番上制度让他们的本能受阻,而从高祖皇帝开始,帝王就在悄然更换着将领,等到了先帝时,更是提拔了一批关陇外的将领,比如说程知节等人。   这便是要釜底抽薪的意思,所以先帝在时有许多事儿让人不解,但联系到这些后,自然就豁然开朗。   毛起看着很正常,该做事做事,该歇息歇息。   剩下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清理。   “你在等什么?”   王忠良一直不理解贾平安不去兵部的举动。   “在等他们动作。”   “什么意思?”   这人竟然不懂?   贾平安觉得皇帝的身边人不该如此。   “兵部两个郎中,一个在外大半年了,一个胡康。咱们进了左屯卫,胡康若是涉及此事,定然会惶然不安,随后要么出逃,要么求助。”   “出逃难,除非进山做野人。”   王忠良觉得胡康会进山。   你想多了!   贾平安知晓那些人的尿性,压根不可能进山。再说了,进山也只能进终南山,山里人迹罕至处不乏虎狼,进去啥时候就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盯着他们!”   贾平安带着人在查账册,一一查证那些将士的籍贯和详细情况。   晚些,他去了兵部。   “我要左屯卫将士的消息。”   兵部这里负责调遣,每一个将士的籍贯都有。   兵部主事胡康笑道:“可是有大事?”   我不信你不知道!   贾平安微笑道:“是啊!左屯卫三成将士皆是洛阳人。”   他在看着账册,可明显的察觉到胡康的气息骤然乱了一下。   果然是你小子!   贾平安心中笃定。   但现在不是抓胡康的时候。   而是要用他和毛起来钓鱼。   晚些,大车开出了左屯卫,资料全在车上。   只需两边核对,此事无所遁形。   而后……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贾平安出了兵部时,对相送的胡康说道:“陛下震怒,此事弄不好就是全家……哎!”   全家干啥?   主犯定然逃不脱一死,随后男的为奴,女的好一些为奴,不好的……为妓!   胡康的神色平静,贾平安拱手,“不必送了。”   胡康没说话。   贾平安上了阿宝,王忠良近前低声道:“他的腿在颤抖。”   ……   月初,求保底月票。 第404章 有大长腿,贵女算什么?   王忠良自然不能连夜里都在百骑,所以晚些卫无双出宫了。   天气热,她穿的薄一些,一双长腿看的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亏了亏了。”   卫无双不解,“什么亏了?”   “被别人看了。”   这双大长腿若是丢后世,那绝对是回头率百分百。   卫无双皱眉,“此事涉及逆贼,陛下震怒了,先前在宫中令人责打了内侍,这可不多见。你若是还这般轻浮,小心被打。”   这是表态吧?   若说震怒,那简单,只需令人来说一声,贾平安旋即就能拿了毛起和胡康来给他泄愤。   外界的听闻皇帝令人责打内侍,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左屯卫的事儿,随后皇帝要是做出什么过头的反应,都别奇怪。   贾平安觉得这样活着真累。   卫无双进了值房,明静马上就感受到了威胁,起身见礼。   二人相互行礼,随后坐下,明静笑道:“这是陛下对此事的看重,武阳伯,要抓紧办。”   这个娘们在狐假虎威,想借此来表达自己在百骑的地位不低。   可她却不知道贾师傅和卫无双的关系,所以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没搭理。   “今夜怕是要熬了。”   贾平安看看明静,“明中官顶着上半夜,我顶着下半夜。”   卫无双呢?   明静心想她既然是皇帝派来监督的,那自然能排个班。三班倒比两班倒好多了。   “无双,晚些你去我的值房歇息。”   贾平安说着就去寻被褥。   “要新的。”   贾平安吩咐人的声音不小。   明静暗自咬牙,觉得贾平安这是拍马屁。   卫无双默然坐着,一双长腿随便扒拉,明静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腿收回去。   没办法,虽然她的腿不算短,但和卫无双的没法比。   而且卫无双的长腿还笔直,这个就要命了。   晚些贾平安进来,“铺好了,洗漱的东西都在那边。”   卫无双来百骑就是客人,贾平安自然要安顿好她。   卫无双以来就发现明静对自己的有敌意,若说先前敌意是一,那么此刻敌意就是十。   要动手吗?   她看了明静一眼,双腿收回,随时能出招。   明静察觉到了不对,她微笑着,坐姿变化了一下,更有利于出手。   这两个娘们怎么都在微笑?   但笑意都浅浅的,明静更是双手放在了大腿上,看似拘谨,可这样反应最快,一蹦起来,双手就能抓挠……   而卫无双随意的坐下,大长腿收着,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贾平安低头,觉得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你是女人!”   卫无双淡淡的道:“女人在百骑厮混艰难……”   明静一下就放松了戒备,想到卫无双是皇帝的人,若是哪日给自己在宫中上个眼药岂不糟糕?   于是她就说道:“可不是,这里的男子大多好色,经常出入青楼……”   说着她斜睨了贾平安一眼。   卫无双平静的道:“武阳伯乃是君子,从不去那等地方。”   明静:“……”   这女人傻了吧?   卫无双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笃定,太过护短了些,就补充道:“他就算是去了,也是逢场作戏罢了。”   果然是我的知己!   贾平安心中暗喜。   明静突然觉得不对,“你对武阳伯了解颇深?”   糟糕,失策了!   卫无双是下意识的为贾平安说话,可贾平安是她的谁?这态度不对啊!   但她却依旧稳沉的道:“武阳伯的好名声尽人皆知。”   笑话,武阳伯心胸狭隘,经常怼我,这样的人有何好名声?   明静冷笑道:“我便不知。”   这是她的第一波进攻。   卫无双淡淡的道:“那是你无知。”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明静仰头喷血的场景,不禁暗自佩服长腿妹子的稳沉。   任你东南西北风,姐就这态度,不行就出腿。   “武阳伯!”   包东进来了,禀告道:“下衙了。”   “盯着。”贾平安眯眼,“召集兄弟们。”   晚些,外面列队完毕。   贾平安走了出去,见众人精神抖擞,就说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陛下交给了百骑来办,为何?”   捧哏何在?   包东扯着嗓子喊道:“只因我等皆是元从禁军。”   “对,这是陛下对元从禁军的信任。”贾平安很满意包东的反应,“从此刻起,三班轮换,轮流歇息,一旦得了命令,必须马上反应。”   接着贾平安令人烧饭。   百骑本就有小厨房,只是原先的厨子的手艺太让人感动,所以就废弃了。   贾平安亲自出手做了两大锅馎饦,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大锅做的饭菜不好吃。”   明静看来没少在道观里吃过亏。   “不吃饿着。”   贾平安给了卫无双一碗,自家端着一碗蹲外面吃的痛快。   一时间,外面只听到了唏哩呼噜的声音。   那么好吃?   明静见卫无双也在吃,就想尝一口,但羞刀难入鞘啊!   她干咳一声,“我就尝尝。”   大锅饭若是用心做,味道更浓郁。   一顿馎饦吃了,士气大振啊!   贾平安随即安排了轮班,他自己率先睡觉。   卫无双去了他的值房睡,贾平安却只能在公共值房里打盹。   明静坐在另一边,屋子里刚熏了艾草,烟熏火燎的,她没法睡。   贾平安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的人事不省。   和豕一样!   明静以手托腮,可怎么就睡不着。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夜,而且身边还有个男人,满脑子都不安静。   ……   “老夫要离开长安!”   胡康面色铁青,“贾平安今日冲着老夫笑,那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他这是想等着老夫去求助。”   书房里,胡康坐着,对面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烛光闪烁,黑衣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要稳住,咱们的人正在想办法把你弄走。”   胡康举手猛地往下拍,最后却忍住了,他用食指虚点着案几,声色俱厉的道:“那贾平安可是在盯着老夫,老夫敢打赌,此刻家门外就有百骑的人在盯着,老夫若是赶出门,随即就会被拿下。”   黑衣男子冷笑道:“百骑又能如何?当年咱们杀戮时,百骑的祖宗还在种地。”   胡康精神一振,期冀的道:“那便带老夫出长安!”   “你安心,另外,若是想灭口,你此刻已经是尸骸了。所以等着!”   胡康一个激灵,“好。不过越快越好,那扫把星的手段老夫有些怵!”   黑衣人走近一步,认真的道:“我说过,咱们声名赫赫时,百骑的祖宗还在种地。安心!”   这话带着强大的自信,胡康点头,身体虚脱般的瘫坐下去。   黑衣人从后面翻墙,悄然出去。   一个男子靠近,“周围无人。”   黑衣人低声问道:“毛起那边如何?”   “刚去了,他说宁死都不会说出咱们。”   “他说了有何用?”黑衣人冷冷道;“没有书信往来,没有任何证据,说了只是诬蔑!所以聪明些便住口。”   “胡康呢?”   “胡康比较麻烦,他和某位交好,那位交代了,把他弄出长安,随后改名换姓在某个庄子里待几年,等皇帝去了再出来。”   “如此,明日就把胡康弄出去,至于毛起……程知节看似没管此事,可他却恨毛起入骨,梁建方等人亦是如此,毛起……”   ……   贾平安只睡了两个时辰,随即醒来。   明静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这人值夜就是这么值的?   贾平安悄然出去,寻了水井打水洗脸,再漱个口,顿时就精神了。   “武阳伯!”   程达来了,“毛起家有人进出,胡康家也是,咱们的兄弟在跟。”   “好!”   这说明对方已经急了。   ……   包东带着人跟着那两个黑衣男子,一路顺着各坊之间快速狂奔。   那两个男子奔跑的游刃有余,转过一个拐角后,有人突然反方向冲了出来。   “是弩弓!”   “趴下!”   包东毫不犹豫的趴下,随即翻滚。   弩机并未击发,包东却不敢冒险,连续翻滚进了排水沟。   “他们跑了。”   包东一跃而起,带着冲了过去。   转过拐角后,前方空无一人。   “回去!”   包东知晓遭遇了劲敌。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事有不谐,“对方如何?”   “对方判断精准,配合得当,下官本想包抄,可才将准备分开人手,对方就有人接应,持弩弓现身……”   剩下的贾平安都能想到,他问道:“身手如何?”   “不知,不过跑得很快。”   那些老东西竟然还有这等压箱子的货色?   贾平安恨不能一网打尽了,想来李治会毫不犹豫的为他封爵。   升官发财……随后迎娶白富美。   这样的人生才是贾平安所期待的。   但白富美显然不妥,阿姐不同意,说贵女不适合他。   可贵女保养好,而且知道情趣。   “如何了?”   卫无双来了,看到大长腿,贾平安觉得贵女也就那样了。   “有人去了毛起和胡康家,包东带着人追击,对方有备而来,用弩弓逼退了他们,从容而退。”   卫无双皱眉,“可要宫中援助吗?”   男人从来都不需要援助,这个道理你不知道?   就算是要援助,也不会当着妹纸的面。   贾平安摇头,“不需要。”   作为皇室第一鹰犬,贾平安必须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否则李治凭什么庇护他?   这便是等价交换。   不过李治这个老板显然比较抠门,赏赐都扣扣索索的。   卫无双失望的道:“那今夜就无事了?”   “不。”贾平安分析道:“他们既然夜里去见那二人,可见是有了安排。其一想办法脱罪……”   卫无双摇头,“别的事都好说,动了军队,陛下不会妥协。”   军队就是帝王的根,捏一下会痛。   “其二就是安排逃出长安城。”贾平安智珠在握,“此事已经稳妥了,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在早上和下衙后,这是两个能出城的机会。”   明静出现了。   “他们为何这般着急?”   “只因我今日去了兵部,带走账册时,对胡康笑了笑。”   那个笑容……   ——我想做个好人,给我个机会吧。   ——抱歉,我是大统领。   他已经用眼神告诉胡康,你死定了。   这样的情况下,胡康若是无辜,定然会自辩。可他没有,而是平静的笑了笑,可王忠良都看到了他的腿在打颤。   这如果不是缺钙,那多半就是怕得要死。   明静以手掩嘴打个哈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夜里不是更方便逃出去?”   “百骑盯着他们,夜里如何出逃?”   这个女人身手了得,可在这些常识性的问题上经常犯错误。   “你以前修道就没去外面看看?”   “没去。”   明静很随意。   在道观里修炼多好?丹炉里随便弄什么,烤出来都喷香。   出去也出去,不过都是采买。   想到这里,她觉得饿了。   “弄吃的吧。”   贾平安没搭理。   卫无双都没说饿,你饿个什么?想吃什么?板刀面?   贾平安渐渐眯眼,明静本想怼他一下,可看了他的神色后,就知道此刻的贾平安惹不得。   “早上逃……早上毛起和胡康必须要往皇城方向来,否则咱们的人会出手。”   “下衙后?”明静来了兴趣。   “下衙后……”贾平安在思索着,“可能性最大。”   下衙时,皇城里无数人往外走,人人都想早些回家,于是拥挤不堪。   若是胡康二人借此逃跑,机会还不小。   “都去睡觉。”   贾平安起身去了值房。   明静没好气的道:“稀罕你做饭吗?”   她可是炼丹师!   晚些,百骑里多了烟火气。   贾平安醒来时,天色微亮。他是被烤肉的香味弄醒的。   他伸个懒腰,缓缓转身,就见明静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块烤肉在冲着自己吹气。   这个娘们!   贾平安起身准备去洗漱,但只是看了那块烤肉一眼,就心动了。   “你可是先用小火慢慢的炙烤,等里面大半熟之后再用大火烤制,如此便是外焦里嫩。”   这个贱人竟然懂这个?   明静不禁生出了遇到知己的欢喜,“正是,不过还得要腌制。”   原来也是个棒槌!   贾平安嫌弃的道:“好肉原味才好!”   你不怼我会死?   明静冷笑道:“我炼丹多年,早就吃过了用各等法子弄出来的烤肉,原味……不好!”   渣渣!   贾平安肚子饿了,为了不出丑,就出去喊道:“雷洪,你带着些兄弟去平康坊,按照每人三张饼的分量去采买。”   “武阳伯,谁给钱?”   雷洪自从成亲后就变抠门了,能不花钱就不花钱,一心只想和娘子过小日子。   “娘的!耶耶给钱!”   “多谢武阳伯!”   众人不禁欢呼了起来。   吃着早饭,消息依旧在源源不断的送来。   “毛起在路上了,身边并无旁人。”   “胡康出了家门,有些晚了,在打马赶来。”   目前来看一切正常,对方很聪明,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逃。   那么就是下午。   “雷洪。”   “武阳伯。”   “你带着些兄弟散在城外各条道上。”   小心驶得万年船,贾师傅深谙此道。   时光流逝,兵部这个繁忙的部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外面百骑的人需要仔细盯着。   一个小吏出来,挥了一下手臂,恼火的低声骂着。   这等事儿皇城中每日都在发生,上官不公平,指派难度超高的事儿给你,你也只能受着,还不能大声叫骂。   哎!   都是打工人,何必为难彼此呢?   ……   贾平安在百骑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全是此事。   “下衙后人太多,咱们如何盯住那二人?”明静觉得此事难度不小。   贾平安却胸有成竹,压根不慌。   “让人跟在他们的身后,紧跟不舍。”明静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   “武阳伯已经安排了。”   明静看着程达,再度使出‘钦差’眼神。   程达马上低头,“明中官的谋划高瞻远瞩,下官佩服。”   老程太无耻,节操碎了一地。   节操……   贾平安想到了一件事,就叫来了包东。   “你说昨夜那些人身手敏捷,而且谋划甚为妥当?”   包东点头,“他们逃的不慌不忙,接应的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他们会不知道下午出逃的难度?   那二人一出皇城就得乔装,否则逃不过各处城门的观察。   可身后跟着百骑他们如何化妆?   马车!   但马车的目标太大了。   下衙后逃跑的各种手段都被贾平安给想到了。   这也是他不慌不忙缘故。   但对方既然手段了得,会想不到这些?   若是想到了,他们怎会飞蛾扑火?   唯一的办法就是……   “走,去兵部!”   贾平安霍然起身,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老程去左屯卫,看看毛起在不在,要盯着看,莫要被乔装糊弄了。”   他急匆匆的去了兵部。   “胡康何在?”   值房里,‘胡康’身体一软,惨笑道:“胡郎中早就走了,哈哈哈哈!”   “追!”   贾平安一刀鞘把此人的脸打成了盛开的桃花。   他知晓自己轻敌了,以至于被对手来了个金蝉脱壳。   但他早有布置,只希望城外的那些兄弟能顶住。   ……   城外。   胡康已经换了衣裳,但脸上依旧有乔装。   两个男子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三骑飞快而去。   ……   月初,求票。 第405章 长陵候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每日的议事对于李治来说就是帝王价值的体现,他能通过这等手段来掌控大唐。   但勤政的帝王,往往便是猜疑心极强的帝王。   明太祖每日辛劳,对臣下苛刻,但凡知晓谁贪腐,一律杀了,顺带抄家。   而李治这等事必躬亲……   “诸卿各自回去吧。”   议事结束,崔敦礼看着有话要说,可李治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宰相们走了,李治走出大殿,看着他们远去。   长孙无忌被簇拥在中间,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李勣和高季辅在后面,李勣不急不慢,高季辅微微驼着背,走几步咳嗽一下。   李治的眸色阴郁。   “陛下。”   沈丘来了。   “如何?”   “陛下,贾平安突然带着人去了兵部,随即发现胡康乔装遁逃,已经带着人追出去了。”   “好贼子!”李治冷笑道:“兵部有内应!”   “是,有兵部小吏穿着胡康的官服,在值房中坐着。”   “毛起如何?”   “陛下,毛起依旧还在。”   这不对……   李治一怔,“一人出去简单,二人出去麻烦,这是弃了毛起,救了胡康。”   他深吸一口气,那种被糊弄的恼火让他想动手,“贾平安如何说?”   沈丘摇头,“奴婢未曾见到他。”   “无能!”   帝王至高无上,被玩弄的后果就是暴怒!   ……   胡康摸摸脸上的化妆,不禁想到了家中的妻儿,心如刀绞。   按照皇帝的尿性,他的妻儿将会被流放,或是为奴为婢。   但他毕竟逃出了生天啊!   想来妻儿也不会埋怨老夫的吧?   他自我安慰着。   前方的男子一边打马疾驰,一边说道:“再走两里,咱们就能从小径转过去,百骑……哈哈哈哈!”   后面的男子也笑了起来,“贾平安号称百骑之虎,可此刻何在?晚些皇帝定然会呵斥他,想来颇为好笑。”   “止步!”   前方出现了三骑。   前方的男子眸子一缩,“是百骑!”   胡康不禁慌了,“快,从右边去,从右边去!”   “住口!”   男子并未减速,喝道:“老三,弄死他们!”   “看着吧。”   后面的男子摸出了短刀,随即超越了前面的两人。   而胡康前面的男子摸出了一把小刀子,垂手下去。   他们开始减速了。   “稳住,不要低头,显得有些紧张是对的。”   前方的男子低声说着。   “去哪里?”   三个百骑分出一人上前询问,另外二人握着刀柄在戒备。   这是标准的搜查阵型。   胡康身前的男子微笑道:“有些意思。”   当先的百骑缓缓接近,“抬起头来,去何处?过所何在?”   在大唐要想出远门就得有过所,没有过所寸步难行。   前面的男子笑道:“官人,我家就在前面。”   那么就不是出远门,而是回家。   百骑的眸色微松……   刹那间,胡康身前的男子猛地挥手。   刀光闪过,那百骑下意识的闪避,避开了咽喉,却没避开肩头。他肩头中了飞刀,旋即喊道:“是贼子!”   后面的两个百骑拔刀,其中一人喊道:“发信号!”   另一个百骑拿出了牛角号,奋力吹了起来。   “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中,前方的百骑已经拔刀拼杀起来,因为肩头中刀,没几下就败下阵来,胸腹处两个刀口,看着分外的可怖。   两个百骑,两个贼人,一对一厮杀。   甫一交手,百骑就发现对方的刀法凶悍,自己竟然隐隐不是对手。   一个百骑中刀,惨叫着喊道:“不可退!”   他们只要一退,这二人马上就能带着胡康远遁。   两个百骑拼死拦截,没一会儿局势便岌岌可危。   “呜呜……”   号角声传来,两个百骑精神大振。   而对方却微微皱眉,“快一些!”   一个男子面对百骑的攻击竟然不格挡,而是躲避。   他付出了胸口一刀的代价,一刀把和自己厮杀的百骑斩落马下,旋即和同伴围攻剩下的百骑。   剩下的百骑左支右挡,没几下就陷入了绝境。   马蹄声由远及近。   “弓箭……”   两个男子听到了喊声,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对手,随后打马疾驰。   身后,贾平安带着人狂追。   他看了一眼落马的两个百骑,脸颊颤抖了一下,“追,追到天尽头也得把他们围杀了。”   三大二,百骑竟然败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他轻敌了!   胡康紧紧地跟在二人的后面,可渐渐的,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救老夫!”   他绝望的呼喊着,身后的百骑超越了他,却无人看他一眼。   最后一个百骑减速,长刀出鞘,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老东西,你再跑一个试试?”   前方,贾平安带着百骑在狂追。   这时候就能看出宝马的好处了。   阿宝渐渐跑发了性子,不断加速。   这便是超跑的作用。   贾平安一马当先,不断拉近和对方的距离。   这个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的箭术平庸,若是箭术高超,他现在就能轻易的射杀了这二人。   前方一个贼人突然回头挥手。   贾平安下意识的伏身。   飞刀从头顶飞过,贾平安一身毛毛汗。   竟然有飞刀这东西,这帮子贼人放到后世也是妥妥的特种兵啊!   但阿宝就是阿宝,它飞快的逼近了对手。   落后的男子猛地回身挥刀,贾平安格挡。   铛!   双方渐渐开始并行。   男子连续斩杀。   贾平安连续格挡。   岌岌可危了。   身后,包东喊道:“武阳伯退后!”   对方很明显的就是那等最精锐的死士,他们从小操练,有好手教导,成人后,放出来就是一头头猛虎。   前面三个百骑拦截两个贼人竟然不敌,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论冲阵,贾平安不怕这等人。但单打独斗,他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短刀从他的腰肋处抹过,衣裳破开,幸而未曾伤到身体。   对手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前方的男子喊道:“老三,这是贾平安,杀了他,这是大功!”   对手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连续几刀,贾平安险之又险的避过。   还能行吗?   绝境下,一个声音在告诉贾平安:跑!等后续的兄弟们来围杀。   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只要你跑了第一次,那便会有第二次。   人一辈子会遭遇许多挑战,当你面对困难选择了逃避时,第一次会愧疚,会难过,但第二次、第三次便成了习惯。   对方一刀当头劈来。   贾平安身体微微后仰。   从后面的角度看,贾平安被砍中了。   惊呼声中,贾平安挥刀。   对手仓促格挡。   贾平安旋即连续挥刀砍杀。   他渐渐的忘却了恐惧,一刀接着一刀。   对手刚开始还觉得自己能再度压制贾平安,可贾平安的刀法却陡然一变,凌厉的让他毫无还手的余地。   “老三!”   前方的男子回头,发现因为厮杀的缘故,老三落后了太多,百骑距离他不过二十步。   这是一个能用弓箭射杀的距离。   贾平安突然厉喝一声,接着一刀从侧面斩杀。   这一刀他蓄势已久,快若闪电。   男子的肋部被劈开了,那口子大的贾平安没兴趣看第二眼,而是一夹阿宝。   阿宝打个响鼻冲了出去。   身后的贼人呆呆的坐在马背上。   包东随后赶到,刚想挥刀。   男子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猛地一头栽倒下去。   有百骑下马,先摸摸脖颈,再猛地拉开衣襟,看着那十多道疤痕楞了一下,喊道:“是老手!”   包东楞了一下。   武阳伯竟然能斩杀了这等老手?   这个疑问挂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阿宝越来越快。   贾平安把长刀搁在身前,缓和着手臂的酸痛。   而在沙场上却没有这等歇息的时间,所以这便是战阵的不同之处。   最后一个贼人不时回头看一眼,贾平安发现他的眼中并未有哀伤或是恐惧之色。   这便是死士,生死早就抛之脑后的工具人。   但一个是面包车,一个是超跑,即便贼人经常玩什么车技,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贾平安迫近。   一旦被缠住,百骑便会快速跟上合围,他没有半分生机。   就在贾平安靠近时,贼人突然勒马。   马儿猛地长嘶一声,然后开始减速。   而阿宝依旧在高速疾驰。   这是弃疗了!   贼人以逸待劳,眼中全是杀机,随即挥刀。   贾平安没有任何反击的法子,只能双手握刀,挡在前方。   铛!   这一刀意外的轻。   老阴比!   贾平安想都不想,随即来了一招苏秦背剑。   铛!   男子第一刀是佯攻,力量小,一触即收,随即反手一刀。幸亏贾平安反应快,否则这一刀就能把他斩落马下。   苏秦背剑接着就能斜劈,这一招贾平安练过多次,和他对练的邵鹏当年就吃过亏,还说他阴险。   阿宝的速度已经降下来了,但贾平安的这一刀却因为距离的缘故,砍在了马头上。   马儿人立而起,随即疯狂蹦跳。   男子显然无法控制发狂的战马,刚开始还努力夹紧马腹,可几下后,就被蹦落马下。   贾平安好整以暇的策马冲了过来。   横刀摆平,刚站起来的贼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头便飞了起来。   贾平安挥动横刀,把血弄干净,然后归鞘,抬头……   包东等人追了上来,勒马停住,齐齐看着他。   “下马查看。”   两个百骑下马过去,撕开贼人的衣裳,仔细检查着。   “胸前有疤痕九道,五处刀伤,三处箭伤,一处捅刺伤……其中两次风险极大……”   这是一个杀人机器!   “胸腹的肉有力,铁板桥估摸着能做十几次……”   强大的腰腹力量能确保控制力。   “手上有茧子,是常年握刀的茧子。”   验尸的百骑起身,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敬。   回到皇城,有人把胡康押解去了百骑,贾平安却径直去了左屯卫。   百骑,明静见到胡康时不禁欢喜的道;“先前陛下令人来呵斥,说是百骑无能,没想到竟然拿了回来,我这便进宫禀告……”   她问了情况,不禁愕然,“是武阳伯斩杀了那两个贼人?”   随即她进宫。   “陛下,百骑明静求见。”   李治把奏疏放下,“让她来。”   明静一到,李治便喝问道:“可是贾平安回来了?”   “是。”   明静低头道:“陛下,武阳伯带回了胡康。”   李治眉间的怒火渐渐消散,“如何拿到的人?”   明静回想了一遍百骑的解说,依旧心潮澎拜,“昨夜百骑便在枕戈待旦,一直在盯着那二人家。早上那二人进了皇城并无异样。随后武阳伯令人在长安城外各条路上布防,查探车马……”   这是极为稳妥的举措。   “昨夜双方就交过手,对方手段凌厉,百骑竟然落了下风。”   明静有些难受。   李治眸子一缩,“必然是那些人家!”   此刻幕后的人已经出现了。   “那些人的祖辈就是靠军权来维系荣耀,颠覆、刺杀无所不干。为此家中都养着死士。这些死士却不是寻常人,每一次关陇那些人有大动静时,这些死士的身影便在期间闪耀。”   明静继续说道:“武阳伯突然说对手既然如此厉害,那必然不会等待下衙后再接应,那是自寻死路,于是便带人去了兵部,当即发现胡康已然乔装遁逃,就带着人去追赶……”   先前李治遣人来百骑呵斥,明静心中窝火,所以这个解释是必须的。   “带走胡康的乃是两个贼人,他们在城外遭遇了三名百骑的拦截,随后三名百骑不敌……”   这再一次印证了李治的判断,此次行动就是老关陇干的!   那些老不死!   他的眼中闪过杀机。   “武阳伯带着人追了上去,随后他连续斩杀两个贼人,擒获了胡康。”   前面明静说的紧张,跌宕起伏,可后续却说的简单之极。   李治一怔,“贾平安竟然能杀了那两个厉害的贼子?”   贾平安冲阵不错,但冲阵是冲阵,面对面厮杀是面对面厮杀,两码事。   明静点头,“随行的百骑说……开始武阳伯不敌,但却渐渐的扳了回来,斩杀了对手,随后追杀,枭首贼人。”   李治只是想象了一下,“贾平安悍勇,此事他虽有错漏,但却弥补得当。”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褒奖。   李治随后去了武媚那里。   “你那阿弟今日犯下大错,朕本想处罚……”   武媚一怔,下意识的道:“想来是无心的吧。”   女人果然都是护短的吗?   李治不禁想起了母亲,当年母亲也是这般。   “后来他令人追杀,一人杀了两名死士,令朕也颇为吃惊。他的刀法竟然如此了得吗?”   武媚心中一松,接着便后怕了起来,“陛下,可是外面那事?”   李治点头,“胡康乔装逃了,被贾平安令人追了回来。”   “那这便是有功。”武媚觉得阿弟也该升官了,但他此刻若是离开百骑,风险极大,那些关陇门阀会吞了他。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那朕让他六部为官可好?”   戏弄女人很有趣吗?   武媚伸手要过了孩子,低声逗弄着。   李治觉得没意思,就换了个话题,“毛起竟然被留下了,可见并无多少价值。”   “陛下。”王忠良在外面接到了消息,进来禀告道:“武阳伯带着人去了左屯卫,有人鼓噪……”   李治面色微冷,“此等事要果断,贾平安……”   武媚心中一冷,“平安自然果断。”,但在心中她却在犯嘀咕。   你可千万别退缩啊!   ……   左屯卫,数百将士护住了毛起,手持横刀在喝骂。   “为何拿了毛将军?”   “洪夏这个贱人,污蔑毛将军,当杀!”   “……”   对面是贾平安和数十百骑,更外围是左屯卫集结的百余骑兵。   洪夏在贾平安的身边,面色忽青忽紫。   他才将任职左屯卫将军没多久,这污蔑从何说起?   “对面全数是洛阳籍的将士,先前毛起突然散播谣言,说左屯卫所有洛阳籍的将士将会被处死,而原因是洪将军进了谗言。”   擦!   洪夏想死!   “这是污蔑!”   贾平安看着他,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洪夏劈过腿,俗话说劈过腿的男人靠不住,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李治对洪夏定然是厌恶居多,只是为了恶心那些人,外加想千金市马骨,这才让他逍遥。   若是借机把洪夏弄了如何?   贾平安干咳一声,“长陵候,这里是皇城,这等对峙骇人听闻……”   “是啊!是啊!”洪夏点头。   “我也认为你是被污蔑的,这定然是毛起为了逃避罪责,想了这个法不责众的手段,通过污蔑你来讨价还价。”   武阳伯果然是我洪夏的贴心人呐!   想到贾平安上次对自己的好,洪夏感动了。   “可事情不能不解决,长陵候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   “当然。”洪夏知晓自己是死里逃生,但依旧在李治的黑名单中,所以表忠心不遗余力,“为了陛下,老夫死而后己。”   那你一路好走……贾平安说道:“如此,长陵候可去当面揭穿毛起的阴谋。”   老洪,我看好你哦!   洪夏身体一颤,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伯……老夫……老夫……”   贾平安笑道:“你等看看,长陵候得了报效陛下的机会,兴奋的都颤抖了起来。”   众人:“……”   这分明就是害怕啊!   看看对面那些人,紧张的要崩溃的模样,这时候去解释……   弄不好就会被乱刀砍死。   ……   晚安! 第406章 谁更悍勇?阿姐开车   古往今来的无数战例中,使者是一个不可忽略的角色。   两军对垒,杀的昏天黑地的,但尸骸堆积太多,天气热容易导致腐烂,引发疫病,于是派使者去说说,两边休战,把尸骸清理了再战。   或是一方优势,得意洋洋的派出使者去劝降:此刻归降尚不失封爵,若是牙崩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顺带全家杀光。   使者的风险极高,在双方杀红了眼的情况下,一方绝望引发了兽性,轻则把使者的耳朵割了,重责一刀枭首,把头颅挂在城头,以示抵抗到底的决心。   洪夏是武勋之后,自然知晓这些前辈的惨痛教训。   他想拒绝,可贾平安的微笑面孔下,却是冷冰冰的杀机。   包东站在贾平安的身后,手握刀柄。   斩杀他自然是不能的,但这是一个姿态:你最好听从大统领的话,否则回头皇帝能弄死你。   劈腿一次,终身‘受益’。   这是民间的说法,而在帝王那边就成了: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老夫难道只能去送死吗?   好像只能如此啊!   洪夏强笑道:“老夫去试试。”   “长陵候威武。”   贾平安轻飘飘的鼓鼓掌。   洪夏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那些被蛊惑的将士先是一怔,接着有人喊道:“杀了这个奸贼!”   洪夏身体打颤,但知晓此刻自己有进无退……他再近前几步,说道:“毛起为某些人效力,在左屯卫引入奸贼……”   这个蠢货!   这时候说什么引入奸贼?   这时候该说只除首恶,余者不纠,那些将士的情绪自然就渐渐平息了。   不过让洪夏出头并非是贾平安的意思,而是……   “看好他,最好是殉职。”   沈丘的声音宛如毒蛇。   李治终究容不下洪夏,于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殉职’,如此他的眼光便能让人赞美:看看皇帝看重的洪夏,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可……   这不是睚眦必报吗?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皇帝更真实。   洪夏的身体在颤抖。   “杀了这个小人!”   “砍死他!”   他们应当不敢吧?   洪夏觉得自己最多被威胁。   但……   一个军士双眼发红的冲上来。   老夫休矣!   跑!   他不敢!   那军士扔出了手中的横刀。   横刀打着旋飞了过来。   洪夏慌了!   他下意识的一个趴下,横刀飞过身体上空。   装晕!   洪夏果断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万个赞,然后趴着不动。   “小人!”   沈丘很失望。   但那些乱兵已经开始失去了理智。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   “武阳伯!”   沈丘低声道:“尽数杀了就是。”   “有人无辜!”   我始终做不到草菅人命,这是不是说明我不配做一个枭雄?   呸!   我本就不是枭雄!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我的身后是骑兵,只需一次冲杀就能冲散了没有长枪的你们!”   贾平安的声音在回荡着。   “此次事件乃是毛起和兵部的胡康联手作假,让你等洛阳籍的将士超额进入左屯卫,此事与士卒并无关联,事后只需查问将领就是了。”   那些士卒的情绪渐渐平静。   横刀垂下,眼中的血丝渐渐隐退。   这场混乱即将消弭。   “他在撒谎!”   一个将领冲了出来。   “此人乃是扫把星,他来了,大伙儿都要倒霉。”   这等撒比!   贾平安举手,“射杀!”   弓弦声起,将领身上中了两箭,缓缓倒下。   贾平安抬头,“弃刀蹲下,没有参与毛起之事的,最多是遣送归家。”   有人弃刀!   前方突然闪开。   毛起手握横刀,就这么冲了出来。   两个神箭手刚放箭,还未曾准备好。   毛起已经冲了过来。   在此事发生之后,百骑就调查过毛起。   ——十五年前,毛起在北方只是一个队正,就这么一步步的凭着手中的横刀杀了上来。   这样的人在军中堪称是悍将。   而贾平安也有悍将之名,但却无法和这等老牌悍将相比。   包东变色,疾步来援。   正在远处看着这边的程知节面色大变,“毛起乃是悍将,小贾危矣!”,随后他发足狂奔。   毛起死死地盯着贾平安,那目光就像是尖刺,更像是箭矢,让贾平安浑身发麻。   这便是煞气!   贾平安身体一震,驱散了负面情绪,双手握刀,眯眼看着毛起。   在这等时候,害怕会让你十成本事只能使出两三成来。   贾平安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斩杀了此人!   双方接近。   毛起挥刀。   横刀匹练般的的划过双方之间的空间。   贾平安举刀。   间不容发的格挡。   铛!   火星在眼前迸发,贾平安只觉得眼睛花了,就像是被闪电炫了一下。   毛起吸气收刀,身体转动,旋转着再次出刀。   贾平安再度格挡。   铛!   从横刀处传来了巨大的力量,和三十多岁的毛起相比,贾平安在力量上还是输了一筹,连退两步。   这两步给了毛起发挥的空间,他连续劈斩,最后竟然腾空跃起,一刀斩杀而来。   “小贾!”   奔来的程知节恨不能把手中的长刀丢出去。   包东已经这么做了,把横刀冲着毛起扔了出去。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弓箭手张弓搭箭……   贾平安看似毫无还手之力。   他抬头看着毛起,脚下横着移动。   横刀几乎是从他的鼻尖擦过,但凡晚一瞬,这一刀将会把贾平安的脸削平。   贾平安轻喝一声,横刀挥动。   这一刀平平而去。   毛起愕然,接着人头飞起。   包东的横刀这才从空中飞过。   两支箭矢落空。   奔跑中的程知节愕然止步。   那些骚乱的将士也安静的和一群鹌鹑一样。   “都蹲下!”   骑兵上来了。   那些乱兵纷纷蹲下,有人依旧站着,贾平安挥手,箭矢飞去,当即射杀。   在这等时候还站着的,必然就是自知必死的反贼,不杀留着过年?   中原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下来,那些老家伙们却不甘心,在各处布局落子,准备在关键时刻重演前朝的一幕。   王朝末年,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要阻止那些野心家!   贾平安的信念从未这般坚定过!   啪!   身后的程知节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上。   “你可知毛起曾在征伐高丽时阵斩高丽将领?”   贾平安点头。   程知节后怕不已,“那你还敢和他厮杀?”   贾平安笑了笑,“卢国公,我也曾阵斩敌将!”   你不努力,那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何处。   他当初练刀,从表兄到唐旭,到邵鹏,最终靠自己一刀一刀的去厮杀,去战阵上寻求经验。   但凡他软弱或是志得意满,那么今日的他已经变成了尸骸。   贾平安随后回去,把这里交给了左屯卫。   而沈丘随即进宫复命。   李治一直在等待左屯卫的消息,见他来了就问道:“那些乱军如何了?”   沈丘恭谨行礼,“陛下,先前数百乱兵被毛起蛊惑聚集闹事,长陵候去劝阻无果晕倒。”   李治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无耻,还软弱无能!”   洪夏……聪明些就赶紧告病吧。   沈丘说道:“随后武阳伯相劝,大多人放下了兵器……”   李治的眼神依旧阴郁。   “随后有将领出来呵斥,武阳伯令人射杀。”   “杀得好!”李治眼中的阴郁越发的浓郁了。   “毛起突然暴起,和武阳伯激斗。”   李治眯眼,在此事之后,他就令人查过毛起,结论此人是一员悍将。   贾平安……   只要不死就好,随后封爵赏赐,如此武媚自然也无话可说。   “武阳伯一刀斩杀了毛起。”   李治一怔,“你说贾平安斩杀了毛起?”   “是!”   沈丘想起了自己和程知节等人当时不敢相信的心情,觉得皇帝这般失态也情有可原。   李治毕竟是皇帝,很快就平复了心情,“他是如何斩杀的?”   “开始看似不敌,但渐渐的就从容了许多,最后避过毛起的一刀,顺势枭首。随即那些将士皆弃了兵器。”   “一刀枭首……”   李治觉得自己需要仔细想想。   他慢慢转悠,一路去了武媚那里。   武媚抱着孩子相迎,想问问那事的进展,却觉得有些唐突。   “贾平安在左屯卫一刀枭首悍将毛起,镇压了乱兵。”   李治接过孩子逗弄了一下,给武媚整理心情的时间。   “毛起可是平庸?”武媚抓住了要点。   “不,当年跟随先帝征伐高丽时,毛起曾斩杀高丽将领。”   武媚的心陡然一跳,喜悦之情就涌了起来,“平安竟然这般厉害了吗?”   “这也在朕的预料之外。”李治把孩子递给周山象,坐下后,有宫人站在边上扇扇子。   平安竟然这般了得,那婚事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   武媚第一个念头被她抛开,然后说道:“陛下,平安在家据闻操练不辍,每日闻鸡起舞,更是在百骑寻人拼杀,这般数年才有了今日斩杀逆贼的本事。”   作为皇帝,你不该赏赐他吗?   “是啊!”李治仿佛没听到弦外之音,“这等年轻人,朕自然是要用的。”   咱们慢慢来。   武媚笑道:“如此,臣妾以后为他张罗亲事就更方便了些,原先不敢想的也能想一想了。”   李治平静的道:“长安城中门阀权贵不少,家中的女子都是联姻所用。”   你若是生于这个时代的权贵家中,不论男女,你的亲事都别想平淡,大多是联姻。   武媚也平静的道:“他并无根基,而权贵就算是肯嫁女给他,也是要有回报。那些回报不要也罢,陛下也能给。”   李治颔首,“如此也好。”   等李治走后,邵鹏松了一口气,“先前奴婢真怕昭仪说要寻门阀家的女子给武阳伯。”   若是如此,李治绝对会把贾平安踢出百骑,任由他和那些仇家纠缠。   “我有意提了一下,陛下……”   皇帝果然是这个态度,那么武媚就有数了。   “平安的亲事我早有主意,只是他滑不留手,每次提及此事就顾左右而言他……”   武媚有些恼火,“你等说说,他这是何意?可是不满意我说的人选?”   邵鹏点头,“可能。昭仪,奴婢在百骑多年,当初武阳伯进了百骑后,就经常跟着咱们去青楼,他相貌俊美,诗才无双,引得那些女妓自荐枕席……可武阳伯从未动过她们。”   武媚:“……”   阿弟莫非有问题?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急不可耐,“去,寻了平安进宫,就说我寻他有事。”   贾平安刚回到百骑,正在接受麾下的崇拜,就被叫进了宫中。   “阿姐。”   贾平安判断阿姐叫自己入宫是为了今日的两次厮杀,大概是要叮嘱一番。   他早就做好了应对手段:男儿在世,当凭刀枪博取功名!   这样阿姐必然无言以对,进而生出愧疚心来。   武媚看着他,“抬头。”   这怎么像是审讯?   贾平安抬头。   武媚仔细看着他,最后干脆起身过来,近距离观察他的脸。   双眼有神,肌肤红润白皙,这不像是那等无用的男人啊!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贾平安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阿姐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想看看我是否带着煞气?   贾平安有些心慌。   武媚摆手,所有人都出去了,她缓缓问道:“你对女子……可是觉着寻常?”   没啊!见到长腿妹纸和娃娃脸我就想调戏。   “没。”   “那你对女子……可是从未动心?”   怎么会不动心?   男人见到美好的事物总是觉得赏心悦目,进而动心。   比如说每次见到卫无双的大长腿,还有苏荷的……他都会怦然心动。   “动心。”   咦!   既然动心,那为何不动?   武媚觉得好奇,她都三十多了,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称一声老身也使得。所以她径直问道:“那你去青楼为何无动于衷?”   竟然是为了这个?   阿姐竟然以为我是个无能之辈?   贾平安想叫屈,但他确实是没动啊!   “阿姐,我想着……”   “你想着什么?”武媚皱眉,“若是不妥,我便把周山象赏赐给你。”   救命啊!   贾平安狼狈的道:“阿姐,我正常着呢!真的。”   “那便正常给我看看。”   阿姐你别开车啊!   贾平安纠结的道:“这个……这个……”   “你正常有谁知道?”武媚有些绝望,想着老贾家就阿弟一个人了,这不就断了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了香火,祖宗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谁知道?   知道他器宇轩昂的人……   雅香知道,但青楼女子的话当不得真。   剩下的……   “不说?”   武媚的神色平静了下来。   瞬间贾平安就跪了,“阿姐,高阳公主知道。”   那次他藏器于身,不肯起来,高阳已经看到了端倪。   “高阳?”   武媚心中微松,淡淡的道:“那个随意你。”   但凡进了皇室的,对男女关系都是这般随便吗?   “你要抓紧了。”   武媚含蓄的警告着。   这是要让我去证明自己的男儿属性吗?   贾平安有些纠结的出了这里。   “武阳伯!”   贾平安回身,只见一个宫人飞也似的跑来,“萧淑妃叫你。”   那个娘们这是要报复吗?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后宫之中,臣子不得擅入。”   林冲进白虎堂就是一个圈套,只要进去,生死不由人。   萧淑妃这等手段……落伍了吧。   宫人倨傲的道:“陛下已经点头了。”   贾平安不信。   一个内侍来了,贾平安记得在王忠良的身边见过此人。   “萧淑妃病了,陛下让你去看看。”   可我不会治病啊!   贾平安跟着到了后宫之中。   萧淑妃躺在床上,看着分外的……妖娆。   “哎哟!”   “我浑身酸疼。”   医官望闻问切都做了,可一筹莫展,看到贾师傅来了,就如蒙大赦般的道:“臣回去查查医书。”   咻!   这人消失了。   萧淑妃斜睨了贾平安一眼,“这是谁啊?”   贾宝玉!   贾平安不能乱了礼数,他拱手,“臣贾平安。”   “哦!那个奸贼啊!”   萧淑妃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贾平安干笑一下。   下面怎么办?   他没啥办法。   宫人低声道:“武阳伯,出手呀!”   手……   贾平安看看自己的手,觉得今日不该出门。   “此事吧,其实臣不会看病。”   “是邪祟。”   宫人信誓旦旦的模样让贾平安觉得萧淑妃最后被弄死事出有因。   动辄说什么鬼啊神的,这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其实……萧淑妃要不试试麻将?”   “太难。”萧淑妃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其实……麻将是有口诀的。”   贾平安一句话让萧淑妃多了精神。   “什么口诀?”   “宁挨千刀剐,不胡第一把。谨慎每张牌,庄上也得傻。”贾平安尽量说快些,避免被这些人记住。   “开牌吃边卡,莫吃两头牌。先抓有用张,再等打出来。牌从门前过,不如摸一个。”   那些宫人都纷纷眯眼,一看就是在记忆。   “原则不放炮,职责看下家。金三和银七,危险二五八。”   贾平安拱手,“臣学艺不精,就这些了。另外,这次的邪祟看着可怕,臣不能镇压。”   萧淑妃冷笑道:“那我要你何用?”   贾平安:“……”   “臣推荐一人。”   “谁?”   李大爷,你老人家好久都没冒泡了,上次还听你抱怨皇帝越发的不肯给太史局拨款了,那我给你寻个要钱的借口吧。   “臣举荐太史令。”   ……   李淳风正在太史局里如痴如醉的研究着自己的学问。   “太史令!”   没动静!   内侍急了,刚想去拍。   “且住!”   小吏及时赶到,制止了他的行动。   内侍斜睨着他,“宫中有要紧事,若是错失了时辰,你可担当得起?”   小吏不慌不忙的道:“太史令正与天上的神灵沟通,看似平常,可早已神游域外了。你这般俗人的叫法是叫不醒的……”   那么牛?   内侍被唬住了,“那该如何?”   小吏上前,起身道:“太史令,发现新星!”   “在哪?”   李淳风瞬间精神抖擞。   ……   求月票。 第407章 报复,恶趣味,灭口   李淳风进宫,当被带到了萧淑妃的寝宫时,他懵了一下。   这和男女之别没关系,老李是修道的,而且年岁大了,这等忌讳反而少了许多。   可萧淑妃一脸气若游丝(红光满面)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老李想打退堂鼓了。   随行的内侍低声道:“太史令,萧淑妃中了邪祟,宫中无人能治……”   “谁举荐的老夫?”   李淳风神色平静,但内心波涛汹涌。   老夫与你何仇?竟然把老夫推进了这漩涡里。   “武阳伯。”   老李失去了情绪管理能力,低声道:“太坏了!”   但驱邪还是要做的。   他号称半仙,桃木剑在手,一声轻喝。   一套法事做下来,老李仿佛是被抽空了身体,“臣精疲力竭,告辞。”   萧淑妃幽幽的道:“太史令得道高人,我不好说什么,只能说痊愈了。”   她后悔了,本想借势闹一闹的,这下没法闹了。   “贾平安呢?”   “武阳伯回去了。”   “下次……”   ……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回到百骑就被起哄请客。   “五香楼!五香楼!五香楼!”   一群憨货,整日就想着嫖女人。   “低级趣味,不可取!”   贾平安板着脸,可他知晓这几日兄弟们都累坏了。   做大佬就得有担当。   “今日包下五香楼。”   欢呼声中,李淳风飘然而入。   小子你缺大德了!   贾平安一脸欣喜的迎过去,“太史令好巧。我想着上次你说太史局的钱少了许多。今日进宫遇到了萧淑妃中邪,这不,我本可随手驱除,却想到了太史令的难处。想来如此一来,陛下难道还好意思不给钱?”   是啊!   老夫怎地忘记要钱了?   李淳风转身就走。   跟我斗!   等李淳风进宫要钱回来时,贾平安已经走了。   五香楼里成了百骑的天下。   五花幽怨的道:“贾郎许久未来了。”   我若是经常来,迟早得被你给拖下水。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贾郎。”   五花的眼中仿佛能滴出水来。   随着贾平安出使高丽归来,他在高丽的几首诗也随之在长安城中流行了起来,让女妓们为之疯狂。   这等才华多的满溢出来的年轻人,为何就不肯怜惜我呢?   五花幽怨。   我只是想精益求精!   贾平安面对诱惑无动于衷。   晚些老鸨来了,使个眼神,暗示老娘要汇报工作,你闪开。   等五花走后,老鸨低声说着最近的一些事儿。   “武阳伯,有人说陛下有暴君之兆,行事霸道。”   李治行事霸道……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在处置政事时,李治堪称是从善如流,宰相们的意见都仔细倾听,并积极讨论。   这样的皇帝你说他行事霸道,不对吧。   “还有人说当年跟随高祖皇帝起兵的那些世家如今被弃之如敝履……”   这等幽怨的话说出来有意思吗?   想到那两个身手了得的贼子,贾平安问道:“谁说的?”   “就两个男人,才进屋子没多久就出来了,气喘吁吁的,丢人!”   这样赚快钱你不该高兴吗?   贾平安在思索着。   这是哀怨,也是告诫。   ——当年我们帮你老李家起兵造反,如今你家做了皇帝,可媒人不能丢过墙吧?   贾平安不知道那些世家门阀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但看李治的反应,竟然能和皇室分庭抗礼,可见不凡。   而后皇帝和阿姐都曾想削弱了山东门阀,可毛用没有,就说老崔崔义玄家,他的子孙在玄宗时皆是大官。家族聚会要用案几来堆放携带的笏板,家族辉煌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的世家门阀一旦联手,皇帝也只能跪了。   难怪啊!   贾平安有些心痒难耐,恨不能去崔氏看看。   “武阳伯!”   一个女妓喝多了,起身道:“奴自知蒲柳之姿,不堪为武阳伯侍寝,便一舞以娱武阳伯。”   贾平安微微颔首,表示领情了。   这一舞颇为出色,让贾平安都拍手相和。   晚些他走出五香楼,深吸一口气,把肺腑里的脂粉气和酒气呼出来,“我先回去了。”   大唐为何青楼多?因为无聊!白天做事,下午一回家坊门就关闭了,整一个封闭式小区。所以青楼和酒肆就是长安人的心灵寄托之地。   包东和雷洪赶紧出来,作为哼哈二将,他们需要把贾平安送回家去。   马蹄声哒哒,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贾平安在想着胡康的事儿。   此次胡康的审讯并未交给百骑,而是给了刑部。   这是为何?   刑部人多口杂,一旦审讯结果被泄……   李治是故意的!   贾平安猛地警醒。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李治把胡康丢给刑部的动机。   审讯出了结果,随即公之于众,那些老关陇就坐蜡了。   而百骑这把刀暂时就歇菜了。   李治这位帝王的手段果然是令人折服,一点一滴的把自己的威信立起来,把身边的所有资源都利用起来。   牛逼!   贾平安心中突然生起警兆。   “武阳伯!”   呯!   扣动弩机的声音在夜里传出很远。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翻身落马。   我的阿宝!   弩箭很精准的从他原先坐着的地方飞过,若是不躲的话,就是胸膛中箭!   “雷洪保护好武阳伯!”   包东拔刀冲了过去。   前方数十步开外,隐隐约约的看到几个黑影正在撤离。   “有刺客!”   雷洪高声示警。   金吾卫的人出动了。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雷洪喊道:“刺客有弩弓!”   “弓箭手!”   将领的喊声刺破夜空。   “冲杀!”   十余骑冲了过去。   但刺客消失的无影无踪。   包东回来了,面色铁青,“追不上,他们一击不中就翻进了坊里,随后不知往哪边去了。”   一旦进了坊市,再想找的话,除非把整个坊市围起来,然后动用数百人进去密集搜索。   “罢了!”   金吾卫的人回来了。   “武阳伯可知刺客是谁?”   “此事你等不必管。”   贾平安不想带累这些普通人。   “武阳伯!”   将领皱眉,“这是必须回答的问题。”   这等认真的人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很让人头痛。   贾平安说道:“你们管不着的人,回头我自然会禀告给陛下。”   包东摇头,示意将领莫要纠缠。   回到道德坊,家仆们大多睡了,杜贺在等他回家。   进家后,先把阿宝安置好,随后去洗漱。   “郎君。”   鸿雁在收拾铺盖,三花就悄然出现。   “何事?”   贾平安在漱口,仰头啊啊啊。   三花手中拿着毛巾,“郎君的背都湿透了,我给郎君抹一下吧。”   背部确实是不好擦。   贾平安点头,三花就从后颈那里把毛巾弄进去,擦啊擦。   但那手怎么在趁机乱摸呢?   贾平安在想事,所以没注意。   “郎君!”   鸿雁来了,她蔑视的看着三花,“这样是隔靴搔痒,要脱了衣裳。”   最近鸿雁在积极的学习,隔靴搔痒这个成语用的不错。   可脱衣裳……   鸿雁两下就把贾平安的外裳解下来,接着……   贾平安还愣着,身上就剩下里衣了。   鸿雁拿着毛巾从身后摸进去,轻松的为贾平安擦着后背。   毛巾被井水冰过,一接触肌肤那个爽啊!   完事后,贾平安接过毛巾,自己擦了一下。   等他进了卧室,鸿雁才得意的回头,“你压根就不会伺候人。”   就你这样的,也配和我竞争?   鸿雁得意洋洋的搓毛巾。   “你可会写字吗?”   鸿雁:“……”   这个女人嘚瑟什么?   “我会学,郎君说了,但凡我愿意学,便让赵岩教我,管家也能教我。”   赵岩是贾平安唯一的学生,杜贺更是前官员,他们教授鸿雁识字,堪称是大材小用。   愚蠢的女人,就你这样的,学十年都学不会!   而我却不同!   三花微微昂首,夜风吹过,衣袂飘动。   “我家学渊博,会作诗,你可会吗?”   这个年头你想自称一声读书人,那么诗赋文章你得选一项。   鸿雁冷笑道:“郎君的诗无数人赞颂,你的诗可有人赞许?”   “红袖添香你可会?”   鸿雁愣住了。   果然是粗鄙无文的婢女!   三花瞬间就心情愉悦了。   她转身离去,准备歇息。   鸿雁猛地想到了,说道:“郎君不焚香,你做美梦呢!”   三花的背影踉跄了一下。   ……   早上起床,先是洗漱,接着练刀。   阿福就在边上,王老二配合贾平安在对练。   “郎君的刀法愈发的凌厉了,不过若是郎君能收发自如,那就更厉害些。”   “慢慢来。”   贾平安才多大,他不着急。   徐小鱼在边上跟着练习,问道:“二哥,那我的刀法呢?”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虽然心疼这半个弟子,但依旧实话实说,“你的天赋比郎君差远了。”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什么天赋?   他从到了这里开始,每日就在练刀,而且一旦闲下来,就会琢磨自己刀法的问题,随即验证。   手心起了茧子,不小心受伤都是常有的事儿。   可他一一把这些困难克服了,坚持了数年。   这才是他成功的原因,而不是什么天赋!   王老二和徐小鱼练完了,贾平安依旧在练。   晚些到了百骑,程达看着没精打采的,明静在冷笑。   “老程这是怎么了?”   早锻炼后,贾平安看着精神抖擞,和萎靡不振的程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达欲言又止,竟然有些羞愧之色。   明静冷笑道:“他一边看消息一边打瞌睡,错过了一个重要消息,还振振有词的说自家昨晚睡的早……”   程达昨夜好像是叫了一个女妓,随后就消失了。   这是……   萎了?   人到中年果然就是这般力不从心啊!   程达叹息一声,“我只是……睡的不好。”   一群男人去了五香楼,能干什么?   看看程达这模样,明静就觉得贱人贾的人品确实是不错,至少不会因私废公。   ……   今日议事很顺畅,但李勣觉得气氛不大对。   长孙无忌看着神色平静,但李勣觉得他在看戏。   褚遂良在微笑,许久未曾见到这样的褚遂良了,像是在幸灾乐祸。   柳奭等人一看就是在神游物外。   唯有崔敦礼备受煎熬。   兵部郎中胡康出逃被抓,涉及了左屯卫番上将士比例异常的重大事件。   而崔敦礼这位前兵部尚书坐蜡了。   你要说这事儿是在崔敦礼离开后发生的,和他无关。可此事已经准备了好几年,崔敦礼在兵部时就有了,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   一个事儿商议确定,李治含笑道:“昨日百骑拿人,闹得满城风雨,朕听闻左屯卫有人被斩杀,兵部有人出逃,诸卿可知?”   这是明知故问。   一般帝王这般问多是想借机引出话题。   长孙无忌默然,浑身放松。   高季辅毫不犹豫的起身道:“陛下,臣听闻兵部郎中胡康与左屯卫将军毛起相互勾结,私下抽调洛阳籍将士入左屯卫,有三成之多,骇人听闻呐!”   崔敦礼看了他一眼,心道高季辅看着随时会倒下的模样,这是要在临死前向皇帝表忠心,为儿孙们的前程努力一把?   但这事儿还得看李治的看法。   “左屯卫有三成将士出自于洛阳,意欲何为?”李治的声音渐渐变了,“朕在宫中也颇为不安,朕想问问,兵部那边……胡康是谁提拔的?”   崔敦礼起身请罪,“陛下,臣有罪。”   李治讶然道:“崔卿何罪之有?”   终究是要当众打脸啊!   崔敦礼苦涩的道:“当初臣没有看出那胡康的狼子野心,在举荐时为他说了好话。”   大唐官员要升官,上官的看法很重要。吏部那边需要上官对此人的评价,随后融合此人为官期间的言行政绩,最终做出决断。   李治默然。   此刻他无比怀念心腹许敬宗,若是许敬宗在,此刻定然会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奋力抨击崔敦礼。   “崔卿……坐下吧。”   李治没有呵斥,但这比呵斥更让崔敦礼煎熬。   皇帝都不好意思说你了,你说说这事儿咋整的?   “臣……有罪!”   崔敦礼唯有再度请罪,这一刻将会被记录下来。   而皇帝的反应也会被记下来,以后会成为崔敦礼的历史评价之一。   李勣看去,就见李治微微皱眉。   ——帝不虞!   老崔算是得了一个差评。   “陛下!”   外面来了内侍,“前兵部郎中胡康死于刑部大牢。”   李治问道:“可是死于刑讯?”   内侍说道:“说是早上狱卒送饭,发现他倒在了床铺上,咽喉插着一根削尖的筷子。”   崔敦礼只觉得咽喉处发寒,下意识的道:“这是谁干的?”   李勣看了皇帝一眼,他知晓皇帝把胡康丢给刑部看管审讯的动机,就是要让审讯的结果广为人知,可才将开始,胡康就被灭口了。   “胆大妄为!”   李治怒了,“堂堂刑部竟然任由贼人出手,废物!”   废物是帝王对官员最差的评价,刑部有人要倒霉了。   长孙无忌起身道:“刑部该英国公出手。”   李勣点头,“臣晚些会严查此事。”   李治淡淡的道:“兵部如胡康这等人还有多少?”   崔敦礼失态抬头,心想皇帝这是要清洗兵部吗?   六部的领导,左仆射李勣说道:“臣失察,有罪。”   李治冷冷的道:“英国公也该好生的看看六部了,莫要等到酿成大祸了才后知后觉。”   六部一直有对手在牵制李勣,经常给他下绊子,皇帝知情,那么这话就是在敲打长孙无忌等人。   李勣应了。   随后各自散去。   晚些,沈丘来了。   “可看到了吗?”   沈丘点头,“昨夜奴婢就在大牢中,丑时末,有人悄然进来,丢了一根削尖的筷子进去,同牢房的有一人未睡,捡起筷子磨蹭了一番,捂着胡康的嘴,一下捅进了他的咽喉,挣扎声惊动了旁的人犯,这人喊胡康自尽了!”   “同牢房的人犯?”李治不解。   “陛下,胡康这等重犯为了防备他自尽自残,必须安排人与他同处一室。”   李治点头,“朕知道了。”   外界压根就不知道,灭口的事儿李治一清二楚,而且手下还亲眼目睹。   ……   “那些人的手倒是伸的长,竟然在刑部的大牢里灭口,肆无忌惮了些。”   褚遂良有些不满。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温水,淡淡的道:“不灭口……那就要成为天下笑柄。”   “这是陛下的手段。”   “那又如何?”长孙无忌觉得这事儿干得好,“那些人肆无忌惮的在左屯卫安插人手,前隋时他们这般干过,可这是大唐。”   “昨夜……”褚遂良放低了声音,“有人寻了老夫,说昨夜陛下的人进了刑部大牢。”   “是去看热闹的。”   这是皇帝的恶趣味……长孙无忌平静的道:“陛下此举就是要逼着他们动手,也是一个警告。”   褚遂良楞了一下,突然问道:“若是那些人不动手呢?”   长孙无忌举起水杯,水汽蒸腾着,他的声音也跟着多了缥缈之意,“那陛下的人会动手。”   胡康知道的太多了,一旦爆出来,李治无法坐视,只能对那些世家门阀动手。而那些世家门阀同样无法自处,只能出手……   “大唐……不能乱啊!”   褚遂良明白了,“胡康自从被带回来之后,他就必死无疑!”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 第408章 大杀四方,曲线救国   “程达!”   明静在发飙。   “看看!”明静拿着消息记录在怒吼,胸脯有些颤颤巍巍的,像是李敬业的胸肌,“滕王在青楼聚集群妓荒唐……这样的消息重要?”   你是故意让老娘难为情是吧?   你就是故意的!   明静气得脸红。   程达打起精神,“明中官,我只是神思恍惚了。”   “我不管!回头我就给陛下说……”   程达苦着脸,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   人渣藤果然是原形毕露啊!   贾平安没感到意外。   但……   我好像忘记了做生意的事儿了?   贾平安拍了一下脑门,觉得这不是自己记性不好,而是最近事太多。   明静怒吼,“你若是有武阳伯一半人品,也不至于会看错了消息!”   这个打击有些大了啊!   贾·节操满满·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当做是人品典范的一日,不禁唏嘘不已。   “武阳伯,太史令那边有人求见。”   擦!   贾平安有些心虚。   晚些,他跟着来人到了太史局。   李淳风站在空地上,负手看着蓝天。   “你可知天上的星宿有多少颗?”   贾平安一直看不透李半仙,你说他是专心于道术吧,可实际上他更倾心于学问。   和玄奘相比,他更懂的低调之道,在太史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直至今。   “无数颗。”   宇宙无穷无尽,你要问星宿有多少颗……这就和让人拿着显微镜去数一个人有多少个细胞般的绝望。   “老夫以为数不清。”   李淳风幽幽的道:“有人说天上的星宿会下凡,或是说地上的名人上应星宿,你如何看?”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上应星宿,就是所谓的一个人对应一个星宿,比如说诸葛亮在五丈原逝去,天上有大星坠落。或是史书里经常看到的,星宿落,帝王病重垂危。   这些都是天人感应的产物,不说旁的,一颗星宿多大、多重?   “我以为这是牵强附会。”   “包括你这个扫把星?”   “是。”   贾平安觉得今日的老李有些神秘。   “哎!”   李淳风叹息一声,“先前有人来了太史局,让老夫出头,说你乃是扫把星,当镇压,如此可保大唐国祚绵长。”   竟然有人想坑我?   扫把星这事儿许久都没人提及了,这时候突然冒个泡,不消说,定然是老关陇那伙人恼羞成怒了。   “你可知是谁?”   “关陇那些人,腐臭的那群人。”   但这一招确实是毒辣,在世人的眼中,长安城里有两个人近乎于神灵,其一是玄奘法师,威望高;其二便是李半仙。   玄奘自然不可能出面说贾平安的坏话,那么李淳风呢?   李淳风但凡指认贾平安就是扫把星,此后他一生都洗不掉这个匪号。   这是要毁人啊!   但老李可不会参与这等事儿,而且他和贾平安交好,那些人算是白做小人了。   “那人带着十二卷书,名曰……包元太平经。”   “这经书是干啥的?”   贾平安一听名字就觉得不俗。   “前汉时,甘可忠造‘包元太平经’十二卷,被诛杀。随后此经流传……被人多次修改,前汉张角便是得了修改后的太平经,最后起事。”   原来是原版的太平经啊!贾平安听到了惋惜,“太史令,这东西……就是缘分呐!”   “是缘分。”   李淳风淡淡的道:“小贾,老夫让你来,并非是萧淑妃之事,而是……你在终南山坏了他们的事,接着又拦截了胡康,你彻底得罪了那些人,你可知晓?”   “知晓。”   老李怎么有些给我开追悼会的意思呢?   贾平安觉得气氛不对。但老关陇注定是要没落的,那些人仇视他,可在帝王的眼中却是功劳。   李淳风回身,“此后你会有不少麻烦。”   贾平安点头,“多谢李公关切。”   李淳风叹道:“你可是欠了老夫的情?”   这话怎么不对劲呢?   “是。”   李淳风突然微微一笑,“今日萧淑妃再度请老夫去宫中驱邪,你便代替老夫去吧。”   贾平安:“……”   合着你老人家装了半天,竟然是想让我进宫啊!   但老李的大腿也值得抱一抱,贾平安随即进宫。   等看到了萧淑妃后,他才知晓老李为啥宁愿装个比也不愿意来了。   这女人穿着红色的衣裳,盘膝坐在榻上,听到脚步声后抬头,幽幽的道:“有人想害我!”   疯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她经常扮演被邪祟入侵,竟然代入了。   “你可看到了?”   萧淑妃问道。   贾平安摇头,“并无邪祟,所谓邪祟,便是心神不宁导致的幻象。”   萧淑妃冷笑道:“你这是搪塞!我当请玄奘法师一看。”   看吧看吧。   贾平安准备出宫。   路上他‘巧遇’卫无双。   “宫中有人说武昭仪狐魅,乃是邪祟。”   贾平安明白了,原来萧淑妃没疯,只是想借此来打击阿姐。   但这注定是徒劳的。   李治去了一趟萧淑妃那里,一番话后,萧淑妃果断病愈。   随后,她热情邀请武媚来打麻将。   “贾平安说的那些秘诀果然不错。”   经过多番实战后,萧淑妃觉得自己的麻将技术大进。   武媚应约而来。   “一番十贯钱!”   萧淑妃在挑衅。   武媚皱眉,“宫中赌钱不好。”   “你这是不敢吗?”   萧淑妃冷笑道:“听闻你靠着麻将让陛下夜夜煎熬,今日为何不敢了?”   麻将最初是贾平安给了武媚,随后李治就迷上了,有一阵子为此痴迷,被弹劾过。   武媚叹息一声,“如此,便来吧。”   “我这里出姜红衣,你那边谁?”   姜红衣坐在了萧淑妃的对面,如此二人的作弊难度大增。   “邵鹏!”   邵鹏应了,坐在了武媚的对面。   牌局……开始了。   第一局没人愿意胡牌,最后流产。   萧淑妃抬头,微笑道:“宁挨千刀剐,不胡第一把。”   武媚微笑。   接着第二把。   萧淑妃胡牌,“自摸!”   武媚依旧在微笑。   第三把是姜红衣胡牌。   “哈哈哈哈!”   萧淑妃的猖狂笑声回荡在室内。   第四把,武媚连续碰,最终大对子。   “运气罢了!”   第五把,萧淑妃守清一色。   武媚不动声色的看着桌面,缓缓摸去……   “自摸三筒,清一色。”   武媚倒牌。   萧淑妃一看,不禁惊了,“你竟然胡边三筒?”   接下来武媚大杀四方,萧淑妃输的面如土色。   最后武媚带着萧淑妃签名的赌账准备回去。   萧淑妃咬牙切齿的道:“宁挨千刀剐,不胡第一把。谨慎每张牌,庄上也得傻。开牌吃边卡,莫吃两头牌……我自问不但背的滚瓜烂熟,还深切探究过,为何输给了你?”   武媚淡淡的道;“这是我阿弟弄出来的东西,你以为那点口诀就能赢我?”   她转身出去。   风中,声音隐约传来。   “小鸡不能打,一打就是俩。二五先打八,拆边不拆卡……”   “下家打一万,就要防二五……”   萧淑妃面如土色……   ……   贾平安不知自己走后宫中还发生了这么一幕。   不过第二日宫中来人。   邵鹏带来了几块金子。   “昭仪说了,只管花用。”   贾平安心中一惊,“阿姐这是……发财呢?”   宫中有份例,阿姐是昭仪,份例不算太高,但有了李弘后就不同了,当娘的也能跟着沾光。   可这几块金子价值不菲啊!   “放心。”   邵鹏看着红光满面的,心情超好。   “五香楼多久没去了。”   他有些唏嘘。   “阿姐是如何发财了?”   贾平安有些担心。   邵鹏低声道:“昨日萧淑妃挑衅昭仪,说是打麻将,十贯一番,结果昭仪大胜。”   阿姐打麻将那是有天赋的,加之贾平安传授了不少口诀,堪称是后宫第一高手。萧淑妃去挑衅,这不是送菜吗?   随后他带着教材去上课。   “先生好。”   天气热,学生们都有些没精打采的。   “今日给你等说说……”   一节课上完,贾平安想闪人,但他先前节奏没掌握好,时间没到。   “上一课给你等说了力的作用,都有什么心得体会,说说。”   前世的老师在教授完了课程内容后,要么让自习,要么就是给大伙儿讲讲人生,说说梦想。   贾平安一堆梦想,却知道和这群人渣不可能产生共鸣。   那么就让他们自己说。   尉迟循毓举手,“先生,先前我被阿耶一顿毒打……”   打得好!   这群人渣不打不成才。   “我当时就想到了先生说的反弹力,于是我就顶……鼓着肌肉顶上去,果然,阿耶打了几下就说手疼……”   擦!   这是人才!   竟然把物理学用在了这等地方。   “不错,再练练抗击打能力就厉害了。”贾平安赞道:“力学在生活中无处不在,能活学活用便是人才。”   尉迟循毓得意洋洋的冲着李元婴说道:“殿下可活学活用了?”   “当然。”李元婴甩甩头,“本王前日在青楼召集了十余女妓……”   他目光平静,但装比的味儿连贾平安都嗅到了,“先生说过力的最高境界是借力打力,本王测试了,果然不差。”   “殿下这是如何测试的?”   “可有反噬?”   “今日腰不酸吗?”   “可曾头昏眼花?”   李元婴压压手,淡淡的道:“本王今日依旧龙精虎猛,可见这借力打力的妙用。”   “殿下可否教授与我?”   “我请殿下去青楼……”   李元婴顿时就成了中心。   晚些,他得意的道:“先生可会吗?”   这等渣渣,那点知识量不及贾平安的万分之一,但却得意洋洋,堪称是跳梁小丑。   贾平安淡淡的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不动……”   李元婴愕然,旋即呆滞。   “先生高明!”他心悦诚服的道:“先生莫非有专长?”   贾平安淡淡的道:“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你……还差得远!”   渣渣!   贾平安起身,“下课了。”   李元婴追了出来,“先生果然精于此道,虽此刻并未实践,但想来一朝勃发,定然天下皆惊。学生在此为师娘贺!”   这特娘的真是个人才!   贾平安脸颊抽搐了一下,“别拍马屁!”   李元婴认真的道:“学生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先生若是不信,学生便剖了胸膛,让先生看看学生的真心。”   “有事说事。”   “先生。”人渣藤郁郁的道:“宫中已经催促过本王多次了,问生意之事如何了。”   “催促就催促吧。”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可……”李元婴一脸痛苦和愧疚。   这演技妥妥的能碾压了影帝。   “先生,陛下前日召见,说本王在长安懒散,准备把本王丢去辽东。”   “先生救我!”   啧啧!   贾平安敢断定,李治是通过这个方式来提醒他:小子,你答应给朕赚钱的,别忘了。否则你的学生就准备去辽东和傻狍子们为伍吧。   李元婴期冀的道:“先生定然是舍不得我的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去了辽东,这是好事。”   李元婴差点被梗住了,呆立原地,然后又追了上去。   “此事有些为难。”   贾平安一脸纠结,“不过我能解决,对了,你可知晓宗室对武昭仪的看法?”   李元婴被这个神转移弄的有些晕乎,“知道啊!说是狐媚惑主。”   娘的!   果然是有人在说阿姐的坏话。   贾平安拍拍李元婴的肩膀,“我觉着这是污蔑!”   李元婴明白了。   晚些他去寻了几个宗室的人饮酒。   酒过三巡,李元婴叹道:“今日本王听到有人说那武昭仪的坏话,说什么狐媚惑主……”   几个宗室闻言都笑了,其中一人说道:“皇帝最近不都是专宠她?”   “专宠……”李元婴摇摇头,“你等在家多久去正妻那边睡一次?”   呃!   众人开始回忆。   一群渣男!   李元婴断言道:“最多两三日。你等都如此,陛下难道还得日日去?”   “是啊!正妻给她尊重就好,至于侍寝……久了看着没有丝毫想法。”   这些棒槌,果然是上钩了。   另一人说道:“可萧淑妃原先也曾专宠啊!如今也成了枯木,雨露半点也无。”   李元婴嗤笑道:“那萧淑妃整日说什么邪祟,连宫外都知道了。你的小妾若是整日神神叨叨的,你敢让她侍寝?”   “不敢,我怕夜里她披头散发的坐起来,拎着刀子把我杀了。”   众人脊背发寒。   李元婴看着这些棒槌,心想为啥还没人出头呢?   本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说话?   这群宗室终日饱食,无所事事,最喜欢扯八卦。只要他们转变了态度,宗室内部就会多出一股支持武媚的力量来。   一个宗室喝了一杯酒,叹道:“皇后和萧淑妃都是这般,皇帝也是人,连个侍寝的都没有,还不如我等。那武媚据闻都三十多了,皇帝依旧宠爱,可见并非美貌,而是……皇帝看着皇后和萧淑妃提不起劲来。”   众人纷纷点头。   晚些去传播吧……李元婴热情举杯,心想完成了此事,先生该救我一救了吧。   晚些他去贾平安那里表功。   “如此……雷洪!”   贾平安叫来了雷洪,“上次让你去寻那些走私的商人,可寻来了?”   不是你说的暂且搁下吗?   雷洪:“下官……忘记了。”   贾平安骤然变脸,“大胆!来人!”   外面进来了包东,贾平安寒着脸,“重责!”   李元婴有些如坐针毡,心想要是放任雷洪被打,随后他们办这事儿定然不会尽心,甚至会挖坑。   作为一个曾经的宗室小透明,他深谙此道……所以,他果断的道:“且慢。”   “这等人怠慢我的令,杀了都不解恨!”   我等的就是你这个且慢啊!   贾平安一脸杀气腾腾。   李元婴诚恳的道:“百骑事务繁多,想来他也是一时疏忽了,先生,让他戴罪立功岂不是更好?”   贾平安骂道:“看在滕王的份上,今日饶你一命,速速去把此事办了。”   雷洪满头雾水,“是。”   出去后,包东跟在后面,低声给他解释,“武阳伯是见机行事,不是对你发火。”   ……   宫中的形势在渐渐的变化着。   皇帝越发的爱去武媚那边了,连带着李弘都得了宠爱,赏赐就没断过。   虽然如今的太子是自己的假子,但王皇后依旧感受到了危机。而造势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等左屯卫的事儿渐渐少有人提及后,她请了些宗室贵妇来宫中做客。   宗室才将被干掉了几个皇子,外加一个公主和两个驸马,堪称是人人自危。在这个时候请她们来做客,就带着些安抚之意,皇帝据闻很满意。   一群贵妇人在后宫中坐下,瓜果美酒摆上,也没什么拘束的,就开始扯淡。   “那武媚据闻狐媚惑主?”一个贵妇人好奇的问道。   王皇后本就在等人提及此事,闻言叹息一声,不说话。   她需要的是做出姿态,自然有反感武媚的人为她出头。   果然,随即不少人都出声表达了对武媚的反感。   晚些她们回去,自然会带着武媚狐媚惑主的话传播四方,如此,李弘有这么一个娘,自然不能和太子竞争。   她含笑看着,发现有几个贵妇人在看着自己的头顶,不禁伸手摸摸……   那让人感伤的发际线,记得去年还没那么高吧。   一个贵妇人突然说道:“皇后侍奉陛下当以德行为重,如文德皇后……”   文德皇后就是先帝的长孙皇后。   这话不对吧。   有人看了一眼皇后,发现她容颜普通,额头……那头发怎地如此稀少?   这样的皇后……皇帝怕是没兴趣吧?   另一个贵妇人捂嘴笑道:“听闻萧淑妃整日神神叨叨的,老说邪祟缠身,陛下怕是会敬而远之呢!臣妾为皇后贺。”   王皇后面色木然。   晚些众人出去,先前提及文德皇后的贵妇人低声道:“我这几日听闻武媚狐媚惑主的话乃是谣言,说皇后丑,萧淑妃疯,陛下自然只能去武媚那边。今日一见……果然。”   众人一想……   晚些,宫中有传闻,皇后砸了满屋子的东西,怒不可遏!   ……   求月票啊啊啊!有月票的书友,恳请支持爵士。   晚安! 第409章 翻云覆雨的贾平安,激动的李元婴   天气热,武媚带着孩子也不方便用冰,于是就寻了阴凉处乘凉。   邵鹏经验丰富,如今主管着武媚这里的事儿,没多久就梳理的井井有条的,深得武媚的看重。   他此刻站在边上,低声说道:“说昭仪狐媚惑主的坏话,这最早是从皇后那边传来的。”   武媚淡淡的道:“当年说萧淑妃狐媚惑主,如今说我,这便是谁有威胁谁便是狐魅子,手段太简单。”   在您的眼中自然简单……邵鹏笑道:“可不是。”   “昭仪!”   周山象急匆匆的进来,笑道:“刚才皇后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武媚诧异,“她今日不是请了那些宗室女子吗?为何发怒?”   “说是有人提及了皇后的相貌,说皇后有德即可。”   武媚一怔,“这是暗示她丑?”   “还说萧淑妃神神叨叨的,陛下不敢去。”   邵鹏心中一喜,“昭仪,这便是对所谓狐魅的反击啊!皇后这般丑,萧淑妃浑身邪祟,陛下除去来此,还能去何处?”   武媚心中欢喜,但面色不露,她谨慎的道:“要打听清楚,莫要被人利用了。”   邵鹏亲自出马,利用原先的人脉很快查清了此事。   “昭仪,最早是滕王在宴请宗室人时说了这番话。”   武媚的眼睛骤然多了神彩,“是平安!”   邵鹏不知她为何这般笃定,“说不定呢!”   “就是平安!”武媚起身看了一眼皇后寝宫的方向,“那滕王原先乃是宗室的弃子,在外胡作非为自污,以求自保。后来是平安授他算学,如此才在陛下那里寻到了事做,否则他早已落魄了……   此等人胆小,不敢涉足后宫争斗,所以他说这番话定然是违心。而唯一能让他违心的,除去陛下,便是平安!”   ……   明静其实算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在知道百骑不是个好地方后,迅速调整了心态,给自己寻到了乐子。   大清早她就捧着消息看的津津有味的。   王忠良进来,见状赞道:“明中官果然是兢兢业业。”   明静刚看到一则消息,说是东市有商人莫名死去,仆役说昨夜看到了雾气从地底升起,接着钻进了商人的卧室里,大清早商人的娘子醒来,发现枕边人已经没气了,面色铁青,不禁吓的尖叫起来。   果然很精彩啊!   明静闻言放下消息,一怔之后,说道:“陛下所令,我自然要尽心尽职。”   王忠良过来准备拿起消息看看……这只是个随手的动作,但明静却慌了。   要是被他看到我刚才是在看八卦……   兢兢业业的评价马上就会变成无所事事,闲极无聊。   我药丸!   “王中官!”   贾平安来了,王忠良刚拿起消息,闻声放下,然后转身道:“陛下说……滕王不错。”   什么意思?   贾平安不解,和王忠良一起出去,低声道:“我对王中官的敬仰之情犹如渭水……滔滔不绝。”   这等马屁自然是无用的。   贾平安一块银子递过去,有些小心痛。   王忠良接过银子,冷笑着还回来,“咱不吃这一套。”   呵呵!   贾平安笑道:“我听闻王中官拒腐蚀不沾,可我想着这俗世滔滔,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竟然还有这等人?我是万万不信的,于是便试探一番,果然……”   王忠良只觉得心中微爽,进而神清气爽,就随口道:“宗室有人为武昭仪说了好话,陛下……很是欣慰。”   人渣藤立功了?   贾平安马上就理清了这事儿的线索。   人渣藤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一些宗室觉得阿姐并非是狐魅子,于是李治觉得不错,就派王忠良来传话,让他赶紧把生意的事儿提上日程来。   要想证明这个判断,只需……   贾平安笑道:“正好我这里想着生意之事……”   王忠良的脸上多了满足之色,贾平安心中一松。   果然就是这样。   人渣藤……不差啊!   贾平安觉得李元婴果真手段不错,但仔细一想也是应当。   这些年他活的就像是一个小透明,唯恐被帝王猜忌,可就这样他还活的这般恣意,这便是本事。   “落霞与孤鹜齐飞……”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王勃的滕王阁序。   那真是名篇中的名篇。   既然人渣藤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那贾师傅自然会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亲自盯着雷洪带人去寻那些走私商人,不过三五日,就汇集了二十余人。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贾平安把李元婴叫来,带了些百骑,浩浩荡荡的去了长安食堂。   此刻是上午,早饭后,长安食堂空荡荡的,贾平安带着人进来,纪成南问道:“晚些可要关门?”   贾平安点头,“晚些等人来了,一一验证身份,一刻钟后关门。”   纪成南问道:“若是有晚到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晚到……那就是轻视我,无需来。”   霸气!   纪成南心中暗赞。   大堂里已经摆好了案几和席子,贾平安坐在正对大门的方向,边上是李元婴,外加一个王忠良监督旁观。   刚坐好,就有人来了。   “见过武阳伯。”   “见过滕王殿下。”   这些人都是先给贾平安行礼,可见李元婴活的真是个小透明。   王忠良今日奉命而来,任务就是监督。   “在下黄义,见过武阳伯。”   黄义看人是定定的一瞬,好似要把你牢牢地记在脑海里,随后才微微一笑,让人脊背发寒。   雷洪低声介绍,“此人走私酒水。”   “在下丁尚,见过武阳伯。”   丁尚看着富家翁的模样,笑眯眯的。   “此人走私奢侈品。”   “在下杨焕,见过武阳伯。”   杨焕看着分外的老实憨厚,行礼时都显得有些笨拙。   雷洪的眼中多了凝重之色,“武阳伯,此人走私奴隶,新罗人把他视为大仇。”   这等奴隶贩子下手狠辣,可杨焕却看着老实憨厚……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新罗婢以乖巧听话著称,不知从何时起,拥有新罗婢就成了权贵们的标配,家中没有新罗婢,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一个个走私商人进来,一刻钟后,有人来禀报,“武阳伯,少了余进。”   雷洪介绍道:“那余进乃是走私金银的。”   金银作为贵金属,基本上不参与市场流通,但却深受权贵们的喜爱,作为压箱底的好东西,怎肯放任外流?于是走私就应运而生。   余进便是从外藩走私金银回来,那些大唐权贵喜欢这些,于是他就成了座上客,很是得意。   贾平安颔首,纪成南说道:“关门!”   大门缓缓关上,室内昏暗了些。   众人有些不安。   王忠良跪坐在边上,身后有两个内侍,其中一人低声道:“王中官,这些都是狠人,武阳伯说是不要本钱就能让他们低头……咱看不能吧。”   另一人也说道:“这些人的背后都有靠山,真要一起翻脸,武阳伯也无可奈何。”   咱也担心这个啊!可贾平安信誓旦旦的……拭目以待吧,王忠良微微点头,“咱知道了。”   贾平安说道:“做生意要的是什么?挣钱!挣许多钱!”   为了利润,这些商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所以你和他们说什么国家大义只是扯淡,唯有利益才能让他们动心。   二十余人神色各异,但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轻蔑。   “大唐周边诸国都是你等的生意场,大唐的货物就是硬通货,特别是奢侈品,以及酒水等物。”   “可做这些生意的风险大不大?”   商人们的神色微微严肃了些,但却无人说话。   有内侍低声道:“王中官,僵局了。”   议事最怕的就是这等僵局,一旦形成这等局面,再想缓和很难。   王忠良心中焦急,但此刻他还不能表露身份,否则事儿就砸了。   贾平安,你还在等什么?   就在此刻,有人叹息一声,却是黄义。   黄义叹道:“此事……我做的是酒水生意,大唐的酒水在草原上便是宝贝,至于辽东就更不用说了,那些高丽商人对大唐的酒水是有多少要多少,可这一路关卡处处,若是被查了,轻则没收货物,重则被抓捕。”   他看了那些不以为意的同行一眼,“大家都有靠山,所以不以为然,可长走水边终归会踩到水。若是哪一日遇到了强项的官吏,难道咱们还能杀了他不成?”   这话说的没错。   有人接着说道:“可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该我上了!   贾平安说道:“若是有人能为你等遮掩呢?”   李元婴这个小透明无人认识,但贾平安是百骑大统领,若是百骑出手庇护……   黄义兴奋的道:“可是百骑吗?百骑有去域外打探消息之责,若是咱们能挂靠,那谁能检查咱们的货物?”   众人都兴奋了起来。   “若是如此,武阳伯想要什么?”   是啊!这世间从未有无缘无故的好处,贾平安想要什么?   众人冷静了下来。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一下,他先默然,晾一下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走私贩子,然后缓缓说道:“你等的生意最怕的是关卡,其次便是安全。若是遇到地方军队一口吞了你等的货怎么办?”   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地方折冲府假借操练之名,突袭了走私商人的货场,人赃俱获……你要说哥有后台,不好意思,军方系统不认账。   除非你能把程知节这等老家伙拉进来,否则军方吃了就吃了。   那些商人都沉默了,眼中却多了期冀。   贾平安说了这些,那么必然是有解决之道。   若是代价不大,那他们甘之如醴。   “另外,我听闻你等同行之间经常互相拆台,你卖五百钱,我便卖四百八十钱,在外藩人那里相互降价,看似抢了生意,可损害的却是市场!这价钱好降却难升起来!”   咦!   杨焕惊讶的道:“武阳伯竟然也懂这些?此事却是。我这边渡海去了新罗,本来收一个新罗婢没多少钱,那些人家都巴不得自家的女儿能来大唐享福。可同行却把价钱提了起来……为此还厮杀过数次。”   他说的简单,众人却嗅到了血腥味。   没有形成统一的市场标准,各自为战,自然会发生这等事。   贾平安觉得这群人的手段真是不堪入目,低劣的让人唏嘘。   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他让自己代入了些情绪,诚恳的道:“想解决这些问题吗?”   当然!   二十余人的眼睛都亮了。   但凡贾平安能解决了这些问题,让他们叫耶耶都行。   贾平安微微一笑,气氛马上就便和煦了起来。   边上的李元婴暗赞道:这些走私商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先生却显得游刃有余。   “诸位!”   贾平安说道:“关于庇护之事,你等只管放心,可我有一言。”   开始谈条件了!   众人端坐好。   贾平安说道:“资敌的货物不能走私。”   这是条件。   有人问道:“何为资敌的货物?”   “譬如说书籍。”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书籍、工匠、对外藩有帮助的货物……这些东西,以后但凡被查获,商人斩杀,伙计全家流放,背后的靠山全家拿下!”   杀气顿时充盈在大堂里。   有人冷笑,“这话好大的口气,怕是不能吧?”   早知道有人会哔哔,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能!   贾平安指着王忠良说道:“这位乃是贾某在宫中的好友,今日请他来喝酒,听闻有诸位贤达在此,他便想来结识一番。”   说话那人马上就缩了脖颈。   这些商人哪里认得王忠良?一个百骑淡淡的道:“这位是王忠良王中官。”   草泥马!   贾平安,你阴人呢!   说话那人马上起身请罪。   但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皇帝身边的内侍都来了,这说明这盘棋很大啊!   有了皇帝的支持,这走私生意还担心做不大?   贾平安果然拿咱来压人……王忠良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贾平安压压手,微笑道:“既然你等不贩卖危害大唐的货物,那这算什么走私?这便是正当生意!”   卧槽!   李元婴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但和先生比起来,他只是小巫见大巫。   大唐和敌国是有贸易禁令的,你说不是走私就不是了?   先生难怪是先生,就凭着这无耻本王就比不上。   那些商人们面色都涨红了。   什么老鬼,什么穷凶极恶,在此刻他们都变成了贾师傅的拥趸。   果然,这些人都是有钱就是爹的货色……贾平安继续说道:“可这一切得有人为你等张罗,在此我隆重介绍一位……诸位,这位便是滕王殿下。”   李元婴微微颔首,很是矜持。   这是贾师傅的安排,让他要保持逼格,别一开口就露馅了。   “滕王……没用的那个?”   李元婴再矜持,也经不住这等质疑啊!   他有些怒。   贾平安看着那人,冷冷的道:“滕王能保证你等的货物畅通无阻,能保证边疆的大唐军队不会黑吃黑,能组织你等统一价格售卖,你等觉着不妥?”   说话那人一拍脑门,“我错了。”   “蠢货!”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开骂,“不懂就别装懂,再啰嗦就出去!”   那人拱手,然后坐下。   此刻谁愿意出去?   疯子才出去!   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知晓,今日在场的人都走运了,此后他们的身后不再是那些靠山,而是最大的靠山。   滕王算个屁!   贾平安执掌的百骑还行,但王忠良都在现场,显然,是皇帝缺钱了。而滕王李元婴只是皇帝的代表罢了。   皇帝是不可能行商贾之事,但人渣藤却无所谓,反正他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再臭一些正好做臭豆腐。   李元婴这才知晓自己要干的事儿。   为皇帝背锅,做皇帝的代表。   被发现后,他会成为众人口中的人渣,但……人渣就人渣吧,只要本王活得滋润。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先生投以感激的一瞥。   还是先生了解本王的性子,知晓本王不在意名声。   贾平安淡淡的道:“但为你等疏通关卡很难,滕王还得去寻关系,还得去求人,这些……哪一样不花钱?”   那话儿来了。   众人屏声静气。   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成?”走私奢侈品的丁尚嘶声道:“太多了。”   贾平安冷笑道:“多?你等以往为了打通关卡花了多少钱?三成都不止吧?”   众人一想也是,但谁嫌钱少?于是纷纷出言辩驳。   一时间现场群魔乱舞。   一个内侍低声道:“王中官,不是说好的一成吗?”   先前在宫中时,贾平安给皇帝的承诺是能拿到一成的货值。   不要什么利润,就是货值。统一售价后,算账很是方便。   李治当时颇为意动,觉得这是一注大财。   可贾平安竟然喊三成。   王忠良也觉得贾平安太狠了些。   可他们哪里知晓营销的手段?   一阵争执后,贾平安冷着脸,众人这才讪讪的坐下。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案几,用那种‘我说了算’的口气说道:“你等出生入死的也不容易,滕王殿下,可否少一些?”   本王哪里知道……李元婴觉得自己就是个傀儡,就点点头。   先生,你做主就好。   贾平安叹道:“看看滕王……这等通情达理,你等可羞愧?如此,二成五!”   呯!   黄义一拍案几,起身道:“好,滕王豁达,我答应了。”   走私生意的利润丰厚的能让人疯狂,二成五的货值后,他们依旧能赚的盆满钵满。而且此后他们无需担心什么关卡,更无需担心没有靠山被人整治……   众人轰然应诺。   “好!这买卖我做了!”   “只要货物畅通无阻,老夫的子子孙孙都跟着滕王一起做!”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滕王显然活不了那么多年。   不过……   贾平安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是滕王这一系世代都为皇帝干这个活呢?   李元婴的声音悄然传来,“本王愿意。”   ……   求票! 第410章 我说让她后悔,言出必践   事情大功告成,贾平安令人带着商人们去后院签订契约。   “上酒!”   贾平安和李元婴,以及王忠良三人在此庆功。   “二成五,这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王忠良都有些懵了。   “以后走私……除去这些人之外,其他人都要严厉打击。”   贾平安举杯,王忠良喝了,叹道:“这生意竟然还能这般做?”   他今日算是开眼界了。   贾平安板着脸道:“这不是生意,滕王只是有感于这些商人做事混乱,于是出面呵斥一番……”   轮无耻本王还是要甘拜下风啊!   李元婴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可毕竟是收钱了啊!以后有人以此来诟病皇室呢?王忠良问道:“那给钱呢?”   “谁看见收钱了?”   贾平安一脸无辜。   这次连王忠良都暗骂无耻。   但这手段真心好用。   那些走私商人给钱时,难道还敢叫人来做个见证?美不死你,弄不死你。   大事定矣!   王忠良有些好奇的问道:“先前你说了三成,若是他们翻脸不干怎么办?”   “翻脸不会。”贾平安笃定的道:“三成看似多,可他们赚的更多,以往他们要四处疏通,花钱不少。如今咱们这里一站式的全给他们解决了,傻子才不干。再说……我的心理预期是二成。”   王忠良倒吸一口凉气,指着贾平安道:“你先是说三成,随后降到二成五……”   “他们会觉着赚了。”   这种销售心理学……不好意思,这些人谁都不懂。就算是懂,也被那巨大的利益给淹没了。   “陛下还担心你不会做生意,哎!”王忠良觉得贾平安有做奸商的潜质。   李元婴知道此事一成,自己就再也无需担忧以后了。   但有一事他却不明,“先生,先前僵局时,你难道不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   贾平安微笑道:“那黄义被百骑拿到了把柄……”   卧槽!   你竟然安插了内应。   李元婴捂额,“先生你安插了此人在里面,若是僵局,此人就出来搅合,难怪今日每逢那些商人沉默时都是他带头说话,最后也是他带头答应了此事。”   这位先生的手段,真的堪称是神出鬼没啊!   “这只是兵法而已。”   这是装比。   真实的是……后世招投标议标时,有些企业会安插一家内应单位去搅局。企业会事先告诉这家公司:这个标你们实力不够,就别想了,不过可以来陪杀场。   所谓陪杀场就是陪标。   双方商议好了细节,到了招投标时,这家公司就会在局面僵持时出头:十万我们公司能做。   然后企业就会给其他公司说:看看,某公司的投标书,十万,货真价实。但我们考虑到你公司的实力,以及和咱们企业的合作关系良好,你们看看……价格再降降。   这便是内应。   贾平安反手就移植在了此处,大获成功。   晚些事情完成,大家一起出去。   “余进?”   黄义提高了嗓门,“余进来了。”   前方一个中年男子正慢腾腾的走来。   雷洪低声说道:“武阳伯,那便是走私金银的余进。”   走私金银吃的是利差,往往大唐权贵愿意出高价收货,所以利润也不少。   这人看着慢腾腾的,一脸无所谓,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贾某人!   或是他背后的人不满。   贾平安心中有数。   “余进,你却来晚了。”   余进近前,一看众人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模样,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这是……”商人的本能发作,他堆笑道:“先前我腹泻,所以来晚了。”   一个相熟的商人低声道:“贾平安出面组织,以后由滕王出面打通关卡,只要二成五。”   走私的疏通费用绝对不止二成五,所以这是大赚的事儿。   余进急匆匆的进去,拱手道:“见过武阳伯,我却是来晚了。”   贾平安没搭理他。   余进跟在边上,哀求道:“武阳伯,此事我若非腹泻,早就一路跑来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腹泻,我答应你。若是没有,杀!”   走私商人,弄死没问题。   余进的脸颊颤抖,突然跪下,“武阳伯,求你给个机会!”   “贾某说过,晚到的,就不必来了。”   贾平安上了阿宝,随即离去。   王忠良急匆匆的回宫,见到李治后,把今日的事儿禀告了。   “二成五?”   这个……   皇帝家也没有余粮啊!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是啊!奴婢心想武阳伯在宫中说的是一成,可他开口就要了三成……”   那些商人都没有贾平安穷凶极恶。   但李治却有不同的看法。   从帝王的角度来看,贾平安此举就是勤劳王事,为君分忧的一片拳拳之心。   “朕听闻不少走私商人的背后都有权贵的影子?”   “是。”   王忠良觉得脊背一寒,就偷窥了一眼,发现皇帝似笑非笑的,好像有些幸灾乐祸之色。   可他的偷窥蹩脚了些,被李治察觉了。   他指着边上。   为啥?   王忠良觉得自己没犯错。   跪下后,地面传来了一阵冰凉,他不禁暗想:陛下果然对咱仁慈。   李治随后去了武媚那里。   “二成五?”   武媚笑道:“陛下此后怕是不缺钱花了,臣妾恭喜陛下。”   这话有些夸张,但李治会因此而每年多出一大笔收入。   但赏赐呢?   平安不该赏赐吗?   武媚不提,只是抱过孩子,低笑道:“舅舅要发财喽!”   这是逼着朕赏赐……   李治淡淡的道:“你这里养着孩子不易,王忠良。”   王忠良上前,“陛下,奴婢在。”   李治吩咐道:“武媚此处的份例提高,从朕那边走。”   这是皇帝私下补贴。   武媚起身谢恩。   等李治走后,周山象接过孩子,说道:“恭喜昭仪。”   皇帝私下补贴,宫中就这么一例,是该贺喜。   邵鹏并无喜色,“昭仪,陛下此举……”   武媚淡淡的道:“此刻陛下需要平安看着百骑,所以如何赏赐?我逗弄五郎,提及了舅舅,这便是暗示。”   她抱着孩子进去了。   周山象不解的道:“邵中官,昭仪暗示了什么?”   邵鹏微笑道:“昭仪代替皇子称呼武阳伯为舅,陛下并未反对,这便是最大的赏赐。”   “咦!那以后武阳伯就能正大光明的进宫吗?”   周山象的眼中有憧憬之色。   邵鹏冷笑道:“你这般虎背熊腰的,也敢觊觎武阳伯的美色?”   擦!这个不能忍啊!   周山象怒了,“你抠门的连一文钱都要弄成两半来花,擦屁股还嗦手指头。”   咱……咱……   邵鹏怒,近前低声道:“外面的名妓排队武阳伯都没动,你……你也不照照铜镜看看自己的脸,武阳伯哪里会多看你一眼!”   周山象昂首,“我喜欢武阳伯又怎地,他那般精美,还多才,哪个女子不喜欢他?”   “好男不与女斗!”   邵鹏走了。   晚些,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木箱子来,打开,里面都是绸缎和铜钱。   他轻轻触碰着绸缎,然后摸摸铜钱,“再攒些钱,就请小贾代为送给二娘,外甥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也该去读书了……”   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虚空,眼前全是欢喜。   ……   “没有赏赐?”   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皇帝也太抠门了吧?   贾平安盯着明静,“我为陛下每年捞了这么多钱,顺带还能规范走私货物,不至于损害大唐的利益,竟然没有赏赐?”   我竟然有些羞愧……明静觉得有些难为情。   “太过分了!”   贾平安一拍桌子出去,明静突然醒悟,“关我何事?”   呵斥了明静一顿,让她无话可说,我可真是太睿智了……   贾平安刚想出去,就看到右边的墙壁上多了一横。   死卧底求见!   我是见还是不见?   那货多半是想趁机讨好许多多,可他在许多多那里的人设是睿智的成熟男,许多多不喜,他能怎么变?   化身舔狗?   贾平安很是好奇。   到了铁头酒肆,贾平安站在门外,就见郑远东拉开条幅,用标准的男中音,还带着磁性的那种强腔调说道:“你看,这便是我画的烟雨长安……”   许多多问道:“你的字写得好吗?”   “你看这里,这首诗便是我所作,你看看。”   老大叔竟然想吃嫩草,无耻!   贾平安在看戏,他觉得老郑马上要扑街了。   许多多拿起笔墨,金鸡独立,看了郑远东一眼,示意他照着来。   小意思吧……郑远东也来了个。   许多多拿起毛笔开始写字。   晚些,她把笔搁在笔架上,伸手示意郑远东来一次。   呃!   郑远东金鸡独立已经在晃晃悠悠了,写字……   但美人面前不言退!   他拿起毛笔,只是写了一个字……   许多多转身,什么话都没说。   郑远东心丧若死。   我竟然连一个恶少头目都比不过吗?   那我还要这一身所学何用?   这一刻他只想自废武功。   “咳咳!”   熟悉的声音中,许多多欢喜的道:“武阳伯。”   听听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热情洋溢,而对我却是冷冰冰的。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把玩着手串,再度找回了成熟男的自信,“我有事寻你。”   二人坐下。   郑远东看了许多多一眼,等她出去后,才低声道:“昨日有人寻了长孙无忌,二人在屋里争执,我在外面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你这是要吊胃口?   贾平安面色平静,心想我断章起来不是人,萧淑妃为此想捶死我,阿姐为此想把周山象嫁给我……你这个算什么?   这小子的定力竟然这般深厚?我失策了……郑远东叹息一声,“那人骂长孙无忌没卵子!”   擦!   长孙无忌那尿性,不该砍人吗?   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长孙无忌没砍死他?”   砍死是不可能砍死的,但事后出手收拾也不错。   郑远东摇头,“随后长孙无忌说了什么听不清,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大唐非前朝。”   那些老关陇还想着祖辈和父辈的辉煌,想继续操纵风云,但长孙无忌却不同意。   先帝……   这一刻贾平安想到的是先帝,也就是那位太宗皇帝,他究竟是如何判定自己的舅子长孙无忌权倾朝野后依旧不会造反?   贾平安真的不理解。   后世那些看错眼的事儿比比皆是,比如说所托非人,把自己的家业弄的一团糟;或是自己委托的人伙同外人侵吞家产……   一句话,人心难测。   可先帝为啥就笃定长孙无忌不会捅自己的雉奴一刀呢?   皇帝这等生物的想法捉摸不透。   贾平安准备回去了。   郑远东淡淡的道:“你……觉着我如何?”   我不好这一口,你问道于盲了。   贾平安仔细看看,你还别说,老郑面白,加点胡须看着竟然颇有些帅气,只是发际线有些悲剧。   “你看看我。”   贾平安指指自己。   郑远东看着他,良久摆摆手,“你去吧。”   俊美少年贾平安悠哉悠哉的出来,路过长安食堂时,就见高阳站在门外和一个女人对峙。   什么情况?   贾平安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隔着围观的人群看的一清二楚的。   对面的女人看着颇为贵气,一身衣裙华丽,连身边的侍女都穿着不凡。   “一个炒菜的方子罢了,那点钱家中看不起,不过……”贵妇矜持的道:“你知晓我是谁,拿了炒菜方子也不过是孝敬长辈罢了。”   “蒋氏,你觉着这长安城就是你家的?”   高阳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看来和这个女人有过节。   不过就算是没过节,就凭着这等轻飘飘就想要炒菜方子的人,贾平安也不可能会有半分好感。   蒋氏冷笑道:“长安城自然不是我家的,不过公主开酒楼,行商贾之事,另外,据闻公主还有些生意……”   高阳挥鞭。   啪!   蒋氏肩头中了一鞭,她压根就想不到高阳敢出手,捂着肩头惨叫一声,“走,回去!”   她没说什么走着瞧,但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却告诉了高阳,这事儿咱们没完。   高阳昂首,“怕你我便不是高阳!”   她瞪眼,冲着围观的人喝道:“看什么看?”   众人散去,贾平安孤零零的和阿宝在后面。   “还敢看!”   高阳侧身,刚想喝骂,见到是贾平安,就放下了小皮鞭,声音也低了些,“小贾你怎地来了?”   “路过来看看。”   贾平安下马过来,“那女人是谁?”   高阳把小皮鞭卷作一团收在袖子里,然后和他进去。   “那蒋氏是长孙无忌的亲戚晚辈,以前进过宫,和我发生过冲突。”   贾平安皱眉,“她要炒菜方子作甚?”   “说是孝敬长辈,其实不过是想拍长孙无忌的马屁罢了。我若是要给也是给她毒药的方子,毒死长孙无忌那条老狗!”   高阳一看就是认真的,甚至还低声问道:“小贾,你可有这等方子?有便给我,我送去毒死长孙无忌!”   “毒死之后呢?”   这疯娘们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弄死了。   “毒死……”高阳的眼睛很大,一瞪眼,贾平安就觉得可以去演动画片了。她理直气壮的道:“毒死了……皇帝定然会暗中高兴,随后不说赏赐我,也……也……”   “为了消除褚遂良等人的怒火,陛下会赐你三尺白绫,或是毒酒一杯,让你肠穿肚烂而亡。”   “说的真恶心!”高阳轻轻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肩头,这个动作竟然有些小女人的味道。   “小贾……”   “干啥?”   高阳拿手在脸侧扇扇,“好热啊!”   擦!   你莫不是要解衣?   贾平安赶紧溜了。   “下次看你往哪跑!”   高阳双手叉腰,气得想骂人。   贾平安回到百骑,就令人去盯着公主府。   这不是他敏感,而是长孙无忌原先谋划高阳的动机有问题,是夙怨。若是得了这个机会,长孙无忌会不会借势收拾高阳?   第二天就有人来报。   “武阳伯,有个女人去了公主府外面,公主不见,那女人冷笑,说下午再来,到时候让公主别落泪。”   狗曰的长孙无忌,这是非要把高阳弄死?贾平安阴着脸,“下午我有事出门。”   “你……”明静本想说你这是早退,可一看贾平安的脸色,就知道此刻的贾平安惹不得。   午时一过,贾平安就出去了。   这是私事,所以他没带人。   戴着斗笠的贾平安一路晃悠,刚出皇城,就看到了陈二娘。   这娘们早不来晚不来,此刻来了是啥意思?   贾平安心中有事,但却欢喜的道:“二娘!”   “贾郎。”   二人用目光亲近了一会儿,贾平安问道:“二娘来寻我可是有事?”   陈二娘低声道:“王琦他们在寻吴王的那些余孽,昨日差点就寻到了,王琦说若是能抓获头目,就准备提升刑部的职责……”   这是和百骑抢生意,加强小圈子的力量……王琦谋划的不错。   贾平安心中焦急,可今日的陈二娘却看着多了些妩媚,竟然和他一直说话,正事说完又说了些王琦最近的变态事儿……   直至看到公主府时,贾平安依旧记得陈二娘眼中的厌恶之色。   “公主走私,这是大罪,你阻拦本官,须得小心回头本官一本奏疏进了皇城,公主也得被严惩!”   贾平安一怔。   大门外,钱二的脸色已经变了,变得微白。   那官员板着脸道:“闪开!”   他身后的是蒋氏,此刻蒋氏一脸冷漠,“我说让她后悔,言出必践!”   ……   订阅,月票,推荐票,都是爵士码字的动力,累了时看一看增长,精神百倍。 第411章 舅舅,这是自己人   “公主!”   天气热,室内奢侈的摆放了两大盆冰,颇为凉爽。   高阳午睡刚起,慵懒的靠在榻上看书。   肖玲冲了进来,神色惶然的道:“公主,那蒋氏带来了大理寺的官员,说是公主走私……要弹劾。”   高阳面色微变,“蒋氏那个贱人竟然知晓此事?难怪昨日她说什么生意,贱人!”   高阳拎着小皮鞭急匆匆的去了前面,衣裳都没换。   肖玲知晓,公主这是慌了。   到了前面,官员见到了她,只是微笑。   蒋氏走上前来,嘴角微微勾起,“听闻公主与人合伙做生意,只是生意做得极大,竟然做到了域外,可喜可贺。只是走私之事若是被弹劾会如何?宗室走私,这是在做什么榜样?群情汹涌之下,公主可能善了?”   “贱人!”高阳握紧了小皮鞭,蒋氏退后,官员淡淡的道:“本官大理寺蒙真,公主竟然走私,令人震惊……”   他回头看了蒋氏一眼,蒋氏微微颔首,眼中有厉色闪过。   当年高阳对长孙无忌颇为无礼,若是她给高阳一下,想来会得到赞许。   蒙真回头,神色严肃的道:“此事我既然知晓了,定然要上奏疏弹劾……”   马蹄声哒哒。   众人不禁侧脸看去,就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牵马而来。   是小贾!   高阳心中微松,但想到了那件事儿,就喊道:“小贾快回去,此事与你无关。”   贾平安近前把斗篷掀开挂在背后,看着贵妇问道:“夫人是官员之妻?”   蒋氏冷笑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这个女人吃枪药了。   贾平安问道:“百骑有监察长安城治安之责,我巡查到此,你等为何在公主府外闹事?”   他看到了高阳眼中的惶然,就微微一笑。   别担心!   狗男女!蒋氏把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看在眼中,冷笑道:“百骑莫非要庇护走私吗?”   呵!   贾平安一听这个就觉得来劲,“谁走私了?”   蒋氏指着高阳,“高阳公主走私。”   “她和谁走私?”   贾平安在回忆那些走私商人的名字。   蒋氏得意的道:“丁尚。”   蒋氏竟然把名字说出来了,可见是存心要对付高阳。   “小贾,此事你别管。”高阳面色苍白,喝道:“贱人,那又如何?”   钱二面色剧变……我的公主啊!人家才开口你就自家承认了,就算是罪犯,进了牢里也能扛一阵子啊!就你这样的,刑部和百骑负责审讯的人遇到了得说是极品嫌犯。   蒙真听到了有确切的名字,眼中不禁多了厉色,“我随即会上弹劾奏疏,公主好自为之!”   他刚回身,一个拳头就迎面而来。   呯!   蒙真倒地,鼻血喷了出来。   “啊!”   他捂着脸惨叫了起来。   “你……你!”蒋氏退后几步,声色俱厉的道:“你是谁?竟然敢动手行凶,殴打官员!”   贾平安恼火她借此欺凌高阳,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去。   啪!   蒋氏捂着脸,不敢相信的道:“你竟然敢动手打我?”   这娘们大概从小就被娇惯的厉害,没经历过社会毒打。   蒙真爬起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贾平安说道:“殴打官员,我这便回去弹劾你……还有你!”   他指指高阳。   贾平安摸出了一截绳子,狞笑道:“本官百骑统领贾平安,现在贾某怀疑你公器私用,敲诈勒索高阳公主。你是自己跟着贾某回百骑,还是贾某打断你的腿拖着回去?”   蒙真冷笑道:“此事有证人,你信口雌黄也是无用!”   呛啷!   横刀出鞘,闪电般的挥出。   蒙真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敢出刀,腿一软就跪了。   横刀在他的肩头停下,蒙真浑身颤栗。   “你这个疯子!”   我的刀法好像有进步了……贾平安心心情愉悦,一脚踢翻蒙真,把他的手反绑了,自己牵着绳头,就像是牵马一样。   “小贾!”   高阳走过来,眼神中多了些别的,“放了他,我随后进宫请罪。”   “安心!”贾平安在听到了丁尚这个名字之后,就知道此事妥了。   小贾为了我竟然愿意以身犯险……高阳的眼中多了水光。   贾平安低声道:“从此刻起,你只管在家中,不许出门。”   “小贾,皇帝会连带你一起处置了!”   高阳眼泪汪汪的,和往日那个跋扈的公主压根两个样。   “听话,在家中别出门。”   贾平安板着脸,“莫要让我操心。”   贾平安硬化之后,随即带着蒙真回去。   “你不得好死!”   蒋氏得知他是扫把星后,就知道这是自家的对头。   “你想如何死?”贾平安上马,回头问道。   蒋氏刚想说话,高阳的眼中露出了凶光,一鞭子抽来。   我答应小贾在家老实呆着,可现在还没进家啊!   蒋氏低头躲过了,然后撒腿就跑,侍女跟着身后喊道:“娘子慢些!”   贾平安一路回到了百骑,包东见他牵着蒙真,就问道:“此人可是犯事了?”   “此人被权贵利用威胁高阳公主,拷打,询问身后之人。”   身后之人就是蒋氏啊!   蒙真喊道:“贾平安,你等着长孙相公剥了你的皮,全家流放!”   “耶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是啊!贾平安就一人……   蒙真骂道:“你就等死吧。”   包东烦他聒噪,弄进刑房就是一顿毒打。   惨叫声中,明静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后,低声道:“是长孙相公的人?”   贾平安点头,明静说道:“你要知道……陛下不能次次都护着你!”   “我知道。”   李治在关键时刻护不住自己人,上官仪就是炮灰的先例。   但他不能坐视高阳被那女人勒索……不,他怀疑蒋氏是利用要炒菜方子的借口把此事引出来,如此她是先礼后兵。   高阳……   那个蠢女人!   贾平安已经有了把握,此次李治定然会护着高阳。   晚些,蒋氏把此事告诉了家人。   随即有人来百骑要人。   “滚!”   贾平安手按刀柄,眼中全是杀气。   ……   “从那个案子之后,所有人都说我成了丧家犬,是侥幸逃过一劫,于是许多人轻视我。蒋氏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她付诸实施了而已。”   高阳跪坐在案几后,眉间平静,“所有人……有人说小贾是贪恋我的美色,可满长安的青楼女子都在等待他去采撷。他为的不是我的美貌……他这般有情有义,我如何能坐视……备马!”   “公主!”   肖玲知晓高阳是要进宫请罪,惶然道:“公主,武阳伯说有办法……”   “什么办法?他哄我!”   高阳骂道:“快去!”   ……   “那扫把星竟然如此猖獗?去告诉相公!”   消息随即到了长孙无忌那里。   “走私?”   长孙无忌忘掉了这个词,想到的是高阳。   “老夫这便进宫。”   晚些,宫中。   “高阳和人合谋走私,陛下,此事已经传出去了,不惩治怕是不妥。”   长孙无忌含笑说道。   李治看了他一眼,“舅舅怕是不知道,大唐走私原先混乱不堪,多有权贵在后面指使。”   别人家走私你不管,高阳走私你就伸手,舅舅,你这样可还好?   大唐驰名双标长孙无忌含笑道:“终究是发现一起,处置一起才好。”   他觉得此事妥当了。   但李治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舅舅,那走私商人是谁?”   皇帝还得去调查一番?   “叫做丁尚。”   李治吩咐道:“把那本册子拿来。”   王忠良心领神会的拿了册子来。   李治翻开,看到了丁尚这个名字,就说道:“舅舅,此人却是滕王的下属。”   一句话,这些走私商人就变成了李元婴的下属,算是半个官方性质。   长孙无忌自然知晓这个态度的意思。   ——皇帝竟然用李元婴来掌控走私商人?   他笑了笑,“此事……”   怕不是作假吧?   为了弄掉高阳,他上次就出过手,可最后无功而返。此次他得了机会,就想一巴掌拍死高阳,可皇帝竟然阻拦……   什么册子上有名字,你这般糊弄老夫吗?   他面色微红,竟然是勃然大怒了。   李治把册子翻过来。   长孙无忌的眼力还不错,顺着上面往下看……   第五排:丁尚,货物:奢侈品。   ……   高阳进了皇城。   走到一半时,她侧脸一看,贾平安板着脸站在边上。   我就知道这个娘们会来!   “小贾。”高阳过来,眼中多了毅色,“此事我来!”   你来只会坏事!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此事我已有了万全之策,你别管。”   他不知道李治后续是否会让那些走私商人脱离原先的靠山,所以才没把收编的事儿告诉高阳,免得这娘们去宫中和李治讨价还价,到时候他作为泄密之人会倒霉。   高阳刚想说话,前方有人说道:“见过相公。”   长孙无忌来了。   他含笑走了过来。   高阳握紧了小皮鞭,可长孙无忌的眼中全然没有她的存在。   近前,长孙无忌平静的看着贾平安。   渐渐的,周围的人觉得不对劲了。   相公这是要收拾此人吗?   换个人的话,大概率就跪了。   有人在猜测贾平安能扛住多久。   贾平安平静的抬头看着他。   长孙无忌这是要想对我动手吗?   难道李治抛弃了我?   贾平安心中没底,渐渐的有些不安。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然后走了。   贾平安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刚才自己就像是面对着一座山。   周围的人都诧异的看着他,有人说道:“此人竟然面对长孙相公而神色从容,好大的胆子!”   高阳站在后面,却感受不到压力,此刻满心都是贾平安的无畏。   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家人还在等待。   “回去。”   长孙无忌摆摆手。   家人欲言又止。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蒋氏多嘴!”   这话被转到了蒋氏那里,她惶然道:“为何?高阳确是走私,为何说我多嘴?”   家人已经打探到了消息,沉声道:“阿郎从宫中出来,看着面色不大好,随后遇到了贾平安,阿郎只是看着他……”   想起上次有人来见长孙无忌,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竟然腿都在打颤,蒋氏心中一喜,“那贾平安还不得被吓破了胆?”   家人摇头,“他神色从容。”   蒋氏跺脚道:“他只是个乡下的小子,面对叔祖的逼视哪里能神色从容?!”   家人叹道:“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   ……   “陛下,长孙相公和武阳伯碰面了,长孙相公盯着武阳伯,武阳伯神色从容。”   王忠良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是自己被长孙无忌这般盯着,估摸着心中早就乱作一团,那里还能从容。   李治眯眼,“如此也好。”   舅舅盯着贾平安,这便是施压,若是贾平安丑态百出,那以后自然不堪大用。可贾平安竟然能顶住舅舅的压力,可见意志坚定。   “陛下,大理寺有奏疏,说是大理寺一名官员被百骑拿下,至今音讯全无。”   李治问道:“为何?”   王忠良说道:“高阳公主走私之事,先是被长孙相公的家人发现,那人……就是带着这名官员去了高阳公主府威胁,被贾平安撞到,当场拿回了百骑,说是询问背后是谁。”   这是泄愤。   李治摆摆手。   哦嚯……王忠良幸灾乐祸的为蒙真默哀一瞬。   ……   “公主……”   丁尚的消息颇为灵通,竟然知晓自己差点就被拿下了,而靠山高阳公主为了他和长孙无忌硬顶,这份恩情……   “公主放心,就算是滕王殿下那里要份子,老夫这里依旧每年都会给公主一份。”   呃!   高阳很想说这事儿是小贾解决的。   但说了何用?   我高阳恩怨分明……   “此事武阳伯出力最大。”   丁尚哆嗦了一下,“那……那是自己人啊!公主,老夫对武阳伯颇为敬仰。”   那天贾平安一番话把他们揉扁搓圆,最终人人欢喜,可也有些忌惮这位玩弄人心的武阳伯。   “你去吧。”   高阳有些沮丧,“小贾为了我和长孙无忌那个老贼直面,雉奴为我和他硬顶,肖玲,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肖玲的脸上多了无奈之色,“公主,谁敢说公主无用?”   “小贾啊!”   高阳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经常拖累小贾。   可武阳伯没嫌弃啊……这话肖玲不敢说,但公主这般难得的忧虑让人头痛。   “公主,许多人家都走私呢!”   这话应当能安慰公主了吧?   高阳皱眉,“可就我被抓住了。”   ……   贾平安知晓自己算是在长孙无忌的心中挂上号了。   以前的他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就是个小喽啰,伸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臭虫,可现在却成了小祸害。   但事已至此,他唯有接受。   长孙无忌啥时候去的?   贾平安不大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是阿姐封后之后,双方的矛盾就炸了,不可调和。   回到家中,杜贺心急火燎的道:“郎君,听闻你和长孙相公当朝对峙了?”   “不是对峙,是他想恐吓我。”   贾平安事后也明白了,长孙无忌就是想给他这只臭虫一个教训。   威压是一回事,后续会不会有什么手段,这个让人头痛。   “郎君,长孙无忌可是权臣,他若是有出手,郎君你如何能敌?”   这等灭自家威风的话都说得出来,由此可见长孙无忌的威势。   “此事无需担心,根子在陛下那边。”   这事儿的根源就在于李治和长孙无忌渐渐增加的矛盾。   一边是逐渐成熟的帝王,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一边是渐渐羽翼丰满的权臣,想要握住手中的权力。   我就是炮灰!   贾平安要想在这个局面里找到出路,就只能和阿姐联手。   “郎君喝茶。”   三花进了书房,见贾平安在沉思,就说道:“郎君,以前奴给阿耶按摩头部,阿耶说颇为舒缓,可要一试吗?”   贾平安本来意动,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小宝剑吗?   “罢了。”   三花出了房间,鸿雁在不远处冷笑,“郎君可是长安有名的君子,什么色诱,什么美女都无用,你看看你……不凶,干巴巴的,就一张脸……脸有何用?管家昨日说什么……把灯一吹,什么脸都是假的。”   这话啥意思鸿雁还不懂,但不妨碍她拿来打击自己的对手。   三花冷哼一声,从她的身前走过。   她竟然在扭屁股,只是扭的有些生涩,所以看着不怎么美。   咦!   我竟然不会这个?   作为积极向上的贾家一员,鸿雁发誓要把三花这个高丽婢给挤下去。   她盯着三花的背影,琢磨着怎么扭。   随后她就在书房前学。   出腿,扭腰,好像不得劲啊!   再出腿,扭腰……   贾平安出来,就见到鸿雁在别扭的出腿扭腰,像是后世的老太太们学模特步般的好笑。   “鸿雁你在作甚?”   鸿雁止步,故作镇定的道:“郎君,奴在学走路。”   “学会了吗?”   贾平安担心她迟早连正常走路的节奏都忘记了。   他摇摇头,走了出去。   身后的鸿雁依旧在学。   “这里怎么扭的?”   她一出腿,用力扭胯。   吧唧!   “哎呀!”   贾平安回身见她摔在地上,就笑道:“要用腰力。”   他随便忽悠了一句,觉得鸿雁不会懂。   “腰力?”   鸿雁眼前一亮。   ……   晚安! 第412章 长安的胸怀,替天行道   当百济使者看到长安城时,不禁赞道:“这般雄伟的城池,果然是中央之国。”   雄伟的长安城让人目眩神迷,但随从有些担忧,“此事还得看唐人的态度,若是依旧冷淡,那此行就算是白来了。”   使者颔首,目光坚定的道:“白来就白来吧,总得试试。上次那位大唐使者说了,长安将会敞开胸怀迎接来自百济的朋友,今日便试试。”   到了城门处,随行的大唐官员交涉了几句,守门的军士却说道:“此事还请在城外的凉棚里等等。”   这是什么意思?   城外有凉棚,那些远行的人和送别的人都会在此聚居,喝点小酒,作几首诗,随后依依惜别。   可这是使团啊!   为何要在外等候?   使者暗怒,随从们已经开始呵斥了。   “这等羞辱人,咱们还来作甚?回去吧。”   使者摇头,“这都到了长安,好歹把文书递交了,随后便回去。”   作为使者,自然是不能冲动的,要充分考虑各方的情况。   消息已经被报到了鸿胪寺。   “少卿,百济使者来了,按照上次的交代,已经让他们在城外等候。”   鸿胪寺少卿朱韬起身,“你不必说,老夫知道。”   他随后就紧急进宫求见。   “陛下,百济使者来了。”   李治一怔,“百济使者……新罗首鼠两端,百济……”   朱韬目光炯炯的道:“陛下,大唐要让百济知晓,新罗不是大唐的盟友。”   什么盟友,在上次贾平安出使归来后,朱韬就断言,新罗人不地道。   如此拉拢一下百济,也能形成牵制。   “陛下,大唐不能被新罗人当做是傻子!”   这话显然捅了李治的肺管子,他神色淡淡,“鸿胪寺出迎吧。”   鸿胪寺少卿出迎,这便是迎接朋友的待遇。   晚些,朱韬带着一群官吏,仪仗打起,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   长安城外,百济使者已经喝了三杯茶水,被羊油腻的想吃干饼子。   “大唐这是何意?”   他忍不住问了随行的大唐官员。   “这……应当是要禀告吧。”   这些地方官员哪里知道大唐的外交政策变化,都觉得是故意怠慢。   故意怠慢也是一种外交语言,让你知晓大唐的态度,要么低头,要么就哪来哪去。   使者想到了国中对他此行的殷切期盼,不禁含泪道:“我带着真诚而来,可……上次大唐使者,那个武阳伯说长安将会敞开双臂,迎接来自于百济的朋友。双臂没看到,耳巴子倒是挨了一下。”   随从们都阴着脸,连茶水都不喝。   “有人来了。”   城门里一阵嘈杂,接着仪仗出来了。   “这是哪位出行?”   官吏们齐声站好。   朱韬随后出来,他板着脸道:“百济使者何在?”   随行的大唐官员赶紧过去,“朱少卿,这位便是百济使者。”   百济使者此刻已经懵了。   他本以为大唐方面是要晾着自己一行,可没想到鸿胪寺少卿竟然来了,这……   莫不是相迎?   可他作为外交人员,知晓连新罗这个盟友的使者来到大唐都没有过这等待遇。   何况百济?   而且竟然是鸿胪寺少卿,这等人除非是重要人物来访,比如说某位可汗,或是某位国主,否则你就别想他出城相迎。   他心中七上八下,欢喜吧,但不敢确定。   朱韬的目光转动,看着使者,亲切的道:“贵使一路辛苦了。”   瞬间,所有的憋屈和郁闷都消散了,使者不禁落泪,“大唐……果真伸开双臂欢迎了百济。”   ……   “百济使者来了。”   鸿胪寺来了个小吏,带来了朱韬的话,“朱少卿说使者颇为感动,一迭声说武阳伯所言不虚,大唐这般热情,让他宾至如归,回去后定然要让百济知晓大唐的善意。”   此事成了一半!   贾平安心中欢喜,急匆匆的去寻了朱韬。   “朱少卿,百济使者可有要求?”   出使出使,一般都是汇报一下自家最近的情况,以及和周边国家的纷争什么的。然后大唐需要表个态,比如说支持新罗,那么就会告诫百济好自为之。   这就是外交的意义。   还有一种就是有求而来。   朱韬笑道:“百济使者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说是新罗频频在边境袭扰,那金庾信时常领兵呼啸而过,若是不小心,便会被他带兵侵入。”   新罗!   “新罗依旧是想着击败百济。”贾平安笃定的道:“我上次见过金春秋,此人深沉,野心勃勃,并非平庸之辈。”   “老夫知道,你不必说。”朱韬沉吟了一会儿,“金春秋继位,既然是野心勃勃之辈……他首要当是慑服国中的各路势力,在此之前,他不敢对外开战,否则根基不牢,一旦战败,新罗国中便会反对声四起。”   贾平安:“……”   这个老是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开口就是‘你不必说,我知道’的朱少卿,眼光竟然如此犀利?   新罗和百济再次开战是在数年后了,在此期间,金春秋就是在巩固自己的权位。   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前有王玄策,后有朱韬,大唐有无数这等官员,这才是大唐盛世的缔造者。   贾平安心中欢喜,他知道,这样的大唐只要避开那些大坑,再改造一下,便能把盛世延续下去。   而眼前这位朱韬就是一位难得的外交人才。   “朱少卿……”   “你不必说,老夫知道。”   贾平安:“……”   “我说下衙一起饮酒。”   朱韬一怔,“好说。”   ……   中午,褚遂良吃了些东西,然后散步,刚进值房,就来了客人。   “登善如今忙碌,老夫也不敢来打扰,可听闻辅机与皇帝有争执,老夫便想来问问,你等如今可是要一心辅佐皇帝?”   老人鹰钩鼻,目光平静。   褚遂良淡淡的道:“大局为重。”   “何为大局?”老人嗤笑道:“以前的大局是八柱国,后来八柱国散了。有人身死族灭,有人落魄无依,如今你等便是新的八柱国,难道八柱国改了胃口,开始吃素了吗?”   褚遂良默然。   老人起身,“老夫来此只是想告诉你等,帝王是虎狼,你可听闻虎狼不吃人?今日之隐忍,必然换来明日之屠刀,你等好自为之。”   褚遂良双拳紧握,却不是愤怒。   “老夫……”   老人的眼中多了异彩,一闪而逝。   但褚遂良随即深吸一口气,“此事老夫自然会与辅机商议。”   老人冷笑道:“好自为之!”   ……   早上,尉迟宝琳带着几个儿子来后面给老太爷尉迟恭请安问好。   尉迟宝琳有公事在身,说几句话就走了。   阿耶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啊!   尉迟循毓有些艳羡。   尉迟恭起身,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大郎可想为官?”   尉迟循毓当然想,但却知道祖父被猜忌,不能为自己出面求官,只能等着门荫……就说道:“阿翁,我不想。”   一个少年人在尉迟恭这等人的面前说谎弄鬼,那真是班门弄斧。   晚些,儿孙们尽数离去。   尉迟恭叫了管事来问话。   “郎君在外很是谨慎,并无错漏可寻。”   “大郎如何?”   您怎地不关心郎君,就关问小郎君呢?   管事觉得阿郎太偏心了,“小郎君不是上课读书,就是跟着几个朋友出去喝酒玩耍,还时常打马毬。”   尉迟恭的眼中多了些温柔,“宝琳管着一家子,五十多岁的人了,当年老夫压制的太过了些,以至于他谨慎有余,开拓却不足。如今陛下那边并无猜忌之意,但老夫当年毕竟被先帝申饬,不好再出去做事,宝琳又是如此,尉迟家只能看大郎了。”   管事笑道:“小郎君如今也算是认识了不少人。”   “滕王?”尉迟恭冷哼一声,“此人浪荡子,自污以求活命,此等人能有何为?”   “阿郎,滕王如今不同了,他管着陛下的钱财呢!”   咦!   尉迟恭一怔,“他竟然这般了吗?”   既然如此,大郎之事便不可再等。   尉迟恭的眼睛眯着,骤然睁开,竟然有利芒闪过,“老夫这便进宫。”   晚些,尉迟恭进了甘露殿。   “陛下,老臣老矣,不能为陛下效力。犬子宝琳才干平庸,老臣只求他平安过了这一世,只是孙儿尉迟循毓……陛下,循毓单纯,对陛下忠心耿耿……”   这是来求官的。   在科举不彰的情况下,大唐为官的路径比较分散,而门荫就是最重要的一个途径。   尉迟循毓……李治听闻此人颇为憨直,憨直之人可用,但不可大用。   尉迟恭是老臣,他亲自出面相求……上次尉迟恭跃马皇城外,一声断喝,令长孙无忌一伙为之震惊。   有功不赏,下次谁愿意帮你?   李治含笑道:“军中倒是个好去处……”   但尉迟恭却苦笑道:“老臣当初想着孙儿这一辈便不从军了,循毓的武艺却是不大好。”   在被先帝暗中警告后,尉迟恭骇然,于是回家避祸。随即连孙儿也不培养武艺兵法了,以此暗示尉迟家的无害。   但……这样的尉迟循毓该如何安排?   “陛下!”   尉迟恭跪下了。   谁都没想到他会跪。   这不是个见到帝王就跪的时代,尉迟恭轰然跪下……   王忠良眼睛发热,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人。   尉迟恭为了自己的孙儿下跪,自己的父母……   李治动容,亲自过来扶起尉迟恭,“鄂国公何必如此?”   尉迟恭坦然道:“到了老臣这等岁数,什么功名利禄皆是浮云,念念不忘的不过是儿孙的未来罢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治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儿,就笑道:“正好朕这里有些事要人办,如今是滕王在打理,朕还得要个可信之人……”   这便是为皇帝打理私事的职位,不管高低,不管是否有品级,只要做了,以后就是大好前程。   尉迟恭毫不犹豫的道:“尉迟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循毓若是有二心,老臣……老臣告退。”   这人风风火火的干什么?   李治满头黑线。   晚些外面尉迟恭再次求见。   “陛下,鄂国公带着尉迟循毓来了,那尉迟循毓看着好似刚被毒打了一顿,在宫外喊对陛下忠心耿耿。”   李治的脸颊颤抖着,“让他们来。”   晚些,尉迟恭就像是拎小鸡般的把孙儿尉迟循毓拎了进来,“说话!”   尉迟循毓鼻青脸肿的跪下,“陛下,臣此生对陛下忠心耿耿,若违此誓,天人共灭,死无葬身之地。”   尉迟恭寻到了孙儿,然后一顿毒打,让他发誓效忠朕……这等手法看似粗俗,可李治却微笑道:“何必如此?此后你便和滕王一起处置那些事吧。”   让滕王一人执掌走私之事也不妥,一旦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些走私的路线,以及走私商人的力量将会成为野心的发源地。   而把尉迟循毓这个憨直的加入进去,便能形成有效的监督和制衡。   李治颔首。   出了宫中,尉迟恭扬长而去。   “先生。”   尉迟循毓去百骑寻了贾平安。   “卧槽!”   贾平安被鼻青脸肿的尉迟循毓吓到了,“谁干的?”   “阿翁。”尉迟循毓苦笑道:“阿翁毒打了我一顿,随后带我进宫表忠心,陛下让我和滕王一起管事。”   这是制衡,顺带还解决了尉迟循毓的事儿,赢得了尉迟恭的感激之情,果然是皇帝。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鄂国公为你算是尽心尽力了。”   有个这等祖父真是不错,不过贾平安更欣慰自己就是官一代和富一代。   “天气热了,打架动刀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雍州那边说金吾卫经常睁只眼闭只眼,弄的隔三差五就有人捅刀子,上面让百骑经常查探一番。”   明静从宫中带来了最新指示,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这天气出门……无需多久就晒脱皮了。”   想到贾平安变成个黑不溜秋的家伙,明静就觉得心情舒坦。   贾平安真心不想出门,但这是来自于皇帝的指示。   他走出值房,喊道:“包东带一队兄弟跟着我和明中官出巡。”   明静炸了,“为何有我?”   “有难同当。”程达说完就捂着肚子,“肚子疼。”   明静气呼呼的出来,贾平安赞道:“明中官要与我等同甘共苦,兄弟们,赞一个。”   “彩!”   明静咬牙切齿的跟上,“我若是晒黑了,进宫去会被人笑话,陛下见到我也会诧异。”   “这是你勤勉的证据,陛下只会夸赞你。”   “可我晒黑了如何见人?”明静想杀人。   贾平安纳闷的道:“你是女冠,为何在乎相貌?”   是啊!我是女冠,相貌于我不就是臭皮囊吗?   明静安慰了自己。   贾平安自言自语的道:“东市杨家的脂粉好像能遮盖,一抹全白……”   竟然有这般好的脂粉?   作为女冠,明静以前没用过这些化妆品,此刻一听,竟然就心动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一个人不再在乎自己的容颜和外在的一切事务时,这人不是绝望,就是看透了人世间的浮华。   “好像要一贯钱才买的到,而且还得排队预约……”   明静尖声道:“贾平安,你不要脸!”   贾平安大笑着,随即一行人出了皇城。   夏日的长安城中人流不少,众人带着斗篷,明静心中略微好受了些。   一路进了东市,此刻东市里人流如织,商家的吆喝声让人脑仁痛,不时能看到讨价还价的场面,双方争执,甚至饱以老拳。   “住手!”   包东带着人制止了一起斗殴,回来说道:“下官为何有些成就感呢?”   “为百姓做事,心安理得。”   贾平安一句话就解释了他的心理活动。   “咦!武阳伯,前面有人斗殴。”   一家店铺的外面,两帮人正在群殴。   “住手!”   明静上前喝止。   “弄死他!”   两边压根没看她。   不给脸……   明静怒了,冲进去一阵打。   砰砰砰砰砰砰!   前面她打倒数人,可当两边来围殴她时,明静就显得有些艰难了,最后脸上挨了一拳,踉踉跄跄的退了回来。   她捂着眼睛怒道:“你为何不出手?”   “你最近需要功劳。”贾平安指指她的眼睛,“这和晒黑的脸都是你的功劳。”   这厮怎么知道的?明静:“……”   若非是需要功劳,明静怎么可能会出手?   臭男人们也值当老娘出手?   这才是明静的态度。   两边顿了一下,贾平安上前一步,沉声道:“谁打了她一拳,站出来。”   这些人没有退缩,一边出来一个男子,左边男子魁梧有力,冷冷的道:“这里是东市,我等游侠儿之事,官府都不管,此人出手殴打咱们的兄弟,该打。”   长安的游侠儿是一个比较著名的群体,你别以为带着个侠字就是好人,实际上这群人比恶少还凶悍,视官府和律法为无物。以鄙夷无视官府和律法为荣,以听从官府的安排为耻。   一群不知道荣辱的渣渣!   贾平安眯眼,“十息。”   右边的游侠儿骂道:“有本事便用刀,耶耶定然一刀剁了你!”   “有趣!”   贾平安颔首,“你等游侠儿目无法纪,今日贾某便替天行道,给他刀!”   那游侠儿兴奋的道:“呸!耶耶自己有!”   有小弟递上了横刀。   马丹!   这是非法持有管制刀具!   贾平安单手按着刀柄,眼睛微眯……   ……   求票! 第413章 刀法大进,衣锦还乡   游侠儿,实际上贾平安一直觉得游字用的不错,游手好闲。   这等人在长安不少,和专业的嘿社会恶少不同,游侠儿还带着些理想主义色彩,比如说他们以蔑视官府为荣,而官府却是恶少们的客星,猫和老鼠般的关系。   一句话,游侠儿就是一群闲汉。   但这群闲汉却身手不错。   那个彪形大汉握住横刀,众人退后了几步。   明静捂着眼睛,不敢相信的道:“他竟然敢对着百骑动刀子?”   你才知道?果然是武阳伯口中温室里的花朵……包东说道:“这些游侠儿胆大包天,若是陛下在此旁观,他们说不定会更大胆。”   明静见包东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就问道:“为何这般模样?”   “下官才知道武阳伯为何把你带出来。”   “为何?”明静觉得贾平安就是存心见不得自己歇息,所以把自己拖出来晒太阳。   看看,这没多久背上就有些湿意了,那些百骑能肆无忌惮的摸摸擦擦,我能吗?   到时候被大伙儿看到细皮嫩肉的,还不得怀疑是个西贝货啊!   包东欲言又止,明静大怒,“再不说,回头就让你进宫!”   包东双腿一紧,“明中官你不知市井之事,武阳伯带你出来是见世面。”   “那我还得感谢他?”明静摸摸有些肿起的眼睛,老娘感谢他个屁!   “是啊!”   “滚!”   这边在怒不可遏,可当贾平安上前一步时,连明静都屏息等待。   大汉拔出横刀,眉间全是豪迈,“若是我死于武阳伯的刀下,兄弟们不可生事,聚在一起喝顿酒,把我给丢护城河里喂鱼就是了。”   那护城河里的鱼吃了你的肉,还能钓吗?   本来杀心起来的资深钓友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一按,随即拔刀。   呛啷!   横刀出鞘。   边上的人不禁眯眼。   二人迅速接近。   铛!   刀光闪过,接着贾平安后退。   大汉的手垂下,随即松开。   呯!   横刀落地。   他摇摇晃晃的向前一步,有人惊呼,“血!”   微风吹过,大汉的前襟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白生生的胸膛上多了一道血痕,鲜血缓缓流淌下来。   贾平安收刀回鞘,眯眼道:“下次再敢动刀,百骑里说话。”   大汉的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众人这才发现,他胸口的刀痕不深。   “好险,若是这一刀再深一些,此人必死无疑,武阳伯还能得了个为民除害的名头。”   “这是武阳伯的刀法好。”   “是啊!”   “难怪说武阳伯是悍将。”   众人看着走出人群的贾平安,不禁敬佩不已。   “这等人,迟早会成为大唐名将。”   “那大汉看样子刀法不错,竟然挑衅武阳伯,若非武阳伯手下留情,此刻便没命了。”   大汉突然浑身颤抖,竟然哽咽了起来。   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道后,什么豪迈都没了。   “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饶了他一命。   天气太热,百骑诸人随后进了一家铺子,要了淡酒,坐下歇息。   明静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别的味道,“那一刀你是故意的?”   “当然!”   贾平安一直在试王老二所说的收发自如的境界,但许久都不得寸进,今日用了大汉来测试,差点用力过大,一刀灭了此人。   此刻贾平安有了些心得,正在琢磨。   包东低声道:“明中官觉着武阳伯的刀法如何?”   明静翻个白眼,“我若是上了,同样能一刀让那游侠儿跪下!”   这个牛笔吹的清新脱俗,连包东都差点信了。   贾平安随口道:“一刀剁了他的双腿,他自然就跪下了。”   你……明静双拳紧握!   晚些再度出发,顺着巡查了东市一圈。   回到百骑后,宫中有人来了,让明静进宫。   明静此刻有些后悔自己带斗篷了,她不禁看看角落,想学贾平安弄些灰尘抹在脸上。   到了宫中,李治看着很是平静,“百骑最近如何?”   明静恭谨的道:“陛下,百骑最近并无异常。”   李治看了她一眼,“滕王和贾平安之间……可有异常?”   这是怀疑滕王和贾平安可能勾结?   明静说道:“陛下,滕王……武阳伯私下叫他……人渣藤。”   李治一怔,然后说道“不好听,却是恰如其分。”   随即他摆摆手,等明静走了之后,他径直去了武媚那里。   李弘含含糊糊的叫唤着。   “阿耶!”   “朕的五郎!”   李治抱起孩子,笑眯眯的逗弄了一阵,然后交给周山象,坐下后默然。   这是有事……而且是寻我帮忙,但却要面子,于是不愿意开口……   武媚微笑着,“天气渐渐炎热了,五郎也渐渐长开了些,臣妾在想当初生他的时候,正是炎热之际,浑身发热却不能沐浴,孩子也遭罪……平安说养儿方知父母恩,陛下你说这等少年如何知道这等道理?臣妾当时听了都觉得诧异。”   “他命运多舛,自然比常人的感触要深些。”   李治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这事儿还不小!   武媚知晓卖关子不能太长,就问道:“陛下看着面有难色,可是前朝有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唏嘘之色,“上次左屯卫之事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武媚现在是他的帮手,所以也直言不讳的道:“长孙无忌不能,那么便是原先老关陇的那些人。这些人行事肆无忌惮,幸亏被发现了,否则以后说不得会酿成大祸。”   “是啊!”李治突然冷笑道:“事后朕本想派人去洛阳查探此事,可随后洛阳有折冲都尉自尽,于是有人便上疏,说是洛阳一地折冲府不少,若是纠结此事,怕是会引发地方震动……”   “所谓震动,便是有人会跳梁。”武媚微微一笑,眉间多了轻蔑之色,“可若是不清理掉,那些便是祸根。”   李治点头,“你果然是朕的知己。”   这人原先说的情话最多不过是什么‘媚娘’罢了,什么知己……这是要干什么?   武媚笑道:“陛下英明神武,臣妾却不敢当。”   李治看了她一眼,“那些人以为朕就此偃旗息鼓了,这便是查的时机。若是不清理干净,朕寝食难安。”   平安!   武媚瞬间就明白了。   此行瞒不住那些人,一旦去了,这一路说不得会遇到许多困难。按照那些人敢造反的胆子,弄不好就能把平安给截杀了。   李治幽幽的道:“你莫要看帝王风光,在那些人的眼中,李家也只是普通人家罢了。所以帝王之路,步步皆是血!”   当初先帝在时,令人修撰氏族志,以此来拔高皇族李氏,可最终结果却是以山东士族崔民干为第一等……   皇室威望低下由此可见一斑,不管是权贵还是民间,都尊世家门阀。   这是帝王所不能忍的!   “媚娘,关陇不可怕,朕担忧的乃是山东那些人。”   李治的眉间多了忧色,“那些人不动声色,天下混乱时,他们势力庞大,虽能左右局势。可他们却不会轻易涉足天下事,所以大唐立国之前,关陇世家损失惨重,而山东士族依旧风光。这些人才是李家的大敌。”   武媚看了远处被周山象抱着的儿子一眼,知晓若非是生了儿子,李治永不会把她当做是自己人。   有了儿子,她的立场自然也就变了,站在了李家这一边。   她深吸一口气,“陛下……平安忠心耿耿。”   她的右拳在身侧李治见不到的地方紧握着。   她不愿让阿弟去洛阳冒险,可李治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再装糊涂,那便是给脸不要脸。   李治来提前告知,这是情分,也是看重。   而拒绝就是扫脸。   那么朕径直下令让他去,难道他敢不去?   这才是帝王!   李治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此次朕让他挑选些精悍的人手去,再让许敬宗也去,如此,当可无恙。”   晚些李治走了,邵鹏才敢说话,“昭仪,此事危险,但百骑责无旁贷。”   “我知。”武媚冷静的道:“陛下庇护了平安,可帝王从未有白给的恩典,给了你庇护,那么你就得用什么来回报。去洛阳便是如此,令平安进宫来。”   这才见决定让贾平安去洛阳啊……邵鹏身体一震,“昭仪,陛下可会不满?”   武媚起身,随手挥了一下衣袖,那双长眉微微挑起,“他令他的,我过问我的,若是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谁会为帝王效命?”   “昭仪英明!”邵鹏心悦诚服,随即令人去百骑。   武媚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眼前的宫殿。   周山象觉得昭仪好似在思索着什么重大事情,就抱着孩子低声哄着。   李弘咧嘴在笑。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报。   “昭仪,武阳伯来了。”   贾平安现在大了,除非是特殊情况,再也不能自由出入后宫。   武媚点头,随即去了前面。   贾平安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谁给阿姐推荐了自家的女儿,等武媚进来后,就笑道:“阿姐看着越发的雍容了。”   武媚天然就有一种威势,此刻比在感业寺时更多了雍容。   武媚摆摆手,众人出去。   这是要介绍哪家的小娘子?竟然连邵鹏都得避开。   “陛下准备让你去洛阳。”   武媚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讥诮之色,旋即隐没。   “左屯卫之事?”   贾平安瞬间就想到了此事,武媚点头,“那些人以为陛下偃旗息鼓了,但只要你一出发,必然会落入那些人的眼中,随后这一路……”   武媚抬头看着他,“此事不可避免,那么你就该有万全的准备,陛下许你带些精悍之人去,你自行挑选了……还有,许敬宗也会去。有他在,那些人就算是不要脸也得有些分寸……”   李治竟然让我去捅马蜂窝?   贾平安心中一惊,但知晓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否则阿姐不会专程叫自己进宫。   “是,我有数。”   “你没数!”   武媚冷笑道:“原先的八柱国手握兵权,以至于倾国。到了前隋时,杨坚和杨广都不断在削弱他们,于是那些人就鼓动天下,兴风作浪……几番失败后……当今皇室成功改朝换代,可所谓的八柱国也精疲力竭,凋零的凋零,一阕不振的在苟延残喘,不管是威望还是实力皆不可与往日相比……”   “他们这是不甘心。”贾平安知晓左屯卫之变的来源,“若是手中无兵权,他们便是待宰的羔羊。”   “对。”武媚微笑道:“你此去要紧的是保全自身。平安,从此刻开始,你就要注意……”   ……   “去洛阳?”   明静一拍桌子,柳眉倒竖,“终于到我出手的时候了吗?”   这个女人在百骑要憋疯了,若是让她选择,她一定会选择一辈子在道观里自在炼丹。   “你……”   贾平安有些迟疑,这娘们的身手是不错,但一旦撒欢了难控制。   “你若是不让我去,回头我便在陛下的面前说你跋扈。”   明静矜持的看着贾平安。   程达一脸的跃跃欲试,却不是想跟着去,而是觉得贾平安和明静都走了,自己就能做一阵子百骑的老大。   贾平安随即又点了些人手,就在一个黄昏,出城汇合了许敬宗后,悄然离去。   ……   “洛阳有牡丹,美不胜收。”   许敬宗带着斗笠,一路指点江山,只觉得这个类似于长假的出行真是不错。   当行到一处山边时,有人喊道:“左边有闪光!”   闪光自然就是金属!   盾牌顷刻间立起来,包东带着几个好手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有箭矢!”   箭矢飞了出来,包东挥刀斩落,脚下并无迟疑。   箭手应当发不出第二箭了。   包东急速冲了进去,当看到了第二个张弓搭箭的男子时,下意识的就是一个飞扑。   弓弦声此刻格外的刺耳。   包东伏地,那两个男子弃弓拔刀扑了过来,准备合击冲在最前面的包东。   包东跃起,刚想退一步,身边有人喊道:“避开!”   包东下意识的侧身,贾平安就从他的身侧冲了过去。   铛!   一刀之后,贾平安看都不看缓缓倒下的对手,冲向了第二个贼子。   那贼子大喝一声,“杀!”   贾平安保持着冲击的态势,身体猛的向右侧冲起,就在贼人攻击落空时,挥刀。   贼人脖颈被砍掉了大半,弃刀扑倒。   贾平安并未停步,而是带着麾下冲进了更深处。   一个男子正在逃跑。   树林稀疏,但坡度不小。   贾平安身体前倾,不断加速。   年轻人的身体恢复能力超级强大,他哪怕是挥刀斩杀了那二人。可依旧觉得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奔涌。   前方的男子近乎于要手足并用了。   他听到了贾平安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猛地回身挥刀。   贾平安却只是俯身就避开了这一刀,接着双脚用力,人就站立起来。   刀光闪过……   噗!   胸腹处开了个口子的贼人扑倒,顺着山坡开始往下滚落。   许敬宗就在山坡下,身前有百骑的人举着盾牌在保护。   “穷寇莫追,这不是兵法里就有的吗?小贾就是好勇斗狠。以前在华州时,他还说什么当效仿韩信,可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他却忍不得一个刺客。”   明静没有上去,而是在这里盯着官道两侧,提防贼人突袭,闻言就觉得不对,“武阳伯悍勇,怎会说这等话?”   许敬宗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老夫相识小贾于微末时,那时候他还在家里和杨德利惶然不安呢!”   老家伙,胡言乱语!   明静知晓老许是皇帝的心腹,而自己只是皇帝的一条狗,所以很聪明的放弃了继续怼老许。   “来了!”   “他们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是几个百骑,他们拖着三具尸骸出来。   “小贾呢?”   许敬宗没关注这些。   “武阳伯在后面查看踪迹,马上到。”   贾平安晚些和包东等人出来,许敬宗问道:“是哪边的人?”   “只能是那边的人,许公,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瞬间许敬宗面色惨白。   咦!   这人竟然这般贪生怕死?难怪被人叫做奸臣许。明静心中鄙夷,但却不敢说出来。   “前面要小心。”   贾平安上马,阿宝嘶叫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这是在责怪贾平安刚才没骑着它冲杀。   可那是山林啊!   贾平安拍拍它的脑袋。   “三人伏击,这说明他们仓促之间只能派出三人来拦截。”贾平安觉得那些人的动作真的不够快,可见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失去了许多,包括能力。   但想到了上次遭遇的黑衣人,贾平安心中不禁一凛。   不要得意,小心翻船!   那些黑衣人都是好手,对上百骑压根就不怵,甚至某些时候还能占据上风。   一路前行,当到了华州时,明静问道:“当初你就在此处?”   贾平安点头,回想起刚到这儿的场景,不禁唏嘘不已。   那时候他和表兄穷的掉渣,还面临着被镇压的危险,堪称是四面楚歌。   但好歹都过去了。   这人当初就是个扫把星,据闻差点被乡邻给活埋了,此刻来到这里,怕是有些发憷吧?   明静笑吟吟的道:“要不,在华州歇息一晚?”   贾平安看看天色,觉得也行。   “许公,在华州住一晚吧。”   “好。”   明静发现许敬宗满面红光的模样,而贾平安却有些怯。   许敬宗在此任职刺史,此刻以礼部尚书的身份路过,自然是风光无限。   贾平安呢?   明静很是好奇。   晚些进了城,明静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直至一个妇人过来。   百骑阻拦,妇人揉揉眼睛,一拍大腿,“可是贾郎君?”   贾平安此刻的相貌变了些,但轮廓依旧在,他微微点头。   妇人回身喊道:“扫把星回来了!”   街上的行人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就涌了过来。   明静面色大变,不少百骑也是如此,如临大敌般的准备戒备。   这是得造了多大的孽,才能引发这等疯狂啊!   明静自诩身手了得,可在面对这等声势时,依旧面色煞白,只想转身逃跑。 第414章 老夫与武阳伯缘悭一面   百姓蜂拥而至,那声势骇人。   百骑在布防,可面对这等人海,他们依旧面色大变,觉得下一刻就会被冲垮了。   明静的马在不安的动着。   贾平安虽然经常怼我,可好歹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我每天看消息里的热闹……   “保护武阳伯!”   明静喊了一声。   “退后!”   包东怒吼。   “慢!”   就在百骑准备拔刀时,眼睛有些微红的贾平安恢复了些情绪管理能力,说道:“让开。”   他下马走了过去。   人群渐渐止步。   贾平安拍拍包东的肩膀,示意他退开,然后走出了保护圈。   那妇人见他出来,欢喜的道:“贾郎君,奴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贾平安不知怎地,脑海里仿佛有个人在操控自己的情绪,泪水就忍不住流淌了下来。   “这是我的家。”   他重复道:“无论我去到何处,我的家都在这里。”   说完这话,他只觉得脑海里一阵轻松。   一个老人笑道:“老夫就说贾郎君何等人,怎会忘却了家乡父老。”   妇人说道:“如今是武阳伯了。”   老人板着脸道:“早些年有相公回乡摆架子,家乡人皆默然,随即无人理睬……”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只是灵魂有些改变……贾平安笑道:“在外多大的官,回乡也只是当初那个少年。”   老人一拍手,“就是贾郎君这个话,说的好!”   随后老人拉着贾平安的手,“走,今日我等请贾郎君饮酒,接风洗尘。”   我想去看妹子啊!   许敬宗都说好了,那位接任的刺史定然会请大伙儿去青楼。不要钱还能看歌舞,为啥不去?   但众人一拥而上,把他簇拥着走远了,阿宝孤零零的在后面跟着。   明静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是为何?   许敬宗的眼中有艳羡之色,“你等这一路看到那些乡人在做竹编,可觉着奇怪?”   明静点头,“进了华州境内,处处都是,这是为何?”   许敬宗说道:“当初华州贫困,后来有人说华州多竹,为何不利用起来?于是便让百姓编制竹器,随后带着去长安贩卖。长安通天下,那竹器精美,价钱还便宜,卖的好啊!华州一地便渐渐富裕了起来。”   明静不知他为何说这个,但还是很钦佩这等造福百姓的人,“许公,那人是谁?”   许敬宗指指前方,“就是小贾。”   明静:“……”   那个每天都喜欢怼我的扫把星竟然还有如此光辉的一面?   为家乡人筹谋生计,造福一地,难怪他一出现,那些百姓就欢喜不已。   贾平安被人簇拥着进了市场,随即就被几家酒肆争抢请客,差点把他五人分尸。   ……   许敬宗等人被华州刺史刘素接到了青楼里,正在饮酒。   这是惯例。   曾经的刺史来到这里,你就冷冰冰的请他吃个食堂,这个像什么话?传到长安去,人人都会说你刘素不近人情。   酒过三巡,刘素笑道:“当年许尚书在此任职期间,为华州解决了不少大事,譬如说那块田地纷争。”   许敬宗还记得那里,就问道:“那两个村子如今如何了?”   刘素说道:“那两个村子联姻之后,便日益和睦,如今还经常走动。”   “好!”   许敬宗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刘素叹道:“当初来华州之前,那些人说许尚书如何不堪,甚至还有奸佞之名,到了华州之后,老夫才知晓,原来许尚书何等的兢兢业业,何等的为民操劳……”   明静不禁愕然,心想我在道观里都听闻过奸臣许的名号,难道是假的?   许敬宗没想到自己在华州依旧被人赞颂,不禁心情激荡,举杯邀饮。   微醺后,老鸨带着一个女妓来,“让黄花给诸位贵人歌舞可好?”   刘素笑道:“这黄花乃是华州新晋的名妓,老夫也只是看了一次她的歌舞,颇为不错,不比长安的差,许尚书,今日还请赏鉴一番。”   “好说。”许敬宗含笑点头。   黄花看着颇有柔弱之相,也就是楚楚可人之态,肌肤细嫩,让人见了不禁想亲密怜爱一番。   她站在堂中,乐声起,歌声悠扬。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歌声悠扬,随即舞蹈令人赞不绝口。   晚些黄花告退更衣。   出来后,有两个女妓在嘀咕。   “那武阳伯就在赵家的酒肆里,可惜我等竟然无法一见。”   是写出了那些名篇的武阳伯?   黄花悄然出了青楼,发足狂奔。   晚些,刘素和许敬宗谈的契合,不禁欢笑不已,随后愕然,“黄花呢?”   有人去寻,回来说道:“黄花不见了。”   刘素板着脸,“这是欺老夫无能吗?”   老鸨吓得浑身发抖,“使君,黄花怕不是……怕不是……”   更衣把人更不见了,这是作死呢?   作为华州刺史,刘素要灭一家青楼真是轻而易举,此刻他觉得自己在许敬宗的面前丢人了,就把脸一板,“回头再说话。”   当着许敬宗他不好发作,等晚些许敬宗一走,这家青楼也就离关门不远了。   明静坐在边上只顾着吃,顺带看歌舞,见到如此,就问了包东,“接下来如何?”   包东叹道:“要关门了。”   “那黄花怠慢了许尚书,要倒霉了。”明静觉得那等楚楚可怜的美人被责罚,当真让人心中不忍。   老鸨又急又怒,刚想去寻黄花,就听外面欢呼,“黄花回来了。”   黄花提着裙子跑着进来,喘息着福身,“奴失礼了。”   老鸨知晓要想挽回影响,必须要表态,就厉喝道:“贱婢!竟敢怠慢二位贵人,晚些定然杖责,让你知道天高地厚,现在还不请罪?”   黄花跪下,依旧在喘息,“奴……见罪于二人贵人,求责罚。”   许敬宗默然,这等事作为客人他不能插手,否则就是打刘素的脸。   刘素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架子,今日许尚书与老夫在此,你竟然也敢一去不复返,胆大之极,来人!”   两个随从上前。   刘素淡淡的道:“杖责!”   这便是给许敬宗一个交代的意思。   这么楚楚可怜的女子,竟然要被杖责吗?   想到自己差点就被扒去下裳,光溜溜的被羞辱责打,明静就脱口而出,“可有隐情?”   说完她就后悔了。   刘素都发话杖责了,她此刻说话就是干扰了刘素的权威。   刘素的嘴角紧抿,有些不悦。   许敬宗皱眉看了明静一眼,心想你一个内侍来青楼就算是奇葩了,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为女妓求情,果然是狂妄!   黄花已经被吓坏了,闻言赶紧抬头,“二位贵人,奴先前更衣时听闻武阳伯就在左近,奴忍不住就想去见见。”   她含泪道:“奴这几年听闻了许多诗赋,可无一人能与武阳伯相媲美,奴情难自禁,还请二位贵人高抬贵手。”   刘素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先是一怔,旋即问道:“许尚书,先前听闻什么扫把星来了,老夫还说怎地不见武阳伯,难道他就在左近?”   许敬宗也没想到是为了这个,苦笑道:“小贾一进城就被百姓发现了,随即被簇拥着去饮酒接风,老夫想着这本是他的家乡,如此便不强求,没想到竟然就在边上。”   刘素笑道:“武阳伯一个竹器造福了华州乡亲,功莫大焉。”   老鸨在边上觉得这事儿兴许有缓和的余地,就试探着问道:“二位贵人,黄花要不……”   一州刺史说话,自然一言九鼎……那两个随从走了过去。   想到被杖责的羞辱和痛楚,黄花不禁浑身颤栗。   刘素看了她一眼,“起来,为贵客歌舞。就用武阳伯的诗,唱得不好,两罪并罚!”   这便是宽恕了。   黄花本以为就算是有武阳伯的缘故,但责罚依旧少不得,没想到竟然被宽恕了。   那位武阳伯竟然能让刘使君都为之放弃了威严,果然是大材斑斑。   老鸨笑道:“武阳伯在长安城作了许多诗,黄花赶紧唱来。”   乐声起,歌声出。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好!好诗,唱的也好!”刘素抚掌轻合,笑容满面。   一场能让青楼关门的事儿就此消弭了,明静低声问道:“这位刘使君可是钦佩武阳伯的文采?”   包东低声道:“武阳伯不但是文采风流,更有冲阵斩将的威风,这位刘使君当年曾杀过敌……”   刘素突然一拍案几,“老夫想到武阳伯少年冲阵,一刀斩杀了朱邪孤注就不禁感慨,来,唱侠客行。”   歌声陡然高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刘素叹道,“武阳伯这首诗却该用横刀敲击铁板伴奏才好!”   歌声渐渐高亢。   刘素跟着一起高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等少年,老夫缘悭一面终究不爽快。”刘素猛地起身,“走,去酒肆。”   众人不禁讶然。   明静更是都忘记了吃,“他竟然为了这首诗要去见武阳伯?”   包东兴奋的道:“每次唱这首诗,我便热血沸腾。你看刘使君面色发红,这便是想去寻了武阳伯饮酒高歌。”   晚些,众人寻到了酒肆,旋即狂欢。   贾平安不知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的住所,倒下就睡。   梦中,一个少年站在田坎边,右边是十余少年冲着他扔东西,叫骂声不绝于耳;左边,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跑来,边跑边喊道:“平安!快跑!平安……跑啊!”   于是他便跑,那些少年在追。   妇人捡起泥块冲着那些少年砸过去,凶神恶煞的喊道:“再欺负我儿,回头都砍死了!”   那些少年一哄而散……   “阿娘!”   睡梦中的他泪流满面。   ……   洛阳,当贾平安一行到了时,洛州别驾李营持出迎,随即一行人被安置在了城中。   沐浴更衣后,许敬宗去出席洛阳官员的招待宴会,贾平安不在邀请的名单中。   包东明显的怒了,“下官花钱收买了一个小吏,说是上官说扫把星一来准没好事,再说了,此子乃是百骑统领,一条狗罢了,也配咱们宴请?”   骂贾平安是狗,那我也是了……明静大怒,“欺人太甚!”   “生什么气?”   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这人莫不是冷血?明静都觉得怒不可遏,可当事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让人齿冷!   “他们越是这般说,就越说明他们在忌惮我!”贾平安从容的道:“都淡定,此事涉及颇广,各个折冲府之间是谁在串联?长安是兵部和左屯卫有人勾结,洛阳呢?”   “此事在那些人看来是完结了,心中有鬼的也安了心,可咱们突然来了洛阳,许公乃是陛下的心腹,咱们百骑更是陛下的人,他们若是心中没鬼,必然是坦然大方。如此,当是有问题。”   包东叹道:“话是这般说,可从何处着手?”   明静看来做了功课,自信的道:“我以为当从折冲府入手,一旦寻到了情弊,当即拿下,随后拷打询问。”   这个女人看来是被我怼多了,竟然知道上进……贾平安说道:“折冲府的调动,也得报与地方官。而且……那些折冲府是如何统一行动的?”   “是啊!”明静的自信恍如沙滩上的建筑,一下就垮塌了。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此事可是难办,贾平安会从何处入手?   “我觉着,要不就从洛阳官员入手。”   明静又找到了自信。   “你就不能多一些立场?一会儿从军中,一会儿从官员,左右摇摆。”   女人,呵!   你不怼我会死?   男人,呵!   明静翻了个白眼。   贾平安分析了一下,“洛州刺史曹科不是那边的人,但也不算是陛下人,属于逍遥派。河南道有数十折冲府,洛阳这里能影响多少?这些问题是我等要去查探的。”   晚些许敬宗饮酒回来,破口大骂。   “那些洛州官员交头接耳,说我等无事生非,无事找事,老夫一怒之下就呵斥了数人。”   老许果然还是那等作风,一旦不如意就要说话。   “许公,曹科如何?”   曹科这位刺史的态度很重要。   “曹科就坐在那,和木雕神像一般。”许敬宗冷笑道:“老夫看此人是想袖手旁观,不管结果如何,谁都没法说他的错。”   这就是逍遥派。   许敬宗的面色阴晴不定,在室内负手转悠几圈,止步道:“洛州别驾李营持还算是不错,对老夫颇为照顾。老夫在想……越是不喜欢老夫来洛州的,必然就是惧怕老夫的手段……”   贾平安:“……”   “老夫当年也曾叱咤风云。”许敬宗皱眉,“若是老夫出手查清了此事,以老夫刚正不阿的性子,定然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他们这是怕了,于是便冷嘲热讽,想乱老夫之心!卑鄙无耻!”   你这个是自娱自乐啊!   贾平安很无奈。   “小贾,你说说可是如此?”许敬宗负手而立,若非贾平安知道他的根底,定然会以为这是个正人君子。   “许公,你在洛阳可有熟人?”此事还得要寻个内应。   “熟人有不少。”   贾平安心中一喜,“那便联络一番。”   许敬宗干咳一声,“都是仇人。”   贾平安捂额,“此事麻烦了。”   老夫……   许敬宗有些羞愧,但羞刀难入鞘,就说道:“你等着,老夫去寻一个来。”   老许说做就做,随即带着人出去。   “要隐秘!”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老许气死。   “你小觑了老夫。”   许敬宗进屋一趟,出来时,竟然便了个人,脸都白了许多。   “许公你这是抹了什么?”   明静看着他的白脸,不禁心动了。   若是我也有这等东西该多好?   许敬宗干咳一声,“你一个内侍要这等东西作甚?”   我是女人!   明静暗怒。   许敬宗从身边走过,贾平安嗅到了些脂粉味,不禁就笑了起来。   老许竟然买了脂粉,这多半是要带回去给谁的吧。   许敬宗出去转悠了一圈,寻到了一个小吏回来。   “赵雄在洛州认识不少人,那个小贾,你问问。”   赵雄有些拘束,等得知贾平安的身份后,坐都不敢坐,起身束手而立。   明静好奇的问道:“为何如此惧怕?”   赵雄干笑道:“听闻武阳伯在长安很是威武。”   我何时才能有这等威势?   明静在琢磨着。   贾平安简单问了话,随后让人带着赵雄出去。   “如何?”许敬宗一脸期冀的问道。   毛用没用……但话不能这般说,会伤了老许的玻璃心,贾平安笑道:“很有用处。”   他在眯眼沉思。   “当初左屯卫事发,武定折冲府折冲都尉常岱自尽,两个果毅都尉,吴欢遁逃失踪,只剩下一个鲁石主持折冲府事务。可见武定折冲府问题最大。”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大腿,“另外,其它折冲府并未有人主动请罪,可见此事复杂。”   许敬宗点头,“小贾,还有一事你却忘记了,抽点天下折冲府将士乃是兵部之责,折冲府的都尉们兴许不知情。”   这个问题贾平安早就想过了。   “麾下去了何处都不知情?”贾平安觉得这一条说不通,“至少是漠视了兵部的错误。”   “其实……”贾平安眯眼道:“此事与士卒无关,要紧的是那些跟随去了长安的低阶将领。那些校尉,以及队正。左屯卫里,那些人被编为一体,校尉和队正一蛊惑,那些麾下都是洛阳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响应?”   这便是伏笔,以及杀招。   外面来了个百骑,“许尚书,武阳伯,刚才有人投了一份文书进来。”   难道是我许某人的德行感召了那些贪官污吏?许敬宗眼前一亮,“拿来看看。”   ……   晚安! 第415章 本官贾平安,大唐武阳伯,百骑统领   “等等!”   明静突然叫住了许敬宗,然后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块皮子包住手,这才接过书信,顺口吩咐道:“你快去洗手。”   这娘们竟然知晓接触不明来历的东西需要洗手消毒?   贾平安笑了笑,“不至于,再说了,什么毒用手接触就能让人毙命?”   这不是后世,没有那等人类自己弄出来的生化武器。   是哈!但我明静怎么能输?   明静皱着细眉,“若是疫病呢?”   你以为疫病满大街都是?现在是夏季,而且洛州这里并无疫病,你去哪弄疫病的病毒?   “打开看看。”贾平安懒得和她怼。   书信打开,摊在了案几上。   “字迹很丑,而且很不自然。”明静皱眉,“这难道是一个初通文墨的人写的?”   “你忘记了一件事,左手。”贾平安仔细看着。   是啊!左手拿笔,写的可不就是这等丑陋不堪的字体吗?   贾平安怎地懂的那么多?   书信里写的很简陋,内容却很震撼。   “说是武定折冲府里有人想灭口,折冲都尉常岱自尽之事不明不白……”   嘶!   许敬宗没想到问题竟然这般严重,“此事怕是不在折冲府了。”   贾平安点头,“是外界介入之后发生的事,不过此人说常岱自尽之事不明不白,这是为何?”   包东在琢磨着,“会不会是灭口?”   “目前不能确定。”贾平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灭口,但……   “这封信来历不明,若是有人想误导咱们,那便是个圈套。”许敬宗一脸睿智的模样,“老夫觉着,该查查洛州那些人。”   “下面的折冲府定然有了发现,是谁在中间压下了疑惑,那人定然巧舌如簧。”贾平安看了明静一眼。   我巧舌如簧吗?   明静大怒。   “此事要查。”   贾平安起身,“包东带着些兄弟,咱们一起去武定折冲府看看。”   一行人出了驻地,贾平安扫了一眼,然后径直走向了斜对面蹲着的一个男子。   男子躲在墙下打盹,听到脚步声茫然抬头,“郎君……”   贾平安狞笑道:“谁让你来的?”   男子缓缓起身,“郎君说什么?”   贾平安解下长刀,连着刀鞘一下拍去。   呯!   男子的脸颊被重重一击,旋即张嘴喷了一口血,血中还夹杂着牙齿。   “拿下问话。”   贾平安转身就走。   两个百骑一阵拳打脚踢,随后拖死狗般的把男子拖回了驻地。   包东问道:“武阳伯为何发现此人不妥?”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人看似在打盹,可却是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打盹最舒服的便是把额头搁在手臂上,下巴一搁,重心不稳,脖颈无法放松,如何能打盹?而且我出来时,此人飞快的抬眼看了一下。看就看吧,随即就低头,心中无鬼,为何怕我?”   想当年我也是打盹大军中的一员,对各种打盹姿势的研究堪称是专家。   那个时代……   贾平安有些唏嘘。   晚些到了武定折冲府。   折冲府平日里只是维系着一套班子,而其他人都在家中务农,到时间就集结,由都尉等人指挥操练。每年冬季的农闲时节折冲府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练,相当于是演习。   这便是大唐的府兵制,平日里种地,闲时操练,寓兵于农。   折冲府里人不多,果毅都尉鲁石把他们迎了进去,苦笑道:“自从左屯卫之事发作后,常岱自尽,吴欢跑了,只剩下了下官在此,上面也不指派新的折冲都尉,整个武定折冲府都人心惶惶的。”   鲁石长相颇为粗豪,身材魁梧。举手投足间,武人的那种豪迈气息很是浓郁。   进了值房,有人煮茶。   谁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内应?若是一杯茶毒死了我……贾平安笑道:“茶水别弄了,就是问话。”   鲁石摆摆手,煮茶的那人出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有些许姜蒜味。幸而羊油还没放,否则就和厨房没啥区别。   贾平安沉声道:“武定折冲府之事的始末,你说一说。”   “是。”鲁石说道:“当初折冲府抽调不少人去长安番上,后来轮换归来的兄弟说好些洛阳籍的都在左屯卫。我问过常岱此事,常岱说陛下刚登基,关内道那边不稳……”   关内道确实是不大稳当,后来阿姐登基后,径直选择了洛阳作为京城,便是想远离那个地方。   “常岱说洛阳这边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抽调些兄弟去填补。”   贾平安点头。   鲁石叹道,“后来左屯卫之事发作,常岱就在值房……就是在此处……”   他抬头指指房梁,“常岱把绳子挂在上面,把自己吊死在……”   他指指包东站着的地方,包东不禁退后了几步。   所有人都脊背发寒,仿佛看到了常岱吊在房梁下,身体来回摆动的场景。   “吴欢呢?”   “吴欢……”鲁石笑的很是无奈,“他先跑,常岱才自尽。”   晚些众人出了折冲府,明静分析道:“吴欢出逃,常岱自知难以幸免,于是自尽。看来吴欢才是大头目。”   贾平安皱眉,“可吴欢在逃,回去问问许公。”   老许在城中并不受欢迎,那些官员自从接风宴之后,就再也没邀请他去嗨皮过。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呐!”   许敬宗有些痛心疾首。   “许公,你可问过关于追捕吴欢之事?”   “问过。”许敬宗骂道:“一群贱狗奴,只说是已经尽力了,城中搜索了数次,还出城追过,可一无所获。”   “他能去何处?”   吴欢是这件事的重要人物,若是能抓获此人,撬开他的嘴,此事一半就查出来了。   贾平安换了便装,带着明静去了市场。   晚些,他寻到了一家酒肆。   “找谁?”   一个脖颈上能看到刺青的恶少用那种很叼的姿态问道。   “找死!”   被憋闷的太久的明静果然开始炸了,上前就是一拳。   呯!   恶少挨了一拳,随即撞开房门,摔进了屋里。   明静拍拍手走了进去。   酒肆里十余大汉正赤膊喝酒,个个体壮如牛。   他们缓缓看向明静,然后弯腰,从侧面拿起了横刀。   呛啷!   十余把横刀齐齐出鞘。   这便是你说的什么恶少窝子?怎么像是杀人越货的贼窝。定然是走错了地方……明静的脸上挂着强笑,“诸位……诸位这是在议事喝酒呢?我这便出去。”   她的身手是不错,可看看这十余大汉,当他们拎着横刀砍杀过来时,明静觉得自己会被乱刀分尸。   一个光头大汉起身走来,魁梧的身躯逼近,压迫感十足。   “你……”   明静刚想退出去,就见光头大汉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贾郎君竟然再度来到洛阳,陈和尚欢喜不胜。”   “陈和尚,你怎地变得这般文绉绉的?”   贾平安从明静的身边走进来,“怎地?这是要去哪里火并?”   陈和尚笑道:“最近有人想夺了我的地盘,这不,兄弟们枕戈待旦,一旦来了,砍杀了再说。”   “来,贾郎君请坐。”   陈和尚过去,一脚踹开一个大汉,又捡起一件脱掉的衣裳抹了案几,骂道:“贾郎君来了,还不赶紧换了酒菜来?”   贾平安坐下,微笑道:“上次记得我来时,你这里还没那么多人,如今家业不小。”   陈和尚笑道:“这两年倒是弄了些兄弟,不过也惹了不少对头。不过男儿在世,没对头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贾平安点头,“来之前,许多多让我代为问好。”   “哈哈哈哈!”陈和尚大笑了起来,然后问道:“多多可好?”   “很好,一笔字写的越发的出色了。”   陈和尚是许多多老爹当年的兄弟之一,后来来了洛阳另起炉灶,上次贾平安来洛阳查李勣的事儿,就是寻了他襄助。   明静站在边上有些无所适从。   贾平安和这些恶少竟然谈笑风生……   而且这些人是洛阳的恶少,他是怎么认识的?   许多多是谁?   一连串问题让明静有些懵。   喝了几杯酒后,贾平安说了来意,“左屯卫之事可有耳闻?”   “此事前阵子在洛阳引发了不少事,听说过。”陈和尚笑道:“贾郎君可是来查探此事?”   聪明人!   贾平安点头,“吴欢逃了,我需要你帮忙打探他的消息。”   陈和尚眯眼不语。   你这是不给面子?   明静心想换了自己是贾平安,定然会呵斥。   贾平安却含笑喝酒,不以为忤。   良久,陈和尚说道:“那吴欢乃是本地人,若是出逃……洛阳之外唯有山里能藏人。周山不够险峻,游人多,不是好地方。龙门山更小,藏不住人。万安山也是如此……唯有花果山,不过花果山太远,若是吴欢一路往那边去,路上的关卡会拦截询问过所,所以……”   原来他不是不给面子,而是在盘算……明静觉得自己又学到了:要沉稳!   贾平安微笑道:“和我想的一般,吴欢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还在洛阳城内。”   这里是后世的河南地界,地平,产粮大省。若是换了西南地区,逃一个人出去……到处都是山,想寻人便是大海捞针。   陈和尚举杯,贾平安喝了一口,“你人面广,此事帮我查一查。”   陈和尚点头,“好说。贾郎君放心。”   外面突然有人喊道:“陈和尚,出来受死!”   陈和尚眸色一冷,笑道:“是对头来了,倒是让贾郎君见笑了。”   贱笑不至于,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肆无忌惮呢?   贾平安颔首,这等事儿他不好掺和,只能等他们争斗结束后再说正事。   陈和尚霍然起身,“贾郎君稍待,等我杀退了那些贱人再来陪你饮酒。”   十余大汉冲了出去。   外南来了几个大汉,陈和尚大笑道:“杨伟,你这是来送死的吗?”   “剁了他!”   身后的大汉在咆哮。   这便是大唐版本的抢地盘,只要不砍死人,把官差喂饱,怎么厮杀都没事。   而大唐百姓的胆子也非同一般的大,听到这里有恶少要火并,顿时欢喜的不行,许多人蜂拥而至,甚至有妇人背着孩子来看热闹。   对面的大汉冷笑道:“我可从不喊打喊杀,生意,自然是要和气生财。”   “咳咳!”   几个官吏排开人群走了出来,为首的竟然是市令袁任。   袁任微微皱眉,额头上便有三道横纹,他淡淡的道:“提着横刀……这是要杀人?”   陈和尚随即收刀。   恶少和游侠儿有兵器不是稀奇事,长安城中的金吾卫都不管,你一个管市场的市令难道还要越俎代庖?   杨伟侧身笑道:“袁市令,这陈和尚抢了我的三家店铺,今日还带着人,拎着刀子准备寻我的麻烦,还请袁市令为民做主。”   他竟然寻了袁任来……这是用官府来压我!陈和尚怒道:“那三家店铺本不是你的,被我抢了来,与你何干?”   这些恶少们在市场里弄了店铺出租,每年收益不少。抢地盘一是抢夺保护费,二就是抢店铺。你抢我来我抢你,肉弱强食,便是丛林法则的体现。   杨伟冷笑道:“那是我的产业,凭什么被你等抢来抢去的?这天下可有这等道理?”   地下世界的规则自然和律法不同,更遵循丛林法则的那一套。可杨伟突然摒弃了这套法则,竟然寻了官府来压制陈和尚,这便是成了官贼勾结。   “兄长!”有恶少低声道:“杨伟怕是给了袁任不少好处,否则袁仁哪里会为了他出头?”   袁任目光转动,先是看了杨伟一眼,然后顶着陈和尚,淡淡的道:“不法之物,物归原主!”   陈和尚脑门上青筋蹦跳,双拳紧握。   那是兄弟们拼死从对头的手中抢来的啊!凭什么给杨伟?   可若是不给,袁任这个从六品上的市令随时都能封杀他,甚至一声令下,还能令军士来镇压了他一伙。随即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顷刻间烟消云散。   彪悍的陈和尚面对袁任也只能哀求道:“袁市令,那些店铺早些时候是别的恶少所有,后来那恶少和人火并失踪后,被杨伟抢夺了去……后来我便带着兄弟和他争斗,夺了来……这不是他的东西!还请袁市令明察。”   周围的围观者大多知道这些事儿,有人说道:“那恶少是被人在夜里砍死了,随后不知埋在了何处。那杨伟就夺了店铺,都不是好人。”   “可这杨伟有人撑腰,陈和尚却无人襄助,这亏是吃定了。”   “吃亏只是小事,杨伟和他是对头,有了袁任做靠山,此后陈和尚一伙人怕是没了活路。”   陈和尚知晓这个道理,否则他会毫不犹豫的壮士断腕,把三家店铺交出去,换取袁任的既往不咎。   “小小恶少,胆大包天!”袁任冷笑道:“这里是洛阳市场,我说了交出来,怎地?谁不同意?站出来,让本官看看。”   在市场里袁任就是天!   杨伟得意的在笑。   陈和尚看了他一眼,杨伟的眼中迸发出了些狠辣之色,这是要斩草除根之意。   先拿到三家店铺,旋即再一步步逼迫陈和尚退后……最后退无可退,陈和尚手下的兄弟自然就散伙了。   到了那时,陈和尚便是案板上的肉,随意他处置。   “我不同意。”   酒肆里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贾郎君!   陈和尚心中暗自叫苦,心想你也压不住袁任啊!   “谁?”装比被人反驳,袁任的火气一下就冲起来了,骂道:“贱狗奴,滚出来!”   他一摆手,两个小吏冲了进去。   周围的人惊呼一声。   噗噗噗!   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少顷,两个小吏被打了出来,倒在地上惨叫。   当先出来的是明静。   好一个俊美的男子!   连袁仁都被这等美色给迷住了一瞬。   随即贾平安走了出来。   他看了陈和尚一眼,见他面色涨红,敢怒不敢言。   上次陈和尚就帮过他的忙,此次他带了些财物来作为感谢。可看情况……这些钱财基本上能省下了,顺带陈和尚还得欠他的人情。   多谢了!   贾平安上前,哪怕是便服,可袁仁却眯眼道;“郎君何人?”   这是要盘根脚!   贾平安问道:“陈和尚,那杨伟可是恶少?”   “是。”陈和尚说道:“这杨伟手下还有一帮兄弟,平日里经常干些见不得人之事,连恶少都不屑这帮人。”   杨伟骂道:“贱狗奴,凭你也敢诽谤耶耶吗?”   贾平安存心要省钱,自然要把声势弄大些。   他疾步过去,拔刀出鞘,反转刀口就是一刀。   杨伟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一刀背劈在了手臂上。   “嗷!”   惨叫声中,贾平安再上前,横着用横刀侧面抽打在杨伟的脸颊上。   呯!   清脆的声音中,杨伟的惨嚎戛然而止。   接着贾平安就是一膝。   杨伟双膝跪地,双手捂着小腹,身体前倾,用额头抵在地面上,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着。   贾平安收刀,侧身看着袁任。   此人是谁?   当着我的面动刀,好大的胆子!   贾平安是从酒肆里出来了,袁任觉着此人就是恶少。   不,这等大胆,唯有游侠儿!   “拿下!”   他厉喝一声,又忌惮游侠儿的肆意不法,于是就往后退。   贾平安按着刀柄,面对扑过来的小吏们淡淡的道:“本官贾平安,大唐武阳伯,百骑统领!”   瞬间,小吏们惶然止步。   袁任面色惨白。   陈和尚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安。 第416章 哎呀!是谁叫我?(感谢新盟主“ps人懒”)   跪倒的杨伟听到了百骑统领这话,连疼痛都被暂时忘记了,双手撑地,抬头看着贾平安,“这般年轻,袁市令,这是个骗子!”   是啊!   这般年轻……说武阳伯过得去,那些袭爵的年轻人不少。但要说什么百骑统领,这不是玩笑吗?   有人笑道:“竟然出了个骗子,今日可算是开眼了。”   武阳伯?   不知道。   但百骑统领……袁任记得说是个年轻人,据闻和宫中的武昭仪姐弟相称。有人说那人是扫把星,有人说那人是靠着枕边风上位……   但所有的传言都指向了一点:百骑统领是个年轻人。   作为洛阳市场的市令,袁任就知道这些。   他觉得百骑距离自己很远,可眼下却有个年轻人说自己就是百骑统领。   他面色大变,看了陈和尚一眼。   陈和尚的神色……惊喜,也有些释然,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但……好歹得试试,袁任颤声道:“有何为凭?”   贾平安拿出了鱼符!   有小吏过来看了,惊呼道:“是他!”   袁任的身体一个摇晃,喊道:“拿下杨伟!”   百骑此次下来查左屯卫之事,这事儿他昨日就听了一耳朵,若是顺手把他带进去……   他必须要自救!   可贾平安却想着要让陈和尚记恩,不但把以前和此次的人情还了,还得有剩余。   “袁市令,礼部许尚书便在洛阳,回头你就等着被处置吧。”   贾平安转身进去。   “武阳伯!”   袁任傻眼了。   年轻人气盛,我当众收拾杨伟给你赔罪,这难道还不够?   “武阳伯!”他知晓自己一旦被弹劾,随即就是断崖式的完蛋,很有可能会被丢到某个穷乡僻壤去。   他刚冲过去,就被明静喝住了。   “贪官污吏!滚!”   明静最恨的便是这等官贼勾结之人。   酒肆里,陈和尚躬身行礼,再抬头时,眼中有掩饰不住惊喜,问道:“贾郎君上次来还只是百骑的一个……”   一个渣渣!   贾平安知晓自己上次来洛阳的身份很尬,但人生往往就是这般让人意外,看似不经意的坚持,却给自己带来了丰硕的果实。   “承蒙陛下看重,我如今已是百骑统领了。”   话一说,在这些大汉的眼中,贾平安仿佛就多了威势,魁梧高大了不少。   这个便是自动脑补,把权势脑补在了贾平安身上的结果。   “那袁任……”   陈和尚迟疑了一下,“其实那袁任吃了这么一次亏,以后定然不敢对我下手,留下也无妨。”   可我欠你的人情怎么还?用钱还?表兄上次还说我花钱大手大脚的,以后怎么给三个孩儿存家当。   所以,能省则省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远在长安,若是这里有何变故,那袁任定然会变本加厉的收拾你等。那时我在长安鞭长莫及,既然如此,不如斩草除根,为你等去除了这个后患。”   好一个义薄云天的武阳伯……陈和尚起身拱手,“此后但凭武阳伯吩咐。”   那些大汉都起身拱手,“这条命便卖给了武阳伯!”   我若是把这些人收为己用,渐渐的组建一个庞大的社团……以后不但能在朝中叱咤风云,还能在江湖中呼风唤雨……   贾平安意动了一下,但想到一旦曝光后给自己带来的巨大负面作用,就压下了这个想法。   他走出了酒肆,外面残留的几个看热闹的人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你为何暴露身份?那些人会盯着陈和尚他们。”明静觉得贾平安这是在害人。   “我是百骑统领,天然便是罪恶的客星。我此次来借用陈和尚帮忙之事瞒不过有心人,既然如此,我自然要让那些人知道……但凡欺负了我的人,那便要做好倒霉的准备。陈和尚只是恶少,那些人身娇肉贵,哪里肯为了一群恶少而冒险?”   “我怎么觉着有人在盯着我们?”明静想回头。   “别动。”   后面就是个恶少,是陈和尚的人……贾平安轻声道:“我早就发现了。”   贾平安果然是百骑之虎!   明静心悦诚服了一瞬,然后返回了互怼模式。   “那人是谁?”   “大概是觊觎你美色的男子。”   明静低头看看一马平川的胸前,“这样还有人觊觎?”   贾平安随口道:“有人喜欢男子。”   明静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不会是你吧?”   耍流氓?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今晚你可试试?”   “如何试?”明静问道。   “今夜子时你可来我的房间,你便会知道我喜欢女子还是男子。”   呸!   明静呸了一下,“不要脸!”   “对了,你为何不把常岱自尽那日在折冲府的官吏叫来问话?”   “因为……若是有人知情,定然会被灭口。不过兴许有人知道些什么不敢说,所以我派了兄弟们在盯着那些人,若是有动静……”   “你这是守株待兔。”   “……”   一路斗嘴,回到驻地后,有百骑禀告道:“武阳伯,先前拿获的那人说是有人花钱请他来盯着咱们,消息晚些有人来要。”   娘的,那些人看来是有些心虚,所以胆小如斯。   刚坐下,包东急匆匆的来了,“有兄弟失踪了。”   贾平安霍然起身,“在何处?”   包东说道:“早上下官派了那个兄弟去查常岱的家人,可一直未归,先前下官派了兄弟去查问,那个兄弟竟然失踪了。”   “最后在何处出现?”   “上林坊!”   贾平安略一思忖,“寻了许尚书来。”   老许听闻此事后,“老夫去寻李营持,让他帮忙。”   这等事儿只能出动巡城的军士去查。   晚些,军士出动了,一同出动的还有一些小吏。   贾平安在等待消息。   直至关闭坊门时,依旧没有得到好消息。   “武阳伯,又来了书信。”   那人又投送了一份书信。   “说了什么?”   贾平安在盘算此事。   “说常岱不是自尽,而是被灭口。”   “此事有趣了,此人先前是说可能,如今却肯定。”贾平安垂眸,“若常岱是被灭口,那么他们想掩饰什么?”   “为了掩饰追查上去。”明静想到了。   这个娘们不蠢,只是以往只顾着炼丹快活,所以不谙世事。   “对,若是常岱被灭口,就说明常岱知晓上面有人和左屯卫之事有关,那人……是谁?”   当夜贾平安想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人去了武定折冲府。   鲁石已经到了,笑着把他迎了进来。   “吴欢可能没死!”   贾平安随口说道。   鲁石愕然,“可寻到了吗?”   此人不是演技出彩,便是无辜之人……贾平安说道:“还未曾找到,不过有了眉目。”   常岱若是被灭口,能杀他的有谁?   谁都可疑!   贾平安进了值房,突然问道:“常岱自尽时,谁在值房外?”   鲁石说道:“并无人。”   “是吗?”贾平安起身,“把当时在折冲府的人都叫来,我一一询问。”   鲁石出去交代。   十余人被叫来,从别将开始一一询问。   最终一个文吏开口,“那日下官在值房里,就听到常都尉的值房里有动静,就几下,下官也没注意,晚些就传来常都尉自尽的消息。”   有戏!   贾平安微微昂首,包东出去。   晚些包东回来,俯身低声道:“此人这两日在家并无异常。”   贾平安早就派人盯住了可能的知情者,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么就是无意!   贾平安起身道:“先带他出去。”   小吏被带了出去,晚些贾平安出来。   “你的值房在何处?”   “就在第三间。”   “带我去。”   贾平安和小吏,外加鲁石等人进了小吏的那间狭小值房。   值房里的文书不少。   “都噤声。”   贾平安带头默然。   众人都不知所以。   晚些,那边值房传来了声音。   呯!   很细微的声音,还有微不可查的嘎的一声。   贾平安问道:“那日你听到的可是这个声音?”   小吏仔细想了想,“不是。”   “那再听听。”   接着又是轻轻的一声。   “可是这个?”   小吏摇头。   “换一个!”   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就是嘭的一声。   小吏皱眉。   连续几声之后,声音越来越小。   小吏抬头。   贾平安看了鲁石一眼。   鲁石对他笑了笑。   “这个声音……像!”小吏说道:“那日先是嘭的一声,接着有几声比较小。”   “都来!”   贾平安当先出去。   大伙儿跟着进了常岱的值房,只见房梁上吊着绳子,下面站着一个百骑,双手拉着绳子。而另外几个百骑在奋力的把一个浑身瘫软的同伴架在墩子上,把他的脑袋努力往绳套里套。   “成功。”   随后几人离开,一个百骑双手拉着绳套,身体悬空,绳子来回摆荡,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边上案几倒地,一片狼藉。   贾平安回身,“先前测试的是一个正常人心丧若死自尽的过程,套绳子时不会发出声音,畏罪之下,常岱会尽力避免发出声音……”   他在看着鲁石。   鲁石回以惊讶的微笑。   你看我作甚?   贾平安借着说道:“自尽时,常岱的脑袋套进去,随即会踢开墩子,来个声音。”   一个百骑把墩子踢倒。   呯!   很细微的声音。   “值房里所能听到了就是这个声音,若是外面有杂音,压根就没法听到。”   我抓到了你们的尾巴!   贾平安自信的道:“随后再次听到的声音,第一次是动手偷袭,打晕了常岱。人倒地之后发出的声音,很闷。”   一个百骑来了个背倒。   嘭!   小吏神色微动,“就是这个。”   “接着边上砸倒东西的声音。”   案几倒下,上面的东西落下,声音细微。   接着几个百骑上来,先是弄绳套,然后再奋力把倒下的百骑弄上去。   “若是发生了打斗,常岱会喊叫,会呵斥。唯有偷袭,方能不发出大动静制住这样的悍将,至于自尽……”   贾平安盯着鲁石,“自尽的话,外面压根就无法听到动静!而常岱……便是死于灭口!”   鲁石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呼吸急促的道:“竟然是如此吗?”   你装的和影帝一样,那日……贾平安问道:“发现常岱自尽时,鲁石在何处?”   有人说道:“鲁都尉从茅厕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拉的这般凑巧?   “是谁率先发现常岱自尽?”   “下官!”一个官员举手,看来被问过多次了,很自觉的说道:“那日下官去寻常都尉有事,一推门……”   他的眼中多了恐惧之色,“一推门便看到屋里吊着一个人,微微晃荡。”   “那一日……看门的是谁?”   “那日看门的军士不轮班。”   鲁石看来很清楚。   越是这般胸有成竹,就越说明此人有问题。   可我早有准备!贾平安淡淡的道:“带了来!”   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   贾平安问道:“那日你看门,在常都尉自尽前半个时辰之内,有谁进出?”   男子在路上就被问过了,此刻流利的道:“无人进出。”   鲁石神色黯然。   “那么……一个时辰前呢?”   男子说道:“一个时辰前我被叫去……”   “谁叫你?”   男子看了鲁石一眼。   果然,此事洛阳官府压根就没认真查探!   有人在搞事!   贾平安指着鲁石,“拿下!”   两个百骑扑过去,鲁石一边反抗一边说道:“武阳伯为何如此?”   “常岱自尽在何时,被人发现之时?为何不能是一个时辰之前?为何不是两个时辰之前!”   鲁石被控制住了,奋力挣扎着,“洛州的仵作验过尸……”   “洛州……便是个笑话!”贾平安意气风发的道:“要想偷袭常岱,唯有同伙,而此人定然地位不低,否则只能站在常岱的身前,偷袭风险太大……”   “鲁石偷袭常岱,随后有数名同伙一起动手,把常岱弄上了绳套,活生生吊死了他,那几个同伙何在?就在看门的军士被叫到鲁石那里之后,从大门进来,又从大门出去……”   那军士懵逼,贾平安问道:“那日你在鲁石那里待了多久?”   “下官当时寻他有事!”鲁石奋力挣扎着。   军士说道:“那日鲁都尉叫了我去,让我说说最近有哪些人进出,还说有人钱财被盗,定然是我看门不尽心……前前后后许久,我记得出门时脊背全是汗。”   贾平安微笑道:“鲁石,你很闲?”   鲁石嘶声道:“你这是污蔑陷害!长安的……”   “长安的什么?”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不禁一笑。   “人在绝望时,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便是救星。按理你首先想到的该是兵部,可你想到的却是长安,来,告诉我,长安谁能救你?”   贾平安冷笑道:“折冲府不隶属地方,由兵部和各军管辖,说说,你在绝境时为何第一想到的便是长安的谁?是长安的某位权贵或是官员吧?”   鲁石被按倒在地上,努力昂首,嘶吼道:“我说的是长安的父老……”   你以为你是狄仁杰吗?你以为自己是况钟吗?   “长安的父老管不着你,长安的父老也管不着折冲府,你想所说的不外乎就是长安的某人。”   贾平安负手看着他,“本官问过,那常岱和洛州的不少人交往甚密,一个折冲府都尉哪来的这等人脉?本官再查了常岱的履历,此人在军中多年,履历深厚,结识了许多将领,而往左屯卫塞人,居中协调非得此等人不可……”   “于是常岱就为了此事四处协调,此事中有多少人涉及他一清二楚,不灭口此人,那些人将寝食难安……”   “而你!”贾平安踢了鲁石一脚,“你偷袭了常岱之后,随即就把门子叫了进来,而同伙趁机进了值房,把昏迷的常岱活活吊死……畜生!你可还有话说?”   鲁石面色惨白,众人一看,哪里还不清楚此人就是那个内应。   “这是污蔑!”   鲁石在嘶吼着。   “污蔑?”贾平安冷笑道:“你恰好在那时把守门的军士叫进去,一番无聊的扯淡吓唬住了他,也拖延了时辰。”   “这是巧合!”鲁石的面色潮红,身体在颤抖。   “好吧,这是巧合。”贾平安微笑道:“那为何发现常岱自尽时……对了。”,贾平安指着那个官员问道:“你当时去寻常岱办事,事先可有准备?”   官员点头,“下官手中有仓库各色物资的数目不清,先寻了鲁都尉,鲁都尉说不清楚,于是下官便去寻了常都尉。”   “看看!”贾平安摊开手,“此人先去寻你,随即你便说不知情,随后就去了茅厕……我敢打赌,你清楚那些物资的数目,你说不知,只是想让此人去寻常岱核实罢了。否则常岱的尸骸一旦吊久了,仵作都不好作伪!”   贾平安森然道:“鲁石,这也是巧合吗?”   洛州官员绝对有问题,竟然把此事轻描淡写的就糊弄了。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此刻贾平安需要钉死鲁石,打响洛阳第一枪!   “贾某随行带了精通刑讯之术的手下,鲁都尉,可要试试自己的毅力吗?”   鲁石只是喊冤枉污蔑。   贾平安走了出去,“拷打问话。”   明静跟着问道:“那些人为何不灭口鲁石?”   “一个折冲府两个都尉自尽,一个都尉逃跑,那些人不好糊弄。留下鲁石便是误导我等。那些人自信满满,以为能糊弄过去,可陛下的眼中却不揉沙子。”   李治不是小白兔,而是猛虎,一群腐朽的老门阀世家竟然觉得能在此事上压住皇帝,真是得意忘形了。   里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但鲁石一直不肯说。   刑讯的百骑出来,惭愧的道:“武阳伯,那鲁石嘴硬,下官无能。”   “难怪能被留下来。”贾平安冷笑道:“这是要逼我出大招……彭威威!”   明静发现包东的面色一变,竟然有些畏惧之色。   是谁?   她心中一凛。   “哎呀!谁叫我?”   ……   ps人懒,熟悉的ID,老兄弟了,谢谢。 第417章 发动,你太平了   明静在百骑也算是‘一霸’,可百骑依旧有些人事她不清楚。   比如说刑讯这一块。   为了加强刑讯的能力,贾平安在元从禁军中征募了一次,那次来了三人,最后留下一人。   是谁?   “哎呀!是谁叫我?”   哎呀这一声叫的细声细气的,呀字竟然是第三声,而且还拖长了腔调。   明静只觉得脊背发寒。   一个百骑从右侧过来。   黝黑的脸,粗手粗脚的,但却能看到些妩媚之色。   我是疯了吗?竟然能看到妩媚?   明静打个寒颤。   她发现包东的脖颈上全是鸡皮疙瘩。   贾平安呢?   那个lsp什么样?   “去,那个人交给你了,我只要口供。”   贾平安看着很是平静。   “士为知己者死。”彭威威鄙夷的看了明静一眼,然后拱手,“我这便去伺候他。”   “辛苦了。”   贾平安在微笑。   彭威威进了房间,见有人来,就皱眉,“哎呀!我行刑不能有外人在,出去!”   等人出来,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明静双手抱臂靠近了贾平安,“那个……你觉着他会如何拷打?”   我怎么知道?但我能幻想……贾平安幻想了一下满清十大酷刑,不,是比那个更让人绝望的刑罚,“定然是让人兴奋的手段。”   “啊!”   里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声音听着不对劲,不像是剧痛,而是像……   明静的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以前道观里有人说遇到鬼了,就是这么惨叫的。武阳伯,这人邪性。”   彭威威动过两次手,一律不许人旁观。事后有人禀告,说那惨叫声就像是见鬼了一般。   贾平安也觉得脊背发寒,但好歹此人是自己的下属。   明静见他不回话,就不悦的道:“你为何不回复我的话?”   在乎你的人都是秒回,不在乎你的人都是月回……贾平安说道:“是有些邪性,不过人才就是这般的特立独行。”   “啊!”   惨叫声渗人。   “要不,你去看看?”   女人的好奇心有时候能害死猫,平日里见到一只老鼠或是蟑螂都会被吓得半死的她们,在某些时候,面对某些诡异的事儿时,却敢于浑身颤抖着去探险。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去看吧,我特许了。”   “你说的?”明静真的好奇彭威威是用了什么手段,于是犹豫了一下后,缓缓往房门去。   “你别过来!”   鲁石突然尖叫了起来,就像是即将遭遇野蛮的那个啥。   “哎呀!你可愿说了吗?”   明静只觉得毛骨悚然。   “哎呀……”   “啊……啊……啊……”   惨叫声太过惊悚,吓得明静转身就跑了回来,躲在贾平安的身后瑟瑟发抖。   “救命!我说了,救命!武阳伯,求求你让他走,我说了……”   “总是有人想试探底线,何苦来哉!”贾平安微微叹息。   房门打开,彭威威走了出来,黝黑的脸上全是欲求不满的唏嘘,“武阳伯,可有那等真正的硬汉吗?”   我!   贾平安随即进了房间,鲁石上半身赤果,下半身就穿着一条犊鼻裤,伤痕累累,但却不知道彭威威用了什么手段。   “说话。”   鲁石喘息着,一种叫做惊魂未定的情绪让明静不禁回身看了彭威威一眼。   彭威威正在出去,背影看着格外的萧索和寂寞。   怎么像是当年那位在道观里论道独孤求败之后离去的背影呢?明静有些怅然。   “常岱是我弄晕的,他们说不能弄死,否则仵作不好做。”   “谁指使,谁参与?”   “常岱想先发制人!”鲁石面色惨白,“左屯卫之事发作后,常岱惶然不安,随后召集我和吴欢议事,说陛下定然是要杀鸡儆猴,如此要对口供,可他当日浑身杀气腾腾的,吴欢就跑了,随后我觉得不妙,就寻了几个心腹一起下手……”   “谁指使的?”   知道了凶手,剩下的事儿贾平安就不关心了。   鲁石摇头,“无人指使。”   “彭威威……”贾平安再度祭出了那位刑讯好手。   鲁石浑身颤抖:“武阳伯,真是无人指使!”   “那仵作为何会配合你?”   “仵作是我的堂弟。”   贾平安回身出门。   明静失望的道:“后续怎么办?”   “接着寻吴欢!”贾平安仔细想了想,“两次送信的那人是谁?”   随即百骑开始在洛阳城中查探。   许敬宗也在给当地官员施压。   他骚扰多了,竟然有官员来驻地告诫,“许尚书,我等已经尽力了,此事还得看天意。若是不妥,我等便上疏长安,请陛下做主。”   这是想告御状。   许敬宗突然就笑了,“尽管去。”   李治对老许格外的信任,贾平安估摸着这等告御状,多半最后就成了‘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这是遇到流氓了。   官员拂袖而去。   “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许敬宗的声音不小。   回过身,他认真的道:“小贾,你如今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了,老夫便传授你些手段,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老许的所谓手段多半不堪入目。   李治并未把我当做是心腹……好吧,这么说有些没良心,好歹是李治护着我免受长孙无忌和老关陇那些人的镇压,否则此刻我多半是在某个塔底唱着千年等一回……   “武阳伯!”   贾平安刚想拒绝,包东来了。   “陈和尚来了。”   “带了来。”   陈和尚被带进来,“武阳伯,有兄弟查到了,吴欢最后出现在上林坊,随后就失踪了。”   贾平安猛地一惊,“那个兄弟也是在上林坊失踪。”   百骑倾巢出动。   “让坊正和坊卒带着咱们的人一家家的查。”   贾平安站在那里,就像是个匪首般的喊道:“把马车带来!”   两辆马车被带了过来。   “掀开!”   覆盖的布被掀开,一串串铜钱,箱子里的绸缎让人眼花。   “但凡提供消息抓获了吴欢,赏两万钱。提供消息寻到百骑那位兄弟的,赏……三万钱!”   周围有围观的,马上就惊呼了起来。   “钱都在这了,童叟无欺!”贾平安继续说道:“还有,此事保密!是谁寻到的,只需和百骑的人说,该如何不引人注目收钱,此事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坊正随即带着人一家家的查问。   “若是坊正他们找出来的呢?”明静觉得这钱给的太多了些。   “绝对不会。”贾平安知晓百姓的力量,只要能发动起来,这些真不是事。而官府往往就轻视、无视了这股力量,所以常常扑街。   “你就那么笃定?”明静看着有些不舒服,不时的深呼吸。   这女人用布条把凶勒的太紧了,此刻定然难受……“你那个……偶尔该透透气!”   “什么透透气?”   明静一怔,贾平安起身过去了。   她低头看看一马平川处,羞恼的道:“贱人!”   消息在上林坊中不断蔓延,但贾平安却觉得慢了。   “包东!”   包东第一次干这等事,有些没经验,满头大汗的跑来。   “叫嗓门大的兄弟一路喊,每个地方都喊到。”   包东楞了一下,“也好。”   也好?   那是你们没见过发动起来的百姓有多可怕,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   晚些,上林坊里到处都回荡着喊声。   “但凡帮助百骑寻到吴欢的,赏两万钱!但凡帮助寻到失踪百骑的,赏三万钱!”   “钱财就在外面,验证了就能拿钱。”   “……”   沸腾了!   整个上林坊的百姓,但凡能动弹的都出来了。   连老人都杵拐出来,颤颤巍巍的道:“老夫小时候在前面那条沟里玩耍过,那里有个大洞,大郎,带着锄头来挖!”   有孩子喊道:“阿耶,我知道有个狗洞!”   ……   一个废弃院子的厢房侧面堆积着一些枯枝,有声音隐隐从地下传来。   “百骑竟然来了吗?”   黝黑的地下洞穴里,吴欢说道:“你说,我若是出去,武阳伯会如何?”   “呜呜呜!”   边上,那个失踪的百骑被绑着,吴欢拔掉堵嘴的布团,“你别逼我,否则我会杀人,随后自尽。”   百骑喘息了几下,“武阳伯在长安有个匪号,叫做以德报怨,你这样的……你暗算了我却不杀,这便是立功。还有,此事还得看你在左屯卫一事中的责任。”   “我只是分了些钱!”吴欢骂道:“常岱要灭口,我只能跑,随后竟然听到常岱自尽的消息,我就觉着不对劲。我要是出去,定然会被人灭口。”   “你可知晓……武阳伯连长孙相公都不怕。”   “果真?”吴欢心中欢喜。   “当然是真的。”   我说谎了,但只是为了大局!百骑说道:“武阳伯悬赏那么多,咱们能躲多久?那些孩子最喜欢折腾这等地方,上面的枯枝一旦被搬掉,那一层破席子哪里能瞒得住人!”   “是啊!”   吴欢心中微动,却担心是谎言,就拔刀抵在百骑的脖颈上,“你若是说谎,我一刀……”   “但凡帮助百骑抓到吴欢的,赏两万钱!但凡帮助寻到失踪百骑的,赏三万钱!”   百骑笑道:“武阳伯为了寻你只是出了两万贯,为了寻我却出了三万贯,你有本事便一刀剁了我,有这等上官,我死而无憾了。”   是啊!为了手下竟然悬赏那么高,比我还多出一万钱,可见那位武阳伯义气无双,如此……吴欢问道:“你说,若是我主动出去,那些赏钱可都是我的了?”   这个脑回路太过清奇……百骑:“……”   吴欢越想越觉得有搞头,就掀开了头顶的破席子,奋力把枯枝挪开,然后把百骑提溜上来,扶着他走了出去。   包东正在喊话,“……但凡帮助寻到失踪百骑的,赏三万钱!”   明静在后面嘟囔,“这么久都没人寻到,弄不好就没在这里,若是真有,我便透透气。”,说着她低头看看太平……   边上的一个小院的门被打开,一个男子走出来,堆笑问道:“可真是有五万钱吗?”   包东点头。   男子伸出双手,“我便是吴欢,那两次书信就是我隔墙送的。”   贾平安闻讯而来,见到那个失踪的百骑后,吩咐道:“给他解绑。”   吴欢的双手获得了自由,赞道:“你悬赏我两万钱,为了麾下的兄弟却愿意出三万钱,常岱若是有你这等爱护麾下的心思,也不至于死于非命。”   外围的百骑驱散了围观的百姓,贾平安让人弄了马来,和吴欢并肩而骑。   出了上林坊,吴欢好奇的问道:“你不怕我跑了?”   我当然怕……贾平安淡淡的道:“既然你主动出来了,这便是合作的态度。对于朋友,贾某总是多一些宽容。”   武阳伯可真能忽悠……明静看看手扣弩机的两个神箭手,觉得自己经常怼不过贾平安就是因为不够无耻。   回到驻地,贾平安随即询问了吴欢。   “左屯卫之事发作后,我发现常岱看着鲁石的背影眼神阴沉,像是要杀人,我出去时,老是觉着背后有人在看着我,我回头一看,常岱就在值房门外站着……”   “于是你就逃了?”   “是。”吴欢很老实的承认了。   这人的运气真好……贾平安再度问了些情况,吴欢报出了十余个名字。   “全数拿了。”   包东领命起身,出去前看了吴欢一眼,觉得这厮的运气真好。   吴欢算是解脱了,贾平安甚至都没给他上绑,“你两次投信提醒,拿了百骑的兄弟也未下毒手,加之在此事中涉及不深,我最后上疏时,会提及这几点,相信不会涉及家人。不过你本人流放难以避免。”   这是实话。   吴欢的身体一下就松了,“武阳伯,敢问那些赏钱……”   “两万贯会给你的家人,三万贯因为是你动手的缘故,只能给一半。”   “我没想那三万贯。”吴欢觉得能拿到一万钱就算是幸运了,没想到竟然能拿到三万五千钱,不禁喜上眉梢:“家中妻儿有了这笔钱,就算是我不在了,也能活得好。”   贾平安颔首起身,准备出去。   吴欢问道:“武阳伯,若是我留在折冲府内会如何?”   “鲁石会弄死你。”   贾平安突然回身,“对了,洛州谁和你等有勾结?”   明静站在门边,被他这么突然回身吓了一跳。   吴欢下意识的道:“别驾李营持。”   贾平安点头出去,身后的吴欢面色煞白。   “你竟然差点忘记了问这个?”明静有些抓狂,“这是何等重要之事,我先前就一直想提醒你,可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太平……贾平安淡淡的道:“吴欢虽然一直在回答问题,可身体紧绷着,显然在戒备。在这等时候,我若是问了文官之事,他定然会忌惮以后家人被洛州的官员报复。”   我虽然还有些不懂,但却不能再问了。再问下去显得我蠢。可不问清楚,我心痒难耐啊!明静纠结了。   哥就看你问不问!   贾平安就是故意留着口子不说,让明静这个八卦王煎熬。   熬呀熬的,最后就熬成了老婆婆。   “武阳伯!”   明静突然发嗲,吓得贾平安一身鸡皮疙瘩。   “我说!我说!”   哼!果然宫中的老宫女说的是对的,这些男人最喜欢女人装可怜!原来你贾平安也不能免俗啊!   贾平安揉揉手臂,“人在达成了心愿时最为放松,我说了吴欢的家人不会被牵连,他心就放松了大半,等我答应给他的家人三万五千钱时,他的心就彻底的放松了,此刻一问,猝不及防之下,他九成九会说出真实的答案。”   明静想起了吴欢当时难看的表情,不禁暗赞。   他果然是算到了骨子里。   可这是为何?   贾平安看着神色放松,要不要试一下他的这个法子?   “武阳伯,这是什么道理?”   贾平安侧脸看着她,见她失望,就笑道:“这一招对我却是无用。”   “为何?”   因为从穿越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担心自己无意间说出些惊世骇俗的东西来,所以任何话我都会过滤一下再回答。   “因为我修炼过,神魂强大。”   擦!   这个贱人竟然修炼过?   明静想到了自己的女冠身份,不禁有些心虚。   “召集兄弟们!”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道:“叫了许公来。”   “许尚书在和洛州官员吵架。”   洛州官员不配合,老许就摆出了礼部尚书的架子,每日折腾不休。于是洛州官员为了不被长安诟病,每日都派人来和老许纠缠。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几个兄弟去了许敬宗那边。   “……许尚书,这里是洛阳,不是长安,我等已经尽心尽力了,你这般纠缠有何用?下官劝你好自为之……”   洛阳没几个官员尊重奸臣许,只是维系着等级尊严罢了,可此刻不耐烦了,他们同样敢说好自为之。   老许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洛州有官员和折冲府的逆贼勾结!”   “那只是许尚书你的臆测,洛州官员皆清廉如水,兢兢业业。”   贾平安推开房门进去。   屋里,一个官员站着,还保持着讥笑的模样。   “许公,嫌犯交代,洛州别驾李营持与他们相互勾结!”   官员目瞪口呆。   ……   求票。晚安。 第418章 丑态毕露   洛州州廨。   刺史曹科看似沉稳,实则慵懒的问道:“许敬宗和贾平安带着百骑在洛阳城中查探左屯卫之事,谁在联络啊?”   李营持笑道:“使君,此事乃是下官在联络。”   曹科的眼神看似浑浊的瞥了他一眼,“许尚书乃是陛下的心腹,德高望重,你负责联络,不可怠慢,否则老夫只寻你的罪责。”   这是甩锅,但甩的李营持不敢不接,否则曹科就能用上官的身份压下来。   老东西,除去甩锅再无别的本事了……李营持笑道:“是。”   上官吩咐你不能顶撞,就算是不公你也得忍着,用别的法子来反抗。   曹科嗯了一声,好似极为满意他的态度,干咳了一声,说话就带上了痰音,“还有,百骑来查左屯卫之事,你也要协助好,莫要闹出事来。”   竟然把百骑的事儿也丢在他的头上,这是不要脸了……李营持依旧笑吟吟的道:“使君放心。”   晚些他回了值房,反手关门,低骂道:“老狗,迟早有一日让你滚蛋!”   他拿起一份文书,走到窗前仔细看着。   “使君何在?”   外面有人急匆匆的来了。   有小吏随口道:“使君刚才还在值房里,你此刻去正好。哎!你这是遇到了何事?竟然一脸兴奋。”   “那武阳伯带着人冲进了上林坊,悬赏五万钱寻吴欢,还有那个失踪的百骑。”   李营持身体一震,不禁推开了些窗户,从缝隙里看着外面的那个小吏。   小吏兴奋的道:“五万钱呐!你说会如何?”   另一个小吏也为之咂舌,“连我都心动了,此刻去可还来得及?我也去寻摸一番,若是寻到了吴欢,那还做什么小吏,回家做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小吏捂额,“我也想,可却晚了。”   “咦!这是寻到了?”   “不是寻到了,你再也想不到,那吴欢竟然自家出来了,说自家出来,那赏钱就该给了他。他还带着那个失踪的百骑,啧啧!最后武阳伯说那百骑是他擒的,只能给一半,如此便是三万五千钱……”   “发财了!”   “是啊!他自家说了,就算是被流放也值了。”   “快去寻使君吧,说不得还能被夸赞几句。”   那只手一松,文书便掉落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很轻微。   李营持面色僵硬,浑身冰冷,身体竟然颤栗了起来。   “老夫必须跑。”   他回身冲到了放置文书的地方,翻箱倒柜,翻出了两块银子,又看看钱袋里的那些铜钱,开门出去。   到了大门处,门子谄笑道:“李别驾这是要出去呢?”   李营持止步,微笑道:“家中有些事,老夫回去看看。”   门子看着他出去,诧异的道:“往日打招呼李别驾都不理不睬的,最多鼻孔里喷个气,今日怎地不但笑了,还说话……古怪!”   话音未落,就见李营持急匆匆的进来,不过是转瞬,竟然满头大汗。   “这天没这么热吧?”门子抬头看看天空,心想就算是出来晒一阵子,也不至于满头大汗。   李营持边跑边回身,神色仓皇。   门子纳闷,就出门看了一眼。   “这外面难道有老虎?”   外面没有老虎,却来了一群百骑。   贾平安一马当先被人簇拥而来。   大门外下马,贾平安问道:“李营持可在?”   底层的胥吏最是奸猾,门子一听竟然不是问李别驾,而是直呼其名,这多半是出事了。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门子热情的指着里面道:“先前李别驾出去,刚出门就掉头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像是见鬼似的。”   妙!   这是不打自招!   门子立功了。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问道:“许公可来了?”   包东说道:“许公马上就到。”   “告诉许公,门子有功。”   门子一个哆嗦,“不敢不敢。”   “担心被报复?”贾平安随口道:“如此给赏钱。”   “多谢武阳伯。”   门子脸上笑的和开花似的。   若是赏功,他最多也就是能做个刀笔吏罢了,可洛州官场马上就会知晓他做过的事儿,不管立场站在哪一边,都饶不了他。   但赏钱却不同,悄然给些钱,自己悄然用了,多爽。   “竟然连我想什么都知晓,果然成功从无侥幸。”   贾平安前世本就经历过许多事儿,对这些胥吏的想法和顾虑一目了然。   明静跟在后面,越发的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进了后面,有官吏诧异看着他们。   “李营持何在?”   贾平安手按刀柄,目光睥睨。   从到了洛阳开始,洛州官员一直在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百骑举步维艰。   现在李营持涉案,贾平安真想看看这些人的脸嘴。   一个官员冷冷的道:“那是李别驾!”   门子能从贾平安对李营持的称呼中猜测出李营持有事,可这人却看不出来,这不是智商问题,而是态度。   洛阳离长安不远,从前隋开始,一旦长安的粮食不够吃,帝王就会带着家小和长工们来洛阳就食,这也让洛阳的官员们觉得在此为官与众不同。   长安派了一群狗(百骑)来,这引发了洛阳官员的集体抵触情绪。特别是许敬宗也在,更是让人嫌恶。   贾平安上前,眯眼看着他,“李营持何在?”   官员梗着脖子,“你该称呼他为李……”   啪!   官员捂着脸,不敢相信的道:“你……你竟然敢动手?”   啪!   贾平安反手又是一巴掌。   官员瞪着眼睛,“来人!来人呐!百骑行凶了!”   明静附耳低声道:“此人是李营持的心腹。”   难怪态度这般恶劣!   贾平安侧脸听着,猛地一脚踹翻了官员,“拿下!”   两个百骑冲过来,贾平安目光扫过另一个官员,“李营持何在?”   那官员指指侧面的值房。   算你聪明!   洛州刺史曹科出来了,干咳一声,“这是为何?”   此人的不作为让百骑的效率大打折扣!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百骑此次来到洛阳,洛州上下对百骑多有襄助,回长安贾某自然会如实禀告。”   他微微昂首,一脸少年得志的倨傲模样。   “使君!”   那个被控制的官员悲呼,“下官并无过错。”   平日里甩锅没问题,但关键时刻你得能护住下属,否则谁会跟你混?   曹科浑浊的眼中多了厉色,“出去!”   “谁?”贾平安心中大乐。   曹科戟指着贾平安,“滚!”   这一声滚堪称是酣畅淋漓,在场的官员都为之欢喜。   偷偷跟着来的门子在给曹科使眼色……   使君,李营持出事了,赶紧低头啊!   李营持出事,作为刺史,曹科逃不脱连带责任,这个时候他越强硬,事后被处置的就越重。   可曹科的眼神不大好……   贾平安笑道:“洛州刺史令我等滚……包东!”   包东按刀上前,喝道:“下官在!”   贾平安微笑微变,“砸门!”   “领命!”   包东冲去,一脚踹开了值房的门。   值房里,一根绳子刚搭在房梁上,,李营持站在凳子上面打绳套。   闻声他抬头看了一眼。   “退下!”   贾平安上前一步,包东退下。   不该是来拿我吗?不该是凶神恶煞的把我打倒在地吗?   李营持拿着绳子,不知该怎么办。   贾平安淡淡的道:“赶紧。”   赶紧什么?打绳套?   明静愕然,“他死了,你有罪责。”   “他但凡真想自尽,也不会抖成这样。”   李营持浑身筛糠似的颤栗着,双手不断的动作,可绳套却总是打不好,最后他脚一滑,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就趴着嚎哭道:“老夫不想的!是他们让老夫做的,是他们让老夫和常岱去联络那些折冲府……”   “让他把涉案的人交代清楚,随即拿人!”   贾平安转身,曹科面色难看。   你故意阴老夫……他的双眸瞬间冷厉,“武阳伯这是挖了坑,就等着老夫跳吗?”   “此次洛州上下做了什么,你等自己清楚,许尚书马上就到,剩下之事于百骑无关,希望你们运气不错。”   一群老阴比,这下傻眼了。   “小贾!”   许敬宗来了。   贾平安笑道:“许公,洛州别驾李营持交代了自己和常岱勾结的罪行,剩下之事就交给你了。”   啥?   许敬宗眼前一亮,尖刻的本性发作,“曹使君,前日老夫来了你托言不见,这是不是在庇护李营持啊?”   “你在血口喷人!”   “老夫看便是如此!”许敬宗迅速代入人设,喝道:“陛下令老夫来此便是为了清查洛州官吏,曹科,老夫看你便是此事的幕后指使!”   许敬宗,你公报私仇……曹科神色迅速一变,竟然堆笑道:“此事……还请许尚书进屋说话。”   他以为许敬宗贪图这等虚荣,可却不知此刻的老许已经进入了清官模式,一声厉喝,“事无不可对人言!想贿赂老夫……老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只为陛下,只为天下百姓说话。曹科,你有何话,只管当众说来。”   好一个正义凛然的许敬宗。   贾平安出了州廨,吩咐道:“按照名册拿人,但凡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百骑出动了。   陈和尚悄然出现,“武阳伯,先前兄弟们发现有人盯住了你们。”   贾平安点头,“知晓了,让你的兄弟们撤了。”   “不需要继续盯着?”陈和尚一脸桀骜的道:“那些兄弟并不差,就算是厮杀也能弄死他们。”   “那些不是普通人。”   贾平安拒绝了陈和尚的好意,随后一行人在各处游弋,协助拿人。   “武阳伯,各处拿人顺遂,只是去康城折冲府拿人的兄弟遇到了伏击,二人重伤,格杀对方一人。”   “看好兄弟们。”   贾平安知晓是那些人来了。   “可是那些黑衣人?”明静有些跃跃欲试。   贾平安点头,“他们一直想插手此事,可百骑在上林坊突然悬赏,让他们措手不及。此刻出手更像是泄愤。”   明静有些愕然。   晚些包东回来,明静把他叫来问话。   “在上林坊悬赏可是故意的?”   包东点头,“武阳伯早有谋算。”   那个贱人竟然有这等谋划……明静有些不服,“难道他前面不动手也是故意的?”   包东诧异的道:“明中官慧眼如炬啊!武阳伯前期没悬赏寻吴欢,便是不想惊动那些黑衣人,只等消息确凿了动手,不给他们插手的机会。”   “原来他前面不是在偷懒?”   贾平安开始几日看着是很懒散,不像是来办事,更像是来度假的。   包东满头黑线,“武阳伯一直在谋划这些事,前期谋划好了,万事俱备,随后动手若雷霆……这才是武阳伯的手法。”   原来是我误了……明静看着前方的贾平安,“那此次我们该如何?”   各处拿人迅速,贾平安寻了许敬宗,旋即许敬宗以礼部尚书的名义下令洛阳驻军出动,护送各处百骑往来。   ……   “那贾平安狡黠,出动了军队。”   洛阳的某个地方,十余男子在屋里议事。   上首的男子神色沉稳,“李营持被抓,此事已然不可为,长安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该扫清的手尾都该扫清了。”   下面的一个男子问道:“王甲,那我等还在此作甚?”   男子眯眼握拳,“皇帝突然令百骑来洛阳,上面那些人争执不休,以至于我等晚了两日,若非如此,怎会如此被动?此刻木已成舟,我等若是灰溜溜的回去……”   “我等纵横天下多年,何曾这般吃过亏?”另一个男子怒道:“若非是那些人不够果决,事情怎会如此?”   “住口!”王甲喝住了此人,起身道:“那些人在洛阳留了些人手,如今那些人手惶惶不安,召集他们,我自然有谋划。”   ……   剩下的事情很快,许敬宗在咆哮,洛州上下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疯狂做事,各处的信息汇总迅速而准确。   “果然,人都是贱皮子!”   许敬宗看着一箱子文书,自得的道:“小贾,此次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当然没有,那些黑衣人还没冒泡。但贾平安知晓老许贪生怕死的本性,所以就隐瞒了这个猜测。   “准备回去。”   百骑迅速集结,人犯也被清点装车,随后出发。   五十余百骑在护住车队,随即出了洛阳城。   陈和尚站在了车门边,低声说道:“这一路怕是不安宁啊!”   ……   第二日顺利到达新安。   “并无问题。”   包东带着人不断往来巡查。   “还早。”   随后一路渐渐崎岖,当到了硖石时,三门峡也就映入眼帘。   水流湍急,河中怪石嶙峋凸出于水面,看着让人头晕。   “那些粮食到了洛阳后便要顺着这条河道送到长安。”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些敬畏,“每年都有不少船只搁浅翻覆,依旧还得运送。可等到枯水时,也只能停了。各地的粮食都停在了洛阳,所以从前隋开始,每当缺粮时,帝王就会带人浩浩荡荡的从长安到洛阳就食。”   “不就是去讨饭吗?”   贾平安随口说道。他在看着两岸。   这里两岸山峰陡峭,若是伏兵藏于此……   “要敬重。”许敬宗板着脸道:“那是帝王,什么叫做要饭?”   “长安无食,要么就寻到运送粮食的便道,要么那地方就无法作为都城存在。”   这是历史的必然,唯一的办法就是修路,修一条大路。   但目前来说不大可能。   “长安有王者气!”   许敬宗开始背诵一些赞颂长安的词句。   贾平安听了无动于衷。   明静赞道:“许尚书果然有才。”   老许当然有才,否则也不会一路高升。   前方突然有鸣镝声。   “敌袭!”   瞬间许敬宗的脸就白了,“小贾,这是哪的敌人?”   “那些地老鼠寻来了。”贾平安拔刀,目光扫过身后的人,“护好人犯。”   前方一骑回转,喊道:“武阳伯,贼人数十,都有战马兵器。”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人往前,半路遇到了撤回的包东。   “四十余人,看着凶悍,不过并未交手。”   包东按照贾平安的交代选择了谨慎的应对方式。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那些贼人。   数十人正策马疾驰,兵器也是以横刀为主。   “这是来送死的吗?”   只是看了一眼,贾平安就断定不是黑衣人。   “弓箭准备。”   百骑也是正规军的做派,弓箭人人都有。   对方不断在逼近。   “二十步……放箭!”   按照军中操典,二十步开始放箭。   一波箭矢射落了十余人,接着拔刀。   贾平安摧动战马,第一个杀了上去。   “那是贾平安!杀了他,头功!”   顿时那些贼人就兴奋了起来。   当先的贼人迫不及待的挥刀。   铛!   贾平安冲了过去,贼人的胸口飙射着鲜血,重重落在地上。   第二个贼人刚一接触,就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刀法精湛的老鬼。   一个错身,贼人落马。   贾平安迎面一刀,贼人格挡,旋即错身时,贾平安顺手就把他拖了下来。   贼人刚想爬起来,后续的百骑驱使战马踩踏。   “啊!”   惨叫声中,贾平安一人冲杀在前,直至那个高喊杀了贾平安头功的贼人之前。   贼人万万没想到贾平安的厮杀这般犀利,喊道:“救我!”   横刀挥过。   贼人人头飞起,贾平安策马回身。   车队的后面已经看到了烟尘。   “果然,这是声东击西!”   贾平安喊道:“跟我回去!”   这些贼人被一波冲杀干掉大半,剩下的慌不择路到处奔逃,有人落到了河滩中,人马扑倒,旋即被水流顺着冲了下去。   有人往山坡上冲,半路太过陡峭,竟然倒仰倒了下来。   果然是百骑之虎……明静赞道:“果然是我百骑!”   ……   求票。 第419章 大唐破天荒第一次   王甲就在后方的一座山上,身边是十余手下。   上百骑突然从后方发动了袭击,这便是他的杀手锏。   “前方的数十人便是诱饵,贾平安果然去了……”王甲的眼中有些迷惑之色,“所谓的悍将便是这般吗?”   有同伴笑道:“你高看了此人,大唐将星云集,他一个年轻人算个屁。王甲,咱们可要突袭?”   王甲摇头,“此事长安那边会有大人物断尾求生,咱们再露头不好。眼前那些人就够了。”   “洛阳那些折冲府的人被犁庭扫穴,许多人会疯。而人一发疯,就想杀仇人!这便是我送给贾平安的礼物,希望他能喜欢。”   山下,剩下的十余百骑挡在了后面,贾平安等人在往回赶,但明显的来不及了。   那些贼人兴高采烈的呼喝着,马蹄声如雷,车队的驮马不安的在嘶鸣着。   “小贾呢?”   我的小贾呢……许敬宗回头看去,绝望的发现贾平安来不及赶回来了。   “老夫当年……当年也曾立马横刀。”许敬宗哆嗦着拔出横刀,喊道:“冲杀上去!”   没人搭理他。   被绑在车上的人犯喊道:“救我!”   这一去多半是没活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跟着这些人往山里钻,好歹也能做个隐士啊!   一个百骑猛地把披风扯掉,那魁梧的身躯就映入了贼人们的眼帘。   他拔出自己那把比普通规制都要宽大的横刀,狂笑道:“耶耶李敬业在此!”   “杀!”   李敬业当先冲杀了上去。   卧槽!   “李敬业竟然隐藏在百骑里?小贾为何没对老夫说?”许敬宗恼怒的道:“他一人难道能杀退那些贼人?”   话音未落,李敬业接敌。   没有什么花哨,就是一刀。   再一刀!   他奋力的劈砍着,贼人不断倒下。   许敬宗目瞪口呆。   王甲一直在盯着贾平安,随口问道:“可冲垮了百骑?”   同伴没回答,王甲不悦,“可斩杀了人犯?”   什么救你等去逃亡,不存在的,只是全数杀了。第一灭口,第二还能让贾平安背锅,这手法堪称是犀利。   “王甲……失败了。”   在观战的一个男子猛地一拍,身边的树枝竟然断裂下来。   “嗯?”王甲偏头,正好看到李敬业在横冲直闯的场景。   “是李敬业!”   “李敬业竟然这般勇猛?难怪贾平安敢带着大部人马去前方迎敌。”   “不,这是个圈套。”王甲按住刀柄,眼中有阴郁之色,“贾平安一直把李敬业隐藏着,哪怕百骑在洛阳遇袭也是如此,就是预料到了咱们会动手。”   “败了!”   有人无奈的道:“李敬业果然是猛将,一人就能冲散百余人。”   “当年薛万彻便是这等悍将,带着数百骑就敢冲杀敌军万余。”   王甲看到贾平安带人回来,“完了!”   下面的贼人已经开始溃逃了。   贾平安勒马,目光扫过这片。   王甲冷笑着看下去。   “我的布置,该动了!”   下方的道路边上,一堆落叶下猛地弹起一个身影。   落叶纷飞中,明静惊呼道:“刺客!”   她从马上飞跃而下。   刺客刚站稳就张弓搭箭,目标贾平安。   王甲冷笑道:“这次看你如何逃脱生天!”   渣渣,这等手段也想来杀我……贾平安在盯着这片山坡,也就是王甲这个方向,目光冷冰冰的,丝毫没有一点儿惧怕之色。   两个百骑伸手,手中类似于后世手提箱的东西哗啦一声往下散开。   唰!   两面长盾牌在贾平安的身前和身侧立起。   从分解到打开,速度快的不像话。   按理刺客就该是冷静的近乎于无情,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淡定……可目标没了,刺客楞了一瞬。   失去了目标后,他必须要选择。   是逃走还是冲杀上去。   明静来了,一拳打去,刺客随手格挡,可明静却悄无声息的从身下来了一腿。   刺客一边应付她,一边还得注意贾平安那边的反应,应对明静自然没法尽全力。   他腾空跃起避开这一脚。   包东张弓搭箭。   刺客落地,明静刚想出手,发现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支箭矢。   “包东!”   包东再度张弓搭箭,看着山上。   “王甲,失败了。”   王甲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些微恼怒之色,“这一套保护皇帝的法子……若非如此,此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走!”   ……   天气一热,户部的工作效率就低,对此高履行也没什么好办法。   “弄些解暑的药材来,熬煮了汤水给大家喝。”   老高也热的不行,可作为礼部尚书,他必须要以身作则。   “那个……最近杨德利可还安分?”   他坐下,只觉得背后一团热浪。   小吏笑道:“杨主事最近很是安分守己,已经有半月没有挑出毛病来了。”   “哦!那就好。”高履行觉得精神一松,甚至想打个盹。   稍后他觉得精神了些,就去了各处巡查。   到了仓部时,因为天热,那些官吏懒懒散散的,甚至有人在打盹。   “不像话!”高履行冷冷的道:“你如何管的仓部?甚至还有人在打盹。”   仓部郎中向长林心中惶然,“高尚书,天气太热了。”   “是吗?”高履行径直推开一间值房的门。   杨德利正在伏案翻看账册,手边还有各种记录,聚精会神到竟然没发现有人进来。   无需言语,向长林‘惭愧不已’。   “仓部若是人人能如此,明年老夫就举荐你为户部侍郎!”   高履行一个承诺丢过去,向长林却不敢接,“高尚书,杨德利这等……比不了。”   这人满脑子都是做事,仿佛只有做事才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杨德利这时才察觉,急忙起身行礼。   高履行知晓管束下属不能太强硬,得一手硬,一手软……硬的一面是责罚,可软呢?   杨德利便是最好的软。   高履行走出值房,朗声道:“仓部主事杨德利做事兢兢业业,可为户部表率。若是再能查到些大事,老夫定然要为他请功,为他升官而奔走!”   卧槽!   一个尚书为了下属升官而奔走,这脸给大了。   那些官吏各种羡慕嫉妒恨,但也是各种无能。   杨德利那种疯狂的工作模式……臣妾学不来啊!   一群没有上进心的蠢货……高履行淡淡的道:“不管是杨德利还是谁,做出了功绩,老夫同样为了他去奔走!”   这便是诱饵。   努力干活吧,干出了成绩老夫发誓会为了你们请功,不能升官老夫就把吏部尚书一口吞了。   众人都为之一震。   但谁都没有杨德利震的凶……他筛糠般的在颤栗,兴奋的不能自已……   “升官……若是能升官,姑母的在天之灵定然能欢喜,姑母……”   他看看左右,一拍脑门,懊恼的道:“如今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值房,为何忘记了再做一个姑母的牌位,每日烧几株香也好啊!”   他心中欢喜,连看账册的眼神都锐利了许多。   我要升官!   但……高尚书若是随口一说呢?   杨德利嗖的一下冲出去,高履行正在往外走。   “高尚书!”   高履行回身,见是自己竖立的典型,就笑道:“可是有事?”   杨德利认真的问道:“若是寻到了大事,这就能升官吗?”   哪有那么多大事给你寻?   杨德利最高记录是查到了每年损耗数千斤,这算个屁的大事。   你努力查吧……高履行点头,“老夫身为户部尚书,自然说了就算。”   杨德利的嘴唇蠕动,一万句马屁,最终化为一句话,“高尚书……真英俊。”   后世有句话叫做男儿永远是少年,说的就是男人的心态。   高履行也是这等心态,虽然知晓杨德利多半是违心之言,但心情也颇为愉悦。   而这个时代的标准就是……年纪大了要稳重,官做大了要稳重,什么英俊,这等马屁太过轻浮。   向长林担心高履行不悦,就喝道:“满嘴胡言乱语,还不回去做事?”   回过头,他笑道:“杨德利没读过书,这几年才跟着他表弟武阳伯学了些,依旧粗鄙不文,倒是让高尚书见笑了。”   你想说老夫不够英俊?   正因为是杨德利这个憨憨说出来的英俊,老夫的心情才愉悦,换了你向长林,老夫能把你喷的羞愤欲死!   高履行拂袖而去。   “我这是……哪犯错了?”   向长林一脸懵逼。   ……   “做个牌位多少钱?”   “这个……牌子不值钱,但虔诚才值钱,一看郎君便是贵人,这心虔诚了,祖辈才能听得到,才能受了那些香火。”   杨德利摇摇头,转身就走。   伙计喊道:“少五文钱!”   杨德利再摇头。   伙计喊道:“少十文钱,再不能低了。”   他觉得这笔生意妥了。   “我回家自己做。”   擦!   伙计骂道:“竟然遇到了这等狠人?”   杨德利回到家中,寻了木材,自己加工,最后写字时却有些麻爪。   王氏抱着闺女大丫来了。   “阿耶!”   一岁多的闺女叫人奶声奶气的,杨德利抬头笑道:“阿耶做个牌位,晚些带你玩耍。”   王氏知晓杨德利的抠门性子,“这是什么?”   “牌位。”   “那便是写字……要不去隔壁,杜贺原先是做官的,字定然写的极好。”   “是啊!我怎地忘记了他。”   这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杨德利的值房里便多了一个牌位。   早上进了值房,先洒扫,然后杨德利点了三炷香,嘟囔道:“姑母吃香火哦。”   随后他便开始了工作。   这半个月他不是没成绩,而是在查一件事。   “这蓝田县水灾……竟然少三十一户人家,二百五十九人。当年华州也是暴雨水灾,可也没死几个人吧。”   杨德利随后去了户部。   “我寻一下蓝田的户籍。”   户部的同僚也习惯了此人的各种奇葩,提供了方便。   杨德利顺着编号,一路寻到了那二十多户人口。   “咦!”   杨德利诧异的发现,这二十一户人家竟然不在一处。   “那一年华州淹死人大多在一处,这发大水难道还把整个地方都淹了不成?”   杨德利把这些资料抄录下来,随后去告假。   向长林爽快的批了,杨德利就去了东市,寻了几个蓝田籍的商人。   “前年蓝田可是发水灾?”   “是啊!”   “可大?”   “不小,不过大多在无人处。”   “再问一句,可知晓淹死了多少人?”   “说是淹死了数百人,可除非是整个村子被淹了,否则哪有可能?”   这就是底层人的经验。   杨德利回到了户部再度告假,随即去了蓝田,一一查看了那二十一户人家原先的地址。   “这里怎么可能会被淹没了?”   站在完好无损的房屋边上,杨德利满脑门都是黑人问号。   回到长安城,他径直去寻向长林。   ——以后不可越级上报!这是向长林的告诫。   他汲取了教训。   “向郎中去了尚书那里。”   “哦!”   杨德利很老实的去了高履行那里。   “……朝中的诸位相公先前都说了,天气热了,处处做事都慢,要严厉处置了。”   高履行在给各部的郎中转达朝中的决议,他看看郎中们,发现大多恹恹的,不禁怒火就飙了起来,喝道:“做事要学杨德利!”   “高尚书,仓部杨主事请见。”   老夫这是什么嘴?莫非前阵子见过高人起作用了……高履行淡淡的道;“让他进来。”   向长林起身道:“高尚书,杨德利才将告假,这是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   这是又发现了几百斤粮食的错处?如此老夫要当众奖掖一番,以此提振户部的士气。   杨德利进来了,发现高履行微笑的很是亲切,心中不禁激动。   高尚书这是对我工作的肯定啊……他朗声道:“高尚书,向郎中,下官前阵子发现蓝田县销了三十一户人家,人口两百五十九人。下官一看缘由,竟然是水灾淹死了。下官一想不对啊!以前老家发水灾时,除非是大水灾,否则哪里能死那么多人?而且一个都没逃出来,让下官不解。”   不好……高履行只觉得脑门子突突在跳。   向长林刚想呵斥,杨德利已经流水般的把问题说出来了,“后来下官去了蓝田查看,这分散的三十一户人家,压根就只是挨了洪水的边,哪里能淹死人了?”   看看,我可是寻到了个大问题,这次升官没跑了吧……杨德利心中美滋滋的。   高履行的嘴唇在颤抖。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做了这等人的上官……向长林哆嗦着拱手,“高尚书,下官请封口。”   不是灭口,说明向长林还有理智……高履行点头,“如此,此事都不许说。”   向长林觉得自己得分了,于是准备呵斥杨德利,却发现他一脸难为情。   “你这是……”   你不会是告诉了别人吧?   向长林只觉得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就像是年少时自己被隔壁小娘子一脚踹下水的声音。   隐户从前汉开始便是一个痼疾。   何为隐户?   就是不在户籍中的百姓。   这些人不在户籍,赋税自然就不交了,劳役也不服了。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便是偷税漏税!   而地方官有一项政绩便是清理隐户,你清理出来的隐户越多,功劳就越大。   从前汉开始,清理隐户的没几个有好结果。   那些隐户大多在世家门阀和权贵的手中,整日种地交租,看似没了户籍,可和官方缴纳的赋税相比,日子已经很逍遥了。   这也是百姓主动投靠的缘故。   世家门阀和权贵手中的东西,你去抢来试试?   所谓存在即合理……   你要说这不合理,可这是谁的天下?   所有的疑惑最终归于一个问题:这是谁的天下?   这是世家门阀的天下,是权贵们的天下,所以隐户这个事儿就堂而皇之的在大唐各处存在着。   现在杨德利竟然查出了有人违规收了良人为隐户,这事儿就是捅马蜂窝。   可杨德利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看到了功劳和浪费……于是在向长林紧张的注视下,他笑道:“下官刚把事情告诉了别人。”   “谁?”   向长林冲着高履行拱手,“下官僭越了。”   高履行不动,默许了向长林在此喝问杨德利。   这事儿好像不大对劲?难道是这个功劳太大,高尚书想分润一些?平安说做官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此……便送些给他们吧。   杨德利忍着心疼,“告诉了好几个人。”   向长林浑身放松的坐了回去。   一个人还可能封口,几个人……按照那些官吏八卦的尿性,早就传开了。   随后那些世家门阀会把杨德利当做是对头收拾,连带他这个仓部郎中也跑不了。   耶耶命好苦……   向长林突然跪下,“高尚书。”   大唐没有动不动就跪的事儿,所以向长林的下跪才显得格外的珍而重之。   高履行在琢磨此事,想着如何把事情的影响尽力缩小,见他跪下,就皱眉道:“何事如此?起来!”   向长林抬头,“高尚书,求高尚书把下官弄去别处吧,金部、度支,随便何处都行,哪怕去做个主事都成。”   这……   竟然有人被下属逼的主动降职求去!   大唐破天荒第一次!   我做错了什么?好像没有吧?难道是这个功劳太大,向郎中担心我功高震主?杨德利一脸茫然。 第420章 帝王身不由己(感谢新盟主“真理高中喀秋莎”)   百骑回来了。   一溜马车上全是嫌犯,为首的便是洛州别驾李营持。   此刻的李营持被晒的黝黑,加之一路上没能洗漱,看着比乞丐还狼狈。   正在议事的君臣得了百骑归来的消息,崔敦礼看着面色如常,可明眼人就能看出此人的抑郁。   晚些贾平安奉命觐见。   “陛下,臣此行洛阳,拿获各处折冲府多人,另有洛州别驾李营持与那些逆贼勾结,闻讯想自尽,臣一路疾驰,堪堪赶到,阻止了此人畏罪自尽。”   他本想说风驰电掣,披星戴月,可一想这里的都是老鬼,这等夸张的话只会引来鄙夷,于是就改了回来。   李治含笑道:“此去洛阳,你果然不负朕望,如此可去歇息,朕稍晚自有赏赐。”   要么给钱,要么给土地,别弄什么口头嘉奖这等无用的玩意儿……贾平安肃然道:“为大唐,为陛下办事,臣从未想过赏赐。”   李治微微颔首。   就这样了?   后世那些领导在此刻都会夸赞一番,然后含糊说一些奖励的方向。   可李治却不动声色。   无情啊!   贾平安告退。   刚出去,有内侍拦截。   “武昭仪听闻你来了,要见你。”   阿姐……   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有些问题。   晚些见到了武媚。   “你这是在泥地里打滚了?”   武媚皱眉。   不如此怎么表功……贾平安叹道:“这一路我就想着赶紧回来,都没沐浴。”   臭人……武媚问道:“此行可凶险?”   当然凶险,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我就撂在路上了。但话不能这么说,贾平安笑道:“就是遇到了几次袭扰,我随行带着百骑,还有李敬业跟着,毫毛无损。”   武媚点头,“我知晓你这是谎言,不过无事就好。”   阿姐果然慧眼如炬,贾平安干笑着。   “此次清理之后,你觉着洛阳可安全?”   皇帝这是要去洛阳讨饭吗?贾平安说道:“此次清理了折冲府,当地官吏反而无碍。”   武媚点头,“是了,握住了军队,那些官吏但凡敢忤逆,杀了就是。”   阿姐……   贾平安脊背发寒。   “对了,你的亲事……”   救命……   ……   “高尚书!”   大清早才将到了户部,向长林急匆匆的进了高履行的值房,行礼都忘记了,“岳州等地的赋税账册丢了。”   “那些账册丢了,如何核对?”高履行一怔,旋即怒道:“查!”   可此事无需查。   “杨德利昨日一直在查岳州等地的赋税账册,都搬到了他的值房里。”   大早上开门后,发现账册不见了的杨德利有些懵,“昨日还在的呀!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不见了。”   有人在后面喊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无用,查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向长林摆手,几个小吏进了值房。   呯!   笔架落地。   “别动!”   杨德利见有个小吏碰到了牌位,就冲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把牌位重新摆放好。   “这里有东西!”   一个小吏在牌位后面的箱子里找到了东西,回身喊道:“是银子!”   室内的光线不算明亮,可银锭依旧闪烁着钱财的辉光。   “有五锭!”   向长林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拿下!”   这事儿瞒不住,因为涉及到来路不明的钱财,随即有官吏去了道德坊杨家。   王氏正在家里带着孩子,几个官吏闯了进来,吓得她抱着孩子后退,喊道:“阿耶!阿娘!大锤!”   别人出嫁了想回一趟娘家艰难,可王氏的娘家就在隔壁,迈腿就出家门,抬腿就进了娘家。   “阿姐!”   王大锤正好在家,第一个冲了进来,见是官差,一下就吓傻了。   随后王学友和赵贤惠也来了。   王学友毕竟是成熟男,上前谄笑道:“敢问贵人,这是何故?”   为首的官员皱眉看着他,“杨德利贪腐,我等奉命搜查!”   王氏下意识的道:“夫君怎会贪腐?他连官家的水都省着喝。”   那官员喝道:“都出去!王氏留下。”   赵贤惠猛地喊道:“定然是有人陷害!”   阿娘,你好英明……王氏热泪盈眶,觉得自家老娘真的是太彪悍了。   那官员冷笑道:“再不出去,全数抓起来!”   王学友凝神想了想,“这里乱,莫要吓到了大丫,娘子去把孩子抱过来,咱们先回去。”   “可大娘子一人在这边被人欺负了……”   赵贤惠恨不能拎把菜刀来坐镇。   王学友冲着官员谄笑一下,然后没好气的道:“咱们就在隔壁,有动静都听得见。”   这特娘的竟然娘家就在隔壁?   几个官吏也算是开了眼界。   “慢着!”   杜贺来了。   王老二和徐小鱼跟在身后,衬托着他就像是官老爷般的威风。   官员眯眼,“你是谁?”   杜贺拱手,“杜贺。家主人武阳伯贾平安。”   百骑大统领……官员冷笑道:“此事乃是刑部主办,与百骑无关!”   竟然不给郎君的面子?那么多半是对头……杜贺微笑问道:“敢问表郎君所犯何事?”   “贪污!毁坏岳州的赋税账册!”   杜贺笑了笑,“如此请便,不过杜某虽是奴身,却要在此提醒诸位一句,我家郎君回来,若是发现不对之处,那必然是要申诉的。”   怎么申诉?宫中有武昭仪,宫外有李勣等人。   他回身,“走!”   全程他没有看王氏一眼,但王氏却觉得心安了许多。   回到家中,王老二说道:“此事该去求援。”   “我知。”杜贺的眉间全是冷肃,“表郎君贪腐……他虽然抠门,却从不拿官家的一针一线,一心只想着升官,一心只想着做事,这样的人,贪腐……还是岳州的赋税账册。”   徐小鱼问道:“管家,岳州在何处?”   “南方,距离长安一千多里地。”杜贺觉得不对,“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表郎君接受了岳州方面的贿赂,随即毁掉了岳州的赋税账册……”   “此事求助于英国公吧?”王老二觉得此事紧急,“郎君不在家,英国公和咱们家交好,可为助力。再有,卢国公家也能去求助,梁大将军那里也能去。”   杜贺不禁叹道:“不知不觉,郎君竟然有了这等人脉,说出去谁敢信?”   一个华州乡下来的少年,顶着个扫把星的名头,在长安打拼了数年,有此局面,堪称是令人震惊。   “大娘子怎么办啊!”   隔壁王学友在叹息。   赵贤惠板着脸道:“怎么办?就算是女婿贪腐了,和大娘子也没关系,到时候让她给女婿送饭,好生养着大丫。”   这是一个女人所能做到的全部。   赵贤惠瞪了王学友一眼,“天塌下来了,你顶着,你顶不住了,我来顶着,再不行,大锤来顶着。”   啊!   顶什么?   王大锤很茫然,心中焦虑,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妹妹一家。   “武阳伯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坊民的声音,赵贤惠顿时就喜上眉梢:“快,快去告诉他!”   王大锤一溜烟跑了出来。   贾平安骑着阿宝,手中拿着阿姐给的一枚金制的钱,准备留着给孩子辟邪。   “武阳伯。”   王大锤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另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比他更快。   “咿律律。”   阿宝有些焦躁不安。   贾平安下马,阿福狂奔而至,随后人立而起,嘤嘤嘤……   “好阿福,回头带你去马杀鸡。”   贾平安揉搓着阿福的头顶,觉得毛茸茸的手感真好。   王大锤近前,“武阳伯,杨德利被抓了,家里来了官人。”   贾平安松手,盯住了杨家的大门,“什么罪名?来了家里作甚?”   “说是他收了贿赂,故意把岳州的赋税账册毁掉了。”   不可能!   贾平安压根就不信,他随手松开缰绳往杨家去。   杜贺迎了出来,“先前我去问过,此事我以为不可信。另外,我觉着那些官吏怕是来者不善。”   “贿赂当然是栽赃!”贾平安骂道:“这群猪脑壳!对了,表兄最近做了什么事?”   杜贺摇头,“还不知。”   “去打听!”   杨家,几个官吏正在翻箱倒柜,甚至连装着女子衣裳的箱子都不放过,满地都是衣裳。   “找!”   官员一脚踹倒案几,又踢翻了一个罐子。   接着柜子被打开。   “没有。”   “掀翻!”   官员指挥小吏掀翻了柜子,见后面没东西,不满的道:“掘地三尺也得找到东西!”   “那何不如栽赃?”   “贱狗奴……”   官员喝骂,随后回身,然后……   “武阳伯?”   他淡淡的道:“本官奉命行事,武阳伯难道要阻拦不成?”   贾平安看着狼藉的屋子,问道:“这是搜查?”   官员点头,矜持的道:“本官刑部……”   呯!   贾平安一拳就撂倒了他,随即一脚一脚的踹。   官员翻滚着,尖叫起来,“救命!救命!”   外面的人傻眼了。   杜贺的脸颊颤抖,“郎君竟然动手了?”   “打得好!”王老二恨恨的道,“先前他们多得意,多嚣张,就该收拾。”   隔壁的王学友一家子懵了。   “听声音竟然是贾平安打了官吏?”   “救命!”   几个小吏扑过来,贾平安把长刀解下来,连着刀鞘狠抽。   有小吏肋骨被抽,一下跪在地上惨叫起来。   还有小吏被一刀鞘抽在了脸颊上,刚用手捂着,接着再一刀鞘,把手背打骨折了。   官员趁着这个机会,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喊道:“贾平安你殴打官员,等着被处置吧。”   贾平安出现在了门内,骂道:“撒比,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东西,什么东西?”   “自然是受贿的证据!”   “证据?搜!”   贾平安摆手,杜贺喊道:“有人要栽赃表郎君了啊!看呐!”   王老二和徐小鱼冲了过去,按倒了官员,一阵乱摸,徐小鱼摸到了一串铜钱。   “这是我的钱!”   “可我觉着你准备栽赃!”   贾平安走过来。   官员骂道:“血口喷人!”   这些人的态度不对,什么掘地三尺,既然抓到了表兄受贿的证据,为何还说要找到其它东西?   这些人带着敌意而来。   表兄究竟是做了什么大事,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贾平安俯身:“贾某刚从洛阳归来,此行立下大功,你觉着……陛下是信你的话,还是信贾某的话?”   杜贺准备叫喊。   一旦被坊民们听到了,随即有官员想栽赃杨德利的消息就会传遍长安城。   你好毒……官员喘息道:“你要如何?”   节操呢?一点节操都没有。   “把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你早说啊,早说我啥都说了,何必挨一顿毒打,还得被你栽赃……官员含泪道:“岳州的赋税账册在杨德利的值房里丢失,仓部官员在他的值房内找到了几锭银子。”   “荒谬!”贾平安冷笑道:“岳州今年定然是出了纰漏,可他们如何能攻略一心做事的表兄?这就是栽赃陷害!”   ……   刑部,王琦跪坐着,针线摆放在案几下,看着神采飞扬。   “此事与我等无关,那杨德利点出了权贵收拢良人为隐户的之事,这是捅了天下世家门阀与权贵地主的心窝。”   周醒微笑道:“此事天下人都知道,皇帝知道,宰相们知道,但凡有些身份的都知道。可谁敢去捅此事?他杨德利就敢,那些人若是不杀鸡儆猴……谁都担心后续会有人不断要求清查隐户。”   这人竟然变聪明了些?   王琦看了他一眼,“隐户不只是在那些地方,还有寺庙里同样也有隐户,杨德利这一下算是得罪了天下人,无需我等出手,贾平安就要痛失表兄了。”   陈二娘跪坐在侧面,微微低头。   那是贾平安的表兄,若是被弄死了,他定然会伤心吧……   可他伤心与我何干?   陈二娘深吸一口气。   外面来了个小吏,“贾平安来了。”   王琦霍然起身,“去看看。”   众人到了大门那里,就见几个官员在和贾平安说话。   “此事的审讯不便说,武阳伯莫要为难我等。”   贾平安看了王琦一眼,指着他说道:“这些别人的狗若是掺和了进来,我便会认为刑部想故意弄死杨德利。”   王琦气的面色惨白。   你在教我做事……那官员冷笑道:“那又如何?”   贾平安只是微微一笑。   一个官员过来,“英国公有令,不得私下对杨德利动手,不得下狠手。”   贾平安微笑问道:“你觉着如何?”   李勣的令你拒绝一个试试?   兵部才将倒霉,刑部若是想跟上也没问题,李勣会异常欣喜,随即借势清理刑部。   那官员面色忽青忽紫,“是。”   贾平安指指王琦,“但凡敢私下对杨德利动手,耶耶发誓,就算是在刑部也要弄死你!”   你真以为自己能让刑部的人买账……王琦看到不少官吏都出来了,存心想给贾平安拉仇恨,“这是刑部,不是你的百骑!”   你想坑爹?什么叫做我的百骑……贾平安觉得这人越发的阴了,“那是陛下的百骑,蠢货,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可全是浆糊?”   这人怒了,那便趁机挑逗一番,王琦心中微动,就上前来,淡淡的道:“刑部之事有刑部人做主,你……算个什么?”   是啊!   你管你的百骑,刑部何时轮到你贾平安来发号施令了?   顿时那些刑部的官吏都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   果然,我的手段越发的犀利了……王琦心中自得。   “一只地老鼠罢了。”   贾平安猛地挥手。   啪!   这是个机会,顺势让人知晓贾平安的跋扈……王琦捂着脸刚想叫喊,贾平安森然道:“撒比!若是我表兄死在了刑部,若是他断手断脚,身上少了些器官,坏了一些器官,若是他变成了傻子,那么贾某会认为,是刑部暗害了他。那么……到时咱们不死不休!”   他转身离去。   王琦的一个手下在叫喊,“贾平安殴打刑部官员了!”   众人默然,他的叫喊声格外的苍白。   贾平安去了李勣那里。   “此事证据确凿。”李勣很遗憾的道:“当时人赃俱获,杨德利喊冤,可谁来作证?”   贾平安有些脑壳痛。   “此事在于杨德利揭开了隐户之事,虽然只是蓝田一地,可你要知晓,那些人都是吃肉的,谁敢阻拦他们吃肉,那么他们便会吃谁的肉。杨德利此事……老夫知晓多半有问题,可却难以出手……”   老李果然睿智。   “此事有人栽赃,若是想查清此事,就得从岳州那边着手,可是小贾,岳州距此千余里,去了还得查,来回奔波,明年都查不清。”   姜还是老的辣,李勣一番话就把贾平安的一个方向给堵死了。   “别以为仓部能寻到栽赃的那人,你能如何动手?拿人询问?你是百骑统领,不是刑部,你没这个职权。你若是强行拿人,长孙无忌就会多了意外的收获。”   所谓的意外收获,就是贾平安要玩完。   老李何时说话这般酸了?   贾平安一怔。   李勣淡淡的道:“此事你以为是为了隐户?”   这又是何意?   贾平安一下懵了。   小子也有愚蠢的时候,老夫很是欣慰……李勣不厚道的欣慰了一下,“此事的根子依旧是你。”   贾平安豁然明白了,“表兄弄出了此事,可根子不过是蓝田县的一个地主罢了,就算是收拾了那个地主,难道谁还敢借此彻底清查隐户不成?只需在宦途上给表兄使绊子,让他此生再无寸进即可。”   “百骑清查了左屯卫之事,随即又去了洛阳清理折冲府,这些都是那些人费尽心思安插的人手,被我一网打尽,许多人要心疼了,于是便借此整治表兄泄愤。”   李勣幽幽的道:“你要知道,帝王在许多时候也身不由己。”   ……   感谢新盟主“真理高中喀秋莎”的打赏。 第421章 王老二的声音中带着血腥味   王氏在哭。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女娃嚎哭让人头痛。   王学友蹲在边上叹息,赵贤惠在骂人。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把你男人哭回来?”   王氏抬头,“阿娘,可夫君不可能受贿。”   但凡了解杨德利的人,都认为他不可能受贿。   “你说了不算,皇帝说了算。”王学友叹息一声,起身道:“此事还得看小贾的。”   王大锤拎着斧头在边上砍柴,地上砍了一堆。   “消停了!”   赵贤惠喝道。   “武阳伯回来了。”   赵贤惠闻声准备出去,贾平安就进来了。   “如何?”王学友眼巴巴的问道。   “此事定然是栽赃。”   贾平安知晓王氏没什么城府,就劝道:“安心,随后我会去查探此事。”   “可他们会拷打。”王氏一想到杨德利被拷打的浑身浴血,就觉得难受。   “他们不敢。”   贾平安的话里带着强大的信心,随即出去。   “小贾是百骑统领,真要撕破脸,回过头专门寻刑部的麻烦,他们也受不了。”   王学友看似不打眼,一开口就让赵贤惠松了一口气,“只要女婿不受罪就好,此事慢慢的看吧。”   “阿耶!”   大丫突然嚎哭了起来。   ……   宫中,李治在看奏疏。   帝王要想掌握这个庞大的帝国,必须要通过奏疏来了解各个地方的情况,以及各个官员的情况。   也就是说,一个称职的帝王,至少对这个国家的大致情况要有了解,至少对这个国家的主要官员们要有判断。   失去了这种素质,这个帝王就危险了,要么万事不管,要么就把事情丢给宰相们,自己渐渐被架空。   李治很勤奋,宰相们说他是大唐帝王中最勤奋的那一个。   “陛下。”   王忠良接到了消息。   “说。”李治头都不抬。   “陛下,户部主事杨德利,就是武阳伯的表兄,被查了受贿。”   李治在看着奏疏,“真假?”   咱也不知道啊!可若是说不知道……王忠良看看边上那块自己经常跪的地方,恨不能垫上一层被褥。   但皇帝的问题必须回答,他仔细想想,“奴婢觉着……贾家不差钱,武阳伯和表兄相依为命多年,若是杨德利没钱花,他定然会伸出援手。如此,此事怕是值得商榷。”   “连你都知晓,那别人为何不知?”   李治放下奏疏,“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个成语王忠良恰好知道,上次还因为理解错了被罚跪,所以印象深刻,“陛下,那沛公可是后来的汉高祖,武阳伯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   李治指指边上。   为何又让咱跪?   王忠良低头瘪嘴,过去跪下。   李治负手漫步,“贾平安执掌百骑,前阵子清查左屯卫之事得罪了那些老关陇门阀,接着再去洛阳清理……那是在刨他们的根。”   可那是贾平安啊!和您没关系。   王忠良差点又脱口而出了,急忙捂着嘴。   这个蠢人!   李治淡淡的道:“那些人恨的是朕,可朕是天子,朕是帝王,他们能如何?除非想翻脸,他们就只能在底下动手。如此,执掌百骑的贾平安就成了他们的目标。想想以前的百骑……”   王忠良明白了,“是了,以前的百骑死气沉沉的,武阳伯执掌之后,百骑做了好些事,也坏了那些人的不少事,所以他们借此来弄杨德利,想让武阳伯吃亏。”   可此事该咋办?   王忠良觉得皇帝会棘手。   “陛下,此事怕是没办法了。”   都人赃俱获了,还能怎么办?   李治淡淡的道:“臣子有臣子的路,若是什么都要靠朕来解决,那朕要他何用?有人弹劾贾平安殴打刑部官员,朕压下了。”   这就是李治的出手。他会看着贾平安去闹腾,去折腾。若是贾平安不能解救杨德利,他也只会看着。   王忠良低头。   这才是帝王啊!   ……   百骑。   “这是对百骑的挑衅!”   贾平安把案子一说,随即就定性为对百骑的挑衅。   明静意外的没有说他假公济私,而是开始琢磨……   “你们说说,若真是栽赃的话,那些人为何要针对杨德利?”   这个女人不算笨,但也不聪明。   当然是为了打击我,我被打击了,皇帝也就被打击了……咦!这个怎么像是两口子。   贾平安有些恶心自己的分析角度,“三十一户隐户之事不足以让他们冒险栽赃杨德利,只需在仕途上拦截就是了。”   程达刚过了一阵子大统领的瘾,觉得很是舒坦,“岳州那边今年必然是出事了。”   果然,老程也是个老阴比,和李勣一样,率先想到的就是岳州的赋税会出事。   “此事乃是必然,雷洪。”   雷洪起身,“武阳伯吩咐。”   他此次没能跟着去洛阳,很是沮丧。   贾平安起身出去。   雷洪跟在身后。   “知晓为何要留你在百骑吗?”   难道是因为我实力出众,留下来压场子?   雷洪想到了这个可能,心中不禁暗爽。   “我去了洛阳,百骑若是没有心腹在如何能放心?出了事,我如何能知晓?”   原来如此……雷洪瞬间觉得精神百倍,“武阳伯放心。”   “你带着兄弟们去查……”贾平安的眉间多了厉色,“老关陇一系的官员,从七品开始查起,查到了把柄马上通禀。”   这是要干啥?雷洪浑身一震,“武阳伯,这……”   贾平安狞笑道:“耶耶动左屯卫,那是有令在身,他们冲着表兄动手,这是以为耶耶只能忍着?那耶耶便告诉他们,谁动了我的表兄,耶耶就动他!”   疯了!   雷洪面色煞白。   “只管去,此事他们不会在意你等。”   贾平安随口一句话就让雷洪燃了,他涨红着脸,“武阳伯这是看不起我吗?”   这货竟然燃了?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好,去吧。”   回过头,贾平安觉得感觉不大对。   这种感觉……怎么就那么像是后来的锦衣卫呢?   也不对,百骑没有拿人的权利。   想到这里,贾平安就觉得自己离厂公又远了些。   百骑随即就动了起来。   那些操练数年的技能都发动了起来:打探,潜伏,收买……   京城中暗流涌动。   贾平安以为明静会第一时间禀告上去。   但……   “好累。”明静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拖延了一日,该够意思了吧?”   她晚些起来,径直去求见皇帝。   “陛下,武阳伯令百骑去查探那些老关陇门阀世家一系官员的把柄。”   这事儿犯忌讳,皇帝不会把那贱人给撤职了吧?   李治头都不抬。   什么意思?   难道陛下震怒了?   可看着不像啊!   还是我说的不够大声。   明静干咳一声,王忠良摆摆手。   出去!   可暗自查官员犯忌讳的吧,陛下竟然不管?   明静懵了,旋即想到了武昭仪。   这是陛下被吹枕头风了吗?   回到百骑,她忍不住就问了贾平安。   “陛下为何不说话?”   他当然不会说话,如此失败与他无关。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轴,“那些人弄我的表兄,我弄他们的人,这是对等还击。不犯忌讳!”   若是这事儿犯忌讳,李治还能有几个心腹?   心腹的家人被报复了,你这不许来那不许,最终心腹寒心,随即离心。   这等事儿多见,所以李治不闻不问。   狗曰的,皇帝都不是好东西!   消息不断汇总。   “武阳伯,有五人了。”雷洪满头大汗的送上了名册。   “再查几个,刑部优先。”   大统领要发狂了。   可刑部压根不觉得。   “杨德利,出来!”   没有遭遇拷打的杨德利被带到了堂上。   堂上坐着的是刑部侍郎杨慎孟,他捋捋自己的大胡子,有些酒糟鼻的鼻子里喷出一声嗤笑,“杨德利!”   “在。”杨德利在牢里想了许久,一直没想通自己为何被抓。   杨慎孟一拍案几,“你收受了岳州的贿赂,毁掉了岳州赋税的账册,可知罪?”   我不知啊!杨德利懵,“下官不知。那些账册明明就在值房里,第二日一来却不见了。”   “一派胡言!”杨慎孟冷笑道:“那些银子你怎么说?”   “那不是下官的银子,定然是有人栽赃。”   杨德利有些心痛,要是我捡到那些银锭该多好?   杨慎孟叹息一声,“你家已经被封了,你的妻儿整日惶然嚎哭不休……”   娘子,大丫!   杨德利的眼中多了痛楚之色。   果然,妻儿便是他的命……杨慎孟淡淡的道:“你一日不认罪,你的妻儿一日便不得安宁。你要想清楚。”   杨德利的嘴唇蠕动着。   说吧,赶紧说……杨慎孟心中暗喜。   只要杨德利认罪,贾平安在外面如何折腾都无济于事。   认罪?   杨德利想到妻儿受罪就意动了。   但……   但有表弟在啊!   他猛地想到了表弟。   我就算是不认罪,娘子和大丫自然有表弟照看,按照表弟的性子,谁敢欺负了她们去?   憨人只要打开了脑洞,马上就乐观了起来。   杨慎孟盯着他,心中默念着:认罪,认罪,认罪!   此事他费力才从汪海的手中抢了过来,就是因为背后有人指点:钉死杨德利!   这是他的任务。   眼瞅着就要成功了,这份欢喜啊!   他双拳在案几下紧握着。   就等着杨德利说出我认罪。   杨德利抬头,“下官不认罪。”   卧槽尼玛!   期待值拉满的杨慎孟一脚就踹翻了案几,满地狼藉。   他面色涨红的喊道:“动刑!老夫就不信你能挨过刑部的大刑!”   杨德利一个哆嗦。   果然,此人惧怕受刑。   杨慎孟的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可下面的胥吏们却磨磨蹭蹭的,你推我,我推你。   杨慎孟大怒,“还不快来?”   刑部动刑,杨德利招供,贾平安再想出手就晚了。   几个胥吏推攘着,突然齐齐跪下。   这是何意?   杨慎孟皱眉,“为何如此?”   一个胥吏颤声道:“杨侍郎,那武阳伯曾在刑部放了狠话,说他的表兄但凡身上少了什么,坏了什么,或是残废,或是成了疯子,那就不死不休。武阳伯这几年凶名赫赫,我等胥吏哪敢啊!”   要是打出了些问题,贾平安报复我们毫无压力。大佬,要不你亲自动手吧。   一群狡黠的蠢货!   杨慎孟冷声,“老夫再问,可愿动手?”   几个胥吏齐齐摇头。   杨慎孟冷笑道:“打!”   胥吏们浑身一松,顿时感谢了起来。   “多谢杨侍郎。”   刑部的兄弟动手自然有分寸,他们又没犯下大错,挨一顿打回家养着,正好避过了这件事。   晚些胥吏们相互搀扶着回去了,下面换了一批人来。   杨慎孟发现这批人都是一脸晦气的模样,心中一动,知晓自己被那群胥吏给忽悠了。   果然,任你官清如水,奈何吏滑如油。   “杨德利!”   你竟然不敢动手吗?那真是太好了……杨德利硬气满满的抬头,“下官在。”   杨慎孟指着他,“你……”   你什么?   妻儿的威胁杨德利不在乎,动刑没人敢动手,他有恃无恐。   ……   贾平安的手中已经有了一份名册。   刑部有人在传消息。   “今日杨侍郎先是用杨德利的妻儿来威胁,未果,就准备动刑,结果那些胥吏不想掺和此事,担心被武阳伯报复……”   贾平安不禁笑了,“多谢。”   官员笑道:“英国公的吩咐,下官的荣幸。”   老李真心不错。   贾平安回到家中,先去了王家。   “如何?”   王学友的鼻翼有半边红肿了起来,看样子是焦急上火了。   “表兄在刑部并未被动刑,此事再等两日。”   ……   “王主事,今日杨慎孟想动刑,可那些胥吏却不敢,要不……让咱们的人去?”   周醒的建议让王琦心动了。   他那日挨了贾平安一巴掌,刑部的人私下都在议论纷纷。   ——实际上没人议论,是他自己脑补。   陈二娘忍不住说道:“咱们的人去,贾平安会不会动手?”   王琦看了她一眼,右边嘴角高高翘起,贾平安若是见了,定然惊呼一声‘你便是歪嘴大佬?’。   “你心疼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痛苦这两种情绪,面色惨白,嘴唇却潮红。   这个变态!果然,贾平安说的对,王琦已经变态了……陈二娘心中鄙夷,但却依旧保持着恭谨的态度,“那贾平安羞辱奴,奴恨不能杀了他。”   羞辱……王琦的脸越发的白了,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神彩,“此事不可为,若是咱们的人去动手,便是掺和了老关陇之事,相公那边会震怒。”   而后陈二娘和周醒告退。   出了值房,周醒低声道:“他已经疯了,你可从了我,我能护着你。”   陈二娘的腿往后一踢。   “哦!”   周醒夹紧双腿,捂着下身缓缓跪下。   “贱人,你也配?”   陈二娘回身冷笑。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贾师傅握着自己手时的模样。   ……   早上,贾平安起床早就练刀。   随即吃早饭。   三花站在边上,鸿雁在另一边,贾平安觉得有些热,就吩咐道:“鸿雁晚些去书房洒扫。”   书房可是贾家的重地,只有我才能进去。   鸿雁傲娇的看了三花一眼,“是。”   “三花晚些去把后院洒扫了。”   “是。”   后院是女眷和主人家的地方,我能洒扫,这便是郎君对我态度的转变之始。   二人出去,鸿雁冷笑:“我去书房。”   三花淡淡的道:“你可知自己为何能去书房吗?”   “因为郎君信任我。”   鸿雁很是得意。   三花微笑道:“只因你识字不多,看到那些机密文书也看不懂,所以郎君才放心你去书房。”   是这样吗?   鸿雁失魂落魄的走下了台阶。   跟我斗!三花冷笑。   晚些杜贺发现鸿雁在角落蹲着哽咽,就问道:“这是为何?”   鸿雁抬头,眼睛都哭肿了,“郎君让我进书房,是因为我识字不多,不是因为信任我。”   杜贺满头黑线,“可就算是识字不多,却能把那些东西盗出去!蠢不蠢?啊!”   是啊!郎君难道不担心我被人收买了把那些机密的东西拿出去?   鸿雁的心情一下就暴爽了起来,觉得天空蔚蓝的沁人心脾,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连杜贺都是如此的可亲。   “谢谢管家。”   鸿雁蹦蹦跳跳的跑了。   杜贺抚须微笑。   王老二悄然出现,“你为何不告诉她,郎君是想让她和三花相互监督。”   杜贺淡淡的道:“少女怀春,让她高兴高兴也好。再说了,郎君这般对她,已经是破格的信任了。换了别人家,书房都是主人亲自洒扫,谁能进去?”   王老二点头,“郎君确实大气。不过最近那事要来了。”   杜贺回身,“郎君令你和徐小鱼查了几日,可有了结果?”   王老二点头,“查到了刑部郎中管胜贪腐的证据。”   杜贺冷笑道:“那些人都以为郎君只是令百骑查探,可哪里知晓暗中却让你和徐小鱼去查了管胜,这便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郎君果然是手段了得!   王老二说道:“那管胜还在叫嚣什么……武阳伯跋扈,该严惩。等郎君把他贪腐之事砸出来……我真想去看看他那张脸!”   “还有,你让徐小鱼多注意杨家,若是有人窥探或是袭扰,拿下了再说。”   “杀了便是!”王老二的声音中带着血腥味。   ……   周一,求票啊! 第422章 要比狠吗   长孙无忌走在宫中,身边是褚遂良,再后面些是柳奭等人,最后才是李勣。   褚遂良步履矫健,边走边说道:“那杨德利在户部的名声不大好,不过说岳州官员向他行贿明显不对路。”   “杨德利是贾平安的表兄,百骑统领的表兄,岳州官员向他行贿,这是自寻死路。”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   “是啊!所有人都知晓是那些人在报复,辅机,咱们可要帮一把?”   长孙无忌摇头,“那些人老了,一心就想着攫取权利和钱财,只会挡着咱们的路。贾平安不是出动了百骑吗,让他们之间去闹腾。”   “咱们看热闹。”   “对!”   晚些见到了李治,一番话后,开始议事。   “陛下,刑部有奏疏。”   这是一份紧急送上的奏疏,经过了中书和门下,但李治事先并未知晓。   “刑部有案子,户部仓部主事杨德利受贿,销毁了岳州赋税的账册,人赃俱获。”   李治摇头,表示不看奏疏。   “此事刑部如何看?”   柳奭说道:“陛下,刑部说此案证据确凿。”   李治微微一笑,“证据确凿……那便按律处置了。”   一个仓部主事罢了,恍如涟漪,随即消散。   随即刑部的人去了杨家。   要抄没家产。   王氏抱着大丫嚎哭,王学友叹息,赵贤惠骂道:“诬蔑人的不得好死!还有,小贾呢?他说过此事有办法……”   王学友叹道:“他只是百骑统领,这是刑部,你……罢了。带些东西去刑部探望一番女婿吧。”   处置的决定一下,家属就能去探望了。   ……   贾平安拿着册子,身边的明静在嘀咕,“刑部都上了奏疏,此事板上钉钉了,赶紧去探望一番,好歹给些钱,让他少受罪。”   这女人连劝人都是这般的无趣。   贾平安坐下,“磨墨。”   “凭什么?”明静要炸。   包东已经开始磨墨了。   明静没好气的道:“你这人做事不牢靠。”   贾平安在写奏疏。   百骑统领有话可以直接和李治说,写奏疏……   他莫不是想请罪,为表兄求情?果然是有情有义。   明静凑过去看了一眼。   “你……”   奏疏随即按照程序被送到了门下省。   “崔相!”   给事中拿着一份奏疏过来。   “何事?”崔敦礼抬头。   给事中行礼,“崔相,百骑贾平安弹劾奏疏。”   “哦!”   那个扫把星弹劾谁?他不是能直接上报给皇帝吗?   崔敦礼问道:“谁?”   “雍州法曹杨舒。”   崔敦礼接过看了一眼,“竟然是贪赃枉法?送上去。”   这等事儿他没有理由阻拦。   随后奏疏到了中书省。   柳奭看了奏疏,“送上去。”   随即这事儿就进入了议事日程。   随后杨舒被抓。   第二日,贾平安再上奏疏。   “贾平安弹劾军器监监令王著贪腐!”   “查!”   李治依旧如故。   柳奭出了大殿,笑道:“这贾平安难道是想转去做御史?”   这个笑话不错,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都没笑。   随后消息传来。   “这二人都是老关陇一系的人。”   贾平安疯了!   他连续弹劾了两位老关陇的官员,随后此二人被抓,证据确凿。   刑部。   汪海寻到了杨慎孟。   “杨德利之事你们做过了。”   杨慎孟抬头,讥诮的道:“证据确凿,为何说做过了?”   汪海的三角眼一扁,吊梢眉微微挑起,“所谓的证据确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做人,要问心无愧才好。”   杨慎孟只是冷笑。   “老夫有感觉,贾平安不会停止。”汪海颔首离去。   “那老夫便拭目以待!”   ……   再过一日,贾平安的奏疏又来了。   “贾平安弹劾太仆寺寺丞余进中。”   李治看了奏疏,“说是证据确凿,百骑随时能移交。”   很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人质疑百骑越权调查官员。   长孙无忌晚些回到值房,随后有人求见。   还是上次的那个老人,他冷笑道:“辅机如今志得意满,却忘记了咱们这些老人。”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老夫如今事多,若是有事只管说。”   老人坐下,目光扫过室内的小吏。   长孙无忌点头,小吏出去。   老人的身体前俯了些,目光炯炯的道:“贾平安连续三道奏疏弹劾了咱们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的职位高,他这是要做什么?”   长孙无忌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老夫不知。”   “你知道!”老人低声的咆哮着,“可你和褚遂良在坐视他的跋扈,坐视他一个个拔掉咱们的人。”   那是你们的人!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些淡漠,“他的表兄被你们弄进了刑部,就等着这几日流放,你还要怎地?”   “为何不把他压下去?”老人的眼中多了狠厉,“皇帝不敢不听你的,你和褚遂良联手就能压制了他,随后寻个罪状拿下了贾平安,这有何难?”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厌恶之色,“既然不难,你等为何不做?”   这话几乎是逐客令!   老人起身,点头道:“你很好!”   他随即出去。   长孙无忌的眸色深沉,带着些许冷意。   随后,贾平安再度弹劾……   李勣得了消息,惬意的道:“那边在用他的表兄逼迫他,许多人都觉着他该去查杨德利受贿之事,可他却转过头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一一把他们拉下马来。这便是威胁,看看谁先受不住。”   对面坐着的是崔建。   催胸看着稳重了许多,“英国公,下官的手中还有几个官员的把柄,若是小贾那边要,下官随时能转过去。”   小贾这是交了些值得交的朋友啊!   李勣有些艳羡,心想孙儿李敬业若是有这等朋友该多好。旋即又失笑。   贾平安不就和孙儿交好吗?   “老夫问问他。”   崔建是吏部官员,掌握着官员的前程,若是直接和贾平安交涉,会引发公器私用的弹劾。   晚些贾平安来了。   “目前够了。”   贾平安很感谢崔建的好意,但他知晓那些人都是崔建握在手中有用的利器。   若是送美女他便受了。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明静带来了李治的最新指示。   “陛下说百骑最近做得不错。”   呵呵!   李治巴不得百骑具有锦衣卫类似的功能,贾平安这几日就给他提了个醒。   ——为啥百骑不能直接监察百官呢?   这个想法一旦生根,天知道啥时候就能迸发出来。   至于以后百官倒霉,那关我屁事!   贾师傅很淡定的想着以后的岁月。   “他们还在等什么?”   程达也知晓了贾平安的目的。   “等着看我先眨眼,去求他们。”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双腿搭在桌子上,很是惬意的模样。   刑部绝对不敢对表兄动刑,至于流放,大伙儿都看到了最近的局势,谁敢提这茬?   “他们都说你疯了。”明静仔细看着贾平安的眼睛。   “虽然我的眼睛大而有神,可也不至于就迷住人吧。”   贾平安闭上眼睛。   我特么不睁眼,怎么眨眼?   时光流逝。   三天后。   “不能再耽误了!”   刑部里传来了咆哮声,“再不带走杨德利,律法何在?”   而在外面,贾平安开始弹劾第七名官员。   谁先眨眼?   连李治都饶有兴趣的在看着这场对决。   长安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咆哮声,“那个扫把星该死!”   ……   下衙了。   贾平安牵着阿宝在人流中缓缓而行。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长安食堂。”   贾平安没搭理。   身后那人恼怒的道:“有人等你。”   “我不喜欢有人冷冰冰的和我说话。”   那要怎么和你说话……那人大概有些风中凌乱,半晌才憋着嗓子,装作温柔的腔调,“此刻在长安食堂有人等你。”   “好好说话。”   贾平安随口扔下一句。   那人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晚些,贾平安到了长安食堂。   “公主也在。”   纪成南给了贾平安一个你懂的眼神,“听闻武阳伯从回来后就没去见过公主,果然是硬汉。”   高阳大概是在傲娇的等着自己去见她吧。   是啊!   回来后忙碌了许久,那几个红颜知己竟然都没去见一见,我难道是清心寡欲了?   但此刻正事要紧。   专属于贾平安和高阳的包间里,傲娇的高阳正在喝酒。   有人敲门,“公主,武阳伯来了。”   他来他的,关我何事?   高阳举杯,“不管。”   “他去了另外的地方。”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不管。”   ……   贾平安进了房间,里面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鹰钩鼻,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所谓精气神不可外露,否则短命……贾平安想劝他一下,别为了保持威严而故意把自己的眼神弄的神采奕奕的,真的不好。   “坐。”   老人伸手。   贾平安坐下。   案几上是丰盛的酒菜,但贾平安没动。   虽然酒菜是长安食堂的,可天知道对面这个老鬼是否在里面下了毒药。   老人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是为我的志向?可我的志向阿姐问也就罢了,你个外八路的老鬼也配……贾平安淡淡的道:“我的表兄。”   我问他志向,他却说此次弹劾的目的,这人看来虽然手段凌厉,却不够聪明。   老人淡淡的道:“杨德利受贿,证据确凿。”   你想吓唬我?   贾平安微笑道:“我弹劾的那些人都是贪官污吏。”   老人抬头,目光微微一凝,“若是你的表兄死于流放之中……”   威胁我?贾平安微笑道:“那么我保证你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从你开始,到你的子子孙孙,包括你在外面的私生子,都会逐一死去,任何人都查不出与我有关。”   要比狠吗?   老人眯眼,“口气不小。”   贾平安随口道:“你可试试。”   气氛骤然一紧。   老人握住了酒杯,“此刻老夫能让你走不出这扇门。”   你这个牛笔太过清新脱俗了些!   贾平安指指窗户。   老人偏头看去,包东就挂在窗户外面。   老人的眼中有厉色闪过,“来人!”   房门开了,进来的却是王老二和徐小鱼。   “郎君,外面三个大汉,全数……”   王老二并指如刀挥动了一下。   这个杀胚!   贾平安目光不动,依旧盯着老人,“你想要什么?”   刚开始老人用这个话来问他,此刻被他反问,局面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一抹红色从老人的脸上浮起,他微笑道:“少年人手段果然不错。”   贾平安微微颔首,“过奖了。”   老人是暗讽,贾平安却照单全收,这等后世人才有的厚脸皮让他不禁一怔。   手段狠不要紧,但加上脸皮厚……这就让人头痛了。   老人深吸一口气,“如此,明日交代。”   贾平安点头,“不过我这里却还有一人要弹劾。”   呯!   再好的城府也被贾平安击破了,老人一拍案几,喝道:“贾平安,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就是想激怒你!   贾平安被这些老鬼弄的有些火气,所以借此来调戏一番,没想到竟然成了。   他拍拍案几,“这都是上好的实木家具,小心拍。至于你说的得寸进尺,只因奏疏已经递了上去。”   老人深呼吸,然后起身,“如此,明日收场。”   “如此也好。”   贾平安微笑着。   从刚开始谋划杨德利的志在必得,到现在主动妥协,那股子憋屈让人难以忍受,此刻再见到贾平安的得意微笑,老人的心中杀机骤然而起。   “你……好自为之。”   “我还能活数十年。”   贾平安又刺激了他一下。   老人少说六十了,和满脸胶原蛋白的贾师傅比起来,垂垂老矣。   老人恢复了平静,看着再无半点怒意。   果然是老鬼,换做是别人的话,此刻定然会和贾平安激烈的争吵。   “这是谁?小贾见他作甚?”   外面传来了高阳的声音。   贾平安起身,马上就变成了一脸疲惫的模样。   “小贾你可是吃亏了?”   高阳见到他的模样,就柳眉倒竖,“我去抽他。”   要尊老爱幼啊!   贾平安赶紧拉住了她,“那人吃亏了。”   被他弹劾了七个官员,明日还有一个,最后还得主动来求和,那老头回家估摸着气个半死。   高阳回身,低头看看贾平安的手,“小贾……”   卧槽!   贾平安才发现自己竟然抓住了高阳腰部的衣裳。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摸不得啊!   错了错了……贾平安松开手,“你怎地在这?”   小贾这是想和我亲近,但却害羞?   那我主动些呢?   高阳看看贾平安,又觉得太主动了怕是会吓到硬汉贾。   二人去了包间。   高阳坐下,“最近宫中闹腾的厉害,你那阿姐不动声色,可皇后几次出手都无功而返。”   当然,以后的阿姐会更让人目瞪口呆。   “阿姐只是自保罢了。”   这个是实话,阿姐此刻依旧没想着什么皇后之位。   但李弘渐渐长大后,她自然而然就会盯着那个位置。   一句话,但凡有儿子的嫔妃都不会老实。   二人缓缓吃饭。   吃完饭就该回去了。   高阳上马的姿势很洒脱,一身红裙更是惹人注目。   贾平安上了阿宝,高阳仔细看看阿宝,说道:“都是好马,为何我的不如你的?”   因为这是萧淑妃送的!   “因为阿宝经历了多次战阵。”   “可惜女子不能上阵。”高阳有些遗憾,“小贾,把阿宝给我骑乘一阵子吧。”   阿宝很专一的……   “咿律律!”   阿宝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些什么,就长嘶一声。   二人出了坊门后,六街就开始打鼓了。   “关坊门了,可还有人进来!”   外面十余人开始了狂奔。   贾平安和高阳并肩而骑,身后是王老二等人。   “小贾,我有食邑,公主府每年的收益也不少,你说要不要再买些地?”   权贵们最喜欢的就是土地,因为土地能不断的产出。   “最好不要。”   “为何?”高阳侧脸,红唇在夕阳下分外的动人。   “人不能太贪婪。”贾平安随口说道:“长安以外的土地你买来有何用?就是投资罢了。而长安周边的土地太少了,人口却太多了些,以至于粮食不够吃,权贵们买卖土地,赋税越来越少……”   他看了高阳一眼,“你是公主,陛下如今也就对你亲切些。公主,人心换人心。”   “可……”高阳犹豫了一下,“可其他宗室有挣钱之事就去做,我已经很守规矩了。”   “那便继续守下去。”   高阳定定的看着他,心想换做是旁人定然会赞同我的举动,唯有小贾,从不可附和我的话,有错就指出来……果然只有小贾才是真心对我。   “何人?止步!”   金吾卫的开始巡街了。   高阳冷哼一声,微微昂首,“小贾你别动,我来。”   你以为公主就能直接刷脸过关?   傲娇的高阳让贾平安微微一笑。   数骑近前,一人拱手,“原来是武阳伯。武阳伯辛苦了。”   贾平安拱手,“兄弟们辛苦了,老二,给兄弟们些酒钱。”   王老二单手就摸出了一串钱扔过去。   “多谢武阳伯。”   随后一行人顺利过去。   因为那些人从头到尾都没关注自己,高阳有些受挫,“小贾,你为何给他们钱?”   贾平安微笑道:“因为威权短暂,相互尊重才能长久。” 第423章 兄弟二人,她好强势   杨德利已经绝望了。   在接到自己即将被流放的消息后,他不吃不喝两日。   他想到了妻子和女儿,想到了表弟。   唯独没想到自己。   “我无罪!”   杨德利绝望的喊声在大牢里回荡着。   “住口!”   面对这个被定性受贿的人犯,刑部的狱卒毫不犹豫的拎着棍子来了。   杨德利扒着围栏喊道:“那些账册不是我弄丢的,银子也不是我收的,我冤枉!”   狱卒隔着围栏用棍子捅了他一下,“再叫喊就弄死你!”   杨德利跪在地上嚎哭着,“娘子和大丫怎么办?表弟怎么办?”   狱卒笑道:“你先顾着自己吧,回头去了冰天雪地的辽东,不被冻死,说不得二三十年后能回来。”   若是遇到大事……比如说帝王驾崩了,新帝登基宣布大赦,那么罪行不重的都能被赦免。   杨德利的哭嚎声在大牢里回荡着。   王琦大清早就来了,问道:“那杨德利何时送走?”   周醒去问过了,“说是杨侍郎已经数次为此奔走,最迟不超过三日。”   “好!”王琦笑着进了值房,“走的那一日,记得去弄些好酒菜来。”   周醒凑趣,“贾平安从小就和杨德利相依为命,这兄弟感情颇深,杨德利被流放,于他便是心如刀绞啊!”   王琦的面色微冷,“我希望某一日亲手用刀绞了他的心。”   这个变态……陈二娘在外面摇摇头。   “有人来投案了。”   外面有人在喊,接着有官吏急匆匆的往外面去。   “投案?”   王琦一怔,“投案不该去长安县或是万年县吗?”   随后一个小吏被带了来。   周醒笑道:“这是贪腐了吧?”   王琦皱眉,“贪腐也该是向上官投案,而非来刑部。”   这事儿很奇葩,有人说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了上官。”   嘶!   这般劲爆的吗?   陈二娘也颇为好奇,就跟着去看。   到了刑部郎中的值房前,有人喝问道:“你为何投案?”   小吏面色平静,“我乃是户部仓部的掌固,岳州的账册乃是我所盗,杨主事值房里的银子也是我偷偷放置的。”   周围安静了下来。   最近贾平安和那些人较劲的事儿很热闹,连刑部的官吏都在吃瓜。   可今日这瓜竟然落地了。   有人来自首!   汪海来了,问道:“账册何在?”   是啊!账册在何处?没有这个就无法翻案。   小吏说道:“那一日我当值,账册我带到了围墙边上,挖坑埋了。”   晚上户部也得留人值班,而掌固就是打杂的。   陈二娘只觉得一股喜悦升起,心道:他果然是厉害,竟然能逼着对方低头了。这份本事谁有?王琦?万万不能!   “带他去仓部寻账册。”汪海指派了人跟着去。   陈二娘心中欢喜,刚准备回去,就见周醒在人群中,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那个扫把星!那边竟然对他低头了?”   杨慎孟的值房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少顷房门打开,杨慎孟出来说道:“老夫失手掉了东西,清扫一番。”   小吏进去一看,我去,满地都是东西,甚至连镇纸都丢在了地上。   汪海来了。   二人相对而立。   “你谋划了许久。”汪海的神色中带着不屑。   “你想说什么?”杨慎孟冷笑着。   汪海突然一笑,吊梢眉也撇开了些,“老夫想说,你等万般谋划,就是没想到贾平安会采取两败俱伤的手段吧?”   杨慎孟嗤笑一声,“为何没想到?”   汪海指指他的值房,“若是想到了,怎会恼羞成怒?那个年轻人竟然能让你如此恼怒,老夫心中甚为欢喜,哈哈哈哈!”   杨慎孟冷笑道:“他的身后必然有人指点,李勣,还是梁建方等人。”   汪海摇头叹息,“老夫为此事去寻过英国公,英国公说了,此事他若是出手,定然会引发事态更严重。”   杨慎孟面色微变,“你是说……此事都是那贾平安一人的谋划?”   “你以为呢?”汪海心情舒畅之极,“一个年轻人有破釜沉舟之心,你等却投鼠忌器,最后主动低头。老夫在想贾平安此刻定然是意气风发,少年人……就该如此啊!哈哈哈哈!”   随后小吏被带到了仓部。   当账册被挖出来时,仓部的人先是一喜,接着都微微变色。   “这是为何?”   刑部的官员纳闷的道:“难道都不喜杨德利洗清了冤屈?”   一个小吏叹道:“那杨主事人是好人,可却喜欢管闲事,在户部到处寻错漏,大家苦不堪言。”   刑部的官员也为之一惊。   这样的人,堪称是奇葩了。   向长林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   “我无罪!”   杨德利的嗓子都沙哑了,然后回身拿起碗,刨了几口粗糙的麦饭,皱眉,“还没我做的好吃。”   那个狱卒捅了他几次,最后干脆充耳不闻,几个狱卒聚在一起闲聊。   “此人据闻乃是被栽赃了。”   “定然是如此,否则哪有把受贿来的银子放在值房的道理?这栽赃栽的肆无忌惮,可这便是证据啊!再说那账册就是在他的手中不见了,不是他也是他。”   “他的表弟乃是武阳伯,执掌百骑,也算是威名赫赫,可依旧救不得他,可叹呐!”   “不过贾平安已经很了得了,他在刑部放话威胁,若是谁敢动了杨德利,那便不死不休,结果连杨侍郎都无法对他动刑。对了……邓老三,你特娘的捅了杨德利几下,回头小心贾平安收拾你。”   先前用棍子捅杨德利的狱卒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杨德利过几日便走了,他贾平安哪有心思报复我这等小人物?要报复也是那些……”   他指指头顶上。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在外面止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里便是刑部大牢,请进。”   几个狱卒一听就知道是有大官来了,赶紧装作勤勉的模样,纷纷四处巡查。   一个官员先进来,接着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官员。   他笑吟吟的道:“听闻此处乃是龙潭虎穴,一进来便生死不由人,我在想,表兄会是什么模样!”   官员陪笑道:“杨主事一直在牢中读书,很是从容……”   贾平安微笑道:“表兄的定力当年曾被许尚书夸赞过。”   “放我出去,我无罪!”   官员:“……”   贾平安:“……”   幸好我说的是老许,老许不要脸,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   听到表兄的声音中气十足,贾平安心中一松。   杨德利歇息了一阵子,吃了些东西,已经恢复了些精气神,继续开工,“我无罪,那是污蔑,有人把银子放进了我的值房里……”   他听到脚步声靠近,越发的激动了,“我无罪!”   这里阴暗,来人近前,杨德利愕然:“平安?”   贾平安见他虽然蓬头垢面,但却不见受刑的模样,心中一松,“表兄,咱们出去了。”   “无罪了?”   杨德利问道。   贾平安点头。   杨德利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回身跪下,喊道:“姑母……”   官员看着贾平安,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表兄又开始汇报工作了……   “开门!”   官员觉得杨德利颇为奇葩,恨不能赶紧弄走。   邓老三拿着钥匙过来,开门时手在颤抖,几次都无法打开锁。   官员尴尬的道:“武阳伯你威名赫赫,他这是欢喜。”   门一打开,邓老三就跪了。   “杨主事,先前我拿棍子捅你,可没用力呀!”   嗯?捅哪里?   贾平安皱眉,难免眼中多了厉色。   百骑大统领要弄一个狱卒……邓老三狂抽着自己的耳光,喊道:“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杨德利汇报工作完毕,回身道:“他只是捅了三下。”   三下,看样子不是满腚伤,贾平安说道:“那便跪三刻钟。”   杨德利觉得不忍,可邓老三却欢喜的道:“多谢武阳伯!”   出了刑部大牢,杨德利眯眼看着外面,“平安,让他跪三刻钟太长了吧?”   那官员没管这事,但也想听听贾平安的解释。   “但凡狱卒,大多眼中无人。我在刑部放话,谁敢动你就不死不休,可他依旧敢捅,那么别人没放过话的他会如何折腾?”   杨德利悚然一惊,“那么狠?”   “他们眼中无人!”   贾平安再度说了这句话。   官员目视他和杨德利走远,身后有小吏说道:“这个祸害总算是走了。”   官员回身,“邓老三平日里在狱中如何?”   小吏说道:“下手狠毒,那些人犯家中不给好处,他便会下手毒打人犯。”   原来贾平安说的眼中无人,不是说他们倨傲,而是说在他们的眼中,那些人犯都不是人,随意他们摆弄。   官员叹息一声,“武阳伯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贾平安两兄弟在刑部缓缓而行。   “平安,为何不走快些?”   杨德利一心只想回家看看妻儿。   “不着急。”   贾平安就是要慢慢走。   当初刑部上下牛气冲天,现在他就让这些人感受一番被打脸的滋味。   有人怒道:“此人小人之心,存心想恶心刑部上下。”   刑部郎中管胜淡淡的道:“此人猖狂,迟早会有大祸临头。”   有人笑道:“管郎中,你前几日说贾平安跋扈,该严惩……”   管胜平静的道:“如今我依旧这般认为。”   外面有人发足狂奔而来。   “跑什么?”   这人兴奋的道:“贾平安又上奏疏了。”   长安城中的某个地方,鹰钩鼻老人骂道:“那个贱狗奴,他哄骗了老夫!”   昨日贾平安说奏疏已经上了,来不及撤回了。   晚些,几个官吏进了刑部。   管胜正在和杨慎孟说话。   “管胜!”   官员一马当先走来。   管胜一怔,刚想说话,却认出了此人是大理少卿唐临。   大理寺只管审案,不管抓人。   但有一种情况却不同。   当刑部有高官犯事后,为了避嫌,皇帝经常会指定大理寺来抓人。   管胜的脸瞬间煞白,腿一软,就想伸手去抓杨慎孟。可杨慎孟在看到唐临时就已经如避蛇蝎般的退开了。   管胜摔倒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兀自强笑道:“唐少卿此来何事?”   这人到了此刻竟然还心存侥幸……唐临冷冷的道:“管胜,你贪腐之事发了,跟老夫走一趟吧。”   管胜心中绝望,“是谁弹劾了我?。”   唐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武阳伯弹劾你贪腐,证据确凿。”   管胜瘫软在地上,任由两个小吏把自己拖着出去。   王琦等人也默然看着这一幕。   一个小吏艳羡的道:“我若是能如武阳伯这般手段了得,那少说得是个尚书。”   我原先自诩尚书之才,可如今却只是个刑部主事……王琦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中多了妖异之色。   这人又开始对贾平安羡慕嫉妒恨了……   ……   王家依旧愁云惨淡。   王学友故作镇定的在安慰着女儿,赵贤惠抱着外孙女大丫在骂人,“就知道哭,当年你阿耶和我吵架,我抱着你就走,哭什么?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蹲在边上的王大锤抬头问道:“阿娘,那你当年没带我?”   老娘……   赵贤惠发现自己说漏了,就强硬的道:“你是男娃,你妹妹是女娃,女娃可怜,不懂?”   我是不懂啊!为何男娃阿娘不疼爱。   王大锤心中委屈,却不敢说出来。   赵贤惠觉得这样对儿子不大公平,就说道:“那时就是吓唬你阿耶的,我难还能抛下了你?”   王学友张大嘴巴,“原来当年你是吓唬我的?”   果然,女人的嘴,哄人的鬼!   王学友起身,赵贤惠冷笑……夫妻二人转就要开演了。   王大锤吸吸鼻子,“不是劝阿妹的吗?”   大丫在赵贤惠的怀里喊道:“阿耶!”   哎!   啥战斗欲望都被这奶声奶气的吆喝给弄没了。   赵贤惠抱着她埋怨道:“你阿耶怕是要重新做人了。”   “阿耶!”   大丫看着大门。   赵贤惠缓缓侧身。   王氏楞了一下,然后狂奔而去。   杨德利就站在门外,百感交集的看着自己的妻儿。   王氏扑了过来。   杨德利也扑了过去。   “大丫!”   夫妻二人半途擦身而过。   杨德利接过大丫,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阿耶的好大丫啊!阿耶在牢中就只想着你。”   我呢?   王氏茫然若失。   赵贤惠欢喜的道:“你如何出来了?”   杨德利逗弄着女儿,随口道:“平安使劲了,他们一日不放我出来,平安就一日弹劾一名他们的官员,弹劾了七人,他们顶不住了,主动让偷账册的那人投案,平安去把我接了出来。”   “果然是好兄弟!”   王学友埋怨道;“你整日还说小贾没尽心,这一日弹劾一名官员,难道不尽心?”   赵贤惠心中愧疚,“回头我补偿他,对了,好几日没见阿福了,阿福……”   边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黑白相间的圆脑袋探出墙头。   干哈?   赵贤惠招手,“来,有好吃的。”   阿福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这边的王氏终于抱住了杨德利,夫妻俩嚎哭了一场。   完毕后,阿福在边上喝着粥,王大锤挠挠头,“阿妹,先前杨德利都没看你,就只顾着大丫了。”   杨德利身体一僵……   大舅子坑我?   ……   贾平安走在皇城里,脚步都跋扈了许多。   到了百骑,程达率先奉上了彩虹屁,“一日弹劾一人,武阳伯威武!”   明静也颇为赞许的道:“果然是百骑之虎。”   这个女人说话怎么钙里钙气的?   贾平安拱手:“今日下午五香楼,不醉不归。”   众人欢呼,孟亮随即请贾平安去说话。   程达和明静进了值房,他唏嘘道:“武阳伯此次连续弹劾八人,堪称是强硬到了极点。我若是哪日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明静被他怼过多次,闻言嗤笑一声,“你?”   她要说什么你不及武阳伯,软蛋一枚这等话也就罢了。   就一个字。   你?   还带着强烈不屑的反问。   卧槽!   这羞辱的味道都出来了。   程达起身。   明静吊儿郎当的起身。   动手?   谁怕谁?   程达做强硬状。   你还想学贾师傅?明静淡淡的道:“明日我该求见陛下了。”   瞬间程达的脸上就浮现了笑意,“那个,明中官可知晓五香楼哪个女妓最红吗?以前邵中官最喜欢的便是嫣红,别的不说,就丰腴……”   内侍没家伙事,只能看,只能摸。   明静冷笑道:“程达,你做事见难就退,可称为百骑之耻!”   程达怒了,“明中官,莫要羞辱人。”   明静一拍案几,“就羞辱你怎么了?”   程达:“……”   外面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程副尉,这话不尊重明中官。”   人家都没家伙事了,你偏生要说什么那个女妓好,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吗?   百骑之耻程达拱手,“我错了。”   ……   孟亮请了贾平安去,先是躬身。   这般隆重,难道这货犯大事了?   孟亮抬头,“下官要成亲了,若非武阳伯劝诫,下官几无可能走出那等困境。武阳伯对下官堪称是恩同再造,请受下官一拜。”   孟亮跪下。   这货竟然走出了心理绝境?   改造了一个舔狗的成就感让贾平安微笑了起来,“如此就好啊!以后好好做人。”   这话好像说错了。   但孟亮显然并未察觉,“都是武阳伯的教导。”   贾平安随口问道:“对方如何啊?”   孟亮的眼中流露出了幸福,“她好强势……” 第424章 还请武阳伯授我新学之道   阿福每天起的很早,起来后它会在家里巡视一圈。   三花从房间里出来,阿福看了她一眼,甩着圆滚滚的屁股继续向前。   “阿福!”   鸿雁出来了,打着哈欠下来,欢喜的揉揉阿福的脑袋。   “阿福不喜欢你!”   鸿雁得意的冲着三花炫耀着。   三花长这么大,压根就没见过这等可爱的生物,所以刚来贾家时很是好奇了一番。但不知是为何,阿福却对她不理不睬的。   今日你对我不理不睬,明日我让你……   三花微微昂首,眼中有坚毅之色。   贾平安出来了。   “郎君。”   鸿雁马上就精神抖擞的去收拾床铺。   小女仆很欢乐,一边收拾一边还唱着莫名其妙的歌。   “郎君。”   三花弄了洗漱的东西来。   洗漱,操练,吃早饭,这是早上的三部曲。   “先生。”   赵岩来了。   “昨日的算术题做完了。”   今天的功课昨天就做完了……   这学生勤奋的不像话。   贾平安随口道:“如此,你也该去陈继东那边学儒学了。”   赵岩应了,陪着他出门。   “先生,昨日有人和我辩驳,他说世间大道当是天地人,儒学便是探索天地人的学问,而新学却是去琢磨那些细微的东西,一个高,一个低……”   这是哪个蠢货的理论?   贾平安说道:“所谓的天地人,在儒学里只是一个形而上的东西,他们说这便是道。可人生来便是要吃喝拉撒,什么是人的道?   儒学探索天地人,形而上的方式实则和佛道有共通之处,这便是道。   他们说形而下乃是器,这个器我以为说得好,咱们探讨的便是器,是格物。他们从上琢磨,咱们从下琢磨,当咱们琢磨出了无数东西时,他们依旧在说着什么……天之高,高不可言,地之厚,厚不可测……可咱们新学会去测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赵岩一怔,“先生,这么说……儒学高高在上,就是扯嘴皮子。而咱们新学躬身在下,却是在做事?”   “对,他们是君子,动口。咱们是凡人,动手。孺子可教也!”   学生领悟了自己的意思,让贾平安心中欢喜,拍拍他的肩膀后,就上了阿宝。   “先生大才。”   赵岩目送着贾平安离去,刚开了坊门来巡查的姜融路过,就问道:“赵岩,你跟着武阳伯学了些什么?”   赵岩看着他,很自豪的道:“学了如何躬身做事。”   有坊卒说道:“坊正,这赵岩如今看着精气神都不同了,看人的眼神也不同了,好像多了什么……”   “自信!”姜融难过的道:“当初若是我的孩儿做了武阳伯的学生,此刻这般自信的就是他了。耶耶肠子都悔青了。”   大唐的学校多是官学,从上面国子监诸学,到下面的州学县学,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乡学,这便构成了大唐的教育体系。   但能够进入官学的毕竟是凤毛麟角,剩下许多想读书却不得其门的年轻人,便催生了私教这个行业。   陈继东便是在家中私教。   靖安坊离道德坊不算远,赵岩背着包,一路小跑着到了先生家。   陈继东面色微红,国字脸,一开口便是呵斥,“要稳重要稳重,说多少次了?”   “是。”   赵岩赶紧压住喘息。   “坐下吧。”   赵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身后的同窗程瑜低声道:“先生昨日说了,新学便是骗人的,你小心挨打。”   赵岩感激的点点头。   “今日……”   陈继东开始上课了。   晚些,他随性的散发思维,说道:“当今大唐国势蒸蒸日上,尔等学子便该好生读书,为官治理天下,为民约束自身,教导子弟,乃至于教导相邻,教化一方,这便是读书的意义。”   他看了赵岩一眼,“当今许多人有些看法,说新学乃是当年儒学的刀下亡魂,你以为如何?”   这是个艰难的时刻。   程瑜叹息一声,知晓先生是想通过赵岩来向贾平安发出挑战。   赵岩起身,心中有些难受,但却目光炯炯的道,“先生教授新学时,也曾提及儒学。先生以为存在即道理,儒学能历经多年而备受欢迎,那么就有它的长处。”   他本想就此坐下,可突然觉得这样很不公平。   凭什么他们能对新学指手画脚,任意撒泼,而新学就只能低头承受?   赵岩深吸一口气,“先生还说……动辄就利用威权来打压其它学问,这是心虚!”   程瑜的呼吸一紧,觉得赵岩要闯祸了。   陈继东冷笑,“他这是想说……当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错了?打压杂学错了?”   这是个立场问题。   程瑜觉得赵岩会选择退缩。   可赵岩却用力的点头,“是。先生说,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陈继东面色微黑。   “下课!”   先生竟然没有呵斥?   学生们愕然。   等陈继东出去后,程瑜勾着赵岩的脖颈,兴奋的道:“你把先生驳倒了。”   边上的杨驰淡淡的道:“是那两句诗让先生无话可说了。”   赵岩欢乐的回到了家。   “大郎回来了。”   韩氏在喂猪。   “阿娘,我来。”   赵岩把书包一放,就接过了了木瓢,一瓢一瓢的把猪食舀到石槽里。   几头猪哼哼唧唧的在吃着,热腾腾的猪食散发着一股子山野的味道。   韩氏用围裙擦擦手,“学习才要紧,这些活哪里要你来干。”   赵岩一边舀猪食,一边笑道:“阿娘,先生说世间之事并无高低之别,别以为读了书便是人上人。”   “那不是人上人是什么?”   赵岩笑了笑,也不再解释。   下午贾平安下衙,赵岩带着功课过去。   授课结束后,赵岩说了陈继东的那些话。   “学问无高低贵贱之分。”贾平安淡淡的道:“不过这等话题不该你们讨论,明早我去一趟。”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跟着赵岩去了陈继东家。   “赵岩,这是你兄长?”   程瑜看到神色从容的贾平安,有些有艳羡。   赵岩摇头,“是先生。”   这便是武阳伯?   程瑜拱手,“见过武阳伯。”   “这里是学堂,不是官场,无需如此。”   贾平安很随意的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陈继东来了。   “你是……”   贾平安拱手,“贾平安见过陈先生。”   陈继东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武阳伯来此何意?”   这人好像有些怕我?   贾平安心中微动,“还请借一步说话。”   陈继东点头,“如此便在外面。”   二人出去,学生们挤在窗户边看热闹。   “我晚些还得去百骑有事,那么简单些,陈先生认为新学有何不妥之处,只管说来。”   今日贾平安没告假,晚些回去明静那边娘们定然要嘀咕什么迟到。   陈继东冷笑道:“武阳伯这是来找事的吗?”   这人脑补太多了……贾平安笑道:“我只是想把此事说开,否则赵岩学着也不安心。”   陈继东淡淡的道:“所谓新学,便是杂学,杂学可在,但只能在下……”   就是做小老弟,不,是做孙子。   儒学是老子,新学是灰孙子。   这些人哪来的自信?   陈继东说了一堆。   贾平安微笑道:“新学可曾危害江山社稷?可曾让人走上了邪路?可曾害了民心?”   这个……   陈继东想了想,“并无。”   “那么……”贾平安认真的道:“儒学害怕新学作甚?”   陈继东面色涨红,“儒学并未惧怕新学。”   “那何必屡屡说新学乃是什么刀下亡魂?”贾平安觉得这些人就是不自信,“若是自信儒学能碾压了新学,那便去碾压。新学既然无害,为何不能存在?难道学问的存在与否,还得看儒学的眼色?”   陈继东深吸一口气,“新学干扰了儒学。”   “这便是不自信!”贾平安笑道:“新学在何处?最大的便是在算学,可国子监诸学那么多学生,算学只是边缘,忌惮什么?至于外面,也就是几个权贵子弟在学。至于民间,贾某也就收了赵岩一个学生,如此……儒学在害怕什么?”   陈继东的嘴唇动了动,“……”   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只能负手而立,保持尊严。   是啊!新学无害,又不会蛊惑人心去干什么坏事儿,又不会鼓动百姓放弃什么帝制,压根就没涉及政事,那儒学为何害怕呢?   “这是不自信!”   贾平安颔首,然后冲着教室那边笑了笑,拱手离去。   “先生看样子是赢了?”   程瑜觉得陈继东负手而立的姿态比贾平安随和的姿态更威风,多半是赢了。   杨驰也觉得如此,“多半是。”   赵岩的心中一沉,难过的想哭。   “先生回来了。”   众人赶紧坐好,装作乖宝宝的模样。   陈继东进来,并未拿起课本,而是沉默着。   良久,他沉声道:“以前我对新学却是偏颇了。”   杨驰愕然,“先生……”   陈继东是个骄傲的人,给他们授课的时候出了错也不会低头。   可今日他却低头了。   程瑜不敢置信的道:“不是先生赢了吗?”   赵岩只觉得心中欢快的想蹦起来。   是我的先生赢了。   陈继东问道:“赵岩,武阳伯教授了些什么?”   赵岩起身,“先生教授的有许多,天文地理,算术,物理化学……”   天文地理还知道,算学也知道,但物理化学是什么东西?   陈继东问道;“物理化学是什么学问?”   “是研究世间万物根源的学问。”   好大的口气!   陈继东问道:“何以能研究世间万物?”   “譬如说道人们炼丹,煅烧雄黄为何出了砒霜。譬如说油脂为何会凝固,木材为何能烧成木炭……”   这些都是身边事。   陈继东皱眉,“那炼丹炼出来的乃是丹药,什么砒霜?胡言乱语。”   在此他又对新学生出了些看法,觉得大话连篇。   赵岩想到了别的,“鄂国公原先就在家中炼丹,身子越来越差,后来先生去了,说那些不是好东西,于人而言,乃是毒药!”   陈继东愕然。   程瑜起身,“先生,我家恰好知晓此事。”   “你说说。”陈继东点头。   程瑜说道:“原先鄂国公家经常采买些炼丹的东西,后来就不来了,我家还问过,说是鄂国公已经不再炼丹,每日服药排毒,原来竟然是武阳伯的劝导?”   当然是先生!   赵岩骄傲的点头,“鄂国公家的小郎君尉迟循毓便是先生的学生,对先生恭敬有加。”   陈继东的坚持再度被打击了一下。   晚些下课,他去寻了一个交好的好友元兴。   “鄂国公?”   元兴一脸唏嘘的道:“那武阳伯和太史令去了鄂国公府,回过头鄂国公就断了炼丹之道,每日喝什么牛乳排毒。那是仙丹啊!什么毒?都是骗子!骗子!”   元兴突然激动了起来,面色潮红,眼神激动。   这是……   陈继东记得元兴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边上的仆役赶紧劝道:“仙师,该服药了。”   元兴坐下,仆役拿了一包东西出来,打开一看,花花绿绿的粉末。   “来一口?”元兴劝道。   陈继东摇头,绝望的发现自己错了。然后他问了炼丹的事儿。   “是啊,用雄黄和其它东西能炼出仙丹,服之轻身,延年益寿……”   陈继东是个痴迷于学问的人,闻言不禁就再问道:“那是如何炼出来的?”   元兴一番道理,说的云山雾罩,陈继东完全不懂,出来后悄然为了仆役。   “郎君服丹多了就变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毒药?   他随后去了道德坊,寻了赵岩问话。   “砒霜……”赵岩学过,“就是用信石或是雄黄来煅烧加温,里面的坤便升华了出来,随即出来氧化……上面覆盖东西,砒霜便凝结于上。这能药用,但也是毒药。”   “毒药……”   想到好友元兴服用那些东西,陈继东再也忍不住了。   ……   “武阳伯,你迟到了。”   明静板着脸,一脸纪律委员的矜持。   “那又如何?扣钱吧。”   贾平安一脸土豪的气息,就差说一句,“嗟,来食。”。   是啊!   他不差钱,不在乎。   “可你的考评……”明静得意的笑了笑。   贾平安也笑了笑,“谁来评价我?”   上官要给下属评价,这个评价作为该人的考评,升官发财就靠它了。   “你……”明静一怔,发现好像贾平安没上官。   不,也有,但他的上官竟然是皇帝。   “我很忙。”贾平安随口道:“大清早我还得去拯救那些堕落的灵魂,累啊!”   “什么灵魂?”   “有人对新学不满,我去开解了一番。”   “那又何用?不如斗法吧。”明静想到了以往道观里的辩论。   “我已经赢了。”   “吹嘘!”   明静觉得贾平安真的不够谦逊。   贾平安看了消息,起身道:“我去禁苑看看。”   从回来到现在,他一直没去看过娃娃脸,也不知道她修炼的如何了。   “我也去看看。”   明静不喜欢待在百骑里,得了机会就想出去转悠。   “随便,不过感业寺你不能进。”   众人一路出了皇城,明静叫嚣道:“你的新学教来教去就只有那几个学生,都是敷衍了事的学,和那些人较什么劲?依我看你就该寻个地方修炼,收几个弟子,每日教授新学,数百年后得道飞升,留下新学几卷,如此才能与儒学抗衡。”   这女人几时修炼了毒舌?   贾平安斜睨着她,“可知晓什么叫做日冕吗?”   明静摇头。   “可知晓什么叫做微积分吗?”   明静:“……”   “可知晓什么叫做化学变化吗?”   明静……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文盲啊!   明静怒了。   “到老了你的新学依旧是过街老鼠!”   这个诅咒太给力,贾平安瞟了她的凶一眼,“你以后多半会一直太平。”   太平……这个寓意不错啊!   明静心中一喜,觉得自己怼贾平安有些过分了。   “你这个……我觉着你还是很有才华,只是儒学强大,你这是螳臂当车,自求灭亡。”   一个男子近前,包东喊道:“退后!”   男子躬身,“在下陈继东,曾任儒学助教。”   儒学助教在国子监里大概就相当于后来的大学教授。   关键是整个大唐就这么些助教,堪称是珍稀动物。   包东面色稍霁,“何事?”   陈继东抬头,“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颔首,心想这货来干啥?难道是早上被我一番辩驳说的恼羞成怒了,要在这里给我来一下?   明静低声道:“看看,看看,我就说你的新学是过街老鼠,这不连儒学助教都来了,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给你下不去台,要不你先去禁苑吧,我来应付他。”   陈继东近前一步,“早上与武阳伯一番话,后来我仔细想想,又去问了好友,不禁对物理化学颇为好奇,恳请武阳伯传授此学。”   这变化让贾平安颇为好奇,“你为何突然就想学了新学?”   陈继东说道:“我有好友乃是道人,此人用雄黄等物煅烧得了丹药,服用后却有些问题。”   “那玩意不可煅烧。”   “为何?”陈继东拱手,诚恳的道:“还请武阳伯慈悲,救他一救。”   “雄黄朱砂等物,里面含有毒物,若是高温煅烧,毒性便会发作出来。”   雄黄里是砒霜,朱砂里是汞,高温烧那些东西,也不怕中毒?   陈继东无奈的道:“那好友却是无法自拔了。”   这是在自己编织的丹药大道中沉迷太久了。   “如此,雄黄朱砂等物不得煅烧,若是要研磨粉末,也不可捶打……”   “那用什么?”陈继东心想难道用手搓?   “加水捣碎,在水中研磨,随后细末上浮于水中,粗粒下沉,取了上层,再研磨下层。”   妙啊!   前儒学助教陈继东郑重躬身,“多谢武阳伯,还请武阳伯授我新学之道。”   明静心中震撼,看着微微皱眉的贾平安,心道:我竟然以为新学乃是过街老鼠,可看此人的神色,分明就是心悦诚服……儒学助教,竟然对他低头求教,若是传出去,多少人会震惊? 第425章 好歹让他看看自家舅舅的威风   感业寺。   苏荷正在修炼。   肉干要奋力的嚼,然后要细细的品味,千万别快。   果脯要先含着,感受那股子清香和甜意,再缓缓咀嚼。   最后吞咽,大道成矣!   苏荷看看剩下的肉干和果脯,拍拍凶,叹道:“修炼的东西不多了,武阳伯还不来。”   “住持!”   外面有人来了,苏荷飞快把修炼物资收好,擦嘴,喝水一气呵成……   瞬间,一个端庄的住持就出现了,还带着些威严的道:“进来。”   好人推门进来,“住持,武阳伯来了。”   “武阳伯来了你欢喜什么?”苏荷有些不满,然后眼睛一瞪,“武阳伯来了?”   好人点头,“是呀是呀!”   苏荷起身,“去看看。”   说着去看看,脚下却快的不行,好人在后面都追不上。   贾平安走在感业寺里,感受着那份清静,不禁赞道:“此处可隐居。”   当然,他是不可能会隐居的。   “武阳伯!”   娃娃脸出现了。   贾平安目光扫过她的脸,以及身材。   脸上的婴儿肥……竟然少了些,可恨!   身上……看着还好。   幸好幸好,还没苗条。   “修炼如何啊?”   苏荷笑嘻嘻的道:“前面还行,后面就断断续续的。”   “安心。”   贾平安给她使个眼色,表示修炼物资随后送到。   苏荷顿时就笑眯了眼。   娃娃脸啊!   贾平安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把。   苏荷愕然。   你不能这样调戏我吧?   手感真是不错。   贾平安板着脸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是瘦了还是胖了。”   苏荷跟在身边嘀咕道:“不是看的吗?”   “我最近眼神不大好。”   苏荷看看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这妹纸越发的灵动了。   贾平安翻个白眼,“在洛阳我每日都在看文书,因为担心那些贼人发现,就借着月光看,不敢点灯,所以就……”   他好可怜!   苏荷用手指头沾了些口水,轻柔的点在了他的眉心,“以前祖母在时曾说过……这般点一下,眼神就会好。”   贾平安吸吸鼻子,“你先前吃了肉干,还有果脯。”   苏荷看着他,认真的道:“难怪无双会说动辄就想动手打人。”   二人笑着进去查看。   “三万!”   “碰碰碰!”   “胡了!混一色,哈哈哈哈!”   “……”   哎!   贾平安欣慰的道:“看着她们有了精神寄托,我很是欣慰。”   苏荷意动了,“武阳伯,打几把吧。”   这妹纸学坏了。   好人也心动了,含羞道:“武阳伯,我在你的上面。”   这妹纸坐上面容易点炮。   晚些再加上一个人,四人开始。   “碰!”   贾平安目光扫过三人,好人给了一个羞涩的眼神。   这是要放什么?   二万?   “五万。”   “胡了。”   二五八万!   “清一色!”   苏荷就是想找乐子,可当脸上的纸条越来越多时,她后悔了。   “修炼时辰到了。”   ……   “都是过河拆桥的。”   贾平安没过足瘾就散了牌局,心情郁郁。   明静在禁苑里转悠了一圈,热的不行,见他面色微冷,心情不禁大好,“武阳伯这是不高兴了?”   看到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贾平安看着她,“你看着有些胸闷?”   是啊!   明静低头看着凶。   突然,一缕恶意袭来。   早些时候贾平安说我太平,当时他就是这般看着我的凶。   那不是祝福,而是嘲笑!   嘲笑我的凶太平!   仇恨那么大!   明静抬头,那杀气几欲实质化。   卧槽!   这女人要狂化了。   贾平安一拍阿宝,“跑!”   阿宝撒腿就跑。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阿宝放开了跑,没一会儿就把明静甩在了身后。   贾平安突然勒马。   左边是一片林子。   怎么感觉冷飕飕的?   贾平安一脸诧异,可在侧面,包东带着一队兄弟冲进了林子里。   里面,乔震手中握着石块,“我有把握一下砸死他!”   辛先生点头,“准备!”   这里距离有些远,乔震需要再出去些。   他刚走出几步。   右侧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个圈套,撤!”   辛先生撒腿就跑。   乔震不甘心的把石块丢掉,长啸一声,往相反方向而去。   晚些二人从狗洞钻出了禁苑,不禁浑身发软。   “那个贱人,他一脸诧异的模样,让我以为他真是察觉了什么,随后侧面就来了百骑,若非有野兽被惊动弄了动静出来,咱们俩……”   乔震也有些欲哭无泪,“咱们去伏击他,可却不知他也在伏击咱们,结果被追的和狗似的。”   你就不能说个好的?   说成是奔马也好啊!   把自己比喻成狗……   辛先生起身,跺跺跑的发软的脚,“别担心,咱们会有弄死他的那一日。”   二人缓缓溜达到了芳林门侧面,正好贾平安等人出来。   “我告诉你,我很生气。”   明静觉得贾平安讥讽自己太平太过分了。   “后果不严重吧。”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道:“我是真诚的建议,那样……不好!”   这是后世的科学研究结果,长期处于憋屈状态会导致血液循环不畅,后果很严重啊!   明静呸了他一下,“那你逃什么?”   做贼心虚!   贾平安笑了笑,没解释。   包东来了,近前说道:“下官带着人进去,果然有二人在里面窥视,地上还有石块,随即我等追击,那二人熟悉地理,顺着林子一路逃了。”   战马在林子里没办法施展开来,所以最终还是要下马步行。   “无碍!”   贾平安不担心这个,现在要想靠近刺杀他却不容易了。   原来他是故意的?做出了那个模样,随后一人跑了,以此引诱那些刺客现身……   明静突然就原谅了贾平安。   回到百骑后,程达送来了最新指示。   “武昭仪召见。”   贾平安预感不是小事,“我肚子疼,哎哟!卧槽,肚子绞着疼,快,送我去看郎中。”   特么的!包东雷洪赶紧啊!   武阳伯,你这个装的太假了吧?程达:“……”   明静冷笑,看着这个贱人要倒霉了,我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包东和雷洪忠心耿耿的把贾平安架了出去。   院子里,邵鹏负手而立,回身笑道:“昭仪料定你有此一招,武阳伯,跟着咱进宫吧。”   贾平安挣脱了包东和雷洪的搀扶,强作镇定的道:“怎地肚子又不疼了?”   雷洪很有经验的道:“那多半是岔气了,晚些会化为一个屁放出来。”   邵鹏:“……”   包东,“……”   贾平安凄凄惨惨戚戚的进了宫。   “老邵,咱们什么交情?说说阿姐寻我何事?”   这个时候和咱说交情,呵呵!   邵鹏摇头。   “老邵,回头五香楼。”   “你不说五香楼还好,那地方咱去了就是憋,憋的回宫洗冷水澡,你可知晓咱在百骑时洗了多少次冷水澡吗?”   贾平安摇头,一脸同情。   邵鹏怒道:“天寒地冻的你等也要去五香楼,回来咱也只能洗冷水澡,心中火热,身体却被冻成了冰……”   卧槽!   这造孽造大发了。   贾平安很无奈的道:“都是老唐带的头。”   “是啊!”   贾平安很好奇的问道:“老邵你竟然没报复老唐,果然是心胸宽广。”   “咱的心胸自然宽广。”邵鹏淡淡的道:“只是请人告诉了老唐的娘子,说他在外面养了女人。”   贾平安渐渐石化,“原来上次老唐的娘子去青楼手撕老唐便是你的谋划?”   邵鹏挑眉,“老唐至此修身养性,据闻腰子都养好了。”   晚些见到了阿姐。   “果然一表人才。”   武媚笑的很是……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给幼弟介绍对象的老姐。   ——看看我家小老弟,长得这般帅气。国有企业百骑的大统领,月收入高,年底有奖金,关键是他有自己的产业,主城区超大四合院一套……这样的帅小伙你还等什么?   “阿姐!”   贾平安有些心虚。   “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小了。”   武媚沉着脸道:“这说亲还得等,如今定下来,年底或是明年春天成亲正好,生孩子也正好避开了夏日。”   “我……”贾平安想说还早。   可他现在就算是放在后世也属于可以承担完全法律责任的成年人了,再说小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阿姐,我再想想吧。”   “想什么?”   武媚冷着脸,“世家女、权贵高官家的女儿你都别想,那会让你和他们之间的利益趋同,随后便成了一丘之貉,最后不是被我捶死,便是被陛下赶到辽东去……”   阿姐果然慧眼如炬啊!   但我该和谁成亲?   有选择困难症的贾平安犹豫着。   武媚起身,“百姓家的女子没见识,大字都不识一个,如何能为你掌家?如此,小家碧玉最好。我这阵子令人去寻了些,你来看看……”   贾平安觉得脚下千斤重,一步步磨蹭了过去。   武媚打开一本册子,贾平安瞬间就被感动到了。   一打开就是个少女画像,下面写着家庭情况。   “这个小娘子识字。”   翻开第二页,依旧有画像,但怎么都像是一个人呢?   七八页翻下来,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后世看棒子选美,参赛选手都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亲姐妹都没法长那么一致。   “阿姐,这怎么都一个模样?”   武媚楞了一下,“这个都是根据媒人口述,我叫人画的。”   阿姐……   贾平安想哭!   “那些媒人能把丑的说成美,能把普通长相说成貌若天仙。”   长眉微微一皱,嘴唇紧抿,武媚盯着他,“说吧,可是有隐疾?”   我鳝长的啊!   贾平安无奈,“没。”   “那就这样吧,这几个你喜欢谁?”   “都没见过。”   “那你想娶见过的女人?”武媚的唇角带着讥讽。   虽然现在没法谈恋爱,也没法婚前同居来验证一番彼此的契合,但好歹要知晓对方的性格吧……贾平安点头。   “滚!”   武媚摆手,周山象心中难受,怒道:“昭仪令他滚。”   两个内侍上前,“武阳伯,请吧。”   完蛋!   贾平安觉得自己药丸。   “阿姐,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啊!”   “滚!”   “阿姐……”   声音还在回荡,武媚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   “这个不过是拿来哄他的,果然,一提此事他就说要认识的。”   邵鹏见周山象难过,就说道:“昭仪,武阳伯认识的小娘子好像没几个吧。”   “有。”   武媚早就调查过了,“宫中一个,感业寺一个。”   周山象想到自己的梦中情人竟然要成亲了,不禁悲从心来,“昭仪,感业寺的不能吧?”   昭仪就是感业寺里出来的。   邵鹏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路走窄了!   但武媚有些头痛。   邵鹏低声道:“昭仪,卫无双冷冰冰的,看样子能掌家,可武阳伯不能每日都对着这样一个人吧?”   “你不懂,女人但凡跟了男人,自然会变了。”   女人善变。   “那苏荷颇为可人,我看平安最喜欢的就是她,可苏荷却软弱了些。”   武媚真的有些头痛。   贾平安出了皇宫,心中七上八下的。   要是阿姐给我寻个什么小家碧玉怎么办?   一旦进入了程序,这事儿就没法改变了。   贾平安一路琢磨着……   大长腿?   还是娃娃脸。   以前他一直以为卫无双是个冷冰冰的,动辄出手的暴力女。   可后来卫无双在高丽一腿爆头后,他才知晓那妹纸对自己从未下过狠手。   苏荷……呆萌,但呆萌只是她的表象,许多事儿她都知道,只是看着而已。   而且苏荷好凶。   一个大长腿,一个娃娃脸好凶。   我娶哪一个?   贾平安抑郁了。   他回到百骑就把自己关在了值房里。   娃娃脸,大长腿。   大长腿,娃娃脸。   “武阳伯。”   程达来了。   “左武卫有人来召唤。”   老梁这是有啥事?   贾平安起身出去,随口问道:“老程你说若是两难之选该如何?”   程达随口道:“都要了完事。”   都是成年人了,不该是都要吗?   贾平安到了左武卫,洪夏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亲人般的热情。   “小贾!”   贾平安正在应付洪夏时,老梁走出了值房。   洪夏顿时就打蔫了,堆笑着离去。   贾平安进了值房,梁建方冷笑道:“洪夏首鼠两端,害人害己,如今在左武卫的日子颇为艰难。”   “那他为何不辞官回家?”   “辞官就意味着没了权力,手中无权,谁都能欺负你。”   老梁坐下,用手指头指指地图,“林邑王去了,国中争斗了一番,有权臣杀了林邑王全家,随后自立不成,乱糟糟的,后来寻了一血脉立了,如今遣使来贡。”   ——那不是后世安南那块地方吗?   贾平安摇头,“大将军,此地目前对大唐而言便是鸡肋。”   “何意?”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梁建方点头,脸上多了些笑意,“叫你为的是操练,两日后左武卫操练,陛下亲临,老夫想着再抓紧些,好歹得个彩头。”   贾平安就此被老梁抓了壮丁。   “站稳,昂首。”   贾平安站在阵列前骂道:“站都站不稳,如何去厮杀?别人也会站,左武卫要想取胜,唯有比他们更悍勇,更有气势。”   “站了无用!”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贾平安抬头,“谁说的?出来!”   一个高大军士走了出来。   “左武卫樊毅,见过武阳伯。”   樊毅黝黑的脸上全是桀骜。   这才是大唐的兵!   但这等刺头要打击!   “说说你的理由。”   樊毅说道:“站多了除去腿疼之外,再无好处。”   “站边上去。”   这些人已经换了一茬,没有被贾平安操练过,但左武卫操练阵列已经成了标准,一来上番就被折腾到了现在,早就按捺不住了。   “耶耶也不处罚你,你便站在边上。”   时间流逝。   以往站在阵列里的樊毅此刻在外面看着这个阵列,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近乎于纹丝不动的阵列散发着震慑人心的力量,那无声的将士们就像是一棵棵大树,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庞大森林。   原来这便是阵列的作用吗?   “我愿领罚!”   樊毅跪下请罪。   “是个恩怨分明的好汉子,且先戴罪操练。”   樊毅进了阵列,心中憋着一股子劲,发誓要在操演中立功。   “摇旗变阵!”   中军两面旗帜摇动,全军阵型随之变化。   两日后。   “陛下,萧淑妃说想去看看操演。”   今日左武卫在玄武门外操演,李治准备去看看。   “她去做什么?”   李治刚想拒绝。   “陛下,皇后说想去看看操演。”   李治的脸黑了。   这两个女人多半是在较劲。   “萧淑妃说许久未曾看到太阳了。”   宫中难道看不到?   这是抱怨太闷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叫武媚也来。”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觉得这是二桃杀三士。   不,应当是陛下有些心虚,担心扛不住那两个女人,所以召了武昭仪来助拳。   想想晚些三个女人凑在一起……   王忠良觉得会很热闹。   “去看左武卫操演?”   武媚有些好奇,“为何?”   皇帝怎会带着嫔妃去?   邵鹏说道:“说是萧淑妃和皇后都要去。”   武媚起身,“知道了。”   那个皇帝又想拿我来当挡箭牌。   邵鹏感受到了些冷意,“昭仪,说是武阳伯这几日在操练左武卫呢!今日他也去。”   武媚的脸上多了神彩,“去请示陛下,带着五郎一起去,好歹让他看看自家舅舅的威风。” 第426章 李治:可他失败了   多了三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出行就被拖延了一下。   三个女人聚齐,皇后雍容华贵,额头还戴了花钿。   但作为最熟悉的陌生人,武媚看了一眼就知道她的用意。   皇后的发际线太高了,为了掩饰这个缺陷,就戴了花钿。   萧淑妃的胭脂抹了不少,整个人看着艳光四射,看向武媚的眼神中带着鄙夷。   武媚只是淡妆,萧淑妃突然冷笑道:“武媚你竟然不肯化妆,以素面示人,这是对陛下不满吗?”   李治刚到,见状就知道要开战了。   武媚淡淡的道:“孩子还小,那些脂粉里含有铅,会让孩子变傻子。”   萧淑妃一怔,李治也看着武媚,“谁说的?”   “平安。”   皇后嗤笑道:“纯属胡言乱语。”   脂粉人人在用,什么傻子,我怎么没看到?   萧淑妃却问道:“可是新学?”   武媚点头。   萧淑妃想擦脸,但却忍住了,回身吩咐道:“明日记得提醒我,少抹些脂粉。”   李治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吃到了苍蝇般的难受。   王忠良不知这是为何,等和邵鹏一起时就问道:“老邵,陛下为何这般神色?莫非是厌恶了谁?”   邵鹏以前经常出去五香楼,此刻看着也在恶心。   “亲一口……”   他不能说的再多了。   王忠良恍然大悟。   是了,陛下经常和这些嫔妃敦伦,亲一口脸,那岂不是把含着毒物的脂粉给吃进去了?   皇后这才想起最近武媚都是淡妆模样,原来竟然如此吗?   陛下难道喜欢这般素颜的?   至于什么毒,不存在的,若是有毒,陛下为啥这般聪明?   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抓到了皇帝的喜好。   到了玄武门,左武卫已经列阵完毕。   “陛下,请上城头。”   玄武门守将薛仁贵顶盔带甲出现,威风凛凛。程知节等人也来了,大概率是来砸场子的。   众人上了城门上方,随行的内侍赶紧把凳子搬了上来。   “朕不坐。”   李治的眉间多了肃然。   这是他的军队,只有站着才能让将士们知晓他的尊重。   几个女人坐下,武媚把孩子抱过来,指着下面低声道:“舅舅在下面。”   李弘奶声奶气的道:“舅……”   边上的皇后冷笑一声。   一个外八路的女人,一个外八路的少年罢了,姐弟……迟早有一日让你们二人变成阶下囚。   有了孩子的萧淑妃和武媚不会善罢甘休,这场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觉悟王皇后还是有的。   贾平安就站在梁建方的身侧,见他上前,大声喊道:“陛下,左武卫诸将士列阵以待,请陛下校阅。”   李治微微颔首。   王忠良喊道:“可!”   下方,梁建方回身准备进中军。   我呢?   贾平安心想我可是百骑统领,进去不妥当吧?   梁建方森然道:“还不进入,是想做逃卒吗?”   老梁……   贾平安担心被他走马活擒,就跟着进了中军。   皇后看到了,就笑道:“陛下,那武阳伯不是百骑统领吗?怎地进了左武卫。”   这是疯狂的挑拨!   不!   武媚看了她一眼。   这是疯狂的挑衅!   贱人!   皇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就微微一笑。   萧淑妃大乐,觉得这两个死对头同归于尽了最好。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乃是军功封爵。”   皇后瞬间就感觉自己被抽了一巴掌。   武媚微微一笑,“是啊!平安可是军功封爵,梁大将军颇为欣赏他,说是以后能成大唐名将,为陛下效力。”   我的阿弟是名将,你的舅舅却是靠着裙带关系和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才能为相,两边一比较,高下立判。   皇后的脸冷了一瞬,“他二十不到吧,二十不到说什么名将。”   “是啊!还早。”   武媚微笑着,低头对李弘说道:“五郎,谁是名将?”   “阿耶。”   李治看似在观察着下面的左武卫,可实则在听着这边的争斗,听到这话后不禁一乐。   我的儿,果然是贴心。   武媚也乐了,逗弄道:“阿耶是名将,五郎是什么?”   李弘哪里能知道这些话的意思,阿耶也是随口而出,他蹦跶了一下,猛地……   Tui!   李治正好过来,这一泡口水虽然是吐在了李弘自己的前襟上,但萧淑妃却惊讶的道:“他竟然吐陛下。”   这个苗头可不好啊!   李治却抱起了李弘,举在空中颠了一下,笑道:“五郎长大可想领军厮杀?”   那是将领,宗室将领可不少。陛下这是要安排他以后走武将的路子吗?那可真是兵不血刃就解决了一个夺嫡的对手。   皇后和萧淑妃齐齐面露喜色。   皇后想到的是太子李忠,而萧淑妃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许王李素节。   武媚抬头看着儿子,觉得这两个女人从未看懂过李治。   李治若是想意味深长的暗示让李弘以后从军,那么他不会当着皇后和萧淑妃的面,而是会和武媚说。   而且李治的性格从不是那等急躁的,李弘才多大?这时候在他的眼中只是个孩子罢了,随口一句调侃而已,这两个女人竟然欢喜非常。   这也说明她们的压力很大。   所谓母凭子贵,现在到了拼儿子的时候了。谁的儿子更得皇帝的欢心,谁就能占据上风。   现在李忠为太子,皇后却依旧如此,可见她压根就没掌握李治的心思。   这是个可悲的女人!   武媚抬头。   下面开始欢呼。   “万岁!万岁!万岁!”   数千军士转向列阵。   阵列的最前方站着稀稀拉拉的一些人,每一人的身后都是按照一、二、七、八、九、十、十一、一,为顺序。   薛仁贵介绍道:“陛下,每一队前方的是队头,身后拿着旗帜的是执旗,其后是副执旗,中间是战锋兵,最后一人是督战的副队头。”   李治饶有兴趣的问道:“队头当先厮杀?”   “是。”薛仁贵骄傲的道:“所以队头从无舞弊或是靠着人脉能做。”   队头率先接敌,一人当先,引领全队将士厮杀。没这个本事偏生去做队头,死了都是白死。   后来的李嗣业便是队头,他手持陌刀站在阵列的前方,所向披靡。   “执旗呢?”李治再问。   薛仁贵说道:“一旦开始厮杀,惨叫声,呼喊声,战马的嘶鸣,各种声音交织,军令难以传递,如此便用旗帜为号令,中军摇旗,诸军应旗领命。”   李治问道:“如此执旗可为紧要之人。”   “陛下英明。”薛仁贵衷心的赞美,“军中有规矩,若是执旗被伤,救得者重赏。但若是执旗乱了旗帜,以至将士惊惶,当斩杀执旗!”   “副队头在最后督战,若是有人违令或是逃窜,斩杀!”   李治点头,“都是忠勇之士。”   下方开始了。   中军旗动,白色和碧色两面旗帜交错。   前方的执旗喊道:“合为一队!”   跳荡、战锋队、驻队开始动作,融合为一队。   “好!”城头上的苏定方赞道:“这动作迅捷,丝毫不乱,若是遇敌堪称是从容。”   “看,中军再度摇旗。”   梁建方所在之处,令旗不断交叉,前方的执旗也不断在应旗呼喝。   整个大军在来回移动,但却丝毫不乱。   随后就是卧旗,诸军开始分散。   这便是操练的最大意义所在。   薛仁贵说道:“陛下,这便是令行禁止,若是号令不明,遇敌便只能凭着一腔血勇拼杀,不堪一击!”   李治点头,“朕明白了。”   这便是令行禁止!   大军遇敌,将领会根据战局随时变化阵型,此刻若是混乱,那就是倾覆之局。   “好一个左武卫!”   程知节骂道:“梁建方这个贱狗奴,往日定然是藏着掖着了!”   这群老东西……李治的脸颊微微一颤。   “列阵了。”   大军列阵。   “竟然不动?”   “好整齐!”   城头一阵惊呼,三个女人也站起来往下看。   左武卫数千将士站的笔直,萧淑妃惊呼道:“竟然笔直?”   仿佛有无数线条拦住了那些将士,把整个阵列切割的整整齐齐的。   “好!”   李治不禁拍拍城头。   苏定方不失时机的道:“陛下,这等阵列乃是武阳伯操练而来。”   李治点头,“朕记得,当初百骑便是如此,让千牛卫自愧不如。”   千牛卫也跟来护卫,闻言人人黑脸,羞愧难当。   王皇后看了武媚一眼,武媚回以一笑,然后抱着孩子嘀咕。   “看看舅舅好厉害。”   “啊啊啊!”李弘张牙舞爪的叫嚷起来。   “陛下。”薛仁贵说道:“梁大将军今日准备了实战拼杀,请陛下一观。”   “哦!”李治对此也有些猜测,“这如何能用刀枪厮杀?”   薛仁贵解释道:“陛下,都是木刀木枪,披甲厮杀。”   下面,梁建方吩咐道:“两队各三百人,披甲,都用木刀木枪厮杀,要当做是战场厮杀,若是懈怠,重罚!”   众人凛然。   梁建方看看将领们,“罗猛!”   一个虬髯将领昂首,“下官在!”   梁建方再看众人。   这可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人人都想上,于是纷纷抬头,恨不能把梁建方的眼珠子弄在自己的身上。   贾平安第一次领略大军指挥就是在梁建方的麾下,那次是征伐反叛的阿史那贺鲁。   此次他再度看到了大将的各种指挥手段,受益匪浅,正在回忆琢磨。   梁建方目光扫过,“贾平安!”   贾平安抛掉思绪,“在!”   “你二人各领三百人,披甲厮杀。”梁建方再度告诫道:“尽力厮杀,让陛下看看你等的本事。胜者……赏!”   这……   我不是左武卫的人,老梁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了我,这不妥吧?   但若是拒绝便是矫情,辜负了老梁的厚爱。   “领命!”   罗猛盯着他,“武阳伯……我期待与你交手许久了。”   贾平安笑了一笑,“我领军一千,击败数千敌军,阵斩了朱邪孤注。”   罗猛颔首,“我也曾领军厮杀,战功无数……”   但特娘的却没有贾平安这等出众的战绩,更别提斩杀朱邪孤注这等大头目的战功了。   二人各自去了。   梁建方见诸将若有所思,就说道:“贾平安非倨傲之人,这便是战前先声夺人,压制罗猛。随后罗猛若是气馁,那便是不战而败。”   这便是兵法。   但贾平安却更喜欢叫它心理战。   双方各自领军三百人离开本阵,在靠近城门的两侧列阵。   “陛下,请看。”   这便是左武卫给皇帝陛下准备的大菜。   双方将士皆浑身披甲,罗猛方的甲衣为红色,而贾平安方的甲衣为白色。   “列阵!”   三百人列阵完毕。   罗猛深吸一口气,“出击!”   三百人全体出击。   什么弓箭,什么弩弓,大伙儿都是旗鼓相当,唯一能较量的便是将士的厮杀本事,以及将领的指挥能力。   贾平安站在中间,看着对方倾巢出动。   樊毅便在他这边,此刻握紧木刀,迫不及待的等候命令。   “出击!”   贾平安率军出击。   城头上,萧淑妃问道:“那红方的将领是谁?”   薛仁贵恭谨回答道:“那是左武卫将军罗猛,战功赫赫,胆略过人,深得梁大将军信重。”   萧淑妃得意的看了武媚一眼,“那武阳伯不过出战数次,如何能与这等宿将相比?”   这个贱人!   武媚抱着孩子,默默的看着贾平安在冲杀的路上。   皇后看着她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微微一笑。   身后的蔡艳低声道:“皇后,武媚那阿弟胆大妄为,曾与长孙相公对视。”   皇后轻笑,“那么便是热血之辈,今日若是败北,回头记得……”   蔡艳心领神会,“回头奴婢自然会叫人散播些话,譬如说贾平安是靠着武媚才得了这等功劳。”   贾平安立功时武媚还在感业寺呢!   但这并不妨碍谣言的产生。   皇后心中满意。   下方。   双方不断接近。   贾平安喊道:“左翼分兵一百,从侧翼突击!”   双方相距不过是二十步,白方骤然变阵。   罗猛冷笑,“右翼突击我军?这是想打乱我军的部署,不动,继续突击!”   双方靠近。   “杀!”   木刀奋力砍杀。   贾平安在军中看着左翼的那一百人。   那一百人此刻正在奋力突击,可红方却坚守不动。   右翼坚守,中间突破。   这便是罗猛的算盘。   “贾平安分兵,这是主动送死!”   罗猛狞笑着,双目如电,盯住了白方军中的贾平安。   正面红方有兵力优势,你能挡多久?   城楼上,程知节颔首,“罗猛稳沉,贾平安锐气勃发,且看下一步指挥。”   双方不断拼杀,看似旗鼓相当。   罗猛盯住了贾平安,不断在前进,想寻他厮杀。   大唐将领最擅长的便是斩杀敌将,敌将一死,敌军自然崩溃。   这是欺负我刀法不好?   可你却不知道我刀法的长进速度之快!   那么便给你一个惊喜!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在人群中往前挤去。   左翼依旧在突击,只要罗猛和他贴身厮杀,将再无做出应对的功夫,左翼……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木刀闪电般的劈砍而来。   贾平安侧身避开,木刀一撩。   这个小阴比!   这一刀有些阴,罗猛后退一步,这才避开。   贾平安猛地大喝一声,木刀挥砍。   罗猛格挡,旋即一脚。   玛德!竟然还玩腿?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一刀往下砍去。   腿部那里可没有甲衣,就算是木刀也能造成伤害。   罗猛收腿,随即双手持刀,当头砍来。   这一刀气势十足。   贾平安格挡。   呯!   木刀竟然被砍进去半截。   这特么的是偷工减料吧?   贾平安知晓,这不是偷工减料,而是罗猛主攻的结果。   “武阳伯危险了!”   城头上有千牛卫分心观战,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贾师傅当年曾经踩过千牛卫的场子,所以千牛卫除去李敬业这个憨憨之外,所有人都巴不得贾平安此战扑街。   武媚心中一紧,边上萧淑妃得意的道:“你的阿弟……”   只见贾平安猛地一刀砍去,接着竟然把木刀冲着罗猛一扔,合身扑去,飞起便是一膝。   罗猛刚格挡完毕,木刀飞来,他下意识的挥刀格挡。   随即贾平安飞起一膝。   罗猛两难。   他左手往下拍击,右手持刀格挡。   可这一膝势大力沉,左手挡不住。   罗猛心中暗恨,唯有荡开木刀之后,旋即松手弃刀,右手手臂格挡。   呯!   双方分开,旋即边上有白方军士见罗猛赤手空拳,就扑了过去。   罗猛也不逞英雄,疾退回到了自己人中间。   贾平安也是如此,双方一直在盯着对方。   狗曰的,刀法果然凌厉。   小崽子,刀法不错啊!   左侧,白方士卒在奋力冲击着红方的阵列。   “闪开!”   众人闪开,樊毅猛地冲了上去。   他跃起一刀,当面的红衣军士倒地,旋即他冲了进去。   “杀!”   左右有对手夹击,樊毅大吼一声,竟然不退。   “赶他出去!”   红方有人厉喝。   樊毅连中数刀,脸上也被一头撞的满脸喷血。   “樊毅,退!”   后面的白甲士卒们在呼喊着。   樊毅抬头,已经看不出人脸来了。他突然露齿一笑,顶着一杆木枪就这么冲杀了进去。   右侧木枪当做是长棍,一棍子劈在了他的头盔上。   “死!”   得意的喝声中,樊毅的头猛地震动了一下,双眸茫然。   “杀!”   他猛地摇头,冲过去一拳打翻了对手,接着抢到了木枪,就这么抽打了过去。   侧面一刀砍在了他的小腿上,樊毅单膝跪下,随即用木枪撑起自己,一枪把当前的对手捅倒。   “武阳伯,左翼突破了!”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敌军右翼大乱。   樊毅愕然。   “杀!”   白方发动了总攻。   城头上,程知节开始介绍情况。   “陛下,贾平安先期分兵一百从左翼突击,这是不想和对方纠缠。罗猛自信能快速击溃贾平安所部,于是便全军冲杀……这是考教两边将领本事的时候。罗猛亲自冲杀,贾平安果断应战,可罗猛却忘记了自己的右翼还有敌军在突袭,不,他是太过自信,觉着能阵斩了贾平安,于是便孤注一掷。”   李治看看武媚,“可他失败了。”   阿弟赢了……武媚缓缓看向皇后和萧淑妃,一缕笑意在嘴角渐渐溢开。   阳光明媚,照在那二人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第427章 有人说武阳伯是个好人   玄武门外的演武对于宫中人而言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大家该干啥就干啥,卫无双也是如此。   “无双,宫正叫你。”   卫无双转身,一双长腿让叫她的宫女有些惊叹。   “长腿走路很累吧?”   卫无双在前方大步走,宫女一溜小跑才跟得上。   到了蒋涵那里,卫无双行礼。   蒋涵破天荒的没有处置事情,而是单手托腮,目光幽幽的看着卫无双。   “宫中的女子多孤老终生,你是如何想的?”   卫无双一怔,“我也如此。”   蒋涵看着她,突然叹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一心就想出宫,哪怕是晒着外面的阳光也好。等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却不想出去了。”   卫无双有些好奇,“为何?”   蒋涵说道:“我每日处置宫中之事,见到的都是那些人,如此心中波澜不惊,吃得好,睡得香。一想到出宫,我就觉得心慌意乱。”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些别的,“可我觉得还是宫中好。”   “小娘子们总是渴望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若是有出宫的机会,你可想出去?”   卫无双愣住了。   宫正莫不是在哄人?   蒋涵笑道:“就是问问。”   原来只是问问啊!   卫无双摇头,“不想。”   蒋涵只是一笑。   晚些苏荷来了。   “姨母!”   苏荷一进来就搂住了蒋涵的脖颈摇啊摇,“姨母,我好想你。”   蒋涵被她摇的头痛,“你想的是肉吧?”   苏荷做个鬼脸,“也想姨母。”   蒋涵扒开她的手,“有个事……你可想出宫?”   苏荷一怔,“出宫做什么?”   呃!   是啊!   告诉她吗?   蒋涵说道:“出宫去过正常人的日子,成亲,生子。”   苏荷紧张的双手抱臂,“姨母,我不嫁人。”   “你在宫中时日长了,对外面的人有些惧怕,这正常,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坏人。”   蒋涵在循循诱导。   苏荷只是摇头,“我不嫁人。”   蒋涵脸一板,“再说一次?”   苏荷可怜巴巴的道:“姨母……”   说着她又扑过去,准备搂住蒋涵的脖颈。   蒋涵推开她,没好气的道:“你去看看那些年纪大的宫人,去看看。”   苏荷被带到了掖庭宫的某个地方。   几个老宫女孤独的坐在屋檐下,偶尔抬头,那眼神茫然,就算是看到了人也没有丝毫波动。   “这些人……”苏荷的面色终于变了。   带她来的内侍说道:“这些都是年老的宫人,没人陪她们说话,病了没人照顾……”   “好可怜。”   晚些,内侍回去。   “她可怕了?”   内侍一脸纠结,“宫正,苏荷说……为何不修炼。”   瞬间蒋涵就炸了。   ……   贾平安回到百骑,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武阳伯今日一战让我百骑光芒万丈。”   “千牛卫前日还说百骑如今江河日下,回头我就去羞辱他们。”   程达一连串彩虹屁让贾平安颇为受用。   明静一脸鄙夷的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程达斜睨了她一眼,“今日陛下亲临,据闻连宫中的嫔妃都去了,这是为何?”   明静想都不想,“这是无聊了,出来找乐子。”   这女人的直觉真可怕……贾平安在想是否下次做重大决策时请明静来直觉一把。   程达冷笑道:“这分明就是相看武阳伯。定然是有皇家贵女看中了武阳伯,可却不好意思相见,于是便请了嫔妃代为查探。”   这特娘的堪称是无稽之谈!   明静却脑补了一番,然后很是底气不足的道:“就算是要相看,难道陛下不能?”   “陛下会做这等事?”   是哈!   明静败!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阿姐。   阿姐,千万别乱点鸳鸯谱啊!   程达看着他,眼中有艳羡之色闪过。   随即贾平安出去。   明静冷笑道:“你什么事都不敢做,羡慕武阳伯有何用?”   程达只是笑了笑。   晚些,他喃喃的道:“我身后无人,本事也不算大,再往上折腾,弄不好就能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武阳伯,滕王求见。”   门子一脸嘚瑟,心想连宗室进百骑都得来一句求见,可见我百骑如今的蒸蒸日上。   这一切都是武阳伯带来的,所以他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难免多了些崇拜之色。   贾平安看到了这个眼神,心中巨爽之余也有些反思。   再这样下去,百骑会不会变成我的一言堂?   程达不敢置喙,明静的监督也渐渐流于形式……   不要骄傲!   他提醒着自己。   “让他来。”   人渣藤急匆匆的来了,进了值房就拱手,“先生救命。”   老子欠你的?   贾平安骂道:“整日除去惹事还会什么?说话。”   李元婴说道:“有商人不肯和背后的靠山脱离,于是寻本王,说是不想做了。”   这是藕断丝连,骑墙观望!   “背后的靠山是谁?”   “宗室中人。”   娘的!   果然和贾平安想的一样。   宗室中人才敢这般无视了李元婴。   “你可暗示他了?”   “暗示了。”李元婴一脸愤怒,“本王就差直接告诉他这是陛下的生意了,可他却恍若未闻。”   “先生!”   尉迟循毓也来了,一脸愤怒,“那人说了,陛下哪里会做什么生意,此事定然是咱们胡诌,回头他会弹劾咱们。”   这货竟然还倒打一耙,这滚刀肉般的性子让贾平安不禁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是挖大唐的墙角,这是挖陛下的墙角。”   贾平安迅速为此事定性,“把此人痛打一顿,那商人逐出圈子,随后令人盯着他,但凡走私,马上拿了。”   “妙啊!”   尉迟循毓两眼放光,“你耍无赖,我便耍威权,弄死你!”   看来我又熏陶出了一个好人……   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李元婴被这么一下点醒了,冷冷的道:“事后要让那些商人看到此人的下场,杀鸡儆猴!”   二人拱手感谢,贾平安提醒道:“切记,先打人。”   李元婴有些踌躇,“先生,打宗室……不大好吧?”   尉迟循毓点头如捣蒜,“当年阿翁就是殴打了李道宗,随后被先帝警告。”   两个眼界不够宽的蠢人!   贾平安觉得自己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很累。   “你二人可有当年鄂国公的赫赫威名?”   二人摇头。   一个宗室人渣,一个权贵纨绔,连给当年的尉迟恭提鞋都不配。   “那你二人可有鄂国公当年的意气飞扬?”   尉迟循毓摇头,“阿翁当年跋扈。”   “那人可有李道宗这等宗室名将的威风?”   李元婴明白了,“可陛下会雷霆震怒。”   震你妹!   李治和先帝不同,他从小就是个小透明,被兄长姐妹们无视,和那些宗室亲戚也不亲近。对于他而言,那些亲戚就是累赘。   有人敢挖他的墙角,打了有功无过!   但贾平安当然不能把这些分析给他们听,所以他皱眉道:“只管打,记着别打残了就是,速去!”   二人懵,出了百骑相互嘀咕。   “打不打?”   “不打先生定然会翻脸。”尉迟循毓敏锐的察觉到了贾师傅的真实为人。   晚些二人寻到了那个宗室。   “你二人还来作甚?”   “打!”   一顿暴打后,事情发作了。   宗室带着一张青肿的脸进宫哭诉。   “这下怕是要倒霉了。”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也有值房,二人在值房里愁眉不展。   尉迟循毓好一些,“大不了我便回家,反正最后袭爵的也是我。”   李元婴觉得这货是个蠢的,“你家的国公爵禄最多到你阿耶这一代,到了你时,你若是无用,最多给你个官做,再给个什么侯爵。”   看到尉迟循毓心情郁郁,李元婴竟然觉得有些小舒服……   这样的心态不好吧?   尉迟循毓看了他一眼,“你以后怕是也好不了。”   是啊!   李元婴坐了下来,“我若是能有事做,那么便是活着。若是无事可做,还得要折腾,不折腾……那就是死路一条。”   二人相对苦笑。   值房在宫中,二人的叹息无人听到,不禁生出了些凄凄惨惨的感慨来。   “不公!陛下不公!”   外面有人在嘶吼。   “这谁那么大胆?”   尉迟循毓开门,不禁乐了,“殿下,殿下!”   这个尉迟黑子,果然是没心没肺的,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乐呵。   “殿下!”   “喊魂呢!”李元婴没好气的走出来。   然后……   “这不是……”   正在嘶吼的便是被他们二人打伤的宗室。   “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宗室,竟然不处置,我要去宗室长辈那里哭诉!”   这人回身嘶吼,寄希望于皇帝能听到自己的威胁。   可身后连鬼都没有。   显然皇帝并没有把他当回事。   此人回身就看到了尉迟循毓二人,不禁悲愤的道:“就是这二人殴打我!陛下为何说我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尉迟循毓愣住了。   而李元婴却热泪盈眶,“当年我被人欺负了,先帝便是这般说的。”   当年的他小透明的无人心痛。   可现在他竟然痛殴了宗室却被屁事没有。   先生!   二人相对一视。   “先生果然是大才,慧眼如炬,竟然就看穿了此事。”尉迟循毓激动万分。   李元婴叹道:“我以往遇到事情只能自己琢磨,错了便提心吊胆的等着宫中的责罚或是呵斥,每一次都如履薄冰。若是早遇到先生,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晚些二人再度去百骑求见了贾平安。   值房里,贾平安正在看消息。   “先生。”   贾平安抬头,看着颇为疲惫。   “多谢先生指点。”   二人躬身。   那事儿成了?   如此就证明我对李治的判断正确。   贾平安心中欢喜,知晓自己又多了一张底牌。   “若非先生,此事我二人怕是就要办砸了。”   贾平安叹道:“你等是我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如何能坐视你等倒霉?”   他差点就说终生为父了,要是说出来,那辈分怎么算?   先生高风亮节!   李元婴躬身,由衷的道:“本王从未见过如先生这等气度的男子。”   助人为乐会带来一种平和大气的愉悦感,贾平安此刻就感受到了。   宗室被滕王和尉迟循毓殴打,陛下竟然说打得好。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贾平安也被高阳抓了去。   “小贾,皇帝为何说打得好?”   “大概是那人不堪吧。”贾平安当然不会说你的小老弟当年是个小透明,被宗室众人欺负惨了。从小就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所以成了皇帝后,他最喜欢看到宗室倒霉……   是啊!   所以谋逆案倒霉的全是宗室,李治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高阳舔舔嘴唇,“小贾,你该成亲了。”   怎么又提这茬?   贾平安抬头,见高阳眼波流转,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高阳叹道:“可惜我却是不能。”   贾平安心中生出了些别的感觉来,觉得多愁善感不是这个娘们的性子。   不过高阳马上就挑眉道:“你莫要娶贵女。”   这是第二个人告诉贾平安别娶贵女,第一个是阿姐,第二个是高阳。   这两个贾平安最信任的女人都如此说,可见李治对世家门阀和权贵的憎恶。   高阳放低了声音,“皇帝不喜那些人家。”   阿姐只是霸道的说你不能娶贵女,不说缘故。高阳却说了。   这个娘们!   贾平安颔首,“我知晓。”   他觉得气氛有些悲伤。   “小贾。”高阳突然精神了起来,“哪日咱们去打猎吧。”   打猎,最后会不会打人?   贾平安点头。   出了长安食堂,外面人流攒动,热的不行。   夏季炎热,权贵人家送礼都格外不同。   回到家中,杜贺汇报了今日的事儿。   “英国公府送了冰块来。”   “把咱们家的火腿送几条去回礼,告诉英国公,这东西下酒老好吃了。”   杜贺笑道:“可不是,咱们家的熏肉和火腿什么的,外面许多人想要都不得。”   那是贾平安弄来自家吃的,多余的就送人。   “郎君,鄂国公府送了一车好东西,说是郎君为他家小郎君筹谋辛苦,若是差什么只管说。”   尉迟恭当年全盘接收了齐王李元吉的府邸和财富,加之后来先帝对他赏赐丰厚,所以家底雄厚的不像话。   “滕王那边令人送来了几幅画,说是郎君若是有暇可慢慢赏玩。”   人渣藤好像画画颇有名气,如此也算是合适。   “他那边无需回礼。”   杜贺不解,“为何?就怕无礼。”   “鄂国公府是鄂国公做主送的,如此回礼,滕王府中是滕王自家做主,无需回礼。那是学生。”   杜贺呆了。   “滕王真把郎君当做是先生了?”   王老二淡淡的道:“若非郎君,滕王如今怕是已经被贬谪去了南方。”   “郎君这般大才,是那滕王走运了。”徐小鱼一直觉得郎君是个大才,只是太懒散,没有大规模收徒。   “见过郎君。”   今日三花竟然看着多了些恭谨。   贾平安洗个澡,随后披着头发出来。   这一头秀发,在后世能引来不少妹纸的艳羡吧。   贾平安坐在凳子上,三花在身后用毛巾给他擦头发。   “郎君,今日好些人送了冰块来。”   “嗯!”   贾平安觉得这便是小宝剑,恨不能就此睡去。   “好些都是权贵。”   在高丽时,三花觉得能担任使者的贾平安多半是某位公子哥,无他,太年轻了。   可到了贾家后,她这才知晓,原来贾平安竟然是个农户家的苦孩子出身,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今日炎热,不少人家送了冰块,家里的地窖都堆满了。   那些人家的名号三花听了都觉得震撼,可贾平安却很是寻常的模样。   这样的郎君,若是在高丽,泉盖苏文定然会嫉妒,随后暗害。   但这样的郎君若是能一直飞黄腾达,那我将来能否看到高丽灭国的那一日,看到泉盖苏文身死的那一日?   想到这里,她的手更轻了些。   这女人怎么变温柔了?   鸿雁在边上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三花这个女人,她发骚了!   鸿雁冷哼一声,然后昂首进了卧室,走路竟然扭着腰。   第二日,贾平安到了百骑,明静寻他说话。   “陛下说你昨日做的不错,秉公而行,做错了也无过。”   李治知晓了昨日是他给人渣藤和尉迟循毓出的主意,于是很是赞赏,觉得这般整治宗室太解恨了。   呵!   换个人贾平安估摸着就信了,但皇帝的话是不可能信的。   “你是做了何事?让陛下这般说话。”   明静很好奇。   贾平安一身正气,认真的道:“我只是尽忠职守而已,做大唐的好臣子。”   我信你个鬼!   明静一脸不屑。   “武阳伯,有个叫做晨明的道人求见。”   什么意思?   贾平安不解,“我不认识什么晨明!”   明静却一脸欢喜,“那可是阳泉观的高人,快请进来。”   贾平安干咳一声,“是你是百骑统领,还是我是百骑统领?”   明静拱手,“这位可是道门高人,我一直想请见都不能的,武阳伯行个方便,最多以后你犯错了我帮你遮掩。”   程达刚进来,目瞪口呆。   这监管就这么形同虚设了?   明静的眼中多了冷意,“你听到了什么?”   程达拱手,“我就听到有人说武阳伯是个好人。”   ……   求票! 第428章 我腿麻了,蹲一下   晨明乃是阳泉观的观主,于道家典籍的理解颇深,深得诸位道友的尊敬。   三缕黑须,面白,双目炯炯有神。   “好一个神仙中人!”   雷洪忍不住赞道。   包东颔首,“可是晨明道长?”   晨明点头,“正是贫道。”   包东在值房外禀告,“武阳伯,晨明道长来了。”   “请进来。”   腾地一下,明静就站起来了。   这女人难道做女冠做久了,真以为自己就是道家子弟?   晨明进来,明静马上就稽首,随即才发现不对,自己已经不是女冠了,而是‘内侍’,就半途把稽首变成了拱手,“见过道长。”   晨明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道长果然是对我这个一面之缘的小透明没印象吗?   明静心中略微沮丧。   “可是武阳伯?”   晨明稽首问道。   贾平安点头,“道长此来何事?”   晨明的眼中猛地一亮,竟然有凌厉之色,认真再行礼,“前几日有友人说武阳伯授了炮制雄黄、朱砂之法,更听闻武阳伯说丹道有毒,今日贫道来此,还请教……”   这道人脚下一动,竟然靠近两步。贾平安差点想摆个黄飞鸿的姿势,然后才想到这里是百骑,他一声令下,顷刻间晨明就会被乱刀砍死。   威严要保持……   但晨明看样子是来砸场子的。   “你可懂物质变化?”   晨明摇头。   “你可懂矿石有毒?”   晨明摇头。   五石散从魏晋开始流行,至今依旧有人服用。每天嗑点五石散,然后浑身发热,肌肤敏感的要命。就穿着宽袍大袖的旧衣裳四处发散……此处备注:那旧衣裳必须不能洗,最好有泥垢什么的,如此不会摩擦敏感的肌肤。   我该不该拯救此人?   贾平安有些犹豫,但见到明静眼中的崇拜之色后,就觉得还是伸个手比较好。   “水在加热到了一定程度时便能沸腾,钢铁在加热到了一定程度时会液化。许多野菜生吃有毒,而用开水焯过便无毒……你可知道为何吗?”   晨明刚开始时神色冷淡,但渐渐的就变色了。   是啊!   水为何沸腾?   钢铁为何液化?   有些野菜是有毒,吃多了就中招。但焯水后便能吃了,这些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可谁知道里面的道理?   晨明一扫先前的冷淡,稽首道:“阳泉观有诸位道兄在为此辩驳,还请武阳伯前往,为我等解惑。”   这是一次挑战!   关我屁事?   贾平安把脸一冷,拿起消息就开始看。   晨明的面色微白,笑道:“武阳伯莫非不敢吗?”   贾平安抬眸,“我一声令下,顷刻间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你和我说什么敢不敢,你是谁?也配?”   他不喜欢这等激将法,若非对方是道人,他早就令人拿下了晨明。   晨明这才想起这位可是百骑的大统领,自己的态度过了些。   他躬身,“贫道恳请武阳伯前往。”   “没空。”贾平安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该去见见大长腿。   明静见晨明吃瘪,心中有些不忍,但却不好劝,就给程达使眼色。   ——赶紧去劝!   程达懵:凭什么?   关我屁事!   明静的眼神渐渐冷厉:不劝……回头给你穿小鞋!   程达:我从了还不成?   程达笑道:“武阳伯,道长在长安也颇有名气,此事怕是个误会。道门慈悲,若是武阳伯能和诸位道长交好,想来……也是一段佳话。”   目前大唐以佛门为主,道家……说句实话,虽然老李家自诩是老子的后人,可对道家也不见有多扶持。但好歹脸面还是要的,这些道人在长安的日子颇为逍遥,和那些权贵交好的也不少。   这样算下来,道人们也是个势力,若是能交好的话,对贾平安颇多好处。   贾平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   我的面子不要的吗?这事儿,不低头就不去。   明静拱手,“武阳伯胸襟宽阔。”   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太平,心想至少比你的宽阔。   晨明躬身,“贫道错了。”   贾平安起身,明静屁颠屁颠的过来搀扶,“武阳伯慢些。”   我还没老吧?这人怎么就那么上杆子的来讨好了?   明静低声道:“那是我敬佩的前辈,给个面子,回头万事好说。”   这女人果真是能屈能伸啊!   贾平安知晓自己以后说不得会干些皇帝不喜欢的事儿,如此在百骑打造一言堂就越发的紧迫了。程达是根墙头草,只要贾平安不倒,那么他就不敢捅刀子。   而唯一可虑的便是明静这个太平公主。   如此让她欠个人情也好。   贾平安冷哼一声,“看在你的面上,罢了。”   贾平安竟然这般看重我?   明静不禁莫名一喜,然后又生出了不屑来。   我稀罕他的看重吗?   但我为何有些雀跃?   那不是雀跃,只是……我心情好!   到了阳泉观,十余道人坐在堂内正在辩驳。   那些术语听的贾平安头痛,但明静却精神一振。   这女人莫非还喜欢修道?那可愿与我一同双修。   三人一进去,道人们起身相迎。   “这位便是武阳伯?”一个道人冷笑道:“贫道闻你说了什么什么变化,这是大道。丹道万千,火候略微一变,投放材料的次序和数目一变,出来的丹药便不同。这是大道!”   这不就是化学实验吗?   各种物质丢炉子里煅烧,融合,看看这些物质之间能产生什么变化……最后出来谁敢吃?   反正贾平安是不敢的。   “武阳伯可知丹道?”   贾平安摇头,那道人长笑一声,“如此请来何益?我等还是继续辩驳吧。”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明静看着贾平安,为他感到有些难过。   我利用他来达到了见这些前辈高人的目的,却只能坐视他出丑,我是不是错了?   明静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贾平安等他们笑够了,才淡淡的问道“朱砂有毒,能杀人,可对?”   道人们一怔,一个年纪大的道人起身,脸上的皱纹动了动,“贫道胜义,见过武阳伯。”   有人驳斥,“朱砂何来的毒?一派胡言!”   胜义喝道:“你住口!”   道人愕然,“道兄……”   胜义盯着贾平安,“你说辰砂有毒,在何时有毒?”   ——辰砂即朱砂,因以前辰州出产最多,所以也叫做辰砂。   这个道人有些意思,贾平安说道:“煅烧时有毒。”   “嗯!”辩驳的道人再次说道:“何来的毒!”   “滚!”胜义勃然大怒,那道人赶紧坐下。   “贫道听闻有人说辰砂与雄黄有毒,便来看看是谁,初时见武阳伯年少,难免轻视,但听武阳伯说煅烧有毒,贫道却深以为然。”   众人皆惊,晨明问道:“道兄何出此言?”   胜义叹道:“这便是活得长的好处。贫道在漫长的岁月中看着那些道人从少年变成中年,从刚开始好奇到后来自己煅烧丹药……有人加了辰砂煅烧,经常烧,数年后,此人便疯疯癫癫的。此事不止一起。”   众人不禁一惊。   晨明惊讶的道:“竟然如此吗?”   胜义点头,饶有深意的看着贾平安,“敢问武阳伯,为何知晓此事?”   是啊!   胜义是活得长久,而且还善于观察,这才发现了煅烧朱砂中毒的同道,可贾平安这般年轻,为何也能察觉?   明静也觉得不对劲。   我真不想和你们讲课,但不讲清楚,明静这女人就不会欠人情。   罢了!   贾平安说道:“朱砂最先是用作颜料,当年那些先辈刻字时,为了让刻痕醒目,于是便把朱砂涂抹在刻痕中,于是便有了红色的字。其后朱砂还染过衣裳的颜色,甚至还有人用朱砂调色作画……”   ——在没有笔墨时,甲骨文便刻在龟甲等物上,而刻痕容易忽略,不易辨别,用朱砂染色,于是那些甲骨文便成了红色,一目了然。   胜义频频颔首,并投以赞许的目光,觉得贾平安果然博学。   我只是爱百度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朱砂辟邪,甚至能作为药材治病,于是有人便把朱砂加入了丹炉里一起煅烧,可却不知晓……当温度越高时,朱砂里的汞便会被分解出来。汞乃毒物,那人坐在丹炉边,每日被汞毒害,先是疯疯癫癫,最后难逃一死。”   众人轰然,有人呵斥道:“一派胡言,贫道便用朱砂,为何不傻?”   “因为朱砂乃是硫化汞,你是服用,不会急性中毒,那东西不消化,吃了进去便会拉出来。你去经常煅烧试试?”   硫化汞煅烧,三百度以上就能解析出二氧化汞来,你蹲那用力的呼吸试试,再服用试试。   “硫化汞?”   胜义问道:“此为何物?”   “新学里,朱砂就是硫化汞,也是一种化合物。”贾平安顺带给新学打了个小广告,觉得自己真机智,“诸位,若是治病服用朱砂,量少无碍。但切忌一点,莫要煅烧,就算是要煅烧,你人别站在边上,离远些。”   “这是一派胡言……”   你就会说一派胡言吗?   贾平安看着那个道人,眼神不善。   “住口!”   胜义依旧只会说住口,然后兴奋的道:“当初煅烧朱砂时不止一人,但守丹炉的那几人疯疯癫癫,而外面的人却无恙,贫道说怎会如此,今日听了武阳伯之言,这才知晓,原来是靠近了丹炉,煅烧出来的汞被吸入所致……”   这道人果然聪明,而且经验丰富。   贾平安微微颔首,“正如我先前所说,许多东西在平日里看着无害,可做了别的处置之后就会成为毒药。譬如说有毒的东西,你熬煮它,站在边上之人可能就会中毒。”   这么说简单不?   那些道人却在茫然。   这是觉得朱砂有毒太让人绝望了。   胜义却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此我等知晓了此事,以后在煅烧丹药时,便能扬长避短……”   胜义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以后咱们便能把更多的东西丢进丹炉里去,说不得真能煅烧出仙丹来。”   仙丹是不可能的,最多是煅烧出些稀奇古怪的化学品来,比如说玻璃,比如说各种化合物。   贾平安觉得这个时代的炼丹其实更靠近化学,西方后来出现了炼金师,双方都有志一同,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合在一起煅烧。   但为何结局不同?   因为华夏的丹师们出发点是长生不老,是炼出仙丹,你要说这个化合物有趣,有什么作用,那是亵渎!   咱炼丹炼的是寂寞,炼的是长生久视,人世间的事儿和咱们没关系。   于是炼出了什么东西都被丢弃在一边,或是吃进肚子里,炼丹大佬们一心就盯着长生不老。   出发点不对,外加太过痴迷于长生之道,导致华夏的炼丹术一直原地踏步,没有进阶为化学。   众人激动了。   “贫道有许多想法,若是能一一测试,弄不好真能煅烧出仙丹来。”   “贫道上次测试了一次,把丹房给烧了。”   这一群都是些什么人……   明静看着贾平安,发现这人竟然好整以暇的在打量着大堂的布置。   “都住口!”   胜义大喝一声,稽首,“贫道听闻是用什么水洗……还请武阳伯指点。”   他们以后会不会万物都洗一洗再去煅烧?   想到那种场景,贾平安脊背发寒,“许多东西一旦遇热便会发生变化,甚至会释放毒性。而有的东西一旦加热反而会减少毒性,譬如说乌头就必须长时间熬煮,否则服用有毒,如此……”   这水飞法好像是孙思邈孙大神弄出来的吧?   他现在可弄出来了?   弄出来也不怕,那是英雄所见略同。   贾平安心安理得的说道:“把朱砂放进水里研磨,最细的便会悬浮于水中,把这些悬浮液倒进容器中沉淀,晚些把清水倒掉,再换上清水……而原先的朱砂粗粒都沉底了,加水再度研磨,一次次重复这些,最后晾干水,就得到了洗过的极细的朱砂粉。”   胜义欢喜的道:“是了,如此不但不热,而且得的粉极细,多谢武阳伯指点!”   他郑重稽首。   贾平安侧身表示不敢受礼。   明静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就出了大堂。   她回身看着贾平安,见他含笑和胜义说话,姿态从容。   “贾某公事还多,就不久留了。”   贾平安拱手告辞。   “武阳伯满腹才华,为何不肯与我等坐而论道?”   “这个……贾某俗事缠身,无可奈何。”   你们一开口就是什么姹女,就是什么心猿,什么求阳,我不懂啊!开口就露馅。   贾平安微笑道:“下次贾某再来。”   下次我绝对不来了!   明静有些束手束脚的站在那里,贾平安皱眉,“还不走?”   明静看了胜义一眼。   这个女人先前崇拜晨明,为何转眼又换了个偶像?   果然,女人善变!   明静拱手,“以前见过道长,那时不敢言,今日……”   她有些紧张,但为了达到目的还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道长可能赐字吗?不多不多,就两个字。不行就算了。”   不但善变,还立场不坚定!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做粉丝都不够格。   胜义看了她一眼,本是冷淡的眼中多了和气,“要什么字?”   明静的心猛地就蹦跶了一下。   胜义在道门颇有威望,德高望重,但凡是道人,无不以拥有他的字而感到荣幸。得了他的字后,都会裱糊挂起来。   可并非谁都能寻胜义求字,当年明静所在道观的观主带着她去参加聚会,小透明明静很好奇,看着一群道人围着胜义说话,而观主也凑过去求字,结果得了两字。   ——庸俗!   观主灰溜溜的回来,感叹胜义果然是真人,连字都不肯赐。   她这个小透明开口就很难,想着多半会被拒绝,可没想到胜义竟然是问要什么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本道德经行不行?   明静觉得自己会被这些前辈捶死,就低声道:“明静二字。”   贾平安回身,身体不断颤抖着。   这女人求字竟然求了自己的名字,那为何不加几个字?   “笔墨拿来。”   胜义的书法很厉害,悬腕写了明静二字,边上一阵叫好声。   明静面色涨红,欢喜的接过了这张纸,准备稽首时赶紧改了,竟然是准备福身……   有道人笑道:“这是要福身?”   我要死……明静笑道:“我腿麻了,蹲一下。”   她小心翼翼的拿着这张纸,一路吹着字迹。   出了道观,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请道长多写几个字?譬如说祝明静貌美如花,日日逍遥。”   “是啊!”   明静真的后悔了,“反正是你的面子和人情,我就该多求几个字的。”   不要脸!   贾平安上了阿宝,“走。”   “哎!等等我!”   明静上了自己的马,一路追去。   ……   “最近那些人在朝中兴风作浪,还攻击了你,辅机,此事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褚遂良有些不满。   “慌什么?”长孙无忌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那些人不甘心老夫做头领,更不甘心老夫压住了他们的野心,所以分外不满。可不满又能如何?老夫能压住他们一时,更能压住他们一世。”   褚遂良叹息一声,起身道:“反正你拿主意,老夫跟着你便是了。”   长孙无忌点头,对这个最坚定的战友保持着初心,微笑道:“下衙来家里饮酒?”   “好,不过辅机你得拿好酒出来。”   长孙无忌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好说。远东,去送送登善。”   郑远东微笑起身,“褚相,请。”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褚遂良嘟囔道:“怎地忘记把张赛之事说了……是弄流放还是贬官……”   郑远东面上依旧在微笑,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那张赛乃是陛下看重的人,据闻准备进兵部,这要是被流放了,陛下威严扫地……   关键是兵部很重要,他们拿下了张赛,必然会塞人,到时候不只是李勣麻烦,陛下也会对兵部失于掌控。   此刻该如何?   郑远东没办法提前告知宫中,只能在老地方画了一条线。 第429章 张赛,你这个伪君子   程达觉得明静有些怪,不停的在偷窥贾平安。   别人偷窥贾平安也就罢了,他一个内侍……这是什么意思?   他假装起身,走过贾平安身边时,微微跺脚。   这个暗号给的不错,贾平安抬头一看,明静正在盯着自己。   程达出去,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我不喜欢太平。”   明静心中的感激瞬间消散大半,“我只是感激你罢了。”   “那就来些实惠的。”   贾平安看看她,皱眉,“你身无分文。”   有这么歧视人的吗?   明静摸摸钱袋,“我还有十二文钱。”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开始掏钱袋。   最近明静花销比较大,主要是花在了采买上,经常带着一堆东西回去。   贾平安这是想接济我?   果然,这人大气!   贾平安掏出了一文钱,随手扔了过去。   明静接了,然后大怒,“才一文?”   “一文也是钱。”贾平安伸手,“不要便还我。”   你在想屁吃!   明静把一文钱握住,冷笑道:“你想早退。”   这个女人竟然已经察觉到了我早退的规律?   果然是狼子野心!   贾平安信口道:“最近治安不好,我得去巡查一下,包东!”   包东急匆匆的赶来,“武阳伯。”   “走,去巡街!”   贾平安随手把横刀取下来,大步出去。   “不给钱,回头发现你偷懒就告诉陛下。”   这个女人好毒……而且还喜欢买买买,经常把自己弄成月光族。   贾平安随手弄了一小块银子丢回去。   “哈!银子!”明静欢喜的道:“回头去采买。”   贾平安和包东出了百骑,贾平安见墙壁上多了一横。   那个死卧底寻我作甚?   他回身道:“明静得了我的钱,你只管回去。”   包东止步,对雷洪说道:“明中官来监督百骑,可渐渐的竟然就松缓了,可见武阳伯的感召力。”   雷洪扯扯脸上的抚须,“那是因为武阳伯做事问心无愧。”   包东一怔,良久点头,“是,武阳伯虽然看似懒散不羁,可对咱们,对公事都从不轻慢,这样的人,难怪明中官都不怎么热心监督。”   包东又想了想,“我觉着……兴许还有武阳伯才华横溢,让明中官心软的可能。”   ……   “写字,要紧的是全神贯注,你单腿而立,这便分心了。”   “你看看,你这个万字……”   “比你的好。”   郑远东坐下,叹息一声。   这就好比看到妹纸打篮球,把篮球卡在了篮球架上,你牛笔哄哄的上去,“闪开,我来!”   这个比一定要装好啊!   你一跃而起……   再次跃起……   第三次……   你气喘如牛,满面羞红,篮球依旧在架子上。   妹纸轻轻一跳,就把篮球捅下来,让你无地自容。   郑远东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武阳伯,久违了。”   正在难堪的时候,贾平安来的恰到好处。   死卧底,我可是为你解围了啊!   “奴先告退了。”   许多多很有眼色的告退。   郑远东马上板着脸。   “老郑我知道你有些尴尬,别这样,我不会嘲笑你,哈哈哈哈!”   贾平安捧腹大笑,“没装成,哈哈哈哈!”   郑远东的脸黑了。   “先前我听到褚遂良说……他们在弄张赛。”   崔敦礼从兵部离开后,兵部便成了几方角力的地方,一个侍郎的空缺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现在看来,张赛的可能性很大。   “张赛是陛下的人。”郑远东毫不犹豫的泄露了这个机密,当然,连褚遂良都知道了,这事儿保密没有任何意义。   “张赛……要做什么?”   贾平安有些尴尬,觉得自己的消息竟然如此不灵通。   “你没有关注时事?”郑远东皱眉,“这很糟糕,一个官员不关注时事,迟早你会因此犯错。”   你这样子真的像是领导……贾平安觉得自己是该检讨一下最近的懒散。   “张赛如今是在礼部做郎中,据闻……颇得许尚书的看重。”   郑远东说的有些勉强。   看来这位张赛在礼部和老许不怎么和睦,多半也是看不起奸臣许的人之一。   “那些人既然要动,那便是拦截。拦截最好的法子……王琦善于栽赃……”   郑远东在分析。   “我在长安。”   郑远东抬头,欲言又止。   是啊!   贾平安在长安,王琦吃过几次亏,这次会不会选择别的法子?   “武阳伯,此事若是被他们得手,对陛下的威信是一个打击。”   郑远东神色肃穆,仿佛自己对李治忠心耿耿。   李治的威信和我没关系,而且他也不需要威信,任何觉得他是好脾气的,最终都死的很惨。   贾平安沉吟着,“此事你先禀告给陛下,随后看陛下的意思。”   郑远东楞了一下,“你不想主动出手?”   “我主动出手,对你有何好处?”贾平安觉得老郑做卧底太久了,竟然忘记了卧底守则,“到时候他们会怀疑消息泄露。”   最后找到你这个死卧底,把你种荷花。   是了!   郑远东觉得自己舍生忘死太久,竟然忘记了卧底的危险。   晚些他回到了住所。   叩叩叩!   白白的胖子进来,笑容可掬的道:“辛苦了。”   “我打听到了消息,他们准备对张赛动手,阻截他。”   “知道了。”   白白的胖子走了,郑远东觉得自己还算是机警,把恰好听到的消息说成是打听到的。听到和打听到,看似只是差了一个字,但内涵却天差地远。   听到是顺势,是运气。而打听到却是努力,是辛苦。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李治得了消息后,冷笑道:“上次他们被清理了不少人,这是心急了。”   他负手而立,晚些去了武媚那里。   “朕的人准备调动,有人准备拦截,你说该如何?”   不知从何时起,李治就喜欢带着问题来到这里,虽然许多次他并未采纳武媚的意见,但却有些轻松的感觉。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当然要打回去。”   说完她低头看着画册。   卫无双腿长,苏荷娃娃脸。腿长的作为女人的角度来看不怎么样,还是上下匀称最好;而娃娃脸一看就欢喜,平安每日见到了这样的妻子,想来心情会很好吧。   哎!   操不完的心呐!   武媚在琢磨,良久抬头,发现李治也在看着画册,就赧然道:“倒是忘记陛下还在这了。”   李治指指画册,“这是看什么呢?”   “给平安相看娘子。”   “这些女人……可要朕给他寻一个?”   这可是恩典。   可武媚毫不犹豫的婉拒了,“平安农家子出身,娶贵女不合适。”   “也好。”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心中却极为满意。   等人走后,邵鹏说道:“昭仪,其实有的贵女也不错。”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可平安更不错。”   当咱没说……邵鹏闭嘴。   晚些,王忠良去了百骑。   “有人准备拦截礼部郎中张赛,陛下令百骑查探,破坏对方的谋划。”   “领命。”   贾平安迅速答应,接着去了礼部。   “小贾!”   许敬宗很高兴,一迭声叫人去煮茶来。   贾平安不见外的径直坐下,“许公,接下来的话需要保密。”   许敬宗微微皱眉,“说吧。”   “张赛此人许公可熟悉?”   “那个贱狗奴!”许敬宗毫不客气的骂道:“整日就装清高,见到老夫也是板着脸。”   清高……   清高之人要么有道德洁癖,要么就是把清高作为面具。   张赛是哪一种?   “请他来吧。”   老许带着情绪化的描述让贾平安没法判断张赛的性格。   许敬宗嘟囔道:“小贾你搭理这等人作甚?”   “陛下的交代。”   “来人!”许敬宗的脸上马上浮现了忠心耿耿,一腔正气。   “叫张赛来。”   老许的代入法越来越出色了。   许敬宗和他聊了些近况,有些关切的问道:“你不小了,该成亲了,老夫亲戚家中有极为出色的小娘子,今年方十三……”   不要脸的老许!   “下官张赛,见过许尚书。”   许敬宗的脸一下就冷了,淡淡的道:“有人寻你有事,老夫先出去。”   张赛站在那里,等许敬宗走后,平静的问道:“武阳伯寻老夫何事?”   这人果然清高。   “陛下吩咐。”   张赛马上束手而立。   假清高,真面具!   贾平安说道:“最近有人会寻你的把柄,我问你,你可在外养有女人?   张赛冷冷的道:“这是对老夫的羞辱!”   好吧,这人还有道德洁癖!   贾平安再问,“可曾贪腐。”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张赛,“我的问话你必须照实说了,否则你死了也是白死。”   张赛的面色微微一变,“是那些人?”   “你知道就好。”   贾平安没有耐心了,“告诉我你的问题,足以让你声名扫地,丢官贬职的问题,否则此事若是失败,与我无关。”   他觉得这段话很顺溜,就像是那些警察抓人前的告诫。   张赛毫不犹豫的摇头,“老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并无问题。”   贾平安起身,张赛的手动了一下。   你有本事再清高一个给我看看!   贾平安皱眉。   他这是要逼迫我低头?张赛却不知为何,但……   长孙无忌等人要对老夫下手,若是不低头,贾平安会阳奉阴违,到时候老夫倒霉与他何干?   张赛拱手,“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淡淡的道:“做人,还是要诚恳些才好!”   他这是说我是伪君子?   张赛面色发红,刚想发作,却忌惮贾平安会私下坑自己,那脸色忽青忽紫的。   他转身,许敬宗就站在外面,面色平静。   张赛的嘴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随即离去。   “小贾。”   贾平安和张赛无冤无仇,却突然怼他,那便是为了老夫……许敬宗觉得眼睛发涩,“小贾……”   贾平安认真的道:“许公,我认为你是个真正的君子。”   和那些伪君子相比,贾平安更喜欢真实的老许。   ……   随后百骑出动。   “盯着王琦那伙人,盯着张赛一家子。”   随即这事儿贾平安就丢下了。   因为卫无双来了。   “无双。”   卫无双皱眉看着他,“有人说你要娶世家女,引得昭仪动怒。”   这谁干的?   贾平安怒了,“没这回事,无双你放心。”   “我只是告诉你,免得你措手不及。”   卫无双临走前说道:“还有,我放什么心?你娶谁与我无关。”   “那你脸红什么?”   一般人听到这话都会下意识的摸摸脸……卫无双就摸了。   “真红。”   一摸脸,心中就会生出不打自招的感觉。   然后怒火啊!   呯!   贾平安被一腿撂倒。   果然,力量很小。   贾平安哼着歌,晚些下衙回家。   刚到家,就见杜贺灰头土脸,但却极为兴奋。   “郎君!”   杜贺兴奋的道:“今日好些人来说媒,大多是有背景的女子。”   贾平安这才知道卫无双让自己小心,免得措手不及的意思。   “合着我还很抢手?”   “非常抢手!”   杜贺得意的道:“那些都说了自家小娘子的好处,王娘子都听傻了。”   贾平安不在家,表兄不在家,那么唯一能出面的便是表嫂王氏。   “以后都拒绝了。”   富婆,我不想努力了……贾平安有些小心疼,“我这个海王,终究还是要放弃这片森林。”   “海王是什么?”   杜贺不解,王老二说道:“海王,多半是海里的王吧,海里浪多,浪啊浪的,便浪成了王。”   徐小鱼艳羡的道:“那我何时能去浪一浪。”   杜贺和王老二齐齐看他一眼,然后摇头。   “你这等去了,只会被淹死。”   “那郎君为何不会?”   “郎君……郎君水性好。”杜贺感慨道:“换了别人有这等美事,早就喜上眉梢了,郎君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可见意志坚定,视富贵如浮云,否则娶个贵女能省许多事。”   王老二点头,“郎君本就不是一般人。”   吃饭时,鸿雁和三花又在暗中眉来眼去的。   贾平安只是看热闹。   吃完饭,他要散散步。   “郎君。”   鸿雁跟在身后,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我可是很笨?”   是啊!不但笨,而且还莽撞,整日不是被磕碰,就是去磕碰。   但这个女仆很忠心,基于此,贾平安觉得该给她个安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比如说你,你的长处便是忠心耿耿。”   是啊!   郎君觉得我忠心耿耿!   鸿雁喜滋滋的溜了。   她去后面寻到了三花,得意的道:“郎君说我忠心耿耿。”   三花心中微叹,觉得自己想要获取郎君的信任道阻且长。   但作为曾经的高丽闺女,我不会放弃。   她昂首道:“你也只剩下了忠心耿耿。”   “你什么意思?”   三花淡淡的道:“夸你呢!”   “哦,谢谢你。”鸿雁是个善良的女仆,见三花一脸落寞,就安慰道:“其实你很漂亮。”   她竟然承认我漂亮?   三花抬头,眼中有些欢喜之色。   她一直担心自己的美不是大唐男儿喜欢的类型,所以才有些纠结。鸿雁竟然说她漂亮,那想来便是真漂亮。   我一定要让郎君动心!   这一刻她信心满满。   “真的?”她再问。   鸿雁点头,“真的。”   好妹纸!   三花觉得自己可以在得势后让鸿雁来伺候自己。   鸿雁补充了一句,“只是别人更漂亮。”   三花的脸瞬间黑了。   贾平安晚些进来,见三花黑着脸也不管,径直去了书房。   他在书房里看着家中的账册。   既然要准备成亲,那么家底也得好好的盘一盘。   毫无疑问,火星湾和城外的贾家庄都是传给子孙的固定资产,最有价值的传家宝。   而挣钱最多的长安食堂估摸着能成为百年老店,为老贾家提供上百年的收入。   这些是大头,能让他养活妻儿。   最后便是俸禄,这个不看也罢。   我是个有些小钱的权贵了。   贾平安笑了笑。   那些世家门阀和权贵的财力能碾压了他,但他却年轻,有漫长的岁月来发展贾家。   所以,我不急啊!   他心中美滋滋,起身准备睡觉。   出了书房,他仰头看看看天空,月亮隐藏在乌云之后,黑麻麻的。   “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贾平安就摸黑往卧室去。   转过一个拐角时,他看到前方有个黑影,矮矮的,还在一抽一抽的动。   卧槽!   这是什么鬼?   贾平安浑身汗毛倒立,刚想上去一脚,那黑影猛地起来。   “见过郎君。”   娘的!竟然是三花。   “这大晚上的,你蹲在这里作甚?”   三花吸吸鼻子,“郎君,奴想家了。”   你爹被泉盖苏文用战马拖死在王宫前,一家子都没了,你还想什么?   贾平安没说话,三花抹了一把泪,“泉盖苏文还在,也不知他何时死。”   反正不是被你弄死……贾平安很平静的道:“国家大事,你问了作甚?”   三花楞了一下,福身,“奴孟浪了,郎君恕罪。”   “歇息吧。”   贾平安进了卧室,鸿雁悄无声息的来了,“郎君,三花在哭,说什么要弄死谁。”   “泉盖苏文。”   “咦!郎君竟然知晓?”鸿雁嘀咕着。   ……   第二天早上,三花恢复了正常,甚至和鸿雁之间依旧眉来眼去,一路火花四溅。   百骑。   “张赛为官清正,并无劣迹。”   这是包东带人查来的结果。   “家人。”   贾平安在看消息,没抬头问道。   “张赛的儿子张跃认识不少人。”   贾平安放下消息,“他的妻子。”   包东诧异的道:“张赛的妻子乃是内宅妇人。”   这个时代的妇人可不是后世能伙同自家老公一起贪腐,甚至是鼓动自家老公贪腐的那等人,大多都在后宅蹲着。   呃!贾平安觉得自己搞混了,“其他人呢?”   “其他人并无劣迹。”   “再查张赛和张跃,另外,王琦他们有何动向?”   “他们的人明着的没什么动静。”   如此,就说明小圈子不能明目张胆的拦截张赛的升迁,只能暗中动手。   “盯住。”   贾平安皱眉,“此事要想阻截,唯一的可能便是张赛的身上有把柄,或是他的家人。张赛说自己一身正气,可我看着却是一身骚气,难说。他的儿子可看过?”   许多时候,你一眼看去,就能断定这人的性格。比如说跋扈,矜持,或是不屑一顾。   包东回想了一下,“很是洒脱。”   “张跃在何处为官?”   “在国子监读书,咱们的人不好去打探消息,容易打草惊蛇,再说……也进不去。”包东有些悻悻然。   还是贵族学校的学生,同学都是非富即贵,这样的人……   想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法子是了解他身边的人。   贾平安悄然去了国子监。   “陈司业,久违了。”   国子监司业陈宝的儿子陈翔便是贾平安的学生之一,整日和人渣藤他们厮混。   “武阳伯。”陈宝的眼中多了些冷淡,却起身拱手。   没办法,儿子在人家的手下,得罪了贾平安,回过头陈翔就得倒霉。   “陈翔很是勤奋……”   贾平安说了一番陈翔的情况,随后话锋一转,“我来此是有事相求。”   “武阳伯请说。”   儿子的先生,不帮忙就是不近人情。   “国子监有个学生叫做张跃,父亲是礼部郎中张赛,我想打听张跃的情况,学业和平日里的情况都要打听。”   这事对于外人而言难上加难,可对于陈宝而言就是顺手人情。   “好说。”   陈宝随即叫了两个张跃的同窗来,一阵呵斥,说他们读书如何如何不努力,然后等他们惶然不安后,才问了张跃的情况。   “……张跃喜欢赌钱,输赢不小。”   卧槽尼玛!   张赛,你这个伪君子! 第430章 武阳伯之才,老夫不如   刑部。   王琦跪坐在那里,陈二娘在边上。   左手绷,右手针,王琦全神贯注的在绣花。   那红艳艳的嘴唇让陈二娘觉得格外的妖异。   脚步声传来,王琦抬头。   “王主事。”   周醒进来,顾不上行礼,喜滋滋的道:“那张跃喜欢赌钱。”   “妙!”王琦放下绷子和针线,微微眯眼看着陈二娘,“色是刮骨钢刀,赌乃万恶之源,此人喜欢赌,输赢如何?”   “输。”周醒喜滋滋的原因便是这个,“张跃欠下了不少赌债,兄弟们正在查那些赌债的去向。”   “路子对了。”王琦起身,顺势拍拍膝盖处的皱褶,“张赛只是个礼部主事,他哪来的钱去还那些赌债?若是无钱,那些开赌的却不是善人,只需威胁把此事捅出去,让张赛身败名裂即可。”   周醒笑道:“堂堂礼部主事的儿子竟然嗜赌成性,而且那些赌债如何偿还?如此,张赛必然要出手。可他能做什么?”   王琦负手,淡淡的道:“权能生钱!”   周醒点头,“如此下官便令人去寻那些开赌之人,拿到欠条。”   王琦点头,幽幽的道:“要注意贾平安。”   周醒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是。”   王琦重新拿起了针线和绷子,淡淡的道:“贾平安行事狡诈,我还寻了人去,有备无患。”   ……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如何?”   明静神采飞扬,贾平安知晓这个女人多半是又准备去买买买。   “包东!”   “在。”   包东进了值房。   贾平安走过来,突然一脚踹去。   包东踉踉跄跄的退后,贾平安骂道:“那张跃喜欢赌钱为何没能查出来?懈怠!洛阳之行是累,可谁不累?累也得顶着。”   明静不明所以,见程达神色不对,就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程达:“此事你不知为好。”   明静瞪眼,“想怎么倒霉?”   这个女人的好奇心太强了,程达苦笑,“这是武阳伯的事,与你无关。”   他咬死不说。   包东却站直了,躬身请罪,“下官有罪。”   可明静发现他在感动。   这是为何?   贾平安骂道:“懈怠乃是大忌,下次再如此,严惩。你此刻悄然带着兄弟去寻了那开赌之人,拿到欠条。”   包东带着人分散出去。   晚些,贾平安起身,“我也出去了,老程看好家,有事先顶着。”   程达点头。   贾平安此举便是为包东开脱,他怎能对明静说?   ……   黄老虎身材粗壮,而且看着颇为豪气,一双硕大的眼睛开合间,自然有威势慑人。   这里是群贤坊的一个院子,大堂里,十余人正在赌钱,声音不大。   黄老虎和几个手下站在院子里,他缓缓说道:“做人要紧的是和气生财,咱们开赌犯忌讳,可人皆有好赌之心,奈何禁锢?如此堵不如疏。我开赌,赌的是运气,大家不带现钱,赌具乃是求签,谁求到了一等,谁便赢,输家留下欠条,事后给钱来赎回。我只是抽些好处,如此大家都好。”   手下王举笑道:“兄长这个赌开的妙,任谁都抓不到把柄。那些蠢货开着开着的就被官府抓了,咱们这里也被人抓过,可一看……咱们在求签祈福呢,哈哈哈哈!”   “咱们首要是什么?义气为先。”黄老虎淡淡的道:“做事都会有麻烦,都会有困难。有麻烦就退缩了,那可还是大唐男儿!困难再多,也没有咱们的法子多。”   有人敲门,门开,一个孩子进来,“有人来了。”   虽然赌局安全,但把风的人自然是有的。   黄老虎问道:“是何人?”   孩子吸吸鼻子,伸手,“六人,腰间鼓鼓囊囊的。”   “这是带了兵器。”黄老虎变色,“撤!”,说着他还不忘扔一串铜钱给孩子,“快跑。”   “有官人来了。”   小弟喊一声,那些赌徒马上就跪坐着,开始说些八卦。   黄老虎带着人翻墙溜了,报信的孩子滑溜的跑了出去,躲在一棵大树后盯着那些狂奔而来的大汉,不时伸手进怀里摸摸那串铜钱,骂道:“把黄老虎弄走了,我以后寻谁挣钱去?”   若是官吏来也就罢了,公事公办,可这些人便衣还带着兵器,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黄老虎先是慢慢踱步,然后进了巷子后,就发足狂奔。   “他在前面。”   身后有人在追赶。   这是要抓我……黄老虎一边跑一边想着自己最近可是得罪了谁,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   官府抓人不会这般,这些人是干啥的?   巷子前方传来了脚步声,黄老虎毫不犹豫的飞身跃起,扒拉着上了左边的围墙。   两帮人在巷子中间汇拢。   “他翻墙进去了。”   外围,便衣的周醒带着几人在游弋。   一个大汉从巷子里冲出来,“黄老虎逃了!”   周醒冷冷的道:“他能逃到哪去?顺着一个方位……合围!”   这是最好的法子。   那些大汉圈定了一个方向,缓缓往中间搜索。   一时间坊民们被敲门声弄的不知所措,开门后,一帮子人说刑部办事就冲了进来,四处搜索。   黄老虎就躲在了一户人家的房梁上,听着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心乱如麻。   竟然这般大手笔的来抓他,这必然就是大事。   他能有什么大事?   就是开赌。   “这里没有!”   “这边看看。”   声音渐渐逼近。   黄老虎知晓自己必须要动手了。   他缓缓下了房梁,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两个男子进了厢房。   这是个机会。   黄老虎悄然开门,猛地往外冲。   他冲出了大门,右边正好有人过来,见他就喊道:“站住!”   黄老虎笑道:“里面好些人。”   他赌此人不认识自己。   来人果然进了院子,黄老虎转身就跑。   “是黄老虎!”   身后沸腾了。   那些大汉冲出来,兴奋的喊着。   黄老虎在巷子里狂奔,身后一群大汉在狂追不舍。   而周围有声音不断在迫近。   耶耶要完蛋了。   他冲出一个巷子,前方便是大道。   一个男子孤零零的站在十字路口那里。   杨大树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包东带着大伙儿便衣来到了这里,看到有许多人在搜寻黄老虎,包东就把人手打散去寻人,留下杨大树在大道中间查探。   这等查探实际上就是放哨,发现异常就高声叫喊。   可杨大树想的是立功啊!   在吐谷浑绞杀吐谷浑叛逆和吐蕃细作的那一夜他立下了功劳,如今也算是小头目了。若是再能立功,就能再进一步……   男儿要有上进心,否则便是咸鱼,这话是武阳伯说的,杨大树奉为圭臬。   咦!   杨大树看到黄老虎跑出来,开始还以为是王琦那边的人,可一看相貌……   “牛眼,粗壮,这不是黄老虎吗?”   卧槽!   老天有眼,合该我杨大树立功啊!   杨大树想上前。   而黄老虎却在左右查看。   杨大树喊道:“我乃百骑杨大树,那些人会把你灭口,我发誓,定然能护得你周全。”   黄老虎身体一震,回身看了一眼那些大汉,知晓自己麻烦了。   百骑出动,那些大汉又是谁?   耶耶究竟是惹了谁啊!   他咬牙切齿的冲了过来,“闪开!”   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杨大树拔刀,“止步!”   黄老虎果断止步。   “过来,慢慢的。”杨大树觉得自己能震慑住此人,可见最近练刀练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可喜可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杨大树缓缓回头。   十余男子在周醒的带领下缓缓而来。   “黄老虎!”   周醒冷笑道:“你此刻过来,我担保你不死。”   可若是被打残呢?   或是被流放。   黄老虎不知道对方是谁,心中没底。   他靠近了杨大树,“你发过誓会护得我周全?”   可对手太多……杨大树的眼皮子狂跳,“是啊!我家祖传盗墓,发誓定然要践行,否则下了墓地就出不来了。”   盗墓贼能进百骑?   黄老虎开始怀疑杨大树的身份。   可现在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周醒带着人缓缓逼近,“黄老虎,那人护不住你。你若是执迷不悟……”   脚步声传来。   “滚开!”   包东带着人冲了进来,见到黄老虎和杨大树在一起,不禁狂笑,“老天有眼,让我戴罪立功,哈哈哈哈!”   “冲过去!”   周醒带着人冲过来,两边对峙。   “这是我的人先抓到的。”包东冷笑。   身前的周醒眯眼道:“是我的人把他驱赶了出来,若非如此,你抓谁?”   “那是我运气好。”   “你让不让?”   包东拔刀,徐徐退后一步,“不让!”   周醒拔刀,“我乃刑部的人,今日拿人被你百骑抢了,此事说到何处都是我有理。”   包东笑道:“谁看到了?”   是啊!   谁看到了。   这是耍流氓。   双方的气氛渐渐紧张,一触即发。   百骑的人少,对方的人多,但包东却怡然不惧。   “武阳伯来了。”   贾平安一身便衣,被人护着进来,见到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就问道:“这是为何?”   包东指着杨大树说道:“武阳伯,先前杨大树擒了黄老虎,可刑部的人说是他们的功劳,不肯放手。”   周醒狞笑道:“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坊民都知晓是我刑部的人在搜索,你百骑还要不要脸了?”   脸值几个钱?   贾平安觉得此事需要强硬来办,就板着脸,“人我带走了,你等不服,可让王琦来百骑。”   这是不要脸了!   就在此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出声,“我乃国子监助教杨定远,我看到是刑部之人围捕人犯,百骑却是占便宜。”   意外发生了。   周醒冷笑道:“王主事早就知晓你贾平安不要脸,所以请了杨助教来旁观此事。杨助教德高望重,蜚声域外,当着他的面,你百骑不要脸看看?回头一本奏疏进宫,让你贾平安颜面扫地。”   王琦这是学聪明了,也学阴了。   清瘦的杨定远出来,戟指贾平安,“当着老夫的面,你百骑竟然敢信口雌黄。今日老夫在此,你等且颠倒黑白来看看。”   包东面色微变,低声道:“武阳伯,此人脾气不好,喜欢寻事,不依不饶……”   就是逮到事就不放手的性子,这等人一般没人敢惹,不是惹不起,而是缠不起。   这是给我埋雷……   贾平安淡淡的道,“百骑是陛下的百骑。”   开赌场的人要聪明,要会察言观色,否则迟早横尸街头。   刑部是衙门,而且来势汹汹。百骑是皇帝的百骑……刑部做事可以不要脸,但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却要顾忌脸面。   关键是李治的名声不错,都说他仁慈。   黄老虎一怔……去了刑部定然要被拷打,他们要什么?多半是有赌徒出事了,如此我就算是招供了也会倒霉。   而百骑却不同,皇帝哪里会关心一个恶少头子如何,关键是……贾平安的名声太响亮了。   黄老虎福至心灵的喊道:“是百骑的人擒住了我,可刑部的人想把我从百骑的手中抢了去。”   周醒面色涨红,“颠倒黑白,畜生,我弄死你!”   包东挡住了黄老虎,冷笑道:“你想弄死谁?”   果然刑部的人对我带着杀机……黄老虎不禁庆幸着自己的睿智,“刑部和百骑一起上门,我想着武阳伯大才,连青楼的女妓都说武阳伯以德报怨,我便主动投案,可刑部的不依……就打了起来。”   周醒要气炸了,“一派胡言!”   我的名声竟然那么好?以德报怨,是了,这是那几次忽悠的结果……果然好人有好报,贾平安也不啰嗦,“带走。”   那杨定远本是被王琦请来帮忙助拳的,眼看着就能让贾平安颜面扫地,可黄老虎一个反口,他马上坐蜡了。   但作为一个著名的喷子,杨定远的战斗力并非浪得虚名,他冷笑道:“这便是威胁利诱的结果,什么大才槃槃,老夫看都是欺世盗名!”   这是战斗的号角。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是……”   这是疑问句。   想我杨定远名声远播,你贾平安竟然这般羞辱老夫……杨定远咆哮道:“奸贼,你不过是农人子弟出身,作了几首歪诗便以为自己才华无双了,老夫告诉你,你还差得远。   你去问问何为才?何为大才?老夫在国子监多年,桃李满天下,岂是你这等奸贼能比的?”   不说事,而是说自己多牛笔,这等人多半觉得怀才不遇,牢骚满腹,遇到人就喜欢喷。   和他争执一番有何用?   贾平安看都不看他一眼,“我们回去。”   这是彻底的无视了。   杨定远笑道:“奸贼,你无言以对了?”   这老贼是想寻死吗?   贾平安心中一动。   人群中有人喊道:“奴信武阳伯!”   这一声喊堪称是振聋发聩。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妇人在叫喊。   众目睽睽之下,妇人面色发红,但依旧倔强的道:“武阳伯弄了阉割小豕的法子让咱们也能吃得起肉,奴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谁能让奴的家中日子好过,谁便是大才。那位先生,你可为咱们做了什么?”   这是世间最朴素的价值观: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   杨定远也不怒,不屑的道:“老夫的文章诗赋岂是你等能懂的?”   这话贾平安有些耳熟:我的文章内涵很深,里面有对人性的揭露和思索,有对社会丑恶现象的鞭挞……一般人你看不懂。   那妇人一怔,不懂这些,就问道:“文章诗赋可能吃吗?”   “不能!”   “哈哈哈哈!”   有人在大笑。   杨定远拂袖,不屑的道:“不知礼。”   这话说的比较婉转……你们一群文盲!   妇人焦急的道:“武阳伯的诗赋文章果真不如他吗?”   这些百姓大多是文盲,一提到这个就懵了。   几个孩子在边上看热闹,见都安静了,就拍拍手,起身唱了起来。   “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明,低头思故乡。”   众人一怔,有人说道:“这便是武阳伯的诗!”   大唐的流行歌曲有个流程:名诗,青楼谱曲传唱出名,传入民间……   在这里就有个标准,直白的诗百姓传唱度最高,后来的白居易就力求自己的诗直白易懂,连老婆婆都能理解传唱。   贾平安的这首诗便是如此。   杨定远愕然。   妇人拍手笑道:“杨先生,武阳伯的诗在此,你的在何处?”   众人起哄,“你的在何处!?可敢说出来吗?”   杨定远的脸颊颤抖,“这等……这等诗不堪之极……”   一个少年喊道:“不对,我读书的先生说了,这首诗通俗易懂,天然有趣,堪称是名篇,本朝无人能及。”   杨定远今日本是来给贾平安制造麻烦的,可现在却深陷麻烦之中,他把脸一板,“一群无知之辈,哪懂什么诗?”   “那老夫可懂?”   话音中,一个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陈司业?”   来人正是国子监司业陈宝,身边还跟着张跃。他皱眉看着杨定远,“以前听闻国子监有狂士杨定远,老夫还以为你乃大才。后来进了国子监,才发现你好大言。   今日听你一番话,没想到竟然是此等大才。   这首静夜思写了静夜之景,思乡之情,乃是率真之作,淡而有味,可遇不可求。你却大加讥讽,更有蔑视之意。   来,今日老夫在此,你可作诗,但凡能有武阳伯之才,老夫便举荐你。”   百姓们起哄,“作来,作来!”   杨定远面色煞白。   陈宝走到了贾平安身前,“张跃今日想来此地赌钱,被老夫拿了,随后老夫令他带路来此,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等事。”   他回身看了杨定远一眼,“虽然老夫不喜武阳伯,但实话实说,武阳伯之才,老夫不如,你……更不如。”   ……   求票啊! 第431章 你在我的眼中只是一条狗罢了   周醒知晓自己要倒霉了。   回到刑部,他小心翼翼的进了值房。   王琦没抬头,“听你的脚步声就知晓不是好消息,先关门。”   周醒反手关门,开始颤抖。   王琦抬头,“为何失败?”   周醒跪下,双手撑在地上,“下官带着人已经围住了黄老虎,可包东带着百骑也来了。”   “于是你便没抢过他?”   王琦的声音很平静。   周醒低头,“在对峙时,杨继东出面了。那黄老虎改口,说是百骑的人先拿到的他。”   王琦深吸一口气,问道:“杨继东没能帮上忙?”   “帮了,可那些坊民却为贾平安说话。”   王琦拿起针线,“如此,想通过坊民的口来反击就不能了?”   周醒浑身颤栗,“是。”   王琦起身,“你让我失望了。”   周醒仰头,双手支撑在身后,目光惊惧。   “啊……”   ……   晚些,王琦出现在了褚遂良那里。   “被百骑抢走了?”   褚遂良大怒,“你是如何做事的?”   “下官有罪。”   王琦毫不犹豫的跪下请罪。   “滚!”   褚遂良随后去寻了长孙无忌。   “张赛怕是要过关了,我等的布置都成了空。”   随后举荐某人为兵部侍郎的奏疏悄然被撤回。   ……   百骑,张跃一脸无辜,“我就赌了点小钱!”   贾平安坐在他的对面,看着很平静,起身走了过去,“多小?”   张跃抬头看着他,“真的不大。”   “我问多小。”   张跃在笑,那种矜持的笑。   贾平安劈手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往案几上掼去。   呯!   随后他一提,张跃抬头,鼻血狂喷了出来。   “阿耶!”   二十多岁的张跃哭的就像是个孩子。   “你特娘的前前后后输了八百余贯,张赛哪来那么多钱去为你还赌债?他只能去贪腐!”   贾平安想起了张赛的清高,那份清高的背后却是一副‘慈父心肠’。   “武阳伯。”   明静觉得贾平安太狠了些。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他若只是赌钱也就罢了,还特娘的和人一起玩女人。玩女人也就罢了,竟然是花钱引诱那些……畜生!”   贾平安一巴掌就抽去。   张跃惨叫一声,“救命!”   贾平安伸手。   明静被吓了一跳,“武阳伯。”   包东递过一根木棍。   贾平安接过木棍,奋力砸下去。   咔嚓!   “啊!”   惨叫声回荡在百骑。   程达出去,板着脸道:“人犯自残。”   众人点头,“我等都看到了,人犯自残。”   “啊!”   惨叫声再度传来,接着贾平安走出了刑房,“把黄老虎提来。”   已经交代完毕的黄老虎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等看到双腿被打断的张跃后,不禁打个寒颤。   太狠了啊!   “想死还是想活?”   黄老虎颤声道:“想活。”   “离开长安吧,劳役五年。”   黄老虎跪下,“多谢武阳伯。”   身后的值房里,明静得意的道:“此事我百骑算是占了上风,回头陛下那里定然有嘉奖。”   程达也颇为欢喜,“武阳伯运筹帷幄,后发制人,那周醒据闻被王琦惩治,惨叫声让刑部的人为之颤栗。”   那个变态,他的惩罚手段是什么?滴蜡还是鞭挞?不对,上次陈二娘好像说过他喜欢刺绣。   不会是学了教主用针刺吧?   想想贾平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此事我百骑下手果断,杨大树嘉奖。”   “是。”程达应了。   “包东也不错。”明静需要展示一下存在感。   “包东属于戴罪立功,功过相抵。”   哪怕是我的心腹,过是过,功是功……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节操满满。   程达笑道:“此事张赛算是逃过一劫,他该感谢咱们百骑才是。”   “定然会感激零涕。”   贾平安晚些回家。   “郎君。”   杜贺给他汇报了今日之事,贾平安嗯嗯嗯的进了书房,随后把自觉在外面等着的杜贺叫进来。   “写一封书信。”   郎君竟然让我写书信,这是对我的信任。   杜贺心中暗喜,拿起毛笔抬头。   “八百余贯皆是民脂民膏……”   杜贺不知写这些为何,但却知晓有人要倒霉了。   “小鱼!”   徐小鱼领受了任务,欢喜的道:“郎君放心,我定然把书信放在他的枕头上。”   你特娘的……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就放在书房里。”   ……   张赛回到家中,妻子一边迎接他,一边说道:“大郎今日没回来。”   大郎在百骑,怕是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张赛和颜悦色的道:“大郎大了,以前也经常不归家。”   妻子嘀咕,“可他还有妻儿呢!也不顾了。”   张赛皱眉,“妇人唠叨。”   他换了衣裳,一路进了书房。   案几上摆放着一封书信,张赛坐下,叹道:“这是谁进了老夫的书房?”   外面的老奴说道:“阿郎,并未有人进去过,老奴盯着呢!”   “那这是哪来的?”   张赛一边呵斥,一边打开书信。   在没有什么炭疽病毒的时代,打开书信无需紧张。   信很简单。   ——八百余贯皆是民脂民膏,清高面具后的是无耻之尤。三日不滚,身败名裂!   信纸缓缓跌落。   ……   第二日,张赛突然求见皇帝。   “陛下,臣贪腐千余贯,臣有罪。”   已经准备让张赛出任兵部侍郎的李治寒着脸,“此事不可声张。”   “陛下,臣……老迈,请辞。”   张赛的话让准备压下此事的李治骤然大怒,然后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也好。”   随后李治召集宰辅们议事。   “兵部缺一侍郎,朕以为,尤式可接任。”   不是张赛吗?   褚遂良一时愕然。   随即几番交往,此事便被定了下来。   回到值房后,褚遂良寻了长孙无忌,苦笑道:“陛下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意吧。”   长孙无忌也以为如此。   “相公。”   有官员进来,“礼部郎中张赛请辞。”   褚遂良:“……”   长孙无忌迷惑的道:“陛下这是何意?”   ……   贾平安再度进宫。   “我想来想去,你的妻子必须是能支应家门的女人。”   武媚很严肃的说着。   武媚见他一脸纠结,就笑道:“别人如你这般大时,早就有了侍妾。你洁身自好,以至于……罢了,此事我为你做主。”   “阿姐。”   武媚皱眉,“此等事哪有男人自己做主的?”   除非是家中没人了,否则自己的亲事得长辈做主。   “卫无双。”   武媚抬头看着他。   大长腿妹纸……   苏荷呢?   贾平安不知晓苏荷的心意。   晚些他便去了感业寺。   “可想过出去?”   这是试探,贾平安一本正经。   苏荷一边修炼一边含糊道:“出去做什么?”   “出去……”   出去做我的二夫人啊!   “出去自由自在的多好?”   苏荷摇头,“外面吓人,不出去。”   贾平安侧身,认真的道:“出去嫁人可好?”   苏荷猛地蹦起来,“想都别想!我可不嫁人!”   “为何?”   苏荷的眼珠子转动,“我……”   这妹纸在宫中时日长了,有些畏惧外界。   贾平安轻声道:“你在此便会与草木同枯,而且外面修炼的东西更多,譬如说……红烧肘子,香肠,腊肉,美味的超乎你的想象。还有许多美食……”   苏荷犹豫着,耳根却渐渐的红了。   贾平安起身,“你好好想想。”   苏荷纠结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向我求亲吗?   可我该不该答应?   武阳伯对我是真的好,经常接济我修炼,还……长得俊美。可我是女尼啊!   出了禁苑,有人来寻他。   “英国公寻你。”   晚些,尚书省。   李勣点头,值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关闭,外面的声音也被遮蔽了大半。   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贾平安有些不大适应。   李勣的目光温润,“先前张赛来求见老夫,说辞官乃是不得已,是有人逼迫。”   张赛这是心有不甘,但不敢和李治诉苦,否则张跃的事情一发作,他怕是连辞官都不能了。   “老夫知晓张赛即将接任兵部侍郎,昨日百骑和那些人在群贤坊发生了冲突,你也去了。随后张赛之子便进了百骑。老夫知晓这是出了问题。那么……谁在逼迫张赛?”   李勣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平安。   说不说?   不说老李看样子也琢磨到了。可若是说了,这可是欺君之罪,老李会不会因此和我生了隔阂?   贾平安抬头,“是我。”   “果然是你。”   李勣起身过去开门,看看外面,然后回身过来,“你可知张赛即将出任兵部侍郎?”   贾平安点头。   李勣叹道:“那你为何要出手拦截了他?这本是王琦那伙人该做的事。”   贾平安说道:“我只是担心晚上会睡不着。”   李勣的眼中多了不满,“这是什么理由?!”   贾平安说道:“英国公,张赛贪腐。”   “贪腐的官员有许多。”李勣皱眉,觉得需要给这个小子上一课,“可要看他站在哪一边。”   看人不是看好坏,而是看他站在哪一边。这是一个官员的基本修养。   可能我天生不适合做官吧……贾平安自嘲了一下,然后认真的道:“想到张赛在我的帮助下升官发财,我会睡不着。”   李勣楞了一下,然后摆摆手。   贾平安告退。   李勣跪坐在那里,良久,“来人。”   一个心腹官员进来,李勣沉声道:“告诉张赛,长安居,大不易!”   官员领命。   这是要让张赛赶紧滚蛋,回老家去的意思。   “等等。”   李勣叫住了心腹,思忖了片刻,“叫人……罢了。”   那一刻,心腹看的真真的,李勣的眼中全是杀机。   张赛的运气真好,心腹不禁感慨着。   ……   “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平安扯着嗓子在嘶吼着。   刚溜达出了尚书省,贾平安就撞到了王琦。   二人相对一视。   气氛脉脉。   贾平安发现王琦的嘴唇很红,就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涂抹了口红?”   瞬间王琦的脸都红了。   “贱人!”   啪!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去。   边上有人惊呼,贾平安低声道:“你可去弹劾我。”   一个刑部主事被抽了一耳光,随后去弹劾……   李治一听是王琦,说不得会在事后嘉奖贾平安。   王琦捂着脸的手放开,平静的道:“你曾说过一番话,天黄有雨,人狂有祸,我深以为然。”   可转过身,他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   我要杀了他!   弄死他全家!   兵部之事尘埃落地,张赛一家子悄然出京的当日,贾平安在铁头酒肆和郑远东再度见面。   “此事褚遂良很不满,呵斥了王琦,随后张赛请辞一下让他们有些懵了,陛下正好让人接上,此事果然是天意。”   天个毛线,贾平安笑道:“在那边最近如何?”   “很难。”郑远东放低了些声音,“长孙无忌对你的阿姐越发的厌恶了。”   “他是如何说的?”   记得后来李治想改立阿姐为后,两口子去了长孙无忌府上细说,可长孙无忌却断然拒绝。   那一刻的长孙无忌在想什么?   贾平安不知道。   “他只是说贱人。”   再过几年,就轮到长孙无忌变成贱人了。   郑远东突然再放低了些声音,“有人给长孙无忌说……皇帝做的太过了,要不就……”   卧槽!   好大的胆子。   但贾平安却冷笑道:“长安诸军大多效忠皇帝,他们能做些什么?”   “是啊!”郑远东有些惆怅,“但那些人胆子极大,若是他们铤而走险我也不觉着奇怪。另外,你是皇帝的马前卒,要小心了。”   老郑怎么有些多愁善感的?   晚些郑远东走了,许多多进来,“最近有人在盯着咱们。”   王琦的人!   “我会安排人手。”   许多多看着他,眼神平静。   晚上,酒肆关门。   许多多一人出来,行走在平康坊中。   转过繁华处,进了小巷十余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多多回身,就见五个大汉摸出了短刀,狞笑着过来。   这是要杀人。   另一面也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大汉率先冲过来。   许多多的双手放在背后,再出现时便握着两把短刀。   铛!   刀锋交错,许多多身体前冲,身后的大汉脖子上多了个口子,鲜血嗤嗤嗤的飙射出来。   她微微垂首,“是谁?”   一个男子上前,“许多多!”   许多多眯眼看着他,“这般大场面,只为了我吗?”   男子冷笑道:“你甘为扫把星的走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许多多猛地打个呼哨。   两边的墙头突然冒出了人来,他们手中拿着弓箭,一波箭雨下来,对方死伤惨重。   随后有人喊道:“杀人了!”   许多多跃起,墙头有人拉了她一把,随即消失。   男子侥幸未曾中箭,但已经呆了。   这特娘的人呢?   “这些恶少比油还滑!”   他们急匆匆的带着同伴往巷子里钻。   当到了一处时,男子突然觉得不对。   “谁?”   前方的幽暗处点燃了火把,贾平安摆手。   “全数弄死!”   数十百骑蜂拥而至。   贾平安转身而去。   许多多就在另一边等着。   “是王琦的人,他们刚吃了一次大亏,所以想来报复,我会给他一次教训。”   “为何不杀了他?”许多多觉得贾平安有些优柔寡断。   贾平安随意的道:“这等变态的对手难寻,难道换一个更厉害的?”   身后的惨叫声结束了。   包东带着血腥味靠近,“都杀了。”   “让弟兄们去五香楼。”   随后一群杀胚就在五香楼里嗨皮上了。   贾平安却让人收集了几颗人头带走。   再出现时,前方便是王琦的住所。   “弄到他的这枕头边。”   徐小鱼灵活的翻了进去。   晚些他出来,得意的道:“妥当了。”   “撤!”   第二天早上,王琦的卧室里传来了惨叫声。   “啊……”   “贾平安!”   “这定然便是贾平安干的!”   王琦面色惨白的来到了刑部。   “你连一个恶少都无法弄死,我还要你作甚?”   周醒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把人叫上,我亲自去。”   王琦冷笑道:“刑部发现恶少的劣迹抓人,谁能置喙?”   他浩浩荡荡的带着人出来。   另一面,贾平安带着人也出来了。   百骑和刑部在皇城外对峙。   “那许多多是你的人!”   王琦的面色有些不健康的潮红。   “那是认我做兄长的小弟,怎地,你想动她?”   王琦冷笑道,“你能护住她多久?”   有人在看戏。   “王琦这是要发狂了,贾平安可能挡住?”   “王琦如今有了官身,百骑也不好阻拦。”   “说是为了平康坊的一个恶少。”   “那贾平安就更没法阻拦了。”   贾平安微笑道:“若是如此,我定杀你!你可要试试?”   王琦冷笑道:“你敢杀刑部主事?”   “你在我的眼中只是一条狗罢了!”贾平安猛地揪住了王琦的衣领往上提,如今他的力量不小,竟然把王琦揪的脚跟离地,然后森然道:“昨夜是人头,明日可能便是你的人头。”   他松开手,回身,“走!”   百骑浩荡往禁苑去了。   王琦站在那里,脑海里全是早上醒来时看到的那几颗人头……   他蹲在地上狂呕。   “王琦不敢了。”   “贾平安下手太狠,而且陛下对他深信不疑。”   “那是他用功劳换来的,而王琦只是某些人的狗罢了。”   几个官员站在皇城门外摇摇头,随后转身进去。 第432章 一怒杀人   武媚站在殿外,热浪扑面而来。   邵鹏在身侧说道:“武阳伯坏了那王琦的事,不,是坏了那些人的好事,于是王琦恼羞成怒,随即准备杀了武阳伯麾下的恶少。”   “平安麾下的恶少?”   “是,奴婢原先在百骑知道些事。百骑要想消息灵通,就得和那些恶少合作。武阳伯与那恶少合作数年,那边还算是忠心。”   咱要不要把许多多的女人身份说了?   邵鹏想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好,免得昭仪又要琢磨那个许多多是否适合阿弟。   许多多……据闻擅使双刀,凶悍无比,而且武阳伯也从未流露过对她的喜爱,咱就别多嘴了。   “如此便是那王琦无理?”   “是。”   武媚红唇微启,“王琦既然是长孙无忌等人的打手,那么事败后必然会被呵斥,甚至会被责罚更换。王琦突然在皇城里挑衅平安,被抽了一耳光后再度出手挑衅,更是在皇城外对峙……这是做给长孙无忌那些人看的。”   邵鹏有些不解,“不能吧?”   武媚回身,眉间多了不屑之色,“他这是故意让平安抽他,更是故意在皇城外被平安收拾,众目睽睽之下受辱的目的就一个,想告诉长孙无忌等人,失败并非是他的错,而是他的手下比不过平安的手下,仅此而已。”   邵鹏仔细一想,不禁赞道:“昭仪明见万里。”   “平安……”武媚吩咐道:“我本想让陛下赐婚,可想着这样树大招风,如此,让卫无双来。”   晚些卫无双来了。   果然腿长……武媚看了一眼她的长腿,心想平安可会喜欢?   “可想出宫?”   卫无双下意识的摇头。   “那么便一辈子不出宫。”武媚突然冷笑,“我问你,你照实说了便是。再问你,可愿出宫?”   我……自然是愿意的,但出宫干啥我还没想好。卫无双点头。   武媚颔首,问道:“出宫之后,若是有人找麻烦上门,你要如何办?”   武昭仪问这个作甚?难道是想让我去她家……卫无双说道:“先问清事,有理说理,对方无理胡搅蛮缠,报官……”   武媚的眼中有些失望之色。   许多事儿都是民不举官不究,而且对方既然恶客临门,说不得官面上的关系能碾压了你。   这时候报官就是自寻烦恼。   武媚想到了自己当年和母亲在老家的时候,被亲族欺凌的日子。那时候报官可有用?什么用都没有。   卫无双这般处置有些天真了。   “……报官多半是无用,如此便出手。”   武媚的眼前一亮,“如何出手?”   卫无双陡然站直了,竟然有些凛然之色,“打了再说。”   不错不错!   卫无双得分+1。   “若是家中仆役狡黠该如何?”   这怎么问的都是管家的活啊!难道昭仪想让我去她家里管事?   卫无双说道:“唯有赏罚分明。”   她跟着蒋涵几年,见识了什么叫做杀伐果断,也见识了各种人心。   有趣的小娘子!   邵鹏俯身低头,轻声道:“昭仪,她跟着蒋涵数年。”   这便是我看重她的缘故。   武媚笑道:“给她凳子。”   第一关过了。   邵鹏饶有深意的看着卫无双,心想此人看来有很大的可能成为武阳伯的妻子,当初和她保持客气还是很睿智的。   坐下后,武媚和她闲聊了几句,都是家里的事儿。   晚些,等卫无双一走,武媚起身,“去蒋涵那里。”   武媚不知和蒋涵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回到寝宫,武媚笑道:“平安的事我算是安排好了,晚些准备礼物,邵鹏你先去一趟,好歹试探一番。我估算不会有问题,不过既然是结两姓之好,那自然要尊重对方。”   邵鹏一听也乐了,“以往武阳伯去了青楼,那些名妓就像是飞蛾扑火般的冲过来,可武阳伯从不假以颜色,如今成亲,想来也是一个好事。”   咱去一趟青楼回来都得要用冷水沐浴才行,武阳伯苦熬数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武媚笑了笑,“如此,我也了了一桩心事,只等他成亲生子,也算是延续了贾家的血脉。”   ……   “皇后!”   蔡艳急匆匆的进了寝宫。   “何事?”王皇后放下手中的书,抬眸,见蔡艳面带喜色,就笑道:“可是有喜事?”   蔡艳笑道:“可不是。不过皇后,此事机密。”   王皇后看看左右,众人悄然出去。   “说吧。”王皇后打起了精神。   蔡艳近前几步,低声道:“先前武媚寻了卫无双说话,接着又寻了蒋涵说话,有人听到蒋涵说……”,她抬头,眼中有得意之色,“蒋涵说苏荷的路找到了,以后和武媚那边要什么……和气些。”   王皇后的双眸猛地迸发出异彩,霍然起身道:“这是勾结!”   蔡艳笑道:“可不是,那蒋涵历来都标榜自己刚正不阿,连皇后你的话都不从,可这是什么?这是阴谋与武媚勾结。而那贾平安和苏荷便是暗手,皇后,机会来了。”   “武媚贱人,当初亏我把她弄进宫来,脱离了苦海,可她却恩将仇报。这等人我若是不能弄死她,我何以执掌后宫?”   王皇后一拍案几起身,“去打听陛下在哪。”   一直等到了晚上,李治那边才有空。   “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刚吃完饭,闻言点头。   王皇后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行礼。   “坐吧。”   除非是彻底的翻脸了,否则该给的尊重李治还得给。   王皇后跪坐在侧面,“陛下看着清减了些。”   女人啊!这等套话说来何益?   想到自己最近脸上多了肉,李治不禁冷漠了些。   “陛下,臣妾先前得闻,有人和蒋涵勾结。”   王皇后身体倾斜,神色认真。   “谁?!”   蒋涵是李治用于掌控宫中的那只手,可这只手竟然有了主意……   王皇后低声道:“今日武媚先寻了卫无双说话,接着亲自去寻了蒋涵,有人听到蒋涵说……苏荷的路找到了,以后与武昭仪那边亲近些。”   李治淡淡的道:“无稽之谈,你且回去。”   王皇后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起身告退。   等她走后,李治坐在那里拿着奏疏看。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抬头,王忠良看到那眼神不禁一个哆嗦。   “武媚禁足。”   禁足,就是关闭寝宫。   把人闷在寝宫之中,不得进出。   接下来就是严惩。   比如说某个嫔妃触怒了皇帝,一般就是禁足,接着过一阵子后再降份位。   王忠良心惊胆战的应了,亲自去了武媚那边。   “禁足?”   恍如晴天霹雳般的,邵鹏愕然。   周山象浑身颤栗。   他们都是宫中的老人,自然知晓禁足的后果。   武媚抬头,“是。”   随即寝宫关闭。   消息不等天亮就传到了各处。   “皇后,武媚被禁足了。”   蔡艳觉得此事自己堪称是首功,为皇后除掉了一个大敌,不禁喜上眉梢。   “哦!”   皇后躺在榻上,本是沮丧,闻言一下坐了起来,“禁足了?”   “是。”   皇后双手合十,“老天保佑,那个贱人总算是被收了。”   她看着蔡艳,“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回头自然有赏赐。”   蔡艳笑道:“这是奴婢的本分。”   ……   “武媚那个贱人被禁足了?”   萧淑妃欢喜异常,叫人点燃了许多蜡烛,“唱歌,我要舞一曲。”   ……   贾平安得知消息是在第二天午时。   “不知何故,武昭仪就被禁足了,宫中皇后和萧淑妃得意洋洋。”   明静说了这个消息,发现贾平安很平静,就赞道:“你果然是镇定自若。”   我已经要炸了……   贾平安有些懵。   他不知晓历史上是否有过这等事儿,若是有,也难保如今的局面和历史上出现偏差。   若是无……   “禁足在宫中代表着什么?”   贾平安觉得能让皇后和萧氏一起欢呼雀跃的禁足,绝非简单。   “你果然聪明。”明静今日不知是否吃了蜜糖,“禁足之后,多半是要降份位,弄不好……”   弄不好就打入冷宫。   贾平安明白了。   他抬头,“小明啊!我对你如何?”   这人就是个不要脸的!明静冷笑道:“你每次怼我时这般刻薄,还说对我如何,可还要脸?”   这女人看来最近没少复盘和我的交锋,而且还察觉到了我的手法在渐渐变化,从明怼转为了暗怼。   贾平安诚恳的道:“那不是为了给陛下一个交代?若是咱们俩好的一被子,陛下回头就会收拾你,你看看邵鹏……”   咦!老邵去了阿姐那里算是因祸得福,这个例子不妥当。   明静冷笑,“邵鹏在武昭仪那里得了重用,宫中人都说他是因祸得福了。”   这个女人不大好忽悠了,看样子最近没少吃核桃……贾平安叹息一声,“阿姐对我恩重如山,你说说,我若是不闻不问,可还是个人吗?还请你为我打探一番消息。”   明静昂首,一脸倨傲。   这个娘们是要趁机报仇吗?   那我该寻谁去打探消息?   无双?   无双按理得了消息早就该出来了,可今日她未曾出来,说明此事弄不好她也被波及了。   李治这是发狂了?   “本不该答应你,可谁让我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呢!”   贾平安抬头,拱手,“明中官霸气。”   明静得意的道:“等着。”   这女人心不坏,但胆子不大,所以李治才会用她来监控百骑,就是笃定胆小的她不敢隐瞒。   “回头给你长安食堂的贵宾待遇。”   “好!”   明静动力十足的进宫了。   “兄长。”   李敬业来了。   “阿耶寻你。”   竟然让李敬业来通知,可见李勣的谨慎。   “阿耶看着又老了些,我好难受。”   李敬业真的是难受,眼眶都红了,“我劝他总是不听。”   “你劝他什么?”   “劝他多弄几个女人进家,会越来越年轻。”   老李竟然没把你打死,可见真是亲生的。   “胡言乱语。”   “兄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去年我遇到一个高人,他说自家一百三十余岁,可看着就是须发斑白,肌肤皱纹却很少。我担心阿翁的身体,就给了五十文请教,他说当年黄帝御女三千而飞升,男人,就是要多睡女人才能长寿。”   这特么是哪家的理论?   五十文钱也能请教问题?   至于什么一百三十余岁,那更是哄人的话。   不过贾平安想到了后世有长寿者曾经说过:我长寿的手段无他,喜欢和美女打交道。   兴许这也是一条路。   若是老李能多活些年头,对大唐,对自己都好。   他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好好劝吧。”   “阿翁固执,每次都是一顿毒打。”   贾平安脸颊颤抖,“隔一阵……等伤好了再劝。”   见到李勣时,他摆摆手,把值房里的官员先弄走,然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道:“武昭仪之事老夫听闻了。此事你别轻举妄动。”   作为大唐著名的老阴比,李勣的谋划堪称是一绝。   贾平安说道:“可我心急如焚,若是降份位也罢,就怕……”   就怕李治下毒手,把阿姐打入冷宫。   “你的担忧老夫知晓。”李勣压压手,示意他坐下。   深呼吸几次后,贾平安平息了情绪,“我在宫中认识人,那人本该出宫告知此事,可却没来……”   “这是个重要的线索。”李勣把谋划大战的劲头都用上,眉头紧皱,“那便是连带武昭仪亲近的人都被波及了,可见此事不小。宫中老夫虽然不甚明了,但能让帝王忌惮的不外乎便是威权。武昭仪有皇后和萧淑妃作为对手相互牵制,骤然少了她,后宫会生出许多麻烦,所以……除非她图谋不轨……”   李勣看着贾平安,等待回答。   你看着我作甚?   贾平安心想阿姐压根就没这个想法。李治此人非同小可,他在,阿姐就是一心辅佐,只是最后阿姐命长,得了单独掌权的机会,这才有了武周。   “阿姐绝非这等人。”   咳咳!   李敬业就是起兵造阿姐的反,自己兵败身死,连累老李被掘墓……   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李勣笑道:“如此你担心什么?别忘了,武昭仪有子!”   是啊!   李忠这个太子李治绝对是不满意的,而李素节,看李治对萧淑妃的劲头,多半也不靠谱。   阿姐若是被镇压了,李弘也就成了地里的小白菜……小白菜地里黄,七八岁便没了娘。好好跟着阿耶过,又怕阿耶娶后娘,弄个兄弟比我强。   贾平安回到百骑,晚些明静回来了。   “说是蒋涵也被呵斥,暂时卸下了宫正之职。”   明静拍拍太平,“我说,武昭仪和蒋涵是做了什么,竟然引得陛下大发雷霆,宫中好些人都在议论此事。”   阿姐和蒋涵……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自己的亲事。   阿姐曾经说过,那些人家家中甚至有两三个夫人。而阿姐最近在为自己谋划亲事。   卫无双和蒋涵亲近,苏荷是蒋涵的侄女!   阿姐!   贾平安呼吸急促。   阿姐为了我深陷绝境,我该做些什么?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笑道:“多谢了。”   明静叹道:“帝王心思难测,你……”   “我无碍。”   明静出去时把门带上了,室内静谧了下来。   贾平安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治既然猜忌阿姐,那么自然也会猜忌我。   我能做些什么?   他起身。   李治的心性绝非是外界感知的那样,作为帝王的素质他一样不缺。   而帝王必备的一项素质便是:无情!   在权力之前,妻儿都能成为陌路,杀了便杀了。   阿姐此刻并未如以后般的有自己的根基,所以李治说禁足就禁足。   贾平安在深呼吸。   他也怕死。   “我该坐视,等待结果。”   他双手捂脸。   “可阿姐为了谋划我的婚事,以至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手。   “包东。”   门被推开。   包东一直都在外面。   “武阳伯。”   包东的目光中带着关切之意。   “吴王的侍卫统领宋勉是什么情况?我怎么记得陛下深恨此人?”   包东说道:“宋勉当初向陛下投诚,于是得以活命。他逼死了废吴王,最后却投靠了长孙相公,被安排给了褚相。”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陛下因此深恨此人。”   李恪上了长孙无忌的必杀名单,那么宋勉此人就是他的重要线人。至于从皇帝那里弄一个李恪的侍卫头领过来,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压根就不是事。   这样的人,在李治的黑名单上榜上有名。   贾平安点头,“知道了。”   晚些,他摸出横刀来擦拭。   等下衙时,他缓缓走在人群中,目光盯住了前方的褚遂良和他身后的宋勉。   毫无疑问,宋勉是个二五仔加白眼狼,但长孙无忌把他丢给褚遂良,便是千金市马骨之意。   贾平安甚至怀疑在李恪的定罪上,宋勉的证词起到了重大作用,随后脱罪,亲自逼死了故主。   贾平安缓缓逼近。   刚出皇城,宋勉就觉得被人撞了一下,转身见到是贾平安后,就喝道:“滚!”   贾平安是小圈子的对头,喝骂他是自然反应。   你能如何?   褚遂良回身笑了笑。   周围的人都在笑。   “你在羞辱我!”   贾平安面色微红。   宋勉刚想说话……   呛啷!   横刀出鞘。   挥斩!   永徽四年五月,武阳伯贾平安在皇城外一怒杀人。   ……   月票好惨,推荐票好惨,兢兢业业的爵士求票。 第433章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百官回家,各处关门,接着便是六街打鼓,提醒众人赶紧回家了。   就在鼓声中,李治的晚饭送来了。   作为老李家的帝王,每一餐必不可少的便是羊肉。   今日的羊肉是烤制的,打开食盒肉香四溢。   李治净手,王忠良给他斟酒。   烤羊肉肥瘦适宜,一口咬下去,油脂溢出,包裹了瘦肉的部分,整个口感就截然不同了。   美味!   李治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说道:“长安食堂的炒菜也是美味,不过朕还是喜欢吃炙烤的羊肉。”   王忠良想起了上次皇帝吃剩下的炒菜,不禁有些馋。   炒菜才是美味啊!   李治见他这个模样,不禁心情就好了些。   帝王在面对臣子时是一个面孔,需要打起精神来。唯有在此刻,李治才能放松些。   脚步声就像是鼓声,由远及近。   李治放下筷子,知晓事情不小。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行礼,“陛下,武阳伯在皇城外和人发生争执,当场拔刀杀人。”   李治的面色微微铁青,“拿了!”   武媚是他在宫中的助力,而贾平安就是他在宫外的助力。如今宫中的助力被他禁足,宫外的杀人……   顷刻间,一股子众叛亲离的感觉让李治的眸冷冰冰的。   “杀的是谁?”   “宋勉。”   眼中的冷冰冰少了些,李治甚至想笑一笑。   “那个小人,竟然也有今日吗?”   宋勉当初放了他鸽子,觉得长孙无忌那边更可靠,如今却被贾平安斩杀,这便是天意。   但……   “时机不对,为何杀人?”   “奴婢这便去问。”内侍只是得了消息就来禀告,并未打听清楚。   李治继续吃饭。   晚些,内侍再度回来。   “陛下,贾平安和宋勉在皇城外撞上了,宋勉辱骂贾平安,贾平安一怒杀人。”   李治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   王忠良跟在后面,不知皇帝为何心情突然变得这般差了。但他知晓,此刻若是犯错,那就不是跪能了事的。   前方,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   李治微笑道:“你说他带来了什么消息?”   王忠良不敢回答。   李治笑道:“多半是褚遂良。”   “陛下,褚相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就说朕此刻身体不适。”   内侍准备回去,李治叫住他,“贾平安何在?”   “陛下,贾平安杀人后就束手就擒,此刻被百骑控制住了。”   “百骑……”李治摇头,“送到刑部去。”   “是。”   李治站在那里,看着内侍远去,突然说道:“此事有趣。”   这个还有趣?   王忠良头皮发麻,心想皇城外杀人,这等事骇人听闻,陛下竟然不怒?   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后那里。   “贾平安杀了褚相的身边人?”   王皇后下意识的双手合十,感谢满天神佛,“这真是善恶有报呐!”   蔡艳笑道:“皇后,那姐弟这一下都完了,此后宫中就剩下了萧氏那个对头。不过咱们这边有太子,萧氏那边无可奈何。”   皇后嗤笑道:“我从未把萧氏放在眼里,武媚那个贱人才是我的心头大患。你寻人把消息传给她,我要让她五内俱焚!”   “哈哈哈哈!”   皇后这几年都没有如此畅快的大笑过了,一宫之人都为之欢欣鼓舞。   一个内侍悄然到了武媚那边。   此刻这里关门闭户,但门外依旧有人看守,传递饭食什么的。   内侍过去,熟稔的闲聊几句,然后一本正经的道:“刚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之事。”   “何事?”   宫中无聊,八卦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内侍的嗓门很大,“武阳伯贾平安在皇城外一刀斩杀了褚相的身边人。”   “啊!”   外面的人惊诧。   寝宫中正在看书的武媚缓缓抬头,邵鹏发现她竟然没有慌乱,而是冷冰冰的。   “平安……”   武媚放下书,“陛下禁足,这只是敲打而已。”   邵鹏听出了些别的味道,摆手,“都出去!”   几个宫女告退。   “怕什么?”   武媚突然笑了起来,“宫中有许多麻烦,谁来管?皇后和萧氏都有自己的根基,她们的心不在陛下的身上。而陛下需要一个完全依附他的人来作为帮手,舍我其谁?”   原来如此吗?   邵鹏一直不知道为何皇帝会对武媚这般宠爱。你要说姿色,再美的姿色也经不住岁月的磋磨。熟悉之后,就是左手摸右手罢了。   原来皇帝是要用昭仪做帮手,可为何还要禁足?   “用人之道,首在震慑。陛下令我禁足,大概蒋涵那边也会有些类似的处置,如此我二人自然战战兢兢,此后忠心耿耿……”   武媚的眸中闪过讥诮之色,“而平安……他不知这些。”   邵鹏低声道:“昭仪,武阳伯不是莽撞之人。”   “我知道。”   武媚突然笑了起来,此刻外面光线幽幽,这一笑就像是牡丹盛开。   “若是和人起了冲突,平安的手段最多是挥拳殴打,动了刀。杀的还是褚遂良的身边人……”   武媚叹息一声,“你这般为我,我……”   “昭仪。”邵鹏发现武媚的眼中水光盈盈,似乎有泪。   “我是他宫中的帮手,平安是他宫外的帮手。我被他禁足,平安杀了他的对头被处置……”武媚的声音突然放低,低不可闻,“以后……谁还敢为他效力?”   ……   刑部的人来了。   十余官吏,王琦竟然也在其中,冲着贾平安微微一笑。   你也有今日?   贾平安被反绑双手,程达等人护着他出了百骑。   “我等奉命接手此事。”   刑部的官员竟然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程达认真的道:“若是谁敢对武阳伯下黑手,那么……你等最好祈求上天保佑你等此生平安无事。”   官员冷着脸,“什么意思?”   程达微笑,“没什么意思。”   百骑的人静静的看着他们。   这是威胁!   官员摆手,“带走!”   两个小吏上前,刚想按照下马威去踢人,包东过来一人一脚踹飞。   “百骑想抗命吗?”   刑部的如临大敌。   程达笑道:“我说了,你等定然平安无事。”   那官员冲着明静喊道:“明中官,你也不管管?”   明静双手抱臂,冷冷的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包东近前,压低了声音,“武阳伯但凡在刑部出事,谁动的手,百骑和他不死不休!”   官员强笑道:“这是陛下的吩咐。”   包东退后。   贾平安骂道:“好了,都滚回家去!”   晚些,他被弄进了刑部大牢里。   “哟!百骑的武阳伯也来了?”   狱卒笑眯眯的道:“还是杀了褚相的人,有趣了。”   “不死也得被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一辈子不得回来。”   “说是他的阿姐也被禁足了,如此,姐弟二人齐齐下台。”   “那便是要倒霉了。”   “对,要倒大霉了。”   “上面如何说?”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是苛待还是优待,总得有句话吧。”   “百骑的放话了,若是贾平安在刑部出事,不死不休。”   “还有,英国公家的小郎君,就是那个李敬业。他刚才来了皇城外,扯着嗓子喊,若是贾平安出事,谁干的,全家弄死。”   “左武卫的军士刚才路过刑部大门,有意无意的说看着咱们刑部里面全是血光,弄不好会死不少人。”   “这是梁大将军出手了。”   “艹!那个……我这里还有些事,你们聊着。”   “我去茅房。”   “哎哎哎!等等我。”   牢房里一股子臭味,贾平安就坐在床铺上,靠墙眯眼。   宋勉一死,褚遂良能把他恨死,但贾平安不虚这个。   长孙无忌一直在刻意的和李治维持着一种平衡,其中一个就是你的心腹我不动。   否则老许早就被弄坏了。   宋勉只是个二五仔,你要说褚遂良和长孙无忌有多喜欢他,那是无稽之谈,只有恶心的份。   贾平安斩杀此人,有冲突作为借口,那便是一怒杀人,换做是后世就是激情杀人。   李恪的案子已经过去许久了,尘埃落定,长孙无忌此刻不需要一个二五仔来彰显自己的可靠,宋勉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贾平安想了许久,断定宋勉就是个鸡肋,这才出手斩杀。   但皇城外杀人会引发轰动,想平息此事也难。   阿姐在宫中被禁足,他在宫外被关押。   一个是宫中的得力助手,一个是宫外的得力干将,都遇到的大麻烦。   你继续弄,有本事就把我弄死,如此人人都看清了皇帝的真面目:狡兔还在,皇帝就开始杀猎犬了。   老许绝对会和李治离心。   李勣等人也会寒心。   这样的皇帝,谁特娘的敢为他效力?   崔氏也会做出反应,军方的老梁他们也会做出反应。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有了这般的朋友圈了?   贾平安不禁笑了。   ……   宰相们齐刷刷的进宫。   李治看着有些没睡好,竟然有了眼袋。   年轻人,要节制啊!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   “陛下!”褚遂良起身道:“昨日百骑的贾平安因口角杀了臣的随从,恳请陛下严惩。”   长孙无忌起身,“此事发生时正好下衙,无数官吏目睹,很是不堪。”   崔敦礼起身道:“陛下,此事要从速严惩,方能震慑人心。”   李勣没说话,褚遂良看了他一眼,发现李勣的眼神不再温润,而是漠然。   李治也看到了这一点。   “贾平安年少气盛。”   李治一开口,李勣的嘴角就微微勾起。   那个小子,他早就说了,此事静观即可。可贾平安却剑走偏锋,在皇城外动手杀人,逼迫皇帝不得不做出反应。   这个小子,怎地这般莽撞……但却又让人格外的觉得安心。   “那宋勉,朕记得曾逼杀旧主?”   褚遂良的所有反驳都被卡住了。   宋勉逼杀李恪,那好歹是先帝曾经宠爱的皇子,可就这么被弄死了。   这是先天有罪。   而后宋勉掉头就投靠了长孙无忌,这是给了李治一巴掌。   对于皇帝而言,宋勉,死得其所!   但……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皇城外当众杀人,不严惩,何以服众?不严惩,何以震慑那些凶徒?”   崔敦礼觉得李勣有些古怪,竟然不帮贾平安说话。   “陛下,卢国公等求见。”   李治精神一振,点头。   程知节一来就放炮,“宋勉那等小人,若是老臣被他辱骂,当场一刀就能剖了他!小贾杀得好!”   你这个无耻的老东西!   褚遂良冷笑道:“律法何在?”   “男儿被辱,要律法何用?”梁建方显然更不要脸,“当年那个谁……被羞辱,也一棋盘砸死了皇子。”   老梁出发前请教了谁这个典故……苏定方脸颊微颤,低声道:“是前汉的汉景帝,用棋盘砸死了吴国的太子。”   “哦!是皇帝砸死了太子。”   我特么不想和你说话……苏定方低下头。   不学无术!   褚遂良刚想反驳,程知节森然道:“谁给了那小人羞辱武阳伯的权力?你?”   褚遂良愕然。   梁建方骂道:“一个战功赫赫、前途无量的未来名将,竟然被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羞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若非你褚遂良平日里经常羞辱小贾,他一个侍从可敢如此?”   这话实在!   李治深吸一口气,“宋勉羞辱贾平安,贾平安一怒杀人,有罪,然宋勉羞辱在前,其情可悯。”   褚遂良想说话,李勣抢先说道:“北疆最近可是时有反叛,褚相是准备自己领兵去平叛吗?”   这话一举两得,一是削弱了褚遂良的气势,二是给李治提供了处置方案。   北方的异族可不消停!   程知节见李治在犹豫,就说道:“若是不成,左屯卫还有些空缺,可让贾平安来左屯卫戴罪立功。”   这个老不要脸的东西!   褚遂良冷笑。   去了左屯卫,那就是在你程知节的庇护下,随后你弄虚作假给他弄些功劳脱罪,没几下贾平安又能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这些老家伙果真都是不要脸的玩意儿。   李治干咳一声,“铁勒那边最近并不安分,如此,贾平安去燕然都护府戴罪立功,若是不妥,两罪并罚。”   “陛下!”   褚遂良不甘心。   “陛下!”程知节一脸义愤,“这处置太重了!”   这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了。   “是啊!老臣以为,让贾平安去吐谷浑和吐蕃人暗斗一番,想来更好。”   “朕意已决!”   少顷,李治回到了后宫。   “武媚那边的禁足取消。”   李治站在那里,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武媚来谢恩。   “以后当要谨慎才是。”   李治看着和颜悦色。   武媚惶然福身,“是。”   武媚告退,李治突然叫住了她,“贾平安昨日在皇城外杀人。”   武媚很是平静的道:“昨夜有人在大声喧哗,臣妾已知。”   那必然是皇后的人。   李治心中冷笑,但却发现自己没法离开武媚的帮助。   “先前朝议,贾平安去北方戴罪立功。”   果然,你不敢对平安下狠手……武媚欢喜的道:“多谢陛下。”   李治微笑道:“去吧,若是有话,令他进宫来说说也使得。”   前一刻冷漠的就像是个神灵,下一刻便和气的就像是一个厚道的丈夫。   武媚喜滋滋的谢恩。   出了大殿,她的眉间多了冷漠,“邵鹏。”   邵鹏此刻心情激荡,“在。”   “你去一趟,把平安叫进宫来。若是有人阻拦……”   邵鹏毫不犹豫的道:“若是有人阻拦,奴婢的拳脚不差。”   “去吧。”   邵鹏紧赶慢赶的,赶到了刑部时,李敬业和几个百骑的人已经到了。   “放人!”   皇帝的吩咐会先在中书形成诏令,随后下发到门下省审核,审核无误后交给尚书省执行。   可消息已经散出来了。   包东等人忍不住就来接人。   刑部的人却阻拦着不给进。   包东认得其中一人,就喝骂道:“王琦小人,竟然派你等来阻拦,退不退?”   那人冷笑,“没有尚书省的令,一步不退。”   MMP!   包东真想动手,可又不想给风口浪尖的贾平安惹麻烦。   那人见他如此,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闪开!”   包东等人闪开,邵鹏近前,左手挽着右手的袖子,奋力一巴掌抽去。   啪!   这人被抽了一巴掌,还在发愣时,邵鹏一脚踹倒他,骂道:“贱狗奴!若是武阳伯少了一根汗毛,回头全数弄死!”   “宫中的人都来了。”   有人去禀告了尚书,随后汪海前来交涉。   “武昭仪有令,让咱带武阳伯进宫,怎地?你等要阻拦?”   邵鹏知晓武媚此刻的怒火之大,连李治都要睁只眼闭只眼,这才令自己来动手。   汪海笑道:“早上老夫才将去看过,武阳伯在狱中安好,武昭仪之令……”   邵鹏冷笑道:“汪侍郎可要去请示陛下?”   此次武媚一系的人从惶恐到解脱,肚子里都憋着一团火,胆子也大了不少。   汪海摇头,“去,把武阳伯弄出来。”   宫中的事儿……多半皇帝默许。   汪海不准备去干涉。   晚些贾平安被带了出来。   “武昭仪召见。”   阿姐召见,就说明宫中无事了。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见王琦在前方,就冲着他勾勾手,“昨夜有人一直在外面窥视,说什么是用毒药还是用白纸打湿了掩盖住口鼻闷死,可是你的人?”   卧槽尼玛!   王琦想吐血!   他是想弄死贾平安,可昨夜刑部大牢戒备森严,那些狱卒不想为贾平安陪葬,所以谁的面子都不给。   但贾平安当众造谣,不管外人如何判断,他王琦一个意图毒害武阳伯的名头是洗不清了。   畜生!   贾平安冲着李敬业和包东等人颔首,“我无碍,都各自回去吧。”   他随着邵鹏进了皇宫。   “早些时候朝议,让你去北方戴罪立功。”   好事啊!   贾平安本以为自己要被丢到西南哪个地方去,没想到竟然是北方。   “卢国公和梁大将军等人的旧部有不少在那边,不过你得小心,关陇那些人虽说在军中的影响力渐渐缩小,不过依旧有不少人……”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求票! 第434章 我的机会来了   武媚看着依旧如故,贾平安却有些灰头土脸的。   “陛下不会舍弃我。”   一见面,武媚就说出了此事的根源。   贾平安笑了。   武媚也笑了,“手段不错,可终究太过惨烈了些。不过少年意气当如斯。”   “阿姐,如今可还有问题?”   在帝王的眼中,任何人皆可牺牲,所以贾平安真不知道阿姐在历史上是如何一步步的走上了那个巅峰。   武媚莞尔道:“能有什么问题?皇后和萧氏都是世家女,陛下不喜世家女,可寒族的女子大多平庸,无法成为他的帮手。你可懂了?”   “身后没背景,手段还厉害的,没有谁能比得过阿姐。”   贾平安明白了。   历史上李治一直和阿姐相互扶持,背后便是这些考量。   帝王无私,帝王猜疑心重,那些有背景的人都不得他的信赖。   没有阿姐,他就少了一个参谋,少了一个可靠的帮手。   ——没有背景的武媚,忠心不会有问题。   贾平安豁然开朗。   他知道李勣是对的。   但他却不后悔。   “可后悔了?”   武媚含笑问道。   贾平安摇头。   杀都杀了,后悔什么?   男儿做事……阿姐说的对,少年意气当如斯。   而且阿姐的眼中多了温柔,很明显便是把他当亲弟了。   “此事也算是错进错出,不过也不是坏事。”   武媚显然知道的比贾平安还多,“你去了北边之后,只管放手立功。”   她有些惆怅,“可你的亲事却让我头疼。若是你数年不归,那两个都老了。”   阿姐,亲姐……我不可能数年不归,这是其一;其二,长腿妹子和娃娃脸就算是数年后,在我的眼中也还是年轻妹纸啊!   这个时代的人寿命不长,所以三十岁的人都有资格自称一声老夫。   女子二十岁,大概也有些老黄花菜的意思。   武媚看着他,叹息一声,“弄的肉干呢?还有钱财。”   “都在此。”邵鹏把一个包袱递过来。   “阿姐,我家里有。”   武媚再度叹息,“带了去。”   贾平安本想回家去收拾一番,好歹一一告别,可有人跟着他。   “武阳伯,还请速速出发。”   贾平安看看自己一身便衣,“甲衣呢?干粮钱财呢?”   内侍板着脸,“路上自然有。”   贾平安想到了李勣。   先帝当年临去前把李勣发配去了叠州,老李得了令,家都不敢回,出宫后,一路出城往西北去了。   内侍说道:“你能进宫和武昭仪说一番话,那已经是不得了了。”   贾平安这才想起阿姐先前给自己准备了盘缠和干粮。   这是早就知道我连家都不能回吗?   贾平安就在这内侍的监控下,一路出城。   两名军士在等着他,而更多的人在外面的棚子里。   “兄长。”   李敬业拎着一个特大包袱,“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包东代表百骑送上了包袱。   “兄长,我弄了葡萄酿,你去了北方定然喝不到了,来,满饮此杯。”   李敬业送上了一个大杯子,竟然是琉璃杯。   这是想灌醉我?   贾平安抬头,仰头干了。   “武阳伯。”   包东敬酒。   贾平安再干。   几碗酒下去,他已经晕乎了。   他摇摇晃晃的上马,有人喊道:“此情此景,武阳伯可有诗?”   连监督他滚蛋的内侍都翘首以盼。   “武阳伯喝多了!”有人哔哔,被李敬业爆捶了一顿。   贾平安打个酒嗝,醉眼朦胧的道:“作诗?哈哈哈哈!”   他猖狂的笑道:“诗与我而言便是水,我贾平安满腹都是水,你等要多少有多少,驾!”   阿宝长嘶一声,开始出发。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众人目瞪口呆。   那个被爆捶一顿的男子爬起来,冲着贾平安喊道:“武阳伯,果然是满腹才华,大唐第一诗人!”   这一首诗迅速传遍了长安城。   “郎君被发配去了北方,多半是要领军厮杀,戴罪立功。”杜贺召集了一家子仆役,警告道:“郎君杀人也只是去北方戴罪立功,你等不可生出懈怠之心来,若是如此,严惩不贷。”   ……   宫中,李治得了这首诗,默然。   王忠良说道:“外间都说贾平安此去北方定然要厮杀来立功赎罪,这首诗堪称是酣畅淋漓。”   李治点头,“大唐的边塞诗,自他而始。”   他突然饶有兴趣的道:“武媚那边如何?”   ……   武媚抱着李弘在念诗,“葡萄美酒夜光杯……”   李弘仰头,“啊啊啊啊啊……”   “欲饮琵琶马上催。”   “啊啊啊啊……”   邵鹏在边上忍不住笑了,“那些说武阳伯颓废的,都被这首诗给震住了,说是以前大唐也有边塞诗,可武阳伯这首一出,前面的都黯然失色。”   武媚抬头,“平安自然是最好的。”   ……   卫无双从蒋涵处出来,内侍们见到她都堆笑讨好。   蒋涵官复原职,武媚重出江湖,宫中人都被弄了个满头雾水,不明所以。前面站错队的得赶紧请罪讨好,否则蒋涵要弄他们太轻松了。   卫无双冷着脸,急匆匆的出去。   “无双!”   一个女官急匆匆的跑来,“武昭仪寻你。”   到了武媚处,武媚开口就让卫无双有些懵。   “平安去了北方。”武媚见她神色沉稳,心中不禁满意了几分,“你可愿意嫁给他?”   呯!   卫无双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被崩断了,瞬间无数画面浮现。   那人总是嬉皮笑脸的逗弄她,但却不是轻薄,每次都是如此。   每次有了好东西他都记得给自己留着。   哪怕是一路出使,他得了虎皮大氅也不用,自吹自擂什么……小伙子火力壮,大冬天睡冷炕,于是她穿着虎皮大氅一路温暖,而贾平安一路强撑。   还有许多啊!   卫无双下意识的便点了头,然后脸马上红了。   我为何点头?   “如此就好。”   武媚一脸的老怀大慰,“听闻你与苏荷交好?”   “是!”卫无双的脑子此刻很乱。   “若是经常在一起可好?”   “好啊!”卫无双的脑子越发的乱了。   什么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果然做媒有天赋……武媚想笑几声,却端着脸道:“如此,此后你便好生的等着,只等平安归来,我这里便遣人去家人提亲。”   卫无双觉得晕晕乎乎的,脱口而出道:“奴婢还在宫中。”   “这就急了?哈哈哈哈!”武媚调侃的大笑着,“安心,我自有办法。”   当初我早有伏笔,皇帝都答应了宫中可出二三人,你加上苏荷不过二人罢了,还有一个……   她想到了自己开玩笑威胁时说的周山象。   罢了,那个虎背熊腰的,还是留着伺候我吧。   “你可去与苏荷说了。”   武媚随即起身。   卫无双满脑子都是懵的,“昭仪,此事……我……”   要让她们安心……武媚换了温柔的微笑,“平安出入青楼都是清清白白,洁身自好,此事邵鹏尽知。平安大才,大唐诗才第一人,此后定然会标榜青史……他还是老帅们看好的将才,更是能挣钱……”   邵鹏马上补刀:“这样出众的男儿,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家中定然歌姬成群,侍妾无数。连妻子都能有五六个。”   这么好的男儿,你不嫁还等什么?   是啊!   那个小贼确实是才华横溢,可……可我为何要嫁给他?   卫无双的脸破天荒的成了红布。   ……   夏末的漠南牛羊成群,那些牧人驱赶着牛羊在草原上转悠,附近有唐军的骑兵在保护。   唐旭的脸粗黑了不少,但眼神也锐利了不少。   数骑飞驰而来,近前后禀告道:“校尉,燕然都护府那边传来消息,拔野古部和同罗部蠢蠢欲动。”   唐旭冷笑道:“常有之事,先帝在漠北设立都护府,令诸部在此休养生息,如今他们觉着强大了,便时常弄些鬼,镇压了便是。”   几年在北方的征伐镇压经历,让唐旭变得越发的冷漠了。   “燕然都护府的姜都护大怒,不过燕然都护府那边多是异族,我军人少,后续有使者来,怕是要求援。”   “预料中事。”唐旭远眺着前方,“此次耶耶定然要去。”   信使继续出发,唐旭令人注意哨探,随即返程。   两日后,他到了单于台。   一进城就接到了命令,“杨都护令你赶紧去议事。”   唐旭来不及洗漱更衣,就这么去了都护府。   “跟我来。”   有文官在外面等候。   进了大堂,都护杨靖和几个将领在议事,见他来了就问道:“那些突厥人可有异动?”   “目下没有。”唐旭说道:“此次下官出巡,那些部族很是安稳,只要有商人来收购他们的东西,下官以为,大的乱子不会起。”   “你此言却是说的大了些。”杨靖黝黑的脸上多了肃杀之气,“贺鲁不会甘心,他此刻远遁,但以后定然会再度回来。如此,他会不断派人来联络那些部族,这一点你等巡查必须要多关注。”   “是。”   “坐下吧。”杨靖的眼中多了些温和,“在这边便是如此,一眼看不到边的荒野草地,那些人看着咱们的眼神温顺,可这些温顺只是暂时的,要想长治久安,非得要百年之功不可。我等的辛苦便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安稳,不可懈怠。”   “是!”   众人轰然应诺。   将领和文官渐渐来了不少。   “规矩没那么多,都坐下吧。”   众人跪坐下去,杨靖刚想说话,外面来了个小吏,“杨都护,长安那边派了个人来。”   “派就派了。”杨靖有些不耐烦。   小吏看看唐旭,“是百骑统领,武阳伯贾平安。”   杨靖心中一凛,心想难道是陛下对老夫不放心?   “说是武阳伯在皇城外斩杀了褚相公的随从,陛下令他去燕然都护府戴罪立功。”   唐旭霍然起身,“杨都护,武阳伯乃是个好人。”   杨靖眯眼,“皇城外杀人,那便是个极为彪悍血勇之人,让他来看看。”   他见唐旭神色古怪,像是在忍笑,就勃然大怒,“老夫的话可笑吗?”   唐旭这几年在这边表现的还不错,但这是边塞,不是长安,该责罚时杨靖不会手软,否则管不住麾下那些骄兵悍将。   唐旭低头,“下官……”   “杨都护,武阳伯请见。”   杨靖点头,随后进来了个年轻人。   “下官贾平安,见过杨都护。”   年轻人虽然看着黑了些,但却能看出俊美来,杨靖这才知晓唐旭为何忍笑。   这样斯文的年轻人竟敢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要么是胆子极大,要么就是忍无可忍。   “你来了正好。”   杨靖指指角落,示意贾平安坐那里。   小插曲后,杨靖说道:“燕然都护府那边的铁勒人不大安分,姜都护派人来了,请咱们这边出些人马。如此,咱们责无旁贷……”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赶上了这等事儿。   随后就分配了任务,贾平安可以跟随支援的军队一起赶赴燕然都护府。   “此去燕然都护府得经过沙漠,你们就三人,说不得半路就没了。”   议事结束后,得了彩头的唐旭急匆匆的带着贾平安去自己的地方。   唐旭的住所不大,就三间屋子,一间卧室,两间厢房。   “我自己从不开火,晚些带你去军中吃。”   唐旭一边说一边叫人来烧水。   贾平安洗个澡出来,顿时觉得浑身轻了十斤。   “为何杀人?”   唐旭觉得贾平安不是那等冲动的性子。   “那人欺人太甚。”   唐旭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那人欺人太甚,你自然会弄的他灰头土脸,何至于杀人?”   贾平安笑了笑。   唐旭明白了,“罢了,既然事情麻烦就不说了,对了,百骑如何?”   如同每一个离任后的老长官一样,唐旭对百骑的关注堪称是持之以恒。   贾平安说了些百骑的现状,唐旭叹道:“还是你适合做官,而我只适合厮杀。”   第二日援军就要出发了。   贾平安混在唐旭的身边,倒也安逸。   ……   到了燕然都护府时已经是冬季了。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都护府的气氛很紧张。   都护姜协的胡子乱糟糟的,清瘦的脸上蕴集着怒火,“拔野古部派来了使者,说是断粮了。这是威胁,还是想出师有名?耶耶只想灭了他们,可你等却这不许来那不许,那便坐视那些铁勒人反叛不成?”   他看着的是身边的长史邱林。   “咳咳!”邱林的嗓子不大好,一开口就有些沙哑,“都护所言甚是……”   明明姜协说的便是他,他回一个此言甚是,看来也是个老阴比。   贾平安心想这些老阴比若是都聚集在长安,大概李治也会头痛不已。   邱林瞥了他一眼,眼神阴郁。   “贞观二十年,大唐大破薛延陀之后,铁勒诸部便内附,这是怕了大唐。如今他们修生养息数年,实力不可小觑,老夫的想法便是等到了春暖花开时,再汇同援军进剿。”   这老鬼看我的眼神不对啊!   贾平安想到了阿姐的告诫。   邱林再度用阴郁的目光盯住了贾平安,“听闻武阳伯被卢国公等人夸赞为将才,此刻被陛下派来燕然都护府,可有话要说?”   “哈哈哈!”   有人在大笑,众人木然看着他。   一个人笑起来会很尴尬,那人捂嘴,悻悻的起身告罪。   这是给我下马威?   贾平安来此就是想立功,然后回长安去娶美娇娘。他先是皱眉,装作是被邱林针对的有些不安,然后起身道:“铁勒诸部以回纥为尊,下官不知回纥可曾参与?”   这个问题问得好。   姜协微微点头,有人说道:“回纥部并不支持。”   “但也并不反对?”贾平安微微一笑。   那人点头,露出了些欣赏之色。   贾平安看了邱林一眼,心想我可是奔着立功来的,原先还担心没有冒头的机会,多亏你的点名……   “铁勒诸部纷杂,此事回纥旁观,实则也有不满之意,下官以为,此战首要安抚。”   铁勒诸部堪称是悲剧,在薛延陀被大唐击败后,就有些一蹶不振,不过在李隆基时期,回纥再度建立了庞大的汗国。   这些资料在脑海里浮动,贾平安从容分析,“安抚之后,随即要用雷霆手段来收拾反叛者。”   他拱手坐下。   大堂内很安静。   姜协是蜀国大将姜维的后裔,父亲也是将领,堪称是将领世家,他微微颔首,“铁勒诸部大多安分守己,若是一开始就动刀兵,会让他们惊惶。先安抚,再动手,先礼后兵……”   大堂里发出了哄笑声,有人说道:“昨日都护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咦!   竟然和姜协的看法相同?   贾平安起身,“下官侥幸。”   姜协微笑道:“老夫与长安时常通信,老帅们说贾平安有将才,可培养,老夫就在想是何等少年,竟然能得了卢国公和梁大将军的赞誉。今日一见,不过文弱书生。再一听,见识不俗,好!”   “彩!”   众人轰然叫好。   邱林坐在那里木然,想到的却是长安前阵子快马送来的书信。   姜协随即就吩咐道:“事不宜迟,雪小一些后就出发,去安抚铁勒各部。”   我的机会来了……贾平安的眼中全是欢喜。 第435章 老天要让他贾平安立功啊   龟林都督府,这里是铁勒同罗部的地盘。   一个小小的土城便是同罗部的据点,在这样的天气里,这里就是牧民们的天堂。   肯夫约在土屋里烤火,一些贵族在边上站着,交头接耳。   肯夫约抬头,脸上被牛粪燃烧熏的有些黑红色,“普哈说没了粮食,让咱们给一些,可我们的牛羊却也不多。可若是不给,拔野古部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季。都是铁勒人,你们说该如何办?”   一个贵族叹道:“唐人有句话,雪太大了,每家每户都只负责自家门前的雪,我们的牛羊若是给了他们,多少人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到时候普哈可会给我们援助?”   “多半不会给。”   “唐人也不见动静,可见没把咱们当做是自己人。”   “是啊!拔野古部好歹当年也是最早投奔他们的部族,一直忠心耿耿,却不得安抚。”   “若是这般,我们为何归附唐人?”   “就是,不如自立,还自由自在的。”   肯夫约微胖的脸上露出了讥笑,“自立?薛延陀便是前车之鉴。在这块地方,要么强大,要么就只能依附强者。唐人至少不会剥削咱们,若是换了突厥人,咱们的日子会更艰难。”   一个贵族愤怒的道:“那我们为何不联手起来,建立一个大大的汗国。”   有人说道:“唐人会来的。”   那贵族指着外面,,“唐人何在?”   ……   风雪停了几日,唐旭带着麾下,卷带着贾平安已经靠近了龟林都督府。   随行的文官,也是此行主持安抚工作的参军朱备下马,前方已经有人在艰难的生火。   “都是随行捡到的牛粪,将就些吧。”   唐旭的脸冻的发青。   “我觉着不错。”   因为牛粪没彻底干透,所以几次都没引燃。   “废物!”朱备此行要安抚同罗部,压力极大,所以火气也不小。   几个生火经验丰富的老卒过去也无济于事,朱备终于憋不住了,骂道:“不会拿衣裳点?”   这是惯例,在野外缺乏引火的东西时,可以撕扯一段衣裳来引火。   但这个天气……   众人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都有些发憷。   “无用之极!”   朱备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不用了。”   他抬头,见是贾平安,就气笑了,“难道你还能用口水引火?”   这是远离大唐几千里的地方,什么温文尔雅都没用,沟通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声呼喊,不满意就喝骂,打架都行,就是别温文尔雅。   “也许能试试。”   贾平安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摆谱。   他摸出个瓷瓶来,“闪开。”   几个老卒闪开,贾平安倒了些液体在牛粪上,矜持的点点头,“再试试。”   “火油?”   一个老卒欢喜的问道。   贾平安点头。   火终于燃起来了,一口铜锅被架上去,随即弄了雪在里面加热。   唐旭赞道:“武阳伯你这是有备无患呐!”   “当然。”贾平安看了朱备一眼。   此行他必须立功,但朱备此人有些孤傲,而且脾气不好,很难沟通。   若是能齐心协力……这事儿贾平安还是有些把握的。   朱备的面色稍霁,但依旧是孤傲模样。   马丹!   这是软硬不吃啊!   贾平安给了唐旭一个眼色。   二人到了背风处,贾平安低声道:“此事朱备准备怎么弄?”   朱备寻了唐旭议事,却避开了贾平安。   “说是见机行事,用诚意打动肯夫约。”   贾平安叹息。   此刻该有人问:先生为何叹息?   虽然不是曹孟德,但贾平安还是希望出现个捧哏的。   “小贾你有话就说。”   这个捧哏是梗人的专家。   贾平安苦笑道:“他们不是大唐人,此刻他们的脑海里想的都是什么?都是咱们坐在屋里,有火烤,有美滋滋的羊汤喝,还有大饼,浸泡在羊汤里,那味道……”   周围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贾平安回身。   马丹!   连朱备在内,十余人就站在后面。   这一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吃干粮,嘴里早就淡出鸟来,听到贾平安这话,谁还忍得住?   朱备黑着脸,“有话直接说,无需遮掩。”   你早点表态何至于此?   三人蹲下,贾平安说道:“拔野古部有野心,这个对吧?”   朱备点头,“拔野古部的首领普哈半年前被姜都护当着众人呵斥,于是不满,回过头就想蛊惑同罗部的肯夫约。所谓的无粮,弄不好就是普哈弄出来的鬼。”   这不就是主动上演悲情戏吗?   你不搭理,他就寻个流量大的地方咆哮,随后弄的人尽皆知。   这等事儿后世太多,反转也多,以至于吃瓜众都得小心翼翼的,一开始就站队的人越发的少了,不然回头就翻车。   “肯夫约此人如何?”贾平安问道。   朱备面露凝重之色,“此人颇有些威望。”   也就是说,安抚肯夫约是必须的。   “我懂了。”贾平安在路上就想了许多,“此事我以为用普通的法子怕是无法打动肯夫约。”   朱备点头,“这也是我头疼之处,可不论如何也得安抚了肯夫约,稳住铁勒各部。”   这一去,弄不好就是受气包。   “我在想,要不……咱们弄些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贾平安微笑着……   ……   他们到达了同罗部的土城外。   “唐人来了!”   站在城头上警戒的军士激动的浑身颤栗,“唐人来了!”   在这个谣言四起的时刻,唐军的到来就是镇定剂。   城门打开。   五百余骑缓缓而入,最前方的三骑,贾平安和唐旭无事,但……   “这是……”   出迎的肯夫约看到一个被绑在马背上的文官,不禁诧异。   唐旭想说话,却想起小贾说自己的什么技不过关,就闭嘴。   贾平安面色惨白,“这是燕然都护府参军朱备。”   “为何如此?”   就等你问啊!   贾平安神色悲痛的道:“咱们这一路带着许多大车,谁知向导带错了路,许多大车陷进了水里……”   一个贵族不禁叹道:“在这等时候,能找到方向的便是最好的向导。”   “朱参军也陷入了进去,被救了出来,随即发烧,我们本想送他回去,可……”贾平安黯然,“可朱参军却说……陛下在挂记着铁勒部,陛下的挂记就是我的使命,就算是爬,也要爬到这里。后来,我等便把他绑在马背上,以免落下。”   接下来……   程序!   草泥马!演员呢?   贾平安想骂人。   朱备此刻各种膈应,但好歹路上演练了几次,就努力抬头,目光迷离的喊道:“救他们!去救同罗部!”   他本就瘦削,那张脸又特地被冻过,顿时看着就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唐旭低头哽咽。   老唐,你特娘的只知道吸鼻子,这个怎么行?   总导演贾平安心中微叹。   最终的一切还得靠我!   他深吸一口气,“朱参军担心同罗部饥饿,但凡醒来,便催促我等赶路……而他,却几度垂危。”   此刻需要演技!   朱备想吐血,但依旧虚弱的道:“粮食!粮食!”   后续的大车缓缓而来,带来了珍贵的粮食。   “本来也带了给拔野古部的粮食,可……可路上大部分大车都陷进了河中,七百余骑兵死了数十,还有许多被冻伤的,完好无恙的就剩下了这些。”   贾平安的脸颊在微微颤抖着,泪水缓缓滑落。   悲伤,而不悲痛。   那种对同袍的感情迸发的情绪让人为之震撼。   那些贵族默然。   小贾的手段果然厉害,我远远不如……唐旭被贾师傅的演技惊艳到了。   “进城。”   本来还有些小节目的,比如说诉苦,现在都没了。   没看到大唐都派人送来了粮食?   而且为此还损失惨重,这份情义难得啊!   有贵族给人使眼色,随即有人靠拢过去,假装不小心撞到了朱备,手中的尖锐东西捅了朱备一下。   朱备被尖锐的疼痛刺激的想蹦起来。   ——此去说不得会有人试探,朱参军,要稳住,斧钺加身不动容,就算是有人用刀子砍,你也只能虚弱的回应。   朱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是垂危了!   此人回去禀告,贵族又禀告给了肯夫约。   看来……不假啊!   而贾平安早就安排了人观察这些情况,随后有军士靠近,低声道;“刚才有人捅了朱参军一下,朱参军就抖了一阵子。”   然后索然无味。   好,肯夫约果然也不是好鸟!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安排果然不多余。   晚些安顿了下来,贾平安三人竟然得了三间屋子,堪称是优待中的优待。   “给朱参军的屋里生火。”   唐旭一脸凝重的模样。   “烧开水,把薄被烤干了。”   贾平安却是急不可耐的模样。   啧啧!   我这还有得学啊!   唐旭不禁反省着自己的演技。   晚些有人送来了半边羊,竟然没硬,可见是刚杀的。   “熬煮羊汤。”贾平安欢喜的吩咐道,然后拱手,“多谢了。”   这喜悦发自内心,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这人回去禀告,“唐人欢喜的不行,急匆匆的熬羊汤,只是生火的本事差了些。”   肯夫约点头,“唐人如此……我却不好说话了。”   众人默然。   ……   羊肉被切块丢在水里熬煮,渐渐香味四溢。   “外面没人了。”   唐旭进来,蹲在火边伸手去烤,“朱参军。”   “哎哟!”   朱备趴在木板弄成的床上,“看看我的屁股,特娘的被人扎了一下。”   唐旭过去扒拉了几下,“还好,就是一个小口子。”   “草特娘!”   朱备侧身躺着,“我本忍不住想蹦跶一番,幸亏想到了武阳伯的交代,否则此事就麻烦了。”   唐旭搓搓手,喜道:“若是咱们按照原先的法子,肯夫约定然会不冷不热的。可咱们不能长久停在此地,只能无功而返。”   朱备别过脸去,“我自大了,此次多亏了武阳伯。”   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贾平安和唐旭出去查看。   一队牧民赶着一群羊来了。   我去,这是要干啥?   唐军五百余人,都被安置在附近,此刻都出来了。   “这是……”   数十头羊被赶过来,为首的贵族拱手,“大唐能舍命为咱们送粮食,咱们难道就是小人?这些羊只管拿去宰杀了,给兄弟们吃。”   这些羊到了来年春天便是牧民的宝贝,可此刻他们却笑着送了来。   等人走后,那些唐军将士齐齐看着贾平安。   这才刚到了同罗部啊!这看样子竟然就不用安抚了?   唐旭进了屋里,把此事告诉了朱备。   “不用安抚了?”   唐旭用力点头,“那些人看着都被感动了。”   我……   那我还来这里作甚?   朱备不禁苦笑了起来。   ……   第二日,贾平安就去和肯夫约会面。   “这是大唐武阳伯,从长安而来。”   通译在介绍身份。   贾平安一脸诚恳。   难道是大唐皇帝陛下得知了铁勒的困境,所以才派来了使者吗?   燕然都护府的姜协总是说自己的祖先是汉末名将姜维,而且异常粗暴,但凡不满意就会惩治。按照他们的推断,此次姜协依旧会用暴戾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来的却不是大军,而是长安的使者。   这……   肯夫约双眼含泪,“陛下万岁。”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不知他为何就莫名其妙的喊陛下万岁。   难道是因为朱备的演技太好了,以至于他依旧在感动?   那不能吧。   肯夫约若是这般多愁善感,哪有资格做同罗部的首领?   那么他的感动是为何?   这个猜测不对,应对就容易出问题。   他心中所想,脸上却维持着诚恳的模样。   肯夫约见状不禁越发的感动,“陛下竟然派了使者来,这是对铁勒的关怀。当年我等为了先帝修建参天至尊道,值了!陛下啊!”   通译觉得见鬼了,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就赶紧偏头给贾平安翻译。   “武阳伯,肯夫约说陛下竟然派了使者来,这是对铁勒的关怀……”   他竟然以为我是从长安来的使者?   可我只是个戴罪立功的小透明啊!   他依旧看着诚恳,通译不禁暗赞:武阳伯果然是遇事不惊。此行若是靠着朱参军的谋划,此刻大伙儿定然还在被冷眼以对。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暗自揣测,难道陛下是用流放的名义,把武阳伯安排到了这里,给那些叛逆一击吗?   贾平安微笑道:“陛下一直在挂念着铁勒诸部,我临行前,陛下说了,铁勒诸部从内附以来,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这样的忠心耿耿就该嘉奖,所以我带来了陛下的善意,也带来了你们紧缺的粮食,希望同罗部永远和大唐是一家人。”   肯夫约起身,郑重的道:“同罗部永世都是大唐人。”   妥了!   此行的任务完成大半,但贾平安知晓凭此想回长安还不够。   但他还有后手。   此行第一任务是安抚同罗部,第二个任务……   记得都护姜协当时杀气腾腾的道:“拔野古部……要让他们以后听到大唐之名而丧胆!”   这个任务他交给了另外的将领,但贾平安蠢蠢欲动的准备截胡。   若是不截胡,他何时才能回长安?   我的长腿妹子,我的娃娃脸!   贾平安笑吟吟的和肯夫约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宾主之间气氛友好,达成了多项共识。   “如此我们就不叨扰了。”   告别时,贾平安提出了回去的要求。   他们来到了这里,这才待了一天就准备回去,这份心……这就是沉甸甸的关怀啊!   肯夫约走过来,冷哼一声,贾平安有些不解。   啪!   肯夫约把手搭在贾平安的肩背上,示意他照做。   二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房间。   这是哥俩好啊!   贾平安这才明白了肯夫约的用意。   是个讲究人!   “最少住三日!”肯夫约板着脸道:“你们的身体还没从寒冷中恢复过来,不该这般急匆匆的赶路,这是对同罗部的不尊重,也是对我本人的极大不尊重,这是认为同罗部和肯夫约舍不得那些牛羊吗?来人!”   有人上前,肯夫约吩咐道:“从今日起,每日宰杀五十只羊,给我们的兄弟享用。”   呃!   五十只羊,在这个时候也是大手笔啊!   肯夫约……好兄弟!   但他的谋划怕是来不及享受羊肉了。   肯夫约把贾平安等人送了出去,马蹄声响起,右侧有两名唐军骑兵在数名同罗部骑兵的簇拥下来了。   “武阳伯!拔野古部出兵了。”   干得好!   这是贾平安的安排,让麾下报个假警。   这二人的演技堪称是无懈可击,那愤怒和焦虑,表情富有层次感,就算是专业演员来了也只能甘拜下风。   贾平安回身,“我的兄弟,烽火已经点燃,我无法享用你的好意,但……当你去到长安时,相信我,你只需报上我的名号,你将会得到最好的一切,以及我的热情接待。”   肯夫约先是一惊,接着就怒了,“普哈竟然敢如此吗?”   “是的,野心家总是喜欢如此。”   贾平安吩咐道:“去告诉兄弟们,集结,我们将去讨伐叛逆。”   两个报信的骑兵下马,其中一人靠近,低声道:“武阳伯,普哈真的出兵了。”   卧槽!   贾平安不禁楞了一下。   然后大喜过望。   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老天要让他贾平安立功啊! 第436章 我信   天空放晴,气温升高了些。   放眼看去,依旧是白多黄少。   五千人马正在缓缓而行。   圆圆的脸,臃肿的身材,但这并不妨碍普哈成为拔野古部的首领。   一双细细的眼缓缓睁大,然后看了身后的麾下一眼。   “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普哈的命令就像是寒风,让所有人都打个寒颤,然后强打精神。   “这等天气唐人只能缩在屋子里,他们抵御不了寒风和大雪。燕然都护府的人马不多,当我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那些唐人将会颤栗,随后任由我们宰杀。”   普哈信誓旦旦,自信满满,“那些人将会作出回应,是掀翻大唐在漠北的统治,还是继续低头……没有谁愿意低头,只是不够强大。那么……便由我来打破唐人的强大,随后他们将会蜂拥而至。”   “是的,可汗。”身边的人很恭谨。   可汗,就好比中原的皇帝一样。   普哈决定起事后,就令人称呼自己为可汗,就差弄了个登基仪式。   普哈的眼中多了厉色,“拿下漠北,随后去和阿史那贺鲁谈谈,我们可以联手,在唐人虚弱之前,我们必须联手。”   前方一阵喧哗。   “斥候有发现。”   一队斥候回来了。   “可汗,我们发现了唐人运送粮食的车队。”   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个贵族低声道:“可汗,只要有了粮食,我们就能招募那些人,诱惑那些人来投奔,随后越来越强大……”   粮食就是草原的命根子,普哈对此深知,他压住兴奋之情问道:“在何处?有多少?”   斥候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寒风还是兴奋造成的,“可汗,在右侧四里地开外,那些唐人驱赶着大车急匆匆的往右边去,我们追杀,他们在叫骂,然后往右边逃了。”   “右边……”普哈眯眼。   “可汗,右边就是去同罗部的路。”   是啊!   右边就是去同罗部。   斥候说道:“就只有五辆大车。”   “这不可能!”普哈笃定的道:“唐人的车队至少一百辆以上,这是掉队的。”   有人马上补刀:“是的,在这等天气下,大车会损坏,那么他们必须留下伙伴来陪同修理,等修理好了之后,他们会急匆匆的去追赶大队。”   “那是粮食!”   这句话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   “杀光那些唐人,他们在雪地里无法快速移动,我们将轻易的杀光他们,随后夺取粮草。我们随后从容的去突袭燕然都护府,去杀死姜协那条老狗!”   “万岁!”   欢呼声中,普哈拔刀,“出击!”   ……   五百余骑兵,外加热情的肯夫约派来引路的向导,此刻正在缓缓而行。   因为有向导的存在,朱备此刻只能装作是恢复了些精神的模样,不能做大动作。   他看看前方的向导,愉悦的道:“此事完成了,我等回去定然能得到都护的嘉奖。”   “是啊!”   唐旭应和着,却瞥了贾平安一眼。   在来同罗部的路上贾平安就和唐旭说了自己的谋划,用粮食作为诱饵,把普哈勾过来。随后就是丢下几辆大车,作为车队遇到麻烦的证据。   接着他又说了自己的谋划……装作死伤惨重的模样去安抚同罗部。这样的一箭双雕深深地打动了唐旭,于是二人背着朱备就安排了诱饵。   可普哈有多少人马,是否勾结了其它势力……这些唐军一概不得而知,一旦来的是数万人马……   唐旭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   而这一切朱备都被蒙在了鼓里。   斥候就像是候鸟般的,隔一阵子回来一次,随即换人去哨探。   一队斥候出发了。   “这里没必要频繁派出斥候吧。”这里毕竟时燕然都护府的腹地,朱备觉得唐旭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老朱不会看出些端倪了吧?唐旭有些心虚。   斥候一路往前。   “这里应当没事。”   斥候觉得问题不大,难免懈怠了些。   “咦!”   有人抬头,“看,来了十余骑!”   “是咱们的人!”   “迎上去!”   来的便是诱饵,一碰面就喊道:“快逃!”   这些诱饵都是唐旭亲自交代的任务,而斥候们只知道普哈很有可能会在前方伏击。   斥候们一脸懵逼,“为何要逃?”   “普哈来了!”   “不能吧!”   斥候一脸不怕事大的笑。   远方渐渐多了黑点。   斥候的笑容渐渐僵硬。   卧槽尼玛……好多人!   “逃啊!”   “要看清人数。”   斥候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职责。   诱饵喊道:“娘的,耶耶被一路追杀,早就看清了,五千余人,快逃。”   艹!   斥候们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发现唐军接应的人,十余骑。”   普哈点头,“这是来迎接落后车队的人马,说明大队就在前方,快一些!”   他回身看了一眼,“辎重丢下,全速突击!”   这就和后世的战斗机遇敌后先抛掉副油箱是一个道理。   马蹄重重的踩踏在枯黄的草地上,草屑飞溅。   远方,唐军在溃逃,逃的狼狈不堪。   而五百余唐军正在悠哉悠哉的缓缓而行。   朱备在大车上躺着,身上盖着被子,只觉得浑身僵硬,离死不远了。   “为何躺着还更难受些?”   他不理解这种感受。   唐旭在前面些和贾平安商议。   “若是敌军人多势众……”   “怕毛!”贾平安一脸桀骜,“老唐,不管是薛仁贵还是薛万彻,乃至于早些时候的卢国公他们,带着数百骑都敢冲杀上万敌军,咱们怕什么?”   “可那是极少。”唐旭觉得贾平安表面看着老实,可内里却是桀骜不驯,胆子极大。   他淡淡的道:“一般人领军,有时候人数相当咱们也败过。”   哥在教你什么是天高地厚,免得你以后毛扎扎的去冲阵吃亏。   贾平安很认真的问道,“可我是一般人吗?”   唐旭脸颊微颤,“耶耶从不知你的脸皮竟然这般厚实,长安城的城墙都比不过。”   “脸皮够,吃个够。”   后面来了个军士,“朱参军问,要不派人先把好消息先告诉都护。”   呵呵!   这个……此刻距离都护府还有三日路程,可贾平安和唐旭早已经把诱饵撒了出去,这时候去报告好消息,回头他们密谋抢功的事儿暴露了,姜协能把他祖宗姜维的狠劲拿出来,把唐旭抽个半死。   唐旭看了贾平安一眼。   朱备看来很乐观啊!   贾平安说道:“告诉朱参军,是惊喜好……还是欢喜好?”   军士回去说了。   “惊喜……”朱备笑道:“我有一次回家前没给书信,突然出现在了娘子的身前,她那个惊喜啊!我至今依旧记得。武阳伯看来也是个有情趣的,回头一起饮酒。”   他裹裹被子,惬意的道:“都护定然想不到咱们会这么快就完成了安抚,而且肯夫约对大唐死心塌地,这哪是安抚,这分明就是拥抱,同罗部拥抱了大唐,哈……咳咳咳!”   他刚大笑,突然想起了贾平安的告诫,就转为咳嗽。   他看着前方和唐旭在低声说话的贾平安,不禁赞道:“这位武阳伯看似年轻,可手段却了得。再历练十年放出来,便是能坐镇一方的大将。大唐啊!总是这般人才辈出,让人欢喜。”   马蹄声渐渐传来。   “斥候回来了。”   有人在喊。   “回来就回来吧,大惊小怪的作甚?”   朱备有些不满。   “他们有些仓皇!”唐旭的眼皮子疯狂跳动。   卧槽!   小贾你这个畜生,莫非普哈真来了?   斥候拔刀挥舞,这是示警。   “敌袭!”   尖利的喊声中,向导一脸懵逼。   朱备更是不解。   “这是哪来的敌人?”   “准备!”   牛角号声中,对方出现了。   “五千余骑,是普哈!”   斥候带来了消息,而诱饵给贾平安一个隐蔽的崇拜眼神后,说道:“校尉令我等在半路等候大队,不曾想遇到了普哈的人马,随即一路奔逃……”   向导愤怒的道:“普哈是个骗子!”   没粮食了你还能出兵?你特娘的哄鬼呢!   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   “扶我起来。”   扶我起来,我还能肝……朱备一脸坚毅的上了战马。   向导赞道:“果然是大唐,连文官都这般。”   “普哈五千余人,老唐,这一战如何打?”   贾平安的脸都红了,兴奋的无以复加。   这小子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令异族丧胆的名将!   唐旭抛掉脑海里的念头,“以少击多,以一击十,没有什么兵法,就是一个字……”   他看向贾平安,想起了贾平安以往在百骑经常鼓舞兄弟们的那个字。   “莽!”   莽就是了!   对面的敌骑缓缓减速。   “可汗,是唐军,五百余人。”   一个贵族有些不安的道:“他们带的大车很少。”   “说不定在后面。”   普哈神色如常。   此刻他有两个判断:第一这是另一股唐军,第二……他被唐军哄骗了,那五辆大车是诱饵。   不管如何,他唯一的路就是杀!   不战而退,那么这个偷袭也就可以提前结束了,随后大伙儿缠缠绵绵,浪迹天涯,或是去寻阿史那贺鲁做个小弟。   但谁愿意做小弟?   就算是一个乞丐,你问他想做老大还是小弟,他定然会选择前者。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普哈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那贵族紧张的道:“唐军厉害,要不……”   呛啷!   长刀出鞘,挥斩。   贵族捂着脖颈缓缓转身,不敢相信的看着普哈。   “乱我军心,杀!”   普哈回身,在阵前策马缓缓而行,喊道:“唐人无道,六年前,我们被击败了,于是诚心诚意的依附唐人。可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饥饿,是不理不睬……”   士气起来了些。   普哈看了一眼唐军,“他们就五百人,最后的胜利定然属于我们。勇士们,去击败唐人,随后让我们去燕然都护府转一圈,去抢几个唐人的女子。”   最能让人提精神的就是两个东西,钱和女人。   那些铁勒人的脸上渐渐多了兴奋的红晕,鼻息咻咻,憧憬着普哈描述的美好前景。   一个贵族喊道:“十个打一个,谁能赢?”   干得好!   普哈微微颔首,把此人记在心中。   众人举刀欢呼,“我们!我们!我们!”   见士气大好,普哈缓缓回到本阵。   长刀前指。   马蹄开始动了。   一步步的,普哈的身体跟着战马的颠簸微微颤动着。   他知晓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击败眼前的唐军。   逃……可能逃到哪去?   若是逃窜,就只能去投奔阿史那贺鲁。   可他是铁勒部,当年铁勒人曾和突厥人厮杀过。   唐旭深吸一口气,“出击!”   战马缓缓而动。   有人在喝水,有人在吃着肉干。   双方不断在靠近。   速度起来了,阿宝一马当先,唐旭担心他,喊道:“小贾,回来些!”   贾平安充耳不闻。   身后,朱备拎着横刀喊道:“多少年了……大唐从未退避过,今日也将如此,兄弟们,一路冲杀,直至杀光他们!”   大唐从未退避!   寒风吹在脸上,可贾平安却觉得浑身发热。   他第一个接敌。   阿宝机灵的从侧面冲过,敌军的长刀落空,贾平安一刀把他斩落马下。   随即他就一头扎进了敌军的中间。   “小贾!”   唐旭跟在后面,战马在疾驰,两侧的敌军在高速通过,不留神一刀就来了。   贾平安挡住了一刀。   随着双方的全面接触,都开始减速了。   贾平安领着一队骑兵径直往前冲杀。   “那是唐军将领!”   普哈指着贾平安喊道:“斩杀了他,敌军士气将会跌落。”   “可汗,我去!”   一个大汉拎着长枪冲了过去,普哈赞道:“我的勇士,你将会收获敌人的头颅和我的赞美。”   大汉从斜刺里冲了进来。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他,一刀劈退当前的敌人,然后冲了过去。   大汉怒吼一声,长枪闪电般的捅刺。   贾平安一刀劈开,旋即近前,刚想挥刀,对方把长枪当做是长棍横扫。   铛!   贾平安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竟然没落马。   大汉调转马头,一枪捅刺。   这是要捅我的……   贾平安策马避开,然后猛地减速。   阿宝完美的来了个刹车。   大汉冲了过来,顺势举枪一扫。   这一下来的迅疾,贾平安只能弯腰。   可他一弯腰后,大汉收枪,调转长枪,用枪尾的尖锐处刺去。   贾平安一刀斩开,随后横刀连续劈砍而去。   此刻二人都停住了,大汉用长枪灵活的格挡着,不时还击。   普哈笑道:“我们的勇士会让敌人知晓厉害!”   此刻唐军看似已经被他们包围住了,在劫难逃,晚些就能收获胜利的果实。   大汉竟然颇为自如,而贾平安和使长枪的交手不多,经验不够丰富,所以看着有些不敌。   “杀了他,虎男!”普哈得意的道:“虎男在部族中乃是一等一的勇士,那个唐将看着年轻,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斩杀了他。对了,唐军斩杀敌将时会喊什么?”   身边的人笑道:“可汗,他们会喊万胜。”   “那我们该喊什么?”普哈狞笑道:“我们该喊杀光所有的唐人,夺取他们的兵器,随后去掠夺他们的女人!”   “看!”有人指着前方,“那唐将已经支撑不住了。”   大汉嘶吼着,长枪刺、扫、劈……一时间贾平安看着有些危险。   “小贾,闪开!”   曰!   老唐来了。   贾平安本想再琢磨一下,看样子却是不行,就在大汉一枪刺来时,他不是格挡,而是扭腰避开。   这一下看着就像是被刺中了一样,甲衣上竟然串起了火星。   “小贾!”   唐旭目眦欲裂,催马赶来。   贾平安左手夹住长枪,右手挥刀。   大汉下意识的抽枪,然后心中一凉。   他若是弃枪也就罢了,还来得及闪避,可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收枪动作……   大汉被一刀斩落马下,唐旭愕然。   普哈却心中一凉。   唐军此刻聚作一团,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退避。顷刻间,竟然就夺取了主动权。   “挡不住了,可汗!”   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唐军让敌军领略了什么是大唐武人。   有人下马砍了大汉的人头,贾平安举起摇动。   “万胜!”   唐军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士气勃发。   向导也混在了中间,看到唐军的威势,不禁也用走调的大唐话喊道:“万胜!”   这一刻他的眼中都是兴奋之色,原先躲在中间,此刻却努力往前冲杀,一刀砍翻了一个敌军后,他举刀欢呼,“万胜!”   朱备就在侧面,看到向导的眼神,知晓此人已经是大唐的铁杆支持者了,就算是回到同罗部,若是谁敢说大唐的坏话,他将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这便是认同感。   大唐啊!   朱备仰天喊道:“杀敌!”   他摧动战马向前,身边的军士说道:“朱参军,你重病未愈!”   “什么狗屁的重病?大唐男儿,临死也是抱着敌人死!”   朱备冲到了贾平安的身边,为他挡了一刀,接着横刀劈砍,竟然把贾平安的对手斩落马下。   这是文官?   朱备在都护府干的是文官的活计,可此刻提刀砍人却娴熟的让贾平安想到了李逵。   “还等什么?”朱备见他楞了一下,就怒吼道。   是啊!   还等什么?   这一刻贾平安把什么帝王,什么小圈子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个词。   大唐!   我是为了大唐而厮杀!   而不是为了某个帝王,或是某个小圈子!   他再度冲到了朱备的前方,横刀劈斩,当面之敌纷纷落马。   朱备冲杀到了唐旭的身边,借着间隙问道:“那武阳伯为何如此凶悍不惜身?”   唐旭看了前方的贾平安一眼,“当年他曾说要靠着厮杀青史留名,我不信……”   “竟然这般吗?”朱备看着贾平安冲杀的身影,“我信!”   ……   求票! 第437章 耶耶竟然自投罗网?   当阿史那贺鲁被唐军击败,狼狈逃窜后,漠南和漠北再无一个势力能挑战大唐,各部族都在大唐的统御下休养生息。   几年下来,部族人口增长,羊群也渐渐庞大,伴随着这些的是渐渐滋生的野心。   普哈一直在蛰伏着。   阿史那贺鲁干净利落的失败并未吓到他,反而激起了他的野心。   阿史那贺鲁就是个蠢货,若是换了我来,定然能成功!   人都是这样,看到别人失败后觉得自己能行。   除非是去尝试,否则他们永远都无法认清自己的真实实力。   普哈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甚至做梦都梦到了自己统帅着无数人马纵横草原的场面。   就像是历史上那些眼高手低的人一样,在阿史那贺鲁干净利落的失败后,普哈就决定造反。   此刻五千对五百,他觉得自己必胜。   “万胜!”   欢呼声中,拔野古部崩溃了。   “可汗!”   忠心耿耿的卫士喊道:“我们该走了。”   普哈的嘴唇在哆嗦着,“不,我们还能反败为胜,唐军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败了!”   “可汗快走!”   前方,那个年轻的唐将已经杀来了。   那笑容是这般的狰狞,仿佛普哈就是他的功劳。   贾平安也确实是这般想的。   安抚同罗部的功劳还行,但达不到让他回归长安的地步。   击败叛逆,斩杀敌将,这个够不够?   他不知道,但觉得应当差不多了。   “敌军败了!”   普哈被人簇拥着掉头就跑,顿时这场遭遇战就打成了击溃战。   “小贾!”   唐旭在狂追,可他的马比不过阿宝,只能在后面吃屁。   “小贾!”   朱备渐渐超过了他,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怎么有些古怪呢?   唐旭回头。   MMP!   他不禁想狂骂。   他的战马腿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根缰绳,幸而没有缠住双腿,否则战马一旦突然绊倒,他也会被甩出去,基本上预定了一个阵亡名额。   他停下解决了此事,再度上马,战马欢喜的长嘶一声,然后开始追赶。   那些敌军在四处逃窜,这给追杀制造了极大的困难。   唐旭努力追赶,可怎么都看不到贾平安的背影。   “那个小子,胆大包天!”   追杀一直延续到了第二日。   “敌军大半被杀,该回去了。”   唐旭终于追上了最前面的一批人。   “武阳伯呢?”   有人说道:“武阳伯带着十余兄弟,说是去追杀普哈。”   “这小子……”唐旭想骂人。   ……   贾平安带着十余人,一路跟着马蹄印追杀而去。   “武阳伯,该回去了。”   随行的副队正焦麻指指前方的马蹄形,“普哈随行的该有百余骑,而前方……咱们没向导。”   在这等季节,一旦失去方向感,这十余人将会死于冻饿。   “不,你看看这些马蹄形。”贾平安指指前方,“看看,是不是有些稀疏?这说明普哈的麾下军心尽失,此刻只想逃命。可他们没粮食!”   “是啊!这一路校尉都在提醒咱们带着干粮和水在身上,当初不知为何,此刻却是能救命。”   再走半日,前方一匹马倒在了边上。   焦麻下马查看,“武阳伯,他们杀马取血了。”   贾平安走了过去,就见战马的动脉那里被开了个口子,此刻冻的硬邦邦的。   在绝望时刺马喝血,这是保命的要诀。   但这是刺,也就是刺开血脉饮血,随后伤口渐渐封闭,战马依旧能活着。   这特娘的竟然开口子,分明就是饥不择食了。   “他们熬不住了。”   众人不禁欢呼。   “武阳伯果然是深谋远虑。”   立功的憧憬让众人精神一振,旋即继续追击。   当天下午,路边再度出现了死马,而且还有三具尸骸。   “是被砍杀了。”   三具尸骸都找到了伤口,而且身上被剥的光溜溜的,亵裤都没留。   “这是自相残杀。”   第二天凌晨,前方出现了一骑,看着人马都摇摇晃晃的。   听到马蹄声后,这人高举双手叫喊。   “问他……”   焦麻问道:“普哈何在?”   这人摇头,茫然,就指指前方。   “走!”   一阵风吹过,唐军不见了。   这人狂喜了起来,呼喊咆哮。   可转过身,寒风吹过,他打个寒颤,“回来,我知道他在哪?”   寒风卷走了他的话。   “我会大唐话!”   这人哭喊着,渐渐消失。   在这等地方,没有补给,能熬过明天就算是他运气好。   ……   “别停!”   普哈喘息着,身后数十骑紧紧跟随,但因为缺乏补给的缘故,此刻人人如恶狼般的,两眼闪烁着绿光,脸颊瘦削,白惨惨的十分吓人。   有人在相互使眼色,有人在嘀咕。   弄死他!   两个铁勒人打马靠近了普哈。   他们的马喘息的厉害,双眼无神。   一人拔刀。   “杀了!”   普哈一声厉喝。   身边的侍卫翻身冲杀,再回头时,两个铁勒人落马。   “可汗,喝血!”   普哈下马,侍卫割开了马脖子上的血管,战马站在那里打颤,普哈把嘴凑上去,贪婪的吸吮着。   那些人都在排队,急不可耐的就像是要去享用美食。   战马渐渐不支,打颤着倒在地上,有人拔出横刀,破开马腿,割一块肉下来,就这么热气腾腾的啃噬。   “可好吃?”   这人抬头,脸上全是马血,幸福的道:“好吃!”   马心被取了下来,奉献给了普哈。   他一口咬去,血淋淋的咀嚼着。   “都安心。”他吃了马心,在身上搓搓手,和颜悦色的道:“虽然失败了,可咱们还能去投奔阿史那贺鲁。”   有人担心的道:“可阿史那贺鲁和铁勒是世仇!”   “可他失败了,所以他需要汲取各方的人马。还有,我当年曾经救过一个突厥贵族的命,那人就在阿史那贺鲁的麾下,只要寻到了地方,我保证,你们都将成为头领。”   希望重新被点燃。   唯有两人蹲在地上,神色木然。   什么救过突厥贵族的命,这等话哄哄这些在绝望中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蠢货还行,但凡聪明的,都知晓这不可能。   若是遇到了突厥贵族,普哈只会斩下他的头颅去请功。   所以,这只是缓兵之计,让大家继续跟着他去送死。   那二人蹲在那里,低声说着。   歇息了一刻钟多一些,众人再度上马。   一路缓缓而行,左边有一片林子,普哈欢喜的道:“去弄些东西,想办法生火。”   有人说道:“烟火怕是会引来唐军。”   普哈坚定的道:“唐军在这等时候不会再来了。”   众人进了林子,寻了些枯枝点火。   有人杀了一匹马,喝了马血后,烤马肉吃。   “可汗,你为何不吃?”   普哈站在边上,目光平静,“你们才是我的根本,你们吃饱了,我就饱。你们饿,我就算是吃着最肥美的羔羊肉也会饥肠辘辘。吃吧。”   有人感动的落泪,那两个老鬼却只是低头吃马肉。   普哈在周围转圈。   他突然叹道,“这草原……”   十余人缓缓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身体弓起。   普哈向外走去。   那十余人突然拔刀劈砍同伴。   那些正在吃烤马肉的铁勒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人被当场砍死,有人挣扎着窜起来。   鲜血喷溅在了正在炙烤的马肉上,以及篝火里,发次嗤拉、嗤拉的声音。   那两个老鬼却第一时间就蹦了起来,不是反抗,而是扑向了普哈。   “可汗!”   前方的普哈回身,拔出横刀,狞笑道:“杀光他们!”   两个老鬼扑了过来,三人厮杀。   普哈的刀法意外的好,但两个老鬼也不差。   最后有侍卫来援,合力斩杀了两个老鬼。   普哈的大腿挨了一脚,但问题不大。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带着侍卫们补刀。   “可汗……”   一个胸腹处挨了一刀的男子一边哀求,一边往后退。   普哈毫不犹豫的一刀砍去。   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舔了舔,精神一振,“把火弄大些,如此,唐军追来,定然会先在这林子里到处搜索,咱们就能趁机远遁。”   “赶紧烤肉,咱们带些走。”   刚才一阵砍杀,他的侍卫们死了三人,此刻仅存的八人有人烤肉,有人剥那些人的衣裳。   普哈得到了最好的一件,他披在身体外面,觉得暖和了些。他笑道:“唐人想追杀我,想拿了我去请功,可对于草原他们知道的太少了……”   马蹄声骤然而起。   “是唐军来了。”   普哈看了外面一眼,“撤!”   他刚上马,眼角就瞥到了人影闪动。   瞬间他就明白了马蹄声的来由。   他低估了追兵的速度,这些追兵及时赶到,在看到烟雾后并未着急,而是缓缓……他刚打赌,追兵甚至是下马步行,一步步的逼近,直至发现了他们,这才上马出击。   这般狡猾……   普哈上马就跑。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侍卫纷纷落马,能跟上的不过三人。   普哈策马在林子里逃窜,但速度却起不来。   追兵也是如此吧。   他回身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唐将。   此人的战马格外的神骏,在林木间轻松的奔驰,关键是……他的战马竟然不怕马蹄被伤到。   贾平安挥刀,只顾着逃窜的三个侍卫一一落马。   “普哈!”   普哈回头,就看到横刀闪过。   刀光反射,他眯眼,心中一片平静。   横刀突然变了个角度,从他的头顶上掠过,贾平安顺势一肘把他打下马来。   普哈落马就想跑,可后续的追兵来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年轻的唐将下马走来,就问道:“你是谁?”   年轻的唐将笑道:“大唐武阳伯!”   横刀指着他,“弃刀,跪下!”   长刀落地,双膝跪下。   这是草原的法则,当你彻底失败后,那么就放弃抵抗,把未来交给胜利者,包括你的妻儿。   “绑了!”   贾平安回身,焦麻兴奋的过来,一脚踹翻普哈,用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旋即喊道:“起来。”   普哈老实的跟在后面。   “咱们立功了。”   那些军士都欢喜不已。   跟随将领追杀敌酋,最终成功,这等功劳在军中封赏最厚。   焦麻把普哈交给麾下,拱手,“若非武阳伯,敌酋遁逃,此战功劳减半。如今我等都能沾光,多谢武阳伯。”   军士们拱手,“多谢武阳伯。”   功劳到手!   皇城外斩杀了宋勉,虽然有宋勉辱骂在前的由头,但这个罪责不小,需要大功才能功过相抵。   第一功是安抚同罗部,并且效果好的惊人;第二便是和老唐谋划,用诱饵引来了普哈,随即击败叛军,最后更是追击生擒普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两个功劳够不够?   贾平安觉得差点意思。   要不……在这里扎根?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浮现了两个人。   我的大长腿和娃娃脸啊!   若是能带着她们一起来也就罢了,但按照惯例,去边疆的官员和将领少有能带家眷的。   随后的归途因为马多,所以很是惬意。   两天后……   一个部族出现在前方。   我特么见鬼了?   贾平安揉揉眼睛,可这个看着有数千人的部族里,此刻炊烟渺渺。   这不是海市蜃楼。   “我们走错地方了。”   “赶紧走。”   “来不及了。”   部族里牛角号长鸣,数百骑冲了出来。   “这么快,说明他们很警惕。”   贾平安依旧很镇定,焦麻他们却有些紧张。   “武阳伯,杀了普哈,你带着人头回去,咱们……”   “镇定。”   焦麻带着十余人哪里挡得住对方?   五百人对五千人能胜利,那是因为五百骑聚集在一起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而十余人对数百人……除非李敬业在此,否则贾平安会选择另一条路。   “都到我的身后来。”   焦麻问道:“普哈呢?”   “他……随意。”   贾平安笑了笑,恶意的让普哈打个寒颤。   “武阳伯……”焦麻还想尽最后的努力,劝说贾平安离去。   “你等跟着我出来,那么就跟着我回去。”   贾平安摆摆手,焦麻拱手,喝道:“拼死保护武阳伯!”   数百骑迅速而来,从左右分开,围住了他们一行人。   战马不错,衣裳有些乱,兵器也不算是齐整……这个部族看来强悍,但不够富裕。   一个披着甲衣的男子上前,一头长发披着,黝黑的脸上全是狠辣,用生涩的大唐话问道:“唐人?”   周围的人举刀。   焦麻心中一紧,给了麾下一个眼神。   果然,人人都说大唐话……贾平安微笑道:“我来自于长安,奉命来此是安抚各个部族。”   “使者?”长发男皱眉,还看了普哈一眼。   贾平安介绍道:“我们遭遇了叛军,这位叫做普哈,来自于拔野古部的叛逆头领。我在安抚同罗部时听闻此人反叛,就领军击败了此人的大军,随后一路追杀,没想到竟然到了这里,尊敬的兄弟,我们并无敌意。”   长发男面色稍霁,点头道:“跟着我们来吧。”   这伙人先前一看就是要动手的模样,可没想到贾平安一番话后,竟然就缓和了。   身后的焦麻仔细揣摩了一番,发现贾平安一番话竟然颇多含义,先是介绍自己的身份,解释了来此的缘由,却趁机展开威慑:拔野古部知道吧?比你们大多了,此刻他们的首领凄凄惨惨的在这里,你们想做什么先得掂量一下。   而介绍身份就更有意思了,贾平安说自己来自于长安,对方脑补这是来自于长安的使者……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猜测的。   妙啊!   进了部族里,焦麻等人被隔离在一边。   “武阳伯!”   焦麻想跟着去。   “安心。”   该死不得活,在这等时候唯有镇定才能自救。   贾平安对长发男微笑道:“你要知道,他们作为保护使者的人,若是我出了事,他们将会被处死。这很残酷,但这是皇帝的尊严,我也别无选择。”   唐人的使者……记得当年有人杀了唐人的使者,随后就开战,最后……   没什么最后了。   长发男带着他进了一个大帐篷里。   敞篷里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男子,须发斑白,目光锐利。   “我叫做木巴。”男子手中端着酒碗,喝了一口后,淡淡的道:“你带着长安的气息……”   这你也能看出来?   贾平安觉得木巴有些装比。   木巴看了长发男一眼,“那一年,长安了个使者,随后铁勒各部就说要修建一条去参见天可汗的大道。那个使者我依旧记得……昂首挺胸,目光逼人。”   原来是有前辈为我打了前哨啊!看样子事儿简单了,弄不好还能有个完美的晚餐。   长发男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木巴的目光不断看向贾平安,偶尔竟然有凌厉之色。   这是想动手!   为何?   大唐在漠北这些年的统治并不过分,但贾平安知晓,铁勒诸部都在憧憬着建立一个以铁勒为主的庞大部族。后来突厥再起,铁勒诸部接受了突厥人的统治,直至回纥崛起……   但……   他发现普哈在笑,笑的格外的畅快。   “这不是铁勒人,是突厥人,你死定了。”   尼玛!   贾平安这才发现虽然这个部族外面看着和铁勒人差不多,可在这个帐篷里仔细观察,就能看到一些突厥人的东西。   大唐和突厥可是死仇,大唐使者来到了突厥部落……   耶耶竟然自投罗网? 第438章 当夸功(感谢“妞妞点点猫”成为本书盟主)   突厥曾是这块大陆的霸主之一,和前隋抗衡。外加一个高句丽,以及一个吐蕃。突厥人在大唐立国之初曾兵临渭水,这个战绩让他们空前骄傲,这也是他们不肯屈服,屡次反叛的缘故。   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做过老大的人,压根就不会想着做老二。   而灭掉了突厥的大唐毫无疑问就是突厥人的死仇,那些归附的部族都能隔三差五的反叛,就别提这个陌生的部族了。   贾平安看到了仇恨。   此事不大妥当,不能冲动……   木巴敢不敢杀他,敢!   他们才十余人,一声令下就去杀了,随后寻个地方掩埋,后续雪花会掩盖一切,等到出暖花开时,野草和野花将会生长的更加的茂盛,而贾平安等人就成了失踪人口。   要怎么挽回这个局面?   威胁……在这个时候威胁只能激起他们的怒火。   贾平安想到的是这个部族的艰难。   “我曾经去过吐忠部。”   木巴已经听完了长发男的话,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我曾经筑过京观……贾平安诚恳的道:“吐忠部称呼我为突厥之友。”   “荒谬!”木巴冷冷的道:“你的名字。”   “贾宝玉。”   “是个被父母溺爱的名字。”   木巴看似无意间就炫耀了一把自己对于大唐文化的了解。   这人喜欢装比!   那个长发男也是如此,弄不好二人之间有血缘关系。看看,木巴伸手拍拍长发男的手背,这等亲昵的动作只会出现在最亲密的关系之间……他们是父子?   如此,可投其所好。   “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贾平安含笑看着长发男,“这位勇士体格雄壮,而且眼神坚定,未来……我以为会前途无量。”   木巴抚须,淡淡一笑。   妥了,就是父子!   贾平安叹息一声,“这里是铁勒人的地盘,突厥……恕我直言,在此地谋生很艰难,而且你们无法离去,数千人的迁徙,随行的还有无数牛羊和大车,你们将会寸步难行。”   这些人打扮成了铁勒人的模样,可为何这般紧张?十余骑罢了,竟然数百骑出击。而且出击的速度这般快,可见平日里就在演练,时刻准备着敌人上门。   至于搬家就更不可能了,托儿带仔的,还有全部家当……这样搬家就是送死。   可怜的!   贾平安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些同情之色,“大唐皇帝陛下对突厥并无赶尽杀绝之心,阿史那贺鲁若非私心作祟而反叛,如今依旧是一方统领。”   阿史那贺鲁就是膨胀了,实力膨胀导致野心膨胀,加上周围没有制约他的力量,于是就扯旗造反。   木巴目光阴冷,“阿史那贺鲁就是个蠢货。”   坐拥巨大的地盘,手下无数勇士,可却被唐军一战击败。朱邪孤注被斩杀,阿史那贺鲁那个蠢货遁逃,突厥丧失了一次绝好的逆袭机会。   “是啊!那是个蠢货。”   木巴看来也是个不安分的……贾平安说道:“这里不好过。”,他看着帐篷里的布置,“恕我直言,这里的布置……吐忠部随便一个牧民的家中都比它好。而且周围都是铁勒人……”   你不是喜欢装比吗?那我就戳你的肺管子!   哪天铁勒人发现这个部族是突厥人,那可就热闹了。无需大唐动手,周围的部族就能围剿了他们。   木巴的眼中闪过厉色,“猛虎进了狼群,若是它死了,骨头被熬汤,肉被吃光,皮被烧毁……虎群如何知晓那只虎去了何处?”   果然是想毁尸灭迹。   贾平安笑道:“他就像是一头猛虎。”   他指着的是长发男,木巴的眼中多了柔色。   “可猛虎在此地蛰伏……木巴,你可想过他的未来?”   木巴的身体看来不大好,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这个儿子。   木巴的呼吸重了些。   果然,他的命脉就是儿子!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前世那些在学校门口,手中拿着宣传单,向家长介绍补习班和课外班的男女,诚恳的道:“为人父母的,就算是自己落魄无依,可也希望看到孩子能一展抱负,无忧无虑。”   唐使……这个贾宝玉说话不错啊!   说的颇有道理。   木巴的眸色温柔了些。   贾平安笑道:“你可知契苾何力吗?”   “那个铁勒人。”长发男露出了不屑之色,但眼中的艳羡却瞒不过贾平安。   “对,如今他是大唐的郕国公,战功赫赫。还有阿史那社尔,作为突厥人,他却是大唐的右卫大将军!”   贾平安目光柔和的看着长发男,“这样的勇士,不去博取功劳,不去封妻荫子……在这里作甚?”   贾平安指指外面,“来自于西域的地毯何在?那些西域舞娘何在?那些精美的食物和美酒何在?男儿在世,当提刀领军征伐不臣,归去享受那无穷的乐趣……而这里有什么?只有荒芜,以及提心吊胆!”   弄死他!弄死他!   普哈知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大概会被丢在某个地方干苦力赎罪。可若是木巴能杀了这些唐人,那么他还有一线生机。   他在旁观着贾平安忽悠,从刚开始的不屑,到现在……他发誓自己在长发男的眼中看到了意动。   “他在欺骗你!”   普哈觉得这些人蠢透,“他是个骗子,为了保命,他把世间的好话都堆砌出来给你听。可大唐是虎狼,而你们是羔羊。”   这个蠢货,心急之下,竟然犯下几个大错。   贾平安说的都是真话;第二,大唐是虎狼,可大唐对忠心从来都会给予回报。   木巴眼中更多了些柔和,普哈心中一冷,长发男俯身说话,听不清,但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这……难道竟然动心了?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神色轻松的在看着帐篷内的布置,就像是一个走访朋友的大唐人。   长发男子低声说话,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木巴的老奸巨猾在儿子的面前压根就不好使。   木巴突然拍拍长发男的手背,抬头问道:“你说吐忠部称呼你为突厥之友?”   “没错。”   贾平安矜持的道:“吐忠与我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木巴说道:“我这里正好有人去年去过漠南……你若是撒谎……”   竟然有人去过?   “当时比势噜叛乱被杀,吐忠坚定的站在了大唐这边,深得陛下的赏识。”   天可怜见,对于吐忠而言,李治也就只是知道他的名字罢了。   但贾平安这是两手准备。   若是那人说他贾师傅杀戮过甚,可这是为了平叛。若是说他威胁吐忠……坚决不认。   木巴点头,晚些,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   “说说吐忠部的情况。”   男子看了普哈一眼,却没关注贾平安。   就凭着这个眼神,绝对是个容易被人忽悠的。   “当时比势噜起兵,唐人镇压,随后吐忠部跟着去镇压……”   贾平安神色淡定:这莫不是神助攻?   “吐忠部后来如何?”   “在漠南,如今过得最好的部族就是吐忠部。”   大唐从来都不会吝啬功赏!   木巴看了贾平安一眼,“可听闻过什么突厥之友?”   贾平安有些小紧张。   记得吐忠喝多了,举起他的手喊道:“这便是我吐忠部之友!”   可那些人喊一喊的,就变成了“突厥之友”。   男子点头,“有此事,说是一个长安来的年轻人,很是俊美,对我们的人颇好。”   长安来的年轻人,很是俊美。   木巴看了一眼‘贾宝玉’,果然是个俊美的年轻人。   这时外面有些嘈杂。   木巴缓缓起身出去。   贾平安就在侧面。   外面,焦麻等人被围在中间,却丝毫不惧,双方看着剑拔弩张。   普哈心中暗喜,心想赶紧杀起来,只要有了第一刀,接下来谁都无法阻拦。   “退后!”   “我等要见武阳伯!”   “退后!”   长刀指着焦麻等人。   木巴在看着。   若是想动手,他无需如此。   那么这便是想看看大唐将士的勇气,顺势展示自己一方的武勇。   但归根结底还是喜欢装比。   双方开始对峙,后面开始了推攘。   “今日有死而已!”   焦麻拔刀,他判断贾平安凶多吉少了,所以准备动手,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   “住手!”   木巴轻声说道。   你要装比也得大声些啊!   木巴的命令并未传递过去,但长发男却迫不及待的喊道:“住手。”   众人回头。   焦麻已经做好了被乱刀砍死的准备,可却想着贾平安……   武阳伯怕是凶多吉少了。   围困他们的人后退,视线开阔。   焦麻看到了贾平安。   并未上绑,也未曾被包围。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暂时扣押?   木巴回身,伸出了双手。   哎!   为何要拥抱呢?   贾平安不由的想念着催胸,然后张开双臂。   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普哈绝望的看着这一幕。   武阳伯是做了什么?这竟然……这竟然成兄弟了?焦麻目瞪口呆。   ……   “我不管,各个方向都要去寻,一路寻过去,找不到武阳伯,耶耶就回去寻了大军来,横扫这一片草原!”   附近的几个部族首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眼前的这位大唐将领发狂了,寻到他们后,二话不说就扣押首领,随后令他们去寻找十余唐军。   可这等季节去寻人,怎么寻?   朱备焦虑的道:“普哈就算是能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不该追杀的!”   唐旭冷冷的道:“此刻说这些无用。”   那些部族的人再度出发,开始搜索。   唐旭下马,恼火的甩了一下马鞭。   “武阳伯为何这般急切?”朱备不解的道:“唐校尉,从来时的谋划,我便能感觉到些急切之意,恨不能一夜之间就能安抚好了同罗部。”   “他不够出色?”唐旭的心情不好,说话也冲。   “当然出色。”朱备赞道:“只是一个谋划,就让同罗部和大唐贴心贴肺,我已经多年未曾见到过这等出色的年轻人了。可他为何如此急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几辆大车失踪,随后出现,你说什么是去哨探的……   唐校尉,你特娘的真当耶耶是傻子不成?哪怕是躺在大车上,我依旧知晓你和武阳伯在谋划着什么。”   “那事……”唐旭蹲下来,目光茫然。   “在这等地方失踪,难说。”   朱备很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一旦迷路,或是遇到了部族,弄不好就寻不到了。”   但小贾的事迹和功劳得留下啊!   唐旭艰难的道:“那也是小贾的谋划,在去同罗部的半路上,小贾就谋划了此事,让几辆大车装作是掉队的模样,盯着普哈,若是普哈动手,就赶紧来报。”   “也就是说,刚开始他只是想盯着普哈?”   “当然,他只是想盯着,若是发现普哈出兵,那些人就……”   朱备冷笑道:“那些人就装作是运粮食的,普哈部闹腾的时候,姜都护就停了支援,所以普哈定然会眼红,随后一路……可若是同罗部安抚不好呢?普哈再来,咱们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   小贾的手段……王琦领略的最多,据闻都变态了……唐旭淡淡的道:“可事实如何?一夜之间,同罗部就对大唐感恩戴德,恨不能去长安叩谢陛下。”   朱备摇头,“从一开始他就在谋划,可他急什么?”   “是啊!若是不急,他不会去追杀普哈。”   朱备突然惊讶的道“他不会是想把功劳攒够回长安吧?”   唐旭默然。   这便是默认了。   “这人……狂的没边了!”朱备捂额,“我也见过被赶到漠南和漠北的罪官,开始时都信誓旦旦的说最多一年就立功回去,可如今五六年了,依旧在这里。他……”   唐旭淡淡的道:“他安抚了同罗部,剿灭了普哈,这功劳大不大?”   “不小。”朱备很认真的道:“不过按照往日的规矩估算,还差些意思。”   “是啊!所以他才会去追杀普哈。”   唐旭有些痛苦的低下头,“我原先是他的上官,百骑是因他而兴。他若是在此出事,我心如何能安?此生再无颜面回长安了。”   朱备起身,“去查!”   唐军剩下的人也出动了。   第二日,当唐旭吃了早饭遥望远方时,就见烟尘滚滚而来。   “敌袭!”   在这里,能有这般大规模兵力,就是那些铁勒人。   唐旭面色铁青,“天气这般糟糕,出兵那么多,弄不好就是反叛了,准备!”   剩下的百余人集结了起来。   “校尉,好像……好像不对!”   唐旭也看到了,“娘的!怎地有咱们的人,也有铁勒的人?”   上千骑蜂拥而来,有人兴奋的道:“那是谁?是武阳伯!校尉,是武阳伯!”   唐旭的心跳的厉害,他眨巴着眼睛,前方的那些部族骑兵闪开,两百余唐军簇拥着一人而来。   “小贾!”唐旭的眼眶红了。   ……   章都领着一千骑兵,外加两千步卒一直在去都护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在得到普哈出兵的消息之后,都护府内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执,长史邱林建议守株待兔,在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都护姜协却想直捣黄龙,主动出击。   邱林苦口婆心的分析了许久,从主动出击会耗费大量粮草,到一旦主动出击都护府兵力空虚,一旦有人暴起,漠北将会乱作一团……   “都护不该听长史的。”   章都在眺望着远方,有些恼火的道。   一队斥候顶着寒风回来了,只需看看他们那麻木的神色,章都问都不问,回身道:“再派一队斥候去。”   副将应了,晚些过来说道:“都尉,唐旭等人也没回来,咱们不着急。”   章都冷着脸道;“当初我与唐旭争夺去安抚同罗部,可都护却选择了他,邱长史为我力争也无济于事。可老天有眼,普哈突然起兵,这便是我的机会。只要剿灭了普哈,唐旭也只能低头。”   副将不敢干涉大佬之间的争执,就换了个话题,“都尉,那武阳伯竟然也主动请缨跟着去,他莫非是想跟着混个功劳?”   “他久在长安,哪里知晓边塞的苦楚,哪里知晓那些部族的狡黠和难缠。邱长史对他颇有微词,唐旭若是想让他混功劳怕是难了。”   说着他笑了起来,有些轻蔑之色。   “边塞的将士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功劳,长安来个小白脸就想混功劳,那把将士们置于何地?”   副将轻松的道:“还有朱参军跟着去了,想混功劳却是不易。”   二人不禁笑了起来。   “斥候回来了……不对,不是斥候。”   数百骑卷着风雪而来,披风飞扬,甲衣闪烁着寒芒,战马和将士们呼出的白气一股股的随风消散。   “是谁?”   副将眯眼,“都尉,好像是……是唐旭他们!”   章都身体一震,“莫非是已经安抚了同罗部?好快!”   安抚非一夕之功,得慢慢的磨,按照他的估算,唐旭等人应当还得再过十天半月的才能回来。   “大多都在,咦!”   副将咦了一声,“那人是谁?”   就在队伍的中间,几个异族人格外的显眼。   “是向导吧?”章都随口道。   此刻他的心中郁结,争功的念头全被消磨了。   唐旭等人都来了,也就说明普哈并没来突袭都护府,他在这里白等的。   “是章都!”   唐旭勒马,身边的将领说道:“校尉,这章都可是和你争功来着,和邱长史是一路的。”   唐旭回身看看贾平安,笑道:“如何?”   这是问用什么态度对付章都。   唐旭在漠南任职,此行来漠北是来支援,回去后和邱林等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所以他并不忌惮这些人。   贾平安想到了那句话。   “少年意气当如斯!”   他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当夸功。”   焦麻喊道:“我去!”   他策马冲了出去。   “都尉,这是夸功。”   副将面色难看。   章都神色阴郁,“回头我便请缨主动出击,扫灭普哈部。”   焦麻冲了过来,勒马喝道:“十余日前,武阳伯建言献策,同罗部感激零涕,已然臣服。”   “贾平安建言……”   章都面色铁青。   邱长史一心想压制了贾平安,可如今却落空了。   不过我还有普哈部……   焦麻继续说道:“随后武阳伯与校尉谋划,成功诱敌,一战击败普哈部……”   副将低呼,“普哈部没了?”   章都面色苍白。   ……   “妞妞点点猫”,熟悉的老书友,感谢支持。 第439章 这个功劳够不够   都护府,有客人从长安来,求见长史邱林。   “见过邱长史。”   邱林认得此人,“褚相最近如何?”   来人笑道:“褚相一切安好,和长孙相公一起执掌朝政。”   “好。”邱林欣慰的道:“如此我等也就安心了。”   来人看看左右,低声道:“那个扫把星邱长史可见到了?”   邱林点头,“桀骜不驯。”   “桀骜不驯……邱长史不知,此人在长安皇城外斩杀了褚相的随从,被赶到了漠北,说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邱林看了来人一眼,“褚相什么意思?”   “长安很是祥和,但扫把星却会带来灾祸。”   “老夫明白了。”邱林起身,“老夫在漠北一日,那扫把星便不能回返长安。”   “多谢邱长史。”   来人这才送上了书信。   若是老夫犹豫或是拒绝,这份书信定然就没了,果然谨慎……邱林打开书信,见是褚遂良的笔迹,不禁赞道:“褚相的字越发的出彩了。”   看完书信,他安排信使去歇息。   “去问问唐旭那边的情况。”   邱林在琢磨着。   要想把贾平安压制在漠北,唯一的法子就是拦住不让他立功。   唐旭是援军,回头还得归去,那么贾平安在此就是孤家寡人。   “也不对,都护好像对他颇为亲善。”   “如此,唯有步步为营了。”   邱林晚些去找了姜协。   “你来的正好。”姜协指指桌子上的文书,“长安来了文书,令咱们在开春前,要安抚好铁勒诸部,随后派人去搜寻阿史那贺鲁,查探他的情况。”   邱林拿起文书仔细看着,“阿史那贺鲁才是大患,此人有身份,登高一呼,那些部族闻风响应。所以寻机还是要弄死他才是。”   “可那人滑溜,上次梁大将军和契苾大将军联手击败了他,却让他逃了。”   “如此……”邱林的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要想压制贾平安立功,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   如此自己的坚持就该改一下了。   他笑道:“都护,老夫以为可派人再去同罗部,联手压制。随后让章都主动出击,灭了普哈。”   姜协抬头看着他,“当初老夫说主动出击,你等却诸般劝说,说主动出击如何不好……如今为何改了?”   当然是因为要压制扫把星……邱林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刻老夫才知晓都护的高瞻远瞩。”   这个彩虹屁拍的不错,姜协的心情颇好,就点头,“如此,让章都出击。”   好!   章都出击,就压制了唐旭等人的功劳。   不,还得派人去同罗部,这样能分润唐旭等人的功劳。   “都护,要不,派个德高望重的去同罗部?”   德高望重,必然官阶也高。去了那里后,自然就接过了指挥权,唐旭等人只能听令行事。如此,功劳就少了大半。   这等谋划一气呵成,而且看不到半点烟火气,事后谁也找不到把柄,堪称是滴水不漏的老阴比。   姜协思忖着。   邱林笑道:“若非怕吓到他们,老夫都想去一趟同罗部。”   这是一个煽动。   姜协点头,“如此,就派个人去。”   大事成矣!   邱林含笑,“老夫这便去安排。”   他刚出了大门,就见右侧来了两骑。   “捷报!”   邱林眉间多了喜色,“可是章都灭了普哈?”   如此,此次最大的功劳就是他的人,而唐旭等人却黯然无光。   姜协闻声出来,笑道:“何处的捷报。”   周围的官吏来了不少。   信使下马,大声的道:“都护,同罗部已然心悦臣服。”   “好!”姜协赞道:“朱备得力,唐旭有功。”   可这个够不上捷报吧?   所谓捷报,必然是斩将夺旗,击败敌军。   众人在看着信使。   信使继续说道:“普哈领军五千出击,半途被我军诱惑转向,随后遭遇,我军五百,主动出击,一战击败了普哈……”   “是唐旭!”   邱林面色铁青,“谁的主意?”   姜协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说清楚。”   信使点头,有人送了一碗热水来,他喝了后,声音从容了些,“当初去同罗部的路上,武阳伯建言,让朱参军装作是落水重病,却坚持着赶来同罗部的模样,更是说为了给同罗部送粮,大车走错了路,落水大半……随后同罗部感激零涕。”   这是……   姜协笑道:“好手段,好一个贾平安!”   这样的功劳不小,但不足以让贾平安赎罪……邱林的心中稍安。   “我军在去同罗部的路上便安排了诱饵,装作是运送粮食掉队的模样,果然遭遇了普哈率领的五千骑,随后他们弃车而逃,普哈领军追击……”   “这是诱敌深入。”姜协微微一笑,那种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两军遭遇,我军奋勇拼杀,普哈部不敌败退……”   “好,大事定矣!”   信使最后说道:“武阳伯带人一路追击,最后生擒了普哈。”   这样的功劳……   “他们来了。”   十余骑缓缓而来,近前下马,朱备红光满面的道:“都护,普哈便在此!”   普哈被牵着过来,跪下低头。   姜协看着他,轻蔑的道:“贱狗奴!也敢背叛大唐?”   他冲着贾平安招手,“小贾,来。”   贾平安过来,看了邱林一眼,微微一笑。   你不是希望打压我?   可在你的谋划下,我依旧立下大功。   他微微挑眉,挑衅味道十足。   来,你再来!   少年意气当如斯!   这一刻,贾平安神采飞扬。   邱林被当众挑衅,面色微青,于是看了姜协一眼。   贾平安走了过来,姜协握着他的手说道:“老夫知道贾平安这个名字是在去年……”   “卢国公与老夫时常通信,去年就说他看中了一个人才,年轻却有才,而且还有情有义,老夫当时就纳闷,这等大才为何没听说过?”   姜协笑道:“后来老夫去信问了,卢国公说此子虽然只是数次上阵,但却让人惊艳……老夫为将多年,这等年轻人见得多了,但陨落的更多,所以便没在意。直至今日!”   姜协看了贾平安一眼,“安抚了同罗部,设计灭了普哈,更是追击生擒了此人,这人是谁?”   大唐重英豪,从天子到百姓,但凡听闻有人豪勇或是智谋百出,定然钦佩有加。   众人目光灼热的看着贾平安。   姜协举起了贾平安的手,“此人便是武阳伯!”   “好一个武阳伯!”   众人不禁振臂欢呼。   贾平安目光所及处,看到的都是欢喜,都是兴奋。   “武阳伯!武阳伯!武阳伯!”   姜协举着他的手在转动。   这是夸功。   众人不断欢呼着。   有人新近过来,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那武阳伯此次跟随出行,献策安抚了同罗部,又设计引来了普哈部,一战溃敌,他更是亲自追击,最后生擒普哈。”   “竟然这般了得?”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同罗部说是安抚了,可有隐患?”   说话的是邱林。   从贾平安到了燕然都护府开始,邱林对他的态度就不对,多番针对。   贾平安和他是第一次见面,自忖二人并无仇怨,为何如此?   唯有一种可能,仇家!   而贾平安的仇家也就是小圈子和老关陇门阀。   不管是哪一边,都想把他永远留在漠北,远离长安。随后百骑自然渐渐萎靡不振,阿姐也少了个外援。   你下手狠毒,那就别怨我不给你脸!   贾平安冷笑道:“邱长史不信?”   邱林微笑道:“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武阳伯莫非不敢验证?”   说着他看了唐旭一眼。   唐旭是百骑的前任统领,贾平安在他离去后接任,二人之间的关系……从唐旭把贾平安弄在自己的军中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唐旭定然会全力帮助贾平安立功重返长安,如此,此事是否有情弊?   这个老阴比,是存心要给我找麻烦……贾平安吩咐道:“如此,就把同罗部的使者请来。”   邱林眯眼看着他,心想小子还挺淡定!   随后同罗部的使者来了。   邱林问道:“同罗部可有怨言?”   这话问的狡黠,这些部族历来都喜欢占便宜,一问困难,顿时从缺粮到缺衣裳,缺柴火,甚至缺厕筹都是他们发牢骚的借口。   邱林这般问,就是要压住贾平安的功劳。   姜协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动,想到了邱林和关陇一系的亲密关系,就猜测到了些里面的蕴意。   同罗部的使者先是习惯性的苦着脸,然后才想起了些什么,拱手道:“大唐对同罗部这般仁慈,我出来前,都督对我说,要告诉姜都护我同罗部对大唐的忠诚。只要陛下长刀所指,同罗部不管是勇士还是妇孺,都将会勇往直前,不胜不归!”   同罗部被划分为龟林都督府,而肯夫约就是都督。   使者说着就拿出短刀,在脸上划过,鲜血便流淌了下来,看和可怖。   这是剺面,可在众人的眼中,这却是同罗部忠心最好的佐证。   贾平安侧身看着邱林,笑道:“邱长史可还有疑虑?若是还觉着不妥当,可派人前往同罗部召唤,肯夫约当会欣然而来。”   这是反质疑!   你邱林总是说这样不对,那里不妥,现在同罗部使者用最惨烈的方式来表达了他们的忠心,你还觉得有何问题?   众人都在看着邱林。   邱林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心中羞恼难当,却只能强笑道:“老夫只是担心此事不稳当罢了,如今哪还有什么疑虑?”   贾平安再问,“那邱长史觉着贾某此事可是大功?”   这……   此事之后,燕然都护府定然要报捷长安,他若是赞许,那么就是为贾平安抬轿子。   为对手抬轿子,那种煎熬憋屈……   但众目睽睽之下。   贾平安当众问,这便是存心要羞辱他!   顺势还让他为自己抬轿子助攻。   这个小畜生!   邱林只想呸他一脸,但却不能,最终只能强笑道:“当是大功。”   邱林都说是大功,等褚遂良等人接到文书后,会不会吐血?   ——长史邱林赞此为大功!   文书上只需这么一笔,褚遂良就能郁闷的想吐血。   “摆酒宴,庆功!”   姜协笑眯眯的拉着贾平安进去。   “卢国公如何?”   “卢国公如今经常出门,在左屯卫也颇为顺畅,时常能听到他的叫骂声。”   姜协笑道:“当初卢国公死活不出门,老夫去信说这般只会让人嗤笑,毫无用处。陛下对他可还好?”   这二人看来是老基友了……贾平安点头,“陛下颇为倚重卢国公。”   “他几个儿子都没出息,如此还担心什么?”   这些老鬼一开口就把人心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随后姜协又问了长安的一些情况。   贾平安一一说了,最后主动介绍了一些别的情况,“吐蕃国中依旧有些混乱,禄东赞在收拾那些反叛的势力,而高丽依旧在休养生息,下官曾出使辽东,见到了泉盖苏文……。”   姜协忍不住问道:“泉盖苏文乃是高丽的擎天柱,你觉着如何?”   “其人跋扈倨傲,自以为是,但在国中的统治太过凌厉,不得人心,另外,他看似倨傲,可却颇为忌惮大唐。”   姜协点头,“先帝亲征,打的高丽胆寒,若非补给艰难,天气寒冷,以至于战马死伤大半,高丽此刻已经不复存在了。”   晚些贾平安出去,姜协破例走出值房的门目送。   “都护,您也太照拂他了。”   有人见到贾平安竟然这等待遇,不禁眼红。   姜协淡淡的道:“老夫问话,他实话实说,更要紧的是,他主动说了吐蕃和高丽的情况,这便是格局。   何为格局?老夫身为燕然都护,目光不能只看着漠北,还得看着高丽,看着吐蕃。若是吐蕃或是高丽威胁颇大,那老夫在此便要以稳妥为主,不可冒进。这便是格局。”   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独当一面的燕然都护,姜协必须具备这等格局和眼光。   众人拱手,觉得被上了一课。   贾平安去沐浴更衣,出来后,只觉得浑身清爽。   “小贾!”   唐旭来了,头发看着都是湿漉漉的,“你为何不说木巴部之事?”   我也想说,但就担心木巴那厮反悔不来。   “那邱长史对我颇多敌意,若是说出来,说不得他会暗中阻挠。”   这个借口贾平安觉得不错。   唐旭叹道:“果然我就不适合执掌百骑,没这谋划和心思,哎!”   接下来就是表功,这个要看姜协能否一锤定音。   若是能把他的功劳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朝中的李勣和程知节他们再操作一番,如此回归在望。   “走,饮酒去。”   酒宴开始了。   一人一个案几,菜很粗犷,全是羊肉,绿色见不到。   你好歹弄些韭花酱啊!   他得了几根羊排骨,拎起咬一口,肥瘦相间,美味无比。   那股子羊肉的肥美滋味许久依旧荡漾在唇齿之间,让他忍不住又来了一口。   爽啊!   大伙儿吃了个半饱,有人举杯向姜协祝贺。   “诸位痛饮。”   姜协笑吟吟的喝了。   贾平安喝了一口,顿时就愣住了。   那股子酒精的味道格外的明显……这分明就是用酒精勾兑的酒水。   而且还特娘的很烈。   一口下去,从咽喉一路刺激到了下面,顿时浑身都暖了。   难怪后世北方人就喜欢喝白酒,不喝难受啊!   邱林坐在了姜协的下首,举杯笑吟吟的说着些什么,压根看不出先前被贾平安当众怼的影响。   “此次功劳不小,朱备更是高风亮节,不提自己的功劳,唐旭也是如此,让老夫颇为欣慰。”   这话是明捧暗贬,暗示朱备的功劳不能埋没,而唐旭是故意让功。   啧啧!   这个老阴比是和关陇那些人有多亲密,竟然还在想把我给压制在漠北……贾平安看了唐旭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无需起身辩驳。   此刻……还早。   姜协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态。   几杯酒下去,有人兴奋了起来,起身道:“都护,今日庆功饮酒,却无助兴之物,下官请剑舞。”   邱林笑道:“军中营妓中有善剑舞者,可令人叫来。”   姜协点头。   众人轰然举杯,晚些一个营妓被带了进来。   营妓长得颇为普通,但看着有凛然之气。   “可作剑舞。”姜协淡淡的道:“若是好,老夫许你一事。”   姜协看来心情颇好,邱林也只是微微一笑。   营妓伏倒,颤声道:“多谢都护。”   随后有人送了长剑来,营妓持剑在手,那眉间多了肃杀的气息,就这么冲着在场的人缓缓看了一圈。   好气势!   贾平安不禁抚掌颔首。   长剑舞动,刚开始缓慢,女人的身体曲线便和长剑这等凶器融合在一起,娇柔与凌厉,让人不禁停杯关注。   长剑舞动,渐渐的越来越快。   那剑光凌冽,看的人热血贲张。   众将都是面色微红,鼻息咻咻,却寻不到发泄之处。   姜协一拍案几,“好剑舞,可有诗赋助之?”   众人默然。   唐旭看向了贾平安。   这里远离长安,许多人都不知晓最近几年出了个著名的少年诗人。   邱林在冥思苦想,想拔头筹。   几个文官也在捻须推敲……   贾平安仰头饮酒,蓦地吟诵,“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   求票! 第440章 谁是贾宝玉?大功   剑光本是密不透风,可突然一变,变得压抑了起来,仿佛面前有一个强大的敌人,逼得营妓步步后退。   邱林看了贾平安一眼,刚酝酿好的半首诗顿时就成了鸡肋。   看看那些将领,个个都是面色涨红……两句诗便调动了情绪,这个扫把星!   长安的来信里只是提及了贾平安的一些情况,当然,大多是负面情况,至于长处……   ——此子狡黠!   但这两句诗一出,邱林不禁心中凛然。   敌军如黑云般的压来,气势浩大,仿佛要摧倒城墙,而大唐将士们站在城头,甲衣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后续呢?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号角声响彻秋季的长空……   剑光一转,那身影在其中转动,大气磅礴。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剑光陡然一缓,仿佛长剑有千斤之重。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剑光突然凌厉,那营妓厉喝一声,高高跃起。裙袂飞扬中,一剑凌空刺出,正好和贾平安的最后一句相应和。   营妓落地,倒持长剑冲着贾平安跪拜,“敢问贵人名号。”   “贾平安。”   营妓起身,“奴在漠北数年,从未听闻过这等让人热血沸腾之边塞诗,郎君定然非常人!”   “哈哈哈哈!”   唐旭不禁大笑了起来。   笑声显得有些突兀。   正沉浸在这首诗中的众人这才清醒。   “好诗!”   姜协赞道:“老夫听了此诗,只想领军一路杀到天尽头,为陛下,为大唐灭杀了那些贼子!”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拱手道:“此诗一出,我等却无诗可作了。”   营妓跪下,“奴只求能归乡!”   姜协看着她,“罢了,老夫既然允了你,来人。”   有人进来,姜协吩咐道:“一应之事为她弄好,随后有人去长安公干时,把她带回去。”   “多谢都护。”   营妓抬头,旋即转向,冲着贾平安叩首,“奴不曾想竟然能有归乡的一日,多谢贾郎。”   “没有武阳伯的诗,她的剑舞也无法打动人。”   营妓告退。   一个文官突然捂额,“上次听闻长安有人作诗……那首诗……青海长云暗雪山……”   唐旭吟诵道:“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贾平安微微颔首,“正是拙作。”   那文官起身,兴奋的道:“那是商队的人吟诵,我本想追问,可商队却急切,径直走了,于是耿耿于怀,今日见到真人了,武阳伯,我敬你一杯。”   贾平安举杯,二人饮了。   “武阳伯,我也敬你一杯。”   此刻的著名诗人就像是后世的顶级明星,自然带着光环。   众人轮番敬酒,气氛渐渐热烈。   唐旭突然起身,“姜都护,下官以为武阳伯之功,足以赎罪。”   贾平安被发配到了这里,能对他的功劳进行评判的就是姜协。   邱林心中一紧,“都护,那可是皇城外杀人……”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杀的还是褚相的随从。   但弦外之音谁都听到了。   老阴比,你果然是褚遂良他们的人!   贾平安坐下,众人也纷纷回去。   热烈的气氛渐渐冷了下去。   邱林看了贾平安一眼,刚想说话,贾平安叹道:“所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贾某在长安如何,那是长安之事,自然有人来评判。但今日乃是庆功宴,为何咄咄逼人!”   他猛地抬头盯住了邱林,“贾某与邱长史可是有仇?”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儿,大多会出言暗讽,可贾平安却是一炮轰去。   邱林也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这般‘粗鲁’的冲着自己开喷,楞了一下后,微笑道:“你被发配至此,有何功过,自然该燕然都护府来评判,难道……说不得?”   老阴比!   贾平安冷笑道:“贾某从到了燕然都护府开始,邱长史第一次见到贾某便各种挤兑,恨不能贾某蹲在这里一辈子不得出去……”   这是个极为严重的指控!   邱林冷冷的道:“老夫身为长史,自然有这个权力来盯着你,怎地,你不服?”   我服你妈!   贾平安霍然起身,“褚遂良给了你什么好处,以至于让你处处针对贾某。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有人夸我一句,你便要压一句,我杀了你阿耶吗?”   一般骂人多是什么贱狗奴,或是什么你这个奸贼。   可贾平安竟然喝骂邱林的阿耶……   这是彻底翻脸了。   邱林一下就炸了,随手就扔了酒杯过来。不过准头不好,落空。   贾平安捡起酒杯,“还你!”   酒杯飞过去,呯的一声,砸在了邱林的额头上粉碎。   邱林一手捂额,一手指着贾平安厉喝道:“拿下这个贼子!”   姜协没想到只是一瞬,二人之间竟然就从唇枪舌剑变成了暗器相争。   他沉声道:“都坐下!”   贾平安率先坐下。   唐旭低声道:“好像第一次见面,邱长史就不断在针对武阳伯……”   有人不禁点头。   是啊!   贾平安来燕然都护府的第一天,邱林就在挤兑他,若非唐旭坚持带着贾平安去安抚同罗部,这一次立功压根没他什么事。   等捷报传来后,邱林的言行被大家缓缓回忆起来,可不正是在打压贾平安的功劳吗?   最后姜协出手,碾压了他的那些搅合,可庆功宴上,他依旧不消停的在哔哔。   难道贾平安说的是真的,邱林就是在为了褚遂良服务?   大唐武人豪迈,最不喜的便是这等打压功臣的事儿,所以一双双眸子里就多了厌恶之色。   不妙!   邱林站在那里,本想再搅合一番,可见到大伙儿的眼神后,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众怒。   可坐回去却有些羞刀难入鞘。   姜协淡淡的道:“功是功,过是过,老夫不老,不蠢,自然能分辨。”   这话更是暗藏着不满:燕然都护府的都护是谁?是老夫还是你邱林?老夫还没发话,你就上蹿下跳忙个不停,真当老夫是傻子?   邱林回身拱手请罪。   姜协看了他一眼,想说贾平安的功劳足够了……可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回头长安那边若是不认可,他颜面扫地。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在两可之间,不禁犯了踌躇。   邱林坐下后,却在观察这边,见他神色怅然,不禁暗自冷笑。   功劳够与不够,这不是姜协一人说了就能算的,长安那边的褚遂良等人不会坐视贾平安顺利回归,所以……说不够又能如何?大不了打嘴仗而已。   他看似立场尴尬,可做事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就是西风,墙头草从来都无人搭理。要想仕途稳当,要想飞黄腾达,除去自身的努力之外,还得要有人赏识你,帮助你,送你一程。   而他就是要借着小圈子这股东风,想把自己送回长安。   要想打动小圈子,那么悄无声息是不行的,唯有大张旗鼓,闹得尽人皆知,如此,褚遂良不为他谋求升职,那便是狼心狗肺。   世间从未有什么单方面的付出,他的戏已经演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了褚遂良等人。   想到这里,邱林微微一笑,尽显从容。   晚些酒宴结束,出去时,那些将领纷纷拍着贾平安的肩膀,大声示好。   “回头有清剿之事,只管来,老夫带着你去。”   “开春之后要例行巡查,我期待与武阳伯联手出击。”   这些武将才不会管什么小圈子大圈子,一是层次不到,长孙无忌等人的打击也无法波及他们;其次是军方此刻有一群老流氓,长孙无忌等人也颇为忌惮,伸手不方便。   贾平安笑吟吟的拱手谢过。   邱林在后面,今日他被贾平安怼的颜面扫地,却依旧面不改色,可见脸皮厚才是成功的第一要素。   贾平安冲着他挑眉。   邱林冷笑,不回应他的挑衅。   众人出了大门,就听到了牛角号声。   “敌袭!”   刚才还在拍打着贾平安肩膀的老将瞬间就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上城头!”   身后,姜协的声音传来,“镇定,各自收拢部属,按照演练行事。”   脚步声密集响起,一队队军士冲着城头狂奔而去。   “箭矢搬运上来!”   “长枪!”   “金汁何在?”   “金你娘!这等时候哪还有工夫熬煮金汁?都上城头。”   “马军准备!”   “马军就绪!”   一队队骑兵开始在城中列阵,等候命令出击。   一切动作都井然有序,看不到半点慌张。   这便是大唐!   贾平安看得心旷神怡。   “会是谁?”   姜协带着将领们上了城头,贾平安在最后。   邱林眯眼看着远方的黑线,“怕不是还有部族想偷袭咱们?”   “有此可能!”   姜协也在眯眼,如此能看得更清楚些,还能减少寒风对眸子的伤害。   有人暴躁的道:“都护,要不等开春咱们就清剿一次吧。”   “对,开春咱们顺着一路清剿过去,但凡不安分的,一路灭了。”   “娘的!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那就别过了。”   这便是大唐的作风。   ——我警告过你了,你听不听?一次、两次……打!   你要说还有第三次,抱歉,我想几次就几次。   唐旭靠拢过来,低声道:“你的功劳最好再多些,如此晚些出击……记得悍勇些,最好斩杀敌将,若是不成,那便要冲杀在前,可为头功。”   “老唐你难道不准备回长安了?”   贾平安有些好奇,心想唐旭这等皇帝曾经的心腹,只需在这里混几年就能转岗,几次转岗就能独当一面……可路上几次探问,唐旭都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不想回长安了?   唐旭干咳一声,“其实……自从你上次说我什么虚。”   “肾虚。”   唐旭瞪了他一眼,“那是内肾,不是外肾。”   呵呵!   内肾一虚,难道你外肾还能红红火火,还能器宇轩昂?   你特娘哄鬼呢!   唐旭见他一脸嘲笑,就叹道:“我刚到这里时,你知道的,我在长安就是夜夜笙歌,到了这里也很是逍遥了一阵子,后来就突然……”   萎了!   “那回长安去休养不好?”   “回长安……”唐旭的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家中的娘子说我爱出门鬼混,每日晚上都要查验……”   每天都要交作业?   可怜的老唐。   贾平安觉得他萎的不冤。   唐旭按着城墙,唏嘘不已,“我在此还能休养,若是回去,怕是……哎!如此,便在这里再待几年,等内肾养好了再回去。”   竟然被自家娘子的需求吓得不敢回长安,这……   贾平安忍笑忍的很辛苦。   唐旭淡淡的道:“想笑就笑吧,不过你也该成亲了吧?以后你自然知晓看到自家娘子就躲的苦楚。”   我那边还有两个!   贾平安很是笃定的道:“我却是不虚。”   他一直洁身自好,内外肾都养的极好,外加李半仙曾经给过方子……   “对了,那方子你可还在吃?”   那方子唐旭服用过,说是极好。   唐旭的眼中多了痛苦之色,“这边找不齐那些药材。”   “那你写书信回去,兄弟们自然帮你弄齐了,请人顺路带过来。”   贾平安见他一脸尴尬就明白了,这厮是担心此事广为人知,所以不敢写信让人帮忙带药。   “不过,天然养好的更好。”   贾平安的话给了唐旭极大的安慰,“果真?”   “当然。”   人体就是最玄妙的医术大师,停止伤害后,许多病患都会自我修复。   “他们来了。”   眼力最好的瞭望哨以手遮眉,喊道:“数千人……不对,那是什么?”   他在努力的眺望着。   “数千人……出击!”   姜协却果断下令出击。   你要说担心什么敌军势大……不好意思,大唐军队习惯了以少敌多,再多的敌军我们依旧敢于冲杀。   上千骑兵开始集结,城门打开,随即出击。   贾平安混在了唐旭的军中,阿宝不停的打着响鼻,好像是有些过敏了。   随后步卒出来列阵,跟在骑兵的后面缓缓而行。   城头,邱林喊道:“盯着四处,但凡有发现及时禀告。”   据城而守就有这个优势,居高临下,能先敌发现。   城头的瞭望手突然喊道:“有牛羊,好大一群牛羊,还有……还有好多大车!”   邱林身体一震,“这不是突袭?”   前方的唐军游骑冲了过去,相距百步时,发现那些敌军竟然没拔刀,而是举起了双手在欢呼。   “大唐!大唐!大唐!”   这是什么意思?   这荒腔走板的欢呼声中,游骑们们举手,“止步!”   数千骑缓缓勒马停住,后面的牛羊却在叫唤着,它们急需一个温暖的地方来熬过冬日。   一个长发男策马上前,问道:“敢问大唐可有个叫做贾宝玉的?”   游骑们面面相觑。   “贾宝玉?没有吧?”   “就一个贾平安。”   “哎!你问此人作甚?”   长发男举手表示自己无害,“那一日他带着十余军士到了我们的部族,他说大唐欢迎我们的归附,所以我们来了,整个部族,全部牛羊,还有所有的东西……”   卧槽!   这是来投奔的?   有人问道:“那贾宝玉说了什么?”   这些人竟然不知道……我不会被骗了吧?   长发男喊道:“戒备。”   身后数千人,连妇孺都拿起了兵器,吸着鼻子,一脸的漠然。   若是没有去处,那么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将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被冻饿而死是死,拼杀而死也是死,那何不如拼死试试,击败对手,夺取钱财粮食,甚至是女人和奴隶。   这便是草原的法则,能活就活,有抢掠的就去抢,一句话,除了看老天的眼色过日子,顺带还能去长城里的邻居家打打秋风。   游骑们的脸冷了下来,有人喝问道:“那贾宝玉说了什么?”   长发男冷笑道:“他说自己来自于长安,奉命来巡查漠北。他还说大唐会善待我等,可我看到的是什么?刀枪!”   游骑觉得事儿不对,就说道:“你等先在此等候。”   领军的将领策马回去。   到了中军,并不等姜协问话,将领问道:“谁是贾宝玉?”   “谁?”有人高喊问道。   后面有人在举手。   将领喊道:“贾宝玉,出来!”   举着手的贾平安懵了。   贾宝玉这个名号他只说过两次,最近一次就是在木巴的部族。   难道是木巴他们来了?   卧槽!   功劳!   这个功劳大发了。   贾平安举手上前,姜协问道:“你这个……宝玉难道是字?”   贾平安,字宝玉……   这个不对啊!   作为一个著名人物,我行走江湖得有个匪号吧……贾平安心中狂喜,却认真的道:“在外出行,偶尔也需要一个名号,下官经常以宝玉为号。”   “这个名号不错。宝玉……贾宝玉。”姜协觉得这就是个溺爱孩子的老太太为孙儿取的名字。   可仔细一看贾师傅,可不就是宝玉般的俊美吗?   将领说道:“来的是一个部族,说是有人自称贾宝玉,来自于长安,奉命巡查漠北,说动了他们来归附。”   木巴!   贾平安笑道:“那便是了。那是个突厥部落,因为周围都是铁勒人,所以伪装成了铁勒部族在周围游荡。”   突厥和大唐堪称是死仇,所以击败突厥后,大唐把那些部族都一一收拢了,按照地域划分为都督府管辖,不许有部族单独脱离都督府的辖制,就是担心他们会作乱。   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伪装的突厥部族,若是他们和阿史那贺鲁勾搭……   这是燕然都护府的腹地啊!若非贾平安把他们弄出来,天知道这个部族会在以后给大唐带来什么麻烦。   所有人都不禁向贾平安行注目礼!   姜协身体一震,伸手就拍了贾平安一巴掌。   “此乃大功!” 第441章 老子又回来了   从决定迁徙开始,木巴就说这是一次冒险,若是唐人不认账,只需一个击溃,丢掉全部家当的部族将会全数死在这个冬季,无需唐人动手,寒风和饥饿就会了结了他们。   所以当唐军的游骑态度不对时,他就令人戒备,并且开始分发干粮。   长发男回到了他的身边,“唐人不对!那个贾宝玉是个骗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一个男子在边上嘟囔着,木巴反手一巴掌,喝道:“面对虎狼,我们唯有冷静下来才有生机。停止你的唠叨!”   前方,唐军阵中突然裂开一条道,一骑缓缓而来。   长发男眯眼看着,嘴角渐渐翘起,“是他!是那个贾宝玉,他果然没有骗我们!”   幸福来得太快,木巴觉得心跳的节奏有些乱,他一边深呼吸,一边捂着胸口,“去看看。”   长发男策马冲了出去,木巴盯着他,喃喃的道:“希望是个好消息,希望是个好消息……”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长发男,他下马走去,长发男同样如此。   二人靠近,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侣般的重重拥抱在一起。   呯呯呯!   长发男用力的拍打着贾平安的肩膀,“宝玉,你真好!”   宝玉……贾平安满头黑线,“我的兄弟,我等了你们许久。”   寒暄完毕,贾平安招手,“跟着来!”   他上马,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身后是数千突厥人,再后面是无数牛羊和大车。   邱林站在城头上,欢喜的道:“竟然有部族来归顺,去问问。”   有人已经来了。   “邱长史,都护令在城边为他们准备地方扎营,随后准备些吃的送去。”   邱林欢喜的跟着走下去,问道:“是哪个部族?为何来投?”   来人说道:“是突厥人。”   呯!   邱林拍了一下脑门,“好险!”   “可不是,那武阳伯带着十余人去就说服了他们,今日他们来投奔大唐,都护说回头就送到漠南去。”   “谁?”邱林失态问道。   此刻已经到了城门外,来人说道:“武阳伯。”   邱林抬头,就见前方的贾平安策马而来,身后乌压压一片……   贾平安对他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轻蔑。   ……   春暖花开,长安城中的行人多了不少。   东市周围多是达官贵人居住,按理生意该比西市好,可却不然。   先帝当年有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五品以上,不得过市。   有这些规矩在,东市相较西市要差一些。   而西市不但为繁华之最,更是外藩商人的聚集地。   这里情况复杂,治安也让人头痛。   开春了,生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状态,商户们使出各种手段,只求压倒对手。为此经常发生些冲突。   前几日西市就出了一件事儿,有人提刀追砍外藩商人,引得市场大乱。   长安县及时向百骑求援。   “包东带些兄弟去。”   程达的指派无可挑剔,但明静却翻个白眼。   “武阳伯走了之后,千牛卫上来了,抢着护卫陛下。刑部的也在跟咱们抢事做,几次冲突都是咱们吃亏退让,老程,你这个暂时的统领太软了!”   程达淡淡的道:“可能怎么办?刑部的王琦等人仗着长孙相公他们在身后撑腰,几次冲突都无中生有,让咱们吃了亏,若是硬顶,吃亏更大。你以为我不想?可……”   “可什么?”明静板着脸,“武阳伯也是白手起家,一步步起来的,一句话,就是莽!”   ……   包东带着人去了西市,和长安县的人会和。   曹英雄见到他就叹息,“可怜兄长竟然被赶到了漠北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   包东等人也神色黯然。   “武阳伯走了之后,百骑就渐渐的沉沦了。”   两边人会和,随即开始巡查。   “最近一家新罗商人和胡商争斗,那新罗商人准备动手。”曹英雄得意的道:“有商人来长安县禀告,说是那新罗商人今夜准备纵火烧了胡商的店铺。”   包东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旦起火,毗邻的……不止,怕是连带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曹英雄点头,“所以我准备伏击,可就怕事有不谐,那些扔闹腾起来。还请百骑出些人手。”   包东点头,“如此也好。”   到了晚上,包东等人和长安县的人在那店铺外蹲守。   “他们就在那守着。”   周醒无需管什么,只是跟着百骑行事就是了。   这就是最近王琦的策略: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打压百骑,要聪明些,暗地里跟着,他们做什么事直接破坏。   夜里西市闭市,但有人留守店铺,还有人就住在西市里。   当新罗商人把油泼在胡商的店铺外面时,包东和曹英雄带着人扑了过去,按住了那个新罗商人。   “纵火?”   就在曹英雄满心欢喜的时候,一个喜悦的声音传来,“此事我刑部早有察觉,今夜准备拿人,没想到你等倒是跟着我们占了便宜。”   周醒有些遗憾,因为这事儿没法破坏,只能恶心百骑一把。   “贱狗奴,不要脸!”   百骑的人忍不住喝骂。   周醒摆摆下巴,自然有人出来对骂。   双方的火气渐渐上来了,有百骑一巴掌抽去。   啪!   随即就是一场混战,刑部重伤两人,这还是百骑留手的结果。   但第二天局势就骤然一变。   有内侍来了。   “昨夜谁动手打伤了刑部的人?”   杨大树举手。   内侍点头,“朝中的相公们很是愤怒,说百骑如今越发的堕落了,抢功不说,还动手重伤刑部官吏。”   包东目眦欲裂,“那是我们拿到的人。是他们先挑衅!”   内侍深吸一口气,“有人说该严惩,陛下拦住了,但好歹也得去一趟。”   杨大树跟着去了,随即再无音讯。   “是进了刑部的大牢。”   明静被这个消息激怒了,“程达,你要不要脸,既然当了这个官,就要为兄弟们做主。你若是不行,那便换了别人来。”   程达铁青着脸出去了,再回来时,看着就像是被狂风暴雨袭击了一般,面无人色。   “如何?”   明静有些不忍,但想到百骑的现状,就觉得自己该回道观了。   程达低下头,“高相公去年年底去了之后,朝中那些人越发的得势了,陛下似乎专心在做些什么。”   “那……”明静闭嘴。   皇帝在干大事,那百骑在这个时候添乱就是作死。   她心灰意冷的道:“那我还不如回宫去。”   ……   宫中。   “阿娘!”   被周山象抱着的李弘在喊。   武媚站在外面,沐浴在阳光中,缓缓回身,笑道:“五郎这是要什么?”   李弘扯着嗓子只知道喊阿娘。   周山象笑道:“怕是饿了。”   邵鹏说道:“刚吃过吧。”   武媚抬头,“可怜大娘子。”   武媚才将生了个女儿,却夭折了。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而来,近前禀告道:“陛下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准备些吃的。”   晚些,李治被簇拥着来了,先是抱着李弘逗弄了一番,坐下后感慨道:“最近很是忙碌,你也刚从悲伤里恢复了些,朕在想,要不去出城去走走?”   武媚自然无所谓。   萧淑妃得了消息,就使人去打探,结果得了个坏消息。   “陛下那边只是带了武昭仪。”   “贱人!”   萧淑妃勃然大怒。   但她旋即一笑,“皇后呢?”   王皇后坐在寝宫中,木然道:“谁去?”   蔡艳低声道:“武媚。”   “陛下……这是厌弃了我吗?”   王皇后皱眉,“请了舅舅来。”   柳奭随后应召入宫。   一路上内侍对他的态度颇为冷淡,让柳奭心中暗惊。   难道皇后不行了吗?   见到皇后时,虽然王皇后打起了精神,但柳奭依旧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皇后的发际线越发的高了,而且脸上的脂粉用的多了些,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舅舅,前朝对后位可有议论?”   柳奭只觉得五雷轰顶,一下就呆了,旋即强打精神,“并未有此等议论。皇后母仪天下,并未失德,为何作此问?”   你别说你失宠了啊!   王皇后看了他一眼,惨笑道:“如今……皇帝越发的冷淡了。”   ……   长安城外的景色安抚着武媚长女夭折的痛楚,而李治也在酝酿些什么。   再次回到长安后,天气有些热。   李治一次上朝回来,面色阴郁,径直去寻了武媚。   “褚遂良驳了朕的意思。”   武媚笑道:“可是出以公心?”   李治摇头,“不过是下意识的想压制朕罢了。舅舅不说话……”   他眯着眼,“此刻朕在朝中唯有几个能用之人。高季辅去了,剩下了一个李勣,于志宁无用。可李勣……”   他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淡淡的道:“李勣明哲保身的本事也是跟着卫国公学了八九成,但其人依旧有建功立业之心,否则定然会让其孙李敬业借故离开千牛卫。”   “李敬业……”   李治想到的是李敬业的悍勇。   “李义府倒是可以一用。”武媚想起了那个人,“此乃小人,不过有才。小人有才可用。”   小人有才可用,也可随时抛弃……这个女人,果然是我的好帮手!   李治把孩子递给周山象,等她走后才说道:“还有崔敦礼也能借用。”   武媚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就微微低头,双眸中却闪现异彩。   崔敦礼出身博陵崔,虽然和长孙无忌等人时有联手,但他毕竟是崔氏。   而王皇后的靠山却是长孙无忌等人,若是这个格局不打破,以后太子李忠登基,小圈子将会成为大唐的主宰,这是山东门阀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崔敦礼可以拉拢。   武媚抬头,“陛下英明。”   李治抓着她的手,轻笑道:“你我说这些为何?”   晚些李治就歇在了此处。   第二日,王皇后请见皇帝,被拒绝。   这是一个信号。   ……   “从禁足之后,陛下就越发的看重武昭仪了,经常去那里。”   卫无双觉得这个局面有些诡异,“宫正,不会废后吧?”   “谁知道呢!”蒋涵也感到了些不对劲,但她想的要更多一些,“那次武昭仪就冷了脸,据闻陛下去了她也只是强颜欢笑……”   这是女人的手段啊!无双!   卫无双纳闷,“既然不满,那便不理就是了。”   “要委婉!”蒋涵觉得卫无双这个性子迟早会吃大亏,“那是皇帝,不是普通人。”   我管他是谁!   卫无双不禁想到了那个小贼。   你究竟何时能回来?   蒋涵也想到了贾平安,“武阳伯可惜了。”   感业寺里的苏荷也少了笑脸,修炼也不积极了,也不爱去禁苑里转悠了,整日……   一只玉手摸了一张牌,中指在牌面摸了几下,然后反转拍在桌子上,呯的一声。   “八筒自摸!”   苏荷推倒了麻将,众人一看不禁叹息。   “竟然是混一色!”   “还是卡八筒自摸,要命了。”   “来来来,都贴上。”   三个牌搭子把脸上贴满了纸条,风吹过,蔚为壮观。   “再来!”   苏荷一脸的独孤求败。   晚些麻将结束,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案几。   “没人给我送肉了。”   两行泪顺着脸庞缓缓流下。   ……   杨大树觉得自己很倒霉。   年轻时他跟着父亲去盗墓,后来进了百骑,盗墓的手艺没了发挥的余地,但好歹杀人的手艺不差。   吐谷浑王城绞杀细作和叛逆的那一夜,他带着几个兄弟拦截了吐蕃细作,那一战被百骑内部奉为经典。   可这人运气太好了,随后就开始了倒霉。   这不跟着包东去查事,遇到刑部的耍流氓,他就下手狠了些,打伤一人。但被内侍问及时,他豪迈的把另一个重伤的责任也担了。   此刻他遍体鳞伤的躺在牢房里,边上摆着一碗粗糙的麦饭。   一只老鼠窸窸窣窣的往麦饭那边走去。   它走到了碗边,脑袋左右摆动着,随后开始偷吃。   一只破鞋扔了过来,杨大树无力的骂道:“滚!”   那老鼠却丝毫不惧,依旧在偷吃。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你看看它的眼睛。大牢里的老鼠不只是吃麦饭,那些垂死的人犯的肉……也是它们口中的美味,若是吃过人肉,那眼睛看着就是发红的。”   杨大树看了一眼,冷笑道:“耶耶当年下了墓地,也曾见过老鼠吃人肉,那肉都腐烂生蛆了,老鼠……”   “呕!”   外面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想用这个来吓唬我?做梦!”   一个小吏走到了牢房前,看了一眼老鼠,淡淡的道:“贾平安执掌百骑期间,堪称是一手遮天,他在百骑做了许多越矩之事,你只要说出来,回头便放了你……褚相担保你的前程,你还在等什么?”   杨大树惨笑道:“武阳伯忠心耿耿,你等想攀诬他,那是做梦!”   “那你这便是自寻死路!”   冰冷的声音中,有人喊道:“带了出来。”   这是要用刑了。   作为重伤两名刑部小吏的人犯,杨大树一进来就挨了一顿狠的,接着隔三差五就被提出去拷打,渐渐拷问的问题也从‘为何重伤刑部小吏’转为‘贾平安在百骑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杨大树躺着,喘息道“耶耶动不了了,有本事就弄死耶耶。还有……”   几个来提他的小吏都在笑,其中一人说道:“弄死你又能如何?最多报一个病故罢了。”   病故而非是拷打身亡,这便是脱责的好法子。   杨大树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武阳伯迟早会回到长安,你等等着,迟早会有人来收拾你等,哈哈哈哈!”   “提出来!”   ……   后宫之中,李治即将去上朝。   他穿戴好,武媚突然目露思念之色,“臣妾如今得了陛下的宠爱,阿耶若是看到了,不知该如何欢喜。”   武媚的父亲武士彟乃是高祖皇帝造反成功的功臣,后来更是因为高祖皇帝驾崩后悲痛不已病逝,堪称对李唐忠心耿耿。   李治一怔,旋即颔首,“你放心。”   李治走后,邵鹏近前,低声道:“昭仪,骤然为故应国公求追赠之事是不是太突然了些?若是陛下以为这是贪婪……”   武媚微笑道:“我若是一心辅佐陛下而不提任何要求,你说说陛下会如何想?人性趋利,我为先父求追赠,这便是理所当然。”   她回身,“只知晓做事,不知道索要回报,帝王会猜忌你的用意。”   邵鹏悚然而惊,“是,奴婢浅薄了。”   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忠心?臣子为帝王做事,立功后帝王就得用财富女子和荣誉来酬功。   记住了,酬功!   这里有一个酬字。   若是帝王追求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你立功是应当的,要什么封赏……   那用不了多久他将无人可用。   这是人性,帝王深谙。   可武媚竟然也颇为了解。   邵鹏不禁想到了贾平安。   “若是武阳伯在……”   武媚的眉间多了阴郁之色,“许敬宗已经上了奏疏,数次为平安鸣冤,可朝中长孙无忌等人直接压下了此事。我也私下问过陛下,要功劳!”   此刻,一队人马来到了城外。   这一行人风尘仆仆,看着疲惫不堪。   领头的年轻人看着长安城,不禁笑了起来。   “老子又回来了!” 第442章 刑部的畜生,可颤抖了吗   “陛下,有燕然都护府的捷报。”   正在看文书的李治抬头,眉间多了些喜色,“可是铁勒诸部稳妥了?捷报,那定然是有厮杀,传了来。”   王忠良一脸纠结。   “嗯?”   李治的脸微微一冷。   “陛下,送捷报来的……乃是武阳伯。”   这货不是被发配了吗?怎敢大摇大摆的回了长安城?难道是有情弊?   姜协做了什么?   燕然都护府做了什么?   瞬间各种可能都被推算了出来。   李治冷冷的道:“问来!”   王忠良飞也似的去了。   “他不敢私自回来,那么必然就是有了倚仗,而这个倚仗连姜协都认同,所以才派了他回长安报捷……”   李治重新拿起文书,他的时间紧张,所以必须要见缝插针的理事。   王忠良再度带来了消息。   “燕然都护姜协有奏疏上,已经送到了门下。”   李治淡淡的道:“这是报捷的文书,送什么门下,直接拿来,再去……让相公们来。”   他渐渐成熟,只是一瞥,就让王忠良转身就跑。   晚些,宰相们来了。   “听闻陛下从门下拿了一份奏疏?”   褚遂良叹道:“陛下,高祖皇帝和先帝设置了这些,便是为了集思广益。径直把奏疏从门下拿走,不经过门下中书……陛下,这要宰相们何用?”   你的话真多!   李治抬头,奏疏的内容让他颇为惊讶。   “这是姜协的捷报。”   李治一句话就让褚遂良面色微红,然后淡淡的道:“铁勒诸部不稳,姜协令人前去安抚,随后一夜之间令同罗部归心。接着诱使拔野古部转向,五百对五千,击败拔野古部。此人衔尾追击,擒获贼首……”   崔敦礼不禁赞道:“这等文武双全的悍将,陛下,当重赏才是。”   长孙无忌也微微颔首,“老臣也以为此等人才当赏,当重用。”   连褚遂良都一改前面‘魏征第二’的模样,对此赞不绝口。   李勣幽幽问道:“敢问陛下,那人是谁?”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   褚遂良顿时就像是吃了一堆苍蝇般的恶心。   竟然是那个扫把星?   李治看到臣子们的模样,心中不禁颇为欣慰。   在朝中,如今他在慢慢的寻找自己的盟友,比如说崔敦礼就是他最近在关注的臣子。   而李义府等人也在一步步的掌握权力,为他提供臂助。   但在外面,他却有些头痛。   曾经是他寄予厚望的百骑,在贾平安离去后,就在多方打压下,渐渐的沉寂了下去。   后宫他能联手武媚搞定,朝中他也能一步步的寻到自己的突破口,但外朝他却无能为力。   可贾平安犯下的事儿太大了,皇城外杀人,让他也只能看着这个刺头去了漠北苦熬。   至少得三年吧,这是他的估算,半途还得他为此做个弊。   但没想到才一年,贾平安就回来了。   这样的臣子……能力绝对是有了,但态度上却有些问题。   贾平安斩杀宋勉,李治知晓是为了武媚而悍然出手,想让他这个皇帝知道,要想让臣子尽心尽力,却又猜忌打压,只会让臣子离心。   很大胆的年轻人,堪称是刺头。   但用杀人来救武媚,这手段让他不屑一顾,太过意气用事。   武媚曾说:少年意气当如斯,这话是对贾平安说的。   如此看来,此人虽然手段了得,却爱意气用事。   若非如此,他只需令人去一趟漠北,贾平安十年内都别想回到长安。   百骑……   帝王的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那些地老鼠太猖獗了,该清理了!   而刺头贾平安就是帝王最好的刀!   “贾平安送来了捷报。”   褚遂良的脸颊在颤抖,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陛下,他还是戴罪之身!”   “可姜协却说贾平安的功劳让他无法坐视,于是便令他前来报捷。”   这是取巧了。   贾平安是戴罪之人,被皇帝赶到漠北去效力。   可没谁规定姜协不能让他回长安来报捷啊!   褚遂良想驳斥,可却寻不到借口。   但……   这个功劳够了吗?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心中就不禁冷笑。   你回来又能如何?老夫依旧能把你再度弄回去!   他刚想说话,李治再看了一眼奏疏,“漠北那边有一个突厥部族,装作是铁勒人……就在燕然都护府的腹地。贾平安带着十余人进了那个部族,冒险劝说,最终那个部族举族归附……”   李治抬头,微笑道:“诸卿,此等功劳,朕以为可以赎罪了,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功大于过。”   李勣看着褚遂良,突然就轻声笑了起来,格外的惬意。   小贾回来了,褚遂良,你的阻拦又有何用?   褚遂良面色铁青。   他抬头看看皇帝,李治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那舒展的眉间告诉他……皇帝的羽翼在渐渐丰满,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宫中,或是外朝,皇帝一步步的在收拢自己的人马,渐渐蓄积力量。   接下来是什么?   刀光剑影吗?   不!   褚遂良微微摇头,皇帝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个柔弱的人。以前几个兄长在时,他就是个小透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现在他的努力就是为了权力,可权力就那么多,给了帝王,我们还有什么?   慢慢来吧。   他这般告诉自己。   “让他来。”   皇帝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中。   谁?   褚遂良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回头。   外面的阳光很好,一个身影在阳光下走来,看着浑身是光。褚遂良不禁伸手遮挡在眼睛上面,眯眼看去。   身影从光明中走进了大殿,光芒在身后渐渐消散。   贾平安!   贾平安迈步,从容上前行礼。   “陛下,臣奉命前来报捷。”   “说来。”   李治本可让人念诵捷报,可却让贾平安说,这是什么意思?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呼吸急促。   “去年因为粮食短缺,铁勒诸部有些不稳,臣到了燕然都护府后,姜都护令臣跟随前去安抚……”   “臣建言,让随行的参军朱备装作是奄奄一息的模样,随后说车队为了给同罗部运送粮食,路上遇到浮冰塌陷,损失大半,同罗部上下感激零涕,就此归心。”   这样的手段……   褚遂良再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发现这个老战友面无表情,心想应当要看军方的人吧。   李勣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褚遂良见了心中一震。   这个万年都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的英国公,终于是流露出了感情。   他在欢喜什么?   褚遂良跟随他的目光缓缓看去。   贾平安站在那里,腰挺直,头微微昂起,声音慷锵有力……   “……臣带着十余人一路追击,生擒敌酋。”   李治微微颔首。   “臣在归途时遇到了一个部族,被数百骑围困。”   褚遂良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自己遇到这等局面大概就只能跪了。要么冲杀而死,要么只能力竭被擒。   “臣发现这个部族竟然是突厥人伪装而成……”   褚遂良的面色微微一变。   按照大唐对突厥的政策,但凡是上规模的部族,都要尽量迁徙到那些都护府去,统一管理。   竟然有散落在外的部族……   “臣与对方周旋良久,最后说服了对方的头领木巴……紧随臣之后,木巴率领全族归附。”   这个年轻人,果然是胆大。胆大的人不缺,但胆大还有手段的便是稀罕物。   李治想到了武媚。   武媚作为他的政治助手,最近半年一直在寻找一个在外朝的帮手……这件事他看在眼里,并未干涉。   作为助手,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发声渠道,得有人在外朝为她说话,否则这个助手迟早会离心。   所谓又要马儿跑得好,又不给它吃草,这等事不现实。更多的是利益交换。   武媚帮助他,那么他就得给出相应的报酬。   武媚在收拢李义府……   李义府是个小人。毫无疑问,若是没有他的首肯,李义府不敢去靠拢武媚。   可贾平安回来了。   这是武媚最为心心念念的阿弟,如此,也是武媚在外朝的帮手。   你想要帮手,那朕便给你帮手。   实际上直至多年后,李治和武媚偶尔的暗斗也只是一种情趣,在他的眼中,一个女人就算是再厉害,也只能被他锁在后宫之中,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若是他一直……一直活下去,比武媚活得长,那么以后的一切都不会上演,可惜历史上他比武媚死的早。   “……臣主动请缨前来长安报捷。”   最后这一句话让李治心中微动。   这不可能是他主动请缨!   姜协他知道,此人和程知节交好,而贾平安救过程知节,所以此去漠北,姜协必然会罩着贾平安。如此等他立下大功后,姜协就迫不及待的令他来长安报捷,顺带就此了结发配的事儿,还不用等待长安的信使来回通告。   但贾平安却咬死就是自己主动请缨而来,为姜协撇清了关系。   把责任往自己的肩上扛,义气令人感动,但冲动有余,太过黑白分明。这等人注定不是权术高手,成不了长孙无忌这等人。   李治微微一笑,“贾平安去年在长安杀人,虽说是被羞辱,但也令人惊骇。朕责罚他去漠北戴罪立功,如今他立功归来,诸卿以为可否?”   褚遂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无话可说。   这样的功劳他若是敢说不够,看看李勣吧,这个老东西的眼中已经多了厉色,分明就是准备和他们对喷。   李勣的目光转动,见褚遂良木然,长孙无忌木然,就知晓大势已定。   他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功大于过。”   李治目光转动,“诸卿以为如何?”   谁赞成,谁反对!   无人说话。   李治突然皱眉,“年轻人血气方刚也好,冲动也罢,但被羞辱就杀人,这是哪家的道理?”   李治这是要为我开脱了……贾平安低头,一副把肠子悔青的模样。   “此次的责罚可记住了?”   “记住了。”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最近有些沉闷,你去看看。”   褚遂良变色,想说话,可百骑是皇帝的力量,没他插手的份。   等贾平安回到百骑后,外朝怕是又要乌烟瘴气了。   特别是王琦等人,最近堪称是得意洋洋,贾平安一回来……   ……   老子又回来了。   站在百骑的外面,贾平安看着大门,想着程达会不会觉得没过足领导的瘾,见到自己一脸失落;而明静定然会大惊失色,一脸见鬼的模样。   门子揉揉眼睛,回身就跑。   你特娘的跑什么?   贾平安满头黑线。   他缓缓走了进去。   “武阳伯……武阳伯回来了!”   “武阳伯回来了。”   这门子也太激动了吧?   贾平安满头雾水,然后不禁暗自得意。   看来百骑的人都颇为想念我,可见我的领导是多么的深得人心。   嘭!   “哎呀!”   “武阳伯在哪?”   百骑里传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像是听到匪徒来了的村庄。   一个个百骑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到贾平安后,那眼神……   怎么见到我就像是见到了亲爹般的激动呢?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包东出来了,一脸愧疚。   雷洪的大胡子遮住了脸庞,看不出情绪来,但低着头。   程达……   程达竟然也低着头。   这个老油条竟然低着头。   发生了啥事?   唯有一种可能……贾平安心中一震,“明静难道……去了?”   明静恰好走出值房,那脸上的激动全数化为愤怒,脸都气黑了。   “咦!明静这不是好好的,你等怎么都像是死人的模样?说话!”   贾平安坐在了台阶上,众人站在下面。   程达低着头,“武阳伯,我给你丢人了。”   这是出事了……贾平安淡淡的道:“丢了什么人,说话!”   程达抬头,一脸羞愧,“自你走后,刑部那边就多次挑衅百骑,咱们针锋相对,可每每发生纷争后,朝中都支持刑部,而咱们……”   “被呵斥了?被处置了?”   贾平安觉得程达真的太胆怯了些。   程达点头。   老程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做一把手。   “随后你们就一步步被压制了?”   “是。”   “那也没什么。”贾平安没把这些当回事,“回头我把场子找回来。”   王琦能用什么招数?就是挑衅,恶心人,挑逗百骑出手,随后利用在朝堂上的优势来碾压百骑,几次之后,百骑的士气自然就没了。   但……   怎么都还是一脸沉痛的模样?   明静咬牙,“两月前,西市的外藩商人经常争执,长安县请了咱们的人去帮忙,那一夜潜伏,抓获了纵火的新罗商人,可刑部的人尾随其后,说此事乃是他们发现的……说咱们冒功,随即发生冲突。”   程达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就有些忐忑,“那一夜……”   包东上前,“那一夜是下官带队去的,发生冲突后,刑部重伤两人,当时下官也没放在心上,谁曾想第二日就有内侍来了……随后杨大树被带走。武阳伯,下官无能……”   包东跪下,“杨大树只是打伤一人,却把所有罪责揽在了身上。”   这是在挑衅刺激百骑,就等着他们来动手。   随后不管有理无理,褚遂良等人出手压制,李治也不会为了一个百骑和他们翻脸,于是杨大树就成了牺牲品。   这便是炮灰!   “耶耶的麾下不该有炮灰!”贾平安的眼珠子都红了,“杨大树呢?”   “依旧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中。”   贾平安起身,一脚踹倒包东,骂道:“无能!既然动手,那便把声势造大,让西市之人都知晓此事的根由!百骑是在为了那些商人……若是那一把火点燃了,西市的商人能有谁幸免?为何不争取他们的声援?”   这等舆论战包东他们不懂啊!   程达羞愧的道:“是我的错。”   “老程,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稳。”   贾平安缓缓看向那些兄弟,“耶耶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也该结束了。”   明静看着他发红的眼珠子,有些胆战心惊,“武阳伯,要不……和陛下说说此事?”   “你可说过了?”   明静点头。   这个女人不错,至少知道为兄弟们说话。   贾平安问道:“可有用?”   李治在一步步的谋划,从宫中到外朝,一步步的把权力夺回来。而为了一个士卒和长孙无忌等人翻脸,那是打草惊蛇,不符合他的利益。   明静摇头。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包东,带上兄弟们,跟着我。”   他扶着刀柄,转身出去。   程达觉得不对,“武阳伯,去何处?”   “去为兄弟们找回公道!”   一句话就点燃了大家的情绪,程达面色潮红,犹豫再三,最终跺脚道:“耶耶也去!”   明静霍然发现士气变了。   贾平安回来一番话,竟然就让死气沉沉的百骑翻身了。   看看那些兄弟,眼中的颓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我要不要去?   明静迈出一步后猛地警醒。   别人都能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宫中报信。   她急匆匆的跟在后面,贾平安回头见到她,就说道:“明中官你无需再劝,今日不找回公道,说到天王老子那里都无用!”   我没劝啊!   明静一怔,旋即才明白贾平安是在为她开脱。   这个贱人!   明静的眼眶红了。   刑部大门外,贾平安带着人浩浩荡荡而来。   门子拦路,“武阳伯,还请通禀!”   这等时候拦路的都是对头……贾平安斜睨着他,“通你娘!”   门子羞恼,刚想说话,贾平安劈手一巴掌就把他抽转了一圈。   皇城大街上的官吏们不禁闻声止步。   贾平安的喊声直冲云霄,“耶耶又回来了,刑部的畜生,可颤抖了吗?”   ……   求票。周一,推荐票,月票。 第443章 好像爆了   王琦正在值房里绣花。   周醒在边上说话,陈二娘木然坐在边上,眼神呆滞。   “……如今百骑被压制,咱们的人重新在东西市和平康坊占据了上风,那些恶少和游侠儿都闻声色变……”   “这个是吹嘘!”王琦没抬头,“那些恶少和游侠儿都以蔑视官府为荣,什么闻声色变,只会闻声跋扈!”   “是。”周醒继续说道:“那个许多多也被咱们打压的无话可说,那许多多……王主事,那许多多长得颇为可人,要不要……”   王琦抬头,红艳艳的嘴唇紧抿,目光冷漠。   那就是个无用的,你这是在刺激他……陈二娘心中冷笑,不禁就想起了贾师傅。   周醒讪讪的道:“只是牢中的那个杨大树软硬不吃,就是不肯说贾平安的把柄。”   “此事要抓紧。”王琦的眼中闪过厉色,“只要杨大树出首指证贾平安,相公们自然会出手,借着此次他发配去漠北的机会,一举钉死他!”   “是!”   周醒应了。   “好好干。”王琦看着正常了许多,至少眼神没那么妖异了。   周醒发现这个变化发生在贾平安走了之后,也就是说,贾平安在长安,王琦就是个变态。   为何?   周醒看了陈二娘一眼。   这个女人微微垂眸,仿佛外界的任何事情都和她无关。   “有人来了。”   周醒抬头,就见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跑来,一脸惊骇。   “发生了何事?”   小吏止步,“王主事,百骑的打上门来了……”   “正好!”王琦霍然起身,难得的满面春风,“让人去告诉褚相。咱们马上过去,此次我定然要让百骑灰头土脸!”   小吏喘息了一下,“带头的是贾平安。”   周醒呆滞,缓缓回头看着王琦。   王琦脸上的春风凝固住了,喘息的就像是肺痨病人一样。   陈二娘先是一惊,接着竟然窃喜。   我为何要窃喜?   这个心态让她心乱如麻。   “他……他为何回来了?”   王琦干巴巴的问道。   小吏摇头,“不知!”   贾平安是以报捷使者的身份进的皇宫,那脸上因为长期赶路黑不溜秋的,谁都没认出来。直至进宫后,内侍说如此失仪,才叫人弄了一盆水给他洗脸。   周醒的眼中凶光一闪,“莫不是私自回来的?”   王琦摇头,“他不敢。”   小吏跺脚,“王主事,那贾平安在外面叫嚣……”   王琦深吸一口气,“去看看。”   他们到了大门处时,贾平安竟然没进来。   直至看到了他……   贾平安的眼中迸发出了杀机“王琦!”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   两个侍郎汪海和杨慎孟都来了。   见到贾平安,二人心中颇为震惊。   “杨大树所犯何事?”贾平安径直问道。   杨慎孟冷笑,“他重伤刑部小吏二人。”   “为何重伤?”   杨慎孟不屑回答,王琦说道:“我刑部发现了那个新罗商人准备夜里纵火,就去蹲守,谁知道百骑的人竟然抢功,双方争执,杨大树重伤二人。”   这一腔正气的模样,不知道内情的人多半被忽悠了。   杨慎孟厉喝道:“进了刑部,杨大树依旧不肯认罪,此等人就该严惩。”   不认罪……   杨大树有什么罪名?   贾平安竟然不动,这个出乎了王琦的预料。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就希望贾平安带着人冲进刑部……   一个部门冲击另一个部门,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一件事儿,弄不好贾平安就能被重新赶回漠北去。   马蹄声响起,有人喊道:“闪开!”   曹英雄来了。   “兄长。”   兄你妹!   贾平安恼火,“说说纵火之事。”   曹英雄说道:“那事乃是下官带着人查到的,因为西市人多,外藩商人也多,下官担心引发大事,就请了百骑相助。那一夜我等蹲守,就在那高丽商人倒油时拿住了他,随后刑部的人来了,就是此人……”   他指着周醒,“他说此案乃是刑部抓的……”   “本来就是。”周醒阴沉着脸。抓了杨大树之后,他亲自去威胁曹英雄,曹英雄当时笑的格外的谄媚,让他放心,自己保证不会把此事说出来。   可此刻的曹英雄哪里还有半点谄媚,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泪光,分明就是特娘的见到靠山般的激动。   耶耶被这个小人骗了!   贾平安上前一步,周醒还不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在小腹上,当即跪在那里闷哼。   “贾平安,你竟然敢在刑部行凶!”   杨慎孟的眼中多了喜色。   撒比!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等习惯了用威权来压制对手,却忘记了一件事,西市乃是长安县管辖,长安县若是遇到了麻烦,该去求助百骑,和刑部可有半文钱的关系?你特娘的枉为刑部侍郎,连这个程序都不懂吗?”   杨慎孟一怔,旋即大怒,“刑部同样有兼顾治安之责!”   这是王琦等人进了刑部之后争取到的权利,由此和百骑全面开战,但节节败退。   一群得意忘形的撒比!   贾平安用下巴冲着曹英雄摆摆。   要想做小弟,要想被大哥罩着,那么该出来挨刀就不能犹豫。   冲着刑部咆哮……曹英雄毫不犹豫,“长安县请的乃是百骑。”   “刑部这真是体察入微,竟然连长安县准备蹲守一个新罗商人都知道。”贾平安冲着杨慎孟笑了笑,“难道刑部还整日盯着长安县的那些小吏,或是……整日就跟在百骑的身后?”   外面的官吏一下就笑了起来。   有人阴阳怪气的道:“这不明摆着就是盯着百骑,看到百骑拿人就出来抢功,仗着腰子硬,就污蔑百骑,随后被暴打。”   “哈哈哈哈!”   外面又是一阵大笑。   “道理我说完了。”   贾平安目光转动,盯住了周醒,“是你带着人跟着百骑,更是污蔑百骑抢功……”   周醒仗着这里是刑部,就冷冷的道:“你这是一面之词!”   程达说道:“说道理时,他们就是这般搪塞。”   贾平安不满的道:“所以你们就软了?”   程达老脸一红,“那还能如何?”   人影一闪,贾平安已经冲了过去。   周醒疾退,王琦喊道:“拿住他!拿住这个凶徒!”   贾平安一连串组合拳打的周醒只有招架之功,随即他飞身跃起。   飞膝!   呯!   周醒下巴中招,毫无反抗能力的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有人喊道:“他在翻白眼!”   卧槽!   刑部的都傻眼了。   王琦喊道:“来人,拿下这个凶徒!”   拿下贾平安,随即再度发动弹劾攻势,这次定然要让他永世不得归来。   贾平安转身走来,王琦的脸颊颤抖,“你……你……”   “你这个傻逼!”贾平安一腿踢去。   王琦双手捂着下身,缓缓跪下,脸涨得通红。   贾平安回身,“杨大树呢?”   “拿下!”   杨慎孟一声厉喝,汪海说道:“此事还得看看谁对谁错。”   杨慎孟怒道:“进了刑部行凶,这哪里还管什么对错?”   贾平安上前,“那你等从百骑抓了杨大树怎么说?”   杨慎孟一怔,“那人重伤刑部小吏……”   “为何重伤?”   杨慎孟……   “来了!来了!”   外面一怔喧哗,接着一串商人被带了进来。   贾平安冷冷的道:“说话!”   这些商人颤颤巍巍的,领头的是个胡商,一脸胆怯的道:“那高丽商人和人发生冲突,发狠说要烧了对方的店铺,我听到害怕,就寻了长安县的小吏报案……”   贾平安看着杨慎孟,冷着脸问道:“刑部哪来的消息?”   杨慎孟:“……”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们就打了百骑一个措手不及,可贾平安一来,直接就玩了个釜底抽薪,从根源把这事儿闹起来。   贾平安把王琦提溜起来,一拳把他打成了弯曲的大虾,骂道:“贱人,你让人跟在百骑的后面,百骑做什么你等就跟着捣乱,去挑衅,只等百骑忍无可忍动手,你等再利用朝堂上有人说话的优势打压百骑……我曰你娘!”   他一脚奋力踢去。   噗!   这一脚的声音不对劲啊!   他手一松,王琦一头栽倒,身体抽搐着,连惨叫声都没有。   贾平安却管不得那么多,冷冷的道:“把杨大树放出来。”   汪海铁青着脸,“放人!”   刑部丢人了。   当着众人的面,贾平安一步步的把此事的根源揪了出来。虽然并无实证,但人人都知晓刑部坑了百骑,还扣押了杨大树。   ……   “陛下,贾平安带着……带着百骑冲进了刑部。”明静偷窥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看着有些疲惫。   李治捂额,“朕就知晓他回来便会不消停,刑部……是何事?”   那厮就是个桀骜的……明静却觉得格外的欢喜,“数月前刑部坑害百骑,拿了一个百骑进了刑部,贾平安不忿,就带着人去要人。”   “那事……”李治就像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努力想了想,这才想到了那件事,“朕想起来了,去看看,不许动手。”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了,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一脸‘咱就知道这样’的得意,“陛下,武阳伯带着人进了刑部,长安县的小吏和西市的商人作证,果然是刑部坑害百骑……”   干得漂亮!   李治不是不想收拾那些魑魅魍魉,可他以帝王之尊去收拾那些小吏,还得和褚遂良等人辩驳……他丢不起这个人,而且为此耗费政治资源不划算。   他淡淡的道:“让刑部放人。”   “陛下,贾平安动手打伤两人。”   李治的脸颊微微颤抖,良久摆摆手,“去吧,明静盯好百骑。”   “是。”   明静告退,出了大殿后,满脑子都是贾平安动手打人的场景。   一定会很热闹啊!   ……   遍体鳞伤的杨大树出来了。   在看到贾平安时,这个被拷打都不哼一声的硬汉却嚎啕大哭,“武阳伯,我一句都没说!”   贾平安把腮帮子咬的咯嘣响,走到了周醒的身边,一脚重重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嗷!”   周醒抬头,贾平安一脚踢去,那脸顿时就没法看了。   好狠!   众人不禁脊背一寒。   几个百骑上去抢过了杨大树,一番询问,包东回头,悲愤的道:“他们拷打杨大树多次,问武阳伯的事。”   这是想搞我!   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王琦像一条狗般的趴在地上颤抖,周醒满脸是血的躺在边上喘息……   “宫中来人了,闪开!”   杨慎孟的眼中多了喜色,“快请进来!”   进来的是王忠良。   他先看着贾平安,眼神凌厉。   然后缓缓说道:“陛下说了,刑部此事犯错,谁的错,严惩!”   贾平安心道你个王忠良竟然也学会了耍诈!   杨慎孟:“……”   说好的支援呢?   他不甘的道:“贾平安动手打伤两人!”   王琦抬头,那脸都青了。   “没伤!”   王忠良敷衍了事的道:“可见伤的不重,如此咱就回去复命了。”   这不公!   王琦啪的一声再度扑倒,随即惨叫了起来。   有人过去查看,看到:“肿起来了!”   瞬间王琦就被团团围住。   “这么肿胀,怕是要废掉了。”   “淡好像……好像爆了?”   “可能爆了!”   贾平安那一脚觉得脚感不对,像是踢爆了什么东西。   老子竟然废掉了王琦?   贾平安大笑,然后问杨慎孟,“贾某才将从漠北立功归来,我知晓你等想再度把我弄回去,我便在此,你还等什么?”   他拍着胸口,“来啊!等什么?”   杨慎孟面色铁青。   贾平安目光所到之处,那些刑部官吏纷纷避开视线。   “回去!”   贾平安当先出去,身后的百骑扶着杨大树,就像是打了胜仗般的士气高昂。   陈二娘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竟然有些莫名的失落。   “快,抬去请郎中看看。”   众人闪开,陈二娘看到了王琦的下身,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怕是治不好了!”   王琦……怕是不好了。   陈二娘想到了王琦往日的诡异……   “他这次怕是真变态了。”   ……   明静回到了百骑,一直在等待着。   贾平安动手打伤了两人,杨大树呢?   若是刑部不肯放人,这便是个大麻烦。   “去看看武阳伯可回来了?”   明静急不可耐的转圈。   那个贱人,一回来就闹出了这等大动静,果真是王忠良说的桀骜不驯之极。   外面一阵喧哗。   “把杨大树送去医馆!”   “不必送,我去请人!”   他去请什么人?   明静急匆匆的出去,就见众人扶着杨大树进来,贾平安只看到个背影。   “如何了?”   程达得意的道:“武阳伯叫人去长安县和西市,随即带着咱们进了刑部,两个侍郎都在,王琦和周醒也出来了,先是呵斥,可武阳伯一一反驳,长安县的曹英雄……”   “住口!”明静觉得程达的表述能力有问题,自己抓心挠肺般的心痒痒,难受,“包东说。”   你早说啊!   我难道不要脸面的吗?   程达怒了。   包东说道:“曹英雄一来就揭穿了此事,那些人还在狡辩,可商人们也来了,说此事只是告诉了长安县。”   “干得好!”   明静小脸通红,“武阳伯是如何打的人?”   这个暴力女……包东回想了一下,“武阳伯先是暴打了周醒,随后一脚把王琦……说是废掉了。”   “什么废掉了?!”   明静想抓狂,恨不能一把掐死卖关子的包东。   可怜我这般八卦好奇的人,你竟然卖关子!   你真想知道?   包东和雷洪知道明静的性别,所以干笑道:“就是……就是家伙事。”   呸!   明静羞赧,但却极为兴奋,“武阳伯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就让他们吃了大亏,哈哈哈哈!”   呃!   贾平安出现在了门口。   我怎么夸赞他了?   明静昂首,“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事,我这人经夸!”贾平安笑了笑,“杨大树这是跌打伤,晚些军中的郎中会来,你等客气些。”   贾平安说完就得走,“我还得进宫。”   阿姐定然知晓了他回来的消息,就等着他请见。   宫外传话,没多久邵鹏来了。   “你可知昭仪听闻你归来有多欢喜?”   一路进宫,见到武媚时,她竟然站在殿外等候。   “平安!”   武媚越发的威严了,此刻一笑,竟然多了温柔之意。   贾平安疾步上前行礼,“阿姐。”   “抬起头来。”   贾平安抬头,武媚仔细看了,“黑了,粗糙了,不过男儿要什么小白脸?男儿要的是功勋,是能养家糊口的本事。”   “是!”   阿姐果然是与众不同,看男人不看相貌,而是看气度和能力。   武媚突然叹息,“别人也就罢了,可我还是有些希望你如往日般的俊美。”   贾平安:“……”   昭仪你不能这么双标吧!邵鹏在笑。   “说说吧。”   武媚在前,贾平安在后,二人在寝宫前缓缓而行。   “……我就举了例子,说了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大将军等人的事迹,于是木巴动心,后来举族归附。”   武媚回身看着他,“我本想再过一年把你弄回来,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出息,自己挣扎了出来,这是意外之喜……”   阿姐这话口气很大啊!   难道她的地位上升了? 第444章 你可知我是如何的想你   贾平安看看寝宫,发现装饰好像更精美了。   而且内侍和宫女也多了不少。   这个……   宫中的嫔妃都有份例,每个等级的嫔妃该有宫人多少,装饰如何,甚至每日的餐饮多少都有规定。   可阿姐还是昭仪,竟然就多了许多人手。   看样子是成了李治倚重的助手。   “恭喜阿姐。”   武媚笑吟吟的道:“你倒是眼尖。”   她淡淡的道:“此事无需大张旗鼓。”   后世有人说武媚就是靠着姿色上位,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若是论姿色,武媚在宫中进不了前五名,她的年岁也不小了,哪里来的优势?   而且武媚的身后并无靠山,无法给李治提供帮助,那么她靠什么上位?   能力!   以及身份!   能力不消说,武媚的手段连贾平安都不敢去尝试。   而身份,武媚并非世家门阀的背景正好契合了李治打压世家的思路,于是二人就成了一对政治上的伴侣。   “你此次回来……”武媚的眼中闪过厉色,“人做事要有分寸,该退让便退让,但有些事却要跋扈些才行。你回来了,就该告诉许多人。”   小老弟,去搞事吧!   贾平安干笑着。   我已经搞完了!   一个内侍从外面过来,见到贾平安后先是一笑,然后说道:“昭仪,武阳伯先前带人闯入了刑部,打伤两人。”   收拾他吧。   武媚惊讶的看着贾平安,“干得好!”   “一般一般。”贾平安谦逊的道:“我只是仗着阿姐罢了。”   “以前我们都艰难。”武媚长眉微微一动,“如今我也能为你遮蔽些了。”   她看着贾平安,眸色温柔,“你可去看看卫无双,还有苏荷。”   长腿妹子……娃娃脸!   贾平安心中火热。   等他走后,王忠良急匆匆的来了。   “昭仪,皇后那边说外男不好进宫。陛下让你……”   “让我什么?”武媚冷冷的道:“她的舅舅就能进宫,平安为何不能?”   我也不知道啊……王忠良干笑道:“那毕竟是亲舅舅。”   武媚淡淡的道:“我认为他是阿弟,那么他就是!”   王忠良回去复命,周山象低声道:“昭仪,和陛下顶撞毕竟不好。”   武媚回身,“平安为我杀人!”   这一刻,她的眸中全是威严。   ……   贾平安被内侍带着去了蒋涵处。   “寻卫无双?”   宫人冲着里面喊:“无双,武阳伯来寻你。”   正在蒋涵那里做事的卫无双愕然,“他竟然回来了?”   这里是宫正的值房,一般人不敢来传八卦,所以她还不知道贾师傅归来的消息。   蒋涵也楞了一下,眼中多了喜色,“请他进来。”   有人说道:“宫正,这不好吧?”   俺们一群女人,他一个带着家伙事的外臣进来,瓜田李下的。   蒋涵淡淡的道:“什么不好?心思龌龊的人才不好。”   贾平安进来了,微微垂眸,只是看了卫无双一眼,然后行礼,“见过宫正。”   蒋涵一年前就得了武媚那边的话,所以此刻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有些慈祥之意。   “说说如何回来的?”   这和你没关系吧,难道……贾平安想到了娃娃脸,心中不禁暗喜,“此行……”   他缓缓说着自己此次漠北之行的经历,那些宫女内侍听的出神,外面进来人都不知道。   “……最后木巴举族归附。”   贾平安说完,就见那些人各种姿势……有人身体前倾;有人坐着双手托腮;有人趴在同伴的背上……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盯着他。   果然是英雄!   蒋涵看看卫无双,想到了武媚的建议。   刚开始她是有些不愿意,想着苏荷这般乖巧可人,为何与人一起……   但贾平安这般了得,这样的男人,就算是苏荷一人嫁给她,以后断然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这个时代女子也是一种资源,有本事的男人多妻妾,大摇大摆的在家中弄几个夫人。没本事的就是一个妻子。   卫无双……当年卫家和苏家曾经是邻居,后来和苏荷一起进宫,还交好。   而且卫无双的性格不是那等藏奸的。   瞬间蒋涵就想到了许多,微笑道:“武阳伯此来,武昭仪可说了些什么?”   阿姐说让你把小棉袄交出来……贾平安说道:“昭仪说让我来看看她们。”   卫无双马上就成了面瘫脸。   你看到了,回去吧!   蒋涵也笑了,“无双出去转转。”   卫无双木然出去。   贾平安跟在后面。   二人就在外面转悠。   “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有漠北那边的特产,还有这一路采买的东西,都在后面。”   贾平安侧身看着她,从上到下。   那双大长腿啊!   卫无双板着脸,“我在宫中……不要,你给了苏荷吧。”   这便开始谦让了?   贾平安看到周围没人,就悄然握了她的小手。   卫无双触电般的挣扎了一下,贾平安却握的更紧了些,低声道:“我在漠北一直想着你。”   卫无双的脸都红了。   这人果真是无耻……握着我的手就不放,我该一脚踹飞他!   可直至贾平安松开手后,她都没动手。   “我回去了,回头媒人去卫家,你可有什么话带去的吗?”   卫无双背身而立,“没有。”   这个小贼,就喜欢戏弄我!   但他却从不曾轻薄我!   今日握住她的手,是贾平安这几年对她尺度最大的一次亲密。   我该恼怒的,但武昭仪都说了,我……   卫无双回身,见贾平安昂首,得意洋洋的往宫外去,不禁又恨的牙痒痒。   “恭喜你了无双。”   交好的宫人先前偷窥到了贾平安牵她手的一幕,就出来道贺。   卫无双木着脸:“哪有什么恭喜?”   ……   感业寺。   “幺鸡!”   苏荷的脸上贴满了纸条。   好人在下手摸牌,皱眉道:“幺鸡。”   苏荷透过纸条的缝隙看了她一眼,“跟着我打!”   好人噘嘴,“是摸到了。”   一圈过来,轮到苏荷摸牌了,她摸了一张牌,反手拍在桌子上。   “绝幺鸡!”   她恼火的拍拍桌子。   “今日运气不好,不打了。”   有人欢呼着来接替,苏荷起身去了外面。   禁苑里,阳光从枝叶的间隙洒落在地面,苏荷穿着小巧的鞋子,就踩在了那些斑驳的光影中。   她一路到了根据地,那个无烟灶一年未用,竟然都长满了草。   她把草清理了一番,突然蹲在那里发呆。   “我清理了有何用?”她抬头看着天空,蓝天很蓝,“武阳伯去了漠北,等他回来时……姨母说要好几年。”   “我能等他啊!可是……可是他会娶妻生子,我是女尼,还是宫中的女尼……”   “你其实也能成亲生子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苏荷猛地蹦起来,身体一僵,然后缓缓回身。   贾平安就站在一棵树边,坏坏的笑着,“苏荷,可是想我了吗?”   苏荷先是一怔,接着眼眶就红了,疾步跑过来。   这……   贾平安伸开双臂。   苏荷跑到一半时,突然觉得不对劲。   我为什么要跑?   她止步,然后眼中含泪的笑道:“武阳伯。”   这熟悉的声音,就好像以前他来送修炼物资时遇到时一样。   贾平安有些遗憾的笑道:“可是没修炼物资了?”   “是呀!”   苏荷看着他,发现变黑了,但眼中的那种熟悉的坏笑,却依旧如故。   “你怎么回来的?”   苏荷想到了姨母的话,“姨母说你要好几年才能回来。”   所以你坐在这里凭吊我们之间逝去的青春?   “我在漠北时,本想按部就班的慢慢立功回来。”贾平安深情的道:“可只要一想到你在感业寺里孤单,连肉都没有,我就寝食难安……”   呀!   这人怎么能这么说?   苏荷脸红红的,但却觉得心中格外的松软,整个人就像是踩在了厚厚的被褥上。   他会不会是无双说的口花花?   苏荷仔细看去。   “所以得了机会,我就跟着一起出击,和那些叛逆厮杀……”   这妹纸好像段位高了些,竟然开始揣摩人心了。   她想揣摩什么?   苏荷一直在姨母的庇护下过的无忧无虑的,但并非是无脑女。她以往也说过,来到了感业寺后,宫中说蒋涵为她徇私的话就没了,由此可见她知晓这些人心鬼蜮,更愿意来到感业寺为姨母分忧。   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子啊!   她多半在揣摩我是不是在哄她。   “……那一战我一马当先,那些叛贼知晓被擒必死无疑,于是豁出命了疯狂的砍杀……”   对付女人的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的思路改个道。   他竟然这般凶险吗?苏荷不禁紧张了起来。   若是卫无双在,定然会非常的冷静……因为贾平安这个大活人就在眼前,说明那些厮杀压根没事。   “……我一刀剁了一个叛贼,敌酋就派了个勇士来,那勇士手持长枪……”   苏荷的脸又红了,却是担忧和紧张导致的。   这么纯的妹纸啊!   贾平安说完,飞快的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他又调戏我!   苏荷鼓着脸。   贾平安板着脸道:“你又瘦了。”   “我这一年都没有修炼。”   那么辛苦?   “我此次给你带来了北方的牛肉干,好吃的飞起。”   “在哪?”   苏荷的眼睛都亮了。   贾平安含笑看着她,心想她若是想吃肉,以蒋涵的身份,让运送补给的人每次给她带些来有何难?   她是因为我去了漠北而放弃了修炼。   晚些回到了感业寺里,那些女人看到他不禁都欢呼了起来,然后低头。   “一万!”   “碰了碰了!”   “东风。”   “红中。”   一个女尼遗憾的下桌了,“住持,该你了。”   我……我没打!   苏荷板着脸,“玩物丧志,不像话!”   贾平安狐疑的看着她。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而坐,另外的二人是鸿雁和三花,随后麻将打起,孩子丢在一边不管……大老爷们下衙回家也只是敷衍的喊一声夫君回来了。   ……   贾家,杜贺站在院子里说道:“我才去了火星湾回来,这家里也没人洒扫了,阿福出来也没人管了,这是要散了?”   一群仆役被训,王老二抬头,“管家,这不是因为有人上门来寻事,大家都只顾着拿东西打人,院子里自然乱了些。阿福……阿福一爪子把那人都抓哭了……”   “你还有理了?”杜贺板着脸,“郎君乃是武阳伯,更是大才槃槃,咱们作为仆役,就算是郎君不在家,也得把家里给撑起来,不能让外人笑话。打架为何不叫坊卒?”   王老二干笑道:“有人来帮忙,没用上坊卒。”   外面有人在喊,“王老二。”   “来了!”王老二出去。   “武阳伯人不在了,可没他哪来的豕肉吃?这等外面来惹事的只管喊一声,咱们道德坊的一起上手,弄死他们!”   “家中有阿福就够了。”   王老二矜持的装比,仿佛阿福就是个无所不能的高手,哪怕是李敬业来了,也会被它一爪干掉。   阿福在院里摇摇晃晃的转悠,爸爸不在家,它也懒了,不想动。   隔壁的召唤它也不爱去,整日不是在外面瘫着,就是在树上待着。   突然,它的耳朵动了一下。   阿福缓缓走了过去,疑惑的侧耳倾听。   它突然冲了出去,正在外面和坊民装比的王老二被撞了个踉跄。   阿福冲了出去。   “阿福!”   王老二伸手去抓。   刚抓到阿福的后颈,阿福猛地回身,一声咆哮后,猛地抓来。   王老二及时松手,心有余悸的道:“差点……阿福!”   阿福一路狂奔而去。   “阿福跑了!”   杜贺出来踹了王老二一脚,骂道:“郎君回来看不到阿福,弄死你!”   一家子在后面狂追,“阿福!”   阿福充耳不闻。   突然它止步了,人立而起。   杜贺只觉得心跳加速。   只有在迎接贾平安时,阿福才会这般。   马蹄声传来。   “阿福!”   贾平安下马。   笑着伸手。   阿福拼命的跑,一下就把贾平安撞倒在地上,然后趴在他的身上,嘤嘤嘤的叫唤着。   杜贺等人跑来,见状不禁惊喜交加。   “郎君!”   “武阳伯回来了!”   道德坊都沸腾了,坊民们纷纷出来。   “武阳伯竟然回来了?”   贾平安爬起来,揉揉阿福的头顶。   “平安!”   表兄今日得了消息,却因为手头上的事儿脱不开身,紧赶慢赶的,终于赶了回来。   “平安!”   杨德利眼中含泪,抓住他的双臂查看着,“可还好?”   一番寒暄后,贾平安拱手,“多谢各位高邻,回头喝酒。”   到了家中,王学友等人也来探望,王氏带着大丫来了,“大丫,叫人。”   大丫却有些害怕。   “叫叔父!”   贾平安笑吟吟的摸摸大丫的头。   “叔父!”   贾平安把礼物分发了,拒绝了去那边吃饭的邀请,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就看到了一身火红的高阳。   三花站在边上瑟瑟发抖。   鸿雁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年多不见,高阳的脸盘子看着更白嫩了些,而且……凶也很凶。   那双凤眼瞪着,嘴起噘,“你为何不去寻我?”   一开口不是问你为何能这么早回来,是怎么回来的,而是问这个。   果然是高阳,只是看着她的眼中有火气?   贾平安笑道:“我今日刚回来,一直没有洗漱更衣,怎好去公主那里。”   高阳瞪着他,“我才将得了消息,有人说是宫中的武昭仪吹了枕头风,这才让你回来,可我不信!”   我心中的小贾,就该是一路碾压着回到长安!   贾平安一怔,心想这是哪来的怪话?   “朝中有长孙无忌等人在,那枕头风如何吹?”   高阳点头,“那你是如何回来的?”   “就是……”   贾平安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高阳的面色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我的小贾,就是这般出色。   “长孙无忌那条老狗,迟早没有好下场!”   高阳冷笑道:“还有褚遂良,长孙无忌想说的话都由他来说,还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我进宫见皇帝,路上遇到了他,他冷哼,我就骂了他……”   我的姐,你咋就那么猛呢?   “你骂了他什么?”   高阳得意的道:“我骂他就是跟在长孙无忌的屁股后面转圈,长孙无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自家却毫无主见。我还骂他陷害忠良,迟早不得好死!”   “公主……”   高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此不惜激怒褚遂良……   你这般!   贾平安真的是感动了。   “后来褚遂良还在皇帝面前告状,可皇帝却说……”   高阳笑的很是惬意,“皇帝说褚相雅量高致,为何与女子争执不休。那褚遂良的脸都红了。”   她突然皱眉,“你黑了好些。”   “是啊!这一路风吹日晒的。”   这年头也没什么防晒霜,加上他急着回长安,于是就一路狂奔。   高阳咬着红唇,回身看着三花和鸿雁,“我和小贾有要紧事要说,你二人出去。”   三花抬头,觉得不对劲,但不敢置喙,就和鸿雁出去了。   “什么话?”   贾平安往卧室去,准备穿一件外裳。   可高阳竟然跟了进来。   门被关上了。   贾平安回身,看到了一个面色绯红的高阳,那眼中几乎要滴出水来。   “小贾……”   一股香风扑了过来,丰腴的身体把贾平安撞倒在床上。   “公主!”   “你可知我是如何的想你?” 第445章 颠覆些什么   三花和鸿雁在前院转悠。   杜贺心想既然是要事,那定然和朝堂有关,也不好打听。   曹二在做饭,香气扑鼻。   王老二和徐小鱼就蹲在了边上,看着夕阳扯淡。   “二哥,我怎么不敢看公主呢?”徐小鱼挠挠头,“瞥一眼觉着好美,可却不敢看。你说道德坊那些女人我谁不敢看?就公主不敢!”   “那叫做威严,皇家的公主呢!”王老二吧嗒着嘴,“不过啊!我看公主看咱们家郎君的眼神不对劲。”   “什么意思?”徐小鱼年少,一听这等事就起劲。   “公主看着郎君的眼神里……”王老二想了想,“你说依赖也不是,就是那等……爱慕吧。”   “公主爱慕郎君?”   徐小鱼惊讶的道:“那些驸马都是有来头的呢!郎君可还不够。”   “蠢货!”王老二骂道:“那些驸马好些都是靠着父祖的威风,这才娶了公主,郎君白手起家,这是真本事,那些人能比?”   徐小鱼讪讪的道:“那你说……郎君可能睡了公主?”   啪!   身后一巴掌拍来,杜贺骂道:“郎君和公主也是你等能编排的?”   ……   贾平安只觉得浑身发飘,喘息声急促的就像是拉风箱。   高阳的脸绯红,几缕长发被汗水贴在了脸颊上,看着多了魅惑之美。   她搂着贾平安的脖颈,“让我缓缓。”   良久……   “没想到你看着不魁梧,却……”   “却什么?”   “没什么……”高阳曼声道:“郎君!”   “嗯!”   “郎君!”   “嗯!”   “郎君!”   这娘们没完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老是这个做什么?”   高阳吃吃笑着,“我喜欢,叫了,你应了,我心中就觉着踏实了。”   她轻声道:“以前我一直觉着自己飘着,踩不到地,就像是孑然一身。不管是皇帝还是谁,都不能让我感到踏实。可现在……我真的踏实了。”   这个女人……   贾平安的手收紧了些,高阳靠在他的怀里,努力的挤了挤,仿佛要挤进他的身体里。   “我就喜欢看着郎君板着脸吓唬我,还喜欢看着郎君带着那些百骑昂首阔步的模样……”   “那时候我看着你,就想……好个神气的少年。”   “后来,我遇到了麻烦,你来帮我,你喜欢瞒着我把那些事都做了,从不肯和我表功。”   “男人做事表什么功?”贾平安觉得男人的尊严被侵犯了,随即责罚了一下。   良久,高阳喘息,“我知道郎君要成亲,我不成的,但我总有一样要比她们先。”   高阳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   晚些,她起身穿衣,整理了一番妆容,随后挽起长发,回身娇媚的一笑,“郎君,我可好看?”   这个女人,美的带着侵略性……贾平安点头,“好看。”   ……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睁开眼睛时,觉得身体有些摇晃的感觉。   卧室显得有些陌生,但这只是一种情绪。   起床洗漱,随即练刀。   王老二在边上看着,赞道:“郎君的刀法……更厉害了。”   “郎君。”   练刀结束,鸿雁递上毛巾,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些疑惑。   先前她清理床铺时,发现了几根不同于郎君的长发。   而且被褥里有女人的幽香。   小女仆开动脑子,琢磨着郎君的一言一行,想猜测这是为何。   难道郎君……   她有些伤感,等贾平安去上衙后,就站在那里发呆。   “哭了?”   三花可恶的声音传来,鸿雁摇头,“我才没哭。”   “我不用看就知道,郎君和公主之间的亲密。”   三花得意的道:“还有,你很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鸿雁无师自通的来了个‘户口本攻击’。   三花冷笑道:“郎君这等出众的男儿,若是在高丽,少说会有十余个女人侍奉,加上外面不时遇到的女人,这等男儿,一生当会有上百女人……”   我还有机会,但我需要你这个蠢货联手。   三花觉得鸿雁这等愚蠢的女人就不该在郎君的身边伺候,而是该换上自己。   至于高丽那等权贵男人的事儿她知道的不少,她的父兄就是如此,堪称是高丽海王。   鸿雁缓缓回身,微微昂首,三花心想这个蠢货会怎么来回复自己……是觉着悲伤沮丧,然后想联手;还是觉得自己能成为那百余女子中的一个……   鸿雁的鼻翼皱起,不屑的道:“郎君是那等蠢男人吗?”   你说的好对,我竟无言以对……三花:“……”   ……   到了百骑,兄弟们的精神头很足,见到贾平安打招呼的声音很大。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百骑。”   贾平安很是惬意,进了值房,就见明静在眼巴巴的数钱。   这女人多半又是去买买买了。   “你一个人,买那么多东西作甚?”   “我喜欢!”明静的话很诚恳。   就是喜欢买买买。   剁手党就是你了。   “包东!”明静抬头。   “何事?”   包东看着愁眉苦脸的。   明静双手托腮,憧憬的道:“昨日在宫中,我听闻东市新来了几家胡商,有好珠宝,你去看看哪家的便宜。”   包东:“……”   他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是假公济私了啊!”   可我真的想看哪家最便宜啊!   明静心痒难耐,“他们说有一家要便宜许多,不买就亏了。”   贾平安正在看消息,闻言侧身看着她,“就算是便宜了很多,可你买来毫无用处,那岂不是全浪费了?”   这个蠢人……明静振振有词的道:“买了放着就是占便宜。”   “珠宝会折旧,样式不够新鲜也会不值钱。”   “可是我喜欢买。”   那就去买吧。   贾平安拿起消息继续看。   “武阳伯,国子监有人求见。”   贾平安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教学任务。   晚些,他去了国子监。   进了国子监后,遇到的师生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大对劲。   “这是为何?”   算学的韩玮来迎接他,见面贾平安就问了此事。   韩玮说道:“昨日你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国子监,开始有人诋毁,说你是靠着枕头风……”   这便是高阳说的那个。   一想到高阳,他的脑海里就浮现了那些柔腻。   “后来捷报传来,那些人都傻眼了。”韩玮得意的道:“任谁都想不到,你竟然去了漠北就能立下如此功劳。”   原来是惊讶?   “有的学生说要师从你,投笔从戎,和助教发生了冲突。”   看来我在国子监也有了崇拜者。   贾平安不禁有些飘飘然。   一个学生在前方突然止步拱手,恭谨的问道:“敢问武阳伯,那些异族可是蠢蠢欲动吗?”   贾平安颔首,“对,蠢蠢欲动。”   后续的去上课的师生止步,不少人都好奇的看着黝黑了许多的贾平安。   有助教尖刻的说道:“可许多人说漠北和漠南的异族早已心向大唐,武阳伯说这话不怕误导了学生吗?”   贾平安在国子监的支持者大多在算学。但算学大部分都是平民子弟,而国子监主流是权贵高官大地主的子弟。所以形成了平民学子支持贾平安,权贵子弟们反对的局面。   问话的学生看着便是权贵子弟,少年热血,不可抑制。   而助教一脸不屑,仿佛贾平安去漠北就是度了个假。   这是一场舆论战!   贾平安斜睨着他,“你可知铁勒人的心思?”   助教愕然。   “你可知突厥人在想些什么?”   助教:“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贾平安觉得这些人在国子监里太久了,以至于对外界的事儿陌生到了想当然,“我此去剿灭了铁勒叛逆,我知晓他们在憧憬着一个强大的铁勒;我闯入了一个突厥人的部族,劝说他们举族归附,我知晓他们依旧在回忆着往日的荣光,但凡有机会,他们将会再度崛起,再度兵临渭水……”   他盯着助教,“这是我亲身经历,而你经历了什么?除去高谈阔论之外,除去尖酸刻薄之外你还有什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助教的脸红了,“你……我……”   一个学生喊道:“武阳伯此次可是生擒了敌酋,还安抚到了那些部族,他不知道……谁知道?”   那助教羞红了脸,悄然躲进了人群中。   贾平安不屑于和这等人纠缠,但这可是个刷脸的好机会。   他单手按刀,就这么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了过去。   “男儿当如是!”   一个学生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就像是当年的项羽看到秦始皇的车驾后一般。   “我当如武阳伯,文能诗才碾压天下,武能领兵横扫叛逆……”   但更多的学生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离去。   权贵的子弟从小就耳闻目染,知晓许多事儿。   所以贾平安的分析他们最受益。   受益是受益,但新学在国子监里却不受待见,他们觉着这个刀下亡魂的新学侵犯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心情复杂。   一个学生冲着贾平安的背影拱手,朗声道:“就算是再多的不合,可武阳伯在漠北的功绩值得我辈效仿。”   众人颔首。   “正该如此!”   贾平安随后就在算学授了一节课,这一节课却不是什么算学,而是漠北漠南的局势。   “大唐一旦不能控制漠南,那么突厥的再度崛起就不可抑制。”   “大唐若是不能控制漠北,那么铁勒人的崛起也将不可抑制。”   这两个判断让学生们炸了。   我们可是大唐!   “武阳伯,大唐不会放弃漠北和漠南。”   贾平安笑道:“那需要大唐一直持续强大下去。一旦衰弱,不只是漠北和漠南,还有西北,西南……”   大唐真的牛逼!   当它衰弱到了帝国斜阳时,依旧能在强敌环伺的处境中存活下来。   晚些贾平安照例去拜会了祭酒肖博。   司业陈宝也在,二人在商议事情。   “武阳伯归来,可喜可贺!”   肖博笑吟吟的道贺。   贾平安说了些算学的情况,肖博想起一事,“算学的教材老夫看了,有一点不明,还请武阳伯指点。”   边上有书柜……   这个书柜可不是后世那种。   大唐的书籍在后世看来,大概就和古画或是圣旨的造型差不多。   很长的一张纸,你可以想象成古画的那种长条幅,上面就是文字,而两侧用轴包裹着。   一卷卷‘书’就放在布囊里,这个布囊叫做‘帙’,所谓卷帙浩繁,说的便是一卷卷的卷轴书堆放了许多的场景。   每一卷书的头部都挂着标签,垂落在外面方便检索。   肖博顺着标签找到了那卷书,拿出来,解开绳子,拉开一侧的轴。   “此处你说算学当为国子监诸学之首,老夫以为值得商榷。”   他左手按着一侧的轴,右手缓缓拉开另一侧的轴,但这卷书太长,所以他必须一边左手卷起,右手拉开,一步步往下看。   “还有此处,你说算学乃是万学之基,老夫以为不妥。”   现在是儒学为尊,贾平安对于算学的表述在后世看来正常,可此时却显得惊世骇俗。   肖博没说他是个疯子就算是客气的了。   但这种立场问题真的没法争论。   在儒学看来,人活天地间,首要便是修身,通过学习儒学,塑造学生的三观,这才是至关紧要的。   而算学为万学之基这个表述在肖博看来就是抛弃了三观打造,直接奔着实用之学去了。   这个说法贾平安能接受。   “儒学修身修心,算学修的是实用,并不冲突。”   肖博皱眉,“不只是冲突不冲突,算学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当年儒学也是如此。”   贾平安反唇相讥,“谁的学问是一开始就能横行当世,成为显学?算学乃是实用之学,学了便有好处。而儒学是塑造学生根基之学,不可不学。二者为何不能融合?”   肖博淡淡的道:“算学的那些好处……不值一提。”   这老家伙看来是憋了许久的火气,这一下全发了出来。   贾平安问道:“不管是在六部还是在什么地方,算学可能少?”   肖博淡淡的道:“儒学才是根基。”   “儒学乃是塑造人的学问,算学乃是做事的学问。”贾平安咄咄逼人的道:“一个人难道只修身修心,不做事了?那……敢问肖祭酒,那是道人还是和尚?”   呃!   这个反击之犀利,让肖博也无法回避。   “可当朝那些官吏,谁不是儒学熏陶出来的?可曾不会做事?”   这个就属于狡辩。   贾平安摇头,“可儒学里有教过他们如何去为官,如何去算计……若是有,为何国子监还要设立一个算学?”   年轻人这般咄咄逼人,老夫竟然无言以对……肖博:“……”   儒学牛逼,那么你还弄个算学杵着做什么?   贾平安显得并没有什么谦让的意思,继续说道:“当年也曾有君子六艺之说,礼、乐、射、御、书、数……为何避而不谈?”   儒学最让人诟病的便是一群老夫子做主,他们动弹不得,没法骑马射箭,喜欢当宅男,窝在家中琢磨先贤的学问,堪称是闭门造车。   慢慢的这些人就钻进了死胡同里,一味把儒学往宗教和哲学的范畴去推演……等到了明清时,儒学就成了妇人的裹脚布,又长又臭。乃至于考中科举去做官,要聘请几位师爷才敢去。闹得绍兴师爷竟然成了一门传统优势就业项目。   但现在是大唐,这等老夫子不受大伙儿的欢迎。   所以肖博无言以对,换做是明清,怕是顷刻间砚台就砸了过来。随后纠集一般腐儒,用什么离经叛道的罪名把你痛打一顿,再抓去官府。官府一听……卧槽,竟然敢亵渎儒教,严惩!   所以贾平安格外的珍惜这个时代的自由,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说算学的好处,而不必担心被人围殴,当然,围殴他也不怕。   陈宝觉得肖博有些难堪,就想缓和一下气氛,“老夫来看看。”   他重新拉开卷轴,和贾平安请教一番,气氛就渐渐融洽了。   肖博显然还是有些悻悻然,最后说道:“新学难道还能颠覆了什么?”   老头看样子是不服输啊!   贾平安乐了,指着卷书说道:“新学能颠覆了它。”   肖博拿起卷轴,笑道:“从许多年前开始,不管是简书还是什么,都是这等模样,武阳伯莫非以为这不妥?”   “当然不妥!”   贾平安早就受够了卷书,自己弄了些小册子,但当今的主流依旧是卷书,而且依旧是手抄本。   想想后世早些时候的手抄本,那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而现在却一直流行这个。   肖博摇头,“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贾平安心中一动,“若是我能把卷书变得更加方便,而且还能快速弄出来,肖祭酒……”   小子这是要打赌?   想当年老夫纵横赌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肖博心中微动,“若是你能弄成,老夫答应你一事,若是弄不成,你也答应老夫一事,可好?”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暗喜,但却忍住了,“如此……君子一言!”   他伸手。   肖博笑着伸手,“驷马难追!”   二人击掌,如此这个赌局就成了。   但肖博担心贾平安耍赖,就说道:“陈司业可为见证。”   我正想寻个人来作证,你竟然主动提出来……陈宝的儿子陈翔就是贾平安的学生,他不敢耍赖。   “好!”   肖博暗自得意。   ……   求票啊! 第446章 你等的好日子……结束了   前朝议事结束,李治回到了宫中。   “媚娘!”   武媚起身,“陛下。”   李治走进来,面色不大好看。   “追赠之事被那些人驳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之色,让邵鹏暗自心惊。   帝王的权威在本朝堪称是低下,先帝在时,不管里房玄龄还是魏征,那些臣子进谏肆无忌惮。先帝还弄了个人镜的号给魏征,可心中大概是恨不能把那人给活剥了。   因为有世家门阀在背后撑腰,所以本朝的重臣们格外的有底气。帝王算个屁,连编写个天下名望的册子,皇室都只能排在世家门阀之后。   到了李治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威权本不足,长孙无忌一伙在朝中堪称是一手遮天。若非长孙无忌还有分寸,这个皇帝大概也就和傀儡差不多。   武媚知道这些,笑着劝了几句。   但这也是她的机会。   若是一帆风顺,皇帝哪里需要她这个帮手?   “先父之事,让陛下受累了。”   武媚心中也颇为憋屈。   但那些人目前不是她能撼动的,憋屈也只能憋着。   “你放心。”   李治拍拍她的手,武媚笑道:“臣妾自然是放心的。”   等李治走后,武媚冷着脸,邵鹏等人都束手而立。   周山象低声道:“昭仪心情不好,要不……你去劝劝?”   邵鹏嘴唇微动,“你为何不去?”   这个不要脸的邵鹏……周山象低声道:“你若是让位,我自然就去。”   这个女人竟然敢觊觎我的位置……果然是野心勃勃!   邵鹏淡淡的道:“你若是能嫁给武阳伯,我便让位。”   周山象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老娘喜欢俊美的武阳伯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竟然拿此事来刺激我!   她想到武媚在准备礼物去提亲,心中难受,再被这么一刺激,就……   呯!   鼻子挨了一拳的邵鹏:“……”   武媚回身,就见周山象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而邵鹏捂着鼻子,可鲜血还是从顺着手和下巴流淌了下来。   不争气的东西,就知道窝里斗!   见武媚的眼中带着厉色,邵鹏想申诉,“昭仪……”   “跪半个时辰!”   为什么?   我是挨打的那个啊!   邵鹏跪在边上,心中委屈却不敢说,憋的火大。   武媚冷冷的道:“再见你欺负女人,严惩。”   咱欺负女人?   邵鹏想一头撞死。   可武媚对周山象的印象颇好,所以见她动手,就先入为主的认定是邵鹏惹怒了她。   周山象心中有些不安,等武媚进去后,见邵鹏冲着自己发狠,就觉得心安理得了,“活该!”   咱回头再收拾你!   邵鹏跪了半个时辰,鼻血也止住了。   周山象出来,冷脸道:“昭仪让你去寻了武阳伯进宫。”   邵鹏灰溜溜的去了百骑,见到贾平安时,贾平安一怔,“老邵,谁打的你?”   贾平安怒了!   可邵鹏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   贾平安眯眼,“老邵你看不起兄弟?但凡是谁,你只要说出来,我想办法为你出气。”   阿姐他都不用寻,如今他和蒋涵的关系变了,只需让大长腿丢个话去,自然妥当。   “是……周山象。”   邵鹏终究磨不过他,说出了凶手的名字。   “周山象?”贾平安一愣,然后问道:“老邵你身手了得,那周山象虽然虎背熊腰的,可我见她却不大灵活,难道她练就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譬如说什么横练功夫,或是音波功。   邵鹏羞红了脸,“不是。”   “那……”   贾平安心中一动,想到了宫中那些内侍和宫女寂寞无聊,就寻了异性来一起过日子的事儿。这等行径在以后叫做对食。   老邵莫不是对周山象有意思?   “老邵,可要兄弟教你几招散手?”   邵鹏叹道:“这不是身手好就能解决之事,她是偷袭,可耻!”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贾平安含笑道:“老邵,我教你一招……”   “你说。”邵鹏的眼中精光四射,一心就想复仇。   贾平安低声说了些,邵鹏不解,“这也能行?”   “我保证能行。”   贾平安昨日就是被高阳这么推倒的,那时候……一言难尽呐!   邵鹏看着他,“小贾,咱对你如何?”   老邵对贾平安真是不错。   “好!”   “那你可不能坑了咱啊!”   “我发誓!”   长腿妹子当初动辄出腿,他不照样扛住了?没有当时的苦,哪来今日的甜。   邵鹏心中有数,晚些到了地方,他径直去寻了周山象。   “你要怎样?”   周山象横眉冷眼,作势挥拳。   小贾说……要脸皮厚,撞上去。   好!   邵鹏就径直撞了上去。   “你要作甚?”   周山象没想到这一招,不禁心中一乱,然后挥拳。   可这一拳却打的无力。   随后她节节后退。   “哈哈哈哈!”   邵鹏不禁大笑。   小贾果然是对女人有研究,好兄弟!、   随后邵鹏进去,见贾平安站在那里,一脸惆怅之色,心中不禁暗乐。   “我这边也准备了礼物,就等着好日子去那两家说说,不过卫家为先,苏家要受些委屈,你以后自己弥补。”   武媚把礼单放下,含笑道:“你孤苦一人,成亲后便要赶紧多生孩子,也好让贾氏延续下去。”   那我岂不是成了种(马)?   但想到卫无双和苏荷,他觉得做马也无所谓。   “人呐!”武媚突然目露回忆之色,惆怅的道:“当年阿耶去后,武氏对我们颇为无礼刻薄,否则……谁愿意进宫?亲族你说是好还是坏?好坏也罢,可缺不得。没了亲族,你便没了根。”   阿姐怎么想到了那些往事?   记得后世的记载,说杨氏和武媚母女在武士彟去后,被武士彟原配生的两个儿子欺凌,随后又去投奔伯父家,可几个堂兄更是变本加厉……   说可怜,其实武媚不比贾平安好多少。   直至进宫成为才人,她依旧没什么起色。   也就是说,前三十年,武媚堪称是被泡在苦水里煎熬着。   “阿姐……”   武媚抬头,见贾平安目露关切之色,就笑道:“我怎地就想到了这些。不过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为人子女的,总得要为父母尊长谋个荣光。”   小贾在,他的主意多啊……邵鹏叹道:“武阳伯有所不知,昭仪想追赠故应国公,可朝中反对。”   故应国公就是武士彟,追赠……   长孙无忌等人要打压武媚,那么必然不会答应此事。   要想过关……   贾平安记得历史上是过了,但用的是夹带的方式。   难道现在依旧没想到这个法子?   此刻说了,难免有些妖孽的味道。   贾平安于是就没接话。   等他走后,武媚起身出去,准备去转转。   要说散步的话,宫中算是个极好的地方,而且一路都有人,不会觉得孤独。   没出去多远就撞到了王皇后一行。   王皇后的额头上装饰着抹额,再也看不到发际线。   武媚行礼避让。   王皇后一行人浩荡而过,靠近时,王皇后冷冷的看着她,“贱人,你不过是昭仪,竟然也敢痴想追赠亡父,你以为自己是皇后吗?”   武媚微微垂眸,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武士彟。   她的母亲杨氏乃是填房,武士彟原配有两个儿子在。从她有记忆时,就记得那两个异母兄长在欺负她们母女。武士彟在时颇多维护,于是日子也还算是过得去。   那是她童年唯一带着暖色的记忆,也是武士彟带来的温暖。   她抬头,眼神骤然凌厉。   王皇后看着她,笑的格外的肆意。   “相公们不会允许,你死心吧!”   武媚只是看着她,眼神渐渐冰冷。   ……   “包东。”   贾平安一回到百骑,就叫了包东来,“我记得长安有谁弄了个雕版,能印字,你去打探一番,寻到了请了那工匠来。”   包东嘀咕着,“雕版……什么东西?”   雕版就出现在这数十年,只是大伙儿都习惯了抄书,没人看重印刷术,于是默默无名。   贾平安刚想琢磨一番阿姐的事儿,一个军士来了,带来了梁建方的召唤。   贾平安一路施施然的往左武卫去,到了值房外,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却是李敬业和梁建方。   “……你阿翁整日就笑,笑什么?人活着就是这般,若是不畅快,就自寻畅快,老夫看谁不满就怒目而视,看谁高兴就笑眯眯……”   老梁活的真的是恣意,相比之下,程知节和李勣,乃至于李靖都活得累。   李敬业沉默了片刻,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可阿翁比你官大,都是你们冲着阿翁笑眯眯。”   贾平安捂额。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一阵暴打,梁建方喘息着骂道:“英国公这般睿智,怎地养了你这么一个憨傻的小子?莫不是串种了?”   这等玩笑也只能在武夫之间开,换做是文官,当面笑眯眯,回头就会捅你肺管子,捅你腰子。   李敬业拍拍身上的灰尘,想了想,“陛下都夸赞我,大将军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了?”   老梁的肺管子啊!   被戳的千疮百孔。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又是一阵爆捶。   贾平安干咳一声,“大将军。”   梁建方整理了一下衣冠,“进来。”   贾平安进去,见李敬业毛事没有的模样,就为老梁默哀了一瞬。   梁建方坐下,喝道:“去煮茶。”   “哦!”李敬业很老实的叫人弄了煮茶的东西来,自己坐下折腾。   梁建方仔细打量着贾平安,见他从容了许多,不禁暗自满意,然后板着脸道:“昨日既然到了,为何不来见老夫?”   我就知晓你想问这个……贾平安一脸诚恳的道:“大将军,我一回来就来左武卫,有人会嘀咕。”   梁建方骂道:“放屁!老夫是那等怕人背后说闲话的?那等杂碎,老夫见到了就打!”   正在煮茶的李敬业抬头道:“若是陛下呢?”   咻!   老梁扔了一个暗器过去,李敬业随手接住,一看竟然是随身的玉器,不禁欢喜的咧嘴笑,“多谢大将军。”   老夫的宝贝……梁建方心痛,但为了保持形象,只能忍着,“你此次去了漠北,觉着那边如何?”   “不管是漠南还是漠北,大唐都是在维持,若是兵力减少,或是出现一个大势力,局势便会动荡不安。”   梁建方点头,“老夫知晓。你以为突厥可还能再度成为大唐的隐患?”   贾平安点头,“只要他们依旧在想着原先的那个突厥,必然就会成为隐患。”   “那有何办法?”   这个问题有些远吧?老梁莫不是想栽培我?或是想把孙女嫁给我。可我已经有了大长腿和娃娃脸,外面还有个高阳……再来一个,腰子怕是不够用。   外面,李治和程知节止步。   这等大题目梁建方丢给贾平安,堪称是耍流氓。   在李治的盘算中,突厥唯有慢慢的磨,冒头就打,一直打残了才行。   “我以为,唯有出现一个新势力,突厥才会被消磨掉。”   历史上就是回鹘和大唐联手灭了后突厥。   “为何?”   “因为唯有在原地出现一个新势力,才能盯着突厥的残余,一旦发现坐大就灭了,如此数十年,那些人自然就融入了进来,再也没了什么突厥。”   “你是说,大唐如今在漠南和漠北的兵力不足?”   李治和程知节进来。   贾平安起身行礼,“是。”   李治坐在,“大胆说。”   大老板来了,他和程知节一起来,多半是来视察。他问这个问题,就说明突厥残余依旧是大唐君臣的心头大患。   “臣以为,羁縻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是维持,一旦局势变化,羁縻就成了空谈。”   羁縻实际上就差不多是自治。但羁縻地从名义上,甚至是实际上都要服从中央王朝的命令。   这等例子很多。   中原王朝历来都喜欢对那等边远地区施行羁縻性质的统治,也就是用极小的代价来控制一地。   李治博览群书,皱眉道:“你说这个……羁縻从前秦便有了,那等瘴疠之地,鞭长莫及。”   大老板竟然没夸奖?   贾平安觉得李治不识货,随即告退。   等他走后,程知节笑道:“恭喜陛下。”   李治问道:“喜从何来?”   程知节说道:“武阳伯之言老臣以为极为出众,数十年后,大唐当再有名将。”   李治这才笑道:“他一句话便提醒了朕,羁縻是好,可当中原无力时,羁縻就成了空谈。大唐如今在漠南和漠北的兵力不足,并不能掌控全局,如此才给了阿史那贺鲁谋反的机会。羁縻……”   他陷入了沉思,晚些起身走了。   梁建方送走了李治和程知节,回身一巴掌拍去。   李敬业捂着后脑勺不知所以。   梁建方骂道:“看看小贾,一番话引得陛下动容,你呢?”   可陛下当着兄长的面不动声色……李敬业郁闷的道:“可那是我兄长。”   老夫想嫁孙女失败……梁建方:“……”   ……   雕版的工匠寻来了,贾平安把算学的教材给他,交代刻出来。   等看到工匠刻雕版的效率后,贾平安叹息……   “慢慢来,不着急。”   现在雕版还是个新鲜玩意儿,熟练工太少了。   “武阳伯,下官去西市巡查了。”   包东来请示。   “一起去。”   贾平安想到的是西市的那个案子。   “那个高丽商人呢?”   包东说道:“被丢进了刑部,生死不知。”   在大唐玩纵火游戏,那厮大概率会死在某个工地上。   贾平安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皇城外,陈二娘带着数十刑部的人准备巡城,她刚分配任务,就看到了贾平安。   这个渣女看着竟然有些幽怨的模样,难道是想寻我干啥?   抱歉,我是个百骑,而你是贼……贾平安微微挑眉,目不斜视的上了阿宝。   上阿宝的动作他刻意练过,看着格外的洒脱。   好帅……陈二娘的眼中果然多了异彩。   百骑整齐出来,刑部这边顿时就萎了,一个小官喊道:“你得意什么?”   这人大概是想冒个泡,出个头,回去也能让正在养淡的王琦赏识。   贾平安勒马掉头回来。   阿宝的步伐很优雅,甚至还来了个原地掉头,帅呆了。   到了此人的身前,他昂着头,兴奋的脸都红了。   你打我啊!   你用力打!   众目睽睽之下,看你怎么逃脱罪责。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淡淡的道:“面对大唐伯爵,你该如何?”   小官愕然,随即脸更红了,不过却是羞辱。   贾平安握着马鞭,“我很忙,你对上官无礼,我收拾你可有错?”   小官眼珠子都红了,旋即行礼。   够了吧?   贾平安皱眉,“声音!”   小官浑身颤栗,“下官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不悦的道:“大声些,我听不到!”   刑部的人被羞辱的想吐血,路过的人见了却在笑。   百骑和刑部的恩怨从王琦开始,到贾平安去了漠北后升级。谁曾想大伙儿认为要好几年才能回来的贾平安一年多就回来了。   男儿有仇必报,这是大唐的信条!   所以贾平安此举只会让人击节叫好!   陈二娘的脸红了。   一半是被羞辱,一半是为了贾平安的姿态和气势。   小官无奈,喊道:“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掏掏耳朵,“我听不见!”   小官想哭,“下官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居高令下的用马鞭指着他,“耶耶回来了,你等的好日子……结束了!”   ……   兄弟们,推荐票来几发。 第447章 蛊惑人心,忽悠众生   西市很繁华,大唐四处出击,带来的不只是臣服,更是带来了许多外藩商人。   先帝时颉利可汗所部内附,其中上万户进了长安城,而当时长安城中的户数不过八万,也就是说,先帝一次性迁徙了占据长安人口八分之一的突厥人进了长安城。   还有那些留学生,以及宗教人士,加上商人,长安城中的外藩人实际上极多。   胡商经营的最多的便是珠宝店和货栈,外加酒肆。   而新罗等地的商人也有,但人数却比不过胡商。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西市,见一家珠宝店里有争执,就走了进去。   珠宝店里,一个女子正在拿着东西和胡商争执。   胡商笑的很是诚恳的道:“这是来自于波斯的银币,这是为了纪念皇帝陛下登基而铸造,铸造好了之后,会送去虔诚的祈祷,如此这枚金币就带着神圣的气息,能护佑它的持有人一生平安。”   妇人拿着银币在犹豫。   身边的侍女在嘀咕,大概是劝她买。   “那你猜一猜,你今日是平安还是倒霉!”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妇人回身,见贾平安持刀而立,就福身,“敢问官人,这话何意?”   贾平安盯着胡商,“波斯银币多了去,什么祈祷过,按你的说法,大唐的铜钱难道都祈祷过?神灵那么有空,为一国货币祈祷……我再问一遍,你今日是平安还是倒霉。”   妇人一听就恼了,“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粗俗!”   你怎么知道的?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见妇人脸上有些雀斑,三分姿色,却因为薄怒而增添了些味道,就淡淡的道:“贾某身为百骑统领,自然不能看着这些胡商骗人!”   妇人的眼睛一亮,“你便是贾平安?”   贾平安颔首,“正是贾某。”   妇人走过来,天气有些热,身上香风阵阵,看着多了些娇媚,“武阳伯说这是哄人的?”   “你自家看。”   胡商已经跪了,“见过武阳伯。”   “波斯人如今可还在?”贾平安淡淡的道:“朝中才将得了消息,波斯灭国了,大食人正在剿灭残余,这等银币哪来的庇护之能?”   胡商叩首求饶。   “罚款!”   贾平安回身对妇人微笑道:“胡商大多狡黠,夫人下次记得要货比三家才是,若是不妥,只管去寻了市令。”   妇人面色绯红,“多谢武阳伯。”   贾平安矜持的道:“不客气,这是百骑之责。”   妇人的身体依过来,“天气这般热,武阳伯可想喝酒解暑吗?”   我不是唐僧,你也不是盘丝洞的女妖……贾平安含笑道:“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贾某还有巡查之责。”   妇人不舍而去。   包东那边已经收了罚款,然后拿出一张纸条,“莫要说百骑罚钱私下侵吞了,这是凭据。”   胡商接过罚单,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贾平安挥手,“收队!”   他带着人出了店铺,包东赞道:“这一百文一半上缴,一半留着,如此咱们百骑也有了钱,兄弟们也能多弄些肉吃。”   小金库的手法后世烂大街了,贾平安随手拈来,不带半分烟火气,还得了上面的赞赏。   当然,市场方面也会巡查罚款,但却没有百骑这么正规。   一路巡查过去。   路过一家酒肆时,身材丰腴的胡女拉着贾平安的手臂,媚笑道:“郎君,里面有好酒好肉。”   包东看看她的凶,忍不住问道:“可有你这等好肉?”   胡女大胆的挺挺凶,“还有更好的?”   包东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武阳伯……”   兄弟们都一副渴了的模样,贾平安才将开荤,就点头道:“进去喝杯淡酒。”   一进店铺,几个胡女就迎了上来,身上香气扑鼻。   胡商贩卖香料,这等女人用的也有,包东等人被卷着浓烈香风的胡女亲近,顿时就色授魂与,麻了。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坐下,淡淡的道:“淡定!”   包东干笑着挣脱了胡女的纠缠,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武阳伯,那胡女的身上真是香。”   “只是普通罢了。”   这等浓香在贾平安看来就是非主流,前世那些女人的香水……不提了。   贾平安淡定的就像是个老僧,酒水上来,胡女凑过来,娇笑着敬酒。   这不就是酒托吗?   气氛组呢?贾平安心中一哂,举杯缓缓喝着。   包东被胡女缠住了,蠢蠢欲动,但还知道请示贾平安。   “武阳伯,我想去方便。”   贾平安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胡女,“记住别用床。”   包东带着胡女去了后面。   还有兄弟也去了。   后面顿时各种动静传来。   贾平安淡定的喝酒,但脑海里全是高阳的柔腻。   那胡女见他冷淡,就起身去寻凯子。   晚些包东回来,一脸震惊,“幸亏武阳伯提醒,否则我便吃了大亏。”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武阳伯虽然没去,却知晓床上的情况,这……   难道武阳伯是个闷骚?   “武阳伯可是去过……”   贾平安摇头。   他不屑于撒谎,后世那些老司机经常跑长途,时常在那等路边的小旅馆里吃饭休息,但凡有些洁癖的都宁可睡驾驶室,不肯在那床上睡觉。   随后众人出来,贾平安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求见阿姐。   见到武媚时,她带着李弘迎了出来。   “叫舅舅。”   李弘迈着小短腿,一弹一弹的,嚷道:“舅舅,舅舅!”   小子看着挺精神啊!   贾平安笑着蹲下。   武媚一怔,旋即就松开了手。   李弘走的有些慢,而且步履不稳。   贾平安伸手,等他过来时一把抱起,笑道:“很沉,可有咳嗽?”   他最担心的便是李弘如历史上那样得了肺结核。   武媚摇头,贾平安心中欢喜,“果然是个健壮的皇子,不过阿姐,孩子不能这般宠溺。”   邵鹏见他抱起了李弘就使眼色,示意你这般太那个啥了。   贾平安视而不见。   周山象经常带着李弘,所以不满的道:“并未宠溺皇子。”   贾平安把李弘放下,说道:“皇子两岁多了,走路却依旧不稳当,可见你等平日里抱的太多,少了走路磨练。”   周山象不服气的道:“可皇子的腿还软呢!”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女人难道是因爱生恨了?   “两岁多的孩子该走路了,边上护着就是,慢慢就稳当了。什么都不能做……你去民间看看那些孩子,两岁多的走路可利索?”   周山象还想辩驳,武媚笑道:“便听平安的,明日起让五郎多走走。”   贾平安见她穿的宽,就问道:“阿姐,你……”   邵鹏得意的道:“昭仪有孕数月了。”   “恭喜阿姐!”   这个是老二李贤吧?   武媚笑道:“希望是个女儿吧。”   她的长女夭折了,至今提及依旧黯然神伤。   贾平安劝了她几句,随后说了自己的法子。   “阿姐,我想了个法子……大唐开国有赖于许多功臣,那些功臣大多凋零,人去了,可情义却不能去!”   武媚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人去了,情义不能去。”   她笑吟吟的过来,伸手。   贾平安微微低头,武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你果然是长进了。”   下午李治来了,见周山象在边上躬身,紧张的保护着走路的李弘,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老母鸡。   “阿耶!”   李弘走的不大稳,李治含笑看着,先是负手而立,慢慢的弯腰,伸出双手。   他抱起了孩子,笑道:“五郎看着颇为精神,可见你教养的好。”   武媚说道:“若是能养大些再送走……”   皇子大一些就被弄走了,这是规矩。   “先帝后来把朕和兕子带在身边教养……”   先帝破例了!   这是李治的含糊回应。   二人进去坐下,武媚叫人加了一盆冰,慢慢的就多了凉爽之意。   “臣妾有孕在身,倒是不敢贪凉。”   “少些也无碍,不过此处潮热难受。当年先帝营建大明宫,高祖皇帝驾崩后便停了。朕在想……等国中无事,钱粮宽裕了,便再修大明宫。”   李治的身体不大好,最受不了潮湿。但要营建一个全新的宫殿群靡费巨大,一时间他也不能决断。   “宇文恺用六爻之说来营建长安城,堪称宏伟,可太极宫终究地势凹陷,潮湿令人难忍。”武媚倒是能忍耐。   她见李治颇为疲惫,就缓缓说道:“前朝之事想来纷扰,那些臣子能体谅的不多。臣妾在想,追赠之事……”   李治的眉间多了不悦,“此事宰相们却不肯,朕若是硬着来,多半会闹开。”   他觉得武媚有些执拗了,急功近利。   武媚含笑道:“陛下,大唐立国多年,如今国势蒸蒸日上,让人不禁遥想当年的那些开国功臣。那些功臣大多都去了,如今朝堂上也难看到……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陛下却不是那等薄凉之君。”   李治开始时神色淡淡的,听到这里时,不禁握住了武媚的手,笑道:“果然是朕的好帮手!”   若是没有玄武门之变的话,那些开国功臣依旧能风光无限。可一朝变化,秦王登基,渐渐的换上了自己的一系人马,如此开国一系的老臣们只能黯然收场。而如今的朝堂上是长孙无忌一系的人马占据上风,老一茬的功臣们大多去了,子孙也颇为惨淡。   阿弟果然是好主意!   武媚轻声道:“如今朝堂之上忠心的不多,他们蔑视帝王。陛下虽有心,可却力有未逮,若是能追赠老臣,那些老臣的子孙如何不感激零涕?”   李治已经想到了这个手段的许多好处,“那些开国老臣的子孙虽看似不起眼,可手中却握着无数人脉,更是有许多势力在身后……追赠他们的父祖,如此朝中那些人便会多了对手。”   对手的对手是朋友,这一下李治就无中生有般的弄到了一帮子朋友。   他看着武媚,眼中多了柔情,“你阿耶加进去就是了。”   武媚微微一笑,“辛苦陛下了。”   这个女人堪称是贤内助,却这般谦逊……李治拍拍她的手背,起身道:“明日朕便把此事拿出去商议。”   等他走后,武媚叹道:“这些话我能说,平安却不能说。”   ……   帝王无情,这一点贾平安深切的体会到了,所以有了主意他只能和阿姐说。若是建言……你这把刀竟然有想法了?   明静拿着一枚异国的首饰在陶醉,程达在边上看着消息,一脸深沉。   三巨头中,就贾平安一个正常人。   我太难了!   三人就这么各玩各的,直至下衙。   “回家!”   程达起身,“这又过了一日,哎!惬意。”   等你再过十年就不会觉着惬意了,而是恐慌的看着时光流逝,想留都留不住。   明静收了首饰,“你又白活了一日。”   这个女人现在颇有些毒舌的意思,程达被梗的想怼回去,“明中官回到宫中,想来这一夜也是白过了。”   这话怼的不错,不过贾平安却微微摇头。   明静起身,淡淡的道:“你以为宫中就这么无趣?宫中我也有朋友,晚上一起闲聊,而你……”   程达得意的道:“我晚上有娘子。”   你只能望女兴叹。   明静皱眉看着他,“我先前听说你和谁打听补肾的方子?”   男人什么都能不行,就是这个不能!   程达瞬间萎了。   出来后,程达问道:“武阳伯你每每能让明中官暴跳如雷,为何我不能?”   贾平安仔细琢磨着,程达眼巴巴的等着答案,好在以后怼回去。   贾平安摇头,“我的法子你学不来。”   程达已经受够了明静的尖牙利齿,“再难也学。”   贾平安牵着阿宝,指指自己的脸。   程达觉得自信心遭受了一万点暴击,“武阳伯,你是说俊美?”   “不不不!”   贾平安摇头,“你还是浅薄了。人俊美只是刚入门,这个世间虽然也看脸,可一张脸看来看去,终究会厌倦。”   程达的心中又涌起了希望,“那是什么?”   “才华。”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有我这等张口就是锦绣文章的本事,明静定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程达:“……”   我长相普通,才华普通,手段也普通,难怪明静会怼我。   人潮人海中,程达倍感孤独。   贾平安一出去就被李元婴蹲点了。   “滕王这是……”   这才一年多没见面,李元婴竟然从玉树临风变成了老猪飞天。   李元婴拱手,微胖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听闻先生归来,本王激动万分,却想着这两日不好打扰,这不,今日才来请先生饮酒。循毓!”   “在这呢!”   边上的尉迟循毓在人潮中奋力挤了过来,回头骂道:“谁掐了耶耶的屁股?”   “好了。”贾平安叫住了他,“不是摸就好。”   顿时尉迟循毓浑身颤栗,“先生,你莫要吓我。”   “我吓你作甚?”贾平安指指人渣藤,“你问问滕王。”   李元婴一本正经的道:“我就喜欢摸,不过从不摸男人。”   尉迟循毓拱手,“我错了。”   三人一路溜达到了平康坊中,李元婴从容的道:“不知先生喜欢哪家的女子……循毓啊!上次咱们去的哪家,玩的颇为奔放的,先生可会喜欢?”   尉迟循毓就差流口水了,“哪家的女子火辣,大胆,非常之大胆。”   “大你妹!”贾平安知晓那种地方的混乱,“去正经地方。”   所谓的正经地方就是作风正常的青楼。   “那去……明月楼吧。”   尉迟循毓一脸老嫖客的淡定。   这娃被人渣藤带坏了,若是尉迟恭觉得不对,李元婴最好一路逃出长安,有多远跑多远。   进了明月楼,三人要了个包间。   “女人先不要。”   酒菜上来,三人缓缓吃着。   “这一年多,那些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陛下多次夸赞。”李元婴举杯,“多谢先生。”   走私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贾平安笑着问了些情况,李元婴一一说了。   他看着颇为踌躇满志,从容不迫,显然是对自己目前的人生状态颇为满意。   可贾平安看重的却是走私商人打探消息的渠道,但总不能这般赤果果的说出去,让李元婴为百骑出力。   他微微一笑,举杯邀饮,然后缓缓说道:“你如今这般模样我见了颇为欣慰,不过花无百日红……”   李元婴依旧从容。   这个人渣,要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百骑做事呢?   人渣藤最怕的是什么?   是被皇帝厌弃,当做夜壶或是马子。   “此事你觉着别人可能做?”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不过是统筹监督一下那些走私商人,没啥技术含量。   李元婴笑道:“此事倒是不难。”   贾平安微微一笑,但眉间却带着隐忧之色,“我就怕的是不难。”   “为何?”   “此事既然不难,若是哪日陛下想换个人来管,你该如何自处?”   是啊!   李元婴是宗室长辈,但却是皇帝眼中的人渣,若是哪日他想到了,想把这个人渣弄走,换个人来管着走私的事儿,比如说尉迟循毓。   那本王还有啥?   李元婴不蠢,但从小就是小透明般的活着,个人荣辱和安慰就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最怕在皇帝的眼中没了利用价值。   他面色惨白,拱手,“还请先生指点。”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要想被陛下看重,你得与时俱进,不断进步才是。”   这事儿他不好主动提出来,所以在疯狂暗示。   果然,李元婴问道:“如何进步?本王管着此事,就是走私罢了,还能进步?”   好,李元婴被转悠到了这个思路上。   贾平安笑道:“为何不能?”   李元婴拱手,“先生救我!”   我不是诸哥,你也不是刘备……贾平安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突然一拍案几,“有了。走私走私,定然会和对方的商人接触,更有可能进出对方境内,这一点可供利用。”   李元婴有些兴奋。   “百骑在外藩打探消息,只需安插人手进去,就能打探到不少消息。陛下那里你主动提一下,这便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唐!”   先生果然是一心为我谋划,这等情义我要如何才能报答……李元婴感激零涕,举杯,“多谢先生。”   这可是你主动的,和我无关!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成为魔鬼的潜质,蛊惑人心,忽悠众生。   ……   晚安! 第448章 国子监……炸了   第二日,贾平安到的比较早。   他在室内踱步,就当是消食。   明静来了,她站在门边,单手托着下巴,“今日我买什么好呢?”   对于剁手党,贾平安知晓劝诫是无用的,幸而宫中没有宫中贷,否则明静多半会真的被剁手。   等程达来后,贾平安起身,严肃的道:“我这便去城中巡查,有事你盯着。”   他去了工匠处,雕版已经弄了十余版,速度还算是不错。   等雕版出来,他将让那些人的偏见统统见鬼去。   出来后,贾平安在十字路口纠结着。   “向左回去上班,向右……去公主府。”   我该去哪一边?   “左边吧,公事要紧。”   “右边……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所谓堵不如疏就是我此刻的状态。”   他摸出一枚开元通宝扔在空中,然后接着,双手压着。   “通宝在上!”   他拿开覆盖的手,竟然是通宝在下。   “通宝在上就去百骑!在下,那便是天意,让我去公主府。”   他策马转向右边。   ……   朝中。   “朕念及开国功勋,总是颇多感慨。想当年高祖皇帝起兵,诸多艰难,幸而……”   李治在深情的追忆着那些开国功臣。   见鬼了?   褚遂良给了长孙无忌一个眼色。   ——开国功勋是有功,可先帝却是通过政变攫取的帝位,那些开国功臣因此被冷落大半。皇帝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这不是打脸吗?   难道我们这些跟随着先帝的臣子不艰难?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会喷死他褚遂良。   长孙无忌木然。   这是一次不可抵御的进攻。   赞美开国功臣,这是政治正确,谁反对李治反手一巴掌拍死他,外界都会欢呼陛下英明。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疑窦。   说些好话有何用?能让那些人的子孙多些好感而言。不过好感会随着岁月而消失,没心没肺才是权贵存活的座右铭。   “……朕念及此,夙夜难眠,就想着如何来彰显朕对那些功臣的追思之情。”李治看了宰相们一眼,“唯一的法子便是追赠。”   褚遂良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上次皇帝提出追赠武士彟,被众人以不合规矩为由挡了回去。   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过几日就来了这么一出。   关键是……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们将会感激零涕。   ——陛下竟然没有忘记我们的父祖,这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瞬间李治在那个群体中的威望马上+999。   长孙无忌在看着李治,此刻他有些后悔,若是知晓皇帝有这等手段,他不会暗示众人阻拦对武士彟的追赠。   追赠就追赠吧,那东西不值钱,只要压住武媚,让她无法染指后位,这一切都是白搭。   可现在皇帝借力打力,不但让人无可挑剔的追赠了武士彟,顺带还在那些开国功臣的子孙群体中刷了一把好感。   他深吸一口气,“老臣以为此言甚是。”   既然无法阻拦,那认栽就要干脆些。   等宰相们散去,李治令人去武媚那边报信。   武媚此刻正带着孩子在宫中转悠。   “阿娘,阿娘!”   被抱着的李弘在挣扎。   武媚回身,见状就笑道:“放他下来走走。”   周山象把李弘放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在他的腋下虚扶着。   “阿娘!”   李弘咧嘴笑着,一步步追来。   武媚就在前方慢慢走。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昭仪,皇后来了。”   邵鹏眼尖,看到了皇后。   武媚马上牵着孩子,站在路边避让。   这是规矩,她目前还不准备去打破。   王皇后戴着抹额出现了,目光扫过李弘,再看向武媚,“后宫之中的女人,最要紧的是服侍陛下,莫要整日想着自己的那些私心杂念,莫要整日……”   这是皇后在训话。   武媚牵着孩子往前一步。   我不想退避了!   她冷冷的道:“皇后一番话,不过是嘲讽我恳请陛下追赠先父之举,可为人子者,为先人求封可有过错?”   孝道,这是一切秩序的根基。   所以武媚无错。   王皇后冷笑道:“一个昭仪罢了,轻狂!”   这是指控!   随后宫中人会传言,说武媚轻狂跋扈。   武媚突然微微一笑,再向前一步,“你欲置我于死地,还想我敬你,这等话说来何益?既然如此,有手段你只管使出来。上次我被禁足便是你的谗言吧?还连累了平安。”   王皇后嗤笑道:“自己不守规矩被罚,还责怪别人,不要脸!”   李弘突然仰头,张嘴,用力……   Tui!   口水就落在王皇后的身前,她皱眉道:“这便是你教的孩子?不知礼数,如乡野之人!”   武媚低头看看儿子,心中却多了暖意,“我的儿自然要护着我。”   王皇后拂袖,“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獗到几时!”   双方错身而过。   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一脸表功的得意,“昭仪,前朝议事定了,说是追封多人,其中就有先应国公。”   武媚心中一松。   皇帝竟然愿意为她如此吗?王皇后身体一震,缓缓回身。   武媚回头微微一笑,然后牵着孩子离去。   平安果然是好主意,不过更是一片拳拳之心。   “我后悔了。”   武媚的话让邵鹏心中一惊,以为她后悔先前和皇后的争执。   武媚深吸一口气,“我此刻在想,可要再给平安寻几个女人。”   小贾的腰子啊……邵鹏:“……”   昭仪竟然这般爱护武阳伯,传出去绝对无人能信。   “邵鹏。”   “奴婢在。”   武媚叹道:“你去那两家看看,准备提亲吧。对了,若是外面有闲话如何?”   阿弟为她尽心筹谋,武媚怎么也要把他的亲事弄的风风光光的。   “昭仪,二妻并嫡并非一例,奴婢去打探的清楚,武阳伯这等只要内里两个女人不为此争执,外人不能置喙。”   ……   邵鹏随即就带着礼物去了卫家和苏家。   卫无双的父亲卫英在万年县做个小吏,所以当年卫无双进宫是属于可靠的良家子,加之蒋涵提携,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卫英被上官通知回家时还有些懵,不知自己是否得罪了谁。   他战战兢兢的回到家中,妻子陈氏见状就问道:“为何来的这般早?”   卫英摇头,“为夫也不知。”   “你莫非得罪了上官?”   陈氏一说卫英就怕了,眼眶都红了。   “哭,就知道哭!”   陈氏无奈的道:“你仔细想想,要不……罢了,明日再去看看。”   “卫英可在家?”   外面有人。   “在家。”   卫英觉得事儿来了,紧张的不行,白皙的脸都涨红了。   门开,外面站着几个内侍。   “可是卫家?”   “是,中官这是……”   卫英的腿在打颤,陈氏却强撑着问道:“敢问……大娘子可是……”   “阿娘,可是阿妹的消息?”   卫无双的兄长卫杰出来了。   见到是内侍,他赶紧行礼。   随后他的妻子赵氏带着儿子也出来了。   “此乃好消息。”邵鹏微微一笑,“宫中的武昭仪有意给你家大娘子说亲。”   卫英的嘴唇哆嗦着,“谁?”   “武阳伯,贾平安。”   ……   下衙了。   贾平安一路回到道德坊。   “别动!”   身后有人低喝。   谁在阴我?   贾平安牵着阿宝,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是我。”   这个死卧底!   贾平安没想到郑远东竟然这般大胆,跟着自己来到了道德坊。   一路进了贾家,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一个小吏。   面部也化过妆,白皙的脸黑了许多,很自然。   “你这是……”   “书房说话。”   二人去了书房。   “你不怕夜禁回不去?”贾平安觉得老郑太奔放了些。   “相公不容易啊!”郑远东一下就多了感慨。   卧槽!   瞬间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   他只想召唤王老二来护驾,不,阿福,我的崽,你在哪?   这个郑远东不对劲!   郑远东的眼神转为清明,“我最近经常这样,满脑子都是长孙无忌的好,处处为他着想。我觉着自己是两个人。”   神经分裂了?   两个人格!   男……女?   贾平安觉得瘆的慌,“这是为何?”   郑远东叹息一声,“你让我想着自己就是长孙无忌的幕僚,是他的人,要处处为他着想,于是我就这般……半年前我就发现自己不大对劲。看着长孙无忌就觉着亲切,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老郑,你这是入戏了。”   不,是入魔了。   走火入魔了。   郑远东微笑道:“我觉着很好,很有趣。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时,我觉着自己就是他的人。在见到你时,或是和宫中联络时,我又觉着自己是另一个人……真的很有趣。”   后世有演员说自己在一部戏之后走不出来,觉着自己就是那个角色,人格分裂了。   但那只是一部戏,而郑远东要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持续卧底。   演员是用演技来演绎自己的角色,但郑远东却是要用生命来演绎一个卧底……   老郑!   我造的孽啊!   贾平安心中难受,郑远东却摩挲着手串,很惬意的笑道:“我一直以来都觉着很孤寂,现在却不同了,我现在是两个人。”   贾平安仔细看着,发现郑远东的眸色清明,这说明他没疯。   郑远东说道:“你走的这一年多里,老关陇那人来寻了长孙无忌数次,每一次两人都会发生争执……”   “莫非是利益分配不匀?”   不管是老关陇还是新关陇都是贾平安的对头,不把他们压下去,贾平安就寝食难安,说不得哪天就被镇压了。   为了保命,贾平安必须要在两个关陇的压力下跳舞……而他的目标就是把这些门阀扫下台去。   但皇帝不同,他可能会为了维持和山东士族的均势而保留一些关陇势力。   所以他格外看重郑远东,因为从这里他能获得最新的消息。   “他们说了什么?”   “我隐隐约约听见……”郑远东的眼中出现了挣扎之色,“李家算不得什么……随后长孙无忌沉默,最后骂了那人……”   卧槽!   李家算不得什么。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听到了关陇门阀的宣言。   “当年他们也是这般说了杨家,于是前隋覆灭。”郑远东有些迷惑,“可长孙无忌为何不动心呢?”   “此刻造反太难。”贾平安觉得是因为这个。   “不不不!”郑远东摇头,“造反难易是一回事,可他为何不动心?作为权臣,他压制住了陛下,可为何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你可知我想到了谁?”   “周公?”贾平安开个玩笑。   这个玩笑不好笑,郑远东幽幽的道:“曹孟德!”   这个比喻也不好笑。   “他没有曹孟德那等一手遮天。”贾平安不觉得郑远东的比喻合适。   “是的!”郑远东的眸子里出现了痛苦之色,看来他在纠结于长孙无忌的好坏,“可他为何不朝着那个方向走呢?”   人皆有上进心,皆有欲望。   长孙无忌领着一帮人堪称是呼风唤雨,但他为何不朝着曹操的那个方向前进?   这个也是贾平安不解的地方。   “其实我应当要庆幸。”贾平安觉得气氛紧张了些,就自嘲道:“若是长孙无忌真的成了曹操第二,那我只能远遁,有多远就跑多远。”   “我回去了。”   六街打鼓开始,声音单调,就像是黑暗在召唤。   郑远东骑马缓缓而行上,脑海里想的全是长孙无忌的抉择。   “止步!为何夜行?”   一队军士过来。   郑远东拿出了牌子。   “走!”   军士们看了他一眼,旋即放行。   一路回到了住所,郑远东自己弄了饭,就坐在那里孤独的吃了。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是那个节奏。   “门没关。”   郑远东依旧跪坐着。   门被推开,那张白胖的脸闪现。   “陛下夸赞了你,说你最近提供的消息很出色。”   白胖的脸上多了羡慕,然后试探着问道:“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觉着精神。”   “精神?”郑远东笑了笑,“你觉得精神就好。”   “最近可有消息?”   寒暄过后,死卧底该出卖现任雇主了。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最近柳奭频频寻长孙无忌,说最近进宫时,宫人对他颇为无礼,他担心皇后地位不稳,请长孙无忌出手。长孙无忌不置可否。”   “是个要紧的消息。”   郑远东突然问道:“我多久能回去?”   来人摇头,“你知道的,此等事咱不可能知晓。”   “知道了。”   郑远东闭上眼睛。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   ……   清晨,国子监里,师生们打着伞,看着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在随波荡漾。   有人没伞,就一路狂奔。   “年轻人跑的真快。”   祭酒肖博艳羡的道。   他站在窗户边,陈宝坐在里面,手中拿着卷书在看,闻言没抬头说道:“雨一直下,还这般大,若是老夫定然缓缓从容而行。”   “为何。”肖博回身。   陈宝放下书卷,抬头道:“从此到校舍很远,等他跑到时浑身都湿透了,慢慢走也是如此,既然这般,为何跑?”   “是啊!”   这便是生活智慧。   但年轻人会选择跑,这其实和智慧没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想跑,浑身的力量在奔跑中得到了彰显,会很快活。   “祭酒,武阳伯令人来传话,让祭酒准备好赌注。”   “什么意思?”   “不知。”   肖博笑道:“他不来我还忘记了那个赌约,难道是弄了什么?老夫还真想去看看。不过想来多半是些无趣的。”   “数百上千年来皆是如此,他难道还能颠覆了?”陈宝按着卷轴,“老夫每日看着卷书就觉着心情平静,他难道还能把卷书给缩小了?那也行,可眼神不好的却看着艰难。”   这人还不走,肖博皱眉,“可还有事?”   这人纠结的道:“他还令我传话,说是传给整个国子监。”   “什么话?”   “说都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蠢货!”   卧槽!   肖博面色涨红,“小子无礼!”   陈宝也怒了,旋即苦笑道:“国子监除去算学之外,对他和新学颇多非议责难,他憋了这么久,发泄一番谁能说什么?”   肖博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可那些人听了这等话,他以后但凡敢来国子监,就等着被打死吧。”   打死夸张了些,但贾平安再来国子监的话,被围攻,甚至被扔石头是少不得的。   陈宝苦笑,“犬子就跟着他读书,怕是也会被牵累。”   肖博笑道:“拦住就是了。”   传话的人一脸懵逼,“祭酒,那话……那话已经传出去了。”   你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老夫要你何用?   肖博气得面色涨红,指着此人骂道:“蠢货!滚!”   这人出了值房,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块银子,放嘴里咬了一下,“武阳伯出手大气啊!”   没人是蠢货,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   国子监……炸了!   大雨倾盆,却浇不灭师生心中的怒火。   “那个扫把星狂的没边了,看看他,从小就是个倒霉的,更是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当今陛下……我看怕也是被他蒙蔽了。”   “那个蠢货,耶耶就等他来国子监,弄死他!”   一时间连算学的师生都被波及了,被那些人各种冷嘲热讽。   ……   求票! 第449章 颠覆了你们   雨下的很大。   李勣负手站在了屋檐下,看着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这便是天地之威,人力不可及。”   一个小吏举着伞来了,他担心近前雨伞反弹的水会溅到李勣,就隔着两步距离停住,“英国公,国子监那边有人来了。”   李勣摇头。   这等事儿自然有礼部尚书许敬宗去管。   小吏说道:“那人和许尚书发生了争执。”   ……   “贱狗奴,小贾这般聪慧,怎会说国子监的全是食古不化的蠢货?”   许敬宗气得破口大骂。   来人是国子监的官员,他顶着口水说道:“此话是武阳伯令人传的,他还令人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小贾疯了?   许敬宗懵了一下,旋即想到了贾师傅的尿性……   小贾被国子监的那些人喷太久了,一提到新学,那些人就把他当做是箭靶子,各种嘲笑谩骂,责难非议……   小贾一直没吭气,老夫还以为他果真是以德报怨的好小子,谁知道他竟然抓狂了。   官员看着他,心想你再不要脸试试?   许敬宗神色严肃,“他这般说了?”   官员点头,“千真万确。”   许敬宗叹息,“那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不要脸!官员转身就走,“下官去见英国公!”   见你娘!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乃是礼部尚书,国子监上下要造反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老许是国子监的上官。   “老夫就是给你等吃的太饱了!”   许敬宗骂骂咧咧的准备去寻贾平安。   官员被带到了李勣那里。   “一群食古不化的蠢货?”   这话骂的堪称是酣畅淋漓,李勣都觉得很是心情愉悦。   但这杆子把国子监除去算学之外的人都扫到了,引发了众怒。   “此事且等礼部核实再做主张。”   李勣很是和气。   “可礼部的许尚书说……”官员被气得眼眶都红了,“他说武阳伯既然这般说,那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官员无功而返,国子监内顿时就沸腾了。   许敬宗去寻了李勣,随后令人去百骑。   “百骑说武阳伯今日有大事,要去国子监。”   卧槽!   许敬宗的胆子不算大,听到这话脸都白了,“英国公,还请你去镇压一番国子监,否则下官担心小贾会被打死。”   你羞辱了那些人,还敢去招摇过市,这是想寻死吗?   李勣也有些心中发毛,“去看看。”   ……   贾平安带着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国子监外。   包东去交涉,“武阳伯要进去。”   门子一听就炸了,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   包东觉得古怪。   贾平安下马,“直接进去。”   车队缓缓进了国子监。   前行不过百余步,前方能看到校舍了,就见左边涌来乌压压一片人。   “好多人。”   武阳伯在国子监的威望果真高……包东笑道:“可是来迎接武阳伯的?”   “是吧。”雷洪也有些艳羡,“武阳伯这般大才,谁不想和他学?”   “贱狗奴,今日受死吧!”   “扫把星,今日耶耶定然要弄死你!”   包东和雷洪面色大变,“武阳伯快跑。”   这特娘的得有上千人吧,后面看不清是否还有。真要一拥而上,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大海中的小石头,转瞬完蛋。   “淡定。”   嘴里说着淡定,贾平安却觉得自己的吐槽太犀利了些,以至于让国子监上下都疯狂了。   “拔刀!”   包东率先拔刀,面色铁青,“站住!”   人潮依旧扑了过来。   卧槽!   药丸!   雷洪扯着胡须,“挡不住,武阳伯,速退!”   关键时刻,贾平安站在了马背上。   这马术和平衡能力堪称是杠杠的。   他喊道:“我今日带来了让你等羞愧难当的东西,听耶耶说话!”   肖博也及时赶到,带着人呵斥,把人潮拦截在了距离贾平安十余步的地方。   而算学的师生也及时赶到,挡在了贾平安之前。   “贱狗奴,今日让你来得去不得!”   “弄死他!”   气氛很紧张,堪称是一触即发。   刑部的陈二娘被王琦赶来看戏,并让她在关键时刻下黑手。   ——数千人围殴贾平安,你等装作是去拦阻,寻机弄死他!   王琦依旧卧床不起,按照郎中的说法,他现在就是等消肿,不过就算是消肿了,以后……郎中没直接说,而是问王琦是否有了孩子。   有孩子……那功能丧失了也没事。   废了!   陈二娘想到王琦的眼神,不禁打个寒颤。   她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了,就看到了双方对峙的局面。   “要不要出手?”   手下有些小激动。   “出什么手?众目睽睽之下,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陈二娘盯着贾平安,随口呵斥。   贾平安站在马背上,阿宝也非常争气的稳住身体。   “所谓国子监,便是天下最高学府所在。”   贾平安的开场白让气氛松缓了些,“国子监的学生大多乃是官宦子弟,权贵子弟,这些人从小就跟着父祖学了许多,如今进了国子监要学什么?这个和某没关系。”   他真心的觉着没关系,这些权贵子弟的死活他压根不在乎。   “我传承了新学,算学只是新学中的一个分支。新学授予了算学,可总有人觉着新学就是儒学当年的刀下亡魂,有人说新学迟早会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难道不是?”有人讥讽。   “当然不是。”贾平安看了那人一眼,“在我的眼中,你等就是守着那些坛坛罐罐不肯舍弃的蠢货,为何?只因你等担心别人来抢走了自己的机会。”   “胡言乱语!”   “你等守着儒学,靠着儒学做官,靠着儒学成为了人上人,一旦出现一门新学问,你等就担心害怕,担心自己的饭碗难保……如此便拼命打压。”   那些师生炸了。   贾平安喊道:“若非如此,你等怕什么新学?新学是刨了谁的祖坟?还是说新学有害?谁敢说新学有害?”   这不是明清,儒学还没晋升为宗教般的地位,所以贾平安这话引发了一些人的沉思。   “是啊,为何要这般冷嘲热讽,到处围堵新学?”   贾平安憋了许久的火,今日就是来泻火的,“有本事的人从不担心什么竞争,可有的人却过惯了太平日子,不肯接受任何竞争,于是便诋毁、打压!”   “这叫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因循守旧?这难道不是食古不化?”   贾平安站在马背上怒吼。   那些师生回以怒吼和愤怒,一步步往前。   “他果然桀骜!”   陈二娘浑身颤栗,面色微红。   面对数千人毫不畏惧的贾师傅,毫无疑问在她的心中种植下了一个桀骜不驯的种子。   李勣和许敬宗赶到了。   “不好!”许敬宗看到那些人在冲击,就喊道:“小贾快跑。”   李勣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摸出了个东西。   一本册子!   他挥舞着册子骂道:“这便是我给你等准备的颠覆!”   人群安静了一瞬。   贾平安冷冷的道:“那一日我与祭酒会面,祭酒在柜子里寻找卷书,我以为此等形式太过繁琐,可问了许多人,都觉着卷书好。这样好那样好,可就是不知变通,不知改变。”   “卷书可好?”贾平安双手虚拉,“一手按卷一手拉,累不累?”   众人一怔。   “这是什么颠覆?”   撒比!   贾平安翻开线装书。   哗啦哗啦……   咦!   在场的都是读书人,有人喊道:“这是书?”   “这为何不是书?”贾平安把书举起来,“一页一页的,把所有的内容都集合在一本书里,我问一句,这可是颠覆?”   现场鸦雀无声。   李勣抚须,“老夫出门喜欢看书,可书卷携带不易。这等书册……去弄一本来。”   有人过去要了一本,李勣接过翻开。   “从第一页……翻开,妙啊!”   李勣赞道:“如此小巧,内容比卷书多了许多,老夫此后出门携带几本,轻松写意。”   许敬宗在边上心痒难耐,恨不能抢过来体验一番。   肖博已经在看了。   这是一本数十页的算学教科书,翻开后,内容紧密。前面看完了再翻一页,无需什么卷动卷轴,拉开卷轴。   “轻松写意!”   肖博抬头,眼神灼热,“天下首要为何?教化!教化首要为何?书卷!原先用了卷书颇多不便,这等书册轻巧,而且还节省了纸张……”   有人喊道:“祭酒,这是邪门歪道!”   “住口!”肖博面色铁青,喝住了那个助教,“什么邪门歪道?我辈教书育人为何?令学生明理。原先的卷书携带不易,成本颇高,让许多人无法读书。如今武阳伯想了这等绝妙的法子,这对教化天下助益颇大,这是正道!”   正道的光,照在了贾平安的身上。   有人说道:“这法子人人都能想到!”   陈宝怒道:“那你为何没想到?”   肖博苦笑道:“这便是武阳伯所说的食古不化,守着旧东西不放。”   这是不打自招!   许多人觉得灰头土脸。   这几日国子监的师生对算学的师生多番针对,师生们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扬眉吐气之极。   现场静悄悄的,陈二娘看着马背上的贾平安,耳边是麾下的嘀咕。   “这东西竟然这般小巧,那咱们刑部的卷宗可就简便了。”   他该会趁机缓和双方的关系吧?   兴许还会借机示好。   然后他就成了国子监的座上宾,人气骤然增长。   陈二娘心中想着这些,王琦的交代渐渐远去。   那些师生都在嘀咕,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一次彻底的颠覆。   “卷书占地颇大,不好存放,而且一卷书也就那么些内容。这等册书却一页页的叠加,两面都能写,同样的纸张,册书能有两三本,而卷书只有一卷。”   “这只是一桩,你想想一本册书能有多少内容?而一卷书能有多少内容?一本册书那么小,你若是想带着相同的卷书……那得四五卷吧?”   “四五卷堆积起来那么多,而一册书却就是这般小巧的一本,这是颠覆!”   毫无疑问,这便是对传统记载方式的一种颠覆。   那些师生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这人果真是说到做到……   若是贾平安此刻说些好话,那么此后他和国子监的关系就不同了。   但……   “这可是颠覆?”   贾平安挥舞着一本书问道。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贾平安把书一丢,“算学的,每人领一本书回去!”   算学的学生得意洋洋的过来领书。   李勣满头黑线。   许敬宗赞道:“这般才是男儿。”   贾平安就站在马背上,傲然俯瞰着国子监一干人。   “这才是男儿。”陈二娘喃喃的道。   有人突然说道:“这两本书怎地字都是一样的?”   他两本书一起翻看,一个个字对照。   “咦!”有人也去寻了一本书来对照。   “果真是一样的,这是谁抄的?”   众人不解。   贾平安轻松坐在马背上,招手。   两个工匠来了。   还有几个人给他们打下手。   但出手的却是贾师傅。   为了今日,他每日刻苦练习雕版印刷手艺……   他下马走过去,两个工匠看向他的眼神中全是感激零涕。   原先他们无人关注,可今日却能在国子监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展现雕版的魅力。   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有人送来案几,随即雕版摆放好,各等工具摆放好。   贾平安先拿了刷子把墨汁刷在雕版上,随后把墨弄均匀。   白色的纸注意左右距离,把装订的空间预留好,然后覆盖在雕版上。   此刻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随后用刷子在纸上均匀的用力,让每一个字都能留下墨痕。   把纸揭起来……对外展示。   一页书便这么印好了。   “原来如此?”   肖博走过来接过那张纸仔细看着,“很清晰。”   当然清晰!   有人说道:“不如抄写的好看。”   肖博变色,抓起刷墨的刷子就扔了过去,前方的几个人被弄的满脸墨。   “教化要的是便宜,要的是快捷方便,什么好看?这个字不好看?不如你?”   想利用这个来怼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口说无凭,把你的字写出来,在场的作为评判,一较高下!”   这些字可不简单,是贾平安出手请了一位名家所书,此刻看来,碾压国子监诸人毫无问题。   我早有准备,就等着有人头铁来撞!   贾平安目视那人,“笔墨这里就有,你还在等什么?”   这人看了一眼那字,说道:“肚子疼!哎哟!”   小人!   不只是贾平安,在场的都怒了。   “小人!”   这人捂脸挤进了人群中。   “谁打我?”   贾平安上前一步,“谁还有质疑?”   陈宝赞道:“旁人皆可质疑,国子监却不能。”   从新学爆出来开始,国子监就成了反对大本营,贾平安一直隐忍,今日突然出手,堪称是酣畅淋漓。   “谁?”   无人回答!   “国子监败了。”许敬宗笑道:“小贾果然……老夫说小贾说的有道理,那些人还不信,如今果然,哈哈哈哈!”   李勣抚须微笑,“此乃文教大事,今日就算是孔颖达重生于此,也得躬身致谢。”   别人可以质疑线装书,说我就喜欢书卷,怎地?   但国子监不能!   有人问道:“国子监为何不能?”   “国子监乃是教书育人之地。你说权贵子弟不差钱,可那些寒门子弟呢?为了抄书,为了买那些卷书,你可知他们要耗费多少精力,要花多少钱?”   陈二娘听懂了,不禁讶然,“竟然有这般功德吗?”   “有人说这等字死板不传神,旁人可说,国子监不可说。”   “这个我懂,学生在国子监是学习,能清晰就好,何况那字看着颇为可观。”   “从此后携带书籍就方便了,轻松之极。穷人家攒钱买一本这等印出来的书,也变成了可能,武阳伯此举不只是颠覆,更是有大功德。”   陈二娘看着贾平安,猛地想到了王琦。   王琦整日就说自己有尚书之才,可整日蝇营狗苟的却在琢磨着怎么害人,怎么坑人……   而贾平安不但能让王琦吃瘪,更能弄出这等让人惊叹的发明,二人一比,王琦顿时就成了尘埃。   “贾平安!”   陈二娘下意识的握紧手,想着被贾师傅握住的那种感觉。   边上的小吏却以为她是仇恨满满,“此人该死!”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们都死了,他定然还活得好好的,活的格外的桀骜、肆意!   不知怎地,这个想法就占据了她的大脑。   李勣在后面含笑道:“今日小贾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回头老夫也弄些这等册书,随身带着。”   “英国公此举却小气了些。”   嗯?   李勣看了许敬宗一眼,心想此人莫非是想挑衅老夫?   许敬宗说道:“回头老夫就令国子监全数换成这等印的册书,另外,礼部那些卷书全数换了,都用册书来抄写。”   “也好。”   李勣作为尚书省的老大说一句也好,那么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新书出来第一炮,开门红!   前方,肖博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贾平安前方,郑重躬身。   “武阳伯此举于教化天下大有裨益,老夫在此代国子监多谢了。”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看着国子监数千师生拱手。   “多谢武阳伯!”   他微微昂首回身,意气风发! 第450章 一条狗,也敢和贾某站着说话   贾平安回身看到了陈二娘,这个女人瞬间就作出了反应,竟然是避开他的视线。   这是心虚?   王琦在养淡,周醒脸上受创,手肿的和猪蹄差不多,也需要养,所以陈二娘就短暂的撑起了局面。   心虚就心虚吧,这个女人好像脸红了?   贾平安一晃眼又看到了老许和李勣,就笑了起来。   这便是情义啊!   李勣颔首,随后离去。   许敬宗却笑着挥手,得意洋洋的模样。   ……   “昭仪。”   邵鹏看着黑了不少,“卫家惶恐,说卫无双怕是配不上武阳伯。”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武媚淡淡的道:“配得上的不一定是好事,更有可能是灾祸。”   “是,奴婢说此事昭仪已经首肯了,卫家说担心武阳伯不满意。”   武媚笑了起来,“平安哪会有什么不满意?如此你把此事告诉他,让他自己解决。苏家如何?”   “武阳伯原先帮过苏家的忙。”   “哦,你说说。”   “苏家……苏尚有些老实,不过那蒋氏却有些势利眼,但提及武阳伯时却赞不绝口,说上次武阳伯坐镇苏家,那些恶少见到他吓得魂不附体,这门亲事极好。”   周山象心中难受,“二妻并嫡他们可答应?”   别答应,别答应,最好闹翻了,武阳伯恢复单身狗的状态,我每日看着也舒坦。   武媚放下手中的卷书,抬眸,“卫家普通人家,苏家也是普通人家,平安乃是武阳伯,身上诸多好处,那两家如何不答应?至于二妻并嫡,总比宠妾灭妻的好。”   这话隐含着告诫之意,邵鹏笑道:“她们自然是知道好歹的。”   若是不知道好歹,以后昭仪怕是会亲自出手,让她们知道好歹。   武阳伯,你好自为之吧。   ……   “卫家担心我看不上无双?”   “是啊!咱跑了好几趟,那卫英一提此事就担惊受怕,你吓唬一下他就哭。”   贾平安满头黑线,心想难怪无双是这等性子,原来出处就是老丈人。   一个家庭中男人若是软弱,女人和子女就会强硬起来,这是现实逼迫,并非本意。但多年下来,卫无双那铁血女汉子的形象就再也改不掉了。   “那我去一趟?”   “这不合礼吧?”邵鹏琢磨了一下,“不过此事谁也改不了,只管去。”   贾平安随即告假,去采买了些礼物,又回家换了一身新衣裳,在杜贺和徐小鱼的陪同下去了卫家。   卫家看着很是普通,杜贺去敲门。   开门的是陈氏,见到杜贺就问道:“何事?”   杜贺拱手,“我家郎君来拜会。”   陈氏板着脸,“什么拜会?”   杜贺侧身,贾平安拱手,“贾平安见过娘子。”   这是正经的称呼。   陈氏一怔,“贾平安……那不是……那不是……快请进来。”   未来的女婿来了啊!   陈氏把儿媳妇叫出来帮忙煮茶,随后自己忙活半晌,这才坐下。   “他们说你与无双早就相识?”   作为丈母娘,最关心的就是女婿怎么样,但贾平安显然无可挑剔。   “那年我刚进百骑,宫中时常让无双出来传话,这一来二往的就熟识了。”   你闺女动辄就是扫腿,我若非腰杆硬扎,怕是早就被扫倒了。   原来这般有缘,可他是怎么看无双的?   陈氏笑着问道:“无双在宫中这几年如何我也不知……”   丈母娘的段位不错……贾平安说道:“无双在宫中得了苏荷姨母的照拂,日子颇为不错。她做事有决断,温柔娴淑……”   这话连贾平安说的都有些良心打颤。   陈氏却讶然,“无双这几年变化那么大?可见宫中的教养颇好。”   呃!   看来大长腿原先在家中便是那等钢铁直女的性子!   随后二人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各自暗示对亲事的满意,贾平安告辞。   晚些卫英下衙回家,见妻子春风得意的模样,“可是有喜事?”   陈氏笑道:“你再想不到今日谁来了。”   卫英皱眉,“谁?”   “武阳伯!”   卫英身体一震,“你觉着他如何?还有,他可满意无双?”   这便是灰姑娘逆袭的代价,家人担忧她各种不适应。   “好着呢!武阳伯说无双能掌家,还温柔娴淑。”   温柔娴淑?   俗话说知女莫如夫,卫英觉得这话不对。   “就算是进宫几年,也没有这般改掉本性的。”   “哎呀!反正武阳伯对无双满意的不得了,你还操什么心?”   卫英应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就在路边磨蹭。   等看到了贾平安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上马迎了过去。   “你是……”   贾平安还不认识卫英。   “卫英。”   老丈人?   这是来干啥?是想见见未来女婿,还是想敲打一番?   不管如何,贾平安赶紧拱手行礼。   卫英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你……你若是不满意无双,也别凶她。告诉老夫,老夫来呵斥她。”   一直到了百骑,贾平安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这句话。   明静坐在那里,单手托着下巴,“我今日该买些什么呢?”   迟早有一日,这个娘们会发现自己处于一堆无用东西的中间,而钱却没了。   明静起身过来,“昨日我回宫中,听闻一件事……”   她说着微微一笑,习惯性的挺挺凶,可惜被绑着的凶看着依旧太平。   这女人在卖关子,也是想炫耀,二是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想寻我探究根底。   可哥的根底太过厉害,这女人多半不能……   贾平安拿起消息,假装没听到。   明静站在那里,有些急切,因为程达若是来了,她就不方便再探寻此事。   可贾平安却压根没反应。   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不能发怒,不能发怒,淡定!   明静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胸襟宽广的没边了,“有人说武昭仪昨夜和陛下发生了争执,陛下竟然低头了。”   这个八卦堪称是惊天动地。   皇帝对嫔妃低头,你以为李治是怕老婆的隋文帝呢!   隋文帝当年连睡个女人都不行,偷着躲着的睡,被独孤氏发现后直接灭了,气得他只能出城大哭。   但李治却没这个顾虑,该睡就睡。   贾平安心中微动,想到的却是后续。   后来李治大概是觉得武媚有些威胁,想换个温柔型的皇后,就密谋废后,让上官仪起草废后诏书。结果身边人把事儿告诉了武媚……   李治没有半点帝王霸气,为了缓和老婆的愤怒,就说是上官仪的主意。   于是上官仪一家子都玩完了。   由此可见阿姐是个驾驭男人的好手。   这是开始了吗?   贾平安真想看看那个场面。   明静等了许久,贾平安却没对这个八卦表示出任何热情,不禁怒了,“那是你阿姐!”   “是啊!”   “你阿姐让陛下低头了,这是跋扈!”   阿姐跋扈不是常态吗?   以后你们会适应的。   明静差点被气死,程达进来,笑眯眯的道:“先前我遇到了英国公,他老人家竟然对我笑了一下。”   明静看了他一眼,“说不定是冲着你背后那人在笑。”   程达的笑容渐渐僵硬。   看完消息,贾平安起身,“前几日外面的雨这般大,长安各处可有水患?”   明静摇头,“长安城的水渠厉害,不会有水患。”   但我怎么就记得有呢?   贾平安靠在墙壁上,闭眼想着。   这事儿很有名啊!   前世看薛仁贵的记录时,发现此人的发迹,以及后来的东山再起都有一条线。   那条线便是救命之恩!   记得好像是夜间山洪爆发,随即大水冲入洪武门。那些宿卫全跑了,幸而薛仁贵示警,李治及时出来。他前脚出来,后脚寝宫就被淹没了。   但好像不大对啊!   若是玄武门被淹,那长安城也跑不掉!   那一段历史是怎么记载的?   贾平安想了许久都没想到,有些头痛。   他重回长安看似完美无缺,却少了禀告的程序。虽然李治忽略了,但还需再稳一稳。还有阿姐在宫中看来和李治开始了磨合,李治低了头,但若是被说成他在外面和阿姐勾结……   这便是一个大好机会!   贾平安睁开眼睛,“包东,叫上人,咱们去禁苑。”   禁苑后面可以直接去玄武门,这便是一条捷径。   程达赞道:“武阳伯果然是勤劳王事。”   明静翻个白眼。   进了禁苑后,贾平安看看右边,心想玄武门在那里,一片平地,若是大暴雨引发洪水该怎么进来?岂不是要冲进长安城了?那死伤定然惨重。都城被洪水淹没,历史不会只记录了几笔。   “武阳伯!”   夏季的禁苑里鸟语花香,苏荷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在其间欢快的寻找着宝贝。   你该叫夫君……贾平安板着脸,“今日可修炼了?”   “修炼了。”苏荷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是代表着吃了两根肉条,看来离结丹期不远了。   “我晚些会去你家一趟。”   苏荷低着头。   “上次就去过,丈人对我极好。”   他的脸皮好厚,竟然现在就称呼阿耶为丈人了,可……可这样应当也行的吧?   苏荷飞快的瞥了他一眼,贾平安就在等着这一下,坏笑着挑眉。   这人太坏了,专门调戏人。   二人慢慢的往前,包东挡住了其他人。   “武阳伯这是要去哪?”   当然是泡妞……包东说道:“住持要带着武阳伯去巡查。”   “为何不是别人带着去呢?”问话的百骑有些一根筋。   包东骂道:“武阳伯乃是百骑统领,别人可有资格带着他去?”   前方,贾平安和苏荷一路转悠。   “你兄长如今做了正经生意,也算是不错。”   “大兄以前好凶,别人欺负我都是他出头,那些人都怕他。”   提及兄长,苏荷颇为眷恋。   可没你凶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凶,“如今他卖酒,生意好的不行。”   “大兄讲义气,有他支应门户我才放心。”   二人到了根据地,贾平安去弄了柴火,苏荷有些生疏的点火……   “怎么不燃呢?”   我可一年多都没点过火了,武阳伯会不会笑话我?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心虚。   娃娃脸果然对我情深义重啊!   这等事儿哪里瞒得过贾师傅,他笑着蹲下来,接过打火的工具,途中难免摸摸小手揩揩油什么的,然后看着被逗弄的娇羞的苏荷暗乐。   火点燃,贾平安带来了串好的羊肉,烤的滋滋冒油。   吃完烧烤,贾平安说道:“你的头发也该蓄了。”   虽然我觉得成亲时你平头也行,但头发长一些好处多啊!   苏荷揭开帽子,得意的道:“姨母老早就让我蓄发了。”   苏荷竟然挽了发髻,可见蓄发少说在半年以上了。   “等成亲时,定然能披肩了。”   贾平安摸了一下。   随后他假装巡查,一路到了玄武门那里。   “小贾!”   薛仁贵正在值守,见他来了就出来打招呼。   二人一阵寒暄,贾平安也趁机琢磨了地形。   洪水一旦爆发,必然就是一路冲刷进去。   不对啊!   贾平安看着这个地形,突然发现自己怕是弄错了地方。   这里若是发洪水,禁苑这么一大片地方……长安城这么一大块地方。   我弄错地方了?   薛仁贵艳羡的道:“听闻你去漠北竟然立功了,让我颇为艳羡。”   老薛这是静极思动了?   “玄武门乃是要地,扼守宫禁之人,非陛下信重不可。”   老薛别看不吭不哈的,可能被安排来守玄武门,就说明在帝王的心中此人可信。   若非兵败吐蕃,薛仁贵的后续不会这般平淡。   “陛下明日要巡幸万年宫,我会随行,你定然也会带着百骑去,到时候咱们再慢慢聊。”   贾平安的脑海里炸了。   这段历史他记得一些皮毛,想到玄武门就想到了皇宫,原来是万年宫!   万年宫在特娘的麟游县那边,也就是后世宝鸡那边,和长安城差了两百多里地。   贾平安差点想拍脑门子。   出了禁苑,一个恶少在外面等候。   “武阳伯,兄长有些事。”   蛇妹怎么了?   贾平安给包东使个眼色。   “你等先回去。”   包东带着十余个贴心的跟着贾平安去了平康坊。   铁头酒肆竟然关门了。   “许多多呢?”   贾平安觉得奇怪。   恶少咬牙切齿的道:“兄长被打伤了。”   “谁?”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问邻居吃了没。   恶少有些失望,“武阳伯,你走了两个月,就有恶少游侠儿来寻咱们的麻烦,兄长开始没理,想着咱们就是开酒肆的,和别人没关系。谁知道后来那些人就越发的得寸进尺了……上月有一群恶少来寻麻烦,兄长带着咱们出手,可……”   许多多就那点人马,遇到狠辣的对手,多半就扑街了。   那女人……   贾平安看看左右,“开门。”   恶少打开门。   贾平安走进去,“伤的可重?”   恶少摇头,“肩上挨了一棍子。”   这些人胆子不小!   “让她来。”   贾平安就坐在正对大门的地方。   事情发生在他回来之前,那些恶少哪来的胆子?   而且动机是什么?   许多多就开了一家酒肆,也不去抢地盘,目的就是养着父亲留下的那些恶少,自家练练字什么的。   这么没有利害关系的一个恶少小团体,谁吃饱撑的来寻她的麻烦?   只有一个原因,王琦!   许多多为贾平安和百骑提供了不少消息,这便是线人。贾平安在时他们不敢动,上次杀人事发后,那些恶少大概是觉得他贾某人得在漠北待好几年,回来后黄花菜都凉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贾平安冷冷一笑。   今日他不出手,那些人还真以为贾某人是吃素的!   许多多来了,那些恶少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少了五个兄弟。”   许多多的右手抬不起来,只能左手举起示意行礼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是这等关系。”贾平安看了她的右肩一眼,“郎中如何说?”   许多多跪坐下来,“郎中说若是再重些,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   那些恶少面露喜色,有人去后面拿酒,有人去寻厨子,准备重新开业。   晚些酒水送了上来,贾平安举杯缓缓喝着。   这人好像越发的桀骜了。   许多多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贾平安的不同。   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贾平安还青涩,行事顾忌颇多,放不开手脚。   偶尔发生些事情,贾平安都是用私底下的手段来解决,好像担心被谁抓到把柄。   可此次却不同,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的本性在渐渐勃发。   “谁动的手?”   贾平安缓缓问道。   许多多垂眸,胸口的蛇头微微颤动,“是三剑。”   “名字不错。”   这个名字很有特色,让贾平安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那些高手。   “那人是做什么的?”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三剑和官府关系密切,以此在平康坊立足。”   就是狗腿子!   “一条狗而已,为何对你动手?”   许多多默然。   “是我带累了你。”贾平安微微一笑,“一个时辰之内……”   什么?   许多多不解。   “三剑来了。”   外面传来了惊呼。   许多多面色一紧,左手反手向后。   贾平安眯眼,“包东!”   跪坐在侧面的包东握住刀柄,“下官在!”   贾平安抬头看着门外。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走了进来。   贾平安指着酒杯,“倒酒!”   许多多一怔,旋即过去,用左手拿起酒壶。   酒水有些不稳定的倒进了酒杯中。   三剑眯眼,“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伸手稳住了酒壶,微微一笑,“一条狗,也敢和贾某站着说话?”   许多多不解其意。   三剑也不明白。   包东猛地弹了起来,人影闪过,长刀出鞘。   刀光闪过,三剑的右手齐肩而断。   ……   晚安! 第451章 阿翁,大屁股的好   作为恶少头目的女儿,许多多从小就耳闻目染,并不喜欢这些人。她觉得自己该是慢慢的长大,然后嫁给一个普通人,生儿育女,就此平淡的过了一生。   但父亲的意外离世打乱了一切,那些恶少为了决定谁做老大而大打出手,最终谁也无法降伏谁。有人灵机一动……老大不是留下了一个女儿吗?   于是还是少女的许多多就被恶少们请了出来,一番话后,她就成为了这帮人的老大。   做老大得有武力值,她的武力值不差。   但一个女人做老大终究会引来不少麻烦,比如说觊觎她美色的男人。   这些都能用刀子解决。   但许多多没有野心,她只想维持这个这家酒肆,把这些兄弟养着完事。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直至她遇到了三剑。   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午后,她正在练字,三剑带着十余人冲了进来,没有任何理由就大打出手。   她知晓三剑的身份,所以没敢动刀子,结果被打伤了手臂。   忍吧。   但今日贾平安来了。   她的靠山回来了。   他只是露个面,就让三剑主动上门。   这二人之间得说个道理吧?   可贾平安用事实告诉她,说理?没有的事儿。   贾平安只是一个暗示,边上的百骑一跃而起,挥刀斩断了三剑的右臂。   你打伤了我的人的右臂,那么就用右臂来偿还。   这般霸道的手段,让许多多心中感动,阿耶离去后就失去的安全感再度归来。   三剑惨叫一声,那些恶少冲了进来,见到断臂后也愣住了,接着有人喊道:“拿了布条来,多拿些!”,还有人持刀冲向了贾平安。   谁给你的勇气?   贾平安没动。   一个百骑持刀上去,横刀出鞘。   “这里还要做生意,别弄出人命来。”贾平安举起酒杯。   横刀半途变向,从恶少的左手手臂处掠过,左手从手肘处被一刀断了。   三剑跪地,少了手臂后,面色惨白的和白纸一般,身边的恶少在拼命的用布条勒住断臂处,“我自问无错!”   他有自己的靠山,而对许多多动手也是来自于那人的指令,他觉得贾平安该忌惮自己背后的势力。   贾平安起身,“这些人涉嫌强买强卖,殴打商人,逼人关门……全数拿下。”   有人暴起。   “快逃!”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雷洪带着几个百骑逼了过来,狞笑道:“逃一个试试?全家都拿了。”   三剑捂着右肩,脸上的汗水一行行的往下流淌,“武阳伯,你要和他们翻脸吗?”   “撒比!”贾平安起身,“那些人早就和我成了死对头,你一个恶少头目竟然也敢掺和,真当自己是一盘菜了!拿下!”   百骑拎着横刀逼过来,“跪下弃刀,否则斩杀了!”   “跪下!”   有人不跪,一个百骑举刀冲了过来。   “我……我跪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心如铁,官法如炉!”   许多多麾下的兄弟欢喜不胜,有人说道:“武阳伯,要不……让他们跪门外?”   这是挽回声誉的手段。   贾平安摇摇头,“都是亡命徒,当众行凶,被百骑发现还敢动手,该严惩。都带回去。”   三剑懵了:“武阳伯,我并未动手!”   贾平安看看周围,“我说了动手,谁有意见?”   三剑被提溜了起来,“这是污蔑!”   呯!   包东用刀鞘横着拍在他的脸颊上,顿时什么声音都没了。   晚些回到百骑,有人求见。   “说是为了平康坊之事而来。”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见过武阳伯。”   此人一看就是幕僚性质的人,笑的很是矜持。   “谁是你的主人?”   贾平安没耐心和这些人周旋。   男子微笑道:“总之和气才好。三剑等人有错,回头我这里自然会处置了,还请武阳伯给个面子。”   一个恶少罢了,男子觉得这都不是事。   “滚!”   男子愕然。   “打出去!”   包东一脚就把男子踹了出去。   明静很好奇,“他为何不说背后那人是谁?还有,你不怕得罪了那人?”   “能对许多多动手的,那必然和关陇那些人脱不开关系,我连长孙无忌都得罪了,还怕他?”   贾平安真心的不怕这等人。   程达进来,“武阳伯,陛下准备巡幸万年宫,估摸着时日不短,让咱们百骑准备随行护卫。”   “知道了。”   时日不短,也就是说李治很有可能会在万年宫度过夏季。   可水灾发生时,确定就是从玄武门冲进来的……   贾平安随口问道;“万年宫可是有玄武门?”   “有玄武门。”   妥了!   贾平安确定发生地就是在万年宫。   “此次用最精锐的兄弟去。”   记得水灾发生时,玄武门的宿卫竟然全跑了,就剩下一个薛仁贵,可见那些士卒的不靠谱。   那些人不靠谱,这才能映衬着百骑的靠谱!   贾平安安排了下去。   随即再度进宫。   “此次我也会去。”武媚笑道:“万年宫颇为凉爽,我已令人给你寻了住所,另外,卫无双也会去。”   阿姐,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贾平安心中暗喜,觉得路上可以和长腿妹子亲近一番。   ……   万年宫坐落在麟游县境内的天台山之上,风景秀丽,山水宜人。   到了山下时,贾平安这才见到了跟在蒋涵身边的卫无双。   长腿妹子戴着羃䍦,目光微微扫过贾平安,然后回身。   贾平安带着人跟在了李治的左右,武媚落在后面一些。   万年宫兴建于前隋,规模宏大,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皇宫,所以称为离宫。   “万年宫以前叫做九成宫,先帝曾五次在此避暑理事。”许敬宗在给贾平安科普。   上了山就觉得浑身清爽,等看到了规模宏大的万年宫时,贾平安赞叹之余,不禁觉得前隋损耗民力太过。   在这等地方修建如此规模的宫殿群,人工就不说了,这一路运输材料就不知会死多少人。   贾平安的住所靠近核心区,算是个好消息。   此刻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查探地形。   “武阳伯!”   程达和明静来寻他。   “何事?”   程达一脸无奈,明静却板着脸。   “明中官要独居,可百骑那边没多余的地方。”   程达觉得贾平安该怼一下这个内侍,可贾平安却吩咐道:“想办法去寻一间屋子。”   武阳伯为何对明中官这般和颜悦色,这不对吧。   程达为难的道:“兄弟们得安排,要不……”   贾平安这里颇好,竟然还有一间偏房。   程达给了明静一个眼色:在这里住难道不更好?   明静心动了,而且想着和贾平安住顺带能混吃混喝,就问道;“那间屋子可有用?”   “暂时没用。”   “那我就住下了。”   你在想屁吃!   贾平安留着这间屋子可是有大用,“我准备用来做茅厕!”   这些屋子和宫殿都是有数的,谁敢擅自改变用途?   明静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豕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这里说不得会有些机密之事,偶尔我还会梦游,赤身果体的摸进去。上次我和谁一起……我表兄,他说起夜看到我赤身果体的出了房间,一路眯眼去厨房弄了菜刀来,摸着他的脑袋说什么……这个瓜熟了,切下来煮吃。”   这个变态!明静打个寒颤,“回去重新寻地方。”   她和程达出去,刚走几步就觉得不对劲,“这定然是骗我的,他为何骗我?”   程达看着她,隐住幸灾乐祸,“因为武阳伯俊美,而你却丑。”   这一下捅到了明静的肺管子,她怒道:“程达,你今日懈怠公事,我要进宫去禀告!”   MMP!   遇到这等高端玩家,程达也只能低头,“武阳伯不及明中官俊美。”   贾平安刚好出来,见状就板着脸,“老程,官员的体统何在?男人的尊严何在?”   程达无奈的道:“尊严不值钱。”   “你去何处?”   明静想一起去。   “茅厕。”   你不怼我会死?明静:“……”   贾平安顺着万年宫绕过去,果然,和皇宫的布置一样,玄武门就在万年宫的最后面。   一旦山洪爆发,就会顺着冲下来。   难怪!   贾平安心中有了盘算,又从玄武门进去,仔细查探了一番。   他甚至用刀鞘在敲打城门洞,检查是否足够坚固。   “陛下在此要待数月,咱们首要注意的是陌生人,但凡出现马上询问,不妥就拿下,若是奔逃的,射杀!”   千牛卫的首领吴伟洪带着数十千牛卫也巡查了过来,见贾平安在检查玄武门,就半开玩笑的说道:“咱们的职责是保护陛下,不是保护城门。”   有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城门守不住,那陛下能安稳?”   肺管子被顶着的吴伟洪怒。   “谁?”   敢给上官上眼药,不收拾还留着过年?   李敬业举手。   “好好说话。”   英国公的孙儿,吴伟洪也得给个面子。   “陛下!”   有人喊了一声,众人赶紧避在边上。   李治带着重臣们来了。   贾平安站在城门洞边上,褚遂良见了就问道:“你在此作甚?守城?”   有人笑道:“这里记得是薛仁贵在看守吧,何时换成了百骑。”   贾平安淡淡的道:“百骑身负护卫陛下之责,这万年宫的每个地方都得查探一番。至于职责,眼前有事便去做了,何须等待吩咐?”   李勣赞道:“这才是做事的态度。”   那人没脸,灰溜溜的去了后面。   晚些贾平安回去,因为身份的缘故,他得以靠近后宫。   “那个……麻烦兄弟传个话,请了蒋宫正身边的卫无双出来,就说贾某有事咨询。”   守门的盯着他,“那是宫女。”   “我乃百骑统领,新到此处,我要例行问话!”   贾平安看着他,目光中渐渐多了威严。   “是。”   晚些,卫无双出来了。   “何事?”   你老公寻你,你说何事?   “我有话要问。”   贾平安板着脸。   这个小贼,什么话,定然是想……   卫无双出来,二人就去了侧面僻静处。   “你那边可安置了?”   果然是问这些!   卫无双点头。   “吃的呢?”   要想把两个妹子摆平,贾平安知晓自己必须要拿出时间管理大师的本事来,而且还得会哄。   一番问话后,贾平安摸出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酱料,我亲自下厨做的,若是菜不好吃,你就弄了这个来下饭。”   卫无双原以为贾平安会和那些男人一样,确定彼此的关系后就吆五喝六的,摆出男人的谱来。可没想到贾平安却截然不同。   他可是暂时哄我的?   卫无双瞥了贾平安一眼。   可贾师傅何等人?   虽然达不到郑远东那等演戏把自己演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但也算是实力派。   “你在此有事……若是不妥就去寻阿姐,那边的邵鹏和周山象都知晓你和我的事。”   “哪有什么不妥?”   卫无双觉得有些古怪。   她是个钢铁直女,可贾平安却把她当做是普通女子的性子,一番嘘寒问暖,那种有些别扭的温馨,让她不大适应。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在此要几个月,差了什么只管叫人来传话。”   小贼又来调戏我……卫无双板着脸,“松手!”   都提亲了,还松手……   但尊重还是要给的,至于逆袭,那就等到新婚之夜!   贾平安松开手,卫无双背过身去,“先前我听人说,王皇后和萧淑妃联手了,有人说她们要弄死武昭仪。”   这个是应有之意!   在武媚独宠之后,原本是死对头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开始了联手。二人频繁在李治的面前说武媚的坏话,可她们压根就不知道李治厌恶的是什么。   就是她们身上的世家门阀标签!   带着这样的标签,说再多都是给武媚送助攻。   但说要弄死,就说明那两个女人已经绝望了。   此时的武媚应当比历史上更早得到了李治的宠信,王皇后和萧淑妃越发的不安了。   “谢谢了无双。”   二人近距离的站在一起,贾平安手痒痒的想去揽住她的腰肢。   “你想做什么?”   卫无双瞪着他,“小心我收拾你。”   这妹纸越发的暴躁了。   但也越发的迷人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回头我带你在山上逛逛。”   这个……   卫无双觉得自己该拒绝,可听人说天台山精致颇好。   “到时候再说。”   “私通宫中宫人,该当何罪?”   身后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卫无双毫不犹豫的回身一腿。   “脚下留情!”   贾平安已经听出来了是崔兄的声音,见卫无双一脸我要灭口的狠劲,差点被吓尿。   卫无双及时收脚,但崔建依旧被踹了个踉跄。   “你先回去。”   贾平安见卫无双有些不安,就低声道:“是我好兄弟。”   “她是谁?”   崔建拍拍身上问道。   “我妹纸。”   “你妹纸?”   崔建摸摸刚被踢中的地方,“这一脚看似快,可却如此轻柔无力,可见就是个柔弱的,莫非是昭仪身边的人?”   呵呵!   轻柔无力,那是因为我及时叫住了,否则你不断几根骨头才见鬼。   贾平安随口糊弄了过去。   “先前有人建言,说是陛下独宠武昭仪,却把皇后冷落了,宫中竟然以一个昭仪为尊,有违礼制,你有暇可去说说,让她小心些。”   “多谢崔兄!”   贾平安话音未落,崔建就闪电般的出手,握住了他的双手,嗔道:“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那你松手啊!   贾平安被蹂躏了一番,崔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这些人弹劾阿姐……难道是和王皇后有了默契?   贾平安不知。   “哎!”   崔建突然止步,再度回来,贾平安赶紧背着手,“还有何事?”   “我倒是忘记了,南诏使者来了,说是有铜矿,还说有吐蕃支持的五诏频繁入侵,求大唐派兵。先前朝议,宰相们大多说太远,不必管。”   铜矿,南诏……南诏就在后世云南那地方。以洱海为中心,周围多个势力并存。   那地方现在可是个烂泥塘,南诏此刻看似强大,可对手却源源不断的涌现。   此刻使者来了,说是发现铜矿,这对于缺铜的大唐而言就是一个诱饵。   吃不吃?   不吃心中难受,吃了又担心带着鱼钩。   那地方没有谁比贾平安更清楚,后来的大唐衰败就有那地方的功劳。   那地方以后发现了不少铜矿,这一点看来南诏(蒙舍诏)并未撒谎。   “英国公却力主出手。”崔建一脸赞叹,“大唐缺铜,缺到什么地步……你自家看看布匹都能作为货币,可见一斑。若是能得了大铜矿,户部那边怕是做梦都能笑醒来。”   崔兄突然提及此事是啥意思?   贾平安刚想问,崔建饶有深意的道:“英国公出言支持,被人讥讽,说西南之地瘴疠横行,英国公此举是为了讨好陛下,不顾后果,可见是老迈不堪,不堪重用。”   ……   李勣在这里也有值房,先前议事结束后,许敬宗和他一起回来。   “英国公,那边势力纷杂,逻盛炎说发现铜矿,可老夫却觉着这便是个诱饵。”   “当然是诱饵。”李勣是名将,这等手法哪里瞒得过他,“不过为何不能顺势插足?”   许敬宗和他商议了半晌,最后无果离去。   李勣坐在那里看着地图。   “南诏那边势力纷杂,六诏对峙,大唐若是能加入进去……”   李勣的眼中多了精光。   “阿耶!”   李勣的眼中多了笑意,“进来。”   李敬业推门进来,宽厚的身板把光线都挡住了。   李勣眯眼看着孙儿,心中想着的却是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吃住可还好?”   “还好。”李敬业寻了水杯,倒水牛饮,喝舒坦了,这才坐下,“阿翁,他们说你又和人吵架了。”   谁在背后嚼舌根?   李勣阴谋论的琢磨了一番,“不是吵架,只是政见不合罢了。”   “阿翁真的很辛苦。”   李勣心中舒坦,抚须含笑。   李敬业认真的道:“阿翁,听兄长说大屁股的女人好,看你累的,等宫中赏赐宫女,就要大屁股的吧。”   ……   求票啊! 第452章 我去寻懂王   贾平安刚到值房外,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声音怎地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呢?   “阿翁,大屁股真的好。我先前还问了许敬宗,他说每日看着美人就精神抖擞,每日挂念着美人就不会觉着老……阿翁,你看你成日就挂念着别人,那何不如挂念美人。”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暴打。   李敬业这娃真的是头铁,为了自己祖父的身体操碎了心。   “英国公。”   贾平安轻声说着。   门开了,李敬业若无其事的出来,“兄长请进。”   李勣看着很糟糕,右手竟然在微微抖动,可见被反震力伤害不浅。   贾平安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李敬业的抗击打能力就是这么炼出来的?   随后坐下,贾平安问了南诏之事。   “就算是没有铜钱,大唐用布匹也使得,可那里靠近吐蕃,若是大唐能把六诏人马集结起来,那就能从另一个方向牵制吐蕃。”   原来李勣不是看中什么铜矿,而是瞄着吐蕃的菊花去了。   贾平安不禁汗颜!   “那朝中为何反对?”   李勣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   贾平安笑道:“说是太远了些,不好掌控。”   李勣点头,“可此事若是做成了,以后数十年就能源源不断的袭扰吐蕃。”   这便是长期战略,老李果然是不凡。   “那铜矿怕是假的吧?”   李敬业突然说了一句。   李勣缓缓看着他,眼中全是欣慰之色。   我的崽,你竟然变聪明了。   “你是如何想的?”   就像是每一个父祖那样,李勣恨不能把李敬业的脑子剖开,看看他是否从此刻起脑回路就正常了。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若是有铜矿,南诏那些人还不得自家开矿,自家挣钱?”   这也行?   这个逻辑思路堪称是毫无破绽。   李勣频频点头,很是欣慰。   但贾师傅却知晓李敬业错了。   南诏那边局势复杂,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中,其它五诏都和吐蕃眉来眼去的,唯有南诏靠拢大唐。双方就利用这两股势力来隔空争斗。   云南那地方的铜矿不少,所以此次南诏使者说寻到了铜矿应当是真的。   但他们透露此事的动机却不纯。   老李瞄着吐蕃去的战略想法没错,宰相们觉得那地方是个泥潭也没错,这一点后来就被证明了,大唐征伐南诏死伤惨重,堪称是雪上加霜。   贾平安和李敬业出去。   “兄长,先前阿翁看着有些阴郁。”   李敬业虽然没心没肺,但对祖父却很有感情。   老李竟然会阴郁,那便是今日被褚遂良等人一番‘英国公老迈,不堪重用’的话给激怒了。   此事要想解决,唯有从使者那里着手。   “我去寻懂王,你自去。”   “什么懂王?”   “呃!就是个人。”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的驻地。   “朱少卿可在?”   一个小吏说道:“朱少卿和南诏使者在谈话。”   好机会!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一间屋子外有人把手,就知晓谈话的地方就在那里。   “就说有事,请朱少卿一见。”   小吏淡淡的道:“抱歉了武阳伯,和使者谈话要紧,谁来了朱少卿都没法分身。”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朱少卿。”   什么使者不使者的,当初他和朱韬见外藩使者时可是随意的很。   小吏变色,“武阳伯请便!”   这是逐客令,再不走就赶人了。   门打开了,小吏惶然,“朱少卿,我没能阻拦武阳伯。”   “你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出来了,微笑道:“武阳伯何以教我?”   外交是一个很专业的职业,懂行的人惺惺相惜的那种感觉外人很难揣测。   贾平安看了里面一眼,低声道:“先前我听闻朝中为了南诏铜矿之事发生争执,正好我知道些事……”   你想屁吃!   一同出来的几个官吏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异想天开。   “是何事?”   “铜矿之事。”   朱韬点头,“如此请武阳伯也来说说。”   几个官吏一脸惊讶,“朱少卿,这是我鸿胪寺之事。”   这些人维护部门利益的姿态无可挑剔,可懂王却是个外交狂热份子,就喜欢和专家研究这些事儿。   “你等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蛮横的打断了麾下官吏的抱怨,请了贾平安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大唐服饰的年轻男子。   “这位是逻盛炎,南诏首领细奴逻之子。”   逻盛炎起身拱手。   “这位是武阳伯贾平安。”   贾平安拱手。   随即坐下。   上次贾平安和朱韬联手坑了新罗和倭国人,堪称是配合完美。   所以此次朱韬颇为期待,他使个眼色,示意贾平安上。   逻盛炎看着很是从容,可见深得细奴逻的喜爱。   对付这等人,最好的法子……   “大唐听闻其它五诏和吐蕃人眉来眼去,对南诏多有侵犯,陛下对此很是不满。”   这一番话简洁有力,一下就让逻盛炎打起了精神。   朱韬看看麾下官吏,暗示他们学着些。   “多谢大唐陛下的关爱。”逻盛炎对贾平安不由的多了好感,“其它五诏经常袭扰南诏,可南诏为了大局,常常选择了息事宁人。时日久了,那些人竟然觉着南诏可欺,竟敢起兵来攻打。”   要对他表示关切,让他感受到关爱!   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同情之色,“可惜大唐远离南诏,否则陛下一声令下,大军朝发夕至,灭此朝食不过是易如反掌。”   这话看似同情,可一开始就把大唐出兵相助的可能性断掉了。   这手法运用的堪称是娴熟。   这人真以为我们想要援兵?果然是个蠢的。逻盛炎一脸遗憾,“若是如此,那真是让人遗憾。若是大唐能出兵……哎!”   咦!   不对啊!   贾平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   若是他此来是求援兵,那就说明南诏的局势岌岌可危了。可他看似遗憾,却不见焦急……   我且试探一番。   贾平安突然说道:“我才将想起,大唐在西南也有不少军队,若是……”   他一边说,一边装作是不经意的看着对面。   逻盛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嘴唇紧抿。   这是紧张之意。   他紧张什么?   紧张大唐派出军队去南诏。   小子,演技不错啊!   贾平安笑道:“若是南诏需要,大唐可出兵。”   你说这话也不怕被收拾?   那几个官吏都看了朱韬一眼。   出兵与否不是鸿胪寺能决断的,更非贾平安所能干涉。   此刻他说什么出兵,回头朝中反对,他自己倒霉也就罢了,我鸿胪寺何辜,也跟着被处置。   朱韬在看着逻盛炎。   他发现逻盛炎的眼中有些焦躁。   这人竟然不耐烦了?   “大唐既然在西南兵力不多,南诏咬牙也能自己坚持。”   他竟然拒绝了?   那几个官吏心中一紧,接着就是怒火。   好你个小子,求援兵为假,这是想要资源吧?   小贾果然是外交人才,若是能跟着我磨砺几年,定然能成为鸿胪寺的后起之秀。   朱韬不禁微微颔首。   贾平安又坚持了一番,逻盛炎竟然冒汗了。   “那铜矿在何处?”   贾平安突然来了个话题大转折。   逻盛炎下意识的道:“就在南诏。”   好!   落实一件事了。   “吐蕃可有举动?”   我怎么就说出来了?   逻盛炎有些懊恼,“吐蕃时常蛊惑其它五诏袭扰南诏。”   朱韬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便是最有价值的消息!   吐蕃蛊惑其它五诏,说明他们并没有从西南发动进攻的能力,只能让那五诏来牵制住南诏,从而保住自己的菊花。   贾平安微笑道:“贵使远来,可在天台山上转转。”   逻盛炎此刻心中有些乱,起身道:“武阳伯好似对南诏有敌意。”   这是失落之后的无能之怒!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守的是大唐的利益,南诏若是大唐的朋友,那么自然能感受到大唐的善意。”   逻盛炎再度失去了分寸,“南诏为大唐挡住了吐蕃人,只是要些兵器钱粮罢了,为何不给?”   小王子的脾气发作了?   朱韬心中暗喜,心想我就等着你发脾气才好说话。   他板着脸,“南诏那边如何大唐不得而知,就算是要给兵器钱粮也得朝中商议。如此贵使且去歇息,我这里自然会把今日的话禀告朝中。”   逻盛炎拱手,“我一路疲惫,失了分寸。”   逻盛炎先前一直很淡定,甚至是矜持,可此刻却低头认错……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贾平安。   就是他的一番话,让逻盛炎进退失据!   逻盛炎被带去歇息,朱韬笑道:“如今你等可知我对武阳伯为何颇为看重了吗?”   一个官员起身,“武阳伯一番话看似不经意,可仔细一想,他先是说了陛下对其它五诏的不满,逻盛炎听了定然觉着贴心,心神放松。随即说了大唐不便出兵的缘由……那时武阳伯就在观察逻盛炎了吧?”   贾平安点头。   官员笑道:“果然,我在侧旁观,发现武阳伯在观察逻盛炎的神色,于是我也仔细看了看,发现逻盛炎竟然嘴角放松……”   外交是一门极为细致、细微的行业,一个表情,一个口头禅都能成为研究的对象。   “这说明南诏压根就不想大唐干涉六诏之事!”以后南诏就仗着大唐的支持,最终在玄宗时一统六诏,成就南诏国,大唐的西南从此就多了一个大敌。这也是外交失败的典型案例!   “这说明一件事。”贾平安笃定的道:“在南诏的眼中,先借助大唐稳住局势,等时机成熟之后,就出兵一统六诏。”   这个判断让众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以武阳伯就再度提及了出兵之事,确定了南诏求援只是个借口。”官员赞道:“逻盛炎心神失守,随即武阳伯一问铜矿之事,他便下意识的说了出来。如此,南诏利用铜矿诱使大唐出兵的判断可以休矣!”   朱韬惬意的道:“原先朝中和鸿胪寺的判断是南诏想用铜矿的消息来诱使大唐出兵,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他的目的就一目了然,是以此为由要兵器钱粮。”   多亏了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告辞,众人一改先前的怠慢,起身相送。   随即朱韬进宫。   “竟然不是诱使大唐出兵?”   这个判断让李治不禁冷笑,“看来南诏心思不纯,空口白牙就想拿了大唐的好处。”   “朱卿辛苦了。”李治对朱韬此人还是很满意的,此事后就更满意了。   “陛下,此事乃是武阳伯问出来的,臣不敢居功。”   陛下,把武阳伯弄来鸿胪寺吧,我亲自带他!   朱韬眼巴巴的看着李治。   竟然是他?   李治想到了当初贾平安坑了新罗使者的事儿,就摆摆手。   朱韬却梗着脖子道;“陛下,武阳伯乃是外交之才,当来鸿胪寺。”   李治不禁笑了,“此事朕自然会斟酌。再有,今日之事暂且守密,不可外说。”   再啰嗦就是逼迫帝王。   懂王遗憾告退,但却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封锁这个消息。   李治看着他出去,叹道:“贾平安当初设计让倭国疏离了新罗,朕当时觉着乃是手段。可上次去漠北时,他能安抚同罗部,这看似手段,但却离不开对那些部族心思的洞察。其后劝了突厥部族举族归附,这便是外交手段……看来朕往日却是小看了他。”   王忠良谄笑道:“再多的才,也只是陛下的臣子,任由陛下差遣。”   李治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原先他觉得贾平安就是一把刀,他能用,也能毁掉的一把刀。   可如今看来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刀,为官做事的能力也不差。   刀和臣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   看来,朕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个年轻人了。   但他有自己的手段!   “记得武媚那边在操持贾平安的亲事,朕这里出几件玉器,让她妥善赏赐。”   王忠良去了。   李治走出宫殿,微微眯眼看着天空。   “南诏……小小的地方,竟然也敢和朕玩弄手段吗?谁给他们的胆子!”   第二日的朝会。   褚遂良看着李勣微微一笑,“英国公昨日可想清楚了?”   昨日李勣在南诏之事上和他们意见相左,褚遂良顿时就引领着那些人展开了围攻,一番话让人举着老李已经不堪重用了。   这便是软刀子杀人。   李勣老糊涂了,经常出些馊主意,误国误民……   真要形成这样的舆论态势,老李哪还有脸面为官?   李勣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陛下,臣昨日归去仔细琢磨了许久,以为南诏之事不可轻视。”   就这?   褚遂良的嘴角微微翘起。   “朕也以为如此!”   咦!   皇帝为何赞同了他?   褚遂良不解。   “臣以为南诏那边铜矿当为真。”   褚遂良马上驳斥道:“可南诏势力纷杂,去采矿弄不好就会引发不测,到时候西南糜烂,你英国公去安抚吗?”   “褚相可知南诏的心思吗?”   李勣含笑问道。   “不外乎就是想借着铜矿之事来诱使大唐出兵罢了。”   这是宰相们的判断。   小贾昨日可是送来了消息……李勣冷冷的道:“大唐出兵,南诏难道能自安?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大唐顺手把南诏给灭了?”   这事儿老东西们干得出来,连长孙无忌都认真考虑了这个选项。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唐,不管臣子们之间有什么纷争,当涉及到外部问题时,动辄灭国的议题最受欢迎。   “那他们为何求援?”褚遂良冷笑。   “大唐在西南的兵力不足!”李勣说道:“所以使者知晓自己开口求援必然会被拒绝,可他们随即就能退而求其次,要兵器钱粮。”   李治幽幽的道:“大唐拒绝了出兵的请求,那么再拒绝这些就显得不近人情。这手段却是不错。”   这……   褚遂良一怔,“此事可有验证?”   “让朱韬来。”   少顷朱韬来了,一番话说的褚遂良心中一冷。   老夫昨日以此批驳李勣,此刻……   李勣温润君子,想来最多是讥讽吧?   褚遂良心中一松。   李勣起身,缓缓侧身看着他,“朝中同僚政见不同常有,解释了就是,说清楚了就是。可褚相却动辄以同僚老迈不堪为由,一心想把老夫挤出政事堂。”   这是撕破脸了。   李勣一番话,直接把褚遂良的心思揭破。   小圈子要搞李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但搞就搞了,大伙儿在暗中交手就是,谁会说出来?   李勣!   他眼神凌厉,恍如利剑般的盯着褚遂良,“敢问褚相,昨日你说老夫老迈不堪,那今日你又如何?”   你说我李勣老迈昏聩,可今日验证了老夫的判断没错,那错了的你是什么?   “陛下,臣以为褚相老迈多病,当回家休养。”   长孙无忌眼中利芒闪过,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冷笑,却寸步不让。   怎地,就许你等对老夫喊打喊杀,老夫就不能反击?   “陛下,老臣身体强健。”褚遂良起身,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强健,还举手原定转了一圈。   “陛下,褚相从长安骑马来此,精神奕奕,可见身体康健。”   “昨日臣还和褚相打赌,说是过几日寻个地方打马毬。”   瞬间支持褚遂良的声音占据了主流。   李勣拱手,“陛下,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去南诏,仔细查探。”   大伙儿不是在互相捅刀子吗?你李勣怎么转向了?   李治颔首,“英国公此言甚是,此事便交给你去斟酌。”   你们还在玩小圈子的时候,我李勣想的却是国事。   这一个转弯转的太漂亮了。   褚遂良神色怅然,知晓自己此次算是丢人了。   “臣妄言了。”褚遂良请罪。   晚些等宰相们出去,沈丘悄然出来。   “昨日你给英国公说了此事,他如何反应?”   沈丘说道:“英国公有些高兴。”   李治点头,良久才幽幽的道:“他是个聪明人。” 第453章 帝王都是负心汉   贾平安本以为自己会认床,可这一夜却睡的意外的好,梦都没做一个。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百骑去巡查各处。   千牛卫也是如此。   两帮人在半路相遇,冷哼一声后,各行其是。   吴伟洪看看麾下的精气神,满意的道:“咱们从未输给百骑,要用气势压倒他们!”   于是千牛卫人人装酷,冷着脸看向左侧的百骑。   这是何意?   玩这个?   百骑也不差,两边冷漠对视,看谁先低头。   这就像是两支德比球队在赛前遇到时的模样,气氛肃杀!   “兄长,晚些去爬山。”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千牛卫的气氛率先垮塌。   这个二五仔!   吴伟洪真的想把李敬业踢出千牛卫。   说干就干,晚些回去后,他就去请教了一位军中的前辈。   “可以试试。”   吴伟洪暗喜。   前辈微微摇头,“只是没了李敬业,千牛卫的一些事就难了,你可知晓?”   吴伟洪一怔,“英国公?”   前辈颔首,“你还不蠢。你信不信,前脚李敬业出了千牛卫,后脚贾平安就能把他拉进百骑去。”   吴伟洪不禁呆住了,“好险。”   他灰溜溜的回去,见到李敬业后,就笑眯眯的道:“敬业呐,没事多出去转转,别在屋里闷着。”   李敬业得了这个吩咐,顿时就像是一只工蜂,在宫里四处乱转。   外围是军士在把守,百骑和千牛卫负责内部的安保工作。   午后,包东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有人在外面窥探宫中。”   娘的!   “这是功劳!”   程达的第一反应让明静不禁鄙夷的道:“武阳伯回来之前,这等事你听到就头疼,如今却成了功劳,脸皮真厚。”   贾平安的归来给百骑带来的变化堪称是脱胎换骨。此刻兄弟们士气高昂,恨不能马上就拎着刀子去砍人。   “是谁发现的?”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值得商榷。   “左武卫的人。”   帝王巡幸,诸军也会选拔人手跟随。   贾平安去了老梁那里。   “就是几个贼子,怕什么?”   老梁自信满满的道:“转告陛下,左武卫已经开始搜山了。”   “山间多沟壑洞穴,怕是不好找。”   有人嘀咕。   老梁刚想呵斥,就见贾平安来了,“小贾可是来问贼人之事?”   “是。”   贾平安进来,“是。”   梁建方笑道:“陛下若是出行,外围有军士,内里有你们百骑和千牛卫,几个贼子怕什么?”   我怕那个扔石块能把人脑袋砸碎的家伙啊!   贾平安随即带着百骑在周围搜索,一无所获。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宫中,明静迎上来,破天荒的肃然模样,“说是武昭仪和贼子勾结……”   无稽之谈!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种低智商的污蔑,“她为了什么?”   人做事总得有利益驱动吧,阿姐为啥要和贼子勾结?   “谋杀陛下?对阿姐并无半分好处,只有坏处。”   贾平安觉得很好笑。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明静很不满。   “好吧,你说。”   明静低声道:“午后本来皇后和萧淑妃要出去游玩。”   贾平安木然。   明静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傻了?”   “他们说阿姐和贼子勾结,准备弄死皇后和萧淑妃?”   “聪明!”明静点头。   这个角度清奇,但却能自洽。   “阿姐不屑于这般弄死她们。”   贾平安坚定不移。   但……   “皇后和萧淑妃气势汹汹的去了陛下那里,求陛下做主。”   关于李治的后宫争斗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就是: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共谮之,上皆不纳。   ——谮之,谮(zen),污蔑,中伤之意。   史书上记载的很清楚,武媚受宠后,王皇后和萧淑妃就联手污蔑中伤她,但李治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此次却不同,有人证。   “秋后的蚂蚱!”   贾平安觉得那两个女人聪明些就认栽,可事与愿违,她们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想把阿姐弄下去。   “秋后的蚂蚱,什么意思?”   明静不解。   “就是兔子尾巴。”   贾平安发狠了,进去就吩咐道:“都特娘的出去巡查,查到贼人重赏。”   百骑一发狠,千牛卫也跟着发飙,于是宫外分外的热闹。   这个热闹到了下午就被武媚打断了。   “武阳伯,宫中召见。”   李治要见我?   贾平安趁人不注意就抹了些灰在脸上,然后一副勤劳王事的模样跟着进了后宫。   “这是去哪?”   贾平安越走越不对劲了。   不会是有诈吧?   带路的内侍说道:“就到了。”   贾平安盯着他的脖颈,在琢磨着怎么一下就拧断……   转过一处宫殿,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正殿,左右两间偏殿,中间颇为宽敞。   武媚就站在下面的空地上,周山象带着李弘在玩耍。   “昭仪,人来了。”   武媚回身,见贾平安脸上有灰尘,“这是去了何处?”   贾平安摸摸脸,“先前带着人巡查了一番。”   “洗脸。”   有人送了水来,贾平安随便洗了。   “男人就是这般随意,我还以为你能精致些。”   武媚摇摇头,“跟着来。”   进了殿内,一张矮矮的四方桌已经摆好了。   武媚坐下,“平安坐我的对面,邵鹏坐他的上手,下面周山象。”   这是……   哗啦!   麻将开始了。   “一万!”武媚丢了一张牌下来。   “吃。”邵鹏吃牌,打了一张九筒。   看来老邵的经验不差啊!   但贾平安喜欢九筒,每每能摸成一对。   果然,一摸就摸到了九筒。   “三万。”   几次周转,武媚倒牌,“清一色。”   “给钱!”   竟然真给钱?   贾平安:“我没带钱。”   “记账,回长安城后,邵鹏记得去要回来。”   邵鹏笑道:“是。”   几圈麻将打下来,贾平安输的一塌糊涂。   “不打了。”   武媚起身,周山象赶紧扶了一把。   “什么我和贼人勾结,这等话听听就罢了。”武媚淡淡的道:“我本不想多事,可那两个蠢货却咄咄逼人,每每给我找麻烦。谁的谋划?让人恶心!”   贾平安脊背发寒,想到了历史上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下场。   所谓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做成人彘,这话贾平安压根就不信,但死路一条是肯定了。   王皇后死了就死了,贾平安无感。但萧淑妃却有赠马之恩。   想到阿宝,他不禁就想到了萧淑妃。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   回头百骑就放松了戒备。   但这事儿是谁谋划的?   阿姐寻了他去打麻将,就是告诉他别紧张,别在意。   但阿姐显然想寻到背后那人的踪迹。   这事儿就落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而李治显然也默许了百骑去干这事儿。   贾平安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郑远东。   但这里……去哪刻一道痕迹?   就算是刻了,他们去哪见面?   邵鹏来了。   “昭仪让你别急。”   二人坐下,邵鹏分析道:“此事多半是皇后那边的人所为。”   “老邵你这话当没说。”贾平安苦笑道:“皇后那条线上太多的人,长孙无忌他们都可以算在里面,加上下面的,这怎么排查?”   邵鹏沉吟着,“褚遂良?”   贾平安摇头,“他没工夫管这个。而且说句实话,对于褚遂良而言,保住皇后的目的不过是想压制阿姐,若非如此……你想想当初萧淑妃跋扈时,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邵鹏点头,“确实,他们的目的就是压制昭仪。”   “此事我再斟酌。”   贾平安晚些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转悠。   “你找谁?”   有小吏来驱逐。   贾平安指指边上,“有人说这边有贼子,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想拒绝都不成。   无耻!   小吏进去禀告。   长孙无忌须发斑白,他抬头看了外面一眼,目光从容,“随便他。”   “相公。”   郑远东来了。   他眼角瞥到了在外面转悠的贾平安,知晓这厮是寻自己有事。   但这是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生出了些刺激感来。   “何事?”   长孙无忌微笑问道。   “相公……”   郑远东说着事,渐渐的代入了。   “相公,你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多了些。”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担忧和伤感。   “哦!”长孙无忌笑道:“头发斑白,可老夫却依旧能打马毬,能杀人,算不得什么。等回了长安,下次打马毬你也去。”   “是。”   郑远东准备告退,外面来了个小吏。   “相公,柳相求见。”   长孙无忌点头,郑远东告退。   柳奭正好进来,二人擦肩而过,郑远东见他的脸颊消瘦,眼中血丝密布,就微微颔首。   “相公,那些话可不是老夫说的……”   郑远东微微皱眉,心想相公这般累,还得要管着你和王皇后的那些糟心事,真是不当人子!   他出了这里,就见贾平安在往宫外去。   人设转换!   武阳伯寻我作甚?   郑远东缓缓跟上去,靠近时,贾平安嘴唇微动,“以后依旧在外面这里刻画,见面……外面有林子,就在亭子过去,再转右边几步。”   “知道了。”   贾平安在前出去,郑远东在后,从另一边出去。   二人晚些在外面的一个林子里碰头。   我怎么有些偷情的感觉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取向有些危险。   “我这心一直在蹦跳。”郑远东坐在树下,眉间多了茫然,“我觉着自己是在背叛长孙无忌,渐渐的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又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这货会疯吧?   贾平安觉得不会。   郑远东闭眼,晚些睁开眼睛,“好了,我又回来了。”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就一件事,外面传言,说武昭仪和贼子勾结,想除掉王皇后和萧淑妃,这谣言可有来头?”   “这事……”郑远东皱眉,“为了这等事,你竟然让我冒险出来?你可知若是被人发现了,长孙无忌会把我挫骨扬灰!”   “那是我阿姐!”   “你阿姐和我有何关系?”   “以后想死想活?”   郑远东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治现在最满意的就是武媚,以后郑远东想摆脱卧底的身份,说不得还要借助武媚的力量。   “我错了。”   这是个认错爽快的死卧底。   “先前我出来时,正好柳奭进去,说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啧!   那是谁说的?   “那你回去吧。”   郑远东起身,“你就不知道感谢一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些伤感,“我以为咱们之间的交情无需感谢。”   我从不知你竟然这般不要脸……郑远东默然拱手告辞。   贾平安在林子里又站了一会儿,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舍离去。   我这是见鬼了?   贾平安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前世他读初中时,边上有一片树林,而厕所有些远,所以他一下课就往林子里钻,酣畅淋漓的放水之后,浑身颤抖几下,再听听那些学渣们谈恋爱的声音,就作了一首诗:我在阳光下放水,而你们在阴暗中偷窥。   这以后就养成了见到林子就想撒尿的毛病。   他解开裤带,酣畅淋漓的放水。   “这里很幽静,咱们进来吧。”   擦!   声音很熟悉。   我的大长腿。   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贾平安心中酸痛。   “无双,这里有人。”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很是清脆。   卧槽!   原来是宫女?   贾平安幸而已经穿好了裤子,他缓缓回身,“无双你也来了?”   那宫女长得颇为小巧,依恋的靠在卫无双的身边,“竟然是武阳伯。”   你别靠着我媳妇行不行?   贾平安严肃的道:“本官在此巡查。”。   等他走后,宫女崇拜的道:“无双,他不但长得俊美,做事还这般认真。”   卫无双和宫女走了进去,路过那棵大树下时,宫女脚下一滑,“哎哟!怎么湿湿的?”   ……   线索断掉了。   贾平安回到住所,吃饭后就开始洗衣裳。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   一边洗衣裳,一边扯着嗓子吼,单身狗的日子就是这般滋润,一点都不枯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身为武阳伯,你竟然自己洗衣服,大唐勋贵,以你为耻!”   贾平安一边搓衣裳,一边随口道:“你身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有人给你洗衣裳?”   身后那人默然,“咱并非是辩驳不过你,只是不屑罢了。”   贾平安把衣裳拧干,然后挂在院子里。   沈丘就站在边上,气息格外的孤寂。   “请进。”   沈丘的动作很飘逸,就像是人偶般的飘了进去。   “可要喝茶?”   贾平安觉得晚餐油水少了些,想弄一杯油水足的茶水来补补。   “不必了。”沈丘气息冷冷,“外面谣言四起,陛下令咱来和你一起查。”   “我今日去寻了人,没找到线索。”   “那是你蠢!”沈丘淡淡的道:“此事在内不在外,不是皇后便是柳奭。若是长孙无忌等人出手,那便不会是这等手段,必然是逼宫!”   你怎么就那么像是懂王般的蜜汁自信呢?   贾平安点头,“此事确实在内不在外。所谓的贼子不过是跳梁小丑,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丘皱眉,“谁是醉翁?”   娘的,怎么把老欧阳也拉来了……贾平安随口道:“一个酒后喜欢作诗的老家伙。”   “酒后无德!”沈丘侧脸看着外面,“此事咱以为皇后的嫌疑最大,她与柳奭一内一外,正好谋划。”   “证据。”   对付这等面瘫脸,贾平安伸手。   沈丘摇头,“没有证据,不过陛下曾说过,帝王行事从不需证据。”   “一起查?”   贾平安觉得有个高手在身边也不错。   你想多了!沈丘冷冷的看着他,“你会拖累咱!”   贾平安指指外面。   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吧。   沈丘飘然而去。   “下次我把阿福接来!”   沈丘飘逸洒脱的身姿乱了一瞬,然后再度气质满满。   上次他潜入贾平安的书房,阿福突然出手,差点把他抓死。   “此事……看来我要进宫一趟才行啊!”   贾平安带上一套夜行的装备,换上后,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他就住在核心区,距离宰相们的住所并不远。   白天他就踩过盘子,所以此刻轻车熟路的出现在了柳奭的卧室外面。   他伸手沾些口水,轻轻捅破窗户纸……   柳奭呆坐在案几前,一杯茶看着冷冰冰的,上面的羊油都凝固了。   蹲了半个时辰后,有脚步声传来。   贾平安隐入侧面。   晚些里面有人说话。   “柳相,皇后如今艰难。”   “老夫知晓。”柳奭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你回去告诉皇后,老夫去寻过长孙无忌,他说皇后之位稳如泰山。”   “可陛下专宠武媚,如今连皇后那边都不去了。宠爱不再,皇后担心会被废掉。”   “你告诉她要稳住,皇后最要紧的是什么?德行!她自家稳住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陛下再宠爱那个贱人,也不能废掉她。”   “若是陛下强行……”   柳奭冷笑,“你以为那些宰相都是好说话的?他若是强行废除皇后,长孙无忌他们就会说话。”   贾平安心中微动:长孙无忌竟然这般许诺?   是了,他是世家门阀的代表,而王皇后也是世家门阀的代表……   他们有志一同。   而阿姐就是个开国功勋的女儿,武氏家族就是个笑话,也就是说,她的背后并无支撑。   这样的女人若是成为了皇后,不符合世家门阀的利益。   这是利益驱动,更有武媚坚定站队后,关陇门阀对她的不满。   而这一切都是李治希望看到的。   帝王都是负心汉!   来人告辞,贾平安也准备开溜。   他刚想走,就觉得头顶有人影闪动。   淦!   他抬头准备出手,就见到了正挂在边上,在整理自己一头秀发的沈丘。   ……   晚安! 第454章 平安却更胜一筹   沈丘的头发很乌黑,而且打理的一丝不苟。   此刻他倒挂在卧室的侧面,伸手捋了一下头发,随后悄无声息的落下。   二人摸了出去,晚些在外面会和。   “今夜并无价值。”   沈丘有些失望。   “价值很大。”   今夜贾平安收获很大,间接证实了长孙无忌对阿姐的态度,这对以后帮助颇多。   夜风吹过,吹起鬓角的长发,贾平安觉得很是舒爽。   沈丘微微皱眉,按住了飘动的长发,“明日咱会去长孙无忌那边查探,你莫要跟着,否则被发现了咱无法救你。”   “我跟着?”   “难道不是?”   沈丘不等贾平安反唇相讥就飘然而去。   第二日,贾平安求见阿姐。   大清早武媚就带着孩子在收拾东西。   “晚些我要跟着陛下出去转转,你也得去。”   武媚见他穿的随意,就吩咐道:“给平安拿粉扑扑,好歹白嫩些。”   贾平安举手,“阿姐饶命,我发誓不弄这个。”   武媚叹息,“有的男儿傅粉,看着白嫩,气质不凡,你为何不肯?”   “难受。”   贾平安一句话了结了此事。   “上次陛下给的玉佩拿来,你看看你,这般俊美的男儿,出门连玉佩都没有,如何见人?”   贾平安无奈被摆布了一番。   “说吧,何事?”   武媚把孩子递给了周山象,和贾平安到边上说话。   阿姐果然是慧眼如炬!   贾平安说道:“阿姐,那一日皇后和萧淑妃出宫玩耍是谁的建议?”   武媚摇头,“此事我也不知。”   她突然转身看着另一个方向,“此事应当是在路上,或是在长安时就定下了。”   贾平安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想从源头来查。   “宫中倒是简单,宫外谁联络的?”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不会干这等事,他们只会直接寻了陛下施压,让他把我镇压了。那么……是柳奭,还是谁?”   阿姐果然是洞若观火,那两个女人折腾的越厉害,以后就越倒霉。   “昭仪,陛下来了。”   李治此刻年轻,步履矫健,昂首挺胸,见贾平安在,就说道:“该出发了。”   这语气……好像有些不对劲,不像是皇帝和嫔妃,更像是两口子。   但贾平安知晓这里面的事儿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也揣摩不透。   李治目光扫过他的腰间,看到了自己才将给了武媚的玉佩,嘴角微微抽搐。   “你进宫所为何事?”   李治的语气不大好,贾平安觉得不是因为避嫌,而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不同的一面。   “臣是来向昭仪求助。”   “那件事?”   “是。”   李治淡淡的道:“外面定然是柳奭。”   他竟然这般笃定?   武媚此刻丢掉了事儿,和李治走在前方,贾平安跟着后面,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超亮的大灯泡。   “见过陛下。”   王皇后和萧淑妃联袂而来,看样子先前就在一起。   虽然是盟友,但你不能明着来啊!   明着来就是结党,后宫结党历来都是大忌,皇帝会毫不客气的敲掉其中的一个。你要说什么宫斗,得了吧,皇帝一巴掌全给打没了。   武媚和王皇后她们之间的争斗不是宫斗,而是世家门阀和皇帝之间的角力缩影。若是李治愿意,此刻就能一巴掌把萧淑妃给扇没了。   你要说帝王的宠爱,对于老李家的帝王来说,除去长孙皇后之外,其他的女人只是个玩意儿罢了。你要说什么情义,抱歉,老李家的帝王没这个玩意儿。   直至到了李隆基才破例。这位帝王之前就是个渣男,但在把儿媳妇扒拉到手中之后,从此双宿双飞,堪称是专宠。   李治不是李隆基,此刻的武媚不是在宫斗,而是在和世家门阀的代表厮杀。   出了后宫,百骑和千牛卫在等候。   帝王出行,三个女人跟在身后,周围被人簇拥着,要想行刺堪称是地狱难度。   所以贾平安并未把安全问题放在首位,而是在盯着王皇后身边的几个心腹。   谣言已经造了,但照目前来看半点用处都没有,那么下一步该如何,贾平安确信王皇后会和外界联系。   蔡艳就跟着边上,回身见贾平安盯着自己,就冷哼一声。   丑女人!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到了自己的大长腿。   蒋涵难得出来一趟,兴致颇高,不时指指点点的。卫无双也很开心,难得的露出了少女的一面。   萧淑妃看着有些闷。   姜红衣和孙怡在她的左右,低声说着些什么。   重臣们在前方等候,大家见礼,李治笑道:“今日君臣同乐,诸卿只管随意。”   众人都笑吟吟的,许敬宗说道:“要不……作诗助兴?”   气氛马上就下降了一个点,上官仪神色从容,但心中一万句MMP定然是喷向了老许。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目光转动,分明心思就没在此处。   李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   皇后上前,和皇帝并行,微笑着说道:“今日天气真好。”   以后的老夫老妻大抵就是这般:两口子坐着一言不发,各自玩着手机。突然发现这种情况不大好,就想说句话,想来想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   李治和王皇后现在连相敬如宾都谈不上,所以见她上前,柳奭就在暗中观察。   李治含笑点头。   咦!   看着帝后的感情还不错啊!   柳奭的心情顿时暴爽。   贾平安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柳奭不了解李治。   这就是一个海王,什么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会和你谈利益。   柳奭的目光一转,贾平安无意间跟随……   萧淑妃面无表情的看了柳奭一眼。   嘭!   贾平安只觉得看到了一种默契。   这是什么节奏?   他微微垂眸,悄然退后,让明静站在自己的身前。   “你想做什么?”   明静有些紧张。   “公主来了。”   哪个公主?   众人纷纷回头,贾平安忍着,就站在明静的身后,死死的盯住了柳奭和萧淑妃二人。   明静回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你……我是女冠,你想都别想。”   “你想多了,我对太平没兴趣。”   “太平……”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凶,顿时就怒了。   “你!”   “住口!”   贾平安看到了!   柳奭给了一个眼色,而萧淑妃板着脸,可却微微颔首。   相隔十余步,所有人都在看着后面,就这两人在相对而视。   我就是黄雀!   贾黄雀的心跳有些快。   柳奭竟然和萧淑妃在使眼色,这是几个意思?   男女之事是不可能的。   王皇后也不可能把自家舅舅的关系介绍给萧淑妃这个曾经的死对头。   那么……   贾平安看到了柳奭眼中的一抹冷漠。   这是啥意思?   怎么就像是吃干抹净后跑路的意思呢?   这时萧淑妃回头,贾平安很自然的回头。   一袭红裙,烈焰般的红唇,高阳手中握着小皮鞭疾步而来。   李治笑道:“朕让你一起来,你偏生要自己来,路上可还好?”   高阳目不斜视,“哪个贼子敢来打我的主意,回头都打杀了。”   姐弟二人寒暄几句,随即高阳就跟在旁边一起游玩。   晚些回去,贾平安发现姜红衣拖在了后面。   这是想做什么?   方便?   皇帝出行,自然不可能随便寻个树林子去解决私人问题,跟着的宫人就带着马子,想上了,有人在周围拉上帷幔,你就坐在马子上安心解决问题,边上还有宫女拿着厕筹,甚至还有熏香。   但能享用马子的是贵人,姜红衣这等女官若是内急,多半是结伴在某个地方解决。   贾平安走到了边上,勾搭住李敬业的肩膀。   “兄长。”   李敬业抱怨道:“这里真无趣,没长安好玩。”   你就想看胡女甩屁股!   贾平安借着他宽厚的身板,不时回头看一眼。   姜红衣渐渐的拖到了后面,没人关注一个女官去解决问题,大队继续回去。   贾平安从侧面绕到了后面,就见姜红衣进了一个林子。   莫非是解决问题?   很膈应啊!   而且容易长针眼。   贾平安很纠结。   要不要去看看?   他刚想摸上去,就见一个小吏从另一面进了林子。   卧槽!   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贾平安一边解裤带,装作是进去放水的架势,一边默默观察着左右的情况。   左右无人。   贾平安悄然进了林子。   林子有些密,而且还带着坡度,不小心容易弄出动静来。   贾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去。   前方就是那个男子。   男子在左顾右盼,突然猛地回头。   贱人!老子早就在防着你的这一招……贾平安迅速躲在一棵树的后面。   再冒头时,他看到了姜红衣。   姜红衣看着有些紧张,急匆匆的跑过来,喘息道:“陛下对她依旧亲密。”   这说的是阿姐吧。   这事儿竟然是萧淑妃弄的?   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男子平静的道:“相公说了,安心。此等事乃是积累,一步步的让陛下厌弃了她。而且此事后续还有些手段,不会无用。”   姜红衣叹息一声,“淑妃很生气,说柳相公无谋。”   果然是柳奭!   不管是李治还是阿姐,在谣言出来后,都一直判定宫外的是柳奭。   为何?   贾平安不解。   “我回去了,转告萧淑妃,淡定。”   姜红衣目送他远去,突然呸了一口,骂道:“贱狗奴,等淑妃做了皇后,让你吃屎!”   你真粗俗!   贾平安在想自己突然蹦出去能不能把姜红衣吓疯。   姜红衣突然打个寒颤,“这里冷飕飕的,莫非有鬼?”   她惊惧的看看左右,然后转身就跑。   有个屁的鬼!   贾平安笑着,估摸着姜红衣已经走远了,这才准备回身。   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是拉弓弦的声音。   贾平安头皮发麻,毫不犹豫的一个扑倒。   哚!   箭矢钉在了树干上。   贾平安双手一撑就弹了起来。   后面,一个脸色灰黑的男子已经收了长弓,转身就跑。   贾平安拔刀紧追不舍。   这里是下坡,地面不时有些不平之处,速度提不起来。   前方是更深的密林。   若非是跟踪了那二人,贾平安现在就能长啸示警,引来周围军士的关注,进而围捕此人。   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前方人影闪过,接着有东西飞了过来。   贾平安侧身低头。   那东西飞过去,砸在了树干上。   呯!   树皮炸裂,树身都多了一个小坑。   那东西碎裂散落,竟然是石头。   贾平安想到的是王琦那个被爆头的手下。   李恪的人!   他回身,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娘的!   要想抓捕这等好手,就得提前布下圈套,随后合围。   下次一定要小心,最好把李敬业带在身边保平安。   他出了林子,竟然看到前方有人在等候自己。   “老邵?”   邵鹏板着脸,“昭仪寻你有事,你这是去了何处?方便也用不着这么久吧。”   “腰子不虚就久。”   这个……邵鹏想起自己最近放水很快,就有些纠结。   “不会吧?”   果然,只要是男人,不管是有没有淡都忍不得肾虚。   “所谓迎风尿十里,这便是极为强大了。若是顺风尿湿鞋……”   邵鹏不禁低头看看鞋子。   “老邵,你不会……”   贾平安没想到邵鹏竟然也会肾虚。   邵鹏淡淡的道:“咱没这回事。”   二人回宫,武媚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正在喝茶。   贾平安在想大唐妇人为何丰腴,莫非和经常喝茶有关系?   想想,一个妇人没事就喜欢喝各种配料熬煮的茶汤,那不就是在进补吗?   武媚起身,“你可有所得?”   说不说?   说了萧淑妃就要进入阿姐的打击范围。   可不说又不地道。   阿宝……   贾平安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然后不过是一瞬罢了。   我是个正直的人!   “阿姐,先前我看到了姜红衣和人联络,那是柳奭的人。”   武媚诧异了一下,旋即就冷静了下来,“她图什么?皇后之位?那不是她所能企及的。”   萧淑妃,你要争气啊!   武媚沉吟着,良久,“那么便是萧淑妃与柳奭勾结,刚到这里就主动邀请皇后出游。皇后……”   贾平安听到了些冷漠之意。   “这个女人如今威权全无,就靠着太子和长孙无忌等人支撑着,在柳奭的眼中大概也是无用之极。不过柳奭别无选择,只能尽力保住她。”   武媚突然微微一笑,“陛下那边也派了人去查探,如此,你跟我去一趟。”   阿姐这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左想右想,就想到了邀功。   晚些到了李治那里,他看来有些疲倦,身着便衣靠在榻上,身前便是沈丘。   “……奴婢先前趁着无人,就去了柳奭的卧房,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他与别人的书信里大多都是安慰,说皇后有长孙相公等人的支持,还有太子在手,当无碍。”   “蝇营狗苟,成不了大器!”   李治抿嘴,“那事可查出来了?”   沈丘低头,“书信中找不到痕迹。奴婢在想,多半是皇后所为。”   舅舅和外甥合谋,这个可能性最高。   李治的眼中多了厌恶之色,“那个女人成日就知道争权夺利,为那些人进言……愚不可及!”   沈丘不敢插话。   “此事要抓紧。”李治拿起了文书,“朕不知晓背后之人,如何能应对?贾平安那边可有发现?”   “昨夜他和奴婢想到了一处,都去了柳奭那里窥听,今日他跟着出行,应当没有发现。”   “他还有事在身,如此你这里要抓紧。”   “是。”   沈丘躬身准备告退。   “陛下,武昭仪来了,还有武阳伯。”   二武吗?   李治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果然是姐弟!   他微微颔首,王忠良出去把他们迎了进来。   “陛下。”   武媚行礼,见沈丘默然,就说道:“那事可有了结果?”   阿姐这是想先试探,若是他们得了结果,那么就换一个邀功的法子。   李治摇头,“并无发现。”   他皱眉看着贾平安,“宫中安全,你那里从明日开始就专注此事。”   你小看了我的阿弟!   武媚淡淡的道:“此事倒是有了个消息。平安一直怀疑萧氏,于是先前出行就一直盯着她身边的姜红衣……”   开始我没怀疑萧淑妃啊!   更没有什么盯着她的身边人,若非是柳奭和她使眼色,这事儿也不会被我发现端倪。   阿姐这番美化,让贾平安顿时就多了几分光彩。   “随后他跟着姜红衣,发现她和人密谋,言辞间谈及了柳奭,另外,陛下英明,并不相信那番谣言,萧氏很是恼怒。那人说要一步步的来……”   竟然是萧淑妃?   李治皱眉,“她为皇后出手,定然是有条件,柳奭能给她什么报酬?后位?那是痴心妄想。那么是什么?”   武媚轻声道:“此事不着急,既然知晓了是她,那么后续慢慢查就是了。”   李治的眼中有厌恶之色,“那个贱人!”   武媚轻声劝解,“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外面那些人不省心,咱们宫中可不能自乱阵脚,看着就是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有大局观的不多,而武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污蔑你,你却为了大局而罢手,朕很是欣慰。”   李治笑着拍拍她的手。   这是要当众秀恩爱?   贾平安刚想告退,武媚看了沈丘一眼,“陛下曾说沈丘身手出色,此次也让他出手去查探。如今看来,平安却更胜一筹。”   ……   求票! 第455章 臣愿意去解决此事   沈丘自视甚高,甚至是有些自恋,这一点贾平安从他那永远都保持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就看出来了。   自恋的人多半自傲,加之身手了得,一般人哪里会在他的眼里?   谣言一起,李治就令百骑和沈丘并肩查探。但沈丘孤傲的拒绝了联手的建议,选择了独行侠的方式。   他轻松的去打探了柳奭那边的消息,甚至还查看了书信,堪称是艺高人胆大。   在他看来,贾平安最多也就是在外围打探一番,比如说去寻找那些贼人。   可贾平安反手就寻到了萧淑妃。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觉得沈丘更胜一筹,但却被事实打了脸。   领导被打脸,你最好的反应就是悄无声息的消失,让他一人独自去舔伤口。   贾平安告退。   武媚也很眉眼通透的走了。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媚娘这是想说……她的阿弟比你强,她的眼光比朕的好。沈丘,你说可是?”   沈丘跪下,“奴婢无能。”   李治看了他一眼,“做事要认真。”   沈丘低头,“是。”   “萧氏那边究竟让柳奭答应了什么条件,要去查探。”   “是。”   李治摆摆手,沈丘起身告退。   走出大殿,风吹乱了沈丘的头发,他皱眉压住。   身后的王忠良悠悠的道:“莫要小看了贾平安。”   沈丘抿嘴,“咱从不小看谁。”   只因除去皇帝之外,谁在我的眼中都是蝼蚁!   王忠良笑了笑,“小心无大错。”   “胆怯!”   王忠良被梗了一下,“如此咱就拭目以待了。”   “等着就是了。”   沈丘飘然而去。   王忠良回到殿内。   李治在看文书,看的很是津津有味。   王忠良在边上百般无聊,就盯着地面看。   地面那些无意间形成的纹路,在他的眼中渐渐多了含义,比如说脚边的一圈就像是一张人脸,正在冲着他嘲笑。   “萧氏那边的人,从此刻起,不得靠近朕。”   王忠良刚一脚踩在那团纹路上,闻言赶紧应了。   ……   “兄长。”   李敬业来了。   贾平安刚沐浴出来,见他穿着整齐,就问道:“这是准备去哪呢?”   李敬业挤挤眼睛,“兄长,今日得闲,咱们下山去吧。”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鲁智深蹲山上的庙里许久了,突然一日喊道:“这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下山去转转。”   “也行。”   大队人马刚进驻万年宫,蒋涵的事儿不少,卫无双也跟着受累,没法出来。   而高阳……这个疯女人,大清早就说是去打探附近的地形,过几日和贾平安去打猎。   我要不要带上被褥?   贾平安屈辱的想着。   二人出去,竟然发现了不少人,官吏有,军士也有,百骑和千牛卫的都有。   来到山上,皇帝享受,臣子们也得跟着沾光才行,所以才有了轮换制度。   今日轮休的不少人都在往山下去。   路上遇到了几个千牛卫的和李敬业打招呼。   “敬业,山下有胡女。”   李敬业笑的很是开心,“是啊是啊!”   那人冲着贾平安拱手,“见过武阳伯,听闻武阳伯师从鬼谷子,兵法无双,不知何时能请益一番?”   鬼谷子?   这是哪跟哪?   贾平安含糊以对,“就是自己胡乱琢磨的。”   这人一脸惊叹,“自己琢磨的就这般厉害?”   他靠拢了些,“若是肯教授,我便拜在武阳伯的门下,以后为武阳伯养老。”   贾平安看看他的大胡子,“你这个……”   “滚!”   李敬业一脚把他踹开,“回头操练弄死你。”   这人笑道:“回头山下我请客,胡女随便武阳伯挑,若是想联袂也成。”   联袂……   这货还是个老司机。   贾平安笑着打哈哈。   他突然发现前面一人眼熟。   那不是孟亮吗?   我去!   这个舔狗竟然也想做海王?   他们的脚步快,没几下就和孟亮并肩。   看到孟亮神采飞扬的模样,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武阳伯?”   孟亮眼前一亮,“我听闻山下有一家做的好衣裳,这便去给娘子带一件。武阳伯可是也去买东西?”   哎!   贾平安摆摆手,脚下加快,很快就把他甩在了后面。   那些军士在前面追打玩闹,就这么一闹腾,到了山下发现一点都不累。   山下还有军营,此刻竟然已经成了集市,当地百姓自发在周围摆摊设点,各种特产小吃,甚至还临时搭建了茅屋,酒肆、青楼一概俱全,堪称就是一个小型东西市。   几个官吏在巡视,这便是临时市令,管辖这个临时集市。   那么多人聚集在天台山附近,吃喝拉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而且皇帝在此一待就是几个月,那些健壮的将士难道这几个月就吃素?   所以这个市场就这么不伦不类的开了起来。   “兄长,长安的商人都跟来了。”   走进市场,两侧都是摊位,再过去都是茅屋。   所谓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商人。长安的商人,附近的商人都来了。   “兄长,有些饿了。”   “吃馎饦吧?”   二人寻了一家馎饦店,店主一边煮馎饦,一边得意洋洋的吹嘘,“我这馎饦可不简单,学的是武阳伯的手艺,这汤用的是豕骨熬煮,鲜香无比。这馎饦筋道,加了我秘制的酱料,吃了你就舍不得走。”   “来两碗。”   李敬业和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下,店主高声应了,“客人稍待,这里一碗后就来。”   晚些馎饦上来,热气腾腾的。   汤看着不错,馎饦也不错,上面有切片的五花肉,看着颜色颇深,估摸着是学的卤肉。   店主回去抓了一把葱花,“客人稍等,没这东西可没法吃。”   手松开,轻轻的甩动,翠绿的葱花就落在馎饦上面,被面汤一激,顿时香气扑鼻。   这店主看来还是有些意思。   贾平安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不错不错。”   店主得意的道:“不是我吹嘘,那年我去了长安城,见到武阳伯他老人家去上衙,就诚心请教了如何做馎饦。武阳伯就一个字,汤!”   李敬业抬头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摇头。   这啥时候的事?   “店家,来一碗馎饦!”   来的竟然是程达。   贾平安吃完,和李敬业继续溜达。   前方左侧有几间茅屋,外面站着几个胡女,正在冲着路人抛媚眼。   她们穿的不错,肚皮露在外面,还轻轻摇摆着。   “兄长,那胡女甩的真好看。”   李敬业两眼放光,盯住了一个正在扭腰送胯的胡女,贾平安干咳一声,“我在附近转转,晚些来寻你。”   李敬业冲了过去,一把拽住那个胡女,竟然就来了个公主抱。   这货!   贾平安摇头失笑。   他在附近转了转,买了些东西,准备回去送给侄女,还有给大长腿和苏荷的礼物,以及高阳。   海王的日子其实很紧张,但人就要这股子紧张的气息才能活的精神抖擞。   前方有人在围观。   “……红花向阳开,引得翠鸟来。山中泉水清,晚霞映入怀。”   这是地方小曲,只是那少女唱的格外清脆,让人忍不住想仔细听听。   贾平安看人太多,就不想去凑热闹。   “给耶耶唱一曲!”   有人砸钱,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娱乐场所。   “唱什么?”   贾平安虽然没看到少女,却通过这个声音勾勒出了些。   “我先来的!”   “先你娘!”   “怎地?你千牛卫要和我百骑动手不成?”   “这里是山下,动手就动手,耶耶怕你不成?”   这群人精力旺盛,不发泄出来就是祸害。   人群散开,那小娘子和乐师有些害怕,抱着自己的东西瑟瑟发抖。   两帮子人剑拔弩张,但都知道分寸没动刀子。   有人无意间侧身一看,赶紧嘀咕了几句。   千牛卫的和百骑的人都看到了贾平安。   打架可以,但不要当着上官的面,否则上官把规矩搬出来,不管你哪边的,都逃不过责罚。   “见过武阳伯。”   百骑的上前行礼。   那小娘子眼前一亮,不禁盯着贾平安。   “耶耶给钱了,唱!”千牛卫的得意洋洋。   百骑的咬牙切齿。   那小娘子突然冲着贾平安福身。   “可是武阳伯吗?”   这小娘子难道也听过我的名字?贾平安点头。   小娘子欢喜的道:“以前就听闻武阳伯的诗,今日一见,竟然这般威严,奴这便为武阳伯唱一曲。”   千牛卫的一群人憋在那里,想走吧,回去山上无聊,下次不一定有这等清秀的小娘子唱曲了。   于是都厚着脸皮,等着蹭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少女多情,含羞带怯的看着贾平安,格外动人。   贾平安赞道:“唱的别有一番味道。”   他不好多留,随即离去。   回到原先的地方,李敬业已经出来了,正蹲在边上喝水。   但在另一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程达!   程达顺着边上慢慢的溜了过去,而身后出来一个胡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继续吆喝甩屁股。   这个闷骚!   ……   “淑妃,皇后来了。”   正慵懒躺着的萧淑妃起身,不屑的道:“她整日慌慌张张的,怪道自家舅舅都看不上她。”   她坐直了身体,王皇后也进来了。   二人相对坐下。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在那浓密的秀发上多停留了一瞬。   “先前陛下得了几篓好果子,自己留了些,其它的尽数给了那个贱人。”   这个锱铢必争的是皇后……边上的姜红衣觉得自己真是开眼界了。   “那个贱人!”萧淑妃的眼中多了恨色,“也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好,竟然引得陛下这般神魂颠倒。”   王皇后冷冷的道:“女人能有什么好?不就是那些,你我难道不会?”   萧淑妃看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捂嘴道:“有的你还真的不会。即便是会,你也会端着架子不肯做。所以陛下自然不喜欢你。”   这个贱人,该死!   王皇后心中冷笑,“皇后当端庄,若是轻佻,国体何在?”   “哟哟哟!还国体!”萧淑妃轻蔑的道:“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哪和国体扯上了?我说句粗俗的,男女之间,除去那事还有什么?陛下喜欢我也是为此,不喜欢你,多半是你古板无趣。”   打人不打脸啊!   王皇后恨不能一爪抓烂这个贱人的脸,但为了自己的谋划,只能忍了下来。   “那边的李弘最近有人说什么聪慧,还孝顺。小小的孩子哪知道什么孝顺。你要不就带着许王去转转,好歹压压她的气焰。”   “太子为何不去?”萧淑妃冷笑道。   “太子若是出事,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皇后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   等她走后,姜红衣说道:“淑妃,此事管它的,让皇后自己去折腾。”   “她最后一句是对的。”萧淑妃茫然的道:“若是太子被废,皇后顷刻间就风雨飘摇。而我……你要知道,陛下以前专宠我,可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姜红衣低声道:“淑妃,只要陛下回心转意,后位未必不能争一争。”   萧淑妃摇头,“你不懂,陛下看我的眼神中从未有那等尊重,我知晓自家在他的眼中就是猫狗,喜欢了就搂着宠溺一阵,厌烦了就丢在边上,不小心挡住他的路了,他一脚就会踹开……”   “淑妃!”姜红衣见她眼中含泪,不禁心中一震。   萧淑妃笑道:“这便是女人。太子一废,皇后必然也不复存在,而我……你要知道,武媚盯着的是皇后,若是皇后不在了,她盯着的就是我。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让皇后去顶着?等她们斗的不可开交,我就在边上看着,说不得还能有渔翁得利的机会,到了那时……兴许还能一窥后位。”   淑妃竟然有这等谋划?   一直以来,萧淑妃给姜红衣的感觉就是跋扈,好像是没头脑的那种。   可今日一番话让她知道,若是没头脑,萧淑妃怎么能在武媚进宫前一直霸住了皇帝。   “淑妃,最近贾平安经常进宫去见武媚,二人怕是在谋划着什么。”   “那个小贼!”萧淑妃咬牙切齿的道:“他原先是我的人,可后来却投靠了武媚。”   呃!   这话不对吧。   姜红衣知道武媚和贾平安以姐弟相称可是在进宫之前,萧淑妃这话有些泄愤的意思。   但……   晚些,姜红衣去办事。   她行走在宫中,想到的却是萧淑妃的懊恼。   “我一直小看了那个小贼,原先只当他是个取乐的东西,说说故事什么的,可没想到他的手段竟然不错,还是个大才。此等人……若是当初我笼络一番,说不得此刻便是我在宫外的助力。”   贾平安如果是淑妃的人,那会是什么局面?   姜红衣突然止步,她看到了前方正在巡查的贾平安。   脑海里同时有个念头。   贾平安若是淑妃的人,百骑统领必然坐不稳。   这个念头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根深蒂固。   她有些沮丧。   贾平安也看到了她,这个女人上次和柳奭的人在林子里见面,贾平安跟着,差点被李恪的人做了渔翁。   二人相对一视,姜红衣冷哼一声,昂首而来。   这个女人狠毒,萧淑妃闹腾什么邪祟的时候,这个女人几度逼迫贾平安,差点让他无法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贾平安突然对她笑了笑。   他为何对我笑?   姜红衣心中一怔,仔细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突然收了笑容。   包东诧异的道:“武阳伯,那女官在盯着你看。”   我盯着他看?   姜红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昂首而去。   这个女人去何处?   贾平安使个眼色,“去跟着。”   有百骑跟了去。   “武阳伯,陛下召见。”   贾平安进宫,宰相们也在。   李治颔首,“说说吧。”   褚遂良说道:“逻盛炎突然请见臣,说大唐给的兵器钱粮太少。”   “他说……”褚遂良看了贾平安一眼,“他说武阳伯对南诏颇有敌意,可见大唐对南诏的心不诚,若是如此,南诏宁可独自抵御吐蕃人的爪牙。”   逻盛炎为何突然翻脸了?   贾平安想到了那日的见面,逻盛炎刚开始颇为主动,大概是觉得大唐不敢舍弃南诏这个挡箭牌,随后被他一番话试探出了来意,后续并无问题啊!   敌意,那天逻盛炎是说过这话,但那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当不得真。   “……那本是鸿胪寺之事,贾平安却横插一脚,如今事情麻烦了。”   褚遂良颇为不满的道:“若是南诏生出了怨气,悖逆了大唐,陛下,西南糜烂就不远了。”   贾平安冷冷的道:“那逻盛炎定然是在虚张声势。”   所谓独自抵御吐蕃的爪牙,就是在暗示大唐:若是大唐不再支持南诏,那么南诏也会自行寻找出路。比如说吐蕃人。   南诏投靠吐蕃,得了吧,贾平安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南诏的目的就是一统其它五诏,建立一个国家。   若真是要投靠,那还不如投靠大唐!   这些事儿后世的历史上记载的很清楚,所以贾平安心中颇为镇定。   “虚张声势?这是国之大事!”褚遂良怒了,“陛下,武阳伯此举坏了南诏的局势,臣请严惩。”   “褚相怎知南诏局势就坏了?莫非能预知后事?”   褚遂良书法顶级,但对于这些事儿却只是普通。而若论对南诏的想法,满朝谁都比不过贾平安。   褚遂良突然微笑,“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臣请此事让贾平安去办。”   事情一旦被你贾平安弄坏了,回过头褚遂良就能收拾你!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   “陛下,臣愿意去解决此事。” 第456章 大唐丢不起这个人   贾平安当即接下了此事。   回到百骑后没多久,朱韬就来了。   “此事我也颇为不解,那逻盛炎为何突然翻脸。”   朱韬的经验是很丰富,可……   “但凡这等商议,一旦决断了就不能反悔,否则朝令夕改,以后你把条件说的天花乱坠也无人搭理。”   这便是外交规则!   你代表着一个国家或是一方势力去谈判,答应了什么条件就是什么条件,咬牙都得去做了。   这便是国家信用。   若是你经常朝令夕改,那么外界对你的各种对外政策自然就失去了信任,不论你说什么,都是听其言,看其行。   这便是失去信用的后果。   “此事我与你一起应对。”   朱韬很果断。   “多谢朱少卿。”   老朱是个纯粹的外交人,醉心于各国事务。   等他走后,程达皱眉道:“南诏那边我也听闻过,那里说是气候不同于中原,民风彪悍,那使者既然是南诏首领的儿子,定然不会轻易低头,武阳伯,此事不该接。”   “胆小!”明静鄙夷了程达的稳,“那个什么逻盛炎既然盛气凌人,那便威胁就是了。难道大唐还怕了他们?”   那边多山!   真正被平定还是在大明开国初期。   大唐后来几度出兵西南,结果损兵折将,国势越发的衰微了。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一个地方:交趾!   明初大明对交趾的统治并不稳当,当地豪族频繁揭竿而起。没办法,大明只能不断出兵,渐渐的交趾就成了大明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让大明不断失血,最后只能舍弃。   南诏这个地方邪性,所以贾平安也不敢建言出兵攻打。   再说了,现在那地方偏僻,若非靠着吐蕃的另一边疆土,大唐压根就不带多看一眼的。   “……若是我出手,定然是十万大军南下,随后灭了六诏。”   “明中官高见。”   百骑之耻在拍马屁。   明静有些小得意。   “武阳伯以为如何?”明静觉得自己有些名将的天赋,就想请教这位厮杀汉。   “然后呢?”贾平安随口问道。   他在琢磨着此事。   六诏以洱海为界,亲近吐蕃的五诏一会儿说俺对大唐忠心耿耿,哄些好处回去,一会儿又说吐蕃欺人太甚,求大唐做主。靠近大唐这一边的蒙舍诏因为在五诏之南,所以也被称为南诏。   那五诏和南诏是死对头,而且他们的身后有吐蕃的支持,所以和南诏一直争斗不休。   大唐不可能放弃南诏,那样会导致西南局势失衡,这应当就是南诏首领细奴逻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南诏不存,那五诏就会在吐蕃人的支持下袭扰大唐,到时候西南就会成为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   以上才是南诏的底气!   “然后?”明静说道:“然后就一扫那片地方。”   “然后呢?”   贾平安突然就笑了起来。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纸上穆桂英明静说道:“然后就大获全胜。”   “大唐可要驻军?”   呃!   明静想了想,“应当要的吧。”   还不算是太蠢。   “驻军的话,每年的补给如何给?另外,当地并未臣服,将会不断起事,驻军为此必将焦头烂额,怎么办?”   你就不会直接说吗?   明静硬着头皮道:“那要不就不驻军了。”   “不驻军?”贾平安摇头,“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么一块好地方却无人统领,自然会有人出头,如此一番厮杀后,那些骄兵悍将往何处去?”   那么复杂吗?   不出兵,这便是大唐此刻的底线。   高丽、吐蕃、突厥残部、乃至于西域势力,这些才是大唐关注的地方。而此刻近乎于半蛮荒地带的西南,就是个鸡肋。   你就不能说个答案?   明静装作是看消息,实则在盯着贾平安。   “武阳伯,有人求见。”   来的是高阳的身边人。   “公主说明日天气不错。”   这是要交公粮?   “去打猎!”   你不能一次说完吗?   贾平安有些不满。   程达在看着他。   明静也在看着他。   你这个是旷工,脱岗!   还要不要脸了?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   贾平安的答案让明静愕然。   “不搭理?”   “对。”   ……   “要想一统五诏,兵器至关紧要,唐人的兵器锋锐耐用,而且还多,咱们若是能再弄五千精锐出来,那便有把握了。”   逻盛炎在和随从议事。   “可唐人若是不答应……”随从想到了那天态度强硬的贾平安,“那位武阳伯看着很是冷漠。”   “那又如何?”   逻盛炎笑道:“既然知晓了大唐的底线,那咱们还怕什么?”   第二日,逻盛炎起床,随口问道:“鸿胪寺的还没来人?”   随从摇头,“一直没人来。”   这不对啊!   他都暗自威胁了,鸿胪寺为何没反应呢?   少说也该安抚,到时候再谈条件。   “那个武阳伯呢?去问问。”   逻盛炎从容的道:“那日他无礼,于是我便把不和的缘由弄在了他的身上。大唐对西南并无要求,唯一的要求便是不生事。可我们若是不管,大唐会担心那五诏在吐蕃人的指使下袭扰西南,甚至吐蕃会不会出兵西南?这些都是他们为之担忧之处,所以我们怕什么?”   使者不能随意走动,但这里是天台山,偶尔要求去逛逛也没事。   有人去打探消息,晚些回来。   “那武阳伯跟着一个红裙女子出去了,听他们说是什么公主。”   这是去保护吧?   不对,公主没资格要一个武阳伯来保护,那么……   “他们神色如何?”   若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那便说明威胁起作用了。   “看着很是轻松,甚至……我看到那公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爱慕。”   随从霍然起身,“这是去出游呢!看来那贾平安并不担心。”   “镇定。”逻盛炎微笑道:“这只是开始,要看谁更镇定。他出去游玩,这便是作态,等着看吧。”   ……   天台山风景宜人,堪称是山清水秀。   沿着山路缓缓而行,吸一口气都是满满的大自然味道。   偶尔路边有小瀑布,或是山泉,或是潺潺流淌的小溪,静谧如空谷幽兰般的水潭,或是蜿蜒的小河……   鸟鸣啾啾,空山迷雾。   “下雨了!”   高阳一脸急切。   天可怜见,这是雨?   贾平安伸手,这分明就是薄雾。   “这里有个山洞!”   高阳拉着贾平安进了一个山洞,随行的宫人把毯子铺好,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甚至连马子都有。   这太奢靡了。   高阳坐下,“你们就在附近玩耍。”   众人应了,洞内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高阳拿出一小坛子酒水,倒满酒杯,给了贾平安一杯,然后举杯,媚眼如丝,“郎君。”   雾气不断弥漫着,有时浓郁,有时淡薄;有时一阵风吹过,雾气急促的摆动,忽高忽低,甚至微微轻吟。   山风猛地从上面压下,雾气被压了下来,旋即从风的左右缠绕上去。   风过,一切平静。   “进来收拾了。”   外面,肖玲带着几个侍女进来。   那些杂物被弄的到处都是,酒坛子倒在边上,酒水流淌一地。   连毯子都有些凌乱。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高阳头发凌乱,眼波如水,脸颊绯红……哪怕身为女人,她也看呆了。   晚些,贾平安起身,“走,我带你去转转。”   他伸出手,高阳拉着,用力就站了起来。   二人走在最前面,看到好风景时,高阳就依在贾平安的怀里,指着风景说。偶尔抬头看他的脸庞,红唇微启,那眼中全是欢喜。   “郎君,这山可像是个侍女?”   贾平安低头触碰了一下,“像。”   高阳笑了,“先帝在时也来过此处,不过那时我不肯来。”   贾平安的手收紧了些,二人低声说话。   晚些归去,高阳去了后宫。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鲜花编制的花环,脚步轻盈。   “公主,皇后在后面。”   王皇后带着人缓缓而来,近前颔首,“公主这是出去玩耍了?”   她看看那个花环,不禁摸摸自己的抹额。   高阳漫不经心的点头,“皇后这是要去何处?”   “去陛下处。”   高阳随即就不说话,晚些到了李治那里,她叫人把袋子拿来,“这是我今日在山中采到的野果子,你看着好吃的就吃几个。”   “还有,这里有几块石子,你看这个可像是个小猴儿?你拿着把玩。”   “……”   李治含笑听着,颔首让王忠良收了起来,然后问道:“山中可有趣?”   “有趣,处处皆是风景,还凉爽。”   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你也不要整日就在宫中,那些不要紧之事先抛在一边,经常出去转转,心情自然就好了。”   李治看了一眼,“你这气色确实好。”   王皇后也看了一眼,发现高阳肌肤细嫩白皙,竟然透着光般的,而且还白里透红……   作为女人,她不禁羡慕嫉妒恨。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高阳的运气极好。   晚些出去,蔡艳忍不住说道:“公主的气色真是好。”   “她的运气更好。”   王皇后有些发酸,“当初她和房遗爱闹腾,不相往来,陛下做主,私下就和离了。若非如此,房遗爱谋反时她也跑不掉。想想柴令武。”   柴令武自尽被戳尸,巴陵公主也被勒令自尽。   “是啊!她的运气真好。”   不过高阳的肌肤和气色才是让王皇后艳羡的。   “她的头发好生浓密,肌肤水润光泽……”   不能再说了。   见她心情郁郁,蔡艳就笑道:“传闻公主和贾平安私交甚好。”   王皇后冷笑道:“私交?怕是都爬上床了!”   二人转过去,有人迎上来,“皇后,褚相昨日呵斥了贾平安,指着一事说是他的过错,贾平安顶撞了褚相。”   王皇后木然继续行走。   直至到了自己的地方,她站在殿外,目光定定的看着殿内,“那个贱人仗着陛下的宠爱,对我并无半点尊重。你说,陛下可有废后之心?”   蔡艳心中巨震,“皇后,陛下不至于,有太子在呢!”   “是啊!还有太子。”王皇后突然冷笑道:“可太子还小,无用。他若是要废后,那贱人也生了个儿子。”   蔡艳心中煎熬,“皇后,外面还有诸位相公做主呢!”   “这是我唯一的依靠,至于舅舅……本事不大,陛下那里说不上话。”   王皇后心中发狠,“那贱人在宫外有贾平安作为外奥援,上次陛下令她禁足,本来好好的,可贾平安突然斩杀了褚相的随从,事后我才得知,被斩杀那人乃是陛下深恶痛绝之人。”   蔡艳心中一惊,“那陛下为此放了武媚?”   “怎么可能!”王皇后冷笑道:“我想了许久,这才想到了一个可能。陛下令武媚禁足,出自于武媚为贾平安的亲事折腾,此事可大可小,外面的相公们顺势攻击,武媚就麻烦了。可贾平安斩杀了了陛下厌恶之人,随即被处置……”   蔡艳只觉得一颗心都凉透了,“陛下在宫中宠爱武媚,在宫外贾平安为陛下出力,若是二人倒霉……”   “怎么不说了?”   王皇后冷笑。   “皇后……”   蔡艳低头。   “若是武媚倒霉也就罢了,贾平安也倒霉,这宫里宫外的都是他的人,都倒霉了,你说说,英国公那等人可会寒心?”   “皇后!”   蔡艳跪下,抬头,泪流满面的道:“去求助于长孙无相公他们吧。”   “求助?”王皇后叹道:“这个世间要想有人帮你,你就得有让他们利用的东西。我的本事便是皇后这个身份,还有一个太子。长孙无忌他们只会冷漠的看着我在宫中挣扎,只要陛下不废后,他们就不会干涉。”   “这是对皇帝的尊重。”   王皇后嗤笑道:‘若是尊重,他们怎地处处压制着陛下?所以啊!还是我的本事不够,不足以打动他们。’   蔡艳哽咽道:“那如此……咱们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皇后之位保住就好,太子也能保住,如此徐徐图之。”   王皇后回身,眉间清冷,“但两边都有一个对头。”   “扫把星!”蔡艳起身扶着她。   王皇后点头,“贾平安为陛下做事,坏了相公们不少好事。而武媚在宫中也颇得他的助力,这便是我们共同的对头。”   蔡艳咬牙切齿的道:“弄死他!”   ……   贾平安回到了住所,打开门,里面背身站着一个男子。   “你竟然不去做事。”   沈丘回身,伸手捋捋鬓角的长发,幽幽的道:“你陪着公主出游,逻盛炎在发牢骚,说大唐这般无情,他便回去。”   贾平安坐下,先把鞋脱了,让自己劳累了一天的脚放松一下。   沈丘吸吸鼻子,皱眉走到了门口。   贾平安嗅嗅脚,“不臭啊!”   他不是汗脚,只有一股子不算浓郁的汗味。   舒坦了一阵子,他就穿上鞋,“逻盛炎发他的牢骚,不管就是了。”   沈丘淡淡的道:“可褚遂良他们今日又提及了你,说你越权了。越权也就罢了,可你越权还造成了南诏使者翻脸的后果,不处置了你,以后尚书省的是否可以去管门下省的事?”   褚遂良果然是咬着我就不放啊!   “我没看到什么后果。”   沈丘回身看着他,“等逻盛炎请辞时,你就知晓什么是后果了。那时,褚遂良他们会把你赶出百骑,随后……你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尚书省,在英国公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   “那就拭目以待吧。”   贾平安没法和他解释南诏的野心,解释了沈丘回去给李治一说,李治多半会认为他发疯了。   沈丘冷冷的道:“还有便是萧淑妃究竟给柳奭提了什么条件,此事我来查。”   贾平安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沈丘冷哼一声,“你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取笑别人,好自为之。”   他出了房门,外面微风吹动了他的鬓发,沈丘伸手按住,随后从前额顺着往后抹去,把头发抹平。   贾平安知晓上次输给自己后,沈丘就有些恼火,所以此次查探柳奭和萧淑妃勾结之事他势在必得。   李治最担心什么?   “怕被宫中的女人行刺!”   贾平安觉得皇帝活得真累。   第二日就有人弹劾了贾平安。   但事情被压住了。   老许急匆匆的来寻贾平安。   “先前你不知道,有人弹劾你,说你越权参与了鸿胪寺之事,激怒了南诏使者,该严惩。”   贾平安一脸平静。   许敬宗就是想等着看他失措的模样,见状不禁有些失望,然后欢喜的道:“陛下随即发话,说这是大唐,再没有为了外藩使者恼怒就惩治大唐臣子的道理,他们也配?”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随后英国公说了,若是不妥,他愿领军前去西南。你没看到,英国公当时那双眼中全是杀机。若是他真去了,什么南诏北诏,怕是以后只能在史书里去寻了。”   老李……   贾平安想到了那个被孙儿气得想吐血的李勣,然后孙儿偶尔的关切让他又暗自熨帖不已。   “连长孙无忌都说了,就算是要处置你,也不能用激怒南诏使者这个罪名,大唐丢不起这个人!”   ……   晚安! 第457章 我怎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老夫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老许磨蹭着。   “那个……这几日的饭菜不好吃。”   “等着。”   贾平安进去弄了一个瓷瓶出来,“这里面是酱料,你悠着点吃。”   “哪要那么多,太多了。”   许敬宗一边嫌弃,一边伸手。   贾平安送走他,又带着酱料去寻表兄。   李治将会在这里待上半年,直至秋季才会归去,所以整套班子都带来了。六部都聚在了一起。   进了户部,一路寻到了杨德利。   杨德利在埋首苦干,接过瓷瓶后絮叨道:“先前听闻有人弹劾你,不过原因不明。平安,你无事便去山里转悠,就当是歇息。你想想回长安你就差不多要成亲了,和他们啰嗦个什么?反正他们这般老了,定然会比你先死。”   表兄这话说的好有道理。   贾平安随后出去。   “武阳伯。”   路上他遇到了高履行。   “见过高尚书。”   老高虽然是长孙无忌的表弟,更是驸马都尉,但做事却落落大方,不是那等老阴比。   “你这是来寻杨德利?”   提到杨德利,高履行看着就有些精神抖擞的样子。   老高也受苦了。   “是啊!他们说是饭菜不大好,我就给表兄送些酱料。”   高履行和他寒暄几句,突然说道:“先前许尚书为你说话,斥责弹劾你的人乃是南诏奸细,更是喷了那人一脸唾沫,陛下震怒,罚了他半年俸禄。”   老许……   贾平安想到了先前许敬宗为自己欢喜的模样,还有后来要酱料的模样……   “多谢高尚书。”   老高把这事儿告诉他,就是光明磊落。   “老夫虽不喜此人,可今日他的话老夫却极为赞同。”高履行缓缓说道:“外藩使者恼怒就恼怒了,那又如何?若是跋扈,当起大军灭之!”   这是对他的支持。   贾平安拱手,“多谢高尚书。”   高履行笑道:“你若是想谢老夫,便让你那表兄……”   他挑挑眉。   老高竟然也扛不住了吗?   贾平安心想表兄虽然一根筋,而且较真,但不至于会去激怒高履行吧?   “表兄可是不知轻重?”   高履行神色古怪,“并无。”   “那便是无礼。”   “他甚是有礼。”   竟然知道轻重,又有礼,那是为何?   就算是找些毛病,也不至于找到高履行的头上吧?   高履行不肯说,分手后,晚些他的随从跟来,“刚来此地时,有人说高尚书的凳子不大好,就想重新打造。可令表兄得知后竟然说……”   这是有人想拍高履行的马屁,表兄不会说这个耗费太大吧?   哥!亲哥!   就是几张凳子啊!   你不至于吧?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不会是说……太靡费了吧?想来不会……”   “正是。”随从点点头,一脸唏嘘的道:“令表兄得知之后,径直来求见高尚书,说什么……凳子只是坐的,大多咱们都是跪坐着,凳子可有可无。若是凳子坐着不舒服,可用破布装了干草缝制成垫子,坐着极好……”   表兄……   只是几张凳子啊!   随从见他捂额,就苦笑道:“后来有人说几张凳子算得了什么。令表兄就开始算账,说一张凳子要多少钱,又说什么既然能用就用,若是不行,只需给工具,他带着人去伐木做凳子。”   “哎!武阳伯,高尚书早上坐那凳子,结果一歪就……差点摔了。”   贾平安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是表兄成了户部尚书会如何?   许多人大概要哀嚎,李治得呆若木鸡,连阿姐可能都要柳眉倒竖……   但高履行很是雅量高致的用这等委婉的提醒方式,贾平安也得投桃报李。   于是晚些,贾平安就在给李治的简报中加了一条:户部上下极为节俭。   第二日朝议结束,李治突然说道:“听闻户部极为节俭,朕很是欣慰。”   高履行莫名其妙的就得分了。   晚些皇帝还赏赐了几道菜。   大伙儿跟着皇帝到了这里,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厨子偶尔抽抽弄出来的饭菜让人难以下咽,而皇帝这里不会有这等事。   吃了价值能买十几张凳子的美味,高履行令人去了仓部。   “尚书说了,杨主事勤勉得力,今年当为上上。”   这便是上官考评,会汇总到吏部那里,作为这名官员职务变动的依据。   可这不还是上半年吗?还有大半年呢,高履行怎么就给了杨德利这等评价?要是下半年他犯个错怎么搞?   向长林懵逼,心想这不是我的权利吗?高尚书越级来嘉奖杨德利,这是觉着我不靠谱?   他惶然了许久,而杨德利却被众人起哄请客。   “好说好说。”   杨德利想到请客要花不少钱,顿时心如刀绞。   但想到嘉奖,他不禁赞道:“这个世间还是正气多。”   他沐浴在正气中,觉着这个世道真的不错,却不知自家表弟为了他和高履行来了一次利益交换。   ……   “鸿胪寺还是没人来?”   逻盛炎依旧淡定。   随从摇头,“鸿胪寺这几日对咱们不冷不热的,吃的有,可却没人搭话。”   “这是何意?”   逻盛炎皱眉,“那个贾平安如何?”   “不知,偶尔见到也是带着人巡查。”   “竟然没有被责罚?”逻盛炎觉得不对,“贾平安可是门阀子弟?是了,定然如此。我听闻大唐以门阀为先,帝王也得低头。但此事终究涉及大唐西南,那些重臣不会不知轻重,再缓缓,他们定然会多给些好处,若是能顺带惩治此人一番,那就更完美了。”   随从有些诧异,“惩治他与否并不要紧吧?”   逻盛炎冷冷的看着他,“此人那日羞辱了我!当着鸿胪寺的面,他一会说大唐不能派兵,一会儿又说大唐在西南有兵力派遣。你真以为他是忘记了?不,这是故意在羞辱我,让我进退失据。”   随从怒道:“此等人若是在南诏,当杀了全家。”   逻盛炎淡淡的道:“等,大唐此刻最要紧的是突厥和吐蕃,还有高丽,西南那边他们压根就不在意。但他们怕什么?怕西南局势混乱。”   ……   “逻盛炎突然翻脸,这里面有他的考量和有恃无恐,但当日的谈话并无大问题,他的翻脸有些突兀。”   贾平安有些迷惑。   “这几日他们的人不时会出来看看。”   包东也有些迷惑,“他们先前还想打听消息,可那些官吏不搭理。后来他们就在附近转悠,说是闷。”   “我遇到过。”   贾平安沉吟着。   明静单手托着下巴,“要不……窥听?”   “不妥。”程达很严肃的道:“窥听别的也就罢了,窥听使者,传出去大唐还要不要脸了?”   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明静瞪了他一眼。   “我在想此事的突然,于大唐而言,南诏不过是小地方,若非吐蕃在,大唐大概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地方,他哪来的底气?”   “大唐忌惮他们搅乱西南。”程达看了明静一眼,明显的带着挑衅。   你这个百骑之耻!   明静冷笑道:“西南乱了,于大唐而言可有多大的伤害?”   是啊!   大唐此刻要紧的是北方和西北,以及辽东,西南……那就是个鸡肋。   哎!为何总有人锲而不舍的往愚蠢的道路上狂奔呢……程达矜持的道:“就凭着南诏,不足以搅乱西南,所以他的倚仗只有吐蕃!”   你说了半天,依旧逃不出我的判断,所以,还是努力做好内侍这个职业吧。   程达被她怼了许久,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明静的眼中多了羞恼,“武阳伯,可是如此?”   这个……   我是该支持道理还是支持明静呢?   今日我总算是怼了你一次,爽快啊!   程达暗爽不已。   贾平安觉得该敲打一下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的程达,就说道:“吐蕃在高原……”   他突然冷笑了起来,“渣渣!”   武阳伯这是在骂我吗?   程达有些委屈,“此事我觉着就是吐蕃最要紧。”   “吐蕃再要紧,也得来了再说。”   贾平安冷笑道:“包东,带人跟我来。”   他径直去了鸿胪寺驻地。   “此事你莫要担心。”朱韬冷冷的道:“若是逻盛炎不肯罢休,我便去和他说说,使者便派个凶狠的去。”   老朱挺不错,但贾平安却不是为这个,“朱少卿,那逻盛炎突然变脸,我以为多半是得了什么消息。”   边上的几个官员却先变脸了,其中一个人说道:“武阳伯觉着这是我鸿胪寺的错吗?”   另一人不满的道:“此事事出有因,乃是武阳伯你当时对使者多有挤兑,如此他便恼怒了。把此事归咎于鸿胪寺,这……不地道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我可说了是鸿胪寺的错?”   那人皱眉,“可你就是这么说了。”   “逻盛炎突然改口,必然事出有因,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在此之前,查一下可有问题?”   那人深吸一口气,“查,如何查?”   这个问题当然是我和老朱商议。   贾平安看向朱韬,“这几日他们的人出来的次数可不少,若是听到了什么事……”   朱韬摇头,“这里不是长安,使者来了也只能住在边上。若是他听到了什么……只有那些官吏闲聊。可这无法追查。”   “我知晓无法追查,我的意思,这几日关注一下他们,缓一阵子,让人故意传话……”   贾平安一脸平静,朱韬却没法平静。   “这话……若是他拂袖而去……”   贾平安微笑,“他若是敢拂袖而去,我便主动请缨去西南。南诏来了,我来挡!”   这货疯了!   那几个官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年头西南就是半蛮荒地带,去了那里,大概就和大明时去交趾一般,和发配没区别,不是病死就是被叛军杀死……   朱韬咬牙,“也罢,这也能逼他一逼。”   随后贾平安就开始撒欢了。   “那个,烦请告诉卫无双,就说百骑有人寻她。”   消息到了后宫,正在蒋涵这里的卫无双木然,“没空。”   哎!   若非武昭仪说苏荷的性子无法掌家,我也会说你没空。蒋涵说道:“去吧,今日不必来了。”   这便是放假了,顺带还能和情郎幽会……几个女官不禁艳羡的看着卫无双。   卫无双起身,“宫正,我……”   “去吧。”   蒋涵有些遗憾,心想若是苏荷在,想来应当是两个都去。   至于一男和二女并肩出游正常不正常,对于没成过亲,一直在宫中的她来说,不是挺正常的吗。   卫无双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犹豫了一下后,从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了脂粉和胭脂。   她有些生疏的坐在小铜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傅粉,而是沾了胭脂,轻轻抹在唇上。   镜子里的少女轻轻抿嘴,然后嘟嘴,最后起身时,已经变成了那个钢铁直女。   糟糕,我好像耽误了不少时辰。   卫无双有些纠结,心想那个小贼不会不耐烦了吧?   到了宫外,贾平安就站在边上,负手,微微皱眉。   他不高兴了?   卫无双走过去。   “无双?”   贾平安抬头,眼前一亮……   娥眉淡扫,明眸微眯,那红唇更是恰到好处的点缀,让人不禁生出探索之意。   但……万般都比不过那双大长腿。   “今日可还有事吗?”   后世的妹纸听到这话,多半觉得这是要开房的节奏。   我是说半日,还是说今日都有空?   说半日,你看他换了新衣裳,眼巴巴的模样,分明就是希望能和我一起转悠一整日。   可一整日……这个小贼会不会得意?半路上会不会调戏我?   不会的吧,他打不过我!   嗯!   “今日我无事。”   这妹纸竟然这般大气,可见已经接纳我了。   这年头的夫妻大多是婚后才有接触的机会,成亲后才开始磨合。而贾平安此刻就开始了。   “山里我转悠了些地方,山清水秀。”   天台山真的不错,贾平安后世也去过不少名山,比如说天台山好些地方都有,可到了这个天台山后,他才知晓是个好地方。   山青不足奇,若是无水,或是少水,那便显得单调。   “你看,瀑布!”   这里便是后世的宝鸡地界,贾平安一直以为这等地方该是黄土高原,到了才知道,这里不差南方的山水。更有各种人文景观,特别是传闻有炎帝活动的遗迹。   二人一路缓缓而行,遇到陡峭的地方,贾平安先上去,然后回身伸手。   卫无双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被他拉了上去。   等到了一个更陡峭的地方时,贾平安也上不去了。   老子好没出息,在妹纸的面前丢脸了。   那就换地方吧。   可卫无双却觉得他是在欣赏景致。   那我先上去吧。   于是她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轻松攀爬了上去。   我……   贾平安目瞪口呆,然后强笑道:“我这就上来。”   他爬啊爬,可一直在半途一个滑溜的地方打转。   “你等着,我只是脚麻了。”   他竟然上不来吗?   卫无双满头黑线,伸手下去,“快些!”   擦!   你男人不要脸的吗?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被拉了上去。   上面赫然有一个水潭,看周围的样子,分明就是没人来过。   小溪从上面缓缓流淌下来,汇入水潭,从侧面形成一个小瀑布下去。   水潭不深,贾平安意动了。   要是下去洗个澡该多舒坦?要是能一起洗……   卫无双走过去,惊讶的道:“有鱼!”   水潭里,一群最多有贾平安巴掌长的鱼自由自在的溜达着。   嘭!   一块大石头被丢了下去,水花四溅。   卫无双怒而回身。   贾平安已经冲了过来,“看看,哈哈!一群傻鱼,果然翻白肚了。”   小鱼弄起来清理干净,随后生火,把小鱼穿在树枝上烤。   “外焦里嫩,尝尝。”   贾平安递了一串过去。   卫无双尝了一下,果然味道不错。   “这等地方水质清澈,鱼长不大,但肉质却不错。”   卫无双吃完了两条鱼,贾平安心中欢喜。   贾家必须要有一个能掌家的女人,苏荷不傻,但经历的事儿少了。卫无双在蒋涵那里历练了数年,见识了人心鬼蜮,正适合。   他并非是无聊了恶作剧去弄鱼来烤吃,而是想试试长腿妹纸的性子。   结果很欢喜。   卫无双突然皱眉,“我好像听到边上有声音。”   贾平安也听到了。   他伸手,“无双!”   这个小贼!   卫无双恼怒,可看到贾平安那冷冷的模样,以及盯着侧面的专注,就把手伸过去。   贾平安握住她的小手,猛地往后退去。   箭矢落空。   “有刺客!”   卫无双心中一紧,“你闪开!”   贾平安喝道:“男人做事,女人闭嘴!”   他竟然这般凶?   卫无双习惯性的想出腿,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边上的丛林中窜出来两个男子,都持刀。   “贾平安!”   贾平安拔刀,微笑道:“竟然不是那边的人,如此,让贾某失望了。”   他本以为会是李恪的人,谁知道不是。   “我来对付另一个!”   卫无双很无畏。   “闭嘴,靠后面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谁的人?关陇的?还是柳奭的?”   两个男子步步逼近,其中一人狞笑道:“知晓你冲阵厮杀厉害,可我二人联手却能让你绝望。”   贾平安伸手揽住卫无双的腰肢,冷笑道:“比人多?真以为贾某出来会是一人?”   他收刀入鞘,打个响指。   啪!   身后冒出了几个戴着草编花环的男子,带头的便是包东。   “弃刀跪下不杀!”   更上面有数人冒头,张弓搭箭,为首的雷公脸厉喝道:“弃刀跪地,否则射杀!”   卫无双看着这些人,忘却了自己正在被小贼占便宜,凝视着他,“你早有准备?”   贾平安鼻端是长腿妹子身上的幽香,手里是腰肢的触感,不小心手下滑了些,深情的道:“我怎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第458章 这才是我的先生   卫无双的拳脚传承于父亲卫英,在家时还有父亲兄长对练,到了宫中后,刚开始有人戏弄她,于是就成了她腿法的靶子,被踢的惨不忍睹。   若非是蒋涵在,那一次她就完蛋了。   至此后她知晓宫中规矩森严,不能随意行事。   如此腿法就耽误了。   但她依旧信心满满。   直至此刻。   那两个大汉举刀,一人看着上面,一人看着这边,面色苍白,但却不肯求饶。   “这是死士。”   贾平安的声音传来。   女人再厉害,可当面对这等死士时,也得退避三舍。   而以往被她踢的节节败退的贾平安,先前却一人持刀面对这两个凶徒而毫无惧色。   原来他以往都是让着我的吗?   卫无双心中莫名一动。   上面的雷洪跟着那两个大汉在移动,身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只待命令。   包东带着人逼了上去。   这是标准的百骑阵型:一人突前,两人在后,就这么组成小阵,一旦接敌……   “杀!”   一个大汉冲了过来,包东格挡,身后的百骑跃起劈砍。   你刚挥刀被格挡,还怎么抵御这一刀?   大汉扑倒。   另一个大汉发一声喊,就冲向了贾平安。   “弃刀跪地!”   包东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大汉漠然,反而更快了几分。   “是死士!”   大汉狂奔,身体跃起,举刀……   卫无双下意识的想躲避,却被贾平安牢牢的搂住了。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轻蔑,看向大汉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只臭虫。   他难道不怕?   他不怕,我也该不怕。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卫无双有些难为情。   弓弦响,大汉跃起的身体突然松弛,接着扑倒在贾平安的身前。   一支箭矢从他的脖颈侧面插进去,从另一侧穿透出来。   上面,一名百骑自信的不看结果,而是目视周围,寻找刻意之处。   大汉的身体还在抽搐,贾平安带着卫无双走了过去。   “检查!”   贾平安走到了水潭边上,弯腰洗手。   卫无双站在边上,面色有些苍白。   血腥味扑鼻而来,那个被斩杀的大汉此刻才停止抽搐。   “武阳伯。”   “说。”   贾平安依旧蹲着。   大汉已经被剥的只剩下了亵裤,内里的东西散落在边上。   “此人的身上并无战阵伤痕,非军士。”   废话!   “此二人肌肉结实……”   都是废话!   贾平安起身,“后续你等收拾了。”   他带着卫无双回程。   “是谁?”   卫无双此刻才放松了些。   “多半是那些死对头。”   卫无双身体一震,“你说的可是和那个谣言有关?”   这个婆娘不蠢啊!还很聪慧。   被贾平安用那种‘我娘子就是聪明’的眼神看了一下,卫无双别过脸去,“那些人不是冲着皇后和萧淑妃去的吗?”   这一下还是露馅了。   但贾平安能理解。   大家才将到这里,宫中有些乱,蒋涵那边的事儿太多了,所以卫无双无暇来掺和此事。   “那是污蔑。”   卫无双看着他,“她们说是武昭仪和外人勾结。”   “你信了?”   贾平安问道。   卫无双摇头,“我不信。”   “那就好。”   贾平安突然牵着她的手,卫无双一下起腿。   呯!   贾平安捂着小腹,悲愤的道:“你……”   你谋杀亲夫!   卫无双有些无措,“我只是有些……不是故意的。”   先前的紧张一直存在,贾师傅一牵手,就爆发了出来。   “你拉我一把。”   贾平安面带痛苦之色。   可我这一脚没用力啊!他怎么就那么痛苦呢?   卫无双伸手把他拉起来。   “我有些难受。”   贾平安再也没松开过手。   ……   “遇刺?”   李治眸色微冷,“可有痕迹?”   “臣令人仔细查探过,并无任何痕迹。”   但贾平安猜测不外乎两个可能。   “那些人,还有那个人!”   李治突然一拍案几,“胆大妄为,以此为甚!”   那双眸子里全是冰冷,贾平安确信,此刻若是柳奭出现在皇帝的面前,不管这事儿是不是他干的,都会被当做是靶子狂轰乱炸。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你能怎么处置?呵斥?还是罚俸?   贾平安觉得李治真是个做后台老板的最佳人选,以后什么事都让阿姐出头去做,好名声是他的,阿姐成了出头鸟。   等他走后,李治看着文书,神色平静。   晚些沈丘悄然进来。   “陛下,柳奭看着并无异常。”   “柳奭……”李治屈指在文书上轻轻弹了一下,“有人自以为聪明,那便告诉他,在朕的眼中,这些都是小聪明。”   这是什么意思?   王忠良不解。   帝王的眼中冷冰冰的,“中书近日拟定的诏令多有错谬,朕不喜!”   中书省的职责是把朝中的决议和帝王的决断化为诏令,随后在门下省审核,最后递交给尚书省执行。   柳奭便是中书令!   贾平安刚回到百骑没多久,消息就传来了。   “陛下说中书拟的诏令多有错谬,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呵斥和责难啊!”   这等大瓜让明静兴奋的面颊潮红,“以往就算是陛下对谁不满,最多是朝议时给他脸色。可这次竟然连中书省都被卷了进来,柳奭就成了众矢之的。”   贾平安有些呆。   李治竟然有这等魄力?   按照以往的人设,他不该是隐晦敲打的吗?   可这番话后,任谁都知晓,皇帝对柳奭不满了。   “那些人说陛下怯弱,可帝王哪有怯弱的?”   程达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贾平安恍然大悟。   是了,哪有怯弱的帝王。李治正在一步步的收回权力。当遇到挑衅时,他自然会做出反应。   长孙无忌等人势大,他在隐忍,但拿柳奭来开刀却没问题,还能敲山震虎。   果然,帝王就是帝王!   贾平安觉得这把火还不够大,就幽幽的道:“我才将遇刺……”   明静突然一拍脑门。   程达干咳,“这里不是长安,没有给你买买买的地方。”   “百骑之耻!”明静看了他一眼,“武阳伯刚被刺杀,随即陛下就呵斥了柳奭,难道……”   我什么都没说。   晚些,这话就被散播的沸沸扬扬的。   “知道吗?柳相令人刺杀了武阳伯。”   “为何?他们之间没恩怨吧?”   “你想想后宫。”   “咦!是了,宫中武昭仪专宠,皇后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而武阳伯和她姐弟相称,还是百骑统领,可引以为奥援。若是贾平安死了,武昭仪在宫外就少了个帮手,好手段。”   “可惜事败,陛下虽然没找到证据,却呵斥了柳奭。”   柳奭要疯了。   “老夫何曾令人刺杀他?”   柳奭的胡须飘飞着,面色涨红,“柳氏也并无死士,老夫……老夫冤啊!”   可谁家有死士会广而告之?   比如说老关陇,谁都知晓他们养死士养了几百年,但在外面他们谁承认了。   柳奭恼火,晚些准备去寻长孙无忌。   出了中书省,外面人来人往。   贾平安带着人在巡查,突然侧身。   柳奭猛地抬头。   两道目光电光火石般的碰撞在一起。   “年轻人,得意忘形了。”   柳奭的目光平静。   “这天看着要下雨的模样,柳相这一路可要走好。”   柳奭的面色微冷,“老夫走的稳当,可你……老夫看着你的路已经到头了。”   皇后和武媚之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那么相应的柳奭和贾平安也是如此。   既然是死对头,那么说话自然不会在顾忌什么。   贾平安目光越过他,对路过的崔建微微颔首,然后轻声道:“我的路还很长。而你……却要小心些,我看你……”,他仔细看着柳奭的眉心,“你眉心发黑,这是要倒霉的征兆。”   “贱人!”   柳奭突然喝骂。   既然都成了对头,那还忍什么。   你要说该彬彬有礼,得了吧,这是大唐。   众人不禁愕然。   “柳相竟然骂了武阳伯贱人?”   “看来两边没法收场了。”   “贾平安憋屈啊!”   贾平安抬头,微笑道:“畜生!”   贱人还是人,畜生却成了猪狗。   柳奭的面色微青,贾平安哈哈一笑,“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柳奭突然也笑了,“你一个农户之子也配与老夫相提并论?”   这是阶层降维打击:世家出身的柳奭蔑视了农民出身的贾平安。   你这是自找祸端啊!   贾平安没说话。   但周围的官吏却面色变了。   世家门阀有多少人?更多的官吏都是普通出身。你柳奭看不起贾平安,那便是看不起我等。   这就是阶层对立。   柳奭一时口爽,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柳奭想解释,可话都出口了,难道还能收回去?   “贾某出身不高,祖辈都是农户。”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但贾家世代努力耕种,缴纳赋税。大唐的官吏,大唐的将士们吃的粮食就有贾家的一份子,贾某从未觉着农家子出身是耻辱……”   他很认真的道:“相反,贾某以此为荣!”   是啊!   我们努力耕种,还得缴纳各种赋税,去服役,听从官府安排。   “我们认真的活着,努力的活着,我们创造财富,而你!”贾平安不屑的道:“你除去造粪之外,你还能做些什么?”   啪!   这话就像是一巴掌,打的柳奭发蒙。   外围那些官吏没说话,但目光炯炯,竟然渐渐往贾平安这边靠拢。   世家门阀是很牛笔,但天下更多的百姓!   当你们不给百姓活路时,百姓自然会用脚来投票!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柳奭旋即进宫求见。   皇帝对中书省不满,他这个中书令自然要来请罪。   一路上内侍都没和他说话,这和往日一样:自从王皇后失宠后,柳奭进宫再也没了优待。   李治在看书,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看。   “陛下,臣无能。”   这是标准的请罪姿态。   按理皇帝该抚慰一番。但李治看了他许久,然后摆摆手。   皇帝对你已经是无话可说了。   据说柳奭出宫时面色惨白,脚下踉跄。   “陛下赏赐武阳伯一头羊。”   柳奭被皇帝收拾了,而贾平安却得了赏赐,只是这个赏赐却有些让人不解,竟然是一头羊。   人渣藤来了。   “好肥的羊。”李元婴有些馋,“要不……烤来吃?”   “不不不!”尉迟循毓一脸专家模样,“滕王此言大谬,这等肥羊当水煮。”   二人开始争执。   “这是我的羊。”   二人讪讪的,贾平安淡淡的道:“有话就说,寻什么借口?”   李元婴看着贾平安,见他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出半点得意,不禁暗赞。   “先生那话却有失偏颇。”   “什么话?”贾平安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若是诽谤,回头就让你二人抄写经文百篇。”   李元婴干笑了一下,“先生,农户种地,商人行商,工匠做工,官员治理天下,帝王统御天下……这是天道。”   尉迟循毓一改傻大黑粗的蠢样,很认真的道:“先生,若是没有世家门阀,这个天下将会大乱。”   贾平安的那番话已经开始发酵了。   这两个还算是不错,至少知晓来劝诫。   “我知道。”   黄巢起义为何惨淡收场?   李自成起义为何惨淡收场?   就是因为麾下没有人才。   看看那些成事的……   李渊有世家门阀作为后盾,人才多如繁星。   赵匡胤陈桥兵变,完整的接收了一整套班子。   到了大明开国,太祖皇帝从底层爬起来,一步步的逆袭,少不得他对人才的重视,以及不断修改造反的主旨,用以吸引人才来投。   李自成造反失败,和他的口号是息息相关的。   ——吃特娘,穿特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这不是要重建新王朝的模样,更像是流寇的作风。吃了一处去另一处,就和蝗虫般的,所过之处一片荒芜。这样的势力谁会去投奔?谁会真心实意的为他出谋划策?   但要说没有世家门阀天下会大乱,至少目前为止这话没错。   世家门阀出人才,因为他们拥有天下最好的教育环境,家学渊博。而此刻科举式微,不能源源不断的为大唐提供人才。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人才的培养和选拔上。   人才培养的路子多了,这个大唐才会更加稳健。   而科举就是完成这一逆袭的关键因素。   李治对科举重视不够,但武媚掌权后,却对科举分外的看重,目的就是想拓宽人才的来源,削弱世家门阀的影响力。   贾平安心中明悟,对历史上李治和武媚的那些举措多了理解。   他抬头,“在你二人的眼中,世家门阀就该永远站在农户的头顶上,不,是站在官吏的头顶上,随后官吏站在百姓的头顶上。”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默然,默认了这个阶层固化的说法。   外面,明静和程达在嘀咕。   “武阳伯那番话引得不少人暗中嘲笑,都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家门阀的厉害。”   “看看吧。”程达很是抑郁,“滕王他们应当能劝住武阳伯。”   “我是农户出身。”贾平安的声音很平静,“从小我就在田地里转悠,玩闹,我总觉着那便是我的天地。”   前世他也在乡村待了好几年,放牛打猪食无所不做。   “这个天下为何会如此?我以为原因很简单。学识不公!”   明太祖一立国,就在全国各处设立学校,强制性的让孩子读书。为何?   百姓不读书,下面就没人往上走,如此那些权贵官员们将会垄断权力。渐渐的阶级固化,新的世家门阀成型,大明将会再度成为世家门阀的天下。   何谓阶级固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种地的子子孙孙种地,经商的子子孙孙经商,做官的子子孙孙都是官……   “若是百姓都能读书。天下多少百姓?就算是蠢,万人出一个人才可好?天下千万亿万人,那人才将会充斥朝中,帝王有无数人才在手……你来告诉我,凭什么农户就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走?凭什么他们世代就得在地里刨食?”   “先生慎言。”   李元婴面色惨白,出去一看,见程达和明静都在,就冷冷的道:“都进来。”   程达已经害怕了,有些不想进去。   李元婴冷笑道:“本王一来百骑,就发现程达与人密谋造反!”   这个小子!   我一进来就看到明静在打程达……里面的贾平安笑了起来。   程达和明静进来,程达和鹌鹑差不多,被吓坏了。明静却无所谓。   李元婴冷冷的道:“先生今日之话若是被人传出去,本王只寻你二人的错。”   “你想多了。”   李元婴的用意是好的,但却神经过敏了。   李元婴很认真的道:“先生,这话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听到,你便是离经叛道。”   明静突然说道:“武阳伯执掌百骑,不是早就成那些世家门阀的死对头了吗?那还怕什么?”   呃!   尉迟循毓尴尬的道:“滕王,好像是这样的。”   贾平安执掌百骑以来,破坏了关陇多少事儿,早就上了他们的黑名单。这几年他们没少收拾贾平安,只是被一一化解了而已。   都光脚了,还怕穿鞋的做什么?   李元婴干笑道:“可那些世家势力庞大,能不得罪就最好别得罪。”   连宗室都惧怕那些世家,由此可见李治和武媚对世家门阀的忌惮。后来各种手段,一步步的削弱了世家门阀的影响。   而其中科举就是最好的一个手段!   世家门阀就是双刃剑,一方面人才辈出,但另一方面他们以家族为重,一旦国与家出现抉择时,选择家的可能性更大。   国家可以更换,但我们家族永存!   这才是世家门阀的座右铭!   从汉代延续到了如今!   程达犹豫再三,“武阳伯,世家门阀影响天下数百年……百姓终究还是百姓。”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贾平安坐在那里缓缓吟哦,眉微微挑起,尽是桀骜。   李元婴心中一震。   这才是我的先生!   ……   求票! 第459章 懂王:小贾,来做打工人   “一个农家子,哪来的勇气说出那番话?”   褚遂良眸色微冷。   柳奭的面色依旧有些灰败,“那贾平安桀骜,当着老夫的面就说什么若是没有天下农户,咱们都得饿死。还说什么……”   “他们创造财富,而我们造粪。”   长孙无忌的声音平静,一点都没有愤怒之意。   “小儿无知罢了。”   众人不禁一笑。   气氛渐渐松缓了。   褚遂良笑道:“是啊!一个无知小儿的呓语,我等却珍而重之的探讨,可笑。”   一个小吏进来。   “相公,那贾平安作了一首诗。”   柳奭有些不自在,心想那农家子虽然出身低,但诗才却冠绝一时,这个没法反驳。   “什么诗?”   众人依旧低头处置政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褚遂良抬头,“这是在说他自家。”   贾平安可不就是一朝从农家子进了百骑,成为了天子的人吗?   这两句诗贴切之极。   柳奭不屑的道:“他这是自嘲还是自辩?”   小吏继续念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柳奭的眸色瞬间失去了神彩。   前两句看似自嘲和自辩,但后两句奇峰突起,骤然凌厉。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外面有人吟诵,竟然颇为兴奋。   这是呐喊。   在世家门阀横行当世之时,贾平安用这首诗发出了自己的呐喊。   ——农家子也有逆袭的一日!   褚遂良不禁失神。   长孙无忌默然,良久叹道:“是好诗,言由心生。”   ……   “昭仪。”   周山象抱着挣扎的李弘来了。   “阿娘!阿娘!啊啊啊啊……”   李弘就像是个混世魔王般的嘶吼着。   “这是怎么了?”   武媚接过孩子,笑道:“可是想阿娘了?”   “阿娘,玩!”   武媚用手指轻柔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整日就知晓玩,再过几年就得读书了。到时候让谁来教你?”   邵鹏笑道:“朝中多有饱学之士。”   “那些人不是一条心!”   武媚想了许多,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多冷漠,甚至是厌恶。起因不外乎便是她的出身。   “若我是世家门阀出身,自然能得了他们的赞同。”   她没说的是:若她是世家门阀出身,那么家族和小团体的利益就会被她放在首位。   而李治厌恶的就是这个。   “昭仪。”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走来。   “何事?”   “昭仪,先前武阳伯和柳相相遇,二人争执,柳相说武阳伯不过农家子,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武媚的眼神冷漠,“老狗!”   内侍打个寒颤,“武阳伯说农家子努力耕种,为大唐出力。农家子创造财富,而柳相只能造……造……造粪。”   没有人笑!   这是阶层对立,谁都笑不出来。   邵鹏的眼中多了怒色,“昭仪,奴婢家贫……”   不是家贫,怎么可能来做内侍?   周山象咬牙切齿的道:“奴家便是农户,从小阿耶早出晚归,腰都累弯了,只为养活一家子,还得缴纳赋税。”   连来报信的内侍都一脸隐忍。   但他们不敢说出来,在这个时代,百姓就是草根。   武媚深吸一口气,“去陛下那里。”   一个官员正在禀告。   “陛下,贾平安一番话羞辱柳相过甚。诸位相公很是不满。”   朕也很不满!   但不满的对象却是你们!   老李家对世家门阀堪称是深恶痛绝,但却又离不开,只能不断削弱。   “陛下,武昭仪求见。”   “她怎么来了?”   李治点头。   武媚神色沉凝的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官员,“陛下,臣妾听闻有人羞辱武阳伯!”   哎!   李治笑道:“此事朕自会处置。”   宫中的女人何时能这般说话了?那官员笑道:“那武阳伯羞辱柳相更是不堪!”   武媚冷笑,“平安为陛下执掌百骑,任职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他跟随大军出征,阵斩敌将,争先冲阵,毫不畏惧。他出使辽东,为大唐弄清了三国底细,更是离间了高丽和倭国……我在此问你。”   武媚的眸色凌厉,“那柳奭为陛下、为大唐又做了些什么?他也配诋毁平安?老狗!”   她竟然骂柳奭为老狗?   李治眸色深沉,不见喜怒。   那官员愕然,旋即大怒,“那是宰相,武昭仪自重。”   他看了李治一眼,心想皇帝为何不出来呵斥这个女人?   李治神色平静。   武媚眯眼看着他,“武阳伯可得罪了他?”   呃!   明面上还真没有。   但暗地里贾平安执掌百骑为李治、为武媚做了不少事,这才是那些人敌视他的缘故。   但这等话不可能说出来。   “怎地,无言以对?”武媚不屑的道:“不外乎就是看着他为陛下效力,忠心耿耿,为此得罪了那些人,所以有人对他恨之入骨。否则哪来的敌意?”   她看了李治一眼。   你是什么态度?   李治默然。   这便是默许!   后来李治想立武媚为后时,曾叫来褚遂良做思想工作。褚遂良出言不逊,武媚躲在里面忍不得了,就出声道:“何不扑杀此缭?”   这便是武媚!   她一挥长袖,外面的阳光被遮挡了一瞬。神色冰冷的道,“身为宰相,把为陛下尽力者视为仇敌,这是哪家的宰相?柳奭……老狗!”   武媚怒了!   老狗之言出口,这便是不死不休!   在我的心中,柳奭这条老狗连平安的手指头都不如!   武媚回身,“陛下恕罪。”   这是姿态。   李治淡淡的道:“要和气。”   那官员涨红着脸,“陛下,请陛下为柳相做主!”   “那谁为平安做主?”   武媚竟然有逼迫陛下之势?   那官员不禁心中一惊。   王忠良觉得下一刻武昭仪就要掌掴官员了,见有内侍在外面,就出去询问。   回来后,他笑眯眯的道:“陛下,武阳伯作诗一首,外面都传遍了。”   李治微笑道:“念来听听。”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李治不禁微微一笑,颇有些天下英雄在手的自得,“这是在说他自己。当年不过是华州一农家子,一朝却进了朕的百骑,得见天子之颜。”   阿弟这诗果然极好。   武媚看了官员一眼,眼神轻蔑。   骂就骂了,后悔这等情绪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瞬间武媚的眼中迸发出了神彩。   她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微微一笑。   这个女人几度沉浮,若是就此沮丧,此刻定然还在感业寺里和那些女人打麻将。   ……   “武昭仪骂了柳相老狗。”   明静捧腹大笑。   程达却神色凝重,“武阳伯,此后柳相那边就成你的死敌了。”   我怕毛!   贾平安斜睨着他,“怕了?”   柳奭的打击定然会连带百骑。   是啊!程达心中发虚,“不怕!”   “有我在,担心什么?”   贾平安起身,随手抛了个东西过去。   明静正在想这人果真豪迈的一塌糊涂,就顺手接了,一看竟然一小块银子。   武阳伯威武霸气……她差点就拍了马屁,“武阳伯,回头一起喝酒。”   “我怕和女人喝酒。”   贾平安出去,明静纳闷的道:“为何?”   程达说道:“上次听武阳伯说什么自家如唐长老般的俊美,那些妖精太厉害。”   “唐长老?没听说过。”   明静蓦地冷着脸,“百骑之耻!”   你就指着这个羞辱我吗?   程达怒。   “你说我是妖精?”   “是武阳伯的话,与我何干?”   明静冷笑,“百骑就你最无用!”   我程达难道不会做事?程达气抖冷,“你有何用?”   “我便是来监督无用如你等的,今日我见你无所事事,有事也不肯出门,定然是有情弊,来,程副尉,给我说说你的情弊。”   程达:“……”   ……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   “那诗不错。”朱韬赞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有人嘀咕什么这可是前秦时陈胜喊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被老夫一脚踹了出去。好好干,回头老夫把你要来鸿胪寺,等老夫做了鸿胪寺卿,就让你做少卿。”   从此在你的领导下,我就过上了打工人的生活!   老朱的算盘不错。   “逻盛炎如何?”   “没动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话该传了。”   朱韬点头,“鸿胪寺内部说这有些儿戏。”   “就当是我欠了鸿胪寺一个人情。”   一群小气巴拉的人,等逻盛炎的反应出来,贾平安真想看看他们的脸。   ……   “咱们这边得罪了逻盛炎,为何无动于衷?难道不怕南诏反目?”   两个小吏在屋檐下坐着扯淡,凉风习习,分外的舒爽。   一个使团随从正好路过,听到这话后不禁狂喜。   这可是老天送功劳啊!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了侧面,仰头看着天空,仿佛在酝酿着一首诗。   “南诏反目?笑话。今日朱少卿都说了,朝中议事,谈及此事时,相公们都说这是个笑话。”   “为何?”   “武阳伯那日说了,南诏气候好,可丛林多。吐蕃别看凶神恶煞,可他们在高处,一旦冲下来,地形不适应,另外气候也不适应。说什么……吸气都和醉了似的,那还打什么?等着被人砍杀吧。”   “醉了似的?”   “说是新学里有这等学识,咱们大唐的去吐蕃高处会呼吸艰难,浑身难受。可吐蕃人下来也会不适,贪睡,贪吃,腿还会浮肿。”   “那还如何厮杀?”   “是啊!大军掩杀过去,都是军功。还有,武阳伯还说那边运输艰难,吐蕃人就算是真想动手,补给艰难,代价太大了。若是逼迫六诏给钱粮,那六诏定然会叫苦不迭,时日长了内部就会生乱。所以最多是小股人马。可小股人马……大唐会担心?”   “那大唐在西南的军队就能轻松灭了他们。”   “是啊!所以咱们哪里会担心这个。那逻盛炎还自以为得计,可咱们只是在看笑话罢了。”   有鸟鸣声传来,二人起身回头看去,空荡荡的。   “人走了。”   “什么醉了似的,还有什么要许久才能适应,武阳伯怕不是在哄骗那些南诏人吧?”   “哄骗无用,他又没去过吐蕃,怎么知晓这些?有人说他这是病急乱投医,想吓唬南诏,可一旦被识破……”   “那责任都是他的。”   贾平安在鸿胪寺蹲点,几个官员在边上嘀咕。   “此事若不谐,武阳伯如何做?”   这是要厘清责任,无可挑剔。   一群没见识的……贾平安轻描淡写的道:“贾某来担责。”   朱韬惆怅的道:“你说吐蕃若是来了平地,会有数月的不适应,这可准?”   “准的不能再准了。”   前世他筹划去高原旅游,查了许多资料。原以为平地上高原有高反也就罢了,可没想到高原人下来也有反应。   “可老夫为何没听说过?”   一个官员提出了质疑。   那是因为你见识少!   贾平安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让官员有些恼火,“可武阳伯你也未曾去过那等地方吧?”   “我去过西北几次,和吐蕃人打过交道,还弄了个京观。”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还去过漠南和漠北,更去过辽东诸国。这些也就罢了,新学有课程,名曰地理,这些都有记载。”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这些,全数放出来估摸着会被解剖研究了。   后续南诏和吐蕃联手攻伐大唐西南,但补给是个大问题。另外,高原下来战斗力下降也是个问题。   后来南诏反手和大唐联手,轻松就灭了吐蕃下来的军队,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那官员嘟囔道:“口说无凭。”   ……   逻盛炎依旧很镇定,他甚至寻了一卷书在看。   “有消息了。”   逻盛炎没抬头,“说。”   随从低声道:“刚才我听到了鸿胪寺的人说话,他们说……吐蕃人不敢下来,下来就会各种不适,醉酒般的,还嗜睡,贪吃,脚肿……”   逻盛炎抬头,眼神凌厉,“那又如何?吐蕃人难道不能下来歇息数月再动手吗?”   边上有人冷笑道:“大唐难道不怕?”   随从有些失落,“他们还说……吐蕃若是想来西南,道路艰难,不足以维系补给。若是真来了,只能逼迫六诏提供粮草。若是不肯,那来的也不过是小股军队,大唐在西南的驻军随时都能剿灭了他们。”   手一松。   啪!   书卷落在地上。   逻盛炎霍然起身,“他们怎地知晓这些?定然有内奸?谁说的那话?”   室内几个随从都有些不安。   “说是那个武阳伯。”   逻盛炎深吸一口气,“他竟然知晓那边的地形,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说是什么皇帝的心腹。”   皇帝的心腹,南诏等地的地形他去哪知道?   逻盛炎心乱了,“定然是有人泄密,去问!可有人在这几日说出了那边的地形。”   随即使团内部就开始了讯问,虽然不方便拷打,但呵斥喝骂是少不得的。   边上宫殿的顶上,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吏趴在上面看了许久,然后悄然下去。   他急匆匆的去了鸿胪寺,一进门……   贾平安正负手看着地图,兴致勃勃的在比划着。   朱韬在理事,几个官员在协助。   于是贾平安的悠闲就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朱少卿。”   朱韬抬头,见是此人,“南诏使者可是有异动?”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当然会有异动,没有才特娘的见鬼了!   贾平安依旧在看着地图。   小吏欢喜的道:“先前使团里好些人被呵斥,随后带进房间里,一个个的进去……”   “这是单独问话,怕是……”朱韬双目微亮,“这怕不是……”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喜色。   有官员起身道:“少卿,这莫不是觉着泄密了?”   “你不必说,我知道。”懂王一拍案几,“那人先窥听了咱们故意放的话,若武阳伯那番话错了,他们只会当做是笑话听。可逻盛炎竟然讯问随行之人,必然就是觉着泄密了。”   “小贾!”   “何事?”   贾平安抬头,脑海还在地图上开疆,此刻刚到大食,李敬业带着陌刀队正在劈砍着大食骑兵,就被朱韬打断了。   “逻盛炎乱了方寸,你那番话看来不假。”   这不是废话吗?   贾平安再看一眼地图,有些不舍,“那个朱少卿……”   “有话就说。”朱韬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绿光,恨不能下一刻就把他弄到鸿胪寺来。   “这个地图,能否给我一份?”   一个官员皱眉,“这是要紧的东西,若是不小心被别人……”   “给他!”   朱韬大气的道:“小贾不是外人。”   贾平安把地图一卷,“走了啊!回头逻盛炎那边定然会来试探,朱少卿,记得冷漠些。”   “试探?”   朱韬楞了一下。   贾平安随口道:“南诏有一统六诏的野心,可此刻势弱,他们哪里敢和大唐翻脸?回头定然会试探,你冷漠些,逻盛炎定然会低头。”   贾平安卷着地图走了。   几个官员默然。   朱韬喃喃的道:“这新学……我听人说乃是往日那些学说的总和,如今看来果然不凡。”   一个官员叹道:“若是这等局面,六诏之地便是泥潭,大唐不该卷入,吐蕃若是卷入,大唐据此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朱韬看着这些下属,神色平静的道:“如今你等可知晓我为何极力想让小贾来鸿胪寺的缘由了吧?”   众人羞愧难当。   ……   晚安! 第460章 你想要什么奖励   住处虽然还算是宽敞,可没人伺候,什么都要自己做,贾平安有些不适应。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他觉着自己堕落了。   包东见了就说道:“武阳伯,要不就安排兄弟每日来这里洒扫清洗?”   “不必了。”   那样贾平安会觉得不自在。   包东走了,贾平安就坐在院子里,悠闲的脑袋放空。   他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物,也没有什么逼格,比如说吃个饭身边得有几个美女伺候,那样的日子他过不来。所以在家中鸿雁和三花站在他两边时,实际上他并不适应,只是看戏的心态占据了上风,想看看这两个小娘子怎么玩女仆版的宫斗。   每日有吃的,不难吃就行;每日能出去做事,能溜达溜达,不太累就行……   这里是角落,看着不打眼,可却紧靠核心区,路过的大多是官员。   贾平安坐在外面,悠闲的模样让人羡慕嫉妒恨。   宰相们出来了。   长孙无忌微胖,肚腩比较明显。   于志宁看着干瘦,二人走在一起,让贾平安觉得很有趣。   而褚遂良也不瘦,和柳奭走在一起,褚遂良瞥了贾平安一眼,柳奭也看了他一眼。   这二人都恨不能贾平安今夜就横尸街头。   老李在后面,如今的他看着形只影单,不过崔敦礼竟然也离开了长孙无忌那个小圈子,这个很有趣。   崔敦礼毕竟是博陵崔氏出身,和长孙无忌等人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如今他坐稳了宰相之位,和长孙无忌等人的分歧越来越多,也渐行渐远。   这就是一出大戏!   红裙一闪。   高阳闪亮登场。   她轻盈而来,近前后皱眉,“我最近怎么越发的白嫩了?肖玲说我的肌肤吹弹得破,而且还白里透红。”   这傲娇的娘们啊!连夸赞自己的肌肤气色好都要转个弯。   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但都是我的功劳啊!   贾平安摸摸腰,“回头我得多练俯卧撑。”   “什么俯卧撑?”   高阳自家弄了凳子出来,就坐在他的身边。   自然是为了强身健体。   “先前皇帝问我可想寻个驸马。”   小贾会怎么样,着急,火冒三丈?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想让我表态?   不,高阳是公主,不可能玩什么二妻并嫡。所以她这话只是想表达一个情绪:你该珍惜我。   你不可轻慢我!   贾平安皱眉,“什么驸马?能骑?”   瞬间高阳的眼中水波流转,脸颊绯红,“上次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吗?”   那不是在榻上吗,你还真想把我当做是马儿?   “是啊!”贾平安笑道:“可我驮不动你。”   高阳体型丰腴,身高也不低,体重不轻。   高阳飞快的轻轻拍了他的大腿一下。   娘的!   光天化日之下啊!   这个娘们竟然就敢调戏我!   高阳近乎于叹息的呼出一口气,“先前皇后那边来人,说晚些请我用饭。”   那个娘们想干啥?   “我不知她想做些什么。”   高阳依赖的看着他,“你是我的郎君,我遇到麻烦就只寻你。”   “不外乎就是想拉拢你。”   王皇后最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而且也加紧了对武媚的攻击,和萧淑妃把后宫弄的乌烟瘴气的。   但这些攻击在李治这个渣男的袒护下无功而返。   “皇帝对你不错。”贾平安觉得王皇后这是想曲线救国。   高阳咬着红唇,“那她定然是想让我为她说话,甚至是说你阿姐的坏话,你说……我说不说?”   贾平安虎躯一震,“但凡敢说,回头鞭子收拾。”   高阳低声道:“奴不敢呢!”   夕阳下,高阳起身,“我这便回去了。”   说走就走啊!还想干啥?   贾平安起身,“你住哪?回头我寻你。”   高阳的眼睛一亮,“好。”   这一进去……会不会就成了皮包骨头出来?   贾平安有些心虚,就去寻了李半仙。   “李大爷,那药方可能常用?”   “李大爷?”   李淳风沉迷于学问之中而不可自拔。   “李大爷,发现新星。”   边上的小吏本来矜持,闻言叹息一声。   “在何处?”   老李抬头,“是小贾啊!”   是啊大佬!   贾平安满头黑线,“我这里有事寻你。”   “何事?”   李淳风起身,打个哈欠,“想睡了。”   “就是上次你给的那个方子……”   “什么方子?”老李很健忘。   “就是……那个补腰子的方子。”   李淳风皱眉看着他,“你才多大?小贾,这不妥啊!非常不妥,来,贫……老夫给你看看。”   老李眯眼诊脉,半晌再看看他的脸色,“你没病。”   “我这不是……”贾平安干笑道:“未雨绸缪吗?”   老李恍然大悟,“你这是要准备祸害几个女人?”   边上有官员路过,对贾平安投以佩服的眼神。   “李大爷!”   你不能这样啊!   李淳风嘟囔道:“好好说话,什么大爷不大爷的。这个方子……”,他露出了回忆之色,“当年老夫在山中游荡,见到有废弃的茅屋,里面有竹简,其中便有这个方子,吃吧,只管吃,应当吃不死人。”   这话说的贾平安越发的不安了。   “后来老夫还和孙思邈探讨过,只管吃。”   早说啊!   有药王爷爷出手,贾平安就安心了。   “哎!小贾!”   李淳风叫住了贾平安,捂额道:“老夫刚才想对你说什么来着……”   贾平安笑道:“莫不是想要些酱料?”   “那就拿一些吧,不过不是此事……”   李淳风一拍脑门,“对了,听闻你和柳奭成了死对头,就想起一事,柳奭的叔父柳亨原先是瓦岗的人,和那些瓦岗老人交情不错,柳奭原先和那些人也有交情。那些人手中有些亡命徒,小贾,要小心。”   “多谢李大爷,不,多谢太史令。”   李淳风笑道:“罢了,随你叫吧。”   原来柳奭和瓦岗还有这等关系?   那么原先贾平安判断那两个刺客来自于老关陇弄不好就错了。   瓦岗的老家伙们厉害的就是程知节等人,剩下的不少都散落在各处。   但这些人手中带着原先的悍匪,按照大唐的尿性,这些人子子孙孙都会跟着他们,然后子子孙孙都是他们手中的力量。   那次刺杀会不会是柳奭?   ……   夕阳的后宫金碧辉煌,山风送爽,让人心旷神怡。   “公主,陛下在前面。”   高阳止步,见小老弟和武媚并肩而来,就迎了过去。   武媚落后几步,低声道:“她和平安……”   邵鹏轻声说道:“昭仪,武阳伯帮过公主不少。”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武媚轻哼一声。   邵鹏尴尬的道:“奴婢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否那个……那个……”   昭仪,咱也不知道小贾是否睡了公主啊!   武媚看着高阳走来,想到的是那一次高阳本是气势汹汹,可后来却对自己颇为多礼的事儿。   高阳跋扈桀骜,以前连李治都不放在眼里。她怎么会对我这般礼遇?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爱慕平安。   能让女人低头的,除去利益之外,就是爱慕。   “你这是去何处?”   李治见她神采飞扬,就笑着问道。   高阳福身,还特地冲着武媚微微一笑。   老娘就知道,平安果然和这个女人……哎!   武媚觉着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高阳说道:“皇后说请我去用饭。”   她又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都想笑了。   到了此刻,她确信皇后就算是威胁利诱,也无法让高阳为自己说一句好话。   平安竟然能让跋扈的高阳站在我这一边,这本事倒是不错。   晚些消息传来。   李治和武媚在吃饭。   王忠良进来,低声说道:“陛下,皇后请了高阳公主用饭,才将吃,皇后不知说了些什么,公主起身说陛下辛劳,皇后也该体谅些才是,莫要让他烦忧,说完就走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温情。   武媚笑道:“公主性子急躁了些,城府太浅。”   李治眼中的温情更多了些。   对于帝王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身边人更纯粹一些。   武媚的话看似贬低,可在李治这里却是最大的褒奖。   他举杯却不喝,“那时候朕还年少,在兄长们的眼中可有可无。他们遇到朕时,或是敷衍的说……雉奴你也在啊!雉奴你老实些。或是皱眉看着朕,那多半是遇到了麻烦,心情不好,随后就说朕如何如何,一句话,皇室一群龙,朕却是条蛟。”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兄长们对他的态度,武媚笑道:“可如今陛下为龙。”   那些皇子却成了厉鬼。   她突然笑了,“平安以前说过一句话,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床。”   “促狭!”李治莞尔,“那时候高阳也凶神恶煞的,不过见到我被欺负,她却肯出来为我说话,板着脸,挥舞着她的小皮鞭恐吓那些兄长。”   武媚很是好奇,“那些皇子不收拾她?”   李治突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先帝宠爱高阳,但凡谁欺负了她,回过头她去告状,谁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惬意的道:“魏王当年呵斥朕,高阳骂他没男儿气,只管冲着自家人使劲,魏王想动手,高阳一鞭子抽了他。随后高阳先去告状,先帝就罚了魏王,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是快意。   那眼中全是追忆。   武媚低声道:“臣妾也时常在想着阿耶。”   李治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   阿耶……朕正在你期望的路上一路前行,从未停歇!   ……   山里的夜晚很无聊,唯一的乐子就是喝酒作乐。   贾平安自然没喝酒的兴趣,就弄了一本书慢慢看。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很稳定。   “进来。”   门被推开,沈丘悄然而入,顺手关门。   “咱今日去了柳奭那边,一无所获。”   这个脑残……贾平安默默诋毁了一句,“柳奭怎可能把和萧淑妃之事挂在嘴边?”   这就是守株待兔。   “你以为咱像你这般愚蠢?”沈丘冷冷的道:“咱让人故意提及萧淑妃,说了萧淑妃今日大发雷霆之事,随后隐去,柳奭毫不动容。”   “那是柳奭,就算是市井百姓,做下了这等事也不会说出来。”   “咱知道。”沈丘看了他一眼,“今日咱带了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内侍,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这手段堪称是完美了,但却无用。   “咱来告诉你,不是认输。”   沈丘走到门边,“今日的天气真是不错。”   贾平安瞅了一眼,“月黑风高……杀人夜!”   沈丘的气息马上跌落三成。   “带我一起去。”   贾平安一直想夜里去探寻一番皇宫。   “你做梦!”   沈丘飘然而去。   他才将走。   叩叩叩!   这谁?   贾平安有些恼火,去打开了房门。   一团火扑了进来。   临时弄的床有声音,节奏很稳定,良久……   “我没吃饱。”   “皇后这般抠门?”   “才将用饭她就说什么陛下辛苦了,我这般贤淑的公主却没有驸马,她为我相看了十余人……”   高阳趴在贾平安的胸膛上,一边听着他那剧烈的心跳,一边说道:“我马上就起身说你既然知晓皇帝辛劳,那就该好自为之,别让他操心。你没看到皇后当时的模样,脸都黑了。”   此举不但在李治那里加分,阿姐那里也是好感连连。   “你想要什么奖励?”   “郎君……”   ……   “来个人。”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黑着脸出来,“这谁做的床?”   有内侍进去一看,“竟然塌了?”   “废话!昨夜我睡的正香,这床就突然塌了,差点闪了腰!”   内侍纠结的道:“还请武阳伯见谅,咱这便叫人重新弄一张。”   高阳那个娘们太折腾,若是还和这一张一样,多半是要塌的……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若是再次塌了,你说该如何?”   内侍拍着胸脯,“武阳伯放心,此次咱定然让工匠用最好的料,最好的手艺,若是塌了,咱给武阳伯当床。”   贾平安出去,意外的看到了一道痕迹。   死卧底这是发现了什么?   贾平安悄然出去,绕了一圈,从反方向进了那个林子。   郑远东背身坐在一块石头上,听到脚步声,用那种标准的男中音,低沉的说道:“我回来了。”   这货迟早会神经分裂!   “可喜可贺,这次是谁?”   “当然是陛下的人。”   郑远东回身,“柳奭这几日频繁去见长孙无忌,谈话我偶尔听到些,大多是涉及皇后之事。不够昨日起,不少话题都是你。柳奭说想弄死你。”   他已经出手一次了!   贾平安无法判断那两个刺客的来历,但柳奭的嫌疑大大的增加了。   “随便他吧。”贾平安知晓柳奭的好日子不多了,随着王皇后的衰落,柳奭这个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宰相也岌岌可危了。   “你倒是豁达。”郑远东突然幽幽的道:“我有麻烦。”   “什么麻烦?”   郑远东眯眼看着山林,“长孙无忌有几个幕僚,其中蔡应与我不和,今日他突然和其他人说听到我说陛下,为何不对他们动手。”   贾平安下意识的回身看了一眼。   “别担心。”郑远东很淡定。   看来这货甩掉别人还是有把握的。   “就算是有人跟来,那也是天意。”   贾平安满头黑线,“那蔡应什么意思?”   “他能什么意思?暗示我有问题,弄不好就是谁的人。”   郑远东突然笑了起来,“开始他嘀咕,说我可能是山东门阀的人。”   你说这些都是扯淡,我只关心你是不是疯了……   “老郑,你可说了这些话?”   郑远东神色恍惚了一下,“我当时是在茅厕,一下就变了回去。”   “变回了陛下的人?”   郑远东点头。   这个人设转换太快了啊!   贾平安有些纠结,“蔡应可告诉了长孙无忌?”   “他若是告诉了长孙无忌,今日我不会来寻你。”   郑远东还保持着清醒,“我觉着自己又要回去了,此事该如何……”   能如何?   若是郑远东消失,那么李治就少了一个金牌卧底。   可要想让长孙无忌消除对郑远东的疑虑,唯一的办法就是……   “老郑,挨一顿打如何?”   “我懂了。”苦肉计,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此刻对蔡应下手是欲盖弥彰,而对我下手却能消除怀疑。只是……别下狠手。”   “你放心!”   晚些二人分开离去。   贾平安去了吏部。   “小贾!”   崔建见他来了也格外的欢喜,“可是为你表兄来的?高尚书说了,你表兄今年上上,有人嘀咕,说这才半年,为何就能上上了?我说你去问高履行,什么话都没了。”   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若是吏部无人,这事儿被打回去的可能性不低。   “多谢崔兄,午时一起用饭?”   “也好。”   崔建把事情处置了,二人一起出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郑远东。   按照计划,郑远东该出言挑衅。   “呸!”   老郑的口水吐的不错。   贾平安该动手了。   可他却和崔建谈笑风生。   “这人有毛病?”   崔建皱眉。   郑远东满头雾水。   说好的动手呢?   我都做好了思想准备,你为啥不动手?   晚些蔡应也出来了,他看着春风得意,目光梭巡,想寻找郑远东。   一个便衣的百骑悄然过去,和他擦肩而过时,飞快的说了些什么。   干得漂亮!   贾平安微微一笑。   ……   求票了! 第461章 朕也深以为然   蔡应和人擦肩而过,继续寻找着郑远东。   长孙无忌作为大唐政坛领袖,身边的幕僚各司其职,不管是负责私事的还是负责公事的,不但待遇优厚,而且出门都倍有面子,大佬们见到都会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所以为了争宠,幕僚们也在勾心斗角。   郑远东最近一年多突然异军突起,被长孙无忌重用,让蔡应各种羡慕嫉妒恨。在听到郑远东在茅房里的自言自语后,蔡应觉得不对劲。   但这等事儿没证据,所以他想跟着郑远东,寻找他的把柄。   下午,他再度出来,那个便衣的百骑再度和他擦肩而过,说了些什么。   “好凉爽。”   “是啊!”   正常人在遇到这等打招呼的事儿时,都会下意识的回一句是啊!   隔了一日,蔡应在外面上茅厕。   他前脚进去,那个便衣百骑也跟了进去。   里面就蔡应一人。   “更衣呢?”   “是啊!”   蔡应看了他一眼,目光转下……   我有些自卑!   晚些出来,他一脸的悻悻然。   随后,郑远东再度得了长孙无忌的夸赞,蔡应终于忍不住了。   在一次几个幕僚都在的场合,他突然说道:“相公,有人有情弊。”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谁?”   “就是郑远东!”   蔡应指着郑远东说道:“相公,那日我听到郑远东说陛下为何不动手,弄死他们。”   幕僚的眼中全是长孙无忌,什么陛下,那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个指控非常的靠谱。   其他几个幕僚马上拉开了和郑远东的距离,仿佛他就是一坨屎。   郑远东心中一冷,然后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蔡应,“你为何这般说?”   不是说污蔑,而是说你为何这般说,这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蔡应冷笑道:“那日我在茅厕外面亲耳所听!”   ——从那日起,我在茅厕里就再无声音。   可贾平安为何不动手?   郑远东本以为贾平安是要酝酿时机,可现在时机没到,蔡应却发难了。   我要完!   陛下!   不对,我必须要代入。   “相公!”   郑远东并未辩解,而是悲愤的看着长孙无忌。   在这等时候,解释越多,错的越多。   等熬过了今日,再寻办法来渡过难关。若是不行,我就远遁,就此消失。   蔡应嗤笑道:“你说这些有何用?相公,我以为他不是山东门阀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长孙无忌冷着脸,那些幕僚见了不禁暗叹一声,为郑远东默哀一瞬。   虽然郑远东那话看似没什么,可从尊称中就能发现问题,随即引申……这是希望皇帝弄死长孙相公他们呢!   但转瞬他们又欢喜了起来。   少了一个竞争者,他们冒头的机会就更多。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郑远东的心中一个咯噔。   我休矣!   但人设依旧在!   此刻他就是另一个人格,于是扑上去,一拳重击。   “贱人,竟敢污蔑我!”   “住手!”   长孙无忌喝道。   有人去分开他们。   蔡应抹了一下脸,冲着郑远东冷笑。   长孙无忌看着蔡应,突然问道:“你和百骑之间是如何勾结的?”   啥?   蔡应懵逼。   长孙无忌冷笑道:“你与百骑私下联络,以为老夫不知?来人!”   两个大汉进来,“相公。”   长孙无忌摆摆手,“处置了!”   “相公!”   蔡应只来得及喊一声就被堵住了嘴,接着被拖了出去。   此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且再也寻不到了。   可他刚才说郑远东是外人的奸细,此事如何?   郑远东懵了。   这……   为何蔡应被怀疑和百骑勾结?   长孙无忌看着郑远东,含笑道:“远东对老夫忠心耿耿,特别是这一年多以来,对老夫帮助良多。蔡应这几日和百骑不断勾结,今日突然发难,这便是想借着污蔑来除掉远东。”   还能这样?可我就是奸细啊!   郑远东觉得这事儿太荒谬了,他不断在代入人设,眼中含泪,“相公……”   “远东这些时日颇为辛苦,这天台山也没好好游玩,明日起给你三日假,只管去玩耍。”   长孙无忌抚须含笑。   “多谢相公。”   郑远东目露关切之色,“相公,你这几日夜里又歇息晚了,眼袋都大了些。”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早就过了那等年纪,要什么俊美,哈哈哈哈!”   晚些幕僚们出去,纷纷声讨蔡应。   “那人就如一条毒蛇,竟然隐藏的如此深,可相公却慧眼如炬,就等他露出马脚,一举拿下。”   “远东,你此次算是苦尽甘来,以后若是有了前程,莫要忘记了咱们啊!”   苟富贵,勿相忘!   郑远东笑着应了。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痕迹,然后去了林子里等候。   可一直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贾平安的人影。   ……   贾平安很忙。   “武阳伯,千牛卫的在外面和刑部的人发生了冲突,正在对峙。”   擦!   程达抬头。   明静抬头。   士气可用!   “虽说千牛卫和咱们没关系,可刑部的事咱们就得出手!”贾平安冷笑道:“叫上兄弟们。”   晚些,百余人出了百骑。   两个千牛卫正和几个刑部的官吏对峙,双方不断交锋,千牛卫的竟然节节败退。   “千牛卫都是官员权贵子弟,为何不敢动手?”   “那几个官吏乃是那边的人,千牛卫的父祖或许是官员,可他们一旦动手,就是给自家父祖招祸。”   “百骑的人来了!”   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出现了。   “百骑又如何?”   刑部的觉得此事和他们无关。   千牛卫的也是如此想。   贾平安一马当先而来,一巴掌就抽翻一个。   包东喊道:“这人先前辱骂了武阳伯!”   有人跟着喊,“他还骂百骑都是一群豕!”   雷洪一拳捶去,骂道:“还羞辱我是毛猴,耶耶今日叫你认得什么叫做毛拳!”   一阵暴打后,百骑的人扬长而去。   两个千牛卫懵逼。   在场的人也惊讶不已。   “为何不还手?”有人觉得那几个刑部的太软弱了些。   其中一人抬头,无言以对。   有人说道:“上次武阳伯冲进了刑部大打出手,说是刑部有主事的家伙事被他一脚踢爆了。”   我去!   周围的人不禁夹紧双腿。   动作整齐划一!   ……   贾平安去了林子里,郑远东幽幽的道:“我身上都差点长蘑菇了。”   “啥事?”   贾平安刚动手爆捶了一顿,爽的不行。   “先前蔡应突然发难,长孙无忌却说蔡应和百骑勾结,还夸赞了我。”   郑远东问道:“可是你做了什么?”   “我让人乔装,在这几日经常和蔡应擦肩而过,甚至还在茅厕里碰面……”   郑远东明白了,“这是剑走偏锋!多谢了。”   他认真拱手,“可你为何不告知我?”   若是提前告知,他也不会措手不及。   “你这个毛病得治。所以我就想着这般刺激一番,老郑,觉着刺激吗?”   老刺激了!   郑远东苦笑道:“当时我只想着如何死的体面些。”   “我这边事多,先回去了。”   贾平安最近在盯着逻盛炎,就等着这厮主动低头。   等他走后,林中幽幽,偶尔有鸟鸣传来,格外的空灵。   郑远东定定的想着,突然失笑,“贾平安此人虽说桀骜,可却值得交往,值得深交!”   他一路回去,快到地方时碰到了许敬宗。   “贱人!”   许敬宗鼻子里轻哼一声,随后去了百骑。   “你为何殴打了刑部的人?”   “可是有人弹劾了?”贾平安满不在乎的道:“百骑最近几年好事做的太多了些。”   许敬宗一怔,“你是说……要让百骑多些坏名声?”   “当然!”贾平安和他进了值房,“若非如此,千牛卫的人挨打和我有何关系?”   “这几年百骑护卫陛下颇为得力,千牛卫都被压制住了。随后还揽了查探外藩和监察长安城治安之责,嘶!”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好事做了许多,名声也越发的好了。关键是你的名声也好了不少。”   自污!   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你这头小狐狸,以后那些老家伙想坑你怕是难了。”   “武阳伯!”   外面来人,带来了朱韬的口信。   “大好事!”   擦!   贾平安心中狂笑:任你逻盛炎奸似鬼,也得吃耶耶的洗脚水!   到了鸿胪寺,值房外,逻盛炎正在等候通禀。   “咦!这不是南诏使者吗?”   逻盛炎强笑,“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诧异’道:“我不是听闻你一直闹着要回去,怎地还在此地?莫非鸿胪寺有人阻拦?哎!”   他叫了边上一个小吏来,骂道:“为何阻拦使者回去?”   小吏配合的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武阳伯,没有的事啊!使者一直在这呢!没说回去。”   那就是色厉内荏喽!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只是说说而已啊!”   此人是故意在羞辱我!   逻盛炎发誓,贾平安就是故意的。   他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却不能反驳。   贾平安打个哈哈,“朱少卿可在?”   “小贾!”   朱韬在里面应声。   贾平安进了值房,“今日闲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   朱韬含笑,“咦!请了使者进来。”   逻盛炎被引了进来,寒暄几句,朱韬就说些套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搞外交的难道都是说瞎话的天赋?   贾平安在边上看热闹,实则是在观察逻盛炎。   此人开始诚恳,可言辞间却带着些许不满。   “贵使且回吧。”   朱韬结束了谈话。   逻盛炎深吸一口气,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要低头了吗?   贾平安微微一笑,却是格外的冷漠。   南诏这个地方迟早会成为隐患,只要寻到机会,他自然会筹谋一番……   逻盛炎起身,“前几日我身体不适,昏昏沉沉的,说了些不该的话……”   等逻盛炎出去时,朱韬举手,贾平安猛地拍了一下。   “小贾,此事成了,哈哈哈哈!”   他起身看着几个下属,朗声问道:“如何?”   那几人起身,“武阳伯果然大才。”   这些都是专业的外交官员,外行人想让他们服气很难,而贾平安此次连续压制住了逻盛炎,一番推导在此刻大放异彩,让他们由衷的信服。   有人拱手,诚恳的请教,“敢问武阳伯,你如何断定逻盛炎会低头?他就算是翻脸回去,南诏依旧存在。”   “因为野心!”   贾平安再度说到了此事,“上次我就说过,南诏的目的从不是什么抵御那五诏,更不是害怕吐蕃人的威胁,而是一统六诏。”   此后南诏不断强大,最终一统洱海周边,立国南诏。这里面离不开大唐的支持。而大唐支持南诏的目的就是为了西南,让南诏牵制吐蕃。   后续西南当地官员作死,导致南诏投靠了吐蕃,就此这个让大唐不断失血的漩涡就形成了。   所以南诏要支持,但如何支持却值得商榷。   ……   “陛下,有御史弹劾贾平安殴打刑部官员。”   柳奭作为中书令,官员的奏疏最后就要经过他这一关。   李治皱眉,“为何动手?”   “说是那些人辱骂了贾平安。”   柳奭不带情绪的说道:“可他们却矢口否认,另外,陛下,百骑从刚开始护卫陛下,后来加了查探外藩消息之责,再后来又多了监察长安之责……”   这个百骑越管越宽了啊!   这个角度找的好!   褚遂良给了柳奭一个赞赏的眼神,却没看到李治用阴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皇帝恨不能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中,谁反对谁就是对头。   柳奭准备的很充分,“那些也就罢了,可贾平安竟然把手伸到了鸿胪寺里去,陛下,这……不妥吧?”   褚遂良随即补刀:“此刻是鸿胪寺,那贾平安说不得明日就能去刑部指手画脚。”   李勣冷笑,“若是越权,鸿胪寺为何听从?”   这就是漏洞。   褚遂良欲言又止……   ——贾平安是陛下的人,鸿胪寺哪里敢阻拦?   李治眸色微冷,旋即一笑。   “陛下,鸿胪寺少卿朱韬求见。”   “让他来。”   李治看向褚遂良的目光中多了揶揄之色。   朱韬早就禀告了和南诏使者交涉之事,他却没说,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要想夺回权力,唯有不断削弱对方的力量,而打击对方的威信最为直接。   此刻他就想把褚遂良的威信扫落于地!   朱韬进来,“陛下,逻盛炎方才低头了。”   李治也是一怔,“说说。”   不是说他们只是内部有些恼火吗?怎地就低头了?   褚遂良只觉得脸上微热,但这个结果并不能削弱他的威信。   朱韬说道:“逻盛炎前阵子威胁要回南诏,鸿胪寺并未动容,后来鸿胪寺安排人说了些话……说吐蕃人到了南诏等地后身子会不适,厮杀不力,更有道路险峻,粮草补给艰难……”   李勣不禁心中微动,“后来如何?”   “随即南诏使团就乱了,一个个被叫去问话,出来时神色惊惶。”   李勣含笑,“这就说明那番话没错。”   “英国公高见。”朱韬笑道:“后来鸿胪寺依旧不动声色。”   这便是看谁先眨眼,在后世的外交场合中多见。   “就在先前,逻盛炎求见,说前阵子身体不适,说了些昏话。随后又说了些好话,说是南诏愿意为大唐挡住吐蕃的侵袭等等,只求一些兵器。”   “原先还要钱粮!”崔敦礼笑道:“如此这便让他们原形毕露了,陛下,鸿胪寺有功!”   老崔这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此事是贾平安插手造成的?现在你故意说鸿胪寺有功,这便是想说贾平安有功。   做人,不能这么墙头草啊!   朱韬笑道:“此事却是武阳伯一力坚持,鸿胪寺只是照做。陛下,不止于此。”   李勣突然皱眉,“若是如此,逻盛炎也无需低头,大不了回去,那五诏也不能把他们如何。”   “英国公果然高见。”   朱韬再度赞美了李勣,“武阳伯分析,说南诏的目的从不是什么抵御吐蕃,而是一统六诏!所以鸿胪寺便不动,逻盛炎果然就主动低了头。”   “这是不打自招!”   李勣起身道:“陛下,南诏野心勃勃,以后必然难治。给予他们的物资得慎重考量了。”   李治点头,“如此,大唐不可相帮太过,否则南诏尾大不掉,反而成了隐患。”   这等国策一但被确定,此后的决策依据就照此而行。   李治看着褚遂良,淡淡的道:“朱卿,贾平安可是仗着朕的威权,强行参与了此事?”   这怎么可能?   朱卿心想这事儿臣不是禀告过了吗?   怎地还问?   他随即又忧郁了起来,觉得皇帝竟然这般健忘,非大唐之福。   他没看到褚遂良的脸,此刻渐渐铁青。   “陛下,臣与武阳伯于外交之事颇多默契,此次他分说了南诏之事,臣觉着有理,于是便支持了他。”朱韬很是纳闷的道:“若是说的臣认为不对,就算是相公们来了,臣也不会低头!若是谁认为臣不对,只管来辩!”   这便是懂王!   这一刻他微微昂首,自信满满。   朕要的便是这番话!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朕就说贾平安再大的本事也不至于能让鸿胪寺低头,英国公,此事你来说说。”   这番话就是打脸:你褚遂良说贾平安仗着朕的威权压制了鸿胪寺,朕便让朱韬来打你的脸。   接着还得鞭尸!   鞭尸的人就是李勣。   他目光温润,“陛下,由此大唐探清了南诏的打算,更摸清了那边的局势,以后大唐的决策便不会犯错,陛下,武阳伯有功无过!”   这是面对一个方向的功劳!   从此大唐在西南的布局和应对就能从容不迫了。   那个贾平安,果然是人才……李治颔首,“朕也深以为然!”   柳奭面色木然。   褚遂良面色木然。 第462章 宁可站着死   逻盛炎走了。   走之前他来寻到了贾平安。   “武阳伯可是去过西南吗?”   “他们去过!”   西南……你说云贵川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在一面镜子的后面在看着逻盛炎,镜子后,飞机起飞,高铁呼啸而过;镜子前,那些人艰难的在故道中跋涉着。   他想到了茶马古道。   其他人,这位武阳伯看着年轻,他定然不可能去过西北,那么其他人会是谁?   难道是大唐的密谍?   他试探着问道:“武阳伯若是想去南诏,我愿为向导。”   “那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四季如春。”   后世的春城啊!   贾平安深切的怀念着那些蘑菇,以及过桥米线。   他竟然知道!   逻盛炎心中一凛,“武阳伯曾经去过?”   “那里有个地方叫做蝴蝶谷。”贾平安唏嘘道:“每到季节,那山谷里全是蝴蝶,五彩缤纷。可你再往前走,渐渐的就多了高山……”   云南真是个好地方,气候好,风景宜人。   啥时候再去一次?   贾平安心动了。   到时候带着大小老婆一起去。   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逻盛炎心中一震,不禁苦笑,“我知道了。”   出了这里,他对随从说道:“他去过我们那边。”   随从诧异,“他这般年轻,何时去的?”   “年轻才好去。”   逻盛炎自嘲道:“我以为自己一切在握,可这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我以为的倚仗早就被他看穿了,在他之前,我就像是一个没穿衣裳的家伙,还自鸣得意,可笑啊!”   逻盛炎临走时恭谨的拜会了朱韬,谈及六诏局面时也多了些干货,让鸿胪寺收获颇丰。   “为何如此?”   朱韬很好奇他的心理历程。   逻盛炎笑道:“那位武阳伯对六诏局势了解颇多,再多的算计都无用了。”   这等诚恳的态度自然换来了褒奖,皇帝封逻盛炎的父亲,此刻的南诏首领细奴逻为巍州刺史。   贾平安也因此被招进宫中。   “此事你做的不错。”   李治很忙,“不过殴打刑部官吏之事,下不为例。”   你分明很高兴,觉得我抽了王琦一巴掌,可却又说什么下不为例。   皇帝果然都是渣男。   贾平安随后去见武媚。   “舅舅!”   武媚现在有孕在身,李弘整日就跟着周山象玩耍,或是被勒着学规矩。   可怜的娃!   贾平安抱着他仔细问着最近的情况,李弘说的一团糟。   “舅舅,玩。”   这孩子目前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玩。   “不能这般放纵了。”   周山象忧心忡忡。   “孩子对这个世间的认知都来自于你所说的放纵。”贾平安把李弘放下来,松开手,“自己去玩耍。”   李弘每日都被周山象等人围在左右,不得自由,此刻得了允许,顿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啊!   “你这是歪理!”   周山象看着俊美的贾师傅,想到昭仪哪怕是在这里,依旧遥控着长安城中的人在为他的亲事而奔波,不禁心中发酸。   “什么歪理?”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想想自己是如何知晓了哪里有危险不能碰,哪里有好玩的有趣……”   小时候他在外面肚痛就拉,因为没纸,就随手扯了几片大叶子来擦屁股,没想到那叶子上全是细刺,那个酸爽啊!   所谓痛定思痛,从此他就知晓不能乱摘东西来擦屁股了。   周山象一想还真是,想一想的,她就双眸含泪,“我想阿耶阿娘了。”   以后阿姐就是你阿娘。   周山象以后若是继续这般下去,迟早会在后宫之中横着走,比之外朝的高官也不差。   周山象靠近了他,低声道:“陛下最近经常来寻昭仪,许多事都是一起商议……昭仪为此夜里都在发呆思索。”   这便开始了?   阿姐从此就成为了李治的政治伙伴,二人红尘作伴,策马奔腾……从此双剑合璧,把那些对手弄的焦头烂额。   但周山象为何把这事儿告诉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中全是幽怨。   这女人想吃掉我?   痴人说梦!   阿姐当初的玩笑,却引得周山象对我垂涎欲滴,这可如何是好?   板着脸自然不妥,女人因爱生恨,说不得会拼命的诋毁我。   但服软也不妥,想想大长腿,想想娃娃脸,想想一团烈火般的羔羊……   “多谢了。”   贾平安露出了海王的微笑,但却带着距离感。   “你……”周山象面色微红,“卫无双我见过,长得无可挑剔,可腿却有些长。”   诋毁我的娘子,你这样不妥吧。   “我的娘子自然该以德为重,什么相貌都是浮云。”   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君子!   “那些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子,你却看重德行……”   嘤嘤嘤!   周山象真的想撒个娇,然后欢呼一声。   我就不漂亮啊!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很端庄。”   我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你怎么还觉着自己有戏呢?   别强行给自己加戏了行吗?   贾平安叹道:“是啊!咦!皇子呢?”   我去,李弘呢?   两个狗男女竟然忘记了皇子的存在。   他们冲了过去……   贾平安飞快的挡住了周山象的视线,“退后。”   他好凶!   周山象略微不渝。   “这不是你能看的。”   就在前方,未来的大唐太子正在撒尿。   他很乖,竟然知道把裤子拉下来,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很了不得了。   尿液很给力的飞起,他好奇的伸手去捞。   然后送到嘴里品尝了一下。   那嘴一憋……   “哇!”   贾平安夹着李弘回来了,“赶紧给洗个手。”   武媚见状就问道:“五郎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尿不好喝。   “就是觉着玩耍没什么意思。”   武媚点头,“如此,下午就教他规矩,不可再玩耍了。”   茫然嚎哭的李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便宜舅舅坑了。   “阿姐英明。”   武媚打量着他,“长安那边都弄好了,问卜已经过了,都是大吉。随后就是通婚书,不过通婚书要函使和副函使,你准备让谁去?”   通婚书很严肃,会放在木制的礼函中,礼函的尺寸都有具体要求。   而送通婚书的一般为二人,称为函使和副函使,多半是亲族中有官职,才貌出众之人来担任。   至于贾平安的亲族就算了吧。   唯一一个表兄事多没法去。   “要不……敬业算一个。”   “英国公的孙儿,千牛卫,这个够了。”   武媚微微点头,“副函使让谁去?”   李敬业做函使?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妥。   “阿姐,敬业是副函使。”   “哦!那函使得能压过李敬业,谁能担当?”   是啊!   让谁去?   贾平安想想自己认识的年轻人,好像……   “滕王如何?”   ……   “函使?”   尉迟循毓炸了,“先生,滕王阴险狡诈,这一去多半会让女方不渝,不如我这般老实忠厚的……”   李元婴嗬嗬嗬的笑了几声,那种得意啊!   “本王年少英俊!”   函使要相貌的。   尉迟循毓摸摸脸,“我也不差吧。”   李元婴拱手,“此事本王接了,先生只管等着美娇娘进门就是了。”   择日,李元婴和李敬业二李会和,随后竟然被召进宫中。   “竟然是昭仪召见。”   李元婴有些小紧张。   他担任李治的首席财务官的时日也不短了,深知如今宫中最风光的是谁。但一直没机会和武媚套个近乎。   见李敬业大大咧咧的,李元婴就提醒道:“那是武昭仪,谨慎些。”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道:“兄长的阿姐,不就是我的阿姐吗?”   这个粗人,晚些定然会被武昭仪嫌弃!   晚些见到了武媚,她坐在凳子上,含笑看着两个函使。   迎他们来的内侍近前低声说了些什么,武媚多看了李敬业一眼。   “你二人此去辛苦。”   “不敢。”   李元婴目不斜视,视线微微垂落。   “聘礼都准备好了,晚些跟随一起出发。”   边上就是武媚准备好的聘礼。   李敬业看了一眼,“昭仪,有些寒酸了。”   这个蠢货!   李元婴恨不能远离了此人,“住口,昭仪自然深谋远虑。”   这个马屁应当不错吧?   人渣藤觉得自己应当成功的在武昭仪这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李敬业皱眉,“做人要实诚,有一说一。”   你是想说本王虚伪吗?   他仔细看去,发现李敬业神色认真,压根就没有讥讽之意。   这人竟然这般蠢?   这等棒槌,若是被本王忽悠几下,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寻不到了。   李元婴优越感顿时爆棚,觉得武媚定然会更看重自己。   武媚看了他一眼,“女方出身都普通,若是这边给的太多,太华贵,女方如何自处?为了女儿的面子,只能咬牙典当了东西来置办好衣裳和好布匹,这有何益?”   男方送聘礼,女方的回礼是衣裳和布匹。   竟然是真的简陋?   李元婴觉得这一记马屁拍歪了,心中大悔。   李敬业却赞道:“昭仪英明。”   别人的夸赞武媚大抵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得想想此人是否在谋划自己什么。可李敬业这个憨人的夸赞她却很是受用。   “听闻你在千牛卫很是兢兢业业,陛下也数次夸赞你悍勇。好好做事,未来必然可期。”   李敬业去祖父那里辞行,随口说了武媚的评价。   李勣眼中精光一闪,“武昭仪如今在宫中最为得力,皇后和萧淑妃早已被陛下厌弃,她这般看好你,多半来自于小贾。好啊!”   他没想到孙儿竟然有此际遇,不禁老怀大慰。   “老夫还能再活三十年,要看着你成才!”   “阿翁!”李敬业也很感动,“我这便去了。”   他出去寻了李勣的随从来交代。   “阿翁最近身体如何?”   随从笑道:“英国公每日还练马槊呢!”   李敬业皱眉,“以后让阿翁少练。”   “为何?”   随从不解。   李敬业叹道:“昨日我听阿翁叹息,说老了老了,腰不行了。练习马槊非得腰力不可,还是省着些吧。”   随从脸颊抽搐。   因为他看到了李勣。   李勣就站在窗前,神色平静的看着孙儿。   “其实练习腰力也有法子。”   随从随口道:“什么法子?”   “睡女人,腰力越睡越厉害。”   李勣的脸黑了,缓缓走了出来。   小郎君你好自为之……随从马上和李敬业拉开距离。   ……   早起,吃了早饭后,贾平安施施然的到了百骑。   明静一脸生无可恋,“这里什么都买不到。”   “武阳伯!”   程达送来了消息,“有外藩消息。”   “哦!”   贾平安关注的就是外藩消息。   他接过仔细查看。   “阿史那贺鲁蠢蠢欲动,这是又收拢了多少部族,以至于膨胀成这个样子?”   李治继位后,对外各种大动作都停了,所以大唐周边很是安稳了一阵子。   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各方势力看到大唐不动刀兵,就开始了蠢蠢欲动。   阿史那贺鲁上次被击败,但此人狡黠,见势不对就一路狂奔,追都追不上。   “竟然还有高丽的消息?”   贾平安起身,“我这便去寻大将军他们。这些消息不错,嘉奖此次获取消息的兄弟,程达。”   “在!”   随着贾平安任职时间的延长,威望也是日增。   “你选派人手,带着嘉奖的财物去那些兄弟家中,告诉他们,要亲切,代百骑向他们的家眷致以问候。”   这等手段在后世常见,激励士气最为管用。   可此刻却是让人惊讶的手段。   “武阳伯果然手段高超。”   呵呵!   贾平安去了程知节那里。   “卢国公,百骑得了消息。”   程知节一看,旋即令人去请了几个老将来。   “开春后阿史那贺鲁的游骑时而出现,可见此人野心不死。”   梁建方拿过消息仔细看着,“辽东……高丽和百骑又在和新罗纠缠,弄不好再度会起了刀兵。”   “如何?”   程知节含笑问道。   苏定方缓缓抬头,“阿史那贺鲁最好早些来,老夫此次定然要一刀剁了他!”   “那辽东呢?”   苏定方理所当然的道:“看哪边先闹腾,老夫哪边都去。”   “痴人说梦!”梁建方嗤笑道:“若是去也可,便在老夫的帐下!”   我去,老梁这是要打架还是怎地?   苏定方的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老苏虽然资历浅,但也是个猛将啊!   但老梁好像是吃多撑的想激怒他。   二人鼻息咻咻。   程知节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赶紧滚!”   这里马上就要全武行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住。   贾平安顺势开溜。   刚出去,就听里面两声呐喊。   砰砰砰砰砰砰!   这些老家伙多半是觉得山上无聊了,寻个借口来打架发泄。   但很显然,阿史那贺鲁和辽东这两个方向正在堆积着干柴,就等着那一把烈火。老梁他们就在等着那把火,然后出征厮杀。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贾平安扯着嗓子一路出了左屯卫驻地。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马车上的人很熟悉。   “王琦?”   教主竟然来了。   “停车。”   马车缓缓停住。   二人隔空对视。   许久不见,王琦的肌肤更白皙了些,近乎于白嫩。   只是他的嘴唇太红,贾平安觉得破坏了整体美。   王琦微笑,“这位是长孙相公家的十二郎,太常少卿。”   边上一骑,马背上的男子冷冷的看着贾平安,“跳梁小丑罢了,王琦你竟然被这等人屡次羞辱,无能之极!”   这人叫做长孙润,乃是长孙无忌的幺儿,排行十二。   贾平安只是一笑。   别看你现在得意,到时候一拉清单,全部倒霉。   长孙润见贾平安没说话,就以为他怯了,哂然一笑,“扫把星罢了,说是克人,我今日特来看看你这个扫把星可能克了我。结果令人失望。”   边上有人笑了起来,“长孙少卿威势不凡,哪会被克?”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你太常少卿的官职可是自己的本事弄来的?”   竟然有人问这个问题?长孙家的子弟为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长孙润一怔。   “不过是承袭门荫的纨绔子弟罢了,也配与贾某相提并论?”   贾平安的眉间全是桀骜,“你有何才干?也能居于高位?”   长孙润面色微冷,“你在给自己寻麻烦。”   这是惯例的阶层碾压。   但……   贾平安很无辜的道:“他说我在给自己寻麻烦。也就是说,纨绔子弟身居高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别人不能质疑,否则父祖便会出手……敢问长孙少卿,你在太常寺可是张口我家,闭口你惹不起我?”   长孙家属于顶级权贵。从先帝开始,长孙家族就颇受恩遇,各种赏赐就不提了,家中的子孙萌官也毫不含糊。   李治继位后,更是对长孙家颇多恩遇。   这位十二郎是太常少卿,可一开口便是权贵子弟的做派,玩阶层碾压。   可这等事可做不可说,贾平安这般揭穿后,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长孙润在太常寺被人质疑,就指着此人骂道:我阿耶乃是当朝宰相,权倾天下,你好自为之……   这等倨傲的姿态让人厌恶,但却无可奈何。   可一旦被打上了这等标签,长孙润就和纨绔子弟这个称呼脱不开了。   这一巴掌打的隐晦,但却格外的响亮。   长孙润面色铁青。   王琦冷笑道:“贾平安,长孙少卿也是你能置喙的?”   这依旧还是阶层碾压!   众人默然,心中颇为不舒服,但却惯性的闭嘴。   贾平安单手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长孙润,“贾某旁的没有,就有一身的硬骨头。若是只能跪着生,那贾某宁可站着死!”   众人心中一凛,只觉得脊背处汗毛倒立,忍着的血性一下就升腾了起来。   “彩!”   有人脱口喝彩!   ……   晚安! 第463章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婚书   所谓众怒不能犯,长孙润知道这个道理。   贾平安一番话就把他钉在了广大官吏的对立面上,他恍然大悟,然后勃然大怒,却隐忍了下来。   该狗腿子上了。   王琦这个自觉还是有的,他动了一下身体,两条腿不自在的撇开,“长孙少卿才学渊博……”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可能与武阳伯作诗比拼一番?”   王琦黑脸。   作诗就算了吧。   “上官少监见到武阳伯都得低头。”   MMP,老夫无辜躺枪……正好路过的上官仪面无表情。   长孙润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策马离去。   王琦在后面,刚想令车夫离开,贾平安就走了过来。   “你要作甚?”   王琦只觉得下身那里隐隐作痛。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听闻你如今不喜欢女人了?”   瞬间王琦的脸就红了,怒不可遏。   无能狂怒又能有何为?   贾平安扬长而去。   长孙润带来了一批乐师。   皇帝出行半年,你不能指望他在宫中整日就看文书和玩女人吧?   娱乐活动还是得有。   太乐署的署令杨艺随即就令乐师们合练。   乐声悠悠,歌声悠悠,旋即就进宫为帝王解闷。   吃完晚饭后,李治就带着武媚一起欣赏宫廷音乐专场汇演。   乐师不错,至少李治没找出毛病。   但……   李治等一首歌终了问道:“可有新曲?”   杨艺躬身,“陛下,新曲……还得演练。”   “哦!”李治兴致颇高,“谁的诗?”   这年头一开口就是诗,一张口就是锦绣,你来个什么:轻轻地我来了……估摸着回头皇帝就能一刀把你剁了。   丢人!   杨艺说道“上官少监的新诗。”   上官仪是李治的心腹,闻言他颔首道:“如此也好。”   也好……   可有平安的好?   武媚轻笑道:“上官少监的诗不错,不过臣妾想听一首缠绵的,可有?”   呃!   杨艺看看皇帝,心想这是谁做主?   李治笑道:“那便多准备一首。”   “谁的?”武媚含笑问道,就好像是后世准备晚会的歌曲,询问请了哪位明星一般的随意。   呃!   这是个问题。   杨艺在想此刻在天台山上的著名诗人。   王忠良早就看出来了,就点了一句,“武阳伯说是诗才无双。”   武媚看了他一眼,竟然有些赞许之色,“那便让平安也作一首。”   杨艺讶然,“是了,臣竟然忘却了武阳伯。”   这个女人,在这里也要和朕争执一下。   李治提名上官仪,武媚马上提名阿弟。   第二日,大清早杨艺就寻了上官仪。   “作诗?”   这不是手到擒来吗?   上官仪一听是皇帝想听曲,马上就觉得诗兴大发。   “纸笔!”   他眯眼酝酿。   且慢!   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贾平安也在邀请之列呢?   那我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当着宫中人的面,老夫和他的诗前后被唱出来,高下立判……   老夫难道不要脸的吗?   但试探得有好法子,否则就是怠慢君王。   上官仪捂额,“今日怎地思绪有些凌乱,脑子里全是政事,竟然想不到诗句。”   他看了杨艺一眼,“要得可急吗?”   “急。”   皇帝和武昭仪要听新曲,这便是太常寺目下最重要的工作,谁敢怠慢?   杨艺笑道:“不过下官可先去武阳伯那边要一首诗来,少监这里可缓缓。”   好险!   幸好老夫试探了一番,否则随便作一首诗去了宫中,那脸可就没了。   但杨艺这般说,仿佛贾平安那边顷刻间便能作出一首好诗来,老夫这里却要琢磨好几日。   这有些不尊重老夫啊!   但如此也好,让老夫多酝酿数日,一雪前耻!   杨艺随即去了贾平安那里。   “谁要?”   “武阳伯爽快!”   上官仪说没感觉,要准备数日,看看人武阳伯这里,张口就问谁要。   “陛下要。”   那我随便敷衍一下。   贾平安在搜肠刮肚的想。   杨艺看他这是要出来了,就亲自伺候笔墨,顺带说了一句,“陛下要上官少监的诗,昭仪让武阳伯作一首。”   阿姐啊!   我又得重新想了。   贾平安眯眼,半晌拿笔,一挥而就。   杨艺仔细一看,抬头道:“大才!武阳伯大才啊!”   过了两日,他又去了上官仪处,终于得了诗。   “上官少监看着眼睛都红了,可是没睡好?”   “老夫忙于政事。”   上官仪当然不会告诉他,为了一雪前耻,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的睡过。躺床上脑子里都在转悠诗,灵感来了马上爬起来记录,再躺下,接着再来灵感……就这么折腾到了天蒙蒙亮。   “如何?”   上官仪淡淡的问道。   杨艺赞道:“好诗!”   出去后,他摇头晃脑的道:“可武阳伯的更好。”   排练了两日,后宫算是全部理顺了,蒋涵来请示,说是犒劳一番。   “那便在今日吧,让太常寺准备歌舞,有空的就来。”   宫中无聊,帝王也得给那些宫人一个欢笑的机会,否则怨气横生。   太常寺得了令,因为是宫中的事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长孙润的头上。   太常寺卿叹道:“老夫不敢冒头啊!”   有这么一位顶级权贵子弟在,他平日里就选择了隐身。   长孙润去了太乐署,一看排练就赞道;“好诗,谁作的?可是上官少监?”   这位的眼力不怎么样啊!此次老夫算是立功了……杨艺说道:“少卿,这乃是武阳伯的新作,这诗缠绵,下官一听,顿时就想到了年少轻狂时爱慕的少女,那时……”   长孙润来天台山时和贾平安发生了冲突,当时贾平安就说他是纨绔子弟,仗着门荫才得了高官做,暗示他没啥本事。   这事儿知晓的人不少,可杨艺看来不知情,竟然在此刻把贾平安的诗弄了来,这不是打脸吗?   他淡淡的道:“换了!”   “什么?”杨艺就是个相对纯粹的人,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喜欢音律,所以见到好诗就忍不住赞美。   长孙润目光冷冷,“把贾平安的诗换了。”   为啥?   杨艺哀求道:“少卿,这真是好诗啊!”   乐师和歌姬都眼巴巴的看着长孙润。   对于他们而言,能演绎一首好诗,就像是后世的歌手能演绎一首注定要风靡当世的歌曲般的迫不及待。   长孙润皱眉看着杨艺,“不换诗,便换人!”   等他走后,杨艺蹲在地上想了许久,抱着头很是痛苦。   这一场演出他便是导演,看着好节目却不能上,那种难受煎熬啊!   “罢了!”   ……   贾平安不知道这场变故,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在意。   诗啊!不就是水吗?   我肚子里多的是。   他派人去山下采买了不少东西,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宴请送聘礼归来的人渣藤和李敬业。   所谓‘聘财已交,悔之无及’,这说的就是婚书和聘礼的法律效应。   一旦女方收了聘礼,接了婚书,那么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个通婚书实际上就类似于后世的结婚证。   “卫家颇为欢喜,就是你那丈人红了眼眶。”   老丈人上次拦住贾平安说了一番话,拳拳爱女之心,让贾平安也为之动容。   “丈人是个好父亲。”   “苏家有些麻烦,本王自报身份,你那舅子先是质疑……”   李元婴有些不满。   苏能原先就是混社会的,一听函使竟然是皇叔,这当然会怀疑。   “敬业出面,好歹说通了,可你那小舅子说什么……那卫氏从小就悍勇,还打过他,苏氏怕是过去会被欺负……哎!”   李元婴满头黑线,“本王解释了半晌,可那苏香就是纠结。”   小舅子确实是有些这个毛病。   李敬业喝了一杯酒,“你就是无用!我直接说……她若是欺负苏氏,那兄长难道不会欺负她?你看,苏香马上就笑了。”   是啊!   要是大长腿欺负娃娃脸,我便为她出气。   当然,这个气要在榻上出。   李元婴笑道:“本王家中如今数十女人,夜夜春宵,先生可要学学本王的一些手段?”   贾平安正色道:“我从不借助外物。”   “此言差矣!”李元婴淡淡的道:“须知闺房之乐,乐于上青天也!”   李敬业皱眉,“路上你盯着一个妇人看,那妇人背影好看,你就超过去回身拱手,说什么娘子去何处,可要我带你一程吗?”   这个不要脸的人渣藤!   李元婴看着讪讪的。   李敬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屑的道;“那妇人背影如仙,面容如鬼,你竟然尖叫出声,喊什么……我的眼瞎了!”   李元婴怒道:“都答应请你去看胡女甩屁股五次,怎地还说?”   李敬业不屑的道:“你人品不好,兄长不会请吗?”   人渣滕空有满腹奸计,却对李敬业这等人使不出来。   那本王灌死你!   李元婴斜睨着他,“可敢与本王痛饮乎?”   李敬业拿起一坛子没开封的酒,开封,仰头就喝。   卧槽!   李元婴目露喜色,心想你喝吧,使劲喝,看你如何烂醉如泥。   一坛子酒喝完,李敬业打个酒嗝,“该你了。”   李元婴……   他冲着贾平安投以求助的目光。   “不喝……行不行?”   李敬业狞笑道:“今日就算是太子在此,只要他答应了就得喝完!”   一坛子酒水下去,李元婴看着面色如常。   咦!   这货的酒量不错啊!   贾平安自然不会去拼酒,在边上吃着。   包东悄然进来,嗅嗅酒菜香,近前附耳道:“太乐署有人来传话,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愧对武阳伯。”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知晓了事情的缘由。   这定然是长孙润出手,把我的诗给换了。   这等说做就做的风范确实是牛逼。   但,花无百日红。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长孙无忌最终倒霉为何?难道他想造反?   贾平安不得而知,但跋扈这一条是逃不掉的。   “李敬业!”   李元婴指着李敬业,目光发直,“苏家准备了好酒好菜,你一扫而空,还说是本王吃的。为了先生的面子,本王忍辱负重,可你……不当人子!”   李敬业鄙夷的道:“说的你好像没吃似的,那是长安食堂弄来的酒菜,那只卤蹄膀可不就是你一人吃了?”   “那是……”李元婴猛烈挥手,“那蹄膀本王一戳,筷子滑了,戳到了地上,苏家养的狗冲进来,一嘴就咬跑了,吃……本王那日吃个屁!”   贾平安不禁莞尔。   李敬业叹道:“今日有扣肉,补偿你。”   一片扣肉下肚。   “呕!”   ……   宫正的事儿不少。   特别是跟着皇帝搬到了离宫后,乱七八糟的事儿一堆,每日引发的矛盾也是一堆,小事下面的女官就直接处理了,大事还得她来。   卫无双就在边上整理文书,蒋涵冷着脸在呵斥人。   “宫正宫正,宫为后宫,正,我看便是公正!我执掌宫正之职,当以公正为凭。皇后那边的偷盗我处置了,萧淑妃那边的就该放下?一次不公,便是纵容!”   下面的女官尴尬的道:“是。”   “去吧。”   蒋涵摆摆手。   她看了一眼卫无双,见她全神贯注的在书写,不禁微微叹息。   她何尝不想让苏荷独占贾平安?   可武媚那日和她私下说了许多,其中一条就是掌家的本事。   这一条苏荷就过不去。   而且苏荷若是做了大妇,其他女人她可能压制?若是不能压制,那便是宠妾灭妻。   哎!   我此刻对她这般好,只望她以后能多看着苏荷吧。   “宫正,那边要开始了。”   有宫女进来,欢喜的道:“无双,快些,马上有歌舞呢!”   卫无双抬头看了蒋涵一眼。   看看,若是苏荷,多半是雀跃而起,咋咋呼呼的就跑。   这便是一个女人的本事之一,察言观色。   蒋涵心中喟叹,把那些遗憾抛掉,“走,一起去看看。”   哪怕她是宫正,也只能在宫中这个地方转悠。但她也是女人,也渴望能看到歌舞,去外面逛逛。   二人起身,把文书等物收拾了,随后去了前面。   普通宫女没资格进大殿,就在外面。   蒋涵携带着卫无双进去。   一个内侍拦住,“宫正,她不妥吧?”   蒋涵抬头,淡淡的道:“我以为妥。”   内侍楞了一下。   “这是……”   王忠良出来了,见状就骂道:“滚!”   这可是贾平安的未来娘子,武昭仪罩着的人,谁欺负了她,回头武昭仪那边给你小鞋穿。   内侍赶紧请罪。   等蒋涵和卫无双进去后,他涎着脸上来,“王中官,咱这是……”   我没错啊!   王忠良冷笑道:“你再看!”   看什么?   内侍看了里面一眼,正好看到卫无双给武媚行礼,而武媚少见的亲切,笑吟吟的起身过来。   卧槽!   “咱不喝骂你,回头……”王忠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多谢王中官。”   回头武昭仪得收拾咱……内侍后怕不已。   “莫要整日都在那边做事,得空也来我那里坐坐。”武媚牵着卫无双的手,笑吟吟的。   卫无双终究羞赧。   “这还害羞上了?”武媚看着她,不禁想到了自己进宫的那时候。   那时的自己年少,憧憬着未来。   “忘了告诉你,聘礼已经送了,婚书也接了,回书也给了。”   这便是扯结婚证了。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辛苦昭仪了。”   武媚和她说了几句,这时李治来了,这才放她走。   王皇后和萧淑妃也来了。   按照规矩,帝后要坐在一起。   李治坐下,王皇后坐下,萧淑妃就抢占了下面的第一个位置。   武媚神色淡然,压根不在意这些。   “看看。”蒋涵既然寄希望于卫无双照拂苏荷,自然要施恩,这时就给她分析,“你看皇后坐下就与陛下说话,可陛下神色淡淡的,几句才回了一句。可皇后不在意,这是想告诉大家,她依旧是皇后,别人都不能越过她。”   卫无双点头。   “你再看看萧淑妃,她迫不及待的抢了那个位置,武昭仪却只是看着,为何?”   卫无双说道:“武昭仪大气。”   “大气是一回事。”蒋涵低声道:“在宫中份位是无用的东西,帝王的宠爱才是嫔妃立身之基。萧淑妃抢了那个位置何用?陛下看的却是武昭仪。”   卫无双心中一震,“是。”   “再看看武昭仪,坐在那里目不斜视,自然雍容,更有一股子少有的威仪。你看看,连皇后的威仪都不如她,更别说是跋扈的萧淑妃了。”   卫无双的脑海里窜出了一个念头,“宫正,那后位……”   难道陛下有废后之心?   “此等事我等不能过问。”蒋涵嘴里说着不能过问,却分析道:“皇后无子。”   这是最大的问题。   “可不是有太子吗?”   在卫无双看来,有了太子的皇后,地位应当很稳固。   “那是假子。”蒋涵叹道:“无双你要记住,人说母凭子贵,可在许多时候,却是子凭母贵。”   皇子从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这很重要!卫无双不禁颤栗,“太子的出身……”   太子李忠出身卑微,乃是宫人所出。   蒋涵点头,“太子出身卑微,哪怕皇后收为假子,可你要记住,血脉不可动摇!”   李忠就算是认了个皇后干妈,可在帝王的眼中,依旧是那个宫人的儿子。   “来了来了。”   长孙润带着太常寺的官吏进来行礼,蒋涵止住了话题。   “开始吧。”   李治颔首。   长孙润回身点头,乐师等人入内。   乐声骤然而起…… 第464章 去,站在宫门外一个时辰   乐师就位,舞伎、乐伎就位。   外面的宫人们鸦雀无声。   殿内,李治和他的女人们静静的等待着。   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女官和内侍,他们跪坐在地上,满怀期待。   叮的一声。   旋即乐声缓缓而来。   李治微微点头,王皇后轻声道;“编乐不错。”   李治没吭气。   一队舞伎上前,翩翩起舞。   舞姿动人,乐声悠扬。   一舞罢,李治颔首,“不错。”   边上站着的长孙润笑道:“陛下过奖了。”   随后回去,这几个舞伎将会受到嘉奖。   随后一队乐伎上前。   歌声起。   卫无双倾听着,觉得婉转多情。   诗好,编曲好,唱的更好。   她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人都听的聚精会神的。   这是宫中难得的享受时刻,连皇帝都会宽容许多。   一首曲子罢,接着又是一首,中间有舞蹈穿插。   连续听了三首曲,李治微微颔首,觉得不错。   长孙润仗着出身,此刻就站在边上,为皇帝解说。   “这首是上官少监的诗。”   李治点头。   这是他的心腹啊!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沉浸在了歌声中。   怎么都是别人的?   武媚觉得不对。   阿弟的呢?   她看了长孙润一眼,心想难道是他把阿弟的放在了后面?   可接下来的一首诗不过平平。   武媚微微眯眼,突然问道:“今日的诗都有谁的?”   长孙润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   长孙无忌说武媚是贱人、贱婢,长孙润自然有样学样,没给个鄙夷的眼神就算是不错了。   你要说他胆子太大,可李治面对长孙无忌时都得低头,他的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李治察觉到了,就对武媚微微一笑作为安抚。   武媚眯着眼,想到了长孙无忌对自己的态度。   从长孙润的身上,她知晓自己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就是个路人,关键是她此刻并无和长孙无忌叫板的地位和本事。   别说是她,就算是李治在此刻都无法和自家舅舅叫板。   阴郁在眼中一闪而逝。   李治的心中也颇为不渝。   舅舅给朕脸色就罢了,你一个靠着皇室门荫的纨绔子弟竟然也敢给朕脸色吗?   如此,这个皇帝是李家还是长孙无忌家的?   他眼中含笑,“太乐署的署令可在?”   朕便不问你了!   杨艺上前,“陛下。”   长孙润的眼中多了不渝。   从先帝在时开始,长孙家就是顶级权贵,宫中有皇后,太子也是自家的外甥,皇帝更是亲切的不像话……长孙润他们以前还时常入宫和皇子玩耍,对当年李治的软弱和小透明还颇为不屑。   久而久之,长孙润觉得皇室也就是那样,和自家的那些亲戚并无区别。   “武阳伯的诗可有?”   李治并非是非听贾平安的诗不可,但他需要用这个举动来安抚爱妃,以及隐晦的告诫一下长孙润。   朕是帝王!   杨艺先看了长孙润一眼。   武媚把他的这个动作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微冷。   长孙润再大的脸面也不敢给杨艺一个警告的眼神,否则李治就能拂袖而去。   杨艺见长孙润并无指示,就有些为难了。   说有?   那会得罪长孙润。   得罪了皇帝,若是事情不大,长孙润能保住他。但得罪了长孙润,皇帝一定保不住他。   气氛骤然尴尬了。   歌舞在继续,李治脸上的微笑也挂着,可长孙润却发现……自己坐蜡了。   他的下属面对皇帝的垂询,竟然因为他的缘故而不敢说话。   他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神色平静,仿佛先前被他无视的羞辱压根就不存在。   贱婢!   阿耶说过,武媚那个贱人就是个祸害,蛊惑君王的祸害!   他又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面带微笑,回看了他一眼,颇为亲切。   罢了!   长孙润看了杨艺一眼。   杨艺松了一口气,“陛下,武阳伯的诗有几首。”   李治含笑道:“如此,可令她们唱来。”   “是。”   杨艺退下,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   武媚看了李治一眼,李治微微颔首。   杨艺吩咐下去,那些乐师和乐伎的精神陡然一振。   李治笑道:“这是何诗?竟然引得他们这般欢喜。”   武媚暂时抛掉先前的事儿,笑道:“臣妾说要缠绵的,平安豪迈的诗做的极好,不知此次如何。”   卫无双心想那个小贼不是作过一首红豆生南国吗?被人赞誉为冠绝当时,昭仪为何说他不会作缠绵的诗?   蒋涵把先前的眉眼交锋看在了眼中,低声道:“昭仪先前被长孙润羞辱,武阳伯的诗越出色,长孙润就越丢人。他的胆子好大,竟然真把陛下当作是自家表弟,由此可见长孙无忌在家中谈及陛下时的态度。这是自取祸端。”   卫无双点头,“无能嫉妒,武阳伯压下了他的诗。”   蒋涵点头。   乐声起。   乐伎缓缓唱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弟果然出手不凡!   这个开头堪称是精彩,让人回味无穷。   卫无双的鉴赏能力要差一些,就紧张的看着皇帝和皇后等人。   皇帝微笑,看不出什么来。   皇后木着脸,萧淑妃却意外的投入。   武昭仪看着微喜。   那就说明很好。   乐伎的声音提高了些,边上的杨艺竟然陶醉的跟着摇头晃脑。   这首诗让他如此沉醉吗?   卫无双倍感好奇。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和你相隔两处,恨不能有彩凤的双翼,飞到你的身边。我和你的心就像是那犀牛角一般,息息相通,再无分隔,融为一体。   呀!   卫无双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蒋涵也不禁微微叹息,“好诗!”   她的眼中多了惆怅之色,不知是否想起了在宫外的岁月。   这诗意简单直白,那相思之情却灼热。   宫人和内侍们都恨不能拍手叫好,胸中只觉得有热气蕴集着,几欲喷薄而出。   阿弟竟然写出了如此名句!   武媚目露异彩,看了长孙润一眼。   原来你压下阿弟的诗便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小人!   贱人!   武媚的目光就像是刀,在长孙润的身上划过。   长孙润别过脸去,只觉得憋屈之极。   但……皇帝还没表态,如此还好。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北门类转蓬。”   离开你之后,什么事都无法让我打起精神。我在百骑进出,心绪也不在公事上,四处飘舞。   北门:先帝在时,以百骑分两番在北门长上,北门有一阵子也因此成了百骑的别称。   李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酣畅淋漓的一杯酒。   王皇后看了长孙润一眼,心想若是要压制贾平安,那便早些令杨艺不得去寻贾平安要诗。如今诗到手,歌曲在手,可见长孙润是编排好了才发现贾平安的诗出彩,这才出手压制。   蠢!   王皇后摇摇头。   长孙润正好看到了她的摇头,不禁有些羞恼。   可小贼的诗那么好,为何无人喝彩?   卫无双觉得不公平。   今日就是帝后和宫人同乐,就算是你喊一声好诗,皇帝也只会笑吟吟的点头。   她看看周围,才发现自己错了。   在这里的都是女官或是有头有脸的内侍,这些人都是老油条,早就看出了长孙润和皇帝,以及和武媚之间的那些不对劲,所以都闭眼享受,绝不出声。   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小身板离远些,变得躺枪。   卫无双心中不忿,“好诗!”   “彩!”   有人也憋不住了,大声叫好。   “彩!”   外面的人更多,都欢呼了起来。   有人在外面说道:“这等好诗为何先前不唱?”   长孙润木然看着虚空。   李治知晓他此刻心中憋屈,就问道:“下面是谁的诗?”   “陛下,还是武阳伯的。”   嗯?   竟然不止一首?   李治忍不住看了长孙润一眼,不禁有些小同情。   外面有人在嘀咕,“说是武阳伯得罪了太常寺的那人,故而他的诗被压了下去。”   乐声再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轰!   气氛一下就炸了!   若说前面的一首诗是诉说相思之情的顶尖之作,那么这两句堪称是在热烈的表白。   在见过你之后,其他女子再也无法入我的眼。   李治不禁看向了武媚,而武媚也偏头看向了他,瞬间一种温情越过这段距离,在二人的心中共鸣着。   “这个武阳伯!”蒋涵揉揉眼睛。   这是那个小贼才将作的诗,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卫无双的面色意外的灼红,脸上发烫。   她想起了贾平安以往逗弄自己的事儿,譬如说哄她,说她的肩头有东西,或是鬓角有东西……   此刻那些逗弄都化为情义,在她的脑海里定格,成为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蒋涵低声道:“你和苏荷都好福气。”   这等愿意为她们花心思作诗的男子,想来对她们也不会差。   卫无双嗯了一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经过花丛却懒得多看一眼,一半是因为修道,一半是因为你……   李治和武媚再不遮掩,就这么看着对方。   武媚在感业寺中苦熬,可不就是这首诗的写照吗?   贾平安用了修道,而不是修佛,这便是为他的阿姐遮掩。   但情义却喷薄欲出,让武媚不禁眼中含泪。   李治唏嘘不已。   杨艺满面红光,那种主导出了优秀作品的兴奋,让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陛下,下面没了。”   李治正在和爱妃含情脉脉,闻言随口道:“如此,便散了吧。”   “陛下。”   渣男和武媚在眉目传情,发生地就在王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她各种羡慕嫉妒恨,下意识的就不想让皇帝和那贱人如意,“那些宫人眼巴巴的还等着听呢?想着他们此次跟来也辛苦,往年在宫中也少有此等歌舞,要不……”   李治一想也是,就点头,“如此,便再唱几首。”   “红豆生南国……”   炸了!   长孙润觉得自己的心态要炸了。   几首唱下来,竟然全是贾平安的诗。   终了,众人念念不舍。   周山象赶紧过去把武媚扶起来,邵鹏在边上盯着旁人,不许人碰撞到怀孕的武媚。   武媚起身,看了长孙润一眼,淡淡的道:“终究还是平安出色。”   你长孙润说平安农家子出身,可你有他的才华吗?   你不过是靠着门荫入仕的纨绔子弟,也配压制我的阿弟?   这一刻,武媚的眼中全是威仪。   而那些女官和内侍也赞同这话。   “武阳伯的诗令人赞叹不已。”   “相思之情原先他用一首红豆生南国便道尽了,谁知道今日的两首诗更是让人动容。”   “……”   卫无双和蒋涵走了出去,看着夕阳,突然想去看看那个小贼在做什么。   武媚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先去看看李弘,然后出来踱步。   “昭仪,那两首诗真的好。”   周山象说不出怎么好,但就是觉得好。   “当然好。”   武媚含笑道:“我只是想让他出个风头,可没想到他却用两首诗让长孙润颜面全无。尤其是第二首,更是为我量身而作。”   她缓缓吟哦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想到的是和李治的初识。   “昭仪,长孙润那边若是回去诉苦,长孙相公怕是会刁难你。”   “低头可能让他回心转意吗?”   周山象摇头,“他们说长孙相公……”   “他看不起我的出身,我不是世家门阀出身,如此所思所虑和他们自然不同。”   武媚当然知晓长孙无忌对自己反感的缘由。   “其实……”   邵鹏开口,“昭仪,也不是没办法,譬如说武阳伯那边的亲事……”   “让平安娶一个世家门阀的女儿吗?”武媚笑道:“我想过。若是平安娶了一个世家门阀的女儿,如此我和那些人自然就亲近了。可……”。   她狭长的眼微微眯着,“可我是武媚!”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来看女方的回书。   “武阳伯!”   一个内侍突然喊了一声。   贾平安微微一笑。   进了后宫后,有宫女竟然大胆的盯着他看。   “你不知道,昨日你的那两首诗一出,那些人是如何的欢喜。”   武媚把女方回书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就放了回去。   这东西就相当于结婚证。   现在卫无双就算是他的女人了,只是要等着迎娶。   哥有媳妇了!   贾平安出宫的步伐格外的轻盈。   “无双?”   卫无双就在前方俏立。   贾平安走了过去。   “我刚看了回书。”   贾平安忍不住笑道:“你何时出宫?”   卫无双摇头。   都是我的女人了,你还矜持个什么?   若非这里有人,贾平安定然要抓住她的小手。   “得等回长安城。”   卫无双皱眉,“成亲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否则我……”   贾平安飞快的抓住了她的小手,然后放开。   我就摸了!   我再摸!   我摸……   呯!   贾平安的胸口挨了一拳,但毫无力道。   贾平安正色道:“家里的卧室你喜欢如何装饰?回头你写下来,我叫人送回长安,让家中人装修。”   他竟然这般尊重我吗?   卫无双心中微暖,“我……就那样。”   我知晓你钢铁直女的性子,但我得问啊!   “对了。”卫无双转换了个话题,“昨日歌舞,长孙润压下了你的诗……”   他会愤怒,进而讥讽吧?   压下我的诗?这不是应该的吗?   杨艺这人还不错,被压下后,遣人悄然告知,并表达了歉意。   既然都是对头了,利用自己的职权狠抽对方的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预料中事。”   他竟然不怒?   此刻亲事已成,卫无双也想了解一下夫君的心性,就问道:“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贾平安莞尔道:“人生在世总会遇到许多事,生气若是能解决问题,那也就罢了。可生气除去让对方得意洋洋之外,只会让你的身体受损。如此,我生什么气?”   他补充道:“再说了,他能打压我的几首诗,可他能打压我的才华吗?”   我的才华就是大江大河,奔流不息,长孙润不过是小丑罢了。   他果然是大气!   大气的男儿不会差!   这是当年家里人说的。   “昨夜长孙润隐晦的顶撞了陛下,颇为跋扈,还羞辱了昭仪。”   阿姐先前竟然没说此事,自然是担心我大怒,随后去寻长孙润的麻烦!   贾平安微微眯眼,眼神陡然冷厉,“天黄有雨,人狂有祸。无双,人得意时莫要忘形,忘形必然有祸。你且冷眼看着,看看那些人的下场!”   卫无双点头,“好。”   贾平安突然一乐,“这怎么就那么像是夫唱妇随呢?”   这个小贼!   卫无双咬着红唇,真想给他来一腿!   “对了,阿姐说了,此事已经在陛下那里通过气了,此后你无需遮掩。”   卫无双心中微喜,“我知道了,你且回去。”   不该是我说你且回去吗?   谁是老公?   第二日,贾平安就来到了太常寺,亲切询问了那些乐师和乐伎对那两首诗的看法。   反响很热烈,众人都希望贾师傅能多写些这等名篇,传唱天下。   贾平安走出太常寺大门的那一刻,就看到了背身而立的长孙润。   “你确定要与长孙家为敌?”   贾平安露出了微笑,“你能代表长孙家?”   你这个小屁孩儿,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长孙润深吸一口气,接着便去寻了长孙无忌。   “阿耶,那贾平安羞辱孩儿。”   长孙无忌抬头,“说!”   长孙润把此次的事儿说了出来,从刚开始碰到的争执,到他压下那两首诗……   长孙无忌放下毛笔,揉揉眼睛,平静的问道:“你让雉奴当众没脸了?”   长孙润下意识的道:“回头他来家中时,我私下致歉就是了。”   一卷书飞了过来,重重的拍在长孙润的脸上。   “胆大妄为!”   长孙无忌起身过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骂道:“为父能这般待他,那是因为为父乃是先帝的托孤之臣,更是他的长辈。你……算他的什么?”   长孙润噗通一声跪倒,“阿耶……”   长孙无忌重重的一巴掌抽去,长孙润的脸都肿了。   “去,站在宫门外一个时辰!”   ……   周一,求票。 第465章 此生要乖,要孝顺你爹娘   皇宫外人来人往。   长孙润缓缓地走到了宫门侧面,他犹豫了一下,可长孙无忌的长久积威让他不敢退避,只能站在了边上。   低头……   长孙家族的男儿是不可能低头的。   哪怕脸上的巴掌印是如此的明显。   “这不是长孙润吗?谁打的他?”   “啧啧!这脸上的巴掌印看着可真狠。”   刚开始大伙儿都以为他是在这里等人,可一刻钟过后,有人嘀咕道:“等人也不至于吧?谁敢让长孙润等这般久?”   “莫非……”   示众这个词在众人的脑海里转悠。   “武阳伯,长孙润在宫外站了许久,脸都被人打肿了。”   我去!   长孙无忌够果断啊!   长孙润让皇帝没脸,还洋洋得意。可长孙无忌不蠢,于是把儿子抽的鼻青脸肿的,再让他去宫外站着示众。   雉奴,你表兄得罪了你,我为你出气了。   这手法很亲戚,也很君臣。   “不愧是长孙无忌。”   但凡是父亲,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出丑?   这个老鬼,果然够果断,也够隐忍。   明静在纠结。   “那首饰果真是漂亮,可我钱却不够。”   明静很纠结,单手托着下巴,缓缓看向百骑之耻。   程达一脸正色,“我家中有妻儿,钱粮都不经我的手。”   “男人之耻!”   明静看向了贾平安,柔声道:“武阳伯。”   她着男装,此刻来个温柔的娇呼,程达浑身一颤,“我去更衣。”   走出值房,他捂额,“我怎地……这样不对,这样不好,我只对女人有兴趣,对,我只喜欢女子!”   死鬼,你差点露馅了。   贾平安挑眉,“别勾搭我,我的女人比你美,比你凶。”   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太平,怒道:“我就是差些钱罢了,回长安去取也来不及,就一百余钱,算事?”   一百多钱确实不算事。   借给她吧。   咦!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隔几日就洗一次衣裳的痛苦。   卫无双在宫中也不方便为他洗衣裳,苏荷远在长安,高阳……得了吧,那个娘们十指不沾阳春水。   “咳咳!”   贾平安正色道:“利钱可以不要你的。”   “你真好!”   明静为了买买买,矜持都丢了。   “抱歉,说我真好的只有我的女人。”   这一刻百骑之虎附身,“事情也简单,你知道的,男人洗衣裳总是粗心大意,如此免你一次利钱,你便为我洗一次衣裳,如何?”   “洗衣裳?”   明静犹豫了一下,“你的亵裤不能吧?”   “从来都是自己洗。”   当然,在家里不算。   两个小女仆把他的浑身上下都洗了。   明静咬牙,“不许故意弄脏。”   “我是那等人吗?”   “成交!”   百骑贷第一笔就这么成了。   明静晚些拿到了他前两日换下的衣裳,嘟囔道:“就借一次。”   呵呵!   借钱的人总是这般说,等下次想剁手时,洗衣裳算什么?   贾平安心情愉悦,就去了宫门外。   长孙润就站在那里,此刻他已经知晓了父亲的用意,所以神色平静。   贾平安!   他眼睛微眯,想到此次皆是此人的错,不禁冷笑。   “咦!这不是长孙少卿吗?”   贾平安一脸诧异,“长孙少卿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进宫为陛下献歌舞,今日怎地就被打脸了?”   周围的人本能的在笑。   此刻大伙儿都明白了,长孙润这脸多半就是长孙无忌打的。而让他在此示众,定然就是给皇帝看,用于出气。   有人嘀咕,“武阳伯那日和他发生冲突,还说此人乃是纨绔,今日一见果然。”   贾平安走了过来,一脸同情的道:“其实,嫉贤妒能对你不好,你会因此寝食难安。每当我作出了好诗时,你就会备受煎熬。若是我诗才有限也就罢了,可我要作诗张嘴就来,你说你这样何苦?”   长孙润平静的道:“我有许多时日来陪你慢慢的周旋,另外,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谁是小丑未可知。”贾平安淡淡的道:“看看你,得罪了陛下只能求助于长孙相公,可长孙相公能有什么法子?只能狠抽你一顿,让你站在这里出丑……谁是小丑?”   是啊!   此刻顶着一脸青肿,站在宫外示众的长孙润可不正是小丑吗?   长孙润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后,冷笑道:“我会盯着你。”   “你盯着我,除去为我这一路的辉煌作见证之外,就只剩下自己的无能哀嚎,你确定要这样?”   确信长孙润的一口老血已经差不多要出来了,贾平安这才施施然的道:“我今日约了人去游玩,一起?”   ……   “陛下,长孙润在宫外站了大半个时辰了。脸上还青肿着。”   听到这个消息时,王忠良竟然有些小激动。   不为长孙润,而是那种看到比我好的人倒霉了的小激动。   我这样不地道吧?   管他呢!   我爽就好。   李治一怔,“知道了。”   武媚也得了消息。   “长孙无忌倒是知机。”   昨日李治看似在微笑,可武媚知晓他心中的怒火几乎都压不下去了。   长孙无忌收拾了长孙润来赔罪,这事儿做的真果断。   邵鹏赞道:“昭仪,长孙相公此事做的果断。”   “没用。”武媚淡淡的道:“羞辱了帝王,你以为赔罪就能了事?帝王不是市场的商人,就算是商人也有脾气。”   这件事会记在李治的脑海里,等时机一到……   武媚抬头微微一笑,“所以许多时候……一个人的命就定在了看似不经意的时刻。所以才说要慎独。慎独……能让你一生稳当。”   邵鹏心悦诚服,“昭仪英明。”   ……   “这人怎地有那么多衣裳?”   水渠边,明静奋力的清洗着贾平安的衣裳。   为了我的买买买!   她目光坚定。   有脚步声传来。   她奋力洗啊洗,生怕被别人看到。   晚些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贾平安?   贾平安的身边是一袭红裙的高阳。   “他此刻陪着公主游山玩水,而我却只能在这里洗衣裳……”   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她默念三遍,然后把衣裳洗完,弄回去晾晒。自己欢乐的拿了钱,一溜烟下山。   到了山下,她径直寻到了一家首饰店。   店里有几个妇人在挑选,见她进来不禁微微皱眉。   “这枚银钗给我看看。”   胡商笑着把银钗拿出来,“这银钗送给家中的娘子极为妥当。”   几个妇人一想也是,有人说道:“我家夫君就从未想过给我买过首饰。”   这个俊俏的小哥看着不错啊!   几个妇人笑吟吟。   “郎君这是从何处来?”   一群不要脸的妖艳贱货!   明静淡淡的道:“从来处来。”   “咦!还话颇有禅理。”一个妇人娇笑道:“郎君这是为谁买首饰?可是钱不够?”   我钱不够也有地方借,呸!   明静给了钱,拿着银钗出了店铺,那种心满意足啊!   可看看市场……   “好多我想买的东西啊!”   明静眼花了,一路逛过去。   “可我没钱了。”   她吃住不愁,唯一的花销就是买买买。   可她的钱却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哎!   她叹息着回了山上。   到了时辰后,她就带着银钗回到后宫之中。   一个和她有矛盾的内侍笑道:“明静,你在外面整日和那些百骑打交道,他们可欺负你?”   “是啊!”明静很是烦恼的道:“他们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羊肉,可每次都会给我带一份。我是吃呢,还是不吃?”   内侍面色难看,笑容绷不住了。   明静从贾师傅的身上学到了怼,此刻怼王附体,一套凡尔赛体滚滚而来,“在百骑我每日就是看着他们做事,可这般清闲也很无趣,我想做事吧,可他们却说明中官你辛苦了,这些事哪能让你做。你说烦不烦?”   边上的人在笑。   内侍羞愧而去。   “明静如今口舌凌厉啊!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这口舌之利……多半得有人亲手教授。”   明静冷哼一声,昂首而去。   躺在床上时,她摸出了银钗,虽然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她暗爽许久。   ……   清晨,感业寺里古木森森。   “住持……”   刚吃了早饭的苏荷不准备修炼,所以很是理直气壮的喝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好人止步,喘息道:“宫中有人来了,说是你家里的事。”   苏荷心中一慌,“在那里?”   她急匆匆的去了前面。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笑吟吟的拱手,“恭喜了。”   是好事啊!   哎!   吓到我了!   苏荷拍拍凶,心想回去就修炼一番,补一补。   内侍看了一眼好人,“此事却不好让别人知晓。”   我稀罕吗?   好人转了过去。   内侍笑吟吟的道:“武昭仪令人传信,你的婚事已成,该回家了。”   苏荷一怔,“什么婚事?”   来之前不是说她知情的吗?   内侍满头黑线,“你和武阳伯的婚事,家中已经回书。”   苏荷的心蹦跳了一下。   呀!   他真的……他真的要娶我?   她不禁摸摸脸。   咦!   好像瘦了些,武阳伯每次见到都说不能瘦。   她转身就跑。   内侍懵逼,“哎!哎!你要回家啊!”   苏荷止步,是啊!我要回家。   她不可能从感业寺里出嫁。   唯有回家去。   可!   她看着感业寺,突然不舍。   内侍上前,“最好别告诉她们。”   “怕她们会激动?”   “是的,那些女人注定此生都将在此度过,看着你出宫回家待嫁……”   就怕有人会疯狂。   可我觉得不会呀!   苏荷带着一些东西去了根据地那里。   生火,烧烤。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走了,这里就留给有缘人吧。”   她坐在那里,突然哽咽,“家里的饭菜好难吃……”   晚些她回到了感业寺,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大部分都留下。   “我要走了。”   她召集了那些女人,很勇敢的说出了自己的去向。   “我要出去嫁人了。”   好人在边上一怔,然后眼中不禁含泪。   那些女人木然。   她们不会发狂吧?   这里就是牢狱,狱卒实际上也和囚犯差不多。   可现在一个囚犯要出狱了,而且是去嫁人……   好人哽咽着说道:“都不许闹腾,否则……断了麻将。”   一个女人叹道:“你对我们真诚,我们不是狼心狗肺的那等人,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你要出去了,这是好事……”   “准备起来!”   这些女人纷纷回去。   好人:“这是要做什么?”   苏荷摇头,“我也不知道。”   好人难过的道:“住持,你要嫁给谁?”   呃!   好人好像一直喜欢武阳伯吧,我要是说我嫁给他,好人会不会难受?   那……要不就撒谎?   武阳伯说善意的谎言是救人。   “嗯,我还不知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当事人什么事。   我知道……定然是武阳伯。   你生病了,武阳伯忙里忙外;你有麻烦了,武阳伯亲力亲为……他很闲吗?   他每次来都会给你带吃的,都是肉。   你若是嫁给别人,他一定会怒不可遏,然后把事情搅黄了。   好人微笑道:“定然是个好人。”   是啊!   武阳伯很好。   苏荷说道:“那些东西我留下了,你看着分给她们。”   女人们出来了。   “呐!这是我当年进宫时带着的金钗,你拿去。”   “这是花钿,你额头好看,戴上去更美。”   “……”   一件件首饰堆放着,让苏荷懵了,慌忙道:“我不要,我不要。”   一个女人冷笑道:“我等这些年不知积攒下了多少东西,一些小物件罢了,不要……这便是不给脸?”   苏荷无奈。   晚些,外面有人来了,“该走了。”   苏荷不知怎地,眼泪就出来了。   那些女人一脸嫌弃,“赶紧走,回头就晦气。”   苏荷背着个小包袱,一步一回头的到了大门外。   好人笑了笑,“住持,一定要幸福哦!”   苏荷用力点头。   大门缓缓关上。   里外两个世界。   她上了马车,捂着脸哭了起来。   等出了禁苑时,外面有人急切的道:“大娘子何在?”   苏荷木然抬头。   车帘被掀开,一张梦中熟悉的脸出现,见到她后,狂喜……   “我的儿!”   蒋氏拉着她的手就嚎哭了起来,“阿娘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母女二人相对哭了一阵子。   苏能在后面仔细看着妹妹,“阿妹看着胖胖的。阿娘,宫中的贵人要回去,赶紧让阿妹下来。”   “哦哦哦!”   蒋氏回身骂道:“二郎也不来扶你妹妹下车,白养你了。”   苏香哦了一声,上前伸手,“阿妹。”   他很温柔的笑了起来。   “大娘子!”   苏尚也来了,一边板着脸,装作父亲的威严,可却忍不住踮脚看向车里。   苏荷下车,苏能把自家马车赶来,“这车我才将换了里面的被褥,阿妹,上车,咱们回家。”   苏荷背着小包袱上车,蒋氏也上来,母女俩说着别情。   好像修炼的时辰到了?   苏荷觉得有些饿,就打开包袱。   蒋氏还以为里面是些值钱的,可一看全是油纸包,就笑道:“都是些什么?”   油纸包打开,牛肉干的味道扑鼻。   这是武阳伯给我的修炼物资啊!   油纸包之下……一堆首饰。   ……   太子来了。   “太子太小,没法监国,不知相公们是如何说的,就让太子也来了这里。”   明静把玩着才将买的银钗,随口说道。   李忠……   贾平安下意识想到的是争宠。   李治每日都要去武媚那里,自然会和李弘接触,如此父子情义日增。王皇后定然心中不安,和长孙无忌一通气,干脆就把太子接来争宠。   但长孙无忌对李忠是个什么态度?   当年李承乾和李泰坏事,先帝在琢磨太子人选时,就是长孙无忌敲的边鼓,让李治最终脱颖而出。   他会不会再度出手?   李弘……   这个孩子从历史上来看,堪称是李治和武媚的调和剂,两个狠辣的人都对这个太子颇多温柔,可见这个孩子自然有他的长处。   而老二李贤就有些那个啥,不贴心。   贾平安进宫了。   “太子?”   武媚很平静的道:“平安你要知道……太子也是儿子,荣辱皆在帝王一念之间。”   “但权力终究是个诱惑,父子也会反目。”   武媚面色微冷。   姐,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心思啊!   否则你未来把大外甥给弄死了,我到哪哭去?   想到阿姐越到后面越狠辣,贾平安的小心肝就砰砰跳。   武媚神色微变,然后叹息,“你不懂。权力……”   我懂啊!   不就是太子得乖乖的,不要窥探你爹娘手中的权力。你孝顺就好了,剩下的事儿我们来为你安排。   李治看着软弱,可贾平安知晓这位帝王的手段高超,说是雄主也不为过。   而武媚更是……心狠手辣。   做这二人的儿子兼太子,你但凡敢流露出些悖逆的心思,或是流露出些等不及的心态,你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贾平安问道:“皇子呢?”   “在这。”   周山象抱着李弘来了。   小李弘拍手,笑的很无邪,“舅舅!舅舅!”   贾平安抱起他,轻声嘀咕,“此生要乖,要孝顺你爹娘啊!”   “啊啊啊啊……”   武媚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温情脉脉。   ……   晚安! 第466章 皇后,你听臣解释啊   “武阳伯,兄弟们已经把天台山搜了一遍,发现三处地方有藏人的痕迹。”   包东被晒的黑不溜秋的,贾平安问了情况,随即进宫。   “武阳伯,你那首诗真是写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咱一听就想到了当年,忍不住就痴了。”   “随手之作罢了。”   贾平安微微一笑,晚些他进了大殿,内侍站在那里唏嘘。   有人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内侍说道:“咱感慨那首曾经沧海难为水写得好,咱想,这人一辈子能有这么一首诗就该知足了吧?”   “是啊!换做是别人,半首就足以自傲了。”   内侍叹道:“可武阳伯说此乃他随手之作。”   那人愕然,“真是随手之作?”   内侍点头,“武阳伯的才华,果真是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那人艳羡的道:“这就是才华。”   里面的贾平安禀告了百骑的搜索结果。   “三处。”李治冷冷的道:“千牛卫呢?可有发现?”   千牛卫要糟!   王忠良上前,“陛下,千牛卫还未有发现。”   无能!   王忠良在心中为皇帝喝骂了一句,然后觉得倍爽。   内侍真的很无聊,若是内心不够丰富的话,迟早就只能坐在宫中数星星。   李治目光转动,“那三处贼人,一处应当是刺杀你的那些人,另外两处,其一是朕刚到宫中时冒头的那些,剩下一处……好生查了。”   “是。”   大老板给了百骑夸赞,回过头千牛卫就要遭殃。   贾平安刚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太子一行。   “见过殿下!”   十一岁的李忠带着随从止步,看着贾平安,微笑道:“武阳伯这是来向陛下禀告吗?”   “是。”   这货为何和我说话?   贾平安是武媚阵营的,而李忠和王皇后是皇后阵营的,双方按理该势同水火啊!   李忠走近一步,还稚嫩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和年龄不符的矜持微笑,“听闻武阳伯对长孙相公颇为不敬?”   原来他是想对长孙无忌示好啊!   李忠的这个太子之位以其说是来自于皇后,不如说是来自于长孙无忌。没有长孙无忌的支持,皇后无法收他为假子,皇帝更不可能立他为太子。   所以在价值观里来看,李忠就该是长孙无忌一系的。   贾平安抬头,李忠身后有人变色,“无礼!”   贾平安微笑,“我在陛下那里也能抬头,太子这里便不能吗?”   既然李忠要拿他来作伐,那他还憋个什么!   贾平安眼神锐利,“殿下说臣对长孙相公不敬,恕臣直言,臣最近与长孙相公连面都没碰过,何来此言?”   你有本事就说长孙润的事儿!   李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陛下对长孙相公也颇多尊重,你一个百骑统领,何来的桀骜?”   先把李治摆在前面,再来衬托长孙无忌的威严……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真的碾压了无数成年人。   但你不该用我来当踏脚石来对长孙无忌示好!   贾平安抬头,平静的道:“敢问殿下,臣何事桀骜?”   “大胆!”   身后有随从官员喝道:“太子殿下当前,你竟敢质问?”   我特娘的就质问了,怎地?   贾平安突然笑了。   这笑容狰狞,恍如他在沙场冲阵时那样。   “只许太子无故呵斥臣,臣不能自辩吗?若是如此,臣这便去向陛下请罪!”   李忠的眼中多了慌乱,然后镇定的道:“孤只是教训你罢了,你既然不听,那便好自为之。”   贾平安认真的道:“臣却受不得冤屈,如此当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老爹听到你为了捧长孙无忌的臭脚而打压他的心腹,你想怎么倒台?   “不识好歹!”   李忠拂袖而去。   可背影看着有些狼狈。   “哈哈哈哈!”   贾平安长笑着。   晚些,这些话都被带到了李治那里。   “……武阳伯说要请陛下做主,太子殿下便拂袖而去。”   王忠良窥看了李治一眼,发现他神色平静,但握着毛笔的手指关节却泛白,就知晓太子错估了长孙无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李治看着虚空,突然笑了笑,“知道了。”   这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嗤之以鼻。   王忠良打个寒颤,觉得伴君如伴虎,自己还是琢磨些好玩的事儿吧。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突然问道:“听闻最近柳奭时常进宫?”   “是。”   柳奭最近经常来求见皇后,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李治神色淡然,“进宫太多……不好。”   “是。”   王忠良悄然出去招招手,几个内侍过来。   他冷冷的道:“最近外臣进宫频繁了些,不好。”   一个内侍眼珠子一转,“最近武阳伯进宫多。”   多你娘!   王忠良劈手一巴掌把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打醒了,“咱听闻有人对外臣颇为谄媚,丢尽了陛下的脸面!”   “武阳伯……”   还什么武阳伯,没见有人挨抽了吗?   “那便是柳相公?”   几个内侍心中一沉,赶紧表态。   “回头咱就告诫下面的小猴子们,要为宫中撑着脸面。”   “是啊!外臣又如何?咱们吃的是陛下给的饭菜,不是他们给的。”   王忠良点头进去。   下午柳奭再度来求见皇后。   迎他的内侍冷冰冰的,一路径直走在前面,而不是以往走在他的身边。   “老夫听闻宫中歌舞,有人对皇后不敬?”   柳奭随口问道。   这也是个开场白,一旦内侍搭话,后续他就能源源不断的套取消息。   没办法,他那个外甥女虽然算是不错,可皇帝很明显对她失去了兴趣。他最近进宫,每次皇后都说不错不错,可看看她身边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彻底的失宠了。   外甥女不说实话,那便问问这些内侍。   内侍仿佛没听到。   大胆的贱人!   若非皇后失宠,柳奭现在就能呵斥此人。   可如今他只能再问了一遍。   内侍回身,皱眉,“禁中语不得外泄,柳相公这是何意?”   腾的一下,柳奭的脸就红了。   晚些见到王皇后,舅甥二人寒暄几句,随即柳奭就问了她最近的情况。   “还好。”   皇后看着端庄雍容,额头的抹额却有些破坏了这个气质。   柳奭抬头,“陛下究竟对你如何?”   王皇后淡淡的道:“陛下颇为尊重我。”   有尊重就还好,就怕是连尊重都没了。   但联想到先前那个内侍对自己的态度,柳奭就忍不住看了外甥女一眼。   王皇后神色平静。   等柳奭出去后,蔡艳说道:“皇后,如今咱们处境艰难,为何不告诉柳相,好歹也能有些帮助。”   王皇后冷冷的道:“他无用。”   “那……谁有用?”   “长孙无忌!”   ……   邵鹏出宫,径直去了百骑。   他是百骑的老人,所以径直进了值房。   明静正在神游物外,程达在发呆。   贾平安正在琢磨着李忠的态度,见他来了就问道:“可是阿姐有交代?”   邵鹏点头,贾平安起身和他出去。   “你可是遇到了太子?”   “是。”贾平安笑道:“太子说我不尊重长孙无忌。”   “他这是在冒险。”邵鹏低声道:“陛下最近对皇后越发的冷淡了,太子不安。”   “如此他便想通过呵斥我来获取长孙无忌的好感?”   “对。”邵鹏叹道:“才十一岁啊!竟然就有这等心思。若非出身,这样的太子地位将会坚不可摧。”   邵鹏想错了。   就算李忠是皇后的亲生子,就算他是武媚的亲生子,可他的性子和城府就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   “柳奭最近经常去宫中,他在外面如何?”   这必然是阿姐想了解情况,贾平安说道:“柳奭如今对长孙无忌颇为信赖,经常去请教。另外……我以为柳奭就是靠着皇后才做了宰相,这等因人成事因人的必然坐不稳,心中不安,所以他上蹿下跳就是想保住皇后,也就保住了他自己。告诉阿姐,柳奭我以为长不了。”   邵鹏斜睨着他,“这才多久没见,你竟然越发的自信了。”   当然,哥就是自信……贾平安摸摸头发。   “对了,太子先前去见了昭仪,说是看看弟弟。”   我去!   这小屁孩的动作真的让人不能小觑啊!   “他定然是含笑,摆足了兄长的姿态。”   “对,颇为友爱。”   现在的小孩都是这般妖孽的吗?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李隆基。   李隆基后期担心儿子们抢夺自己的皇位,把他们当做是仇敌对手,杀儿子丝毫不手软。   老李家的孩子啊!   果然都不简单。   “那皇子如何应对的?”   李弘还小,应当不知道这些事儿,所有的反应都属于本能。   邵鹏的眼中多了温情和欢喜,“小贾,昭仪夸赞你呢!”   “为何?”   贾平安不解。   “你往日经常给皇子送东西,就鼓动他送给昭仪或是别人,今日皇子正好拿着玉器玩耍,就使劲送给太子。”   哈哈哈哈!   贾平安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他教李弘这些只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命。   可没想到还没感动到李治和武媚,就给了李忠一个下马威。   “太子当时的笑容都僵住了。”   一个心思颇多的太子,觉得自己展露兄长的温暖很正常,可架不住李弘竟然这般大气,努力想把自己的宝贝送给他。   “后来陛下欢喜,赏赐了皇子一堆玉器。”   贾平安安心了。   晚些出去,他照例巡查了那个地方,竟然看到了划痕。   随后他转到了那个林子里。   郑远东坐在老地方,背对着他,“你等一等,我还未归来。”   这货迟早会精神分裂,一会儿是对长孙无忌忠心耿耿的幕僚,一会儿是金牌卧底。   一声叹息后,郑远东回身,“你坏了长孙无忌的事。”   “你说长孙润?那是他自己挑衅,与我何干?”   这个贾平安真心不虚,长孙无忌若是为此出手,李治也不会坐视。   “不,不是此事。”郑远东看着他,声音幽幽,“今日我才知晓,柳奭为了皇后失宠之事来求助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就在陛下那里进言,说太子年幼,在长安怕是会被人蛊惑,于是便接了来。”   竟然是这样?   贾平安无辜的道:“可我并未做什么事吧?难道是为了我与太子的片刻争执?”   “争执也就罢了,可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郑远东很是忧郁的道:“事情被外人知晓了,长孙无忌很是恼火,说此事对太子的威望打击不小,而罪魁祸首便是你。”   卧槽!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事情不是我泄露的,关我屁事。”   “幼稚!”郑远东冷笑道:“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有结果。我今日教你一个乖,在上位者的眼中从未有什么因果,有的只是结果。”   只论结果,只论成败,过程上位者不关心。   这便是血淋淋的阶层碾压。   郑远东见他默然,就郁郁的道:“武昭仪和陛下说了,陛下震怒,说泄露禁中语者当诛,令王忠良去查,王忠良……”   老王定然一脸懵逼。   郑远东突然笑了起来,“王忠良当即跪下求饶,说自家没这个本事,担心误了陛下的大事。听闻陛下让你来查此事。”   李治让他来查此事,因为他也是受害人。   谁干的?   贾平安也满头雾水,随后回了百骑。   “最近我在宫中有事,百骑你们看着些。”   明静起身,“武阳伯!”   不好,我怎地又……又不对劲了?程达:“……”   贾平安看了面色潮红的程达一眼,“何事?”   明静巧笑,“我看中了个东西,差了两百多钱……”   百骑贷啊!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洗衣服两次!   好说啊!   明静点头。   贾平安随即进宫。   “小贾!”   高阳刚好在附近。   “去我那坐坐。”   这娘们,若是去了,少说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出来。   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大半个时辰后,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到了李治那里。   “那日在场的,你可有数?”   贾平安眯眼,“臣大致记得。”   那日除去带他出宫的内侍,就是李忠的三个随从。   李治点头,“禁中之事随意外泄,哪日朕的话语神色可会被人外泄?”   这确实是挺让人膈应的,比如说李治正在吐槽长孙无忌,说他是个胖子,而且是个权臣,回头这些话全被传到了长孙无忌那里……   或是李治在琢磨今夜去睡谁,转过脸就被告诉了阿姐!   随后醋海生波,大打出手,后院的葡萄架多半会倒塌。   “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你好生去查了。”   李治摆摆手。   我才将失身啊!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的高阳,随后出了大殿,身后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陛下先前大怒,杖责了数人。”   这个反应很正常,不,动静笑了些。换做是别的帝王,太子身边的那三人大概都会被下狱拷问,随后全家被流放。   太子和贾平安的争执虽然让李治恼火,但更让他恼火的是宫中就是个筛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外面一清二楚,那种浑身赤果果站在别人身前的感觉太难受了。   “带我出宫的那人何在?”   身后只有一声叹息。   贾平安脊背发寒。   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蔡艳。   蔡艳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皇后召见。”   不见行不行?   晚些贾平安见到了皇后,第一眼就是那个大抹额。   发际线高就高吧,你玩刘海也行啊!   好像现在没刘海吧?   贾平安行礼。   王皇后冷冷的道:“太子与你争执,你口出不逊也就罢了,后续外面的谣言可是你传的?”   你看见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此事臣亦是受害者,如今长孙相公说要取臣的项上人头。”   噗!   一个宫人忍不住笑了。   蔡艳看了她一眼,那宫人面色惨白,赶紧出去。   笑都不能笑,这活着真特娘的憋屈!   这纯属无稽之谈!   但也是贾平安的一种反击。   若是长孙无忌对他出手,他就可以凭此请李治罩着自己。   王皇后冷笑道:“我看此事便是你的手段,还假装受害,无耻!”   这是把对阿姐的怒火都喷我这里来了?   还是说觉得我对阿姐帮助颇大,坏了她不少好事,所以想借此来打击我?   ——贾平安泄露禁中语!   这个时代诚信很重要,你连宫中的事儿都能外泄,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   这是想让我成为过街老鼠?   贾平安硬气的道:“臣乃是陛下的臣子,臣如何,却不是皇后能非议的。”   卧槽!   这话直接就顶到了王皇后的肺管子。   她咳嗽了一下,拍打着案几,“竟敢对我无礼?来人呐!”   这是要动手吗?   若是贾平安死在这里,回过头皇帝就算是再大的怒火……不对。   我是扫把星!   王皇后若是弄死了我,回过头皇帝就能以扫把星出事能克帝王为由,直接把王氏灭了。   连长孙无忌都拦不住!   所以……   她在虚张声势,想让我害怕,随后说些犯忌讳的话。   可这样对她有何好处?   莫非……   贾平安看了一眼后面的屏风,下面竟然有一双女子的绣鞋露了出来。   这双脚不大,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屏风后是谁?   贾平安心中微动,就面露凛然之色,“臣便在此,皇后若是想弄死臣,臣绝不还手。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皇后就算是打死了臣,臣依旧如此!”   王皇后面色微变。   果然,你不敢动手!   如此我还不赶紧飙人设还等什么?   “臣对太子尊敬有加,可太子却呵斥臣对长孙相公不敬。臣与长孙相公许久未曾碰面,这话臣万万不敢认,于是太子便呵斥臣……”   想给我上眼药?   不好意思,我才是上眼药的专家。   “臣……”   “滚!”   王皇后指着宫外,“打出去!”   “皇后,你听臣解释啊!皇后……”   贾平安凄凉的喊声兀自在回荡着,屏风后走出一人。   蔡艳福身,“见过新城长公主。”   素净的脸上多了些无奈,新城公主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福身:“我这便回去了。”   王皇后心中憋闷,“你也听到了,那贾平安跋扈之极……”   新城长公主乃是先帝和长孙皇后的幼女,最得宠爱,而李治也颇为宠爱这个妹妹,所以王皇后今日特地弄了这个局,可贾平安安然无恙,她反而出了洋相。   ……   昨夜差点就不想码字了,觉得扯几把蛋的人生……然后想着不该抛弃书友们。好吧,是想着不该抛弃贾平安,不该抛弃羔羊……所以又坚持了下来。 第467章 诈,意外的人   新城缓缓行走在宫中,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公主,那个贾平安前几日对长孙润颇为无礼,而且他还对长孙相公颇有敌意……”   新城默默的走着,突然说道:“贾平安是陛下的人。”   侍女愕然,然后低声道:“公主,可你如今是长孙家的人。”   新城笑道:“我不但是长孙家的人,也是皇帝的家人。”   侍女嘀咕道:“可驸马是文德皇后的堂弟呢!”   新城公主的驸马长孙诠和长孙无忌是堂兄弟关系,高祖父都是北魏大佬长孙稚。   新城摇摇头,脚下加快。   “陛下,新城长公主求见。”   李治抬头,“她来了?快让她进来。”   新城进来行礼,李治笑道:“那么多礼作甚?对了,你先前去了皇后那里,可有好吃的?”   新城俏皮的道:“我可不馋。”   “你还不馋?”李治捧腹笑道:“那年有人进献了好果子,先帝才将转过头,就被你吃了不少,回头先帝问,还是我出来代你受罚。”   “那是多久的事了?皇帝……”   新城的眼神有些犹豫挣扎。   李治深吸一口气,“可是皇后给你脸色看了?”   这是他同母的幼妹,在兕子去了之后,也就是她能给李治带来亲人般的感受。   新城轻声道:“没有呢!皇帝,先前皇后召见了贾平安,说定然是他把那些话传了出去,还准备责罚他……”   那个女人!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然后笑道:“此等事你无需管。”   “我是不想管。”新城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书翻看,李治只是含笑看着。   王忠良记得前几年萧淑妃还受宠时,有一次拿起皇帝的书翻看,被皇帝呵斥的事儿。   “无趣的书。”新城放下书,叮嘱道:“你从小体弱,要好生养着才是。皇帝要做好几十年,不争一时高下。”   李治笑道:“我如今身体强健。”   新城蹙眉,“可你却懒,以前就不喜动,如今多半也是如此。要学阿耶,经常骑马练兵器,还时常打打马毬,去打猎,你莫要懒……”   晚些新城回去了。   李治起身,“把长刀拿来。”   一套刀法练下来,李治出了一身汗。沐浴后,他出来走走,只觉得神清气爽。   “长孙诠最近如何?”   王忠良说道:“驸马在尚辇局颇为勤勉。”   “勤勉……”   李治的眼中多了晦暗之色。   陛下这是何意?   王忠良揣摩了一下,发现没头绪。   ……   贾平安出了皇宫却不急着回去,而是在不远处站在。   那一双秀气小脚的主人是谁?   若非是她,贾平安当时也参不透王皇后逼迫自己的用意,弄不好就会应对失措。   而且此人最后是会说他的坏话还是好话,这一点也很关键。   我这般好的人啊!   “兄长!”   李敬业顶盔带甲的出现了,看来刚下值。   “兄长,刚才我看到个美人。”   李敬业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发现的美女,一番话后,发现贾平安在看着宫门。   “那不是新城长公主吗?”   有些柔弱的新城缓缓出来,贾平安盯着下三路,可新城穿着长裙,走的慢,看不到鞋子。   这个怎么办?   贾平安心中一动,“敬业,你看着不大对,这脸上的包又多了些。”   李敬业摸摸脸上的几颗青春痘,“哎!阿翁是名医,我去问了,阿翁说我这个自然会好。”   “我倒是有个法子,你这等就属于内火郁结,要发泄……”   “我这不是隔三差五就去发泄了吗?山下的胡女如今见到我就兴奋。”   “除去这等之外,你还需要呐喊,你想想,你往日呐喊之后是不是特别舒坦?”   李敬业挠挠头,“好像是啊!”   “喊两嗓子试试。”   李敬业昂首,“啊……”   正在小步慢走的新城公主被吓到了,顿时就提足奔跑。   那双鞋子就再无遮掩。   “果然是她!”   “啊……”   李敬业还在喊。   “好了。”贾平安板着脸道:“只是让你喊两嗓子,你这般嘶吼,吓到了人怎么办?”   那边的新城公主被人扶住了,听到这话后,不禁微微颔首,“那人是谁?说话好有道理。”   侍女说道:“公主,他就是贾平安。”   “是他?”   新城想起自己伸脚出屏风提醒的事儿,不禁捂嘴笑了。   这是个善良的人!   贾平安再无疑虑,微微低头拱手,“吓到了公主,还请公主海涵。”   新城弱弱的微笑,“无碍!”   这是个娇弱的女人,却善良。和高阳一团火似的性子截然不同。   为何要嫁给长孙家的人呢?   贾平安觉得先帝当时也是亲上加亲的想法,否则哪里会把自己的掌上明珠许给长孙无忌的堂弟。   先帝定然是美滋滋的:我闺女嫁过去,无忌定然会盯着,长孙诠但凡对我闺女不好,无需我动手,无忌就能弄死他。   可……时移世易啊!   没有永恒的权贵,若是先帝有知,定然会让新城嫁一个稳妥的小权贵。   “兄长,不是你让我吼几嗓子吗?”   李敬业摸摸咽喉。   “是让你喊两嗓子,没说让你一直喊。”   李敬业叹道:“你刚才在看新城公主,可她柔柔弱弱的。兄长,你莫非喜欢这等?我昨日下山就遇到一个胡女,走一步甩几下屁股,甩的可真好,还装作是柔弱的模样,可一上手……好凶。”   老子和你没话说!   贾平安摆摆手,去老地方划了一道。   晚些郑远东来了,“你先等等。”   你还得先换一块控制芯片?   贾平安无语。   良久,郑远东沉声道:“我回来了。”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终结者赤果蹲在地上的画面。   “老郑,太子的身边人你可知晓?”   “略知一二。”   郑远东把他知道的几个要紧的说了。   “内直郎杨英强颇得太子的喜爱,一直带在身边。洗马章允也时常在侧……”   贾平安回想着那日李忠身边的三人。   那日杨英强在,章允也在,还有个随从内侍。   “谁和长孙无忌那边亲密?”   传话的人必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给贾平安和太子找麻烦,这不符合长孙无忌的利益。   “章允。”   “那杨英强呢?”   “那是皇帝的人。”   李治……   李治会不会令人故意传话,随后让太子陷入一场危机之中,连带皇后和长孙无忌也跟着陷进去。   从历史上来看,他干得出这等事儿。   “我要回去了。”   郑远东看着颇为兴奋,“在路上时,我就会变成另一个人,这样很有趣。”   贾平安突然问道:“若是你在路上突然遇到了陛下的人呢?”   人格来不及转换,你会不会死机?   郑远东冷冷的道:“让别人难受你会觉着高兴吗?”   会啊!   贾平安笑着离去。   回到百骑后,贾平安把人撒了出去。   “查杨英强和章允!”   包东亲自带着人去。   贾平安在等着反馈。   “武阳伯,杨英强当日曾与人在外面饮酒。”   “谁?”   贾平安兴奋了起来。   “他的妻舅。”   “继续查。”   当夜,贾平安带着人突然出现在了杨英强的卧房外。   “还有谁在?”   程达很是严肃的问道。   明静作为皇帝的代表来监督,“你以为都是你这般吗?”   我哪般?   看了明静一眼,程达觉得自己的心肝在颤抖。   我喜欢女人!   我喜欢女人!   贾平安吩咐道:“注意外面的情况,不许人靠近。”   雷洪带着人去布控。   包东回头,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   贾平安颔首。   呯!   房门被撞开。   一个中年男子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冲进来的百骑。   “杨英强?”   “是。”   杨英强在颤抖,“老夫……老夫没犯事!”   那日杨英强看似不做声,可不叫的狗才咬人。   至于说他是皇帝的人,可此刻贾平安接了这事儿,他就算是先帝的人也得查了。   “你犯没犯事……回百骑再说!”   贾平安走了进来。   杨英强怒道:“老夫就是呵斥了你一番,你竟然敢公报私仇,陛下饶不了你,陛下……”   贾平安挥手。   一个百骑拎着布团过去,粗鲁的堵住了他的嘴。   “带走!”   杨英强被弄上马车,稍后到了百骑。   临时弄的刑房里,包东狞笑道:“说吧,你和谁说了太子与武阳伯之间的话?”   杨英强瞪大了眼睛,“这是哪来的话?无稽之谈,老夫何曾与人说过?”   “彭威威……”贾平安见他不肯说,直接就上了大招。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哎呀!我来了。”   杨英强打个寒颤。   看着很柔弱的彭威威来了,看到杨英强后眼前一亮,“此人看着肉质细嫩,若是细细用刑……”   肉质细嫩……贾平安问道:“有搞头?”   彭威威点头,“有搞头,武阳伯等着就好!”   贾平安等人出去。   房门缓缓关闭。   “啊……”   惨叫声实在是太渗人了。   贾平安弄了布团塞住耳朵。   晚些,彭威威出来了。   贾平安扯掉布团,“如何?”   彭威威摇头,“武阳伯,你抓错人了。”   不能吧?   此事传出去,受损的是贾平安和太子,外加长孙无忌。   人做事得有利益驱动,除去杨英强之外,就剩下了那个内侍。   李忠那边绝对会排查那个内侍,也就是说……   “难道当时有旁人在?”   贾平安有些懵。   “武阳伯,杨英强怎么办?”   程达担忧的道,“他回头在陛下那里哭诉,百骑可就难堪了。”   明静叹道:“要想说服他,要不拿钱砸吧。”   这个女人除去钱之外就再无别的爱好。   “带了来。”   杨英强被带来了,那眼神之怨毒,“贾平安,咱们陛下那里说话,不死不休!”   程达笑道:“都是为了陛下效力,何必如此呢?此事百骑是有些过失,可你难道没有?”   明静补刀:“你偏帮太子,以至于太子和武阳伯的争执越演越烈!”   杨英强的眼中有疯狂之色,他看了彭威威一眼,“老夫就要他去死!”   彭威威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这般疯狂。   程达心中一紧。   此刻他已经不做百骑大统领的美梦了,但若是贾平安下台,天知道皇帝会换了谁来。若是换一个老油条,那么他这等混日子的自然就会被重点收拾。   明静也心中一慌,心想若是武阳伯滚蛋了,我寻谁借钱去?   彭威威面露难色,“要不……”   贾平安摆摆手,盯着杨英强说道:“从决定查你开始,我就派出了五组人,一组快马去了长安,潜入了你的家中……一组去了你的值房,并负责打听你的事。一组去了平康坊,一组去了宫中,打探内直局可有情弊……最后一组,去的是你儿子那里……”   杨英强面色剧变。   贾平安冷笑道:“你真以为百骑拿你是无缘无故?若非有了你的把柄,我怎会令人动刑?杨英强!”   噗通!   杨英强跪了,满脸忏愧之色,“老夫鬼迷心窍,就拿了那些钱,老夫愿意退回去……”   贾平安摆摆手,“记下来。”   他负手而立,紧握的拳头缓缓放松了下来。   没多久,一张供状就到了贾平安的手中。   “暂时扣押!”   贾平安回到了值房。   “若非武阳伯早有暗手,今日这一关就过不去了。”程达后怕的道:“我也算是学了一手。”   明静笑道:“派出了五组人,我怎么不知道?”   程达一怔,“是啊!兄弟们……我记得兄弟们好像没少吧?难道是动用了长安那边的人手?”   “我谁都没动。”   程达张开嘴,“你……你竟然是诈他?”   你这个老阴比……明静觉得脊背发寒,“你经常针对我,我还说和你拼了。没想到你竟然这般……”   “兵不厌诈!”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跑了,所以就令彭威威出手,可没想到竟然不是杨英强干的,事情尴尬了。   但他灵机一动,想到有人说杨英强出手阔绰,就随口一诈。   没想到竟然诈出了一个腐败分子。   老子真是个天才!   他抬头,就看到了两双震惊的目光。   不要崇拜我!   明静狐疑的道:“你借钱给我……会不会有什么图谋?”   你一个太平公主,还能指望我有什么图谋?   “那便还钱来。”   明静偏头,“老程!”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程达面露苦色,“家中的娘子凶悍,比你还凶。”   “无用之极!”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案几,“此事就四人知情,两个内侍被各自处置了,剩下二人,杨英强不是,那么剩下一个章允和长孙无忌那边亲切,不会做这等事。”   明静皱眉,“会不会是太子?”   “是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疏忽了这个。   明静伸手,“那两百钱免了。”   你想得真美。   “免掉你五十钱!”   明静大怒,“你这般抠门,注定讨不到娘子。”   “呵呵!”贾平安笑了笑,心想我若是愿意,明日就会多个匪号:贾海王!   程达琢磨了一下,“若是太子无意间泄露了……那此事就麻烦了,不好查。”   贾平安头痛。   “那要不……你明日去请罪,陛下想来也知晓此事艰难,不会处置你。”   明静的建议很冷静。   贾平安点头。   晚些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突然坐了起来。   “章允说是与长孙无忌那边亲密,亲密是亲密,可我记得章允当年从冀州回长安时,不是长孙无忌那边用的力吧?”   贾平安一查当然是连带章允也查了,但却没有发现疑问。   此刻他猛地想起了一些事儿。   章允当初在冀州为官时并不见起色,可后来却一朝被弄回了长安城。   这里面……   贾平安睡不着了。   他径直去了吏部。   “小贾!”   崔建很忙,忙的没空来握手。   晚些他放下文书,抬头笑道:“可是有事?”   “崔兄,我想查查太子洗马章允当年是如何从冀州回到了长安。”   冀州不算是好地方,想回长安的难度极大,除非背后有人。   但调查结果显示,章允是回到长安之后才主动靠拢了长孙无忌那一系。   这个过程中究竟有没有问题?   这是贾平安唯一能利用的地方。   这需要查找许多资料,很麻烦。   崔建起身,“你等着。”   他出了值房,叫了两个小吏来帮忙。   时光流逝。   ……   “陛下,太子那边有人求见。”   “陛下,昨夜内直郎杨英强被百骑带走,至今未归!”   ……   贾平安在等候。   这等事儿换个人崔建压根就不会搭理,所以他很是感激。   回头请催胸去喝酒?   怕是不够,最好是给他两个妹子。   贾平安在盘算着这些。   门被推开。   崔建带着卷宗进来,眼中多了血丝,“那章允当时不足以回长安,支持他回长安的是我原先的上官,如今回家养老去了。”   贾平安心中失望,“那位上官是谁的人?”   门阀世家的时代,但凡有出息的官员都会站队,否则凭什么轮到你升官?   崔建随口说道:“我与他共事数年,此事大概也只有我知道,是兰陵萧氏。”   他见贾平安发呆,就笑道:“为何查他?那人是太子洗马……难道。罢了,这等事我也不管。”   他觉得贾平安是为了武媚出力。   贾平安起身,“多谢崔兄,回头喝酒。”   回到百骑,贾平安吩咐道:“包东带着人,和我去一趟太子那里。” 第468章 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贾平安带着人进了宫中。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王忠良就出了宫,直奔百骑。   一路到了太子驻地。   汉唐的太子远比宋明的太子要牛,守门的军士见百骑气势汹汹而来,就喊道:“止步!”   贾平安点头,包东上前,“百骑奉命而来。”   军士点头,“稍待!”   有人进去禀告。   “贾平安?”   李忠看向了自己的臣属。   “殿下,此人乃是武媚的阿弟,不可亲近。”   孤自然知道,但需要你们背书!李忠微笑道:“如此,便等一等。”   这是上位者的权利。   外面的贾平安在等待。   时光流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武阳伯!”   王忠良来了,刚才他在百骑白跑了一趟,火气十足,“陛下召见。”   贾平安上前,“王中官,敢问何事?”   王忠良也不怕告诉他,“太子那边来人,说你抓了杨英强。”   贾平安一怔。   现在去见皇帝,这里怎么办?   若是章允生出变故来怎么办?   比如说他答应为长孙无忌做个污点证人什么的……   瞬间各种念头转动,贾平安低声道:“王中官,我这里已经寻到了传话之人,可否等等?”   拿了人之后他就主动了。   王忠良摇头,“武阳伯,不是咱不通情理,咱是陛下的身边人,陛下说让你去,咱只能让你马上去。”   这一去就有可能生变!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此事好坏都由贾某承担!”   王忠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在冒险!可咱却不能放任,否则你有罪,咱也会跟着被罚!”   若是贾平安今日没来过这里,那么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他若是跟着王忠良进宫,晚些章允得了消息,心怀鬼胎之下,弄不好就会生出变故。   到时候我是黄泥巴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贾平安抬头,眼中多了血丝,“王中官,得罪了。”   他回身,“包东!”   “在!”   贾平安说道:“你跟着我进去!”   太子的身边侍卫众多,二人进去不能说是不轨。   王忠良心中一震,知晓自己若是不干涉也是错。   “武阳伯,莫要一意孤行!”   贾平安沉声道:“王中官,贾某一心只为陛下,此刻若是离去,那嫌犯定然会生出变故。”   此人竟然这般倔吗?   王忠良说道:“若是出了岔子,陛下也保不住你!”   这里是太子的地方,贾平安硬闯就是冒犯,回头长孙无忌一伙人会把他喷成渣渣,连带武媚都跑不了。   贾平安按住刀柄,“若是错了,贾某便一刀剁了自己!”   这般笃定,那定然便是大事……王忠良摆手,“罢了,咱……就当没看见!”   守门的军士见状也傻眼了。   “武阳伯……”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是贵人在打架,不过贾某行事却不喜带累无辜之人,包东!”   包东过来,军士不解……   呯!   包东一拳,军士明白了,就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只是他的演技有些浮夸,竟然还在惨叫。   比咱都假!王忠良都面色铁青,“不像话!”   ……   贾平安一路闯了进去。   “殿下!殿下!”   李忠拿着书卷,和几个属官在讨论学问,皱眉问道:“何事?”   来人说道:“武阳伯带着人闯进来了。”   李忠面色微变。   下面有人笑道:“殿下德行无差,安心就是。”   那天的话外泄后,李忠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属官和王皇后都告诫他要谨言慎行。   他笑道:“如此,孤便看看这个跳梁小丑意欲何为,随后进宫去见陛下,让陛下看看这个跋扈之人干出来的事……竟敢强闯孤的地方!他好大的胆子!”   但他却丝毫不提自己在接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后的置之不理。   你的话真多!门外贾平安行礼后,目光转动,“敢问殿下,章洗马可在?”   “何事?”   外面传来了章允的声音。   “拿下!”   正准备进来的章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包东反剪了双手。   李忠勃然大怒,“贾平安,大胆!放开章洗马。”   这位太子看着颇有威仪,可却是皇后的棋子,只能紧紧靠在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小团体周围。   “殿下救我!”   章允奋力挣扎着。   李忠冷着脸,“来人!”   太子的侍卫涌了进来。   此次定然要弄死你!李忠起身,“孤这便去请见陛下!”   那些属官冷笑着,有人说道:“今日便让这个跋扈之人颜面扫地!”   章允挣扎着,“贱狗奴,今日章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这个扫把星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你如何从冀州来了长安?”   贾平安回身,目光锐利。   章允一怔,“章某乃是循例提拔,殿下,贾平安这是想污蔑我!”   啪!   贾平安一巴掌。   章允呆住了。   李忠勃然大陆,刚想喝令。   贾平安冷笑,“那位提拔你的人可还记得?”   章允的嘴唇在颤抖,继而浑身颤栗,“我……我……我罪不可赦。”   李忠呆滞。   那些和章允相熟的属官震惊不已。   “章洗马,章洗马!”有人说道:“你莫不是疯了?”   章允面如死灰,身体猛地下坠,包东一人竟然拉不住。   贾平安回身看着李忠,“先前臣请见,禀告之人进来了许久却未曾回去,臣不得已只能强行闯入。”   这是解释了自己闯入此地的缘由。   贾平安目视李忠,“臣准备带走章允,殿下以为如何?”   他看似很恭谨的在请示,可李忠却笑道:“武阳伯为陛下效力,立功颇多。章允既然认罪……章允,你所犯何事?”   章允绝对不敢说,否则李忠和长孙无忌等人知晓他是兰陵萧氏的卧底,回过头就能灭了他全家!   李忠就指望贾平安说出来。   贾平安回身,“带走!”   章允竟然感激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爬起来就乖巧的跟着走。   呯!   身后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李忠面色铁青!   ……   “陛下,贾平安求见。”   李治抬头,“他拿了太子的人,如何说?”   王忠良进来了,“陛下,先前贾平安在太子那边拿了洗马章允,那章允竟然浑身颤栗,说自家罪不可赦。”   李治眯眼,“让他进来。”   先前太子的人来禀告百骑昨夜拿人的事儿,皇后那边知道了也派人来诉苦,说贾平安跋扈。   这个臣子……他究竟是查到了什么?   贾平安进来了,随后是章允。   “陛下,臣奉命查探泄密之事,经查,太子洗马乃是萧氏之人!”   瞬间李治就全明白了。   他本是在看书,右手一松,书卷就顺着往左边卷去,最后两个卷轴碰在一起,从案几上滑落。   呯!   声音不大,但王忠良却心中一凛。   章允那日在场,杨英强被百骑查过,洗清了嫌疑;两个内侍自然不消说……剩下一个章允,竟然是萧氏的人。   在得知了章允的身份后,所有的疑团都揭开了。   “太子与贾平安争执,你散播了出去,利于……”   李治起身,一脚把地上的书卷踢飞了起来。   书卷在半空中展开,纠缠在一起,落地就乱糟糟的一团。   还是线装书好啊!   贾平安在想李治为何不用线装书。   “胆大……”,李治负手,突然就笑了起来,“太子倒霉,皇后就会倒霉,萧氏好手段。”   自从武媚专宠之后,皇后和萧淑妃就结为盟友,可没想到萧氏却在背后捅了皇后一刀。   李治摆摆手,有人带了章允出去。   我的功劳啊!   太子和他的争执通过此次事件算是洗清了,就是太子跋扈。传话的是萧氏的人,如此贾师傅就是无辜的……   我冤啊!   李治看着他,淡淡的道:“萧氏那边……你去看看可有邪祟。”   这……   这是奖励?   让我去萧淑妃那边冒个泡,耀武扬威一番?   最终我就成了兰陵萧氏的眼中钉。   皇帝果然都不是好人。   贾平安告退。   身后,李治吩咐道:“百骑此次办事得力……”   要嘉奖了。   贾平安一路到了萧淑妃那里。   “淑妃,贾平安来了。”   萧淑妃楞了一下,“这是何意?此人蒙骗了我,冷着他!”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倨傲的萧淑妃。   果然是艳光四射,难怪能专宠数年。   贾平安行礼,萧淑妃冷冷的道:“不去你那阿姐处,来我这里作甚?!”   贾平安抬头,“有人散播臣和太子殿下的话,那人……”   他盯住了萧淑妃。   “无礼!”   边上有人厉喝。   萧淑妃的脸上瞬间就失去了血色,挥手一巴掌,说话的女官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你果然知情。   你让我失望了。   贾平安微微颔首,“那人乃是太子洗马章允。”   瞬间萧淑妃的身体就委顿了下去。   贾平安告退。   刚转身,萧淑妃厉声道:“站住!”   贾平安回身,“淑妃可还有事?”   萧淑妃挥手,“都出去!”   贾平安也跟着出去。   萧淑妃想弄一把刀子把这人给砍杀了,“贾平安留下。”   贾平安正色道:“淑妃,臣是外男。”   萧淑妃冷笑道:“我孩子都多大了?你说这些何用?若是你不站住,回头我便和陛下说你非礼。”   李治不会相信!   但贾平安还是站住了。   等人都出去后,萧淑妃缓缓走下来。   那张艳丽的脸上多了些惶然,“陛下可得知了?”   皇帝让我来这里,就是想通过我的嘴来告诉你,兰陵萧氏的事儿发作了。   贾平安点头,“保重。”   这是一次很严肃的提醒。   若是这一切都不改变的话,萧淑妃的未来依旧是死于冷宫之中。   他转身准备回去。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瞬间贾平安浑身汗毛倒立。   这个女人喊一声无礼,随即那些人蜂拥而来……   他向前一步,身后的手滑落,然后他疾步出了寝宫。   身后,萧淑妃茫然的道:“陛下是如何说的?”   ……   “告诉太子,最近少说话,多读书。”   王皇后在告诫太子的人,“另外,让他对长孙相公尊敬些。”   “是。”来人正是先前在皇帝那里告状的男子,“皇后,殿下最近的学业长进很多。”   “那就好。”王皇后笑道。   “只是那些话对殿下的影响颇大,殿下担心陛下那里会……”   王皇后淡淡的道:“他很蠢。就算是对长孙相公示好,也用不着去冲着贾平安说,那就是个扫把星,更是个桀骜之辈。他这般说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过我这边已经放话了,此事便是贾平安故意散播的谣言……”   来人敬佩的道:“如此贾平安无法分辨,外界自然就减少了对太子的疑虑。皇后英明。”   王皇后微笑道:“告诉太子,好好的。”   “是。”   来人准备告退。   “皇后!”   蔡艳急匆匆的来了,见太子的人在,也不避讳,“萧淑妃去了陛下那里,穿着素净,出来后面色惨白。”   “这是被呵斥了。”   王皇后的一怔,“她做了什么?”   “皇后。”有内侍来了,“陛下嘉奖百骑和贾平安。”   王皇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她才将呵斥了贾平安,把散播那些话的罪名栽在他的头上,可转瞬皇帝就嘉奖了贾平安,这是活生生的打了她一巴掌。   男子愕然,“皇后……”   ……   “五十头羊,哈哈哈哈!”   百骑里,程达得意洋洋的道:“晚些烤来吃!”   “煮来吃,还能喝汤。”   明静觉得程达就是个暴发户的性子。   “汤有什么好喝的?”程达舔舔嘴唇,“在山上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恨不能吃一块油脂。”   “你的肚皮里全是油脂。”明静看了他微微凸起的肚腩一眼。   程达干呕了一下:“……”   明静见他郁闷,就说道:“昨日我在宫中,有炖的蹄膀,入口即化……”   程达不禁狂吞口水。   明静叹道:“可我不喜肥腻,就吃了一小块,你说这是不是太无用了?”   MMP!   程达回身,“武阳伯,还是炖吧。”   贾平安对此没意见。   他把衣裳换下来,随手丢在值房里,“我出去一趟。”   明静看着衣裳,不禁悲从心来。   我为何要答应呢?   不想买买买的日子里,她觉得自己不差钱。   但……   洗吧。   她带着衣裳去了水渠边,有不少人也在洗衣服。   “说是那章允叫嚣,可武阳伯何等人,一巴掌抽去,章允当即认罪。”   “说是皇后想除掉武阳伯,于是与柳相密谋,散播谣言,说那些话都是武阳伯传出去的,目的就是想让太子倒台。”   “……”   这么快外面就知道了?   明静有些不解,心想百骑内部不可能泄密,唯一的可能……   太子疯了?   ……   贾平安晚些再度进宫。   “此事你做的极好。”   武媚无需人搀扶,缓缓而行。   “陛下不会严惩萧淑妃。”武媚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若是处置了萧淑妃,皇后会不安。”   难道已经在谋划废后了?   这等事儿贾平安不好过问,“阿姐,外面有传言,说皇后坑我……”   “我令人去传的话。”武媚挑眉,“那贱人竟然敢冲着你撒泼,我自然要一巴掌把她抽回去。先前有人传话,说皇后那里砸碎了一地的东西。”   王皇后恼羞成怒了。   贾平安随即告退。   武媚似笑非笑的道:“见到卫无双她们你恨不能时光停滞,怎么来了我这里,就像是龙潭虎穴,恨不能马上就走了。”   我想去看看我的大长腿啊!   贾平安赶紧一番忽悠,武媚轻笑道:“去吧。”   见他远去,武媚回身道:“那些男人都喜欢在外面厮混,平安却还好。以后两个女人在家,他也算是安稳了。”   昭仪,可小贾在外面有人啊!邵鹏欲言又止,“昭仪,公主那边……”   “高阳?”   高阳如今见到她就像是教导了小姑般的,很是规矩。武媚笑了笑,“平安只有三个女人,算是洁身自好了。”   这是默认了高阳和贾平安的关系。   但凡有些权势的男人,家中没有十个八个的女人,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邵鹏笑道:“可不是,外面有人说武阳伯性子古怪,竟然不收用女人。换做是旁人,家中的女婢怕是都收用了许多。”   武媚叹息一声,“做人不能太过洁身自好,否则容易被人排斥。”   “昭仪,皇后来了。”   戴着抹额的王皇后来了,身后乌压压的一票人,气势汹汹。   “来人!”   邵鹏一声喊,殿内涌出了数十人。   周山象抱起李弘,冷笑道:“昭仪早有准备,今日便看鹿死谁手。皇子,要争气呀!”   李弘张嘴,“啊……”   皇后走了过来,微微昂首,居高临下的道:“我的宫中如何,旁人如何得知?旁人得知了如何敢说出去?贱人,可是你?”   武媚的个子不矮,她轻喝道:“退开!”   挡在她身前的邵鹏略微让开了些,但依旧警惕的保持着随时能出手的状态。   武媚上前一步,凤眼中含着讥诮,“你令人传话诬蔑我的阿弟,这又如何算?”   她不屑于否认自己做下的事儿。   这也是一种轻蔑。   看着这个被自己接进宫的女人,王皇后肠子都悔青了,“当年我就不该接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进宫。”   武媚微微一笑,“你错了,没有你,你以为我就无法进宫吗?”   皇帝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皇后就算是不出手,他也会想办法把武媚弄进宫来。   武媚语气森然,“你几次对平安下手,外面是柳奭,宫中是你,王氏,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王皇后的面色微青,厉声道:“我乃皇后,贱婢,你能如何?”   啪!   武媚挥手。   王皇后捂着脸……   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永徽五年五月,武昭仪掌掴皇后。 第469章 本王以前只是渣了一点   累了一天,贾平安也没见到大长腿,疲惫的准备躺下。   吱呀!   门被人推开了,一股子夜风吹了进来。   门外,沈丘神色冰冷。   “你身后若是带着雾气,说你是鬼没人不信。”   贾平安觉得这货多半是被割淡后心里扭曲了。   沈丘飘然进来,冷冷的道:“今日萧淑妃去陛下那里请罪,陛下突然提及柳奭,萧淑妃面色剧变,只是叩首。”   这个女人啊!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跋扈却简单的女人。”   我被骗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自己是老司机,但在李治那里栽过,在阿姐那里就不消说了,可没想到竟然萧淑妃也能让他打眼。   沈丘轻轻按压了一下额际的头发,觉得有些松散了,不禁微微蹙眉。   “你这是自作聪明。”他轻蔑的道:“萧淑妃能和皇后争斗多年而战而胜之,得了陛下的专宠,你以为就是靠着跋扈?愚不可及。”   “我只是带着善意去看这个世间。”贾平安反唇相讥,“而你,你看世间都是灰色的,你可有牵挂之人?”   沈丘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回身就走,“先前萧淑妃去时,我在边上戒备。”   皇帝竟然惧怕萧淑妃和柳奭达成了谋害他的协议?   “这是……不至于吧?”   贾平安觉得这是反应过度了。   “帝王的安危难道就寄托在一个判断上?”   是了。   贾平安觉得这话没错。   但萧淑妃就此凉了?   “柳奭到底答应了萧淑妃什么,让她愿意为此出手陷害武昭仪,此事要着紧查。”   沈丘飘然而去。   “哎!你特娘的给我关上门啊!”   没道德的人!   贾平安出去,就见沈丘站在左边,一身白衫,就沐浴在月光中,看着很是孤寂。   “我不该挤兑你。”贾平安觉得自己前面的话说的过火了些。   沈丘在整理自己的头发,回身,“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   一夜好睡,贾平安醒来收了外面晾晒的衣裳,再去吃了早饭,小日子就是这般的滋润。   肖玲来了。   “武阳伯。”   “何事?”   肖玲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   “公主说晚些想去外面转转。”   咱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吗?   外面风大,不小心就受凉了。   贾平安很无奈。   晚些,他和高阳在外面相遇。   有一群官吏正好经过,高阳骄傲的道:“贾平安。”   “臣在。”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高阳淡淡的道:“我要出行狩猎数日,你护卫,若是出了岔子,小心你的皮肉!”   数日?不是半日吗?而且不是你要狩猎我吗?贾平安不知高阳为何这般说,但还是应了,“是。”   那些官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贾平安,有人嘀咕道:“武阳伯竟然不敢和高阳公主翻脸,可见宫中说他对皇后不敬的传言为假。”   “是啊!”   贾平安听到这些嘀咕,不禁醉了。   只是一个配合的演出,竟然就能让王皇后的阴谋落空了?   高阳带了一些人,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高阳依在他的怀里,柔声道:“郎君,先前可感到委屈?”   这娘们!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次注意,不然严惩。”   高阳抬头,眼中水波流转,“郎君,要不晚些就严惩妾身吧。”   我!   晚些,某个山洞里,贾平安喘息如牛,高阳娇媚如水。   “郎君,我昨日去了皇帝那里,提及皇后时,皇帝看着有些厌恶。”   高阳果然就是我最好的内应。   想到这里,贾平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高阳顺势倒在他的怀里,伸手拨开被汗水糊在额头上,挡住视线的秀发,低声道:“过几日皇帝会宴请在天台山的皇亲,我会去。”   她抬头,“我定然会让皇后没脸。”   “此事你别掺和。”贾平安担心高阳掺和会让局势变化。   “郎君觉着我办事不力吗?”高阳的身体扭动了几下。   贾平安挥手拍了一下。   高阳脸色绯红,“郎君,妾身错了……”   出了山洞时,贾平安精神抖擞,高阳却需要挽着他的手臂才能站稳。   李大爷的药方果然灵验啊!   他带着高阳在山间转悠,遇到好景色就驻足观赏。   肖玲在后面跟着,见公主不时仰头,眼中全是爱慕的看着贾平安,就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我从未见公主这般快活过。”   侍卫点头,“公主以前肆意而为,看似快活,可却见不到笑脸。”   高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小鸟,快活的在山间飞翔着。   到了半山腰时,高阳见到一棵大树颇为有趣,就说要爬树。   她把长裙捞起来塞在腰间,膝盖以下都露在了外面,然后双手把住树干。   “掉下来我可不接。”   高阳回头,得意的道:“以前在宫中时我就喜欢攀爬,阿耶说我前世便是男儿……”   “有人来了。”   高阳皱眉,顺势松手往下跳。   这个娘们!   贾平安接住了她,随即帮她把裙子放下来。   高阳飞快的道:“郎君,我的腿可好看?”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先前,“好看。”   高阳回以一个妩媚的眼神,随即冷漠。   那个骄傲的高阳公主回来了。   这里有一条小径,下面一群人缓缓爬了上来。   “是柳相和上官仪!”   下面一群人也是来游山玩水的,为首的竟然是柳奭和上官仪。   不对,后面那是谁?   李义府?   柳奭是王皇后的人,也可以说是半个长孙无忌的人。   上官仪是妥妥的帝党,李义府也是帝党,但却是个墙头草,后续投靠了阿姐。   后面还有些官员,大概是轮休,所以集体出行。   小径的边上有个平台,大树就在边上。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   柳奭抬眸,眼中闪过厉色。   身着红裙的高阳就像是一团火,站在了贾平安的身边。   “柳奭最近上蹿下跳的。”高阳轻蔑的道:“最是无耻的一个人。”   他并非是无耻,只是太虚。   柳奭的仕途和王皇后息息相关。当年王氏为太子妃时,柳奭因为是太子妃舅父的缘故被提拔为兵部侍郎;李治继位后,王氏封后,柳奭水涨船高,被提拔为中书侍郎……   这等官员后世大概会说是靠着裙带关系升官,但在此刻却颇为正常。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这个道理。   柳奭第一个上来,他单手叉腰,目光扫高阳,拱手,“见过公主。”   贾平安被他无视了。   你竟然敢无视小贾?   高阳微微昂首,鼻子里冷哼一声。   你算个什么?也配?   柳奭没想到高阳会给自己没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义府和上官仪跟上来了。   “见过公主。”   二人行礼,然后对贾平安微微颔首。   所谓颔首就是一种打招呼的形势,大家友情未满,敬而远之的一种姿态。当然,上官对下属也是这种姿态。   高阳微微颔首。   李义府一怔,觉得高阳托大了些,好歹你出个声啊!   高阳淡淡的道:“有些臭。”   这娘们,一棍子把三人全给抽了。   什么臭?   我和小贾一直在这里,自然不是他。那么就是你们三人中的某一个的汗臭味。   柳奭面色平静,忽略了高阳的话,看着贾平安说道:“武阳伯擅自闯入了太子府中,可知尊卑?”   这话说的极好:没说贾平安去拿人,而是揪住了贾平安没有等待太子同意就闯入的错处不放。   柳奭这是疯了?   贾平安觉得柳奭和自己较劲真的不值当。   但看看他眼中的恨色,贾平安就知晓王皇后把自己恨之入骨,转过来反馈给柳奭,柳奭就当着一群人的面想打他的脸。   高阳握紧了小皮鞭……   贾平安微微一笑,“柳相当时看到了?”   “老夫去了太子处。”柳奭冷冷的道;“一个百骑统领,没有陛下的令,你竟敢闯入太子之地,谁给你的胆子?”   李义府看了上官仪一眼,心想这可是把陛下提出来了啊!你不上?   上官仪看都不看他,知晓此人乃是个小人,这时候就想撺掇自己上,随后他在后面渔利。   关键是贾平安三番两次的让上官仪没脸,上官仪自然不会上。   李义府和许敬宗不和,老许觉得李义府是个小人,所以每次遇到都一脸不屑狂傲,被李义府暗中记恨。   于是皇帝的两个心腹在这里,却袖手旁观。   “王忠良被你吃了?”   贾平安讥诮的道:“王忠良当时就在门外,你莫非认为王忠良欺瞒了陛下?如此,贾某下次进宫当向陛下禀告此事。”   柳奭最近进宫已经感受到了寒风刺骨,那些内侍看着他冷冰冰的,目不斜视,就像是交差般的把他带到地方,随后闪人。   王忠良是李治的身边人,宫中的大佬。   事情发生时,王忠良就在外面看着。你柳奭竟然无视了他,这是想对老王下手?   内侍睚眦必报的多,柳奭下次再进宫,怕是要小心被人挖坑给埋了。   柳奭深吸一口气,“老夫说的是你!”   “此事贾某和王忠良商议过。”   贾平安笑的很可恶。   “王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没想到柳相竟然觉着他不轨……柳相这是想插手陛下的身边事吗?是了,皇后也喜欢如此,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话。”   贾平安一开口,就把这事儿阴谋化了。   ——你柳奭想插手陛下的身边事,可却寻不到机会,于是借着我贾某人的事儿想把王忠良拉进来埋了。而这个图谋的背后是谁?   王皇后和你柳奭!   “小人!信口雌黄!”柳奭冷笑回身,“二位可为老夫见证……”   谁敢?   李义府竟然蠢蠢欲动。   果然是个小人!   但上官仪却一脸懵逼。   你们在干啥?老夫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这便是聪明人。   高阳冷哼一声,“我可作证!”   柳奭心中一喜,接着一冷。   高阳用小皮鞭指着他,“你一路逼迫武阳伯,暗示王忠良渎职。”   卧槽!   这个娘们好狠的心!   柳奭面色一冷,“公主慎言!”   高阳倨傲的道:“我在皇帝那里也是如此,怎地,你觉着不妥?还是说你家要插手皇室之事?”   “他已经插手了。”   贾平安一刀砍下去,上官仪仿佛看到了柳奭浑身飙血。   好险,老夫刚才若是出言,高阳定然会把老夫也拉进去埋了!李义府看了高阳一眼,眼中迸发出了些阴毒之色。   贾平安把这些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挡住了高阳,“柳相这是想要逼迫公主吗?”   柳奭盯着他,“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一股恨意就像是刀枪般的戳了过来。   贾平安冷冷的道:“靠着皇后的舅父身份,你经历了多少侥幸?真以为自己的才华能经天纬地?在贾某的眼中,你不过是一介幸臣罢了!”   这是极大的羞辱!   柳奭挥手。   高阳下意识的挥鞭。   啪!   这一鞭抽在了柳奭的手臂上。   柳奭捂着手臂惨哼一声。   “若非公主出手,贾某会让你知晓什么是拳怕少壮!”   他回身,“公主,下面还有不少地方值得赏玩。”   二人扬长而去。   柳奭回身,“二位可看到了?”   他发誓今日要让贾平安和高阳付出代价。   老夫是陛下的人,你一个投靠长孙无忌的外戚,也想让我助你?上官仪淡淡的道:“老夫还有事,先走了。”   上官仪走了,那么李义府呢?   李义府说道:“一起。”   剩下的官员们纷纷攘攘的,这个说要回去有事,那个说肚子疼……转瞬这里只剩下了柳奭和两个随从。   山风吹过,吹动了柳奭的斑白头发,看着格外的苍凉。   随从小心翼翼的道:“阿郎,高阳公主和贾平安亲近,不该在她在的时候出手。”   今日的柳奭有些冲动了。   柳奭看着渐渐往下走的高阳和贾平安二人,淡淡的道:“贾平安得了嘉奖,皇后那边语焉不详,可老夫总觉着皇后不对,看着就像是一截枯木,问了却不肯说。今日老夫一直在套李义府和上官仪的话,可这两个老贼都滴水不漏。”   随从讶然,“阿郎,你先前是故意的?”   “老夫见贾平安在此……贾平安和许敬宗交好,而李义府和许敬宗交恶。李义府小人也!得了这等机会,定然会出手。”   “可他今日却忍住了。”   “是啊!”柳奭苦笑道:“他忍住了,就说明皇后不妙了!”   若是皇后的地位稳固,李义府就敢冲着贾平安龇牙咬一口,事后解释说为了皇后的名声,贾平安反而要挨收拾。   “皇后!”   柳奭的眼中多了悲色。   ……   贾平安带着高阳在山里转悠了许久。   回来时,高阳就挂在他的身上,一脸娇弱不堪的模样。   这个娘们骑马狩猎打马毬都没事儿,爬树比我还厉害,竟然这般娇弱……   贾平安一脸嫌弃的道:“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高阳慵懒的道:“郎君不带,我便挂在郎君的身上。”   路过那个洞穴时,高阳的精神陡然就好了。   要细水长流……贾平安干咳一声,“时辰不早了。”   高阳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可落下了东西。”   我信你的邪!   回到了住所,贾平安见外面晾晒着衣裳,不禁暗爽。   “兄长!”   李敬业急匆匆的来了,见到高阳后就拱手,“见过公主,公主……公主怎地如此娇美?”   这货啥时候这么会夸人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果然娇美。   我果然越来越美了吗?高阳心中美滋滋,却淡淡的道:“可是寻武阳伯有事?”   “是啊!”李敬业一脸尴尬,却不肯说。   高阳冷冷的看了这个棒槌一眼,“小贾,过几日咱们去山中狩猎,玩几日再回来。”   贾平安应了,高阳昂首而去。   面对别人,那个倨傲的高阳便又回来了。   “公主真美。”   李敬业就差点流口水了。   “再美也不是你能惦记的!”贾平安真想拍这厮一巴掌,“寻我何事?”   “对了,差点忘记了。”李敬业一拍脑门,“尉迟循毓和滕王先前寻你,说是有人在瀑布下聚众吟诗作赋,公议的第一名可得玉石一块。”   “兄长。”李敬业一脸艳羡的道:“滕王得知你要出去狩猎数日才回,就说那些人定然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才敢开什么文会。若是兄长你在,定然能把那块玉石夺了来。”   “没空!”   贾平安懒洋洋的,只想洗个澡,然后享受一顿美餐,最后睡一觉。   李敬业叹道:“我也想去。”   “你去……”自取其辱这话贾平安不忍说出来。   “他们说有随行的妇人也去了不少。”   皇帝要在此待半年,他有宫中的美人,但不能让臣子独守空房吧?   所以随行的妇人不少。   “也有不少小娘子呢!”   李敬业垂涎欲滴,“那些妇人好大的屁股。”   “你迟早会被人捶死!”   贾平安打个哈欠,“不去。”   李敬业眼珠子一转,“兄长,那块玉石他们说能弄几副镯子呢!边角还能弄些玉佩,玉扳指什么的。”   我的大小老婆!   还有高阳!   阿姐也得进贡一份吧。   贾平安怦然心动,“罢了,带你去看看美女。”   二人随即出发。   ……   瀑布洒落下来,溅起水花无数。   下面修建了一个水池,流水顺着往下流淌,渐渐成了溪。   水潭边有大块空地,此刻坐了不少人。古木参天,从边上覆盖了水池上空,格外的阴凉。   一个男子站在水潭边,负手吟哦着自己的诗。   坐在上首的便是今日的主持者李素。   李素四十余岁,乃是宗室。此刻他含笑抚须,看着斜对面坐着的李元婴问道:“滕王可有了?”   李元婴号称宗室人渣,在场的宗室都离他远远的,仿佛此人的身上带着疫病。   那些妇人和小娘子们坐在靠近山壁的阴凉处,纷纷看了过来。   本王没有啊!   画画李元婴自问能碾压在场的所有人,可作诗……   他本是来看热闹的,顺带看看那些妇人小娘子养养眼。   可李素却几次请他作诗,不好拒绝。   尉迟循毓低声道:“这人几次看你,眼神不屑之极。我说滕王,你以前究竟是干了些啥,以至于宗室的都看不起你。”   本王以前只是渣了一点!   那边的作诗完毕,李素举杯喝了一口,神色淡然,“滕王?”   该你了。   ……   求票! 第470章 天空一声巨响,平安闪亮登场   大唐皇室出了不少人渣和奇葩。   比如说李神通,这位李渊的堂弟号称屡败屡战,被窦建德和刘黑闼打的屁滚尿流,却要和房玄龄等人争功。   但这只是没有自知之明。   李元婴在地方大兴土木不说,还搅的地方不得安宁,以至于怨声载道。   百姓提及宗室,必然会提及这位人渣藤,以至于宗室都羞于与他为伍。   今日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本是来看美女的,没想到李素却觉得他是不速之客,于是屡屡请他作诗。   谁不知道人渣藤就是画画有一手,写诗……他要是写诗有出息,也不至于被人鄙夷。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你但凡有才,有大才,那么你的缺点就会被宽容。比如说李白,大佬在饮酒作乐,皇帝遣人来请他,李白说了什么?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   人渣藤没有诗仙的才华,所以被人说是宗室人渣自然没法反驳。   李素含笑道:“滕王想了许久,可有了?”   边上有人笑道:“滕王怕是在酝酿大作吧?”   “定然是了。”   “我等当洗耳恭听。”   这是抬轿子,把你举高高,晚些下不来了,这些人就在下面嘲笑。   尉迟循毓低声道:“你行不行?”   本王……   李元婴目光坚定。   尉迟循毓心中暗喜,心想难道今日还能跟着滕王出个风头?   “不行!”   李元婴低声道:“你说……本王装晕如何?随后你背着本王回去,如此谁也无法指责。”   “太假!”尉迟循毓觉着这厮今日要悲剧,“要不……认输吧,就说你喝多了。”   “可本王今日没饮酒。”李元婴额头冒汗了。   尉迟循毓无奈,“就说你昨日夜御十女,脑子没了。”   李元婴苦笑。   李素皱眉,“滕王神态悠闲,莫非觉着老夫可欺?”   众人都知晓李素今日是想给人渣藤一个深刻的教训,所以都哄笑了起来。   这话欺人太甚!   李元婴冷冷的道:“你可敢与本王比作画?”   “哈哈哈哈!”李素笑道:“作画小道也,我等当以诗赋文章为要。今日滕王顾左右而言他,莫非……不学无术?”   这话算是一记重锤,为宗室出了一口恶气。   李元婴勃然大怒,“你待如何?”   李素冷笑:“看看今日在场的宗室,谁不想让你原形毕露?不学无术之辈,让我宗室名声扫地,无耻!”   那些宗室不禁大笑了起来。   一时间李元婴孤立在那里,看着狂怒,却无奈。   李素淡淡的道:“老夫早就想给你一个教训,今日算是得偿所愿,痛快啊痛快,哈哈哈哈!”   李元婴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什么题目的诗?”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李元婴狂喜回身,“先生!”   侧面就是山路,贾平安和李敬业跳了下来,拍拍手,含笑道:“贾某听闻此处有文会,便不自量力而来。主人为谁?是何题目?”   笑声戛然而止……   那些女人抬眸看去,讶然之余,有人说道:“此人诗才无双,今日竟然无人请他吗?”   “说是被高阳公主抓去做护卫,要数日才回来。”   “那他怎地出现了?”   “他毕竟是百骑统领,高阳公主也不能指使。”   “那今日……”   “什么今日,你看李素。”   李素原先觉得人生快意便在此刻,可此刻那些快意都凝固在了脸上。   李元婴迎过去,“先生,还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贾平安看了那些宗室一眼,心想老李家的宗室说句实话,真心没几个好鸟。这些人在此围剿李元婴,不外乎就是做给李治看的。   李元婴执掌了走私生意,刚开始宗室都以为此人只是在帮皇帝打杂。可李元婴渐渐的阔绰了起来,出手大方,花钱大气,宗室那些人就觉得古怪,一查,竟然是执掌了走私生意。   这一下算是触动了马蜂窝,有人隐晦的表示自己有经商才干;有人说人渣藤的人品靠不住,不如换了我儿子来……   可李治一概不搭理,让那些人气的肝疼。   今日李元婴算是送上门来找虐,李素这等人哪里会放过机会,定然要让他丑态百出,方能解恨。   尉迟循毓也觉得这些人过分了,“先生,他们说滕王乃是不学无术之辈。”   “胡说八道!”   贾平安觉得过分了,“滕王会作画,还会建滕王阁。”   人渣藤渐渐圆润的脸上多了苦涩,“本王虽说以前时常被先帝和当今陛下呵斥,但从未被今日这般羞辱过。先生……”   你的学生受辱了!   李元婴虽然渣了些,但好歹遇事能杠,不是那等小人。   贾平安见他眼眶发红,就拍拍他的肩膀,“安心”   他走了过去,目光扫过众人,“贾某刚回来,正好和敬业出来转转,没想到竟然遇到各位高士在此文会。”   李素心中膈应之极。   他就是听闻贾平安将会陪侍高阳公主出行数日,这才召集人来弄了个文会。   现在贾平安来了,如何应对?   他看向了那些宗室。   刚才人人争先恐后要吟诗,现在却个个木然。   那些大才呢?   李素目光转动,看向了今日赴会的大才们。   大才们个个面色僵硬。   所谓同行是冤家,惺惺相惜的是极少数。本来大伙儿正在作诗装比,引得那些女人赞不绝口,堪称是人生巅峰……   天空一声巨响,贾平安闪亮登场。   一个大才欲言又止。   李素心中欢喜,“马郎君,可是有了?”   那位马郎君干笑道:“非也,只是腿麻了,动动。”   我的积威竟然如此吗?   贾平安皱眉,“滕王。”   李元婴这才恍然大悟,“先生,今日以夏为题。”   此刻正是夏季,这个题目倒也贴切。   贾平安负手看着周围。   这是要就地取材!   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宗室们希望贾平安今日发挥失常,随后群起而攻之,把他和人渣藤一起轰碎。   大才们看似平静,实则巴不得贾平安来一首什么:天空突然一闪电,原来有人要抽烟;若非有人要抽烟,为何天空一闪电。   然后他们会暗自狂喜,随即为贾平安开脱,说他今日如何如何的不妥当,一句话,非战之罪。   可实际上他们会暗自笑破肚皮,爽的直抽抽。把贾平安踩到了泥地里。   人心,从来都是这般。   而那些女人却不同。   她们屏息静气,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诗才无双怎么作诗。   几个小娘子有些紧张的挽着同伴的手臂看着贾平安。   “你说他会作什么诗?”   “定然是……定然是名篇。”   “哪有那么多名篇?”   “武阳伯就有!”   一个小娘子憧憬的道:“武阳伯说他的诗才就像是水,满腹皆是,要多少有多少。”   “来了来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转身过来,几首诗在脑海里选择了一下。   见他不动,有人笑道:“武阳伯,莫非还没有?”   几个人笑了起来,可笑声很单薄,自己尴尬了自己。   “不,是来的太多,贾某不擅长选择,所以有些踌躇。”   有选择困难症的贾平安一脸无奈,“几首诗……贾某都觉着不错,可舍弃了这首不好,舍弃了那首也不好。若是全数念诵出来……”   我就片刻的功夫就弄了几首诗,若是都念诵出来,你们会不会生无可恋?他看看那几个男子,“那也不好。”   我们憋半晌才有了一首诗,他却只是转悠了一下就来了几首,作诗就和吃饭般的轻松……那几个笑起来的男子满脸尴尬。   “先生果然豪迈。”   看到贾平安一番话就压的那些人鸦雀无声,尉迟循毓赞道:“先生果然是先生,诗未出,这些人就已经被镇住了。”   李元婴喃喃的道:“若是先生今日能让那些人颜面扫地,本王……本王就把府中的绝色女子都送给先生。”   “给我一个。”   “闭嘴,先生开始了。”   “我有些选择困难。”贾平安一脸无奈,然后微笑。   这个看脸的世界啊!年轻人俊美,微微一笑,那些女人见了不禁先给了五十分。   “泉眼无声惜细流……”   众人一看边上那处冒水的地方,不禁暗赞。   “树阴照水爱晴柔。”   水池边上古树参天,把大半个水池笼罩在树荫中。   妙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众人的目光缓缓看向水池。   刚冒出来的荷叶卷曲着,尖尖的朝向上空。一只蜻蜓在飞舞,缓缓落在上面。   这人……   他竟然能顷刻间取材作诗一首。   而且是让人叹为观止的一首!   贾平安微微颔首,看着李素问道:“敢问李公,若是以不学无术为准,贾某这首诗算是什么?”   你说李元婴不学无术,那么在我的面前,你算是什么?   李元婴心中感动,“先生……”   他感动的是贾平安作诗完毕之后,还为他出头怼李素。   李素强笑道:“武阳伯的诗才素来让人钦佩。”   你是大佬,我不是你的对手。   我认栽!   那些宗室面色发黑。   贾平安说道:“其实,人各有长处,有人擅长作诗,有人擅长作画,有人擅长算学……擅长作画之人,你非得要让他在诗赋上有建树,有趣吗?”   这人是想为李元婴翻案!   李素心中微冷,“大唐便以诗赋为才,武阳伯此言怕是不妥当吧?”   前汉也是一样,比如说司马相如,一赋就得了帝王的看重。   众人心想这可是无解的事儿,你怎么说?   贾平安坦然的道:“我并未觉着自己有才。”   呯!   有人酒杯落地。   这话……   打脸!   你们说诗才才是才,可我的诗才堪称无敌,但我并未觉着自己有才。   我都说自己没才,谁有脸敢说自己有才?   李素只觉得脸上生疼。   他出了个难题,贾平安顷刻间轻松就化解。   才!   我就是才!   我说自己无才,那么你就是文盲!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向了那些大才。   谁有异议?   有人说道:“你……”   身边人踩了他一脚。   “你要质疑他,那便来一首能超越他这首的诗,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无人出手啊!   贾平安无奈的道:“我已准备了十余首诗,可却无人唱和,诚然寂寞!”   众人……   这是准备好了弹药,就等着有人来撞墙!   几个先前蠢蠢欲动的大才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稳健。   贾平安回身,“回去。”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那些女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迷醉之色。   “武阳伯一首诗碾压全场,无人敢应声。随后一句诚然寂寞,让人生出孤傲清冷之意。”   “诸多大才,竟然无人出手。”   “上官少监不在。”   “他在也不会出手。”   “为何?”   “比不了,出手就是自取其辱。”   李敬业回身跑来,问道:“谁不服我兄长?”   众人本就倍感羞辱,被他这么一问,有人就坐不住了,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敬业咧嘴一笑,“如此那块玉石该是我兄长的吧?”   你羞辱了我等竟然就是为了这个?李素的嘴角颤抖,摆手,“拿去。”   李敬业单手就把玉石拎起来,扬长而去。   身后,鸦雀无声。   大才们目光复杂,带着沮丧。   被一人压制了所有人,这种沮丧让人倍感无力。   而那些女子却大多眼中冒星星。   “武阳伯又做出了名篇。”   “那些所谓的大才先前滔滔不绝,讥讽滕王不遗余力,可此刻却闭口不言。”   “他们都被武阳伯一首诗给震慑住了。”   一个少女憧憬的道:“我就喜欢武阳伯说那句诚然寂寞时的模样,看着那等无敌的寂寞,我恨不能去……哎!”   ……   贾平安走出去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那块玉石。   可再回去拿的话有些掉价,不拿的话又觉得亏了。   哎!   “兄长!”   李敬业拎着玉石小跑而来。   “能弄好几个玉镯子。”   赚到了。   贾平安心中暗喜,“回头给你弄块玉佩。”   这么大块的玉石,一般做大件的多,可贾平安没这个兴趣,直接弄了拿去哄女人。   尉迟循毓,“我呢?”   这个饭桶!   贾平安说道:“给你弄个平安扣。”   不好厚此薄彼吧!   李元婴一脸哥不差钱的豪爽,贾平安笑道:“给滕王做个玉扳指吧。”   ……   有人晚些进宫,把事儿告诉了李治。   “作诗?”   李治不解,“他们为何没请贾平安?”   “武阳伯被高阳公主带走了,说是三五日才回来。”   “如此他们才敢弄这么一个文会?”   李治觉得有些好笑,“朕的百骑统领竟然吓得他们不敢开文会?”   王忠良笑道:“武阳伯作诗可是无人能敌,以前上官少监都不能。”   不是以前,现在也不能!   李治突然觉得不对。   “高阳出游,为何让他护卫?”   王忠良说道:“说是那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无用之极。”   李治点头,“确实如此。”   随即这首诗在宫中就流传开来。   卫无双正在蒋涵那里做事,有宫女跑进来,“无双。”   蒋涵抬眸,冷冰冰的,“规矩呢?”   宫女赶紧站好,“宫正,奴是得了个好消息,想来告知无双。”   “什么好消息?”卫无双想到的是钱粮。   皇帝最近心情不错,据闻准备赏赐宫人。   宫女摇头,“先前宗室有人办文会,都在针对滕王。”   那个人渣!   蒋涵木然。   “后来武阳伯一去,只是看看周围的景致,就作诗一首,在场的鸦雀无声。”   蒋涵一听就来了兴趣,“什么诗?”   宫女吟诵,“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蒋涵楞了一下,“宛如一幅画,生机勃勃。”   那个小贼又写出了名篇!   卫无双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贾平安嬉皮笑脸的模样。   “武阳伯作诗完毕,临走前说……”宫女那种冒泡泡的心态让卫无双有些暗搓搓的不渝,“说我已准备了十余首诗,可却无人唱和,诚然寂寞。”   蒋涵拍了一下案几,“睥睨一干所谓的大才,豪气顿生!”   那个小贼竟然也有这一面吗?   在卫无双的印象中,贾平安除去沙场厮杀之外,和自己相处都是嬉皮笑脸的。   面对那些宗室和才子,他竟然说出诚然寂寞这等话来,想来当时他该是何等的睥睨。   “无双!”   她正在发呆,外面来了个内侍,“无双,武阳伯在外面等你。”   那个小贼来做什么?   难道是炫耀?   应当不会。   那么……   卫无双轻声道:“事情没做完,晚些我再出去。”   蒋涵笑道:“你在这里也没多少时日了,去吧。”   卫无双起身,“多谢宫正。”   她迈动大长腿走在宫中就是一道风景。   “见过殿下!”   太子李忠带着人来了。   卫无双站在边上,微微低头。   这是宫中的规矩,贵人路过,宫人要避在边上,不得抬头无礼窥看贵人。   一双脚缓缓走来,卫无双看到了。   太子想和我说什么?   卫无双想到的是贾平安和太子的争执。   她心中一凛。   “你便是卫无双?”   卫无双要出宫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有心人自然知晓她的去向。   贾平安的未来娘子!   不,已经是他的娘子了!   李忠含笑道:“武阳伯为陛下效力,立功颇多,听闻你是他的娘子?如此便好生过日子,回头若是陛下有赏赐,孤也会添些东西。”   卫无双说道:“多谢殿下。不过奴尚未进了贾家,不敢应承。”   你想利用我来达到什么目的我不管,但我现在和贾平安还没在一起,所以你说了什么……无用!   李忠身后的几个属官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贾平安的这个娘子看似出身简单,可竟然面对太子的威压依旧应付的滴水不漏。   不错!   晚些,得知此事的武媚朗声大笑,“我观察了她许久,若是不能应承事,我怎会让她做了平安的大妇!?” 第471章 这一眼   卫无双出了皇宫,就见贾平安在边上和人说话。   “……那些人说什么诗赋才是才华,作画却是不学无术,李大爷你知道我的,我这人嫉恶如仇,当即就作诗一首鞭挞了他们。”   这个一脸正气凛然的是那个小贼?   卫无双……   “那你说什么是才?”李大爷很生气,“就是你一番话,引得那些人来说你贬低诗赋,闹得老夫不得安宁。回头没有几道新题,老夫……李大爷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贾平安堆笑道:“太史令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咦!我娘子来了。”   卫无双的嘴角抽搐,脚下缓缓磨蹭着,有些想踹人。   李淳风看了卫无双一眼,贾平安心中一动,“太史令看看我娘子的相可还好?”   李淳风嘟囔道:“低着头老夫如何看?说话,你说什么才是才?”   哎!   贾平安有些小遗憾,“才……我以为分两类。一类是诗赋,作画等等,这些算是才华,好坏不论。”   好坏不论?   李淳风觉得这厮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大唐以诗赋为才,你说好坏不论?”   “第二类便是实用之才。”贾平安认真的道:“比如说太史令你一身本事,这便是第二类。譬如说宰相们处置政事的本事,也是第二类。再有,但凡能用的才,都归于第二类。”   “这话……有些意思。”李大爷被他哄的心花怒放,“去见你娘子去。”   他背着手缓缓回去,突然愣住了,“这般说来,诗赋岂不是……毫无用处?”   ……   盛世时诗赋就是一种艺术形式,乱世时诗赋还不如一碗麦饭。   “无双。”   媳妇儿俏脸微冷,这是……   “他们说你作了诗?”   “是啊!”   贾平安的态度随意的就像是刚去和一群人喝酒扯淡回来。   “那是宗室。”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撒手就不见了。   “宗室就宗室吧,咱们以理服人。”   贾平安拿出了一根线,不由分说的绕在了卫无双的手腕上。   “你要做什么?”卫无双低声道:“回头我踹死你~!”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贾平安测量完毕,把多余的线送进嘴里,用牙齿磨断。   “回头给你弄个玉镯子。”   我错怪他了!   卫无双本想道歉,但想到贾平安平日里就是这般嬉皮笑脸的逗弄自己,就觉得抵消了。   贾平安发现卫无双的话很少,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你何时出宫?”   “回到长安就出宫。”   “对了。”卫无双想到了先前的事儿,“我先前遇到了太子,他说到时候陛下若是赏赐东西,那他也会跟着赏赐。”   李忠这是何意?   示好?   贾平安觉得不现实。   “皇后和阿姐水火不相容,所以太子不可能对咱们和颜悦色,若是有……”   “那也是假的。”卫无双对此了然。   这双大长腿,若是……   贾平安的目光‘不善’。   这小贼怎么老是看着我的腿?   卫无双常常为自己的一双大长腿而苦恼,可贾平安却每次都表达出了对大长腿的喜爱。   他的审美观让卫无双有些迷惑。   小贼虽然经常戏弄我,可却从不及乱,很有分寸。   别人看我都是看脸,有人看凶,被我一脚踹飞。就是没人看我的双脚。小贼这般看,多半不是欣赏,而是在安慰我。   想到这里,卫无双就觉得自己以往错了。   这是个很善良的男子,我在意腿太长,他就专门说我的长腿美。   是了,宫正看人的眼光毒辣,可却说我嫁给小贼有福。   卫无双抬眸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羞赧。   冷美人羞赧,贾平安顿时就……   可惜这是在外面。   卫无双看到了他眼中的意动,不禁下意识的想一腿踹去。   若是……若是以后出宫后他对我无礼怎么办?   是用力踹……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以前这个小贼就喜欢抓住我的腿。   想到自己的腿被贾平安拿住时,卫无双就想踹人。   贾平安知晓现在的卫无双不能调戏太深,所以正色道:“此事你如何应对的?”   “我说还没过门。”   好手段!   “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贾平安不禁感慨阿姐的眼光毒辣。   可看着这样的冰山美人,他就忍不住想逗弄一番,让她嗔怪或是薄怒,若是羞涩,那就是大成功。   “无双,你说咱们成亲后要几个孩子?”   卫无双的脸颊微红,不说话。   “我在想……十来个吧,男女各半……”   他真的想要那么多孩子?   卫无双不懂,但本能的心慌。   “我……我回去了。”   卫无双的耳根都红了。   贾平安心中大乐,“回头有事你记得去寻阿姐。”   卫无双嗯了一声,随即进宫。   到了蒋涵那里后,蒋涵见她神色不对,就问道:“可是有事?”   “无事。”   晚些她想了又想,可问谁?   宫中只有帝王的女人才知晓生儿育女的事儿。   她唯一能去问的就是武媚。   她本不想去,可想想武媚对自己的亲近,晚些就去请见。   她在外面等候通禀,时值下午,武媚这边往来的人不少,见到她难免多看一眼。   “闪开!”   身后有人在喊。   卫无双往后靠,可边上就是抬起的基石,她尽力了,身后拿着食盒的内侍依旧撞到了她。   “贱狗奴!”   食盒被撞的摇摆,卫无双的大腿侧也被撞的生疼,不消看,晚些定然会青肿。   食盒里大概是些清凉饮料,一个食盒用三个内侍相送,其中一人不由分说的抬腿就踹。   而另一人看到了那双大长腿,“且慢!”   可喊声却晚了些。   卫无双单手按在上面的栏杆侧,身体一下腾空起来,避开这一脚的同时,一腿扫去。   呯!   内侍肩头中腿,随即扑倒。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卫无双?”   卫无双退后一步,冷冷的道:“我并未挡在路上。”   这里是台阶侧面,这几个内侍一路扯淡,结果走偏了。   “昭仪的果浆呢?”   一个内侍出来问。   食盒落在地上,里面的壶侧翻,果浆都流光了。、   倒地的内侍捂着肩头惨叫,另外两个同伴一人去扶他,一人指着卫无双说道:“就是此人把食盒撞翻在地……还出手伤人。”   出来的内侍看了卫无双一眼,“都进来。”   两个内侍架起受伤的同伴,冲着卫无双冷笑。   卫无双低着头,一路进了里面。   气温很好,地面被寝宫遮挡出了一片阴凉,武媚在上面坐着,李弘在下面玩耍,周山象和老母鸡似的在追着。   一行人过来,内侍近前低声说着。   那三个内侍脸上堆笑,其中一人说道:“这是宫正那边的人。”   另一人发狠,“宫正的人又如何?宫正行事最是公正,定然会为我等做主。”   蒋涵公正的名声在宫中很是响亮,所以大伙儿不担心会出现徇私的情况。   武媚抬眸,淡淡的道:“无双过来。”   卫无双近前,武媚笑道:“可是来寻我?”   “是。”   卫无双低声道:“我并未挡着路。”   “不说这个。”武媚问道:“是何事?”   那三个内侍觉得不对劲。   卫无双要嫁人的消息也就是在一个小范围内传播,他们哪里知道。   “武昭仪的态度……好像太亲切了些。”   卫无双低声道:“先前武阳伯说……说要生十几个孩子,我不知可否。”   十几个孩子?   武媚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促狭的,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   卫无双不解。   邵鹏劝道:“昭仪,不可大笑。”   “不能笑,那还活着作甚?”武媚笑道:“此事他是哄你。一般的女子生两三个、四五个的最多。十余个孩子……那是他哄你。”   那个小贼!   卫无双满头黑线。   “此事你只管当笑话罢了。”武媚笑着。   卫无双告退。   武媚看了三个内侍一眼,淡淡的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   贾平安去了山下。   “老人家,你说今年可会有大雨?”   山脚的一个农夫家中,贾平安蹲着,一个老人蹲在对面,身后的小孙儿趴在他的背上,不时抬头偷窥贾平安一眼,然后尖叫一声又躲起来。   老人脸上宛如沟壑的皱纹动了动,一双眼睛眯着,“说不准呢!往年也下过,不过这地方下雨都说不准,最近这天色,老夫看不会。”   “那就好。”   贾平安心中微松,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   比如说洪水是下一次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儿。   他起身准备回去,见孩子好奇的看着自己,就笑着摸了一个油纸包出来,“给。”   老人推却,“哪里敢要?不敢不敢。”   贾平安把油纸包塞给孩子,摸摸他的头顶,“有机会就去读书。”   孩子拿着油纸包,呆呆的看着贾平安。   但眼睛里却多了神彩。   今日贾平安的一句话将会给他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有机会就去读书。   他艳羡贾平安,如此就会以他为目标,这就是驱动力。   贾平安出了这户人家,包东低声道:“武阳伯,这等孩子没地方读书。”   “我知道。”贾平安淡淡的道:“总有办法的。”   世家门阀对科举不屑一顾,倚仗的便是自家的家学渊博,而大唐的教育体系不完善的架构更是让这种不屑一顾变得理直气壮。。   大唐最高学府招收的是权贵官员子弟,当然,你要说平民子弟也有人进了国子监,确实是有,但他们进的是算学这等类似于后世技校的地方。   如此下面的人只能种地,上面的人倚仗着学习霸权,以及家中的关系,牢牢的把持着向上的通道。   这条通道只留下了一条缝隙,偶尔有底层人能飘上来,随后被拉拢同化……   这便是大唐版的阶级固化。   而击破这个阶级固化的人就是武媚!   “科举始于前隋,但开头还是先帝……”   “科举?”包东不解,“那不是哄人的吗?”   “胡说!”贾平安笑骂道:“那不是哄人,而是下面没几个读书人。”   包东挠挠头,“那弄了科举作甚?”   “留着希望。”贾平安缓缓而行,“先帝时诗赋只在上层流转,帝王和重臣们诗赋相和,下面的百姓看着这一幕敬若神明。学识也是在上层流转,下面的人想窥探,只会撞的头破血流。   而科举就是一根管子,一头连着下面的百姓,一头捅到了上层,下面的百姓可钻进这个管子里,一路钻到上面去。”   武阳伯真的是太天真!   雷洪扯着抚须,“武阳伯,我有好友在吏部,他说科举入仕的官员升职艰难,被那些权贵高官子弟看不起呢!”   这便是现状。   “会好的。”   李治对科举也是那个尿性,但好歹比先帝更重视了些。   直至武媚,科举才正儿八经的进入了正轨。   科举始于前隋,而真正的大兴则是在武媚时期。   不管是糊名还是制科,或是大力提拔科举入仕的官员,都和武媚息息相关。为了提高科举举子的地位,她甚至还弄出了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   还有武举,也是在她期间被弄了出来。   由此科举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晋身之道。随着科举出仕官员的不断增多,以及这个群体的不断拔高,他们渐渐掌握了话语权。于是通过科举出仕的被视为真本事,而通过门荫为官的被视为无能之辈。   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打通上下阶层流通的渠道,击破世家门阀和权贵官员们一心想固化阶级的美梦!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们永远是高官权贵,下面的泥腿子子子孙孙永远都在地里为我们干活。   这便是阶级固化。   “定然会好的!”贾平安很坚定的道。   他想到的是后世的描述。   那盛世……麻衣如雪,满于九衢,这是介绍赴京赶考的考生之多的盛况。   大唐盛世便由此发端。   贾平安抬头,眼中全是憧憬。   届时我必将站在某一处,看着那些考生进入考场。   “武阳伯。”   一个百骑来禀告,“武阳伯,发现一伙人在山中。”   “可有兵器?”   “有!”   贾平安吩咐道:“叫上兄弟们,围剿。”   此次发现了三波人,一波是柳奭和萧淑妃谋划污蔑武媚的那伙人,另一波是李恪的人,第三波却不知。   百骑随即动了。   “陛下,百骑发现贼踪,武阳伯带着人去围杀。”   “知道了。”   李治放下文书,眼中有冷色闪过,“朕自继位以来,夙夜难眠,只为大唐兴衰。这等贼人只为一家之私,告诉武阳伯,尽数杀了!”   王忠良低声道:“陛下,活口呢!”   难道不要追查背后是谁?   活口?   “能有谁?帝王要动手从不是某个人,更非某个家族。帝王动手……血流漂杵!”李治漠然道:“此时不是时机。”   帝王的敌人从不是一家一姓,而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此刻绞杀一家一姓有何用?   只会让对方借此抱团来对抗帝王。   李治拿起文书,仿佛是在和谁说话,“朕在等着那一日!”   ……   山脉延绵,时而秀美,时而险峻。   百骑一队队的沿着山道在搜索。   “先前他们就在前方。”   一个百骑指着左前方的山脊说道:“有十余人,看到我等后就遁逃了。”   贾平安看看周围……   “此处道路险峻,右侧更是有小河,易于藏匿踪迹。分开!”   百骑分开,往左右包抄,目标就是这一片地形复杂的地带。   一个百骑急匆匆的追来,“武阳伯,陛下有令,全数杀了。”   贾平安点头。   这个命令含义颇深,代表着李治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世家门阀翻脸的心态。   程达带着一队人走了另一处,明静作为监督的内侍跟在贾平安身侧,见他眯眼看着一处山溪,就问道:“可是怀疑他们藏身此处?”   贾平安摇头,“此地宽阔,地形复杂,十余人想把踪迹隐藏了,在旁人看来简单,可这是百骑!我调教了许久,今日便让那些地老鼠来看看什么叫做碾压!”   “发现足迹!”   前方有人在喊。   “盾牌!”   盾牌在贾平安的前方做好了防护的准备。   “武阳伯,前方发现足迹,右侧有草被踩踏,随后被扶了起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右侧。   右侧两个小山峰之间有空隙,往上是个山坡,面积很大。   山坡上树木不少,十余双眼睛此刻都在盯着下面的百骑。   “那是贾平安,他身边的应当就是皇帝派来的内侍。”   为首的红脸男子冷笑道:“他带着二十余人就想绞杀了咱们?痴人说梦!”   “看,他的周围竟然有三面盾牌,胆小怕事如此,让人嗤笑。”   红脸男子看到百骑展开搜索,就吩咐道:“前方的兄弟该开始了。”   话音未落,左前方有百骑兴奋的喊道:“发现贼踪!”   “那个兄弟回不来了……”   这是诱饵,负责引开百骑,随后这些人就可顺势转移,到时候在想寻到他们就难了。   诱饵就该有牺牲的心理准备。   红脸男子见下面的百骑开始出击,就笑道:“咱们在山中有十日了,百骑和千牛卫,还有那些军士轮番巡视,依旧拿咱们无可奈何。今日若非有人咳嗽,也不至于……”   “准备……”   众人准备下山转移。   就在此刻,贾平安转身看了这边一眼。   这一眼,冰冷!   ……   晚安! 第472章 帝王   “糟糕!”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来,红脸大汉镇定的道:“别慌,他只是看看。”   “百骑都追出去了,难道他一人来追杀咱们?”   众人都压低了声音笑着。   贾平安突然伸手指着这边,所有人心中一凛。   二十余百骑回来了。   红脸大汉心中一沉,“别慌,看看他是何意。”   “把那些地老鼠全数弄死!”   贾平安拔出长刀,指着上方。   包东喊道:“三人去追击那人,其余的,跟着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哪次厮杀不是我在前?”   明静愕然,“你是统领啊!”   话音未落,贾平安就冲了上去。   “这个疯子!”明静骂道:“还等什么?快去保护武阳伯。”   说完她自己也上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   “不好,他发现了咱们!”   红脸大汉目光冷漠,“准备分散。”   分散不容易抓捕。   奔跑中的百骑突然有人仰头长啸。   “啊……”   啸声在山间传播的极远。   “在右侧!”   一队军士掉头,在将领的带领下冲来。   “包抄!”   另一队军士从左侧包抄了过去。   一队队军士在不断集结。   红脸男子面色微变,“他们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我们跑不了了。”   “怎么办?”   手下没有慌张,让红脸大汉很是满意,他指着下方正在冲来的百骑说道:“百骑就二十余人,他们一路爬坡,体力耗费大半,我等以逸待劳,冲杀下去,谁能挡?”   他回身,目光炯炯,“杀了贾平安,回头你等的家人都会被厚待。”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走出来,第一个冲了下去。   “发现贼人!”   贾平安喊道:“止步!”   百骑止步,明静没参加过操练,毛手毛脚的,差点一头撞在贾平安的背上。   她喘息着,觉得心跳很快,看看左右,却发现那些百骑的呼吸节奏在快速下降。   这么强?   她不知道在百骑的操练中,体能是重中之重。   而上面冲下来的贼人自然也不知道。   所以他们自信满满。   贾平安深呼吸,感觉体力在迅速恢复中。   “冲!”   不能让对方的气势起来!   贾平安当先冲了上去。   红脸大汉迎头一刀。   贾平安格挡,随即人就杀了上去。   “啊!”   红脸大汉听到了麾下的惨叫声,可却被包东缠住了,无暇回顾。   “杀了他!”   一个贼人挥刀冲了过来。   贾平安旋风般的侧身,同时挥刀。   他再度冲了上去,贼人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眼神渐渐木然。   呯!   倒下的贼人顺着缓缓往下滚动。   “贾平安在这里。”   两个贼人兴奋的围杀过来。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速度骤然加快。   铛!   他挡住一刀,身体间不容发的扭曲,避开了对方的劈砍,接着横刀斜着斩杀。   贼人低头看看胸腹处的口子,大叫一声。   而贾平安此刻反手一刀,接着一脚踹倒了对手,单膝跪下。   这一膝顶在了贼人的胸膛上,能听到咔嚓一声。   贼人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这是断掉的骨头插进了某个脏器里导致的结果。   贾平安抬头,他已经冲到了最后面,前方就一个贼人。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提刀上前。   可明静憋了许久,此刻已经上去了。   两刀!   只是两刀!   明静就挡不住了,铛的一声,横刀脱手,人也滚到了一边。   她在翻滚中看到贾平安冲过去,刀光一闪。   刚才让她绝望的贼人扑倒,一路翻滚,最后竟然滚到了她的身边,手缓缓伸过来。   明静尖叫一声,猛地弹了起来。   “没死?”   贾平安回身。   “我当然没死!”   明静甩甩先前被震麻木的手,没好气的道。   下面,那些贼人在遇到了百骑的小阵后,纷纷被斩杀。   红脸男子几度想冲杀下去,都被包东带人拦截。   “跪下!”   包东厉喝道。   除去红脸男子之外,此刻贼人尽数被斩杀殆尽。   明静一瘸一拐的过来,贾平安皱眉看了一眼,“回头跟着兄弟们操练。”   他说完就走了下去。   红脸男子持刀回身,“贾平安!”   “弄死他!”   明静恼怒的喊道。   贾平安看着男子,“想怎么死?”   红脸男子一怔,“你竟然不想俘获我吗?”   “弄死他!”   明静一瘸一拐来了,近前低声道:“陛下让全数弄死,你别桀骜!”   这个女人……   贾平安笑着再次问道:“你想怎么死?”   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些大汉的背后是谁,可明静却发挥了监军的作用。   这个贱人,竟然还想弄清这些贼人的背景!   明静怒吼道:“弄死他!否则回头老……我弄死你们!”   红脸大汉猛地一惊,然后喊道:“我是……”   咻!   一箭封喉!   贾平安回身,包东还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   娘的,一群混账!   好奇心没有被满足的贾平安很生气。   “挖坑埋了。”   明静跟着他下去,“陛下不想问,那便不要问。你这等好奇的我见多了,最后也死得惨。”   这女人怼人的功力有所提高。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潮红,竟然兴奋的不行。   “你兴奋什么?”   呃!   明静心想我是为了先前的搏杀而兴奋……但不能这般说,她正色道:“完成了陛下的差使,我心情振奋。”   贾平安看着她,良久,明静觉得不自在,就别过头去,“你看我作甚?”   贾平安认真的道:“我看到了你的身上有光。”   难道厮杀的刺激还能让我容光焕发?   明静心中暗乐,“什么光?”   “正道的光!”   “照在我哪里了?”明静暗自欢喜。   “大腚上!”   明静先是一怔,接着勃然大怒,“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贾平安回身看看她,“你弄不死我。”   我特么!   到了山下,程达率队前来支援,见到贾平安一脸我很舒坦的模样,不禁赞道:“武阳伯杀敌如杀鸡,果然洒脱。”   等看到明静一脸吃了苍蝇般的模样,盯着贾平安的目光恶狠狠的,程达不禁暗爽,心想你竟然也有今日?   大快人心呐!   明静横了他一眼,“让你去包抄,贼人都杀光了你才来,你这是去挖坑准备埋人了?”   程达:“……”   这是被武阳伯给怼了吧?怼不过,于是就来怼我!   凭什么?   程达怒!   明静看了他一眼,“上面的兄弟刚才拼命厮杀,如今还在挖坑埋人,你不去帮忙等什么?”   看到嗔怒的明静,程达小心肝开始打颤。   我又不对了!   我喜欢女人!   我发誓自己只喜欢女人!   “这就去。”   明静回头,发现贾平安已经走远了,就去追。   贾平安脚下加快,到了平坦的地方后,百骑的战马都在这里,他上了阿宝,一溜烟就跑了。   “老娘饶不了你!”   明静气得肝疼。   贾平安进宫禀告了此事。   “你觉着那些人如何?”   “不及那批人。”   李治知晓他说的是老关陇的那些死士。   “那些人……数百年来,他们颠覆王朝就是两个手段,明暗!明着是联手用军队威压,暗着便是那些死士,死士刺杀、探听消息,无所不用其极,百骑……”   他看着贾平安,“朕的百骑可能挡住他们?”   贾平安抬头,眼中有火,“定然能!”   李治满意的道:“去吧。”   出了大殿,贾平安的眼神就平静了下来。   关陇那些世家恨不能他横尸街头,那么大伙儿就来试试。   “武阳伯!”   殿外,周山象在等候。   “阿姐寻我?”   “是。”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贾平安刚杀人,神色中还带着些凛然之色。   二人缓缓而去。   “见过殿下!”   李忠带着人缓缓而来。   周山象低声道:“太子最近经常来见陛下和皇后,看着笑吟吟的,可我总是有些怕他。”   边上有一队内侍宫人正好路过,见状避在边上,等李忠等人走过。   “上次武阳伯和太子发生了争执,据闻太子怒不可遏。”   “此次再度相遇,怕是又有一场了。”   “贾平安是臣子,难道还敢对太子如何?”   “……”   李忠带着和煦的微笑,见到贾平安后,那笑容就更盛了些,“武阳伯这是来禀告公事?”   周山象在我的身边,你说呢?   “是。”   贾平安神色平静,看不到什么情绪。   那些内侍宫人讶然。   “太子竟然对他这般和气?”   “近乎于示好了!”   皇后太子一系和武媚水火不相容,怎么可能和气?周山象有些紧张。   “安心!”   贾平安轻轻说着。   李忠看了一眼周山象,“先前听闻百骑去绞杀贼人,武阳伯还是要多留心才好。”   他微微颔首而去。   周山象送了一口气,想到先前贾平安的安慰,就问道:“你不怕太子?”   “我为何要怕他?”   贾平安轻松的道:“我为陛下效力,和太子有何关系?”   他说的好有道理……不,是好有男儿气。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可太子一怒,那些宰相就会发作。”   你难道不知道长孙无忌等人在支持太子吗?   “宰相发作又能如何?”   李治在渐渐的掌控权力,动作之慢,让人无语。但等他突然动手时,就是势不可挡。   那群内侍宫人跟了上来,渐渐超越了他们,有宫人回头看着贾平安,“武阳伯!”   贾平安微笑点头。   那宫人握拳做严肃状,然后赶紧跟上大队。   “太子最近经常来,大家在宫中碰到他就得避让,他……走的慢,还频频微笑,耽误了不少人做事,被罚的也不少。这些人见你从容应对,就给你助威。”   周山象的解释不错,但忽略了我俊美的容貌。   武媚正在吃点心,见他来了就自嘲道:“最近总是饿。”   “阿姐这是吃两个人的饭。”贾平安安慰着。   武媚放下点心,有人送上手巾,她擦擦手,抬头道:“昨日陛下来了我这里,突然提到了高阳,说是和你颇为亲近。”   要命!   贾平安一脸茫然,“阿姐……”   皇帝定然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比如说那个山洞?   还是从最近高阳那变化颇大的气色中发现了些端倪。   皇帝会不会觉得我成了他的便宜姐夫?   阿姐难道要棒打鸳鸯吗?   贾平安在想着应对之法。   武媚突然笑了笑,“去吧。”   就这?   贾平安敢断言,阿姐定然是知晓了自己和高阳的事儿。   可她为何一言不发?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低头,“昭仪,您为何不说那李素带头求见陛下,说了武阳伯和高阳公主之事……”   “王忠良来说了此事,便是陛下想问问我的意思,如此,就去一趟。”   她一路到了李治那里,王忠良见状急忙扶着她的另一边,“昭仪慢些。”   “媚娘。”   李治起身。   “见过陛下。”   “赶紧坐下。”   二人坐下,武媚含笑道:“臣妾先前把平安叫了来,他痛哭流涕……”   邵鹏的肚子里要打结了。   天可怜见,贾师傅压根就是白胆猪,别说是痛哭流涕,连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李治嗯了一声。   “其实平安此人颇重情义。”武媚觉得皇帝这是在待价而沽,不禁暗自冷笑,“在长安时,那些青楼名妓无不以陪侍他为荣,可数年下来,他洁身自好,这等定力的男儿……”,她看了李治一眼,“除去陛下之外,臣妾还未见到过。”   王忠良干咳一声。   陛下当年……当年还年少时就已经那个啥了。看看太子,就是陛下十五岁时得的儿子。   你这般说,皇帝难堪啊!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后来定下了那两个小娘子,臣妾心想他大概也是心满意足了,只是臣妾却听闻当初高阳遇到麻烦,主动寻了平安帮忙,平安见美人而不动心……”   我阿弟见到那些各色美人都不动心,他是怎么和高阳公主在一起的?老娘以为值得商榷!   武媚起身扫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心想这话说的也是啊!   但一个是百骑统领,一个是公主,而且陛下近几年对高阳公主颇为亲近,若是他觉着这事儿不妥,贾平安少不得会被呵斥处罚。   可武媚却在疯狂的暗示:我阿弟这般出色,这一定是高阳主动的!   陛下会不会发火?   咱看看这地上有什么……   李治看着武媚,淡淡的道:“这只是小事。”   武媚福身,“陛下英明。”   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王忠良有些诧异。   武媚再度坐下。   李治目光平静的看着外面,“先前百骑发现了十余贼人在山中窥视,随即剿灭。朕并未令人留活口。”   “可是那些人?”武媚抬头,眼中有厉色。   “无需动怒。”李治轻轻拍了一下案几,“那些人十日前进了天台山,有人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武媚默然。   “朕令人盯着他们,今日天气好,就让百骑去把他们剿灭了。”   “是。”   武媚晚些告退,出去吩咐道:“看看百骑出击之前谁进过宫。”   邵鹏应了,晚些去打探消息。   “昭仪。”   邵鹏回来时看着有些震惊。   “谁?”   武媚觉得那人怕是会让自己大吃一惊。   “昭仪,奴婢去打探消息,那人好像早知晓奴婢会去。”   武媚心中一冷,“陛下早知道我会如此?”   邵鹏点头,“他说了,是陈家,陈斯。”   武媚深吸一口气,“陈家乃是长孙无忌一系的小家族,陈斯……”   邵鹏突然一个激灵,武媚皱眉,他赶紧说道:“昭仪,奴婢恰好知晓些,去年奴婢去了陛下那里,见到陈斯从里面出来,汗出如浆。”   武媚闭上眼睛,“陛下定然是拿到了陈家的把柄,陈斯投诚求饶,如此,陛下便不动声色的掌控住了一个内应。”   这个皇帝看着很是和气,仿佛谁都能欺负一下。   可此刻武媚才知晓,这个皇帝欺不得!   邵鹏打个寒颤,“那人怕不是陛下的安排。”   “陛下知晓我会好奇,于是令人等着,他甚至知晓我会派你去打探消息。”   武媚摆摆手,邵鹏退下。   她坐在那里,微微出神的看着外面。   “先帝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怯弱?更不可能无能!怯弱只是你自保的手段,你用来迷惑长孙无忌等人,让他们以为你无害……”   “你这一步步的收紧,只等时机一到,你就会把某些人连根拔起,夺回权力。”   武媚突然笑了笑,“你要我做什么?你的帮手?”   “昭仪!”   外面来了个内侍,“陛下说晚上一起用饭。”   武媚含笑,“好。”   武媚在那里坐了许久。   “阿娘!”   李弘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周山象赶紧追上,武媚摇头,“无需如此!”   她哪怕是怀着身孕,依旧轻松的伸手拦住了李弘。   “阿娘,吃饭!”   “好,吃饭!”   武媚起身,牵着他出去。   “昭仪,去何处?”   “陛下那里。”   武媚安步当车,就这么牵着李弘缓缓而行。   路上她遇到了故意等候的萧淑妃。   “贱人!”   萧淑妃咒骂着,“你定然不得好死。”   愚蠢的女人!   武媚摇摇头。   在皇帝的眼中,一切皆可利用。王皇后背叛了他,投靠了长孙无忌等人,这是自寻死路。   可王皇后的投靠有没有皇帝的逼迫?   他喜欢的是没有背景的女子,有背景的,背景越大他越厌恶,世家门阀的女子更是对头般的存在。   皇后,你的路走窄了!   “昭仪,到了。”   前方就是大殿。   里面灯火辉煌,那个男子负手站在殿外,含笑看着她们母子。   “阿耶!”   李弘欢呼。   这是我的男人!   武媚松开手,李弘迈着小短腿就往前跑。   “跑慢些!”   李治走下台阶,等他跑近后接住,然后抱起来,父子俩齐齐看着走来的武媚。   “陛下。”   李治右手抱着李弘,伸出左手,笑道:“今日有不少你爱吃的,走。”   “好!”   武媚握住他的手,三人转身进去。   ……   求票! 第473章 老 娘的丑态都被他看到了   “长孙少卿压下他的诗并无错处,可相公却大发雷霆,为此责打了长孙少卿,又令长孙少卿在宫门外站了一个时辰,周醒,你觉着这是为何?”   周醒抬头,“下官……不知。”   王琦肌肤白皙,嘴唇却艳红。他的双眸看着颇为妖异,淡淡的道:“说!”   这个声音带着些许尖利,周醒打个寒颤,“是。下官以为,长孙少卿对陛下不敬,激怒了相公。所以相公就以此来向陛下赔罪。”   王琦伸手抹过下巴,目光中有些不屑之色,“赔罪不至于。你要知晓,相公的权力来自于何处。”   “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支持。”周醒松了一口气。   “愚蠢!”王琦叹道:“那些世家门阀为何支持相公?那是因为相公乃是先帝定下的辅政之臣,加上褚相……所谓名正言顺,换个人上来,没有先帝遗愿的名义在,可能服众?”   周醒恍然大悟,“是了。所以相公必须要维护陛下,否则……”   “否则陛下威严不在,相公的威严何存?”王琦严厉的道:“所以我要告诉你等的是,要敬重陛下!”   众人悚然一惊,都应了。   “要自己琢磨,不要等着我来提醒!”王琦有些恼火,“失去了相公的遮挡,那些门阀世家就会如洪水般的涌来,陛下可能挡得住?所以相公和陛下乃是一体,荣辱与共,明白吗?”   “是。”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如今越发的冷静了。   王琦扫了她一眼,陈二娘赶紧低头。   “你许久未曾与贾平安见面了吧?”   他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让我去刺杀贾平安?   是了,如今许多人都知晓他怕是废掉了,这对于男人而言便是奇耻大辱。他定然想弄死贾平安。若是如此,我该如何……   陈二娘抬头,“是。”   王琦淡淡的道:“去吧,用长孙少卿之事做由头,去和他说说话,探问一番……”   “问什么?”   王琦沉吟着。   “问问百骑绞杀贼人为何不留活口。”   我要去见那个人了?   陈二娘突然有些心慌,起身道:“如此我这便去了。”   王琦点头。   陈二娘出了刑部,一路往百骑去。   “公主!”   一袭红裙有些刺眼,神采飞扬的高阳仿佛浑身都带着光,让人不禁要眯眼。   陈二娘记得以前的高阳看似跋扈得意,可却带着戾气,看不到一丝生气。   那时候她还说高阳看似尊贵,可还不如自己。   可这才多久,曾经死气沉沉的高阳就变得这般光彩照人。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李素带着几个宗室进宫求见皇帝,说了贾平安和高阳的事儿,随后王琦等人就获知了消息。   这个女人竟然和他……   陈二娘有些茫然,有人去了百骑那边,晚些,贾平安出来了。   “二娘!”   “贾郎。”   两个渣男渣女碰头了。   “二娘你看着憔悴了许多。”贾平安在想王琦被废掉后,陈二娘的地位可会有什么变化。如今看来依旧如故,可见王琦已经距离教主的大道不远了。   陈二娘抬头,发现贾平安如今的相貌依旧变化不大。   她不禁一个恍惚,然后说道:“我今日得知,长孙润那日和你争执后,就压下了你的诗,随后进宫献歌舞,武昭仪提出异议……”   果然是阿姐!   贾平安心中一暖。   “长孙润却颇为不以为然,得罪了陛下,长孙无忌就亲手抽了他,令他去宫外站着示众。”   后续的事儿贾平安猜得到,陈二娘的话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武媚在里面的作用。   见没有自家小老弟的诗,阿姐就怒了,于是询问。长孙润秉承长孙无忌对阿姐的态度,定然冷漠,甚至是不理不睬。随后李治出手……   贾平安想到的是阿姐从小的遭遇。   武士彟去后,他的两个儿子对阿姐颇多磋磨,所以除去母亲杨氏之外,阿姐在世间体验不到亲情。   而后进宫,她就像是野草般的无人理睬,直至进了感业寺,遇到了贾平安。   阿姐……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打得好。”   陈二娘在观察他,发现他的情绪有些波动。   我该如何提出那个问题?   直接提,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他?   贾平安仔细看着她,“瘦了些。”   渣男!   陈二娘仔细看着他……这人越发的俊美了,“你也是。”   渣女!   陈二娘必然是带着任务来的,直接问,这个女人以后会理直气壮。   贾平安深情的道:“天台山诸多美景,二娘,我带你去转转?”   我想去,但不能和你一起去。   陈二娘装作是黯然神伤的模样,“改日吧。”   “为何改日?”贾平安皱眉,“二娘,你可知我废掉王琦为的都是你啊!”   我信你才怪!   陈二娘叹道:“君一番深情,妾不知如何报答……”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总不能要报答吧?   “要不……”贾平安轻声道:“去喝酒?”   陈二娘不禁意动。   老子自作孽啊!   贾平安只是想忽悠一番,见她动心,就抬头,然后笑道:“卢国公,我马上来。”   斜对面正在回去的程知节一怔,心想老夫又没寻你,这是何意?   但老油条就是老油条,他皱眉:“快些!”   “是。”   贾平安低头,“二娘,那王琦使你来,可是想探问些什么?”   陈二娘本来心中失落,闻言赶紧说道:“王琦想问百骑绞杀那些贼人,为何不留活口。”   这事……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治。   李治不要活口,那对方的背景就不言而喻了。   但王琦不知道李治的这个指令,所以才迷惑。   该如何忽悠?   贾平安说道:“那些人凶悍,无人投降。记得头目撑到了最后,宁死不降。我经历过不少战阵厮杀,这等人也颇为罕见,值得敬佩。”   王琦定然会转达这番话给那些死伤惨重的倒霉蛋,哪些人的家眷也会得到优厚的抚恤。   我竟然如此的以德报怨!   贾平安微微一笑,看着自信满满。   晚些他去了左屯卫。   “曰你娘!这李窟哥上书,说高丽卷带着靺鞨的人马蠢蠢欲动,想攻打契丹,你等就一个劲的说什么派兵救援……别的主意没有?”   贾平安一进来就听到了程知节的叫骂。   “来!”   老程招手。   值房内还有几个将领官员,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同情之色。   老程这是又飙了?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进去。   程知节用粗大的手指头敲打着案几,“小贾你来的正好,这松漠都督李窟哥派人来求援,说是高丽入侵,你以为当如何?”   契丹?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契丹人随后的事儿。   降、叛、降、叛……和那些草原部族差别并不大。唯一的差别就是后续的契丹渐渐拉风了,成为了这块大陆上的头号强国,把大宋压得喘不过气来。   高粱河车神!   贾平安不禁唏嘘着。   咻!   他捂着额头,扔了暗器的程知节骂道:“年纪轻轻就知道装傻,老夫要你何用?”   老程发飙了!   贾平安赶紧分析道:“卢国公,下官以为此事无需搭理就是了。”   “无需搭理?”   程知节冷着脸。   莫非老程不是这般看的?   贾平安有些忐忑,“卢国公,那契丹一族对大唐如何?”   程知节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老流氓莫非不赞同?   贾平安想了想,决定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卢国公,所谓的松漠都督府只是羁縻,契丹对大唐并无贡献,甚至偶尔还生出些劫掠之事,既然如此,大唐为何要出兵相助?”   程知节冷冷的道:“那你以为当如何?”   “草原上的部族只会两件事,强大时冲进中原烧杀抢掠;弱小时依附投靠,等待下一次强大……若是契丹渐渐强大了,卢国公以为他们会如何?”   贾平安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迂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草原上从未真正的归附过中原政权,降而复叛,等待时机才是主旋律。直至火器的密集出现,机枪的出现……   今日看似不打眼的契丹,后来就成了中原的心腹大患,逼得大宋做出各种奇葩的事儿来。   程知节看着他,突然喝道:“利用老夫之事暂且记下,滚!”   贾平安‘滚’了回去,觉得逃过一劫。   晚些朝中议事,文武大佬齐聚。   “说是在骂娘,骂的最凶的便是卢国公。”   明静的身份是内侍,能在宫中和宫外反复横跳。   “有人说该增援,被卢国公骂的狗血喷头,说他是慷人之慨,不要脸!”   贾平安想到了程知节先前的情绪,分明就是知道此事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置之不理,但又想去厮杀,于是左右摇摆,内心挣扎,最后贾平安的一番话不过是让他坚定了原先的想法罢了。   明静再度横跳。   回来时,一脸惊讶。   “卢国公一路狂骂,最后说某些人连年轻人都不如,年轻人至少知晓何事不能做。那人问是谁。卢国公说是你……”   我成了老程手中的暗器!   贾平安觉得老程有些不地道。   “成了,陛下下了定论,说如今突厥蠢蠢欲动,吐蕃那边也渐渐收拾了残局,大唐要守住和平。随后陛下赏赐了老将们,卢国公得了一把宝刀,洋洋得意的回来了。”   “小贾!”   明静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程知节的声音。   “卢国公,稀客啊!”   贾平安出去,就见程知节腰间挎着一把横刀,满面红光的模样。   “老梁请客,走!”   梁建方请客,怕不是群魔乱舞吧?   贾平安有些不想去。   “卢国公,我……”   程知节瞪眼,“是自己走,还是老夫带你走?”   “自己走。”   贾平安跟着老程去了左武卫。   梁建方和几个将领正在大声说着先前的事儿。   “什么叫做不能打?耶耶就说该打,带着契丹去打高丽,逼着他们上前厮杀,若是契丹人敢不动手,灭了。”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卢国公马上就说划不来,大唐凭什么为契丹人火中取栗?我与他争执,那些人想啰嗦都插不进嘴,哈哈哈哈!”   这是耍流氓!   “小贾!”   梁建方招手,“老程把你那番话转述了,陛下都说说得好,草原部族就两件事,强大时烧杀抢掠,弱小时依附投靠,等待强大。”   “喝酒!”   美酒端上来,可菜却简单了些,就是一锅水煮羊肉。   贾平安得了羊脸,梁建方说道:“别看羊脸肉不多,糯。”   贾平安吃了一块,果然如此。   一群老流氓说着今日的朝会,洋洋得意的模样,若是被那些对头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子,听闻你与长孙无忌家的十二郎发生了争执?”   梁建方喝了不少,贾平安也被灌了不少,闻言就说道:“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看不顺眼才好。”   梁建方喝了一杯酒,程知节接力赛般的说道:“许多时候朋友太多不是好事,你得有对头。”   梁建方斜睨着他,“那你当初为何不惹几个对头?反而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程知节骂道:“老夫有儿孙,惹了对头倒是能避祸了,可儿孙怎么办?老夫一去,那些对头就会收拾老夫的儿孙!”   他把酒杯顿在案几上,骂道:“你以为老夫不想惹几个对头?当初老夫都瞄着那几个,准备寻机大打出手。”   果然,能活到现在的老将都不是省油的灯。   梁建方笑道:“小贾为何敢?”   “年轻人,胆子大。当初老夫在瓦岗时……”   一串往事被程知节骂了出来,那些曾经的大佬都成了尘埃。   “他们死了,老夫还活着。”程知节举杯,“老夫还得再活五十年。”   “那便是老不死!”   “哈哈哈哈!”   随后就是灌酒!   贾平安只记得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不知是谁搂住了他的脖颈,说道:“好生干,等耶耶们杀光了外敌,你等就来接手,哈哈哈哈!”   贾平安醒来时是半夜。   他睁开眼睛。   “醒了?”   幽幽的声音传来,贾平安猛地起身,下意识的摸到了横刀,“谁?”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见到一个黑影站在了窗户边。   黑影缓缓转身,依旧看不清脸,但却看到了他伸手按压头发。   “沈丘,你特娘的下次再敢这般悄然进来,耶耶就弄个陷阱坑死你!”贾平安破口大骂,真的想弄死这个家伙。   “你坑不死咱。”沈丘很淡定的道:“今夜你和卢国公他们喝得烂醉,咱去了萧淑妃那边,今夜她也喝了不少酒,歇斯底里的砸东西发泄,骂了许多人。”   贾平安把横刀放回去,揉揉太阳穴,“她骂就骂吧。”   “她提及了你。”   卧槽!   萧淑妃难道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比如说想坑我,就说我当初进宫为她驱除邪祟时有些啥……   贾平安又想去摸刀。   “萧淑妃说你本该是她的人,可你不要脸投靠了武昭仪。”   “这是无稽之谈!”   贾平安想撒尿了。   “无稽之谈也罢。不过萧淑妃随后骂了柳奭,说柳奭乃是豕一般。”   豕就是又脏又臭又蠢!   萧淑妃骂他这个有什么含义?   柳奭的能力普通,但你要说蠢也谈不上。   “骂柳奭时,萧淑妃提及一件事,说他言而无信!”   “她疯了?”   宫中的嫔妃基本上看不到歇斯底里的发泄,这是授人以柄。   沈丘叹息一声,“那日萧淑妃的人泄露了你和太子之间的争执,想一箭双雕。她去请罪,陛下看似没有任何责罚,可她自家却有些绝望。”   “她上有皇后和太子,自家逆袭无望,许王更不可能成为太子,如此,她前些年的折腾都白费了。”   萧淑妃为何折腾,就是窥探后位和太子之位。   可柳奭一招‘收假子’,直接就击破了她的美梦。   “她后续针对武昭仪,也是想示好皇后。”   “这个我知道。”   后位无望,以后就要看人眼色过日子,萧淑妃自然要选边站。   可她选择了皇后。   该来的悲剧,特娘的挡都挡不住啊!   “咱查到了一事。”   “何事?”   贾平安知晓萧淑妃再无翻身的机会,难免就想到了阿宝。   “柳奭的人前阵子去了几次国子监。”沈丘微微抬头,“不过国子监的人脸都臭,我去问了,没人说!”   贾平安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哪怕声音不大,依旧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大晚上还睡不睡了?笑,笑什么?特娘的小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沈丘嗤笑一声。   “你和国子监的熟。”沈丘说完就飘然而去。   “功劳算谁的?”   沈丘不答。   贾平安出去放水,回来一觉到凌晨。   吃了早饭后,他先去百骑报到。   明静板着脸,看来那天怼的她比较纠结。   “咦!这里怎地有一块银子?”   贾平安摸出了一块银子来。   明静的眼中迸发出了一道光。   就像是后世的剁手族挑了一购物车的货物,结果发现自己的余额不足时,一个男子递上信用卡,“只管刷!”   “我是百骑统领。”   贾平安觉得明静板着脸是对自己不尊重。   我是从还是不从呢?   明静想到了自己上次下山看到的几件心仪的东西,不禁心动。   可上次被贾平安怼的愤怒还在啊!   什么正道的光照在了她的大腚上。   但正道的光不是好东西吗?   是啊!   我却有些执迷不悟。   明静干咳一声,“武阳伯今日来的好早。”   贾平安微微摇头。   你的吹捧还不够。   这个贱人,回头寻到机会老娘弄死你!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武阳伯忠心耿耿,手段高超,我极为佩服。”   一块银子被丢了过来。   “免息!”   “好!”   明静得意接过银子,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程达。   老娘的丑态都被他看到了!!! 第474章 这便是盛唐之音   贾平安进宫。   “回长安查事?”   “是。”   王忠良进去禀告。   晚些他出来,“陛下说了,让你回长安后,看看可有不妥。”   这里距离长安不远啊!   这样都不放心,这皇帝做的真累。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卫无双。   “我有事回长安,你可有话带回家?”   定亲时卫无双在天台山,家中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卫无双怔怔的道:“我离家数年,家中……”   她这是担心家中把自己给忘了?   贾平安说道:“我顺道去看看?”   卫无双楞了一下,“你不可嬉皮笑脸,还有,阿耶脾气好……”   “丈人与我谈笑风生,说我这个女婿极好,把你托付给我再好不过了!”   卫无双大羞,一腿……   ……   长安城,在皇帝带着大半重臣走了之后,依旧生机勃勃。   万年县和长安县以朱雀大街为分野,各自管辖着半个长安城。   但说管辖,也只能管些民政小事,大事有雍州,有头上的一群婆婆。   卫英作为小吏,在万年县协助县尉黄麟管理户籍,事情繁琐,也就是他这等性子的才能干好。   今日黄麟下去巡查,卫英一直在整理下面报上来的户口,直至中午,头昏眼花的,就出来转转。   出了县廨,外面人来人往,他看着心情就渐渐好了些。   “卫英。”   有人出去寻摸吃的,见他在外面活动身体,就笑道:“听闻你家有人去提亲?你家女儿不是进宫了吗?给谁提亲?莫非你儿子休妻另娶?”   这玩笑有些太随意,卫英摇头,笑道:“就是我家大娘子。”   那小吏止步好奇的问道:“宫中……没听说最近放人出来吧?你家大娘子怎地能出来?”   老夫怎么知道?   卫英只知道自家女儿被贵人看中,为武阳伯贾平安说亲,那位贵人是谁他也不敢打听。   “老夫也不知道。”   随口糊弄,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那人指指他,“卫英你不老实!”   卫英笑了笑。   一骑进来,却是县尉黄麟,他看着灰头土脸的,骂道:“贱狗奴,说好话不听,还纵狗咬人,在长安为官果然是受罪,耶耶若是有本事,特娘的就去下面。”   他下马,见卫英在那里和人说话,就火气上冲,“卫英!”   卫英见是他,赶紧叉手行礼,“见过县尉。”   黄麟用马鞭指着他,骂道:“我今日出去交代之事可做完了?”   那些事儿太多了,一件件核查,一件件登记……卫英赔笑道:“县尉,我这里却是还差些。”   黄麟大怒,“轻慢上官!回头扣你钱粮!”   卫英一听就炸了,“县尉,我一人从早上忙到现在,就没停过……”   “那你如今在何处?”黄麟指着他,刚想喝骂。   咿律律!   马儿的嘶鸣很有气势,一听就是好马。   黄麟回身,就见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下马。   “人马如龙啊!好气势!”   黄麟拱手,“敢问……”   年轻人看都不看他,和他错身而过,走到了卫英身前,行礼道:“见过丈人!”   卫英手足无措的道:“这……这还没进门呢!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贾平安咧嘴笑道:“婚书都通了,哪里还能变化?”   卫英有些纠结,但忍不住问道;“无双可好?”   “好,天台山上颇为凉爽,我时常和无双见面,她如今颇好。”   蒋涵那边已经在培养卫无双的接班人了,所以卫无双事儿真的不多。   卫英心中一松,“如此就好,你这是……”   “我回长安有些事,对了丈人,可有空闲?”   卫英嘴唇动了动。   “武阳伯!”   百骑有督查长安城治安的权利,而黄麟这个县尉有一项职责便是治安管理,若是贾平安要收拾他……他把肠子都悔青了,热情的迎了过来,“下官万年县县尉黄麟,见过武阳伯。”   贾平安微笑道:“贾某有事,可否方便?”   方便,不方便也得方便!   黄麟笑道:“只管去!只管去!”   贾平安颔首,“如此我便在外等候。”   卫英还得去收拾一下东西,他看了黄麟一眼,欲言又止。   你有话都给我留着!   黄麟给他个眼色。   卫英进去后,黄麟就和贾平安套近乎。   可贾平安何等人?最后一无所获。   此人竟然是卫英的女婿?   作为卫英的上官,黄麟并不知道卫英的家庭情况,在他看来也没这个必要。   历来只有下属去揣摩上官家庭情况,借机拍马屁,上官去揣摩下属,纯属吃饱撑的。   晚些卫英出来,黄麟看似不经意的盯住了贾平安。   他发现贾平安对卫英颇为尊敬,等卫英上马后他才上马。   一行人走了,黄麟冲进去,寻了本部一个正在吃干粮的小吏。   “卫英家你可知晓?”   “卫英说的不多,就只知道有个儿子儿媳,倒是孙儿经常被他挂在嘴边。”   这不对啊!   “那他可曾提到女儿?”   小吏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一次,那次咱们聚会饮酒,他喝多了些,就说原先有个女儿进了宫,每每想起来都挂念不已。”   女人进宫为宫女,除非运气好遇到皇帝释放宫人出宫,而且还得恰好有你,否则一辈子就只能在深宫中度过。   黄麟恍然大悟,“原来是进了宫,如此他怎会愿意提及?一提便是难受。”、   进宫的女儿,武阳伯称呼他为丈人……   那便是那个女儿要出宫?   可出宫不是易事,贾平安想求也难。   他猛地一拍脑门,小吏被吓了一跳,“县尉,你……”   黄麟拍拍小吏的肩膀,“你不错。”   这话就像是后世那些领导拍着下级的肩膀:小伙子你不错,我看好你哟!   小吏马上就像是被打了鸡血般的兴奋,随即就开始表忠心。   可黄麟却没工夫听,冷着脸就去了自己的值房。   “不是不错吗?”   小吏还在幽怨不解,黄麟已经破解了此事。   “定然是武昭仪!我怎地忘记了那位。”黄麟揉揉被拍红的额头,“贾平安和武昭仪姐弟相称,陛下专宠武昭仪,放几个宫人出来算什么?可由此也说明武昭仪对武阳伯的照拂,嘶!前途无量呐!”   他就坐在值房里,随便弄了些干粮吃了。   “卫英,你这是饮酒了?”   “就喝了一点。”   “特娘的,回头被县尉看到收拾你。”   ‘就是,县尉最厌恶有人当值时饮酒,你……县尉!’   黄麟走出了值房,板着脸,那几个小吏赶紧站好。   他威严的看着这些人,“卫英在万年县多年,做事稳重,勤勉,此后你等要多听他的话。”   几个小吏愕然。   卫英这些年不都是透明人吗?怎地变了?   让他们听从卫英的调遣……那卫英不就是吏目了?   黄麟对卫英微微颔首,然后进了值房。   几个小吏觉得风向不对,赶紧迎上去一阵好话。   卫英喝了点酒,此刻有些微醺,见状不禁唏嘘不已。   他知晓,这都是女婿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那个女儿啊!怎地就认识了这等出色的年轻人?   “老卫,卫公,下衙了我请饮酒!”   这些声音让卫英有些恍惚,不禁迫切的想见到女儿,问问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   贾平安回到长安并未避着谁,不过他没去寻留守的重臣,只是回了一趟百骑,交代了些事儿下去。   随后他就去了国子监。   “天台山如何?”   长安很热,肖博用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块用水打湿的布,形象全无。   “凉快!”贾平安赞道:“在山上你就感觉不到热,山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加之草木之清香,更是让人觉着悠然世外……”   你这般说真的好?老肖已经要炸了。   陈宝干咳一声,“那个……武阳伯这是来国子监有事?”   小子,别把肖博惹恼了,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贾平安笑了笑,“我此来是打听些事,肖祭酒,柳相前阵子派人来了国子监,敢问为何?”   肖博随口道:“说寻德高望重的先生,老夫说国子监都德高望重,那人想看名册,被老夫轰了出去!你又没有朝中的文书,凭什么给你看?今日你柳奭的人来看名册,明日褚相的人来看名册,我国子监的脸还要不要了?”   “德高望重的先生?”   贾平安想到的是太子李忠。   这位太子看似温和,可上次的事件后,有心人都能看出他的急躁来,不够稳。   德高望重就能调教好他的毛病?   万万不能!   人的性子不少都是天生的,改不掉。   比如说当年的刘彻,继位后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施政,被祖母窦太后一巴掌拍了个半死,从此就‘改邪归正’了。可等窦太后一去,他马上就露出了真面目。   “可选了谁?”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对。   太子要想增加先生,必然要李治过目。   可沈丘都不知道这事儿……   “名册都没看,那人嘀咕了几句就回去了。后续又来了几次,不过每次都是来嘀咕,再后来,老夫连门都没给他进。”   果然是国子监祭酒,这牛逼劲让人赞叹。   贾平安起身,“多谢祭酒相告。”   肖博捂额,“你问这个作甚?”   陈宝叹息,心想你都说出来了,才想到他为何问这个,祭酒,咱能不能长点脑子?   贾平安笑道:“太子身边的人得查探一番,这不听闻要寻先生,百骑就来打探那位先生的人品。”   “哦!放心,有老夫在,若是选了人,定然是德高望重的。”   出了国子监,包东纳闷的道:“肖祭酒竟然这般糊涂了吗?”   “你认为他问都不问就把柳奭的私事告诉我是糊涂了?”   包东点头,“柳奭事后怕是会恨他。他好好的在国子监,何苦为自己树敌?”   “你的眼光还不够。”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是百骑统领,我来国子监询问此事,那便是公事。也就是说,柳奭私下来国子监寻先生之事不妥。肖博是老狐狸,自然不肯让国子监为柳奭背锅,所以就装糊涂,把此事告诉了我。”   包东愕然,“他竟然这般狡猾?”   “他若是不狡猾,早就被人给赶走了。”   国子监祭酒的职位看似尊崇,可李治登基后就无视了国子监,钱粮虽然还有,但少了君王的关注,肖博也支撑的颇为艰难。   国子监里很静谧,贾平安突然止步,惬意的道:“久违了。”   学生时代的纯真,久违了。   他绕了一圈,耳边听着读书声朗朗,心情格外的好。   “这便是盛唐之音。”   但这些还不够,大唐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世家门阀把持上升渠道,由此引发了无数纷争。   唯一能击破这些的就是教育!   “当大唐到处都有读书声时,这个盛唐将会更加强大,从未有过的强大!”   ……   “柳奭怕是不好了。”   肖博坐下,用毛巾擦擦脸。   陈宝低声道:“不至于吧?”   肖博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夫为何把柳奭那边的事都说给了贾平安听?你想想他的身份。”   “百骑统领。”陈宝面色微变,“祭酒你是说贾平安来此是奉命?”   肖博点头,“柳奭看似平常的让人来寻先生,可国子监的助教们都是有数的,谁能带走?”   “太子呢?若是他是为太子寻先生呢?”   “你啊!”肖博沉声道:“国子监的助教们学问是够了,可他们也只剩下了学问。太子乃是未来的帝王,学问是要学,可更要紧的是学这个天下是什么样的。如此,太子的先生必须有阅历,所以为何太子的先生大多都有官职?没官职在身,没有经历过宦途,你哪来的阅历?那只会误人误己!”   陈宝浑身冷汗,“祭酒一番话让老夫心中发冷。如此说来,那柳奭寻先生不是为了太子?”   “当然不是。”肖博淡淡的道:“所以老夫开始还虚与委蛇,后来干脆闭门不见,让他吃闭门羹。不如此,我国子监弄不好就会被卷进去。你要记住,国子监就是国子监,教书就好,千万不要卷入政争中,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陈宝起身行礼,“谨受教!”   肖博含笑道:“你家陈翔跟着贾平安学了许久,如今如何了?”   呃!   陈宝有些尴尬。   “说。”肖博笑着把热了的毛巾拿下来。   “经常和老夫顶嘴,说什么这样不对,那样不妥,仿佛老夫前半辈子白活了。有时候忍不住就动手抽他。”陈宝苦笑道:“祭酒你说说,这做父亲的被儿子嫌弃……”   “嫌弃了才好。”肖博目光幽幽的道:“贾平安教授他们新学,看样子收获不小,不过我国子监也有算学在学新学,如此以后就算是朝中许了新学大行于世,我国子监依旧拿了头筹!立于不败之地!”   “原来您当初答应让新学进算学,便是为了以后考虑?”   肖博微微点头。   这个老人啊!   帝王不重视国子监,他一力苦撑,种种看似软弱的应对,原来是目光高远。   “苦了您了。”   肖博微笑道:“苦,人活着总得什么都要经历才好。一味的甜,那些骄奢淫逸的在我等看来便是甜,可他们依旧有自己的苦恼。所以人一辈子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是他对陈宝的期许。   “是。”   陈宝心中感激,难免就把新学的一些事儿说了出来。   肖博听的有趣……   ……   “柳奭是给谁寻先生?”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   包东想了想,“太子吧。”   贾平安摇头,“太子的先生轮不到柳奭来做主。”   “国子监的助教,谁能带出去教授自家子弟?”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脑门。   “别人呢?”包东随口道:“兴许是他自家的子弟。”   “他没这个资格!”   “武阳伯,有人来了。”   不是求见,而是来了。   谁?   贾平安出去,就看到了沈丘。   “如何?”   沈丘看着灰头土脸的,可头发依旧一丝不苟。   贾平安想了一下他一路疾驰,一路用手按着头发的场景,不禁觉得很累。   头发披散着多爽?   “我刚从国子监回来。”   贾平安说了肖博的交代。   “太子不可能!”   沈丘很坚定的道:“柳奭没有为太子寻老师的资格。长孙无忌还有可能。”   “国子监的助教都是有数的,谁能寻了他们去做先生?”   贾平安想了想,突然抬头。   沈丘缓缓看向他。   “许王!”   二人同时想到了那件事。   “当初柳奭蛊惑萧淑妃加入,萧淑妃难道提出的就是这个条件?”   沈丘皱眉,“不能!这个条件太低了些。”   “试试吧。”   贾平安说道:“你来的正好,你进宫方便,可去问问许王的身边人,许王的功课如何。”   沈丘点头进宫。   贾平安神色平静,但包东却感受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晚些,沈丘回来了。   “如何?”   沈丘摇头,“许王的先生乃是学士徐齐联,说是他的功课不错,很是聪慧。”   许王李素节乃是李治的第四子,聪慧,这也是萧淑妃敢和皇后叫板的底气。   我有儿子,而且聪慧。你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窃据后位吗?   这便是萧淑妃跋扈的底气!   但谁曾想武媚一朝进宫,随即就生了个儿子。   她的优势被削弱了。   “那柳奭为何如此?”   ……   晚安! 第475章 命脉   沈丘飘然而去。   贾平安也坐不住了。   柳奭来国子监寻先生,不可能是为了私人,他没这个脸。   “武阳伯,那他能为了谁?”包东都把脑子都快想炸了,依旧想不到柳奭的动机。   贾平安在琢磨。   “柳奭这个人……当年跟着柳亨在瓦岗厮混,后来跟着柳亨一起归唐,一路为官,看着平庸。”贾平安缓缓说道:“后来王皇后做了太子妃,他便一路高升。等陛下登基,他就成了皇后的舅父,一飞冲天,就成了宰相……”   这样的一个人,你看不到任何仕途波动。   “太稳了。”包东赞叹。   “是很稳。”   但一生都稳健,就说明柳奭不敢冒险,做事求稳。   如此,他去国子监求先生……   “不对。”贾平安突然想起一事,“国子监的助教皆是学问精深之辈,眼光高。柳奭若是真要去求先生,只能自己去,让一个随从去……”   你特娘的在蔑视国子监呢?   难怪肖博能理直气壮的闭门不纳!   他这是在敷衍!   柳奭的行为就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又不情不愿,所以干脆派个人去国子监。   他想敷衍谁?   贾平安在琢磨。   萧淑妃?   萧淑妃为雍王……   不对。   李素节聪慧,而且要寻先生也该是李治出手指定。   柳奭没这个资格。   兰陵萧氏上次吃瘪,但寻一个大儒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说萧淑妃没有这个动机啊!   她不需要柳奭寻先生。   那柳奭疯了?   吃多撑的?   贾平安眯眼坐在那里,“兰陵萧氏在长安有哪些人,查查他们最近做了些什么。”   百骑出动。   沈丘回来了,“你动用了百骑去查萧氏?”   贾平安点头。   沈丘有些不满的道:“兰陵萧氏不可小觑,上次之事他们为的是打击武昭仪,这等手段常有,你要报复别人也无话可说,可私下查他们却不妥。”   李治苦啊!   头上有舅舅长孙无忌为首的新关陇集团压着,动惮不得。而后还有山东门阀……目前来看山东门阀在看戏,看帝王和关陇博弈的戏。但他们又通过李勣来对李治施以援手……   在这等局面之下,李治真的不敢再树敌了。   兰陵萧氏加入战场,他能把贾平安捶死。   “难道公开查?”贾平安却觉得沈丘的顾虑太多。   “你好自为之!”   沈丘冷着脸,“咱自然会查此事,你……聪明的便收回那些人。”   那我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贾平安摇头。   沈丘按住了鬓角的长发,冷笑道:“兰陵萧氏若是去和陛下抱怨,咱就看你是什么下场。”   被呵斥,被罚钱,被降职……   “拭目以待。”贾平安总觉得这事儿不对。   萧淑妃的性子他渐渐摸到了些,不是那等蠢的。   为李素节寻先生可以,但以此作为筹码帮助柳奭坑武媚,凭什么?让皇后出手,她自己看戏不是更好?   对啊!   看戏看八卦看撕逼,正符合萧淑妃的人设。   她为何要亲自下场?   贾平安发现自己弄错了方向。   他抬头,见沈丘还没走,就问道;“还有事?”   沈丘摇摇头,“本想拉你一把,罢了,你好自为之。”   贾平安笑了笑,“萧淑妃为何要帮助柳奭?”   思路才是我碾压这些人的金手指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渐渐被同化了,直至此刻,往日的那种信心再度回归。   沈丘皱眉,“她感受到了武昭仪的威胁,自然想把武昭仪弄下去。”   “为何不是皇后?”贾平安觉得沈丘从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柳奭既然想污蔑武昭仪,那皇后亲自出马岂不是更好?萧淑妃只管坐视就好,为何要出手?”   沈丘愣住了。   要想解决一个问题,首先就得分析动机。   萧淑妃看似跋扈,可却不傻。   “太子是皇后的,是柳氏的,和萧氏可有关系?”   沈丘摇头,“没关系。就算是武昭仪受损,收益的也是皇后和太子。”   所以萧淑妃为何出手?   她的动机是什么?   而且因为萧淑妃和王皇后之间的利益冲突,那么此次她出手必然有利益驱动。   什么利益能让萧淑妃无视了利好王皇后而出手?   唯有对她有绝大好处的利益。   接下来就要分析萧淑妃的处境。   “太子已定,其实处境最尴尬的便是萧淑妃和雍王李素节。原先折腾的越厉害,此刻就越尴尬。地位也很尴尬。而且……”贾平安想到的是刀光剑影,“萧淑妃毕竟是争过后位,李素节也因此被带着争过太子之位。”   贾平安渐渐兴奋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触摸到了萧淑妃的内心世界。   我有偷窥癖吗?   他想压下情绪,反而更兴奋了。   “太子定下来,其实萧淑妃还能争,可武昭仪也生了儿子,而且专宠,就算是皇后倒台,就算是太子倒台,雍王可有机会?”   沈丘面色凝重,思路被搅乱了。   但他发现贾平安的分析越来越靠近一个方向。   “你是说……萧淑妃绝望了?”   “对,她绝望了。”这就是萧淑妃的处境。   基于这个处境,才能分析出她的动机。   就算是皇后倒台,上位的也会是阿姐,萧淑妃堪称是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记得先帝……玄武门之变。”贾平安觉得老李家都有问题,冷血!   “以后的太子不管是谁,上位之后,雍王可能高枕无忧?”   沈丘身体一震,“你!”   萧淑妃要为自己和儿子保命!   而想要保命,她只能寻个靠山。   渣男李治是靠不住了,兰陵萧氏……   “看看感业寺那些可怜的女人,她们当年为了家族进宫,也曾给家族带来好处和荣耀,可一朝冷落,家族何在?”   贾平安冷笑道:“我曾听人说过,从进宫开始,家族就已经把她们当做是了死人!”   “兰陵萧氏不会出手,只会坐视她们母子随波逐流。”   兰陵萧氏在后期还曾崛起过,出过高官。   但萧淑妃却就像是浮萍,早就在时代的洪流中成了记忆,换来了家族的荣耀和利益。至于她的遭遇,为了家族为牺牲,她该有这个觉悟。   萧淑妃要自救,想挣扎!   “柳奭察觉到了,不,应当是皇后察觉到了萧淑妃的想法,于是给柳奭说了。柳奭出手和她商议,让她在那一日建言出游,随后发现有贼人,咬死就是武昭仪和贼人勾结……”   这手法是栽赃!   “这手法不好,拙劣,可萧淑妃为何做?”贾平安冷笑道:“因为她想寻靠山。柳奭自身难保,他连皇后都帮不上,如何能做靠山?”   沈丘心中巨震。   “谁?”   那个人呼之欲出!   “长孙无忌支持皇后,那是因为皇后对他低头,而且……”   而且立一个出身卑微的皇子为太子,这符合关陇的利益……一个没有威权的太子,登基后哪里能压住他们?   “支持萧淑妃对他并无什么差别。”   “你是说……萧淑妃是想投靠长孙无忌?”沈丘觉得见鬼了。   贾平安点头,“我的判断萧淑妃不但想自救,更怀着侥幸心,想着若是皇后倒台了,长孙无忌能扶持她和雍王接班……”   这才是萧淑妃的如意算盘。   娘的!   果然深宫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沈丘喃喃的道:“若是皇后和太子倒台,长孙无忌定然会极力阻截武昭仪和她的儿子,如此,萧淑妃就成了香饽饽……而皇后最近越发的被陛下冷落了。”   贾平安微笑道:“这才是萧淑妃的打算。不过显然长孙无忌糊弄了她,把事情交给了柳奭来办。而柳奭趁势让她在宫内污蔑武昭仪……”   沈丘精神一振,“萧淑妃做了,那么长孙无忌那边得给出报酬。柳奭就敷衍了事的让人来国子监寻什么先生,回头就说长孙相公为了雍王去寻先生,只是国子监不肯放人。”   “萧淑妃的打算不错,不过她毕竟久在宫中,对外间事摸不清。”   长孙无忌和柳奭都不是东西,用这种手段来糊弄她。   萧淑妃大概还在暗喜,觉得自己搭上了长孙无忌这条线,可没想到长孙无忌只是在看戏。   沈丘皱眉,“如何证明此事?”   “简单!”   贾平安起身,“长孙无忌那边要想取信于萧淑妃,完全靠糊弄也不成,最近当有动作。”   沈丘眯眼,“来人。”   外面没动静。   人呢?   沈丘皱眉,“来人!”   外面依旧没动静。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里是百骑……贾平安淡淡的道:“来人!”   包东进来,贾平安问道:“沈丘的人呢?”   包东有些尴尬。   这些杀胚!   沈丘面色难看,“人何在?”   包东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说!”   包东说道:“先前那几人和咱们说话,说自家如何了得,有兄弟就说要不试试……”   贾平安笑道:“切磋一番也好,免得你等在百骑坐井观天!”   可多半是沈丘的人被切磋了。   沈丘起身出去,就见自己的两个随从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   他面色铁青,“怎么回事?可是被围殴了?”   包东叫屈,“除非是对外,否则百骑从不欺负人,先前就是一对一。”   沈丘的人这般水?贾平安皱眉,“可是你出手了?”   沈丘一想也是,唯有包东这等身手才能把他的随从毫无声息的干倒。   包东看向了边上……   两个百骑一脸无辜。   沈丘骂道:“无用!”   那两个随从缓缓爬起来,低着头,也不抱怨,显然是输的心服口服。   贾平安见他恼火,不禁暗爽不已。   “咱这便去问问。”   两个随从被打的没法见人,沈丘只能满肚子火气去查探此事。   “这是何苦来哉?”   沈丘的随从是宫中人,而百骑在宫外,两者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皇帝的心腹。   贾平安开始还想着沈丘是不是掌握着一股精锐的力量,可目前看来没这回事。   “去禁苑看看。”   贾平安觉得该去看看自己的娃娃脸了。   一个百骑挤眉弄眼的,贾平安一脚踹去,“好好说话!”   百骑笑道:“武阳伯,感业寺的住持回家了。”   卧槽!   我的娃娃脸回家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公事要紧。”   包东觉得自己和武阳伯的差距就是脸皮。   贾平安在想要不要去见见苏荷,可苏家不一定会开门。   自由恋爱为嘛不能见面?   贾平安深切的担忧着自己的娃娃脸被家人养成了女神。   沈丘下午回来了,“此事有些麻烦。”   “为何?”贾平安一脸你办事无能的嫌弃模样。   沈丘为之气结,“于志宁等人留守长安,咱肯定不能去问他们。”   这等事儿要是捅到了宰相这个级别,事情就闹大了,非李治本意。   “问谁?”   贾平安一脸懵,“此等事若是有诏令,定然是中书和门下知情,可我与那两个地方的官员没交情。”   沈丘皱眉,“咱就认识门下省的给事中宋善。”   “去问问。”   指使沈丘的感觉太好了,贾平安心中暗乐。   “下衙了。”   时间来不及了。   沈丘突然说道:“可想去看看你的未来娘子?咱知晓她回家了,可你此行乃是公事……因私废公,咱自然会禀告给陛下。”   “你变坏了。”   贾平安起身,“去,打听宋善的踪迹,今夜就把事情弄清楚。”   沈丘微微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的命脉。”   这货得意忘形了!   贾平安点头,“是啊!”   内侍多敏感,贾平安一脸从容,沈丘就想到了自己。   你连命脉都没有。   他转身,摸摸头发,昂首道:“今夜就要消息,咱连夜赶去天台山。”   “除非萧淑妃想谋害陛下,否则你这般急切何用?”   贾平安一直不知道沈丘在宫中究竟是干啥的,如今来看,也混的不怎么样。   “你不懂。”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这个笑比较恶劣,沈丘皱眉,“若是不行,咱自己去打探,与你无关。”   这是对前面命脉的报复。   贾平安无所谓。   反正事儿是他一步步弄清楚的,沈丘也没办法冒功。   “武阳伯。”   雷洪带着人打探消息回来了,“宋善去了平康坊,说是今夜有聚会,在青楼。”   贾平安笑了笑。   青楼,那地方沈丘去了何用?   无稽之谈。   而贾平安却是青楼的超级VIP客户。   此人看着神色平静,多半是有恃无恐,咱若是不低头……他多半会置之不理。   可低头……   沈丘深吸一口气,“此事还请武阳伯出手。”   这个认错的态度比死卧底还快,只是不够坚决。   ……   平康坊。   宋善和几个朋友正在欣赏着歌舞,而身边坐着的女妓也颇为热情,不时投怀送抱。   酒至醺醺然,外面来了一人,低声道:“宋公,外面有人寻你。”   宋善摇头,“让他们自己进来。”   晚些此人再来,“宋公,说是有急事。”   宋善此刻被几个朋友吹捧的浑身舒坦,身边的女妓蠢蠢欲动,让他也蠢蠢欲动,哪里耐烦这些,就骂道:“贱狗奴,令他们滚!”   给事中有封驳诏令之权,堪称是权重。宋善的朋友见他发怒,就笑道:“是何等人?竟然如此轻慢宋公,呼来喝去的,令他滚了就是。”   身边的女妓也是娇笑道:“宋公德高望重,何必搭理那些人。”   外面,为了隐藏身份而换了便衣的贾平安和沈丘木然。   “你说要隐秘,否则外人见到你这个陛下的身边人,难免会猜测些什么。可我说我来,你等着,你却又担心我会哄骗你,你这般活着累不累?”   沈丘木然,“那宋善果然倨傲。”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如今只能进去了,你是乔装还是什么?”   沈丘担心别人看到他,会猜测皇帝在天台山可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很是谨慎的拒绝了贾平安的建议。   “抹一下吧。”   沈丘不说话,贾平安就当他答应了,随手弄了些灰往他的脸上抹去。   沈丘后退避开,一脸挣扎。   “去不去?”   这货爱臭美,端架子,头发一丝不苟不说,连容貌都要一丝不苟,所以给他擦灰就是上刑。   沈丘深吸一口气,“来吧。”   他一手按住额暨的头发,一手揽住鬓角的长发。   贾平安一抹,沈丘不禁屏住呼吸,眼中有痛苦之色。   这太过爱美,终究成了强迫症。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那位强迫症和焦虑症的帝王,宋英宗赵曙!   “走!”   从未来过青楼的沈丘有些紧张。   贾平安当先进去。   大堂里很热闹,人很多。   为啥?   包间它不香吗?   但包间没法看大型歌舞。   女妓在高歌,舞伎在舞蹈……   嫖客们在高谈阔论,或是搂着身边的女妓在‘交流’。   贾平安叹道:“看看那些女妓多主动,以后的都不行了,没了职业道德,懒洋洋的,连话都不肯和你说,更别提投怀送抱了。”   沈丘只觉得骤然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浑身紧张,低声道:“如何做?”   身边有人进去,径直寻了龟公。   “咱们也去。”沈丘很是自信的道:“寻个人,让他带着咱们进去。”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一脸不解。   你这是觉着咱不懂吗?   可没吃过豕肉,总见过豕跑吧,照着前面的嫖客做不就行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来青楼,从来都是老鸨亲迎。”   沈丘:“……”   老鸨正在场中巡查,见到贵客就寒暄几句,沈丘看到有人想揩油,被老鸨拍开,还骂了几句。   老鸨的目光转动,突然迸发出了异彩。   沈丘记得这等异彩……当初有个内侍本无望升职,结果两个机会最大的蠢货互相陷害倒台。当他得了自己上位的消息后,就和老鸨此刻的神色一样,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是狂喜过望。   “贾郎!”   老鸨一声高喊,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老鸨狂奔的身影而看向了门内。   贾平安在那里微微一笑。   ……   求票! 第476章 这个男人,果然是讲究   灯火下,那些正在吃喝玩乐的男子反应慢了些,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女妓。   歌舞也停了,那些女伎纷纷看向了门口。   沈丘只觉得自己站在边上就是多余,情不自禁就避开了些,接着老鸨带着一阵香风就扑了过来,挽着贾平安的手臂,欣喜万分的道:“贾郎许久未曾进出青楼了,今日何其有幸?”   这货果然没吹牛,他进青楼都是老鸨亲迎。   老鸨挽着贾平安进去,半个身体都恨不能挤进他的身体里,让沈丘想到了先前有人想揩油,却被她喝骂的事儿。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但咱也不丑啊!   沈丘敏锐的发现,先前那几个在高谈阔论的男子,此刻竟然一脸悻悻然的住口了。   “贾郎!”   几个女妓在二楼现身。   “娘的,不是说红云被人定了吗?为何出来了?”   有嫖客破口大骂,“耶耶没钱吗?让红云来陪!”   一个清秀的女妓冲了下来,喜滋滋的福身,“见过贾郎,今日能服侍贾郎,奴真是好福气。”   咳咳!   你们想多了,哥如今有了媳妇儿,外加一个羔羊,野花就不采了。   贾平安被簇拥着坐下,沈丘在侧面。   一个女妓坐下来,“郎君可是跟随贾郎来的吗?”   沈丘下意识的摇头,女妓冷着脸起身,“换个人来。”   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妓款款而来。   沈丘怒,“我便是跟着来的。”   女妓急忙又坐下,冲着那个女妓摆手,然后娇笑着依过去。   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沈丘不禁懵了。   贾平安冲着他微微一笑,恶作剧般的想着沈丘会不会学了老邵,每次来青楼后,回去就要洗冷水澡。   老鸨不过三十岁,娇媚的说着话。   另一边的红云靠着他,抬头,眼中全是倾慕之色。   再出色的男子进入青楼也不能如此,因为青楼的女子最知晓容颜易逝的道理。但贾师傅不但长得俊美,而且诗才无双,这才是他纵横青楼的资本。   沈丘在寻宋善,为了不惊动人,所以必须要装作是巧遇,免得有心人造谣生事。   皇帝在天台山,比如说有人造势,说百骑统领贾平安突然回到长安,多半是出事了;等看到沈丘后,他们甚至敢造谣说皇帝驾崩了,沈丘回来是打前站。   大堂里有些人显然就想多了,看向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   但贾平安不能主动辟谣,否则就是此地无银。   他看了一眼沈丘。   老沈,你赶紧想个办法,让你身边的女妓问我啊!   沈丘正处于一种全新的体验中,鼻子里是女妓的脂粉香,耳边是娇柔的声音,身体还感受着各种触感。   要命了!   这个菜鸟!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如此,我便自救。   贾平安伸手揽住了红云和老鸨,微微用力,老鸨受宠若惊,“贾郎今夜可要在此歇息吗?”   就要等你这话。   看老鸨的模样,贾平安只要开口,今夜她就能和红云一起来服侍他。   你想得真美……贾平安一脸唏嘘不舍。   红云心中幽怨,“贾郎不是在天台山吗?怎地回了长安?”   那些人的眸色一紧,都放下手中的事儿,装作是无意的模样倾听。   “好细的腰肢!”贾平安赞了一句,在红云面色绯红时说道:“这不是有人给我说了亲事,此去天台山时日太长,总得来看看,准备一番。陛下仁慈,便许了我的假,让我回来,好歹去看看。”   瞬间红云的身体就僵硬了一瞬。   沈丘的女妓也坐直了身体。   沈丘这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就见女妓唏嘘道:“贾郎竟然要成亲了吗?想我也曾梦到嫁给他,可终究造化弄人。”   那些男子神色放松,旋即该喝酒就喝酒,该放浪形骸就放浪形骸。   沈丘静下心来,目光转动,在右前方发现了宋善。   他起身过去,路过宋善的身侧时,低声道:“咱寻你有事。”   宋善抬头,虽然沈丘抹黑了脸,但二人相熟,近距离还是认出来了。   贾平安来了,沈丘也来了,难道陛下……   宋善心中一冷,等沈丘从茅房回来坐下后,就对同伴说道:“老夫久慕武阳伯诗才无双,可却缘悭一面,今日既然他来了,老夫自然要去喝杯酒,你等在此坐着,老夫去去就来。”   他走了过去,径直坐在了贾平安的对面,“见过武阳伯。”   这货总算是来了。   若非李治急切想知晓萧淑妃究竟是和柳奭索要了什么条件,贾平安压根就不会来这里。   去见见我的娃娃脸不香吗?   但帝王怕死,李治多半是怕萧淑妃和柳奭等人勾结,然后想方设法弄死自己。   “宋公一向少见,今日难得。”   贾平安微微一笑,看了沈丘一眼。   这时候贾平安的任务就是吸引注意力,沈丘该上了。   沈丘的身边有女妓,所以……   贾平安笑道:“那位娘子,可愿过来与贾某作诗?”   那女妓指指自己,一脸不敢置信。   贾平安点头,怀里的红云脸真的红了。   但她却不舍,所以女妓坐在了另一边,看着就是二女侍候贾平安一人。   “贾郎可有了吗?”   那女妓伸手从后面想搂住贾平安的腰,被红云掐了一把,然后红云抬头娇笑问道。   这两个女人不会打架吧?   贾平安见宋善在往那边磨蹭,就笑道:“有了一半,另外一半还得要看你二人是否能给予贾某灵感了。”   两个女人顿时就……   我去!   贾平安被围攻了一下,赶紧说道:“有了,有了!”   再不出声,这两个女人就敢把他吞了。   那边,沈丘嘴唇微动,“最近宰相们对雍王可有看法?奏疏里可有提及?”   奏疏要经过门下省,而作为给事中,宋善对此应当有数。   宋善心中一凛,想到的却是太子。   难道太子不妥?陛下准备考察其他皇子。   这等事儿不是他能掺和的。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有过……”   “谁?”   沈丘一直想着自己的推算,可却不如贾平安的环环相扣。但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他自然也不能免俗,想着若是贾平安判断错误,那他也能扳回一城。   宋善低声道:“是长孙相公!”   贾平安推算,萧淑妃应当是想向长孙无忌靠拢,而后长孙无忌就让柳奭和她接触,借口自然就是柳奭能经常进出宫禁。   可柳奭却糊弄了她。   这等糊弄会激起反弹,长孙无忌需要做个姿态来让萧淑妃心存希望。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长孙无忌亲口赞许雍王。   你要说为啥不赞许萧淑妃……   长孙无忌何等人?帝王的后宫他能干涉的唯有两件事,其一皇后的人选,其二太子的人选。   李治的小老婆他没法干涉,否则就越界了。   这也是武媚哪怕获得了李治的专宠,长孙无忌依旧不能干涉的缘故。   宋善发现沈丘竟然楞了一下,心想这位皇帝的身边人怎地看着这般那狼狈?   竟然真的是长孙无忌?   沈丘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震惊之极。   此人一番分析丝丝入扣,结果丝毫不差……难怪陛下会让他执掌百骑。   贾平安见他的模样,就知晓自己的判断没错。   萧淑妃这般作死,该如何办?   萧淑妃对他有赠马之情,后续虽然也刁难过他,但也只是刁难,从未对他下过手……   我本是恩怨分明之人!   身边的红云幽怨的道;“贾郎却不肯回顾奴一眼吗?”   幽怨的女妓,边上一群人在等待他吟诗。   贾平安笑了笑,然后凝神。   “来了来了。”   “哪有那么快?”   “你不知道,这武阳伯作诗快,有人说他八步成诗,乃是为了尊敬曹植……”   贾平安开口,“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竟然是宫怨诗?”   “他写过豪迈的边塞诗,也写过是相思,可这等宫怨诗却从未涉足,今日这是为何?”   “那个红云!”   众人看去,就见红云一脸幽怨,于是不禁大笑。   “好诗!”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武阳伯这首诗把宫中的寂寞道尽了!”   那边的女伎赶紧令乐师奏乐,旋即唱了起来。   沈丘看着贾平安,心中倍感震惊。   这些人都以为贾平安这首宫怨诗是为了红云而作,唯有他知晓不是。   这是为萧淑妃而作的一首诗,诗里幽怨之意浓郁,那等凄凉让人心生恻然。   “红颜未老恩先断……”   这可不是萧淑妃的写照吗?   他竟然为萧淑妃而唏嘘不已,而不是为自家阿姐少了一个对头而欢欣鼓舞,这心性和人品,让人无话可说。   红云双目含泪,“贾郎竟然为奴作诗,奴……”   她竟然抱住贾平安哽咽了起来。   众人旋即起哄。   “红云为何不自荐枕席?”   “对,拔了武阳伯的头筹!”   沈丘深吸一口气,心想若是没错的话,贾平安的头筹已经被高阳公主给拔了。   老鸨见贾平安作诗,知晓自己这里的生意又会好上几分,不禁感激不已,旋即喊道:“今夜谁能留住武阳伯,回头老娘不抽她的钱!”   女妓在这里那个啥,客人给的钱自然不会全是她的,老鸨要抽头。   不抽钱,以后挣钱全是自己的……   瞬间那些女妓就疯了。   “贾郎!”   沈丘只见刚才还从容不迫的贾平安面无人色,撇开红云就跑,姿态之狼狈,让人发噱,不禁笑了起来。   “贾郎!”   娇呼声还在身后,贾平安看到了许多多。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许多多带着一群恶少疾步而来。   “武阳伯,先前发现有人尾随了你。”   尾随……   贾平安回身,沈丘已经悄然溜了。   “谁?”   许多多摇头,胸口的蛇头微微一颤。   “就三人。”   “那他们不敢动手。”   包东和雷洪从侧面出来了,包东狞笑道:“武阳伯刀法出众,加上我二人,对方除非来了猛将,否则就是来送死!”   贾平安想到的是那个扔石头奇准的大汉,接着就想到了被他爆头的王琦手下。   “看着就是了。”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许多多的酒肆。   雷洪和包东在外面嘀咕。   “武阳伯一回来就让许多多的人盯着自己?”   “那当然。”包东目光扫过左前方的街道,“关陇那些人下手狠辣,若是能弄死武阳伯自然不会手软。还有吴王的那些残余……”   “我怎么觉着武阳伯的处境很艰难呢!”   雷洪觉得这样太累了。   “可若是不如此,武阳伯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你觉着如何?会更艰难。没有了陛下的庇护,武阳伯下一刻说不得就会被弄到庙里去。”   这便是交换!   贾平安出力,李治庇护他,顺带还能升官封爵。   里面,贾平安问了长安城最近的事儿。   “……朝中没听闻有什么事。”   李治带走了大部分臣子,在天台山的离宫组建了临时小朝廷,大唐诸多政事也转到了那边,长安这里只是留守罢了。   “长安城中前阵子打马毬的多,对了。”许多多抬头,连蛇颈都露出来了,“前阵子关陇的一些子弟聚拢打马毬,结果两帮子人不服气,竟然群殴,重伤两人。”   这等群殴多半是拎着马球杆在抽打,没打死人说明都有分寸。   关陇子弟互殴……   贾平安心想会不会是新老关陇的子弟。   如果是那就有趣了。说明新老势力之间的碰撞开始了。   “你这边生意如何?”   许多多点头,“还算不错。”   她神色淡然,见贾平安看过来,身体就微微前倾低头,以示服从。   咳咳!   这下连蛇身都看到了。   “你在这边颇为不易,可想过以后如何?”   这个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练字,然后开着酒肆,养着一群恶少。   许多多神色平静,“奴以前亲眼看着那些人的下场,恶少被人打死,游侠儿被官府打成了狗拖着走,再也没回来过。”   “那些商人,有人发财了,随后娇妻美妾,得意洋洋,可整日筹谋,焦头烂额……这世间其实活着就好,活着不累就是神仙。”   这女人可以出家了。   贾平安笑了笑,一个恶少进来,“武阳伯,兄长,那三人转悠到了右侧。”   贾平安起身,“多半是来盯着我的。”   许多多起身,“武阳伯看着就好。”   这女人想展示自己的价值,寻求贾平安的长久庇护。   “也好。”   贾平安点头。   随后许多多把人手派出去。   渐渐的,那三人被围堵在了一个巷子里。   三个大汉持刀背靠背,有人喝道:“许多多,明日就有人来弄死你,顺带这些恶少一个都别想活!”   许多多一头长发披散,这是不想嫁人之意。   她双手摸着腰后,冷冷的道:“谁令你等来的?”   那大汉笑了笑,“你惹不起的人,现在滚还来得及!”   她的手从身后回来,两把短刀在手,微微眯眼,“死,或是说。”   那大汉喊道:“示警,弄死她!”   最后的一个大汉仰天长啸,然后三人冲了上来。   双刀挥舞,刀光在夜色下闪烁。   大汉倒下,鲜血从脖颈那里飙射出来,看着恍如黑色。   脚步声来自于身后。   “官人在此,都停手。”   几个小吏冲了进来,那些恶少一怔。   许多多恼怒,上前就是一刀。   那血就这么飙了起来。   “大胆!拿下!”   几个小吏大怒。   “拿下谁?”   黑暗中走出了贾平安。   几个小吏先是一怒,接着转身就跑。   “问身份!”   包东和雷洪堵住了他们,贾平安对许多多点头,暗示她做的不错。   最后一个大汉被乱刀砍死,临死前高呼救命,可那几个小吏跪在巷子里瑟瑟发抖,哪里敢出声。   “武阳伯,有人让他们盯着你。”   “那三人就是暗中盯着我,他们是官身,就明着盯,有趣。”   贾平安知晓多半是关陇那边的人。   “大晚上的还这般勤奋,难得。”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   都下衙了还出现在这里,这工作的积极性堪称是大唐第一。但这更像是反话,大晚上的他们不在家,反而集体出现在了平康坊,这是不打自招。   许多多近前,低声道:“应当是那边的人,要不……”   这个女人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贾平安摇摇头,“不必了。”   有恶少嘀咕,“武阳伯太仁慈。”   以德报怨就是我!   “回去。”   贾平安吩咐道:“这几个小吏……大晚上还出来办事,天黑路滑……”   许多多心中一凛。   有恶少好奇的道:“天黑路滑,这天不黑啊!路更不滑!”   后面的包东和雷洪解下了横刀,连着刀鞘劈了下去。   “啊!”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前面,许多多低声道:“动手打官吏不是咱们能做的,所以武阳伯令百骑动手,这是不想让咱们被那些人记恨。”   这是来自于百骑的出手。   许多多看着前方缓缓而行的贾平安,心中不禁涌起了感激之情。   他可以强令自己动手打断那几个小吏的腿,随后自然只能牢牢的依附着他。   可他却没有。   这个男人,果然是讲究!   ……   昨天最后一章把李素节写错成了许王,该是雍王,感谢提醒的书友。 第477章 都是不省心的   苏家的早饭不错,至少有羊肉,烙的饼也不错。   苏能的妻子杨氏的肚子有些显怀了,此刻正在给家人分发早饭。   “嫂子你坐下,我来吧。”   苏荷起身,苏能皱眉,“你坐下。”   苏荷冲着他说道:“嫂子有了孩子,不能做事。”   “那是胡扯。”苏能很硬扎的道:“你看看长寿坊里的那些妇人,肚子老大了依旧在干活。这又不是让她做什么,只是拿些东西罢了。”   从回家开始,家人就没怎么让苏荷干过活,为此她有些不自在。   杨氏笑道:“大娘子别管这个,我每日动动还更好些。”   蒋氏从厨房回来,笑道:“大娘子在宫中也是娇养着,这回家了难道还让你干活?回头你去了贾家怎么立足?”   怎么在贾家立足……武阳伯挺好的啊!我担心什么?   苏尚不悦的道:“你说这些作甚?武阳伯来过咱们家,什么样你不知道?很是和气的一个人,你莫要让大娘子胆战心惊的。”   我没胆战心惊啊!   苏荷拼命点头,“是呀!是呀!阿耶说得对。”   从女儿回家后,苏尚就变得硬扎了,蒋氏但凡把自己那副势利眼的模样拿出来,他定然是要呵斥的。   蒋氏瞪了他一眼,苏能说道:“阿娘,武阳伯执掌百骑,阿妹这个模样,你让她去争什么都白费,反而适得其反,还不如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更好。”   是呀!   该修炼就修炼,武阳伯最喜欢我修炼!   苏荷点头,“大兄最好。”   苏能莞尔,“我在市井里也得知武阳伯如今的景象,宫中的武昭仪乃是他的阿姐,而陛下专宠武昭仪,这以后啊……”   蒋氏的眼睛都亮了,“这以后会不会拜相?若是拜相,大娘子岂不就是宰相夫人了?可能给我一个封号?”   苏能无奈,但为人子者不能对母亲说话太狠,只能无语看向父亲苏尚。   小透明苏香弱弱的道:“阿娘,就算是封,也只会追封武阳伯的亲人,你……不算。”   蒋氏的脸马上黑了,过去一指头戳在了小儿子的额头上,“白疼你了!”   苏荷抬头,偷偷看了大哥一眼。   苏能笑道:“都回家一阵子了,还怕这怕那的作甚?有话只管说,想出去……回头让二郎带你出去转转,平康坊也使得。”   苏荷心中雀跃,“平康坊可有金鱼吗?”   苏能一怔,“什么金鱼?要鱼的话就得去曲江池,你想去?回头让二郎带你去,我这里再安排几个兄弟跟着,免得那些人骚扰。”   没有金鱼吗?那武阳伯说带我去看金鱼的!   苏荷有些小失望。   这时有人叩门。   蒋氏看了媳妇一眼,最后还是吩咐道:“二郎去开门。”   “我去!”   苏荷一下就蹦了起来,可苏香却皱眉道:“你是待嫁女,怎好去见外客?坐好!”   这个二兄往日里胆子小,可此刻却一本正经的。   苏荷坐下,因为家里不大,能看到苏香去开门。   她夹了一片羊肉,心想武阳伯给的修炼物资里最多的便是肉干,可他为何不给羊肉干呢?   门开了,苏香明显的楞了一下,然后回身看着苏荷。   看我干什么?   苏荷心想你前面不许我去开门,现在又想让我去,不去!   苏香嘴唇动了动,“阿耶!”   苏尚起身,“谁来了?”   苏香让开……   苏荷筷子一松,羊肉落在了碗里。   门外,双手拎着礼物的贾平安就像是后世第一次上丈人家的毛脚女婿,一脸那种笑。   苏尚刚想出声,可想想不知该如何称呼,一时愣住了。   苏荷却欢喜的道:“武阳伯,你怎地来了?”   还是娃娃脸贴心,看到我就笑眯眯。   苏香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请了贾平安。   “别叫什么武阳伯。”贾平安笑着进来,“就叫小贾。”   苏尚有些无措,“那个……”   苏荷回头,“小贾!”   蒋氏骂道:“小贾是你阿耶和我说的,你……你气死我了!”   苏荷做个鬼脸。   苏能上去接了礼物,笑道:“那个……小贾。”   “小贾平安都行。”   贾平安觉得叫什么武阳伯有些太生疏了,苏荷久在宫中,若是对她的家人亲切些,想来在出嫁前的这段时光里,她能度过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随后出嫁,娘家人也好走动。   念头一闪而逝,贾平安被引着坐下。   “这坊门不是没开吗?”   杨氏有些好奇。   蒋氏得意的道:“小贾乃是百骑统领,他要进来,坊正敢不开门?”   杨氏哦了一声,心想小姑未来的夫婿竟然这般厉害吗?   苏荷偷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他看着还是那个模样,只是多了些沉稳之色。   这人怎么就不变呢?   苏荷心中嘀咕,但却不耽误自己修炼,吃的风生水起。   蒋氏在边上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吃的矜持些,可毛用没有,苏荷涛声依旧。   这个女儿……气死老娘了!   贾平安坐下后,笑着说了自己的来意。   “陛下差遣,我回长安有事,事情已经办好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这是能见到陛下呢!”蒋氏心中得意。   苏尚知晓她多半晚些要去和街坊炫耀。   “那个……小贾啊!你家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贾平安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只是卧室要如何装饰,还得看苏荷的,我今日来,也是想问问她,按照她的想法去装饰。”   这是极端的尊重!   蒋氏看着贾平安的眼神中多了火热,心想这个女婿找的果然是好。   “就是能睡觉就好。”   苏荷随口说道,心中却在嘀咕:要适合修炼才好!   蒋氏瞪了她一眼,“胡说!那可是你要睡一辈子的地方,能随便?”   一番讨伐后,苏荷低头认错,说晚些想想。   吃了早饭,贾平安看了苏荷一眼。   这个……婚礼前私下见面……不妥吧?   此刻外面传来了鼓声,苏能说道:“都通婚书了。”   都扯证了,有什么忌讳的。   于是苏荷‘羞答答’的跟着贾平安出去。   一出门她就嘀咕,“可给我带了好吃的?”   这妹纸果真是一心就记得修炼。   贾平安和她在附近转悠,问了她回家之后的事儿,又说了自己在天台山上的情况。   “无双呢?”   苏荷问的很随意。   “无双还在你姨母那里,回长安就归家。”   “那我和她一起嫁过去?晚上是一起睡还是什么?”   苏荷扬着脸,一脸认真。   我也想啊!   但还得看你们之间的沟通。   贾平安干笑道:“这个……到时候成了一家人,怎么睡自家说了算。”   苏荷点头,“这就好。”   贾平安仔细看着她,皱眉,“怎地,家中的饭菜不好?”   娃娃脸怎地往女神方向发展去了?   苏荷摇头,“还好啦,只是我坐不住,整日就在附近转悠。”   回头得多修炼。   二人又嘀咕了一番。   包东出现了。   “武阳伯,他来了。”   沈丘在远处招手。   “我得回天台山了。”贾平安说道:“你在家好生等着,另外,有事知道去寻谁吗?”   苏荷摇头,“不是寻父兄吗?”   贾平安叹道:“长安县崔明府,还有百骑,看事情大小,事情小去崔明府那里,事情大就去百骑。别弄混了。”   “好!”   武阳伯真的很体贴啊!   要是以后一直这样就好了。   苏荷心中甜蜜,就给了他一个笑。   贾平安忍不住伸手,飞快的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你又调戏我!”   苏荷鼓着脸。   贾平安忍住再捏一把的冲动,“我是你夫君,什么叫做调戏?走了啊!”   他回身,几度回头,见苏荷还在,就挥手,“赶紧回去了。”   直至他消失,苏荷才皱皱鼻翼,“我还得转转。”   “去哪转?”   苏荷被吓了一跳,回身见是母亲蒋氏,就嗔道:“就在这里。”   蒋氏板着脸,“要嫁人了,不许乱跑,回头腿给你打折了。”   苏香出来了,喊道:“阿妹,去曲江池了。”   苏荷欢喜,“好呀好呀!”   蒋氏回身气得叉腰,“都是不省心的!”   ……   天台山。   天空中多了乌云,风也不小,凉爽的让人舒坦不已。   武媚就站在殿外,衣袂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昭仪!”   邵鹏出来,看了一眼天色,“这天弄不好会下雨,受了寒气可不好。”   武媚摸摸肚子,目光深邃,“前几日为了是否出兵救援契丹,朝中很是争执了一阵子。长孙无忌等人想增援,可程知节等人却极力反对……”   邵鹏知晓此事,“昭仪,说是长孙相公他们想敲打高丽人。”   “是啊!”武媚负手而立,目光微微向上,“先帝驾崩,新帝继位,长孙无忌等人辅政,是好是坏一时难说,最好的法子便是展示威严。而出兵契丹,若是能逼退或是击败高丽人,长孙无忌的威望会更上一层楼。”   竟然是这样?   邵鹏心中一震,“如此,卢国公他们……”   难道程知节他们坚定的站在了帝王这一边?   “程知节想拒绝,但却又不舍功勋,就寻了平安去。”武媚的唇角微微翘起,“平安一番话让他们再无反驳的余地……草原部族不是强大就是在强大的路上,强大了要烧杀抢掠,弱小就会装孙子,这话一出,无可反驳,程知节顺水推舟,长孙无忌等人败退,可平安看似出了风头,却遭人嫉恨。”   邵鹏叹息一声,“卢国公难道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武媚笑道:“程知节历来就狡猾,风声不对就会躲避,但他不该利用平安。”   邵鹏打个寒颤,“昭仪,卢国公根基深厚,威望颇高。”   武媚笑了笑,“威望再高,可他老了,越老越害怕……陛下那里我说了话,说老将们珍贵,要珍惜。”   那就让他们坐镇长安吧。   邵鹏猛地想到了前几日李治来这边说了一句话。   ——大唐年轻的将领不多!   昭仪此刻说这番话,和陛下的意思暗自相通。   难道是要让老将们多栽培年轻将领?   ……   贾平安和沈丘一路到了离宫外,就看到程知节和梁建方在外面负手转圈。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下马,“卢国公,大将军。”   两个老鬼抬头,那眼神就像是野狼见到了小白兔般的兴奋。   “小贾,来!”   不对,我好像是自投罗网了!   但我可以说要去面见皇帝,如此完美遁逃。   “武阳伯,此事咱去禀告就可,你且歇息吧。”   贾平安愕然。   沈丘很是从容的颔首,一脸你该感谢我的慷慨,然后进宫。   你特娘的坑我?   贾平安懵逼。   “小贾,过来。”   梁建方招手。   近前后,梁建方给了程知节一个眼色,“老程此事你在场不好说,且去。”   程知节走后,梁建方一开口就让贾平安有些懵,“知晓要想成为名将需要什么吗?”   “统领大军的本事,运筹帷幄的眼光。”   娘的!这个小子,说的一点都不差。可如此老夫怎么收拾他?   梁建方纠结,“那你可知晓薛万彻立功无数,为何在朝堂之上发声无人听吗?”   呃!   薛万彻堪称是猛将中的猛将,比薛仁贵还猛。   但此人在朝中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是不合时宜吧。”   薛万彻太耿直,一开口就容易得罪人。   “非也!”梁建方说道:“要想在朝堂上说话分量重,首要是能让军中的兄弟心悦诚服。而要想做到这个,首要是无畏。”   “我冲阵不差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很冤。   “冲阵是一回事,要让军中的兄弟知晓你为了大家愿意得罪许多人,明白吗?”   梁建方语重心长,“别想着厮杀厉害就能成为军方的头面人物。厮杀厉害的多了去,大多都被淹没了,为何?私心太重。”   呃!   我私心不重啊!   贾平安有些满头雾水的。   梁建方见他懵,不禁苦笑,“老程和老夫若是想让朝中坐观契丹和高丽厮杀,犯不着和那些人争执。我等争执了,老程还用了你的话,甚至还把你说了出来……”   要想成为军方领袖,你就得让军方的兄弟知晓你愿意为了大家甘愿树敌!   贾平安瞬间想到的是上次朝中为了高丽入侵契丹的争议,有人说该增援,程知节为首的老将反对,还把他的那番话说了出来,并把他也说了出来,为此有些人的如意算盘被打破了,会隐隐把贾平安当做是对头。   但消息反馈回了军中后,兄弟们自然觉得他贾平安是敢于为了军方发声的勇士,如此威望日增。   老程和老梁对我不错。   “多谢卢国公,多谢大将军。”   贾平安的感谢真心实意。   梁建方苦笑:“你那阿姐却觉着老程是在坑你,在陛下那里给老程挖了个坑,你小子赶紧去把坑填了,否则回头老夫让你好看。”   贾平安一怔,“竟然如此?”   梁建方骂道:“你以为呢!若非是顾忌着你,老程和老夫早就上了奏疏,耶耶们的手段你不知道?”   这群老流氓真要做成什么事儿,那手段能让你吐血。   “我这便去。”   贾平安一边进宫,一边想着此事。   他救过老程,所以老程对他没话说,也不可能坑他。   但阿姐显然是误会了,以为老程在利用他,于是就在李治那里给老程下了眼药。   梁建方说不虚,但从后期来看,老将们纷纷低调,显然是不敢掺和政局,所以老梁的话有些浮夸。   浮夸啊浮夸!   ……   “陛下。”   李治抬头,“贾平安呢?”   那厮大概在宫外被程知节和梁建方给蹂躏的痛不欲生。   沈丘觉得出了口恶气,“武阳伯被卢国公和梁大将军拦住了。”   李治想到了那件事儿,“那件事可查清了?”   “查清了。”沈丘并无喜色,“此事乃是萧淑妃向长孙相公靠拢,长孙相公让柳相和她接触,并在上次贼人出现时,让她出手栽赃武昭仪……”   一瞬间,整件事就被一条线穿了起来。   “那边给了她什么好处?”   李治神色冰冷。   “那边应当是长孙相公答应了什么,但最后却是让柳相去做。柳相令人去国子监晃荡了几次……”   李治全部明白了。   “萧氏想要的是机会。”李治神色冰冷,“可前有皇后,后有武媚,于是她绝望了,就寻了舅舅投靠,有趣,朕的嫔妃竟然投靠了外人。”   沈丘低头,李治突然问道:“此事你做得好,贾平安如何?”   此事涉及到了宫中的争斗,李治这话问的很有针对性。   若是贾平安站在了武媚的立场去调查处理此事,那就是不堪大用。   沈丘说道:“此事乃是贾平安琢磨出来的,后来证实后,他还作诗一首。”   年轻人总是感慨多,李治淡淡的道;“什么诗?”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渣男李治闭上眼睛,“你去吧。”   沈丘行礼告退。   王忠良进来,“陛下,武阳伯去了武昭仪那里。”   “那必然是程知节和梁建方想通过他和宫中消除隔阂。”   李治突然笑了起来,“王忠良,你说朕可是薄恩寡义?”   这……   王忠良下意识的道:“陛下仁慈。”   但他还是犹豫了一瞬。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无语,只能去跪下。   而此刻贾平安已经和武媚说清楚了那件事,正在纠结。   要不要告诉萧淑妃?   ……   晚安! 第478章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   山上的凌晨微凉,李元婴缓缓爬起来,站在马子前撒尿。   热气微微蒸腾,光线照在对面的墙壁上,看着就像是千年的老墙。   李元婴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随后出去洗漱。   早饭很简单,和在长安的王府里相比差远了。   但李元婴吃的很认真。   吃完早饭后,他令人去请尉迟循毓。   “说是昨日喝多了,来不了,有事再说。”   “狗曰的,是玩多了吧?”   李元婴骂道:“这阵子尉迟黑子越发的懒了。”   太阳都老高了,尉迟循毓才姗姗来迟,一脸舒坦,“滕王你不知道睡懒觉的好处,精神抖擞啊!”   他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到了天台山,我便是虎入山林,哈哈哈哈!”   他见李元婴神色平静,就笑道:“滕王可是羡慕我这等日子?”   “是啊!”   李元婴起身,“本王去见见那些商人。”   “不是说要晾他们几日吗?”   “见一见再说。”   “那你何须这般急切?”   尉迟循毓不解,“还有,你跑那么快作甚?”   脚步声传来,尉迟循毓笑道:“怎地,还是不去了?我就说嘛,这些事就咱们俩知情,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谁能管?”   “老夫可能管?”   “谁?”   尉迟循毓抬头,马上堆笑道:“阿耶,你怎么来了?”   外面的李元婴回头看了一眼,对身边的随从说道:“干得好!”   随从笑道:“我只是去一说,尉迟公就勃然大怒。”   “逆子!”   里面一声暴喝,接着便是一顿毒打,惨叫声听的李元婴倍感舒坦。   “就该这么收拾一顿。”   晚些他再度进去,尉迟循毓正在写字。   “写什么呢?”   李元婴看了一眼。   “我错了……”   一遍遍的写,这不是先生的招数吗?   尉迟循毓抬头,一脸青肿,强笑道:“滕王帮我写一些?”   哈哈哈哈!   李元婴的小腹在剧烈颤抖着,笑的浑身打颤。   “滕王,那些商人来了。”   十余商人进来了。   李元婴收了笑脸,阴沉的道:“本王说过,不许走私书籍,有谁犯了?”   众人面面相觑。   “要本王点出来吗?”   李元婴冷着脸,“你不要脸,本王便连你的命都收了!”   一个商人起身,战战兢兢的道:“滕王,我……”   “你什么?”李元婴淡淡的道:“说多少次了?说多少次了?书籍不能走私,可你的商队里却带了数十本书……”   “那些……”商人想辩驳。   “什么那些?”李元婴骂道:“除去佛道的经文,其余书籍一律不得出大唐,这是规矩!不守规矩便是在砸大家的饭碗,砸大唐的饭碗,来人!”   外面进来两个军士。   李元婴指指商人,“重责!”   “滕王饶命!”   商人被拖了出去。   值房里静悄悄的,商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李元婴目光转动,盯住了看着老实憨厚的杨焕,“杨焕!”   杨焕起身,“滕王,我就是弄些人,这没事吧。”   “是没事。”李元婴突然劈手扔了毛笔过去,骂道:“走私新罗婢就走私吧,竟然杀了新罗官兵,新罗人都来了使者咆哮了!”   杨焕一脸憨厚,“那日兄弟们都把新罗婢带上了船,船都出海了,那些新罗人驾船追击,本来咱们的船比他们的快,我也没想动手,可他们竟然在外海有船伏击。滕王你知道的,兄弟们这般老实,可再老实也不能送命不是……就动了手,谁知道新罗水军不堪一击,哎!”   “一群杀胚!”   李元婴骂道:“下次再惹出这等事……要灭口,别剩下些人回去报信!”   “哦!”杨焕低头请罪,“其实兄弟们也是故意的,那次之后,再走私新罗婢,新罗人发现也不追了。”   李元婴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晚些各自散去。   李元婴随即进宫禀告。   “前半年生意有去年的六成多,若是下半年还这般,今年的日子就好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那些商人如何?”   “都不老实,不过大多知道规矩,知晓机会是陛下给的,陛下能给,也能收。”   李元婴很老实。   李治很满意,“你以往在地方惹是生非,如今做了正事倒也还好。”   李元婴低头,“都是陛下眷顾。”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意外,当时的李渊退居二线,做了太上皇,整日美酒美人发泄,大把年纪了依旧生下了他。   李渊目睹了三个儿子之间的自相残杀,又被儿子软禁在宫中,自然没多少慈爱之心。而皇兄李世民对这些兄弟也带着审视的目光,总是担心历史重演。   他一直活得很紧张,母亲柳宝林曾说过:陛下杀兄弟杀红了眼,你要笨一些,怀一些。   于是他就活成了小透明。   此刻得了李治的赞许,他想到的是母亲的交代。   母亲生了他,得以继续留在宫中奉养。但他想见一面却千难万难。   外面有臣子来了,李治随口道:“你母亲此次也跟着来了,在山上避暑,你可去寻她。”   李元婴瞬间呆滞了。   “臣……臣……”   他想说不敢,但却说不出口。   李治摆摆手,“去吧。”   李元婴神思恍惚的出了大殿,一个内侍跟上来,“滕王请跟着奴婢来。”   一路往山下去,在半路时,内侍右转,走不多远,一座道观就在前方。   “为何在此处?”   李元婴怒。   内侍笑道:“滕王却不知,离宫终究没有太极宫大,柳宝林就主动说来道观里清修,倒也清静。”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多谢了。”   内侍笑道:“咱就在外面等候,半个时辰后,还请滕王出来。”   “是。”   李元婴心中忐忑,缓缓过去,想到只有半个时辰,又加快了脚步。   道观看着有些年头了,木门被风吹雨打,颜色颇深。   他轻扣几下。   “谁?”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接着大门打开。   一个年长的女冠皱眉看着李元婴,“你是……”   李元婴抬头,目光越过女冠,就见一个宫装女子进了偏殿。   他觉得心跳的厉害,就推开女冠往里走。   女冠刚想大喊,外面的内侍微微摇头。   李元婴缓缓走了过去,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举步维艰。   左侧的偏殿里传来了低声的祈祷。   “……道尊在上,柳氏今日所求,非是荣华富贵……”   李元婴缓缓走到了门外,抬头,威严的道尊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宫装女子跪在蒲团上,虔诚的祈祷着。   “……世间万般富贵荣华皆是虚幻,情义也是虚幻,可我却有一念。”   女子抬头看着道尊,“求道尊庇护我儿此生平平安安……”   女子虔诚叩首。   她突然楞了一下,发现门外有人挡住了光,就慢慢起来,回身看去。   门外那个泪流满面的男子……   女子用手遮挡在眉上,喃喃的道:“怎地那么像是我儿?”   李元婴走了进去,到了女子的身前,噗通一声跪下,“阿娘!”   女子一怔,眨眼了几下,“元婴儿?”   她伸手去触摸了一下李元婴的脸庞,身体颤抖了起来。   “阿娘!是我!阿娘……”   李元婴抱着她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儿!”   柳宝林也大哭了起来,“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些年可还好?他们说你如今为皇帝办事,可我总担心皇帝会杀人,做梦也梦到你办错了事,被皇帝给杀了……就和玄武门那时一样……”   “阿娘!”   外面的女冠叹息一声,身边的宫女低声道:“这算是喜事。”   母子二人哭了个哀哀欲绝,随后说着彼此的情况。   “我在宫中不差什么,你在外面可还好?”   “还好,如今我为陛下做事,管着些商人。”   “商人?”柳宝林本来变色,却笑了起来,“商人就商人吧,只要有事做。我当年和你说了,要做事,千万别平静下来。你要知晓,宗室平静,极有可能在别人的眼中就是志向远大的蛰伏……”   “是,我这些年在外面很是做了一番事。”   李元婴有些尴尬。   柳宝林贪婪的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你要记住了,莫要去沾惹权力,特别是不要领军。那些领军的宗室,就算是目前得意,可终究是帝王的眼中钉……还有,不可结交宰相,有多远就离多远,我的儿,那些宰相都是祸根……”   “是。”   母子俩说了许久。   “咳咳!”   外面传来了那个内侍的咳嗽声。   李元婴起身,“阿娘,我要回去了。”   柳宝林笑道:“去就去吧,好生做事。”   她从容的好像儿子只是早上出门,下午就会回来一样。   李元婴摸出了个布袋子递给她,“阿娘,我以后定然还能来看你。”   “好!”   柳宝林接过袋子,发现有些重,“我不用钱……”   李元婴摇头,“宫中那些人大多是势利眼,阿娘你拿了去,好歹能日子好过些。我不差钱,如今我管了那些事,手中攒了不少钱。”   柳宝林含笑点头,随后走到门边,“你快去。”   李元婴三步一回头,见母亲依在门边含笑看着自己,就舍不得走。   “快去!”   柳宝林挥手。   出了道馆,李元婴摸出了一块银子递过去,“今日辛苦你了。”   内侍接过银子,笑道:“滕王放心,回头咱让人往这边的供养多些。”   “多谢了。”   李元婴知晓这不是因为那块银子的缘故,而是因为自己如今为皇帝办事。   他回到了离宫,径直去寻了贾平安。   “有人走私了数十本书籍。”   贾平安发现他的眼睛红肿,就问道:“什么书?”   “都是些杂书,其中有教授酿酒、种地的。”   贾平安的脸一冷,“你如何处置的?”   “杖责!”   李元婴觉得自己处置的不错。   “轻了!”   贾平安起身,“走私什么都好,就是书籍和工匠不能,这两项一旦破例,以后后患无穷。你要知晓,大唐周边有多少敌人在虎视眈眈?若是再让他们学了大唐的长处去,这和资敌有何区别?”   李元婴一怔,“那……”   贾平安坚定的道:“把那人的生意停掉。那些商人的眼中只有钱,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他们。”   李元婴点头,晚些回去追加了处罚。   随后宫中召见。   李治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停了一家生意?”   李元婴不知是好是坏,“是。那家人走私书籍,里面有教授做事的东西。”   李治微微颔首,“别的都能卖,工匠和书籍不能,这两样都能让大唐的敌人不断强大。你如今看来果然是长进了。”   先生果然没错!   李元婴心中欢喜,“都是陛下仁慈。”   这马屁拍的堪称是流畅。   李治含笑道:“你们母子相隔多年,朕也疏忽了。如此,此后你每月可进宫一次,母子见见。”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让李元婴一下呆住了,他的鼻子颤抖着,眼睛眨动……   “多……多谢陛下!”   出了大殿,李元婴去了百骑。   “先生。”   贾平安发现这货的眼睛又红了,心想难道是被欺负了?   明静和程达很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李元婴躬身,良久不起来。   “你这是作甚?”   贾平安皱眉,“可是有了麻烦?说吧。”   终究是缘分一场,他也不忍看着李元婴一头栽下去。   李元婴抬头,“先前陛下说,此后本王每月都能进宫一次。”   “进宫就进宫吧,咦!”贾平安猛地想到了他的母亲柳宝林,“后宫?”   李元婴点头,那幸福的模样啊!   “好事啊!”   贾平安不禁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亏了先生弄了这件差事,否则万万不能。”李元婴垂泪道:“原先本王也思念阿娘,可却知晓此生再难一见,就刻意去忘却。可午夜梦回时,就想到了阿娘,再难入眠。”   李元婴走了,明静进来,就听贾平安在唱歌。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什么古怪的歌?   “滕王对你颇为尊重。”明静心中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这是为何?别说是什么先生。先生可办不到。”   贾平安的眼神突然变了,阴测测的道:“知道多了,小心被灭口。”   明静打个寒颤,等贾平安出去后就喊道:“你敢?”   我当然不敢,但李元婴敢。   第二日,贾平安带着人巡山。   “大王让我来巡山……”   他哼着众人不懂的歌,一路溜达。   “武阳伯,那是滕王?”   贾平安顺着包东的手看去,就见一个男子蹲在高处,和一个女冠在说话,说着就给了个包袱,然后回身,笑的很是灿烂。   人渣藤在这干啥?   贾平安瞥了一眼,看到了道观。   “这货莫非要去修道?”   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   到了山下,正好遇到两帮子人打架,贾平安不由分说,令百骑拎着刀鞘一阵抽打,市场顿时乱作一团。   “武阳伯,是长安的商人和本地商人争生意打架。”   擦!   贾平安觉得自己冲动了些。   “此事不该咱们管!”   可市令带着十余人在边上瑟瑟发抖啊!   “打!”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不听话就打。”   一顿追打后,市场更乱了。   “有人抢东西了!”   “夫君,有人捏我屁股!”   “小贼哪里跑?”   贾平安傻眼了。   怎地这般没秩序?   他忘却了一件事,往日在长安很守规矩的商人,都有一颗追求自由的心,一旦得了发泄的机会,那个奔放啊!   “抓贼!”   贾平安铁青着脸,随即众人蜂拥而上。   半个时辰后,十余贼人蹲在地上,市场看着就像是被洗劫过了一般。   “伤五十余人,不过好在都没重伤,没断骨头。”   包东板着脸,知晓百骑要倒霉了。   贾平安也板着脸,“趁火打劫的,交给地方,令他们严惩。另外,调戏女人的,抓到了打断手。”   惨叫声中,众人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贾师傅,觉得他果真是手段了得。   “收队!”   身后有商人看着废墟般的市场,喊道:“求求你了,别来了。”   百骑浩浩荡荡的来,灰溜溜的回去了。   才将回来没多久,邵鹏就来了。   “昭仪令你进宫。”   这是啥事?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   见到阿姐时,她似笑非笑的道:“听闻你今日为民做主了?”   “是啊!”   贾平安说道:“下山就看到了两帮人打架,我就令人压住了他们。”   “道理不少。”武媚突然冷笑道:“前面做的还好,后面明明只剩下了几个贼人在趁火打劫,市令就能解决了,你却令百骑出手,把市场弄的大乱。”   呃!   贾平安觉得这是有人来告状了。   “那些伤患怎么办?药费你要赔!”   为啥?   贾平安抬头,“那些人厮打……”,在武媚的逼视下,他悻悻的道:“好,我赔。”   娘的,是谁告的状,回头弄死他。   “还有。”武媚伸手过来,很慢,但贾平安不敢躲,就被手指头戳了一下。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你打谁不好,偏生打了长安的那些商人,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曾经和长安食堂纠缠的商人今日被打的最惨,你别的不用心,这等时候却睚眦必报!”   贾平安茫然,“阿姐,我没打啊!都是兄弟们出手!”   “还敢狡辩!”武媚用玉指又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滚吧。”   贾平安灰溜溜的滚了。   身后的武媚变脸,冷冰冰的道:“告诉那两个商人,不管他们背后是宗室还是世家门阀,我已经责罚过了平安,谁再敢私下出手……封了他们的生意!”   邵鹏伸出手指头,心想就戳了两下,昭仪好像还没用力,这便是处罚了?   周山象见状大喜,指着他无声的道:你在腹诽昭仪!   卧槽!   这个娘们!   邵鹏伸出一根手指头,暗示请客一次。   周山象冷笑摇头,伸出一个巴掌。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   ……   求票! 第479章 我是尿遁还是坚持   李元婴最近很诡异,频频往那家道观跑,也不进去,只是在外面蹲着,然后里面出来个老女冠,李元婴给她些好处,她就带着包袱进去。   这厮连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目光炯炯,一扫以往的人渣模样。   “这人变化也太大了吧?”   贾平安和李敬业蹲在小溪边,看着人渣滕哼着曲子回去。   李敬业回身,“兄长!”   贾平安干咳一声,“闭嘴!”   那边有水潭,不深。   有几个女子悄然而来,侍女挂上布幔,随后隐隐约约的……   李敬业脸上的青春痘越发的红了,“兄长,这都是官员的娘子。”   马丹!   贾平安想退,可除非是爬,否则一起身就会被那边发现。   到时候喊一声抓色狼,阿姐能活剥了他。   有妇人在唱歌,歌声悠扬。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兄长,是你的诗。”   李敬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特娘的再看,信不信回头我告诉英国公?”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地道。   “你也在看!”   “我看个屁!”   贾平安心想就这身材,大长腿和娃娃脸碾压,连羔羊都能傲视。   二人蹲在那里,边上的小径偶尔有人路过,见状都笑了笑。   直至来了个……一脸冷笑的喊道:“你二人在此作甚?”   李敬业和贾平安窜起来就跑,身后的妇人在叫骂,“是谁在偷窥?打死!”   男子狂笑:“是武阳伯和李敬业!那两个小崽子,回头就打杀了他们!”   一个妇人从布幔上探头,呸了一口,“在哪?”   “早跑了!”   妇人看看左右,却不见人,就骂道:“就是你上官仪在偷窥,呸!”   上官仪一怔,“老夫哪里会做这等事?”   “不要脸!”   布幔后飞来了石块,上官仪抱头鼠窜。   跑了一阵子,就见上面两个年轻人指着自己大笑。   “武阳伯带着英国公家的小子偷看妇人沐浴,也不怕回头英国公大怒?”   上官仪马上就恢复了洒脱的模样。   贾平安说道:“我与敬业早就在哪了,什么窥看,淫者见淫罢了。”   “武阳伯好口才,一句话让老夫竟然无言以对,不过听闻你昨日在山下打伤了多名商人,好些人上山来哭诉,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仪洒脱的超越了他们。   李敬业看了看他,“上官少监可是因爱生恨吗?”   上官仪皱眉回身,“此言无礼,何为因爱生恨?”   李敬业认真的道:“听闻上官少监曾召集了名妓为伴,随后请了兄长去作诗,结果自家作诗不如兄长,那名妓当场对兄长投怀送抱,上官少监从此就暗恨兄长,今日更是想污蔑兄长……这不是因爱生恨是什么?”   上官仪的面色青了一下,然后微笑道:“老夫岂会如此?老夫最喜奖掖后进,武阳伯这等诗才了得的年轻人,老夫恨不能他早日名动天下。”   我作诗不如你,但我辈分比你高啊!   上官仪一番话说的无懈可击,见李敬业愣住了,不禁暗笑。   他刚想走,李敬业一拍脑门,“以前时常听到有前辈为后进扬名,为何上官少监不肯为兄长扬名呢?”   你不是说自己是前辈,还喜欢奖掖后进吗?   那你为兄长扬名了吗?   没有,所以你是骗子!   这个逻辑呯的一声,就这么捶打在了上官仪的头上。   这个李敬业竟然这般装疯卖傻,如此难缠,早知道老夫就不该多话。   上官仪笑道:“老夫还有事,这便回去了。”   后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上官仪拔腿就走,心想你总不能强留老夫吧。   身后的李敬业扯着嗓子喊道:“上官少监,你可答应为了兄长扬名……哎!上官少监,你别走啊!”   老夫再不走就没脸了!   这等客套的话儿没人当真,可李敬业就当真了。   “兄长,我先回去了。”   李敬业撒腿就追。   “敬业,算了!”   贾平安觉得这样没意思。   可李敬业却一路追到了离宫。   “上官少监,你说了为兄长扬名,怎么扬名?”   “上官少监,兄长还等你为他扬名呢!”   “……”   上官仪要疯了。   “老夫知道了。”他回头苦笑,准备进宫。   “知道不行吧,还得做。”   李敬业扯着嗓子喊:“上官少监,不能言而无信吧!”   人无信则不立,那几个守宫门的都鄙夷的看了上官仪一眼。   卧槽!   老夫欠你的?   上官仪无奈回头,眼前骤然一亮,“英国公,还请管教令孙。”   “何事?”李勣也准备进宫。   李敬业说道:“阿翁,先前上官少监说要奖掖后进,喜欢提携兄长这样的年轻人,我就问他如何提携,他不肯说。”   就像是两家人遇到了,这个夸你家孩子学习了得,那个夸你家儿子帅气,要不回头结个亲,这等话听听就好,当真就是你傻。   可李敬业当真了。   李勣淡淡的道:“那便提携一下吧。”   英国公,你这是故意的?   上官仪满头黑线,回身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   叫你多嘴!   李勣跟在后面,上官仪放慢脚步,苦笑道:“就是和两个小子玩笑,令孙就较真了。”   “敬业实诚。”   那老夫就不实诚?   上官仪觉得这家祖孙二人都不厚道。   李治正在和长孙无忌商议事情,见二人进来就说道:“新罗那边派人来了,说是高丽集结了百济和靺鞨三家大军,正在虎视眈眈。”   李勣有些诧异,“高丽人不是才将准备攻打契丹吗?怎地又转去了新罗?”   “上次百骑说高丽联手百济和靺鞨对付新罗人,可仔细一盘算就觉着不对,高丽在打契丹,分身乏术。如今新罗使者都来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些大唐不知的情由?这也是朕不解之处。”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要查探。”   李勣想到的是百骑。   上官仪说道:“陛下,百骑不是安排了人在外查探,可令武阳伯来问话。”   李勣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报复可是来的又急又快。   晚些贾平安进宫。   “陛下,百骑尚未回报此事。”   “那便催催。”   上官仪笑道:“百骑定然能不负众望。”   老家伙这还上了个眼药。   不过这无伤大雅。   但此刻只能等候。   百骑的消息一直没来。   新罗使者每日都会蹲在宫门外,等着皇帝的召见。   “陛下!新罗对大唐忠心耿耿,求陛下伸出援手,再晚些……新罗就不复存在了呀!陛下!陛下!”   新罗使者以头抢地,怦然有声。   “可怜。”   褚遂良摇摇头。   贾平安在后面,今日皇帝召集议事,连他也来了。   殿内,李治板着脸,“新罗使者整日在外面嚎哭,驱赶不妥,不驱赶朕觉得不安,诸卿以为如何?”   褚遂良说道:“陛下,老臣刚进来时,就见到新罗使者在外叩首嚎哭,看着……可怜!”   可怜……   长孙无忌皱眉道:“百骑去打探消息,可有结果?”   贾平安摇头,“百骑按期从辽东那边传来消息,若是发生大事,定然不会缺了消息。”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若是缺了消息……”   “只有两种可能。”贾平安严肃的道:“百骑派出去的兄弟都不是软蛋,但凡一息尚存,就会想方设法把消息传回来,可如今依旧没有,要么是来不及传出消息就被绞杀了,再有……”   “假的?”长孙无忌问道。   贾平安点头,“对,若是并未身死,唯有一种可能,新罗人在说谎!上次百骑搜罗到了高丽出兵新罗的消息,臣怀疑是新罗人故意放出来的。若是后续并未开战,百骑在新罗之人当会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回来。”   李治沉吟着,“若是假的……大唐一旦出兵高丽,就会引发大战。”   “新罗人坐观二虎相争。”李勣目光温润,“高丽无奈,只能和大唐力拼。最终新罗得利。”   历史上新罗人堪称是脚踩几只船,把纵横家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利用大唐远离半岛的劣势,不断忽悠,最终大唐灭了高丽,随即新罗人翻脸,把大唐驱逐出去。   我来了,自然不会让新罗人好过!   贾平安把这事儿想的很透彻,但此刻他是小透明,没有发言的余地。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若是不出兵,新罗人抱怨离心……”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与大唐离心,他们若是这般做,那正好,大军一路扫灭过去!让辽东变成大唐的辽东。前汉时那里为汉四郡,大唐新设一道也不错。”   这话说的平静,可暗地里却是杀气腾腾。   这不是大宋的朝堂,这里的重臣们面对外敌威胁不会妥协,唯一的选择就是干!   莽过去就是了!   军方……   李治看向了程知节等人。   程知节起身,“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要等消息确切再定。但可先让将士们去辽东,及早适应那边的天气,等明年春季看看,若是真动手了,那大唐就渡过辽水,牵制高丽人。”   “诸卿……”李治看向了梁建方等人。   梁建方出来,“陛下,卢国公所言甚是,大军先集结在辽东,如此有事也能及时应变。若是要用兵,陛下遣了将领从长安快马而去,省事许多。”   李治看向了长孙无忌等人。   文武之间要协调好,否则朝堂上就会成为战场。   长孙无忌说道:“大军要去,也得等收成了之后再去。”   这便是府兵制的特点,不能长期派驻大军在外,否则国内的收成会受影响。   李治笑道:“如此就等收成了之后,再派兵去辽东应变。”   有本事高丽你就来攻打,不来你是我孙子!   这便是大唐版本的应对方式,自信的一塌糊涂。   高丽使者依旧在嚎哭,每日以头抢地,额头上永远都有一个包。   贾平安在百骑等着辽东的消息,看着很平静。   李敬业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阿翁说虽然连长孙无忌等人都在支持你的判断,但若是错了,你要承担罪责。”李敬业一脸肃然,显然是在模仿自家祖父的模样,“告诉小贾,一心为国,错也无惧。”   贾平安一脚踹去,李敬业蹦起来避开,然后爆笑。   “哈哈哈哈!”   这小子!   李敬业距离他两步远,“兄长,阿翁说在这等时候你无需担心被谁暗算,就算是褚遂良也不会针对你,否则不用长孙无忌,崔敦礼他们就能拍死他!”   他微微昂首,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姿态说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这个大唐,从开国内部就在打生打死,先帝的突然爆发破坏了局势,随即内部各种清洗。到了李治登基,他依旧面对着世家门阀的重重压力,双方尔虞我诈,都想彻底压制对方。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有外部威胁时,什么争斗都停下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厮杀,但当外部威胁一起,多方联手,一起抵御外敌,这才是我心中的大唐!”   以后有太多的例子……外敌当前,内部依旧打成了狗脑子,灭国了,那些人依旧在埋怨彼此。   在那些人的眼中,国家和我等君子有屁的关系?我等只在乎自己能否碾压了政治对手,独霸朝堂。   所以,若是可能,那就让这个大唐更长久一些!   “兄长?”   李敬业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忧心忡忡的道:“你这莫不是神思恍惚了?我那阵子也是如此,后来下山去看了胡女甩屁股,顿时就好了。”   贾平安摇头,“不是这个。”   李敬业诧异的道:“兄长你看你脸色微红,这分明就是上火了,让你去看甩屁股你还不去,你常说人要坦率,可你自家却矜持,哎!也不知你何时能有女人睡。”   噗!   外面有人在爆笑。   贾平安满头黑线,“我有女人睡!”   “果真?”李敬业一脸惊讶,“谁?我想想,上次咱们下山,你说晚些来寻我,难道你去寻了女妓?啧啧!兄长,长安的女妓都愿意让你睡,你却矜持,山下的女妓这般丑,你却乐此不疲,你这可是病呢!”   啪!   贾平安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上。   李敬业撒腿就跑,“兄长,你上次还说做人别忍,可你自家却忍的脸红!”   贾平安捂额。   程达和明静进来了。   程达身体微颤,明静一脸嫌弃,“竟然去山下睡女妓。”   “这等话也能信?”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为何不能信?”   明静振振有词的道:“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呢?”   明中官没了淡,不算是男人啊!武阳伯竟然敢挑衅明中官,这胆色真是杠杠的!   程达觉得明静下一刻就会蹦起来发飙,可明静却意外的冷静,“我心如止水。”   太平!   贾平安扫了她的凶一眼。   别的我能忍,你又想说我太平……这不能忍!   明静面红耳赤,准备发飙。   要开战了!   我是尿遁还是坚持?   程达在琢磨。   贾平安干咳一声,“百骑贷!”   明静瞬间萎了,强笑道:“武阳伯自然不肯去睡那些残花败柳,也就程达这等人才能干出这等事来。”   这事和我有啥关系?   程达躺枪。   前世欠债的是大爷,可此刻债主才是大爷!   贾平安心情巨好。   “武阳伯,辽东那边有消息。”   贾平安精神一振。   但这是军方的消息,直接送去了朝中。   贾平安在宫外等候,新罗使者蹲在那里,双目无神,脑门上一个包。   贾平安觉得好奇,就问了军士,“今日他没哭?”   “哭了。”军士一脸恻然,“说是泪水都哭完了,就只剩下了干嚎。嗓子也嚎哑了……”   这使者够狠啊!   但越是如此,贾平安就越觉得不对。   贾平安和军士在外面瞎扯淡,晚些朝中议事结束,程知节出来了。   “卢国公!”   程知节走出宫门,看了新罗使者一眼,“路上说。”   二人并肩而行,程知节低声道:“辽东那边说高丽人并未有异状。”   娘的!   此事怕是有鬼。   贾平安说道:“高丽若是要攻打新罗,定然会防备大唐出击,若是一切无异,此事就值得商榷了。”   程知节点头,“此事要看,不过新罗也不能撇开,你要知道,若是撇开新罗,大唐在那边就再无盟友,对高丽也少了牵制。”   这便是互相利用。   但很明显,大唐不着急。   新罗使者迅速改变了方式,第二天就站在宫门外大声的吟诵诗词,全是那等慷慨激昂的。   但李治不为所动。   “百骑的消息可来了?”   决策需要依据,现在大唐君臣都感受到了百骑的重要性,甚至有人建议增加百骑的人手,多给钱粮,让他们去外藩。   这话自然被李治漂没了。   “消息何时能来?”   明静很是急切。   贾平安却慢腾腾的,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贾平安站在外面,仰头看着天色。   “武阳伯!”   外面传来了包东的声音。   贾平安霍然回身。   这几日他派人在山下蹲守,但凡看到送消息的来了,就赶紧迎上来。   而今日就是包东带人去了。   包东拿着一个油纸包进来。   随后两个百骑架着一个兄弟进来。   “高丽如何?”   贾平安问道。   那百骑说道:“高丽那边正在与松漠都督府厮杀,高丽人战况不妙,松漠都督府占据了上风。”   我说了什么?   我就说新罗人不地道!   谁信了?   这下如何?   高丽人正在和契丹人大打出手,哪里还敢分兵去攻打新罗?   泉盖苏文抽了?   自然不能!   淦!   “还在打?”   明静一怔,“既然还在打,为何还想着去打新罗?”   程达微笑道:“新罗人是在哄骗大唐!”   明静欢喜的道:“如此武阳伯的判断就是对的?”   程达点头。   这阵子朝中对此议论纷纷,连陛下都为之踌躇,唯有他近乎于固执的认为新罗人不地道……明静看向贾平安。   那眼神中带着敬意! 第480章 那不是螳螂才干的事儿吗   今年的大唐很是太平,从各处禀告的情况来看,今年大唐将会迎来一次大丰收。   许敬宗深情的道:“自陛下登基以来,大唐各处风调雨顺,此次丰收便是上天对陛下的眷顾,陛下万岁!”   可耻!   重臣不可能会说什么陛下万岁,还不够丢人的!   但许敬宗从不在意这些,该说就说,而且他说的是这般的自然,仿佛李治真的能万岁。   心腹的马屁让李治心情颇好,但皇帝必须要展露自己谦逊的一面,他摇头,“这是上天对大唐的眷顾,也是诸卿尽心辅佐的结果。”   这才是人话!   长孙无忌等人随即开始颂圣,一时间殿内喜气洋洋的。   “陛下。”   一个内侍来禀告事情。   难得的君臣和睦被打破了,李治微微皱眉。   王忠良过去低声问道:“何事?”   内侍说道:“百骑有要紧事禀告。”   王忠良回身,“陛下,百骑有要事禀告。”   李治点头,然后笑道:“难道是发现了贼人?”   山中有三股贼人,一股是柳奭等人弄出来污蔑武媚,那个不作数;一组上次被百骑绞杀殆尽;第三股是李恪的人。   想到其中一个贼人拥有博浪一锥的那等空投本事,李治也颇为忌惮。若是百骑能绞杀了他……   那朕便给贾平安赐婚!   百骑被带了进来,一看他那长途跋涉的模样,长孙无忌下意识的问道:“可是辽东的消息?”   百骑点头,君臣齐齐肃然。   “陛下,辽东依旧如故,另外,新罗的兄弟也传来了消息,说是新罗国中在征发壮丁操练……”   “果然是狼子野心!”   李治面色冰冷,“可有说高丽入侵新罗?”   百骑抬头,诧异的道:“并无,只是为了上次传递的消息失误请罪,上次新罗国中说高丽入侵,可后续并无战事……不过百济和新罗常年互相袭扰。”   长孙无忌冷笑道:“陛下,当年百济和新罗一起联手对付高丽,新罗突然从背后捅了百济一刀,两国乃是死仇,再无和解的可能……”   “这是活该!”程知节冷哼一声,“陛下,老臣的判断,新罗定然是想利用大唐,大唐一旦进攻高丽,大战一起,新罗就能左右逢源。”   “其心可诛!”褚遂良冷笑道:“金春秋果然是狡黠。”   梁建方干咳一声,“陛下,小贾……武阳伯上次出使归来,不是说以前的新罗实则便是金春秋和金庾信二人联手控制,女王不过是傀儡罢了,这等人隐忍如此,不可平常看待,要小心被他利用了。”   后来的局势发展就落入了金春秋的算计中,但也有时运的因素。若非吐蕃在西域大打出手,大唐百般被动,金春秋的那些算计只会给新罗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这是时也命也!   但此刻却不同了。   李治寒着脸,“新罗使者那边……”   褚遂良起身,“陛下,贾平安哄骗人有一套。让他去,想来能让新罗使者心悦诚服。”   这个带着恶作剧性质的建议获得了一致赞同。   “如此,便让他去交涉。”   ……   “我从不哄骗人啊!”贾平安一脸无辜,“大将军,这是谁的话?”   “褚遂良。”   梁建方纳闷的道:“我等半生厮杀,能到如今靠的便是耿直,也熏陶了你许久,为何依旧如故?”   “朽木不可雕也啊!”程知节起身,“走了,喝酒去!”   两个老流氓拍拍屁股走了。   程达赞道:“武阳伯,这说明陛下看重啊!”   “狡诈!”   明静嘀咕,在贾平安的目光扫过来后,就叹道:“机变。”   看看,这便是汉字的博大精深之处,同样的行为,用不同的语言来解释,结果大相径庭。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鸿胪寺。   “小贾!”   朱韬见到他就分外亲切,“来来来,我刚接到消息,说是你出使过新罗,对新罗人了如指掌,便让你来和新罗使者交涉,怎地,是什么章程?”   贾平安进去,“大唐最近很难。”   在场的都是鸿胪寺的老鬼,纷纷抚须微笑,“是啊!大唐今年太难了。”   朱韬坐下,有人说道:“少卿,毕竟使者这一路能看到处处风调雨顺的模样,若是他……”   朱韬举手,“你不必说,我知道。”   懂王笑了笑,“看到是一回事,可大唐多大?使者看到的不过是一隅罢了。”   果然,搞外交的都有耍流氓的天赋。   有人嘀咕,“武阳伯是很厉害,可此事咱们也能做好吧?”   有功劳却被外人占了,大伙儿心中有些不爽。   这是人之常情。   朱韬也不压制,“请了使者来。”   使者来说,朱韬指指贾平安,“这位是武阳伯。”   使者的眼中多了喜色,“武阳伯当初出使新罗很是亲切,没想到竟然能在大唐相遇,荣幸之至。”   “使者来时,金特进可有交代?”   大唐这边还未册封金春秋为新罗王,这也是使者此行的一个任务。   使者说道:“金特进时常记着长安,说当年在长安的岁月终身难忘,若非可以,他愿意定居长安,做陛下的臣子更胜过在新罗和那些贼人疲惫的交锋……武阳伯,高丽联手了百济,还有靺鞨人,正在对新罗虎视眈眈。”   “不是大打出手了吗?”贾平安有些好奇。   “他们在不断袭扰。”使者很坚定的道:“随后便是大举进攻,这一点在以往无数次的交锋中已经被验证了。”   这货的话变了!   当初他和鸿胪寺交涉时,说是高丽大军已经入侵,随后又说被击退……   这变色龙般的表演,目的就一个,让大唐出兵和高丽人打生打死,最好两败俱伤,杀的对方飙血,如此新罗就能渔翁得利。   这等简单的法子却让一心想灭了高丽的大唐无法拒绝,这也是后续的悲剧开端。   “袭扰……我记得新罗和百济之间的袭扰从未间断吧?”   你别想忽悠我!   贾平安摆出了不渝的姿态。   出发前,金春秋也谈及了贾平安,唯一的担忧就是那次厮杀:女王崩,她的亲信们怪责贾平安这个扫把星,于是集结来突袭大唐使团,而金春秋和金庾信坐视,最后被大唐使团杀的屁滚尿流。   金春秋的错误在于不知道使团有李敬业这个大杀器,结果出丑的反而是新罗人。   此刻见到贾平安,使者想到了金春秋的交代,就起身道:“金特进为上次事件感到歉疚。”   “什么事?”   贾平安一脸懵懂。   他真的忘记了?   使者觉得不会。   那就是想让我主动说出来。   果然是锐利啊!   使者很纠结的道:“上次女王的亲信不明真相,竟然出手……金特进一直为不能及时阻拦而倍感愧疚。”   金春秋当时就在看戏!   什么倍感内疚!   贾平安笑道:“使者远来为何?”   “高丽联军兵临新罗边境了,恳请大唐出兵救援。”   我信你的邪!   “入侵了?大打出手了?”   贾平安盯着使者,“若是大打出手了,大唐可派兵坐船直入新罗。”   你敢不敢?   这是釜底抽薪。   你不是哔哔什么新罗被高丽收拾了吗?   真还是假?   真,那大唐马上浮海而去,大军登陆新罗,直接和新罗并肩而战。   假!   朱韬森然道:“若是假,大唐尊严不可辱!”   若是假,新罗就自求多福吧。   使者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高丽……在边境耀武扬威,袭扰不断。”   朱韬看了一眼那些鸿胪寺官员。   看看,这便是忽悠,小贾先忽悠了使者,随后一个逼迫……   你敢不敢赌?   看看,使者显然是不敢,萎了。   “既然并无入侵,为何大张旗鼓?”   贾平安突然变色。   使者会如何?   在被贾平安近乎于逼迫般的逼问后,他可是还会低头。   使者抬头,目光炯炯,“新罗被高丽与百济夹击,处境艰难。然新罗人不屈……”   这是要翻脸了?   众人心中一凛。   新罗对于大唐而言,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牵制高丽。   失去这个牵制的工具,后续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高丽多次派使者来新罗,说只要新罗低头,依附于高丽,高丽不但能与新罗共处,每年还能给些钱粮。”   这是威胁。   朱韬微微变色,怒了。   但这个时候要判断对方的态度,是决然还是敲诈。   没有人能摸清。   唯有贾平安。   金春秋的唯一目的就是建立一个庞大的新罗,为此他需要把大唐引入,灭掉高丽,随后新罗才好施展。   新罗亲近大唐不过是无奈之举,在高丽的逼迫下,唯有喊大唐爸爸才能存活。你要说什么忠心耿耿,天大的笑话。   所以说什么新罗向高丽低头,得了吧,这话能哄骗当世所有人,但骗不了贾平安。   朱韬看了贾平安一眼,想接手下面的事儿。   懂王的好意贾平安心领了,却微微摇头,然后……   呯!   贾平安一拍案几,霍然起身,俯瞰着使者,冷冷的道:“金春秋这是想在大唐和高丽之间左右摇摆吗?身为大唐的臣子,要么对大唐低头,要么……就对着大唐的刀枪低头。今日使者既然说到了对高丽低头,那么……”   贾平安指着外面,“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请!”   这是要翻脸!   鸿胪寺的官员们不管怎么想的,都冲着使者在冷笑。   事后怎么吐槽贾平安都没关系,此刻必须要为他搭台子!   这是外交准则:哪怕是错了,也不能拆台,否则对手会抓住机会,不断逼迫。   我只是威胁了一下啊!   就是威胁罢了,你可以说些话来缓和,随后咱们再慢慢交谈,好歹要拿到好处不是。   可你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这就是没得谈!   这!   使者怒!   但金春秋的交代中,却没有和大唐翻脸这个选项。   贾平安会不会是虚张声势?   使者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对朱韬说道:“朱少卿,我那边事还多,这便回去了。请转告陛下,新罗想投靠高丽人,如此,我以为任其自便。”   新罗人后续实则就是在看戏,看着大唐和高丽大打出手,随后高丽灭,他们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小贾如此强硬,可妥否?   朱韬深吸一口气,“你不必说,我知道,只管去!”   懂王的姿态无懈可击。   贾平安往外走。   一步!   两步!   使者没动静。   卧槽!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心想金春秋难道还真敢和大唐翻脸?   三步!   前面就是大门了。   出门之后,哪怕使者出声他也不会回头。   大国外交,信誉和威严为先!   第四步……   使者的脸上全是汗水,就这么一瞬,他经历了各种内心挣扎,最后记得的是金春秋的那句话。   ——新罗需要大唐!   使者回头,“武阳伯!”   贾平安回身,一脸错愕,“使者还有何事?”   使者深吸一口气,低头道:“新罗永远都是大唐的臣子!”   果然,新罗上层果然野心勃勃。   贾平安看了朱韬一眼。   懂王微微一笑,“如此,使者还有何事?”   使者说道:“外臣此来,恳请大唐册封金特进。”   等使者一走,朱韬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个年轻人果然会哄骗,而且果断的让他激赏!   这样的少年为何去了百骑?   这是浪费!   朱韬旋即进宫。   “如何?”   李治等着朱韬汇报和使者的交流结果。   “陛下!”   懂王一开口就是牢骚,“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何其多,能执掌百骑的人何其多,可适合鸿胪寺的却罕有。陛下为了百骑而舍弃了鸿胪寺,这不公!”   李治愕然,“可是出了何事?是了,朕担心的是贾平安太过强硬,使者恼羞成怒之下,弄不好会翻脸而去。虽说大唐不惧,可终究不美。”   小贾逼迫使者至此,换做是我,定然是要翻脸。可使者竟然憋了下去,可见金春秋的野心。   “陛下,武阳伯先前和新罗使者交涉,一路强硬,最后使者威胁说必要时新罗可投靠高丽。”   “大唐不接受威胁!”李治面色冷漠,“打到底罢了!”   “陛下英明。”朱韬本想是你不必说,我知道,但这个是皇帝啊!他只能忍住了,“武阳伯当即拍案而起,说新罗既然自承是大唐的臣子,要么向大唐低头,要么就向大唐的刀枪低头。”   王忠良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脱口而出,“去筑京观!”   李治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没指着边上,“如此,正合朕意。”   “新罗使者随即低头。”   李治一怔,哈哈一笑,“竟然是色厉内荏?由此可见金春秋首鼠两端,一心想两面渔利的嘴脸。新罗……靠不住了!”   陛下……英明!   朱韬看着皇帝,心想不愧是先帝亲手教导出来的,这份眼光殊为难得。   李治突然问道:“贾平安何以肯定新罗使者不会翻脸?”   贾平安就差指着鼻子呵斥新罗不要脸了,作为使者就该据理力争,不行拍案走人都行,总是要为新罗争取脸面。   我也不知道啊!   懂王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不懂的事儿,“陛下,武阳伯一直说新罗居心叵测,大唐出兵辽东要看准时机,切莫为了新罗去火中取栗。”   新罗,金春秋……李治把局面盘算了一下,“若是金春秋敢翻脸,朕便灭了新罗又如何?”   赞!   朱韬觉得这样的环境最适合鸿胪寺开展工作。   一抬头,李治发现朱韬在沉思,就问道;“朱卿这是在想什么?”   朱韬抬头,“陛下,臣想了数人,觉着他们统领百骑绝无问题……”   王忠良一脸黑线。   那是百骑,要用谁来统领只能由皇帝来乾纲独断,除非他问你,否则你的建言就是居心叵测。   李治变色,然后指着朱韬笑道:“可是还在想着把贾平安弄到鸿胪寺去?”   “陛下英明。”朱韬厚着脸皮道:“其实臣也能带带百骑,不过陛下定然不舍。既然如此,何不如把贾平安也放出来。不是臣吹嘘,只需带他一年,臣这个少卿就能让他来做。”   这个朱韬几次三番的建议把贾平安弄到鸿胪寺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李治不禁生出了好奇心。   “他果真能在鸿胪寺大有作为?”   在李治看来,贾平安在外交上最大的特色就是胆子大。出使辽东,在高丽差点弄死倭国使者,还和百济使者交好,胆子大的没边了。   其后在新罗更是一个照面就克死了女王,旋即在驿馆外斩杀女王的心腹若干。   这人的外交风格大胆凌厉,但李治一直担心哪一日翻船,所以朱韬的建议他压根就不考虑。   “陛下,不是大有作为,臣以为武阳伯天生就适合鸿胪寺。”   李治沉吟着,半晌说道:“朕会考量。”   哎!   朱韬遗憾的叹息声让王忠良都笑了。   这位鸿胪寺少卿锲而不舍的多次劝说皇帝,可见对贾平安的欣赏之情,堪称是溢于言表。   “赏贾平安十万钱,另……”   李治想了想,“武媚那边大概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朕这边就给……两把好刀。”   “陛下!”王忠良一脸纠结。   贾平安这是要成亲啊!   您送别的都好,送横刀。   那两个女子拿着横刀干啥?   新婚之夜砍了贾平安?   那不是螳螂才干的事儿吗?   李治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但想想就笑道:“以后说不得一人生个儿子,如此便能用了。”   赏赐送到了武媚那里,她愕然道:“这是陛下赏赐给平安的吗?可平安不是双刀将,一把就够了。”   咱也觉得不对啊!但也不敢说,也不敢反对……内侍干咳一声,“陛下说了,赏赐……给那两个女人。”   武媚愕然,然后捧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大笑了起来。   ……   晚安! 第481章 百骑在,玄武门就在   “十万钱!”   贾平安收了,叹道:“这钱弄回去也累,若是能在这里花完就好了。”   我我我!   明静在使眼色。   贾平安视而不见。   “我买两条羊腿,吃一条,扔一条。我买两碗馎饦,吃一碗,倒一碗。”   我那么穷你都视而不见……明静气抖冷。   贾平安随后令人下山去采买肥羊,晚些百骑聚餐。   篝火烧起,肥羊架起……   边上的大锅里,肥羊在汤里翻滚。   香气四溢啊!   一群百骑蹲边上等着。   “轰隆!”   贾平安抬头,就见天空乌云密布。   “这是要下雨?”   聚餐完毕后,雨还是没下。   贾平安起身,“我去转转。”   他一溜烟跑到了山腰,寻了个寺庙问话。   “这天看着大概是夜里有雨。”   我还得解释一番,否则事后麻烦。   回到百骑,贾平安说道:“我去问了,夜里可能会有雨,让兄弟们辛苦些,晚上枕戈待旦,一旦有令,不得懈怠。”   程达不解,“外围有诸军看护,咱们百骑没必要吧?”   “你不懂。”   贾平安在想着历史上记载的那次山洪爆发。   原先他以为是长安玄武门,可后来一想不对,真要水淹长安玄武门的话,整个皇宫和皇城都跑不掉。   万年宫这里的北门也叫做玄武门……   而山洪爆发,唯有此处!   贾平安有些不安。   前世今生他遭遇最大的事儿就是台风,看着台风把卷帘门撕碎,就觉得很了不得了。   山洪……他从电视里看到过,看着不可阻挡。   要准备什么?   没有口袋。   但他知晓那边有仓库,里面有不少东西,比如说布匹。   他有些心神不宁,就出去转悠。   “小贾!”   一袭红裙,高阳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去哪?”   都下午了,天色也不对,这娘们神采飞扬的去干啥?   高阳笑道:“他们先前发现了一片花,我说趁着大雨来之前赶紧采摘,否则大雨一落……”   “好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贾平安笑着,错身而过时,高阳悄然捏捏他的手,三下。   这还是贾平安教的,三下就代表今夜三更高阳会来偷袭他。   贾平安想拒绝,可高阳已经扬长而去。   今夜……说不定不下大雨呢?   贾平安想到火一般的高阳,不禁心动。   轰隆!   雷声不断。   下衙了,官吏们走出衙署,三三两两。   贾平安转身回去。   回到住所后,他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外面大雨!   天色已经黑了。   “这是一次机会。”   贾平安换了一身衣裳,他知晓今夜弄不好浑身就再无干透的机会,幸好下午聚餐时,他令人多放了许多姜在羊汤里,喝完后一群百骑在喊热。   今夜就会冷了。   他戴上斗笠走了出去。   他不能去的太早,就先去了李敬业那边。   “敬业!”   大雨中,敲门声都被淹没了。   贾平安用脚踹。   “何事?”   李敬业开门。   门外,贾平安站在那里,雨水从斗笠周围倾撒下去。   “穿戴好,跟我走。”   “哦!”   李敬业什么都不问,飞快穿好跟着出来。   一路回到百骑。   “程达!”   程达惊醒出来。   “雨太大,我不放心,叫醒兄弟们。”   百骑的集结速度看的打哈欠的李敬业发呆。   “大雨倾盆,离宫如何我不知,但百骑身负保护陛下之责,当去巡查。”   他转身走进了雨幕之中。   百骑沉默的在雨中前行,一片片斗笠晃动,有军士喊道:“是哪里的?”   一队队百骑从他的身侧出了离宫。   正在躲雨的几个同伴赶紧站好。   “是百骑!”   “他们这是去何处?”   “出宫……莫非外面有贼子?”   “难说。”   “大晚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百骑继续沉默的往外走。   那些军士渐渐停止了嘀咕,情不自禁的站直身体。   贾平安在最后,他目光扫过屋檐下,“若是有异常,要及时通禀。”   “是!”   百骑出了离宫,旋即从右边绕了过去。   这一路很艰难,雨水的冲刷导致道路泥泞湿滑,只能相互拉着往前走。   轰隆!   雷声慑人心魄,雨越来愈大了。   有百骑在嘀咕,“咱们大晚上的出来……这等时候就算是有贼人也无法攀爬进来吧?”   “怕是会白跑一趟。”   “白跑就白跑吧,明早咱们还得要继续巡查。”   “有些瞌睡。”   前方右转,贾平安的目光转向左侧的山体。   风在呼啸。   雨水汇集流淌,一路顺着城墙在奔流。   “加快些!去玄武门看看。”   要来了!   贾平安板着脸,“包东!”   “在!”   包东冲了过来,路上滑了一跤,爬起来时,满脸泥水。   “你去左侧查看山水。”   “是!”   包东带着几个兄弟去了。   “跑起来!”   不知怎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危险,越跑越快!   当看到玄武门时,包东带着人回来了,“武阳伯!”   “什么?”   贾平安抹了一把脸。   包东看着就是个泥人,“好些水!”   贾平安喊道:“叫开玄武门!”   草特么!   大伙儿都急了。   一路小跑。   到了玄武门前时,外面的水已经淹没了小腿。   “开门!”   雷洪奋力捶打着大门。   城头冒出个人,喊道:“哪的?”   包东仰头,“百骑!”   “大晚上的百骑来作甚?”   包东喊道:“先开门再说!”   城头的人犹豫了一下,“夜里不得开门!”   曰你妈!   贾平安知晓城门后面的水位比外面低,这些人觉得没问题,就骂道:“耶耶贾平安,耶耶要想造反,从前面就去了,还特娘的特地绕到玄武门来?曰你娘,赶紧开门!”   那人探头下来,“我看不清!”   贾平安恨不能把这厮的眼珠子给摘下来,“你特娘的难道听不清?耶耶贾平安。今夜谁值守?叫了来!”   “是薛郎将!”   果然是老薛。   “叫来,紧急事务!”   水位又高了些。   有人喊道:“武阳伯,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了!”   再不走,山洪一旦冲下来,百骑一个都活不了!   老子竟然会陷入这等绝境?   城头再度出现个人影,“小贾?”   贾平安探头,“薛郎将,外面山洪来了,快开门!”   薛仁贵一怔,“什么山洪?”   “水都到膝盖上了!”   玄武门被强劲的水流拍击着,来回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薛仁贵喊道:“开门。”   几个军士冲下城头,旋即就被水流冲的步履艰难。   “好大的水!”   他们刚走到了门后,吱呀一声,整个玄武门竟然都被冲开了。   呯!   一个军士被门拍了一下,倒在水中被冲了进去。   水流骤然一急,那几个军士慌了,“发大水了,快跑!”   卧槽!   这是宿卫?   ——夜,大雨,山水涨溢,冲玄武门,宿卫士皆散走。   “跑!回头都弄死!”   薛仁贵的喊声被大雨淹没,贾平安带着人淌水进来,喊道:“来人!”   二百余百骑集结。   大雨倾盆,薛仁贵在城头看着那个阵列,不禁心中一凛。   这才是令行禁止!   贾平安喊道:“程达!”   “在!”   程达出列。   “你带着几个兄弟进宫,让陛下和诸位贵人赶紧到高处去!”   程达迟疑,“武阳伯,我等不能进出内宫。”   贾平安过去,一脚踹倒他,“要不耶耶去?非常时期懂不懂?谁敢阻拦,杀了!另外,一定要去武昭仪那里,告诉阿姐,带着孩子去高处,多弄些被褥带着。还有,去宫正那里,告诉耶耶的娘子,让她赶紧去高处……速去!”   程达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夜色中。   “这水……挡不住了!”   薛文贵看着越来越急的洪水,彻底绝望了。   贾平安回身,厉声道:“去仓库!”   他带着百骑到了仓库,“砸开!”   呯!呯!   仓库被砸开。   “把东西都搬出来,往城门那里塞!”   仓库里的那些杂物,什么案几,什么床榻,这便是贾平安早就看好的工具。   “搬出来!”   百骑艰难的抬着这些杂物往城门去。   “敬业!”   贾平安见李敬业一人扛着床榻艰难,就趟水过去,接着了另一头。   二人把床榻弄到了城门洞里,   “放下!”   床榻放下就开始动。   “东西不够重。”   贾平安抹脸,回身看了看身后,“把那些石块翘起来!”   有人喊道:“那可是不能动的东西!”   贾平安破口大骂,“今日就算是太极宫的大梁也得动,去弄来!”   一队队百骑在穿梭着。   呯!   一个百骑栽倒,后面的人拉了他一把,喊道:“站稳了!”   贾平安上了城头,看了一眼前方。   “看不清!”   薛仁贵面对山洪失去了纵横沙场的犀利,有些束手无策。   历史上他面对山洪不能约束麾下,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最后山洪越来越大,他就扒拉着躲在高处,冲着宫中拼命的喊。   贾平安侧脸。   呜……   山中就像是有一头怪兽在缓缓而行,每一步都震慑人心。   ……   “快!”   整个内宫都在沉睡着。   “巡查的人何在?”   程达原以为会被阻拦,可毛都没有半根。   历史上洪水就是这么冲了进来,没人察觉,皇帝刚逃到高处,宫殿就被淹了。   “陛下!”   到了寝宫外,程达呼喊道:“陛下!”   “嗯!”   正在熟睡的李治猛地醒来,眼神呆滞,接着眸色冷厉,“何事?”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墙壁上的横刀。   “陛下,大水来了,快些去高处!”   “什么?”   李治还在发愣,外面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程达?你等为何在此处?”   “王中官,快一些,把陛下……你速去武昭仪那边示警,速去!”   程达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要是武昭仪那边出了啥事,回过头武阳伯定然能磋磨的我死去活来。   李治快速穿衣。   “陛下!”   外面王忠良低声说着。   “开门!”   门被打开,一股子潮湿的冷风吹了进来。   李治腰间佩刀,目光转动。   “点起火把!”   王忠良一声令下,有内侍点燃了火把。   噗!   火焰挣扎着起来。   照亮了下面的数名百骑。   这些百骑早就把斗笠扔了,此刻看着浑身泥水,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恶魔。   李治喝问道:“说清楚。”   程达说道:“玄武门那边山洪来了,武阳伯带着兄弟们在堵截,可担心堵不住,就让臣带人进宫示警。武阳伯说,请陛下马上转到高处去,不可在殿中停留。”   李治一怔,“山洪?”   这个词对于他而言有些陌生。   程达退后,低头,“陛下请看!”   李治上前几步。   “把火把凑过来!”   有人用雨伞挡着,把火把递过来。   水不停在流淌,此刻已经到了程达的膝盖!   李治悚然而惊。   轰!   火把点燃了雨伞,那内侍惊叫一声,把雨伞和火把都扔了。   噗!   火把熄灭。   前方重归黑暗。   李治喊道:“令各处都起来!到高处去!到高处去!”   王忠良跑到了后面,大喊道;“陛下有令,都到高处去!”   “都起来!”   喊声渐渐越来越大。   武媚在自己的寝宫。   “昭仪!昭仪!”   外面有人在喊。   她猛地警醒。   “喊什么?”   邵鹏在外面喝问。   “我奉命而来,请昭仪赶紧带着孩子上高处,多带被褥!”   邵鹏突然喝问:“杨大树?”   “是我!邵中官,快些!”   “谁的令?”   邵鹏的问话让武媚暗自点头,觉得极为稳妥。   “是武阳伯!”   邵鹏回身,“昭仪,怕是有变,还请起身。”   “我知道了。”   武媚喊道:“去,把五郎叫醒,穿厚实些,雨伞和被褥都多带些。”   “外面是何变故?”   “玄武门那边山洪来了。”   邵鹏大概是去看了看,惊呼道:“竟然这般深了?昭仪,快一些!”   竟然是洪水?哪来的洪水?武媚心中一冷。   宫人服侍她穿衣,两个人一起动手,速度快了许多。   她摒弃了长裙,而是穿了衣裳,因为孕期的缘故,她多穿了一件厚实的。   “开门!”   寝宫的门打开,邵鹏站在外面,“昭仪,是武阳伯派来的人。”   “百骑未得许可就进了后宫,这是犯忌讳。平安如此,定然变故颇大,不得已而为之。他令人来我这里示警,说明此事岌岌可危……”   那些内侍宫女都集结完毕。   武媚目光扫过这些人,“陛下如何尚不得知,我如何能安心?走,去看看!”   “昭仪!”   邵鹏急切的道:“水大,您有身孕,万万不可呀!”   武媚看了一眼水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这般了吗?”   难怪阿弟宁可犯忌讳也要令人来我这里示警!   武媚抬头,身边打伞的内侍说道:“昭仪,该去高处了。”   “拆了门板。”   “昭仪!”   “速去!”   “邵鹏!”   武媚语气转冷。   邵鹏出来,“奴婢在。”   武媚回头,“从此刻起,我的话谁敢质疑违背,杀了!”   众人心中凛然,七手八脚的弄了块门板下来。   “放水里。”   邵鹏明白了,想劝,但见武媚眼中凌厉,就只能喊道:“站在周围,握紧门板的周围,稳住……”   武媚上了门板,伸手,“五郎来!”   李弘有些害怕。   武媚鼓励的拍拍手,“五郎不想和阿娘在一起吗?咱们一起去寻你阿耶!”   李弘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上去。   武媚抱住他,“安全到了地方,重赏!”   这里离皇帝的寝宫并不远。   众人站在一起,用门板作为传递力量的稳定器,越走越稳。   李治此刻站在了一个台子上,周围全是内侍。   “相公们可曾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人都在搬运那些文书,相公们亲自指挥。”   “宫中的人如何?”   “宫中的人都寻了高处。”   李治深吸一口气,“武媚那边如何?”   “陛下,武阳伯遣人去武昭仪那边报信了。”   果然,他一边派人来朕这里,一边派人去了武媚那里。   “皇后和太子如何?”   “皇后和太子已经登了高处。”   火把在周围熊熊燃烧,有人喊道:“有人来了。”   “陛下何在?”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治浑身一震,“媚娘?”   有人涉水过去看了一眼,“陛下,是武昭仪来了。”   “你都有了身孕还……”李治跺脚,“快去接了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门板拉到了台阶下,搀扶着武媚上来。   “陛下!”   武媚抬头,李治下来握住她的手,“这般凶险为何还来?”   武媚笑道:“见不到陛下,臣妾心中发慌。”   李治的手更用力了些,点头,“好!”   “阿耶!”   李弘被抱了过来。   李治笑道:“五郎可害怕了?”   李弘迟疑,“怕……不怕!”   “哈哈哈哈!”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也渐渐好转。   “陛下!”   一个百骑拎着木棍子杵着,边走边喊。   “陛下在此!”   百骑近前,被人架了上来。   李治目光炯炯的问道:“玄武门如何?”   百骑喘息道:“陛下,玄武门宿卫全数逃了,百骑二百余人正在堵门,武阳伯令我来传话……”   连宿卫都逃了!   那玄武门处此刻究竟是如何的惨烈?   李治面色铁青,“什么话?”   “武阳伯说,山洪越来越急,若事有不谐,请陛下务必莫要躲在宫殿中,更不可躲在宫殿后,可令人拆门板……他说……”   百骑陡然身体站直,“臣定当死守玄武门,百骑在,玄武门就在!”   ……   求票。 第482章 那是一个美梦   前方的皇城因为水流分流的缘故,这里的水小了许多。   长孙无忌在指挥搬运文书。   “辅机!”   褚遂良跌跌撞撞的来了,浑身狼狈。   “可查探清楚了?”   长孙无忌回身,眉间平静。   褚遂良觉得嘴里有东西,就呸了一口,“是玄武门那边发了大水。”   长孙无忌身体一震,“陛下如何?”   “陛下那边最先被示警,已经转到了高处。”   “好!”   长孙无忌眯眼看着雨夜,“玄武门,老夫记得是薛仁贵吧?”   “……”   ……   呯!   刚堵上去的案几被冲了下来,撞在边上散架。   “床榻顶不住了!”   山洪越来越急,堵门的床榻开始往里面滑。   一个人上前,转身,用脊背挡住了下滑的床榻。   “武阳伯!”   包东赶紧过去帮忙。   “弄石块的还没来?”   贾平安抹一把脸,骂道:“兄弟们在此拼命,他们还在等什么?”   “武阳伯,那些石块太重!”   “那就用绳子绑着,一路拖过来!”   贾平安见床榻稳住了,就出了城门洞,抬头……   “这是倾盆大雨!”   薛仁贵过来,喊道:“小贾,东西没了!再堵就只能用血肉之躯了!”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城门,“先用人堵着!”   薛仁贵身体一震,“人体如何能堵?”   那是你没见过……   贾平安喊道:“百骑上前,堵住玄武门!”   百骑们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城门洞里。   有人被水拍打,翻滚着被冲出来,爬起来依旧往里冲。   薛仁贵看的血脉贲张。   这就是老子的百骑!   贾平安想到的是那支军队,面对这等险境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用人体组成堤坝……   他看着右边的偏殿,喊道:“敬业!”   “兄长!”   李敬业扔掉手中的案几,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   贾平安指着偏殿说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   贾平安说道:“拆掉它!全数拆掉,木石用于封堵玄武门。”   薛仁贵一怔,“那是宫殿!”   “就算是太极宫,此刻也得拆了!”   贾平安喝道:“去些人帮忙。”   城门洞里就只能塞进那么多人,剩下的百骑一窝蜂冲了过去。   俗话说破坏容易建设难。   偏殿的四周渐渐空了。   李敬业带着绳子,灵活的爬上了大梁,把绳子系在上面,然后跳下来。   “拉!”   数十人奋力拉着。   轰隆!   偏殿倒塌!   声音传到了后面。   王忠良面如死灰……   “怕不是城墙塌了?”   城墙一旦垮塌,顷刻间后宫就会成为泽国。   李治面色微青,一手牵着武媚,一手牵着李弘,“去看看!”   有人去了。   武媚低声道:“陛下无需担忧,若是垮塌了,这里的水流会骤然湍急。”   李治点头,“你果然心细。”   可众人却都面色惨白,想着回头做了水底冤魂,也不知道该怪谁。   怪皇帝来天台山避暑?   还是怪老天爷突降暴雨。   去查看的人回来了。   “陛下!武阳伯令人拆掉了宫殿。”   有人心中一松,“武阳伯好大的胆子!”   李治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这等时候,就算是要拆太极宫也使得!”   来人喘息,“陛下,玄武门那边并无东西能封堵城门,武阳伯这才令人拆了宫殿,用砖石和木料来封堵。”   “干得好!”   李治随口问道:“百骑目前是用什么在堵门?”   来人停了一下,“人!”   “什么?”   李治偏头看去。   武媚回身看去……   “陛下,百骑此刻是在用身躯在堵截洪水。”   ……   玄武门。   暴雨如注!   “石块来了!”   石块姗姗来迟。   贾平安本想喝骂,可看到那些百骑疲惫的模样,有人甚至一瘸一拐的,就忍住了。   “闪开!”   几个力气大的用挑起石块,奋力往里走。   “再来一些……稳住……放!”   呯!   水花四溅,石块落地。   “木料送来!”   贾平安指挥人把木料斜着递进去,“放下去!”   木料放下。   “前面来案几!”   众人不解,照做。   “长的这一侧用石块挡着!”   案几在木料前方被水冲击,倾斜的木料两侧靠着城门内侧,长的那一段被石块堵住,另一头就会越来越紧!   这便是有了借力的地方。   “石块再来!”   “涨水了!”   上面有人在喊!   最大的一股山洪来了。   “快!”   贾平安面色惨白,“快一些!”   薛仁贵和李敬业两个力气大,一人一边,拖着石块就往里去。   放下!   呯!   石块落地,这便有了根基。   “砖石,用布料包裹着。”   没有口袋,只能采取这等浪费的手法。   原先无用的布料此刻就成了救命稻草。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那些‘包裹’抬过来,随后堆积起来。   “武阳伯……闪开!”   架在上面的一个案几突然被水冲了下来,贾平安正在指挥,闻声偏头,随即觉得脊背一痛,就倒在了水里。   “兄长!”   李敬业丢下石块,另一边的薛仁贵差点闪到腰。   李敬业趟水过去,一把抓住了贾平安。   “我无事!”   贾平安站稳了,喊道:“快一些!”   百骑奋力搬运包裹,城门洞里堆积的越来越高……   “上面!梯子弄来!”   有人弄来了梯子。   但这样封堵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呯!   一个百骑被冲了下来,水头过后,后续竟然没了。   “是浪头,挡住了!”   贾平安狂喜,“快,不用封堵上面,堵住后面!”   上面不时有水喷溅进来,但只是一下,接着就停了,可见是浪头。   “挡住!”   有地方出现了口子,众人赶紧弄了东西去封堵。   一个角落被冲开,水流喷过来,当即冲倒了两名百骑。   “堵住!”   贾平安眼睛都红了,亲自背着东西上去封堵缺口。   ……   李治站在高处,周围不断有人在聚集,带来了各处的情况。   “死伤不多。”   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   “陛下,吃些东西吧。”   有人甚至还弄了些吃食出来。   卫无双是被百骑的喊声叫醒的,急匆匆的起来和蒋涵汇合,然后趟水到了这里。   “无双!”   “卫无双!”   有人在喊。   卫无双举手,“在这!”   来的是周山象,她目光复杂的看着穿戴整齐的卫无双,“昭仪叫你。”   卫无双跟着过去。   有人弄了布幔来,武媚带着孩子被围在布幔中间,见卫无双进来就笑道:“这里暖和些,快来。”   中间甚至点了一堆篝火。   李弘好奇的看着卫无双,“阿娘……”   武媚笑道:“你舅舅在前面堵口子呢!”   “舅舅!”   李弘被被褥包裹着,吧嗒着嘴,渐渐睡了。   外面风雨交加。   “水……水小了!”   有人在喊。   李治一怔,走过去看了一眼。   一个内侍站在水中,水竟然在他的膝盖之下。   李治抬头,雨依旧大。   “是堵住了!”   “又来了一波!”   左前方一股子水流过来,那内侍被冲倒在地,接着被人拉了起来。   “又小了!”   李治看着左边,“这是为何?”   “陛下,这多半是封堵的地方被击破了一个口子,随即被堵上了。”   “如此……”李治能想象的到那等艰难。   晚些,水位越来越低。   “雨小了!”   欢呼声中,有人喊道:“相公们来了。”   长孙无忌带着宰相们来了。   见到李治无恙,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今夜大雨瓢泼,老臣担心不已,幸而陛下无碍,真是大唐之幸。”   李治含笑道:“诸位相公无恙,朕也甚为欣喜。”   长孙无忌看看周围,“不知玄武门那边如何了?”   “水退了!”   水渐渐退却,天空渐渐明朗,黎明来临。   李治带着宰相们缓缓往玄武门去。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那些杂物。   地上也有些淤泥,众人得不时避开。   “他们在那!”   前方有人惊呼。   李治等人上前。   就在那个被拆毁的偏殿的废墟之上,那些百骑或是坐着,或是躺着……   玄武门的门洞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贾平安呢?”   贾平安蹲在那里,李敬业帮他揭开衣裳,脊背处一片乌青。   “陛下!”   众人被惊动了,纷纷起身。   “都坐,都坐。”   李治走了过来。   贾平安赶紧把衣裳放下去,起身行礼。   “为何是百骑先发现?”   长孙无忌问道。   贾平安说道:“今夜大雨倾盆,下官担心外面有贼人作祟,就带着百骑顺着离宫外围巡查。行到玄武门时,山洪卷来,下官随即带人封堵。”   长孙无忌默然。   李治看着贾平安,微微颔首。   “赏百骑百万钱,赏酒食,假五日。”   此次若是无百骑,宫中会死多少人?   当门洞重新被挖开,大家看着外面那恍如洗劫过的地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险!”   军方大佬们都来了。   人人面色铁青。   “丢人!”   程知节把薛仁贵骂成了狗。   ……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当天晚上。   起来时,脊背处越发的痛了。   “小贾!”   我去。   高阳?   贾平安开门。   一袭红裙映入眼帘,接着软玉温香满怀。   “昨夜大雨,我担心你一直等我,就想过来,谁知道出门竟然发现雨大的吓人……后来就听说涨水了,百骑在封堵玄武门……”   高阳仰头,“竟然是百骑发现的。”   “公主,我还担心你昨夜会来。”   贾平安开始忽悠。   那种大雨还来,高阳可以改个封号,叫做高季布。   季布一诺千金!   “我是想来。”高阳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可肖玲他们拦着。”   这个娘们!   贾平安和她说了一阵子,高阳看了他一眼,想想按道理应当是要慰劳他一番的,可看小贾有些疲惫,弄不好就适得其反。   要不……试探一下?   高阳眼中多了水波,“郎君。”   卧槽!   啥叫做年轻小伙?   这便是了!   贾平安意动不已,但脊背处的疼痛提醒了他,除非他愿意休息,否则此事不成。   “改日吧。”   高阳脸颊绯红,“好!”   高阳走后,贾平安刚准备躺下,有人敲门。   “谁啊?”   门外没人回应。   贾平安开门。   长腿妹子俏立在门外。   “无双?”   卫无双目光上下一动,“你可还好?”   “好得很。”   装硬汉的贾师傅连脊背的疼痛都忘记了。   “昨夜你的人去了那边示警,我寻了宫正一路去了陛下那边……”   卫无双突然皱眉,“你真的还好?”   “当然。”   卫无双突然动手,拉着贾平安转了个圈。   哎呀!   这个娘们是想动手?   贾平安随口道:“无双你别急,我从了你还不成?”   卫无双满头黑线,一按他的脊背,贾平安不禁往前缩。   “一看你的动作就知晓你脊背不自在。”   卫无双脸上红了一片,猛地一拉。   嗤拉!   贾平安的背部衣裳被拉出了一个大口子,卫无双双手往两边拉开。   “嘶!”   那一片青紫映入眼帘,卫无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走。   “哎!无双!”   你撩了我就走,啥意思?   卫无双再出现时,身后带着个医官。   “劳烦给看看。”   医官笑道:“陛下有交代,百骑有受伤的,一律好生处置好。”   大长腿竟然是去寻了医官,可见为我感到了心痛。   贾平安趴在床上,上半身赤果,卫无双背身而立。   “这是被重物砸到了,看似不起眼,可若是不小心就会出大事。”   医官一边说一边抱怨,“武阳伯该早些说出来。”   “这不回来就睡了。”   医官起身,“我这边还得去寻些跌打的药来,武阳伯且等着。”   医官走了。   卫无双皱眉,“正好有五日假,你就在这里养着。”   哈哈!   这妹纸连关切都是这般的直。   “无双,要不……咱们趁着这几日假期出去转转?”   卫无双板着脸……   “也好。”   我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就侧身看着她,“你没说错?”   卫无双的脸上绯红,“什么说错?”   这个小贼,就知晓调戏人!   “那咱们去山下转转?”   “好!”   “要不寻个地方……”   “想都别想!”   卫无双横眉冷眼,“我只需一腿就能让你趴下。”   这妹纸的长腿来一腿……贾平安叹息一声,“你就欺负我这个伤员。”   这个小贼果然是嬉皮笑脸,到了这个时候都不肯消停。   但……   卫无双想到了昨夜贾平安的决绝。   特别是那句:百骑在,玄武门就在,让她当时倍感震撼。   那样的小贼,定然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的眸色温柔了些。   咦!   贾平安见了不禁暗喜,然后伸手,悄然握住了她的小手。   这个小贼,骨子里果然还是那个模样……卫无双挣扎了一下,没用力。   长腿妹子果然就是刀子口豆腐心,我先上一垒,等新婚之夜时,自然就轻车熟路了。   贾平安大乐,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哎!   好不容易才牵到小手啊!   医官来了,带来了金疮药。   背上被敷了一片,卫无双悄然为他带上门,贾平安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不知道是金疮药牛笔还是这具身体牛笔,贾平安起来时发现脊背处好了许多。   早饭很丰盛。   “陛下令人拨来的肥羊,敞开吃!”   一群人大声说着自己昨夜的无畏,大口的喝酒吃肉。   贾平安喝了几杯酒,程达和明静来寻他。   “那百万钱如何分配?”   程达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小激动,大概是小金库早就饥渴难耐了。   明静一脸平静,因为昨夜她在宫中,并未参与行动,所以这钱没她的份。   “平均分!”   程达的笑容一下就僵了。   “都是用命在拼,兄弟们干活更卖力。”   贾平安知晓程达的尿性,“以后升官咱们最快,兄弟们还得苦熬,就凭着这个,赏钱就该多分给他们。咱们不能又要名又要利吧?”   这是大实话,但世间更多的人都喜欢做成年人,什么都要。   不给别人留一点。   贾平安举杯过去。   明静叹息。   他没有钱……比起来还是我更好。程·阿Q·达带着优越感问道:“你为何叹息?”   明静幽幽的道:“我在想,要不要派个兄弟去你家说一声你得了赏钱。”   我和你可是有深仇大恨?   程达气得鼻子都歪了,随即被人拉过去,几杯酒一灌,就喊道:“明日下山!”   “果然是贱人!”   明静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都是为名为利之辈,我这般高洁的人品,难怪会觉着格格不入。”   诚然寂寞啊!   那边的贾平安招手。   “明中官!”   咳咳!   这个有些不尊重我!   贾平安张开手,迅速握紧。   我去!   银子?   明静激动了。   她过去,贾平安指着酒杯说道:“兄弟们说你昨夜没赶上,这钱非得要算你一份……”   “我不要!”   明静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平衡了,“兄弟们昨夜辛苦,我什么都没做。”   果然,女人许多时候都是感性的,只是寻心理平衡而已。   贾平安笑道:“喝酒,回头宫中若是没有赏赐,咱们再议!”   明静举杯目视贾平安。   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不要你找补,只要无息百骑贷。   贾平安点头。   吨吨吨!   世界渐渐安静了。   宿醉醒来的明静觉得头痛欲裂。   但想到了以后的无息百骑贷,她不禁嘿嘿笑了。   我的小钱钱!   买买买!   “明中官!”   外面有人。   “何事?”   “陛下赏赐……”   我去!   明静心中暗喜。   开门,外面两个内侍提着个袋子,“这是陛下的赏赐。”   “多谢,多谢!”   明静心中激动,接过布袋子。   “陛下说百骑此次骁勇,可见你平时也没少尽心。”   里面竟然是一堆黄金。   等人走后,明静双手捧着金子,笑的龇牙咧嘴的。   呯!   呯呯呯!   “明中官!”   明静抬头,茫然看着。   程达一脸纠结,“兄弟们都散了,要不……你去我那边睡?”   明静挥手。   呯!   程达挨了一拳。   “我的金子呢?”   明静醺醺然的看着双手。   那是一个美梦! 第483章 柳奭求仁得仁   宫中已经清理干净了,再问过了当地的老人后,确定后续不会再有山洪,但不少人依旧心中思归。   贾平安寻机带着长腿妹纸下山。   山下有市场,转悠一圈后,买了些东西,随后路过杂耍时,卫无双看的津津有味的。   “武阳伯!”   包东扯扯贾平安的衣角,贾平安回头看去。   “在那!程副尉在那!”   程达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出现在了市场里,几乎是目不斜视。   “他来做什么?”   雷洪有些好奇。   “有好肉!”   一排茅草屋的外面,几个胡女和女妓们抢生意。   程达目不斜视,身体却歪歪斜斜的冲了进去,速度之快……   “好快!”   果然是个老司机!   贾平安陪着长腿妹子转悠了一圈,晚些回山,一脚把两个保镖踢走,然后……   小手一牵,那感觉是相当的自在。   卫无双皱着眉,看着分外的不乐意。   刚开始大多是女人不同意,等到了后面,基本上是男人不同意。   所谓左右手就是这个意思。   进了离宫,贾平安见柳奭急匆匆的往长孙无忌那边去,心想这位是想干啥?   这次离宫水灾触动了不少人,比如说传闻当时皇帝和武昭仪,外加一个五皇子在一起相依为命,就像是一家人般的。   而皇后和太子在一起,是另一家人。   萧淑妃就被无视了。   柳奭去寻了长孙无忌。   “长孙相公,陛下那边这两日频频赏赐武媚……”   “以往难道不是?”长孙无忌抬头,“要镇之以静。”   柳奭干笑道:“是啊!可先前老夫进宫,陛下对老夫竟然颇为不耐烦。长孙相公,你说这是何意?”   长孙无忌皱眉,“此事……”   李治不喜王皇后,这事儿长孙无忌知道。但竟然开始厌恶了柳奭……   若是延续下去,废后就是必然。   不能让那个贱婢上位!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年轻,做事有些冲动。”   “那……如何能让陛下清醒?”柳奭迫切的想打破目前的僵局。   长孙无忌沉吟着。   柳奭躬身,“皇后如今在宫中每况愈下,老夫心急如焚,还请长孙相公指点。”   “什么指点?”长孙无忌叹道:“都觉着老夫是陛下的舅父,都想着老夫能让陛下改变主意,可那是帝王,次数多了难免不美。此事老夫倒是有个法子……”   柳奭低头,“老夫洗耳恭听。”   长孙无忌说道:“宫中遭遇了水患,陛下多半是心情不渝,这才对你冷脸相向。如此,你可以退为进……”   柳奭抬头,“以退为进……何意?”   长孙无忌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如上疏说皇后失宠,你心中不安,不堪为相?”   妙啊!   柳奭一拍脑门,“好主意!”   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上疏主动要求降职,这便是非正常求去。李治不会允许宰相非正常辞官,如此,自然会出言抚慰,柳奭再表达一下对皇后境遇的担忧,就齐活了。   “多谢长孙相公。”   柳奭是个实干派,随即就上疏。   奏疏按照流程一路进宫。   “英国公,柳相上疏,说是皇后失宠,他心中不安,请解宰相之职。”   李勣一怔,“他这是何意?柳奭此人不是那等高风亮节的,主动辞职……这不对。难道是以退为进?”   这个主意不错!   李勣摇摇头,“此事管不了。”   这事儿只能皇帝乾纲独断。   王皇后也接到了消息,笑道:“舅舅果然高明,那个贱婢可感到害怕了吗?”   武媚没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柳奭的手段有些逼迫帝王之嫌。   宰相们都默然,后宫默然……   大伙儿都在等着李治的选择。   李治拿着奏疏,突然笑了笑。   “柳卿劳苦功高,既然如此,吏部正好出缺,可去吏部!”   奏疏飘飘荡荡的落下。   消息传回去。   “陛下可是说了什么?”   柳奭心中暗自焦急。   王皇后面临问题,他的宰相地位也会跟着不牢靠。如此要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长孙无忌所说的以退为进,逼一逼皇帝!   来人神色平静,“陛下的吩咐只是去了长孙相公处。”   柳奭疾步而去。   “长孙相公可在?”   值房里传来了长孙无忌的声音,“进来。”   柳奭进了值房,恢复了平静。   “你来得正好。”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陛下说了,吏部出缺……”   嗡的一声,柳奭懵了。   按照常理来推算,李治应当会出言安抚他,可……   吏部出缺,可老夫是宰相啊!   老夫……   他看着长孙无忌,“相公!”   你说的以退为进,这事儿怎么就不成了呢?   长孙无忌绷着脸,“陛下怕是余怒未消,你且去吏部,后续老夫再和陛下沟通。”   “可去了吏部……如何能再回来?”   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李治再软弱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长孙相公!”   柳奭大悔。   长孙无忌木然。   如果是李治乾纲独断也就罢了,可此事是柳奭主动上疏求去。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朕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听闻有宰相主动求去,不满足了你,朕心中难受!   于是李治顺水推舟,柳奭下台。   你想为他打抱不平,抱歉,是柳奭自己要求的,你这是狗拿耗子!   连长孙无忌对此都无话可说。   “长孙相公!”   柳奭绝望的道:“此事……”   这是你的主意啊!   长孙无忌也没想到外甥竟然会这般,此刻他只能板着脸,“你且去,回头老夫会与陛下商议。”   商议什么?   “柳奭为相颇为平庸,朕本想着看在皇后的面上留用,谁曾想他竟然主动求去,果然是高风亮节。”   李治看着很认真!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   无话可说!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外甥一眼。   这个外甥威严日盛,越发的果断了!   柳奭下台了!   贾平安一脸懵逼!   “陛下竟然……就这么让他滚蛋了?”   吏部尚书看似不错,可不好意思,头上坐着一个叫做英国公的婆婆。   李勣被他针对颇多,此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重大利好,就进宫请见武媚。   “叫舅舅!”   李弘摇摇摆摆的跑来,“舅舅!”   贾平安笑着抱起他,“阿姐,柳奭竟然下台了。”   “是啊!”   武媚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这般果决。   “皇后说是砸了许多东西,萧淑妃那边也默然。”   王皇后大概是要绝望了。   “阿姐,皇后那边还能依靠的就是长孙无忌了。”   “我知道。”   至于太子,他们都默契的没提。   柳奭下台,太子的地位越发的不稳了。   所谓子凭母贵,在此刻显露的淋漓尽致。   “陛下想提早回长安!”   贾平安心中一惊,“那么早?”   天台山上多凉爽,长安城中热气腾腾的,就和火炉一般。   “莫非是水灾?”   “嗯!还有些别的缘故。”武媚轻轻说,“柳奭下台,有人不满,此刻回长安,陛下就是想看看谁要跳出来。”   难道不是李治担心后宫出事吗?   想到王皇后和李治对掐,贾平安不禁就乐了。   “乐什么?”   “陛下和皇后对掐!”   呃!   说漏嘴了!   “不知轻重!”   武媚伸手,贾平安无奈呆立,被她用手指头戳了额头一下。   “那是陛下!”武媚没好气的道:“你收拾收拾,回头路上小心些。”   贾平安告退,武媚突然笑了起来。   “昭仪为何发笑?”   老邵最近越发的有捧哏的潜质了。   武媚笑道:“我在想,皇后和陛下对掐,会是如何的有趣。”   周围的人满头黑线!   ……   皇帝回来了。   本来原计划九月才会归来的皇帝,顶着长安城的炎热回来了。   贾平安一溜烟就回了家。   阿福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从家里冲了出来。   “咿律律!”   阿宝不安之极。   贾平安下马,被阿福扑倒,随即一阵嘤嘤嘤。   “见过郎君。”   家里已经变样了,杜贺说道:“按照郎君的吩咐,我这里请了长安最好的工匠,把家中全数弄了一遍。”   这话充斥着不差钱的气息。   贾平安看了看,颇为满意。   “见过郎君!”   皇帝要回来的消息提前通告了长安,贾家自然也知晓了。   两个精心打扮的小女仆把贾平安迎进了后院。   “郎君,沐浴的东西准备好了。”   三花低头。   鸿雁却抬着头,“郎君,新造的浴室还没人用过,奴去看了看,好生舒坦。”   这个蠢货,郎君归来,此刻最该做的便是娇羞。男人不就是喜欢这一口吗?到时候郎君在里面沐浴,突然想到了,再把我唤进去……   从此我便是妾了。   贾平安进了浴室,反手关门。   哎!   鸿雁一脸遗憾。   三花冷笑道:“看看你蠢的这般,就算是要让郎君动心,你也不能这般直接吧?欲拒还迎可懂?”   鸿雁跟着杜贺学习的时日也不短了,闻言说道:“什么欲拒还迎?郎君都要成亲了。”   三花所有的兴奋都消散了。   那两个女人一旦进了贾家,她以后再想勾搭郎君就难了。   “那又如何?”   我是高丽贵女,郎君终究会厌倦那两个普通的女人,最后发现我的好。   三花满脑子都是逆袭成功的场景,然后被贾平安带着回到高丽,泉盖苏文跪地相迎……   “发什么呆呢?”   贾平安沐浴出来,鸿雁赶紧进去收拾脏衣裳,三花发呆。   三花一怔,“郎君,何时去高丽?”   贾平安觉得这个小女仆大概是魔怔了。   宫中据闻在闹腾,王皇后去寻了皇帝,然后帝后之间不知说了什么,王皇后失望回去。   “高丽和契丹会如何?”   军方大佬议事,贾平安去做了个小透明。   “老夫以为高丽能胜!”   一个老将抚须,笃定的道:“契丹不是高丽的对手。”   这一战如何贾平安不知道,他只知道后续契丹降而复叛,不断来回横跳,被大唐收拾过几次。   消息传来是在一个清晨。   “高丽败了。”   程知节面色凝重。   有人兴奋的道:“难道是高丽势弱了?”   梁建方骂道:“畜生,只想着这些。为何不是契丹厉害了?”   契丹后续被大唐打击过几次,其后大唐衰微,契丹人蛰伏,在唐末时渐渐崛起,最终成为了那个大辽!   老家伙们并未轻敌,而是把契丹在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些。   “高丽失败,回过头会如何?”   众人琢磨着。   “再打?”   “不会!除非有必胜的把握。”程知节摇头,“若是再度失败,所有人都会认为高丽衰弱了,随即各种试探,连大唐都会出手……泉盖苏文不傻,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再度攻打契丹。”   梁建方看了坐在角落的小透明一眼,“小贾,你以为后续会如何?”   “我以为……”贾平安记得大唐在永徽年间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了和高丽的征战。   “泉盖苏文是个骄傲的人。”这一点贾平安深有体会,“他出行有权贵跪地为上马石,随身带着五把刀……傲气凌人。此次在契丹失败,对他的威信是一次打击,下官以为,泉盖苏文会找补,去征伐其它地方,用胜利来挽回自己的声望……”   “依据!”程知节言简意赅的问道。   贾平安抬头,“高丽国中并非铁板一块,泉盖苏文用威权来统御高丽,但暗中却暗流涌动,高藏王在盯着他,那些渴望拿到权利的臣子在盯着他,泉盖苏文用权臣来做上马石也只是为了震慑那些反对自己的势力而已。但他不能败!”   程知节看看老将们,缓缓说道:“老夫虽然没去过高丽,但却觉着小贾的话并无差错。”   这话带着问询之意。   老将们点头,表示认可。   程知节露出了微笑,“如此,泉盖苏文定然会寻找出气筒。谁?”   新罗!   高丽不敢寻大唐的晦气,只能寻新罗。   新罗寄希望于哄骗大唐,让大唐和高丽开战,随后自己渔翁得利。如此,这次算是求仁得仁了。   贾平安抬头,“新罗!”   程知节看向梁建方:“如何?”   梁建方的嘴角微微翘起,“老夫就说小贾眼光独到。”   老流氓们果然都是瞄准了新罗。   “泉盖苏文乃是权臣。”程知节说道:“权臣不能败,一败,名不正言不顺,国中各等势力都会跳出来反对他,他只能寻求胜利。”   “如此,百济乃是高丽的盟友,唯有新罗可动。”   一群老流氓都在阴笑。   “新罗使者不是来求援,说高丽入侵?若是真入侵了,金春秋会如何?”   他会燃爆了。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他知晓,金春秋的好日子结束了。   “金春秋别无选择,新罗使者最多年底就会出发,大唐到时该如何……”程知节笑道:“收成之后,辽东会聚集军队,到了那时再看吧。不过老夫觉着心情极好。”   “哈哈哈!”   “金春秋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能吐血。”   这就是整日喊着狼来了,狼没来。结果狼真的来了,可没人搭理。   “卢国公。”   李敬业来了,见大伙儿都笑的很是开心,就说道:“阿翁请卢国公议事。”   “何事?”   程知节笑的很是开心,“敬业如今看着越发的懂事了。”   我最近果然是成熟了……李敬业心中暗爽,“卢国公看着越发的精神了,白胡须都多了好些。”   程知节:“……”   这倒霉孩子,迟早会被打死!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干的太漂亮了。   “武阳伯,昭仪要见你。”   阿姐才将回到宫中,此刻应当是养胎吧?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阵子堪称是遵纪守法的典范,于是就放心的跟着进宫。   武媚的肚子微微挺着,坐在殿外,看着阳光发呆。   “阿姐!”   贾平安觉得阿姐一定有做哲学家的天赋,至少在发呆上比自己更虔诚。   他前世二十岁之前发呆很虔诚,没有丝毫杂念,后来踏入社会后,各种毒打,各种诱惑,于是渐渐失去了那份专注。   武媚抬头,“原先去天台山前,我寻了个先生给你看日子,就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可后来陛下要去天台山避暑,我想着我不在,你成亲终究冷清了些,就压了下去。”   贾平安一脸纯良,“阿姐,成亲不在一时。”   武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如此便改在明年吧。”   明年?   看样子明年辽东就会有战事,到时候他哪有时间成亲?   贾平安干笑道:“阿姐,其实我觉着……人做事吧,就得要雷厉风行。”   这个小子,果然是急不可耐!   武媚板着脸,“婚事不可轻忽,对了,卫无双今日就要出宫,在家待一年我觉着也不错。回头我让她给你做几身衣裳,明年成亲也能风光风光。”   别啊!   贾平安此刻只想去迎接大长腿出宫,外加去看看苏荷。   武媚看着他,板着脸道:“去吧。”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一步三回头。   邵鹏心中欢喜,“昭仪,武阳伯就是这般嬉皮笑脸,奴婢以为,明年最好。”   “那只是吓唬他。”武媚想到了贾平安的反应,“让卫无双晚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出宫。”   于是在宫门外等候的贾平安就被多晒了半个时辰。   ……   晚安! 第484章 你今日再踢夫君试试   卫无双收拾了东西,出了卧室,回身看了一眼。   我不是该一生都在宫中度过的吗?   她有些迷茫。   当年进宫时,外人说宫中富贵,可她却不喜欢。   进宫之后,她有些茫然。被人调戏,随后一脚踹断了那人的肋骨,幸而被送到了蒋涵那里……   她在宫中看着那些人浮沉,有人得意洋洋,有人垂头丧气。   但几年后,不少人都变了。   得意洋洋的人垂头丧气,垂头丧气的人……勤奋的那些渐渐见到了希望。   她恍然大悟,原来人生除去命运之外,还得自己不懈努力。   但她不想努力。   努力做什么?   最多做到蒋涵这个地步,然后每日面对宫中的倾轧难以自拔。   她不乐意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只是尽力做事,但从不喜欢去表功。   她曾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直至蒋涵不在了,或是蒋涵倒霉了,她就成了宫中的一个孤魂野鬼。   但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竟然还能出宫。   那个小贼啊!   他为何喜欢我?   卫无双的眼睛眨动着。   “无双!”   几个相好的宫女来了。   卫无双笑了起来。   一阵恭喜后,她去了蒋涵那里。   蒋涵在忙碌。   忙的……整个人看着格外的严肃。   也许这样才是日子吧。   卫无双此刻才隐约感受到了蒋涵的乐趣。   “都出去吧。”   蒋涵把那些人赶走了,让她坐下。   冷艳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回忆之色,“那年我进宫,心中想着定然能获得帝王的宠爱。可先帝很忙,忙着四处征讨,忙着朝政。   我渐渐心灰意冷,于是做事刻板,从不变通。谁知道竟然被老宫正看重了,把我带在身边。   无双,我说这些并非是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人一生会经历许多,不管是好坏,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   ……   卫无双缓缓走在宫中,身边的内侍嘀咕着,“武阳伯有才,还有钱,出去整日都是好日子,走出了宫中,切记别回头啊!”   卫无双看着这些往日熟悉到了不想看的宫殿和道路,甚至路边冒出了野草都唤醒了她的记忆。   ——去年这里只有一株野草,今年却多了些,而且越发的茁壮了。   路人走不到的地方,野草就在恣意的生长着,直至宫中大扫除。   但大扫除之后,往往被拔掉的野草又会生出嫩芽,莫名其妙的。   这就是人生啊!   卫无双渐渐抬头。   那双大长腿越走越快。   皇城外。   “阿耶,你让开些!”   卫杰在踮脚看向里面。   卫英干咳一声,“慌什么?无双说今日出来,那定然就是今日出来。”   卫杰叹息,“阿耶,那车夫在嘀咕呢!”   为了接女儿回家,卫英令儿子去租了一辆马车,还花钱让车夫把马车清洗干净,就是要给女儿一个好心情。   “这是不知足!”   卫英回身,“怎地?钱少给了?”   那车夫一脸纠结,“郎君,这马……”   他指指地面,卫英一看,我去,拉稀了!   马一旦拉稀,基本上就别指望了。   卫杰怒道:“为何先前不说?”   卫英也很恼火,想到进宫数年的女儿,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车夫想哭,“真不是作假,就是突然拉了。”   马一旦拉稀,首先体力会大幅度下降,弄不好能当场跪了,任由你怎么弄都起不来。   卫杰跺脚,“那怎么办?急切间你让我去哪寻马车去?”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   卫杰头痛,“阿耶,要不……让无双走着回去?”   “胡说!”卫英板着脸,“你阿妹这几年吃了大苦头,让她走着回去,你有脸?”   “咳咳!”   身后的咳嗽声再度传来,卫杰怒了,“谁啊?”   他回身,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你谁啊?”   “那个……小贾?”   “见过丈人!”   贾平安上前行礼,卫英笑眯眯的道:“你也来接无双啊?”   贾平安笑道:“是啊!”   “你是……”   上次贾平安去卫家时,卫杰没在家,所以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大舅哥啊!   “大郎,这是……小贾!”   卫杰一怔,“你……”   “叫我小贾!”   贾平安一番口舌,顺利的让大舅哥倍感亲切。   “这是……”   他看看马车。   卫杰恼火,“才将弄了马车,说是接了阿妹回家,可这马却拉稀了。”   袍哥人家,不兴拉稀摆带啊!   “这是小事。”   贾平安使个眼色。   三人站在外面,翘首以盼。   当卫无双包袱款款的出来时,卫英的眼泪出来了,“无双!”   卫无双绷着脸,“阿耶!不要哭!”   卫英点头哽咽,卫杰上前,“阿妹,你怎地又高了?”   卫无双看到了贾师傅,“我本来就高!”   “无双,拉车的马出了问题……”   卫杰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很是羞愧。   卫无双诧异,“什么?”   卫杰,“马车没了。”   卫无双看着他的身后。   卫杰回身。   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贾平安微微一笑。   小贼!   卫无双看着父亲那泪水盈眶的模样,也难免红了眼眶。   贾平安没有跟着去,这等时候卫家一家子大概率会抱头痛哭,这时候出现的人都是恶人。   要成亲了。   阿姐坐镇宫中,媒人觉得自己竟然能揽到这等亲事,激动万分,每日都会来宫外请见汇报。   贾平安按照规矩在各种准备。   李大爷来了,看着新房嘀咕了半晌,然后假模假式的作法,最后满面红光的道:“夫唱妇随,百年好合。”   得!   有了李大爷的话,整个贾家都觉得前途无量。   杨德利过来帮忙操持,先问了酒菜,然后又问了傧相。   “平安,要挨打的,傧相万万不可弱,最好是能经打的。”   贾平安懵,“什么意思?”   杨德利成亲是左右邻居,所以动静不算大。   可贾平安这个却不同,还得去两家。   “要下婿。”杨德利愁眉苦脸的道:“女家不但会盘问你,还会乱棍打你,你这身板,我担心过不去。”   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李敬业为傧相。   ……   “李大爷果然牛!”   成亲的那天下午,天空中多有彩云,让人目眩神迷。   贾平安到了卫家。   一群妇人站在外面,有人喊道:“新郎来了。”   “赶紧赶紧。”   妇人们开始分发木杖。   卧槽!   贾平安一脸紧张,李敬业却满不在乎的道:“兄长安心。”   当先有妇人喝问道:“哪家的?”   贾平安拱手,“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这是见面的套话。   那妇人问道:“君子来自何处?因何而来?”   贾平安说道:“本是长安君子,身为武阳伯,执掌百骑,故至高门。”   妇人再问,“既是高门君子,英才难得,来此何求?”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特来迎娶我家娘子!”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李敬业在前,贾平安在后往里冲。   有妇人喊道:“女婿本是妇家狗,打!”   卧槽!   我是丈人家的狗?   贾平安边跑边腹诽。   木杖挥舞,前方的李敬业满不在乎的伸手格挡。   “哎哟!好大的力气!”   “这年轻人浑身硬邦邦的,打不动!”   “用力打!”   二人一溜烟冲了进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果然,丈人家都是龙潭虎穴。”   前方出现了几个妇人,福身后说道:“新郎可作诗。”   这是规矩。   从到了女方家大门处开始,新郎几乎是一步一咏。   一个妇人笑道:“我等都粗通文墨,新婿不可糊弄,否则今日别想接走新娘。”   李敬业让开,贾平安踱步上去,“其实……我真不想这样……”   卫无双在里面等候着。   “我的儿,那女婿还得要作诗,怕是还得半个时辰,你好歹吃些东西。”   母亲陈氏和嫂子赵氏在劝。   “我不饿。”   卫无双看着压根就没啥紧张情绪。   “哎!你进宫数年,家里也生疏了,都是爹娘不好。”   陈氏抹泪,卫无双叹息,“我吃就是了。”   她刚拿起筷子,就听外面喊道:“这……这是哪来的诗?竟然从未听闻,都是名篇。”   陈氏讶然,“什么名篇?女婿……”   卫无双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在外面号称诗才无双。”   半个时辰?听听,脚步声就在外面。   随即奠雁,之后就是催妆诗。   贾平安随口就来,女方木然。   “新娘上车了!”   卫无双被带了出来,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莫名的不安。   这个小贼,今夜会做什么?   上车后出去,有人拦截。   一群人在起哄,“没有好酒就别想过去!”   这叫做障车,实际上就是拦路索要好处,类似于讨喜钱。   贾平安令人给了好酒,众人散去。   再往后,这样的障车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变成了勒索钱财的手段,不给够钱你就别想过去,渐渐演变成了类似于拦路抢劫的恶行。   贾平安看看天色,“无双,我去去就来。”   卫无双知晓他要去什么,就说道:“莫要急切。”   贾平安取笑道:“这还没进门,就开始管着夫婿了?”   里面冷哼一声。   贾平安策马冲了出去。   他本想分做两次迎娶卫无双和苏荷,可武媚却说不妥。   你今日娶一个,明日娶一个,目标太大了。虽然二妻并嫡时有发生,但贾平安毕竟是百骑统领,若是弄的大张旗鼓的,以后少不得会被政敌攻击。   于是贾平安就开启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时间管理大师。   和卫无双家商议,请李大爷看吉时早一些,随后先迎了卫无双,再接着去苏家。   这次傧相换了尉迟循毓。   “打!”   依旧是一阵暴打。   尉迟循毓伸手格挡,但却没有李敬业那等宽厚的身板,被打的嗷嗷叫。   贾平安趁机冲了进去。   哥真英明!   苏荷在里面饿的嗷嗷叫,“阿娘,我要吃东西。”   蒋氏板着脸,“吃什么吃?今日要少吃些,否则晚上去了贾家还得吃一顿,你怎么吃得下去?”   “我能吃!”   不就是修炼吗?   我能修炼到地老天荒!   “新郎来了。”   苏荷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趁着蒋氏开门查看的时机,飞快弄了几块干粮吃了。   蒋氏回身,见她鼓着脸,就嗔道:“要成亲的人了,不要生气。”   “嗯嗯嗯!”   苏荷等她转身,赶紧咀嚼。   “新郎……新郎把诗作完了。”   男方以势如破竹的姿态,令女方家的刁难无功而返。   奠雁,催妆……   苏荷被引了出来,回身看了一眼,伸手去抹泪。   “不要哭!”   蒋氏很头痛,“哭了不好。”   苏荷哽咽道:“哪有什么不好?”   贾平安来了。   苏荷泪眼朦胧,“武阳伯。”   蒋氏想吐血,“叫夫君!”   “夫君。”   苏荷被送上车时,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   女方那些妇人都跟着抹泪。   “这女儿就像是为别人家养的,养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就被领走了。”   苏荷一路哭,到了坊门那里就止住了。   “多谢诸位。”   在大唐,迎亲可以申请夜间出行,但贾平安依旧准备了些铜钱,那些坊卒顿时一阵吉祥话。   听着坊门在身后关闭,贾平安担心苏荷伤心,就掀开车帘。   苏荷鼓着腮帮子正在修炼。   “你不伤心了?”   苏荷点头,“吃了再接着伤心。”   贾平安绝倒。   这边绕路,晚些在道德坊外面和前面的马车相遇。   这等时间管理的能力堪称是顶尖。   “恭喜武阳伯!”   坊正姜融带着坊卒们拱手恭喜。   “回头去家里喝酒。”   贾平安笑吟吟的。   杜贺带着仆役们在大门外等候。   “两辆马车!”   我滴妈!   徐小鱼咂舌,“郎君真的娶了两个娘子。”   “闭嘴!”   王老二敲了他一下。   贾平安下马过来,杜贺迎过去,“郎君,新娘要足不履地。我铺设了东西。”   “没必要。”   贾平安随口说道。   什么意思?   杜贺不解。   贾平安走向了第一辆马车,“娘子!”   “嗯!”   贾平安掀开车帘,“娘子,进家了。”   卫无双看了一眼大门,低头应了。   “来!”   贾平安伸手,轻松的把卫无双抱了起来。   他就这么把卫无双一口气抱到卧室里,随后出来。   “娘子!”   苏荷掀开车帘,“好闷!”   “来,我抱你进去。”   贾平安一上手,才发现苏荷最近修炼的不错。   “我有些饿了。”   苏荷揽住贾平安的脖颈在嘀咕。   “晚些吃饭。”   两个女人,两间卧室。   “吃饭!”   两个新嫁女穿着嫁衣,有些不自在的出来。   月儿当空照,主卧之前,一张案几上摆放着饭菜。   “你我三人夫妻,此后当同案而食。”   三人坐下,贾平安坐一面,两个女人坐一面。   饭菜都是曹二精心做的,卫无双有些饿,但无心吃;苏荷却修炼的很是顺畅。   “吃吧。”   贾平安给卫无双夹菜。   这是大老婆,以后掌家要靠她。   吃完饭,洗漱完毕。   卫无双进了卧室。   她坐在床榻边,紧张的不行,当初进宫踹断人肋骨被抓住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那个小贼会如何?   门开了,她浑身僵硬。   身边有人靠近,旋即坐下。   腰部被揽住,耳边有人轻声说话:“无双,歇息了。”   卫无双僵硬的点头。   夫妻解衣……   “腿好长。”   “好长腿!”   “你今日再踢夫君试试?”   “你不是很牛吗?你牛啊!你再牛啊!”   呯!   哎呀!   ……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外面。   他看看夜空,暗道:其实海王的日子并不好过,至少腰子要好。   他推门而入。   “武阳伯。”   “叫夫君!”   “夫君。”   “夫君,我要修炼了。”   苏荷同样紧张。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今日我便传你双修的奥妙……”   “双修?”   苏荷瞪着杏眼。   武阳伯果然学识渊博,竟然知道这些。   “是啊!”   随即就是解衣。   “武阳伯……夫君……”   “安心,这便是双修……”   ……   清晨,三人起来,洗漱,祭祖。   随后贾平安带着二人去了前院。   “见过大夫人。”   夫人得是到了级别才有,可权贵家中不会管这个。   卫无双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贾平安,见他神色平静,不看这边,心中就是一松。   她跟着蒋涵历练了许久,知晓事情要管得好,掣肘不能多,不能政出多门。   贾平安此刻的默然就是表态:你只管施为。   她再看了苏荷一眼。   苏荷微微蹙眉,看样子身体有些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原先是如何,暂且如何。要紧的是人各有事,不可事出多门。一人管一事,办得好,那人赏,办的不好,也能寻到那人罚,而非有好处就争抢,有坏处就相互推诿。此乃立家之本,但凡有那等相互推诿的,不论对错,一律严惩。”   杜贺等人心中一凛。   原先贾平安管家就是无为而治,只要不犯大错就行。   可这位大夫人一开口就很犀利,先把人事定下来,谁的事就找谁,再想偷奸耍滑就难了。   卫无双一番话后,起身,“妾身说完了,请夫君指正。”   这是最后的时刻。   贾平安点头。   众人一阵唏嘘。   老贾家家中从此就有了管事人。   而苏荷依旧在边上蹙眉,觉得晚上不能修炼了。   ……   求票! 第485章 高丽联军云集新罗边境   贾平安拎着鱼竿出门了。   到了护城河边,他原先搬来石块堆积的钓台还在。   “不错不错!”   天气晴好,戴上斗笠,随即开始打窝。   刷拉!   打窝的动静当然小不了,边上一个钓友怒道:“动静那么大,老夫的鱼都被吓跑了!”   声音很熟悉啊!   老人抬头,斗笠下那张老脸……   “卢国公!”   程知节眉一松,“哈哈哈哈!新婚第二日就来钓鱼,这是被家中的娘子给打出来了?可喜可贺!”   我可不是那等男人之耻!   贾平安笑道:“家中两个女人刚进门,我得给她们私下说话的余地。”   什么虎躯一震,女人啥醋都不吃了,那不现实。   所以贾平安出门,把场地留给那两个女人来交流。   但最后他自己难免会变成筹码,一三五,二四六,沦为了老贾家的种马。   ……   贾家。   卫无双亲自煮茶,苏荷在边上看着她缓缓添加材料进去,就眼巴巴的道:“无双,加些羊肉吧。”   加羊肉那是什么茶?那是羊羹!   卫无双满头黑线,“以前咱们两家是邻居,后来你我都进了宫中,原以为咱们都要在宫中一辈子……”   能修炼就行。   苏荷接过煮茶大业,不断搅动,时机到了就添加作料。   “其实,我在宫中能有今日,大多靠的便是宫正。”   “姨母面狠心善。”   “是啊!”卫无双想到了蒋涵,“我刚进宫时,若是没有宫正,怕是就要被打死了。”   “……”   二人缓缓说着话,晚些茶汤好了,一人分了一杯。   喝完茶,阿福大摇大摆的来了。   “阿福!”   苏荷满眼星星。   卫无双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二人之间的默契已经达成了。   贾平安扛着鱼竿,手中拎着鱼护回来了。   “这鱼丢家里养一阵子再说。”   贾平安把鱼安排好,就去了后院。   “我回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迎了出去。   “夫君。”   一回家两个女人福身相迎,贾平安觉得有些时空倒转的不真实。   “今日钓鱼遇到了卢国公,一阵吹嘘,说自家钓鱼的本事天下无敌,结果比我少了好几条,他恼羞成怒说定然是自家杀人太多,煞气吓跑了鱼,哈哈哈哈!”   贾平安洋洋得意的道:“回头为夫再度碾压了他,让他知晓什么叫做钓神。”   “阿福!”   阿福屁颠屁颠的来了,贾平安揉揉它的头顶。   苏荷好奇的道:“夫君,阿福看着好憨厚。”   憨厚?   想想沈丘见阿福而变色,贾平安就觉得憨厚这个词和阿福没缘分。   “阿福聪明,知晓谁是自家人,你们以后也可带它玩耍。”   卫无双伸手去摸摸阿福的头顶。   这是女主人……   阿福抱着大长腿嘤嘤嘤。   卫无双瞬间就被俘获了。   好可爱的阿福啊!   苏荷招手,“阿福阿福!这边。”   “夫君,火星湾那边的田地妾身已经查问过了,今年怕是大丰收,妾身想长安的粮食艰难,如此就窖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做主就是了。”   长安作为都城实际上是不合适的。随着大唐的发展,长安人口日增,可田地却没增加,最后只能去洛阳就食。   “吃饭了!”   苏荷精神抖擞。   卫无双皱眉:“你莫要吃的太多了。”   看看那个凶,真的好凶,再凶下去怎么得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无双你不知道,我原先吃的比现在还多,出嫁前阿娘说吃太多夫家会嫌弃,这几日我已经吃的很少了。”   晚些……   苏荷努力修炼,吃了一半,见卫无双和贾平安看着自己发呆,就说道:“你们不吃还等什么?”   是啊!   贾平安低头开始修炼。   吃完了,苏荷一脸欲求不满,“还没饱!”   卫无双满头黑线,“你吃的比我还多,够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我是在修炼,无双你也跟着我一起修炼吧,夫君还会双修……”   想起昨夜贾平安剥衣服时说的双修,卫无双俏脸微红,怒道:“修修修,看看你的凶。”   苏荷挺凶,“夫君说我的凶好。”   “有什么好?累赘!”卫无双觉得自己的正合适。   “我也不想啊!”苏荷皱眉,“可夫君说这便是天意,无双你的大长腿也是如此。夫君可曾说什么好长腿?”   那他一定对你说了好凶!   卫无双板着脸,“不许胡说。”   这二人从小是邻居,后来更是一起进宫,堪称是好基友。所以贾平安不担心她们会吵架撕破脸什么的。   性子在这里去了,撕不破。   苏荷坐到了她的身侧,嘀咕道:“无双,大长腿究竟有什么好嘛,我摸摸……”   卫无双一张脸羞的绯红,若非贾平安在场,估摸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贾平安在边上装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可实际上余光却在看着。   上啊!   苏荷果然上了。   随后卫无双果断镇压!   两个妹纸纠缠在一起……   贾平安干咳一声,“要不……今夜一起睡?”   二人抬头,齐齐摇头。   “就是说说话!”   贾平安一脸正色。   ……   新婚的日子很惬意,贾平安带着家人在长安城中转悠,去东西市采买,去平康坊寻找美食,看胡人戏耍。   “看,那胡女在跳舞呢!”   苏荷指着边上兴奋的道。   两个胡女在酒肆外面跳舞招揽客人,露出了肚皮,身体一阵摇摆。   “甩的好,再甩厉害些,耶耶就进去了。”   这话引得众人叫好。   贾平安满头黑线。   “敬业!”   “谁叫我?”   李敬业在人群中回头,见是贾平安,就喊道:“兄长,快来看甩屁股。”   娘的,你没见我身边的两个娘子?   贾平安正色道:“为夫从不喜这些。”   他连青楼女子都不肯亲近,看来是真的不喜……卫无双觉得自己的夫君果然是君子。   “走了走了!”   贾平安心想这些胡女哪有自家娘子好看。   “兄长。”   李敬业恋恋不舍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拱手,“见过嫂子。”   卫无双和苏荷福身还礼。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阿翁说陛下好像在谋划废后呢!”   果然要开始了。   贾平安脑海里呲溜一下,就想到了二圣临朝。   但老李怎么会这般不谨慎,把此等事告知了李敬业,“你阿翁怎么说的?”   “那日许敬宗来求见阿翁,我听到他说了此事。”   “随后呢?”   李敬业唏嘘的道:“随后我被阿翁毒打了一顿。”   该!   但贾平安心中却暗喜。   这历史的车轮浩浩荡荡,终究到了这个时候。   随后就是皇帝和长孙无忌为首的那伙人博弈。   贾平安看戏就好。   ……   “那个贱婢也想为后?”   “皇帝眼瞎了?我身为皇后可有失德?太子可有失德?若是无,为何废后?”   王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皇后!”   蔡艳心中惶然,“说是陛下透露了口风,准备废后,还没动呢!”   “等他动就晚了!”   王皇后骂道:“那个贱婢!那个贱婢,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当初就不该把她接进宫来,我这是自作孽啊!”   皇后的喊声回荡着,一个内侍悄然出去,晚些出现在了皇帝那里。   “胡言乱语!”   皇帝冷冰冰的给予了这样的回复。   就在这个时候,新罗使者飞也似的来到了长安。   “这才回去没多久吧?”   贾平安知晓出事了。   “是新老使者一起来了。”   李敬业咬着草根,“兄长,此次我可能去辽东?”   “不知道。”   贾平安连自己能否去都不知道。   新罗使者在哭诉。   “高丽联手百济,还有靺鞨在集结了,恳请大唐派出援兵。”   朝中的态度不得而知,但百骑在等待自己的消息。   贾平安奉命入朝。   君臣都在,但少了柳奭。   “新罗使者哭诉,言辞凿凿说高丽联军在虎视眈眈,新罗难以支撑,百骑的消息可来了?”   一双双目光聚焦在贾平安的身上。   他从容的道:“陛下,百骑在高丽新罗打探消息艰难,还得隐藏自身。传递消息也快不起来,但臣坚信,最多十日,确切的消息就会送来。”   上次百骑的密谍被新罗放出来的假消息给迷惑了,送来了高丽联军入侵的消息。随后再度送来消息,证明这是新罗人的一次表演,百骑的密谍因此请罪。   但贾平安却坚决扛住了所有的攻击。   此次呢?   百骑可犯错,但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十日?”   李治问道。   一旦十日不来,贾平安就要承担责任。   这便是军中无戏言的翻版。   贾平安坚定的点头。   哎!   李勣觉得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冲动,换做是旁人,定然会说尽力。   给自己设置期限,就是给自己断绝了后路。   回到百骑,程达笑道:“武阳伯红光满面,这新婚看来颇为惬意。”   明静淡淡的道:“我怎么看着是面色煞白呢?”   “你在嫉妒我的肌肤比你的白。”贾平安笑吟吟的道。   明静瞬间就炸了,“你那粗糙的脸,黑不溜秋的肌肤,也配和我比?”   她侧脸展示了一番,“老程你觉着谁的肌肤白嫩?”   男儿不是以豪迈为荣吗?   程达心中嘀咕,看了二人一眼,“其实……咳咳!那个!”   “说话!”   明静昂首。   其实明静更白嫩,可我喜欢的是女人!我喜欢的是女人啊!   程达深吸一口气,“武阳伯的更白一些。”   “满口谎言,谄媚之极,百骑之耻!”   明静在叫嚣着。   程知节等人却开始了调动。   “马上抽调府兵出发,不可等待。”   “一路的粮草准备好,另外,怀远那边的粮草可够?”   “能支应一阵子。”   大唐征伐高丽吃够了天气和补给艰难的苦头,所以一出兵首先想到的就是补给。   “让他们计算。”   户部接到了命令。   “让杨德利去!”   杨德利带着一帮子人开始核算调动粮草。   “多少人马?”   杨德利眼巴巴的问道。   是啊!   多少人马?   这事儿关系到出兵的多寡,以及姿态,需要更进一步的确定消息。   百骑感受到了压力。   ……   吃了早饭,卫无双帮贾平安更衣,一身行头穿上,看着精神抖擞。   卫无双给他整理衣服,摸到小腹处时不禁一怔,“怎地有了肚腩?”   “胡说!”   故意鼓气的贾平安呼气,小腹平坦如故。   这人怎么和孩子般的喜欢恶作剧呢?   卫无双想到昨晚自己躺下后,觉得背后被梗着了,起身拉开床单,下面竟然搁着一把梳子,一问是不是苏荷干的,苏荷发誓不是……   定然就是这个小贼干的!   “那个……”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卫无双的小腹,再看看苏荷的小腹。   苏荷手中捧着横刀,低头看看,“我没肚腩!”   你的肉都在胸上!   贾平安干咳一声,“那个……有动静要及时说,阿姐能安排宫中的医官来诊看。”   苏荷不解,“看什么?”   你这个蠢女人!   卫无双瞪了她一眼,“还没,到时候再说。”   老贾家的下一代兴许已经存在了,贾平安想到这个,心中就乐呵。   卫无双帮他整理好衣裳,苏荷双手把横刀捧来,“夫君努力杀敌!”   “嗯!”   贾平安笑道:“到时候你就会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咦,好诗!”   卫无双不禁讶然。   “我这个想到了就有,无需惊讶。”   贾平安心安理得的装个比,随后出发。   出了道德坊没多远,贾平安就看到了卫英。   “丈人这是要去家里?只管去,无双在家。”   再没有丈人没事往女婿家跑的道理,所以卫英听了贾平安的话很是惬意,但旋即就忧虑的道:“先前听人说,如今都在等着百骑的消息,若是不来……”   不来我就倒霉!   但话不能这般说,贾平安笑道:“丈人安心,百骑做事我有数。”   有没有数他都得硬挺着,这便是为官的责任。   到了皇城后,贾平安遇到了程知节。   “辽东那边来了消息。”   军方的消息到了。   “高丽突然谨守各处。”   这是防备的态势。   “大唐并未动用大军,他们为何多此一举?”   梁建方说道:“陛下,看来高丽出手了。”   “新罗那边不知能支应多久,大唐……”   李治在沉吟着。   “陛下。”李勣起身,“臣以为,大唐无需急切,按部就班的攻打就是了,让高丽人无暇他顾,随即自然会撤军。”   这便是围魏救赵之计。   你要打新罗,那我就捅你菊花。   高丽不撤军,大唐就一直捅,谁痛谁知道。   李治点头,于是策略就定下来了,接下来就等待……   “还有三日。”   程达如热锅上的蚂蚁,明静早上来到百骑,破天荒的没有说什么买买买。   宫中,最近在疯狂咒骂武媚的王皇后闻讯长笑,“那个小畜生也有今日?”   她板着脸,“蔡艳去一趟那边,把此事告诉武媚。”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皇后,武媚怀着身孕呢!”   你这时候去刺激她一下,她要是捧着肚子说肚子疼怎么办?   “流了算我的!”   王皇后已经彻底的破罐子破摔了。   可我会被毒打啊!   此刻的王皇后风雨飘摇,蔡艳的嚣张气焰也被打了下去。   她一路到了武媚那里,邵鹏出来。   “何事?”   两边都巴不得对方赶紧死,那还玩什么客气。   蔡艳冷冷的道:“贾平安担保百骑十日内把高丽的消息传来,已过了七日。”   这是想激怒昭仪!   邵鹏变色,“滚!”   皇后倒台了,难道我能幸免?不能!那我还忍什么?担心什么?蔡艳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个扫把星要倒霉了,他要倒霉了!”   邵鹏身体一动,出现在了蔡艳的身前,单手就封住了她的嘴,骂道:“滚!”   蔡艳呸的一口吐去,退后几步,笑道:“皇后还有长孙相公支持,狐魅子有什么?只有狐魅,哈哈哈哈!”   蔡艳扬长而去,邵鹏抹去脸上的唾沫,面色铁青,“若非是宫中,就该弄死她!”   “现在去也不迟。”   呃!   邵鹏回身,“昭仪,这女人风言风语,不必在意。”   武媚摸摸小腹,“再大的事难道能大得过他当初斩杀宋勉?”   是啊!   邵鹏赞道:“昭仪豁达。”   “不是豁达。”武媚淡淡的道:“别人想让你不高兴,那你就该反过来,高兴!”   ……   第九日。   贾平安晚上睡的很晚。   “一定要怀上啊!”   搂着苏荷,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入睡。   半夜,外面有人叫门。   “郎君!”   “何事?”   贾平安嘟囔了一下。   “外面有人来了,是百骑的。”   出事了。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起身,俯身看苏荷吧嗒了一下嘴,睡的很香,这才出去。   来人是包东。   “武阳伯,辽东那边的消息来了,在城外。”   晚上自然不能开城门。   贾平安回去换上衣裳,卫无双被惊醒了,出门问道:“可是有事?”   “是公事,不是坏事,你安心睡觉。”   此刻依旧有些热,卫无双穿的单薄,一双大长腿……   贾平安瞥了一眼。   “好腿!”   一路到了城头,下面的百骑喊道:“武阳伯,辽东的消息。”   “放吊篮下去。”   贾平安不来,除非宫中做出了反应,否则外面的两个百骑就只能在城外喂蚊子。   百骑被拉上来,贾平安接过消息,打开看了一眼。   ——高丽联军云集新罗边境! 第486章 有搞头   凌晨。   李治起床时,天色依旧黯淡。   洗漱更衣,随后吃早饭。   “把文书拿来。”   吃完早饭后,距离朝会还有些时间,李治默默坐着,把今日要议的事在脑子里过一遍。哪些臣子会反对哪件事,那些臣子会极力赞同某件事……   这些他必须要一一计算清楚。   从登基刚开始的有些无措,到现在的井井有条,李治觉得自己不赖。   “陛下。”   王忠良也去吃了早饭,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昨夜辽东来的百骑在城外等候,武阳伯带着人去了,带来了消息。”   李治放下文书,“高丽如何?”   “高丽联军兵临新罗边境。”   李治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多了些冷色,“果然,泉盖苏文在契丹那边败了,就想从新罗那里找补。大唐不能坐视高丽士气大振,当从辽东牵制……”   晚些,文武云集。   “百骑带来了消息。”   李治拿着消息说道:“高丽联军在新罗边境集结。诸卿,泉盖苏文在契丹吃了亏,大唐就能让他再吃一次亏!”   “陛下英明!”   李治抬头,“此去乃是牵制,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领兵。”   老苏可怜巴巴的蛰伏这般久,终于得到了出头的机会。   程知节和苏定方等人都破天荒的没有争抢。   李治很满意。   作为帝王,他倚重这些老将,但也需要不断提拔新人。   苏定方大把年纪了,可却蛰伏了多年,也能算是个新人。   “陛下英明!”   此事再无异议。   “此战定然要让高丽人丧胆!”   李治提出了要求。   高丽历来都是中原大患,前隋时数次征伐未果,先帝征高丽收获不小,但这个对头依旧存在。   新朝新气象,李治首次出手对付高丽人,自然希望能得个开门红。   程名振人在营州,领命的就是苏定方。   “老夫……老天有眼!”   苏定方红着眼去谢恩,随即组建自己的随行幕僚。   贾平安榜上无名。   这不科学啊!   他知道很科学,但却心有不甘。   他去寻了苏定方。   “军司马一职,如何?”   苏定方就像是钓鱼般的,“若是遭遇敌军,老夫便让你领军。”   老苏有些小人得志啊!   贾平安摇头,“军司马不适合我。”   长史我可以考虑考虑。   小子还敢和我玩矜持?   苏定方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苏是想熬鹰。   把年轻人身上的那股子浮躁的气息磨掉。   裴行俭被他调教数年,后来就成了文能下马牧民,武能上马统军的大佬。   可宫中,武媚正在和皇帝说话。   “陛下,臣妾听闻此次要出兵高丽?”   武媚挺着肚子,身边站着邵鹏随时准备护驾。   “是啊!要牵制一番,让泉盖苏文的算计落空,如此几次三番,高丽国中那些反对他的势力自然会蠢蠢欲动,大唐再出大军征伐,就事半功倍了。”   这等谋划李治说的极为自然。   “陛下英明,不过臣妾想……”武媚看了他一眼,“最近朝中波动,平安在长安怕是会惹出些事来……”   李治正在谋求废后,随后和长孙无忌一伙人会有一次绵长的战斗,贾平安若是留在长安……   李治想到了上次贾平安斩杀宋勉的决然,心想若是关键时刻贾平安再度杀人,那局面可就难以控制了。   “你想的很周到。”   “臣妾只是随口一说。”   武媚知晓剩下的争斗贾平安没法掺和,能说上话的至少得是五品官以上。   百骑插手,弄不好就会引发关陇那些暗中的势力出手,到时候……   而且借机把阿弟弄去辽东还能立功,未来也能互相联手……   李治看了她一眼,“让他去辽东。”   武媚眉眼不动,“那平安定然奋勇杀敌。”   这个女人啊!   心中欢喜就欢喜吧,偏生要装作是平静的模样。   命令随即就传到了苏定方和贾平安那里。   “老夫还想熬熬他,为何陛下就直接任命了?”   老苏不知道武媚在背后助攻了一把,把贾平安叫来后,令他先期赶赴辽东,和营州都督程名振会和,带去长安的部署。   “把英国公家的小子带去!”   “是。”   老苏不提贾平安也会如此安排。   没有李敬业,贾平安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   夏末的辽东。   “早晚有些冷,让各部注意防寒。”   程名振在贵端水边上看着对岸的城池。   “都督,对面来人了。”   一队骑兵冲出了城池,程名振淡淡的道:“可惜薛仁贵不在,他若是在,当即渡河。”   薛仁贵神射,勇冠三军。   这一小队骑兵还不够他一人杀的。   程名振无视了对岸敌军的呼喝,从容观察了对方的情况。   “回去!”   他被人簇拥着回到了营地。   “后续苏定方何时能到达?”   一下马他就问了长安来的信使。   “不知,不过想来会日夜兼程。”   “若是来晚了,就怕新罗顶不住。”   程名振进了营房,刚坐下,外面有人来禀告,“都督,苏中郎将派人来打前哨。”   “请他来。”   程名振迫切的急需知晓后续的情况。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程名振抬头,然后笑了起来,“小贾!”   “见过都督。”   贾平安行礼,然后笑道:“都督可曾私下动手厮杀了一阵?”   “胡说八道!”   程名振笑骂着。   二人之间分开许久后的生疏就这么渐渐淡了。   “苏中郎将随后就到,此次以牵制为主,从周围征发府兵,苏中郎将会带着骑兵快速抵达。”   “如此就好,老夫还担心新罗那边顶不住。”   “都督。”贾平安觉得程名振这个看法不对,“新罗并非弱旅,不可小觑。”   程名振皱眉,“你是说……新罗能顶住?”   “至少不会那么快完蛋。”   程名振板着脸,“如此咱们也能从容些。”   闻弦歌而知雅意,贾平安只是一说,程名振就知晓了长安的态度。   要牵制,但也别让新罗太舒服。   “这手段让老夫心中舒坦!”   程名振看着地图琢磨了一阵,又和贾平安商议了许久。   “都督,松漠都督府派人来了。”   “李窟哥!”   程名振的眼中多了异彩,“小贾不可小觑了此人,契丹在李窟哥统御之下渐渐强盛,此次高丽出手,老夫谨守地方,李窟哥却击败了高丽人,可见不俗。”   李窟哥!   贾平安这一路熟悉了不少资料,知晓此人虽然统治契丹得力,但却不敢触犯大唐。   不过还是那句话,在火器密集使用之前的时代,草原部族就两条路:强大时对中原王朝烧杀抢掠;弱小时就依附中原王朝,等待强大……   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行礼,“见过都督。”   程名振是营州都督,松漠都督府名义上也该接受他的辖制,但实际上是自治。   他介绍身边的男子,“这是阿卜固,此次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阿卜固行礼,此人神色看似诚恳,可那诚恳却有些浅。   这便是眼力,当你阅人无数后,自然能通过面相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有经验的十有八九不会错。   一丝桀骜!   贾平安看得清楚。   这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接班人,在亲自率军击败了高丽人后,他大概觉得契丹已经强大了,该是对中原王朝烧杀抢掠的时候了。   “这是长安来的武阳伯贾平安。”   双方见礼。   一个年轻人罢了。   李窟哥和程名振说了一番表忠心的话,最后说道:“听闻高丽不臣,我麾下各部都义愤填膺,都说要为大唐出征……”   那些势力为大唐出征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不可拒绝,二是出征就会有收获。   但契丹刚击败了高丽,按理应当躲避这等征召,为何主动?   贾平安和程名振相对一视,都知晓李窟哥是想展示契丹的武勇,顺带还能窥探大唐军队的实力。   程名振淡淡的道:“如此,可出两千人。”   “是。”   李窟哥走了。   “让他们看看大唐的军威,也好过以后走错了路,死无葬身之地。”   程名振嘟囔道:“老夫越发的慈悲了,难道以后要出家?”   松漠都督府就在边上,两千骑赶到的第三日,苏定方来了。   苏定方带来了程名振渴望的三千骑兵。   加上程名振集结的一千骑兵,外加五千步卒,贾平安觉得安心了。   “南苏城如何?”   开始议事。   李窟哥并未得到召唤。   “那些高丽人开始警觉了。”程名振举杯干了。   咳咳!   说是议事,实则就是为苏定方接风。   苏定方眯眼,“小贾,你来说说该如何动?”   我当然是寻媳妇动……贾平安说道:“下官以为此战打的就是堂堂正正。”   一句话就道尽了此次的战略。   牵制!   打的动静越大越好。   “老夫问你如何打?”   老苏提携后进那是没的说,此次出来,裴行俭据说上了三份奏疏请战,李治好言抚慰,鼓励了这等精神。   贾平安说道:“南苏,下官以为,打下这个地方,泉盖苏文必然震动。”   “若是泉盖苏文依旧不动声色呢?”程名振问道。   “那就顺着打下去。”贾平安说道:“木底,苍岩,再不行,咱们轻骑直进,袭扰甘勿,乃至于国内。先帝时,大唐不断派出军队袭扰高丽,让其不得耕种,陛下登基后才停了,若是重启,泉盖苏文会发狂,会全面开战。”   “想法很好!”苏定方赞了一句,然后说道:“突厥不宁,吐蕃那边,禄东赞也渐渐收拾了局势,大唐要盯着这两个地方。”   这就是命!   若非有吐蕃和突厥牵制,此刻大唐早已兵临辽东,全力以赴,争取一战覆灭了高丽。   苏定方扔出一张地图。   贾平安看到了那条线。   从贵端一直延伸下去……   “高丽不收兵,咱们就一直打下去。打到国内去。”   随即开始了修整。   贾平安被两个老将踹出去哨探,李窟哥主动请缨,却得到冷脸。   “我部对辽水一代颇为熟悉,部族里的勇士经常潜入过去,抢些东西过来。”李窟哥很自信的道:“若是我部前去哨探,定然能摸清对面敌军的底细。”   苏定方看了程名振一眼。   此战以程名振为主,而契丹也在他的管辖之下,所以决断权在于他。   程名振慢条斯理的道:“武阳伯颇为机警。”   机警和熟悉没关系啊!   李窟哥此次就是冲着展示实力来的,所以恳求道:“都督,若是哨探不力……”   他对贾平安歉然一笑,表示自己并未针对你,然后说道:“若是哨探不力,我军渡过辽水后,弄不好就会被敌军大军堵截……”   为了大橘……真的,不是我小看那个年轻人,这等事儿还是我们这等地头蛇去办最好。   这是一个难得展露实力的时候,契丹展露实力的目的就是为自己解绑,高丽在侧,又出来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契丹,换谁都会选择善待并无敌意的契丹。   这只是一次善意的行动。   所以李窟哥觉得自己不该被拒绝。   但他无视了贾平安!   “若是地理熟哨探就厉害,那何必寻什么契丹,直接让在辽水边讨生活的百姓去岂不是更好?”   李窟哥诧异的道:“那当然不妥。我们的勇士能保护自己,被敌人发现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程名振饶有兴趣的看着贾平安的反击。   “地理熟是不错,可哨探不但是要地理熟……说句实话,渡过了辽水就是一马平川,就算是有山,也不过是小山包,小丘陵,无法大量藏兵,如此,地理熟有何用?”   贾平安突然问道:“你部的勇士可懂画图吗?”   呃!   李窟哥懵,“什么画图?”   “就是制作地图,能看到山坡的高度,每一段路的距离,每一个河流的长宽深度……可会吗?”   这个……李窟哥摇头,“要这些何用?”   土包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为将者,制图看图乃是基本功,你什么都不会,如何指挥厮杀?去哨探……除了能哨探到敌军大致规模之外,还能哨探到什么?”   这个年轻人是干啥的?这番话……我竟然无法回答?   李窟哥哑口无言。   程名振和苏定方相对一视,都觉得贾平安一番话忽悠住了李窟哥。   “如此,小贾去。”   李窟哥告退,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对阿卜固说道:“那个武阳伯很不客气,一番话说的我都听不懂,什么河流的长宽深度,还有什么比例尺……”   我觉得他在装比!   但我没法反驳!   “唐人并不信任我们!”阿卜固的语气中带着不满。   “可我们目前无法拒绝唐人的统治。”李窟哥对此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为什么?”阿卜固不解的道;“我们击败了唐人无法击败的高丽人,当年前隋就是被高丽给灭了,这样的高丽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却说我们无法拒绝唐人的统治?”   李窟哥叹道:“你不知道……当年我曾看到了李世民领军征伐高丽,我们的兵马不够。”   “那就去招募部族。”阿卜固觉得李窟哥太软弱了,“你既然选择了我来接班,那就该听从我的建言。”   “再看看吧。”李窟哥微笑缓和着气氛,“程名振拒绝了我的提议,让那个年轻人去哨探,可对面的高丽人早就开始了戒备,咱们等着看热闹吧。”   而程名振此刻就在和苏定方说着此事。   “高丽人知晓我们会来,所以此战没有什么可隐秘的,直接开打。小贾过去就是看看敌军可有异常,主要是查看是否有大量援军到达了南苏城。”   苏定方笑道:“这不是难事。”   ……   贾平安随即带着两百骑越过了辽水,接着又过了贵端水。   南苏城就紧靠着贵端水。   “兄长,去哪里?”   一过贵端水,就显得格外的荒芜。长久的征战,让这里的田地都被荒废了。   “往南苏城去。”   贾平安此行的目的就是哨探,至于掩藏痕迹,没这个必要。   顺着贵端水往左边去,不到两里地,前方有人喊道:“发现敌军!”   贾平安在马背上站了起来,就见十余骑正在掉头!   “围过去!”   艹!   好不容易见到了高丽人,怎么能放走?   这里是辽水边,唐军只需从右侧一个包抄,就能堵住对方的逃跑路线。   李敬业一马当先冲了上去,断后的几个高丽人嘶吼着,随即就变成了惨叫。   “围住,要活口!”   剩下几个高丽人被围住了。   “下马跪地!”   通译在大喊。   可那几个高丽人却嘶吼着,随即四散奔逃。   “放箭!”   有人高喊。   “放个屁!”   李敬业提刀冲了上去,轻松擒住了一个高丽人。   贾平安挥手,箭矢飞舞,剩下的几个被射落马下。   “问话!”   几个高丽人被绑着,身后一脚,咔嚓一身,惨叫着跪在地上。   贾平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问问他们,南苏城中有多少人马?”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被喷在贾平安的身前。   “干得好!”   贾平安点点头。   有人上前,先是撬开了这个高丽人的嘴,随后用钩子把他的舌头勾出来。   惨哼声中,一个军士用横刀一刀刀的砍去。   高丽人的脚指头一节节的被砍下来。   “啊!”   后面也在用刑。   没多久就得了口供。   “南苏城中有两千人。”   两千人……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李敬业熟悉的光芒。   “兄长,有搞头?”   贾平安笃定的道:“有搞头!”   ……   今晚十二点一过应该就是双倍月票了,晚些恳请投给大唐。   晚安! 第487章 唐人来了   “怎么弄?”   两百骑下马歇息,吃着干粮。   “兄长,此处距离南苏城不到三里地,咱们到城下转悠一圈?”   可怜的娃!   有搞头竟然被他理解成了去城下转一圈。   “转一圈毫无用处。”   “那咱们能如何?难道攻城?”   李敬业虽然莽就一个字,但也知晓两百骑去攻城就是玩笑。   有人说道:“武阳伯,咱们的职责是哨探。”   “这个提醒很及时。”   贾平安看着那些尸骸,“可出来一趟,你说空手回去合适?”   “咱们不是斩杀了高丽人的一队斥候?”   “斥候是斥候。”   贾平安指指那些衣裳,“剥下来,选最悍勇的兄弟穿上,敬业,你也算一个。”   “这是伪装哨探?妙!”   李敬业寻了一件最大的衣裳,可依旧和紧身衣一般。   “吸气!”   贾平安拍了他的肚皮一下,然后把衣裳套进去。   随后就是布置。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晚些你等跟着我靠近城池,通译应对,若是敌军反应过来了,城头有弓箭手,那就马上撤回来。若是他们打开了城门,敬业!”   卧槽!   左右人都傻眼了。   竟然是骗城?   “武阳伯,这……”   这不是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更没有四大名著给你。后世一本三国演义就能成为那些部族打天下的兵法大全……   贾平安看到的全是兴奋。   竟然无人害怕!   这特娘的!   这才是大唐啊!   关键是大伙儿看向他的眼神都无比灼热。   在这个厮杀大多靠莽的时代,这等计谋就像是一盏明灯,让人眼前一亮。   贾平安一一拍打着这十余人的肩膀,“都机警些,后续的兄弟会在城门打开后出击,不管成败,都会接应我等回来。”   “敬业!”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冲杀就要看你的了。”   “好!”   李敬业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任务。   随即十余人出发。   “跟上。”   剩下的人缓缓跟在后面,当隐隐约约能看到南苏城时,大队勒马,有人匍匐向前,靠近观察。   ……   “别担心!”   南苏城渐渐近了,贾平安在给麾下打气,“十余人敌军不会起戒心,关键是前面的冲击一定要猛,敬业……”   “兄长放心。”李敬业脸色通红,兴奋的不行,“我把甩屁股的劲头拿出来,保证能冲杀进去。”   你特娘的就记得甩屁股!   “注意!”   南苏城中,守将正在召集人议事。   “唐军最近频频在对岸窥探,多半是知晓了咱们攻打新罗的消息。”   守将三十余岁,脸有些长,但却白皙,长须三缕,打理的极好,他沉声道:“大莫离支信任我,我必将粉身回报。而要紧的便是谨慎,小心……”   此人号称稳健,而南苏城对面就是大唐的地方,所以才派了他来。   此刻的城外,十余骑靠近。   通译喊道:“开门!”   这是贾平安的交代,喊什么我们哨探回来了,只会引发关注。   “怎地回来的这般早?”   哨探都是有范围的,城头的人一边问,一边喊道:“下面给他们开门。”   果然,没有看过三国演义的这些高丽人,压根就没想到骗城这一招。   “准备!”   特么一群猪脑壳……贾平安目光平视。   城门缓缓打开,后面的一个军士打个哈欠,伸着懒腰,然后说道:“你等定然是偷懒了,小心被责罚。你等……”   贾平安挥手,箭矢飞了过去。   一箭封喉!   军士捂着咽喉倒下,两侧开门的人刚想惊呼,李敬业就冲了进来。   手中的横刀挥动,冲出来的几个军士纷纷倒下。   前方就是道路,两侧是低矮的土屋和木屋。看古装剧的来到这里,定然会说自己被电视剧给骗了。   灰蒙蒙的街道上有十余行人。   “敌袭!”   城头的军士在尖叫。   “冲进去,直接冲到守将的官衙!”   贾平安压根就没考虑后被断后路!   就在后面,匍匐的那个唐军起身喊道:“冲进去了!”   剩下的唐军开始加速,冲向了敞开的苏南城。   ……   守将还在说着,“要想让将士们卖命,就得让他们有好处,那批金银拉出去,告诉他们,奋勇厮杀的重赏,避战不前的杀!”   外面,两辆马车缓缓出了守将府。   “敌袭!”   尖叫声中,有人冲了进来,“发现敌军突袭。”   守将霍然起身,“多少人?”   “十余骑!”   守将上前,一巴掌抽去,面色铁青的道:“十余骑你惊惶什么?坏了我的士气,传令,剿杀了他们!”   一队骑兵冲了出去。   双方在街道上相遇,贾平安和李敬业并肩冲杀了进去。   李敬业就是一个字,莽!   贾平安的刀法也今非昔比,他避开对手的砍杀,一路上前,身后不断有敌军倒下。   这股骑兵被杀伤大半,有人飞也似的去报信。   “被唐军杀光了。”   守将正在等候消息,闻言一怔,“吹号!”   城中有两千军队,牛角号就是集结的信号。   “点火!”   贾平安令人点火。   火头渐渐起来,蔓延开来。   “起火了!”   贾平安带着冲杀了过去。   两辆大车想掉头,李敬业喊道:“怕不是美人,看看!”   赶车的被两刀剁了,李敬业撬开箱子。   卧槽!   “是金银!”   发财了!   贾平安骂道:“先杀人!”   按照他的吩咐,这十余人都在四处点火。   整个苏南城都乱了,百姓满街乱跑,堵住了那些刚出来的援军。   守将要疯了,“为何还不来?”   “外面起火了!”   守将冲出去看了一眼,“那些畜生,竟然点火!”   他咬牙切齿的道:“出击,挡住他们,别担心,城头那边到时候一封堵,这伙人就是瓮中之鳖,死无葬身之地!”   城头,一队唐军砍杀了最后的对手,喊道:“一部分守住这里,其他人去跟着武阳伯厮杀!苏南城,是咱们的了!”   这股生力军的加入,顿时让零星来援的敌军纷纷败退。   守将带着数十人冲了出来,前方全是火光和烟雾,他咳嗽几下,喊道:“就十余骑,杀光了他们!”   “闪开!”   后续百余步卒冲了上来。   守将喜道:“好!步卒用长枪阵拦截他们,随后用弓箭射杀!”   他回身看着麾下的将领,“今日看守城门的是谁?”   一个将领出来,守将骂道:“被十余骑骗开了城门,你是豕吗?回头大莫离支能杀了你全家!”   泉盖苏文用臣子的身份统御高丽,手段自然不能软弱。   那将领低头,“多亏将军力挽狂澜,否则我死有余辜!”   这等死里逃生的手段用的不错,守将面色稍霁。   “接敌了!”   前方传来了厉喝。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将领的胡须。   也吹散了前方的烟雾。   百余步卒正在列阵,可都面无人色。   前方,百余骑唐军已经起速了。   “是百余骑!”   守将面色惨白:“谁说的十余骑?”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冲了过去。   这等误报军情导致战局急转直下的,战死估摸着家人还有活着的机会,若是被拿下,那么全家完蛋。   他拎着长刀,一路狂奔。   他冲过了刚列阵完毕的步卒阵列,脚下不停。   一骑冲了过来。   “我乃高丽勇士……”   横刀挥动,人头飞了起来,身体还站在那里摇晃了一下,这才重重的扑倒。   脖腔里的血喷的到处都是,后续的骑兵踩踏着尸骸冲了过来。   “兄长,闪开!”   冲在最前方的便是贾平安,他闻声策马让开了些,回头一看。   卧槽!   李敬业手中拿着一个类似于流星锤似的东西在挥舞。   那东西头部是个球,链子越转越急。   李敬业松手,那东西呼啸着飞了过去。   当先的三个步卒就像是撞到了火车,惨叫着倒下。可那东西去势未尽,旋转着,两头抽打着阻拦的一切东西。   步卒阵列被打开了一个口子,贾平安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横刀轻松的收割着生命,那些步卒开始溃逃。   烟雾重新笼罩住了战场,贾平安抬头,从一丝缝隙里看到了守将。   “援军何在?”   守将惨白着脸喊道。   大唐不是前隋,统军的也不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将领,一心就想断送了隋炀帝的性命,哪怕用大军的全军覆灭也在所不辞。   当中原王朝认真的开始厮杀时,高丽人就露出了疲态。   “骑兵没有了。”   一个绝望的声音传来。   守城要那么多骑兵作甚?   骑兵只是辅佐,步卒才是王道。   数百步卒赶到,当即在前方列阵。   这是添油战术!   守将喊道:“后续的全数召集了来!”   剩下的千余步卒不断赶来。   前方,贾平安喊道:“敬业!”   “兄长!”   李敬业杀的兴起,早就把原先的高丽衣裳撤掉了,赤果着上半身在厮杀。   “你带着五十兄弟从侧面绕过去,从背后给他们来一下!”   “好!”   烟雾就是最好的掩护,李敬业带着人消失了。   前方数百步卒在列阵,人越来越多。   守将喊道:“逼过去!”   步卒们一步步的逼迫了过去,脚步声沉重,长枪的枪刃闪闪发光。   “唐人太过倨傲,百余骑竟然就敢来破城,他们小看了高丽,小看了我!”   守将的信心在迅速恢复中。   两侧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回头要抓紧建造屋子,否则冬季一到,没法活。”   这就是辽东,寒冷就是高丽人最好的防御伙伴。   前方的步卒在不断逼过去,唐军在节节后退。   “他们怕了。”   “城门那边到时候把门一关,这便是瓮中捉鳖!”   “加快冲过去!”   唐军在退却。   烟雾不时被被吹动,守将正在憧憬着,突然身后有人尖叫。   “有人!”   马蹄声骤然而起。   守将回身,就见前方的一个路口冲出了一个赤果着上半身的男子。   男子的身板宽厚的让他想到了泉盖苏文家的门板。   男子的身后不断有唐军冲了出来。   烟雾中,男子长刀指着这边,一脸狂喜!   “唐军……回身!回身!”   有人在喊!   守将一脚踹倒那人,“稳住,不许回头!”   这个时候回头,前方的唐军就会毫不犹豫的扑过来。   两个不同的命令交错下,前方的阵列乱了。   “出击!”   贾平安率先冲阵。   而在后面,李敬业带着五十骑也冲杀了过来。   背后遭遇一击的敌军崩溃了。   守将被簇拥着往后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不要乱!不要乱!稳住!”   他看到了一个唐军不断在朝着自己这边冲击,就喊道:“拦住他!”   两个步卒冲了过来,不过一瞬,就倒在了横刀之下。   守将被逼到了边上,他用长刀指着贾平安,“你是何人?”   此刻那些步卒被杀的魂飞魄散,甚至为了奔逃而自相残杀。   贾平安看着他,“通译何在?”   通译骑马过来。   “你是何人?”   通译笑道:“我乃大唐军士。”   守将目视贾平安,“你是何人?”   原来不是问我?   通译昂首道:“此乃大唐武阳伯,贾平安!”   一个伯爵竟然亲自来骗城……   守将嚎哭道:“大莫离支,臣失守了!臣罪该万死!”   “弃刀跪地!”   守将摇头,“大莫离支会再度将你等击溃,前隋那巨大的京观将会矗立在辽水边,让中原丧胆!”   贾平安在听着翻译,面色如常。   杨广征伐高丽更像是一场政治战,政治上正确,但战略上却错了。   而后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被筑成京观,用于彰显高丽武功。   守将挑衅的看着贾平安。   他觉得贾平安会愤怒,然后冲上来和自己拼杀。   若是能斩杀了此人,他就算是赚到了。   贾平安认真的点头,“我记住了。”   不知怎地,一股凉气从守将的脊背升起。   贾平安指着他,“弄死他!”   不是要劝降吗?   虽然准备战死,可唐军态度的转变却让他无所适从,巨大的落差感让他突然想活。   一个唐军张弓搭箭。   “我……”   箭矢飞来,打断了他后续的话。   “城中乱了。”   那些百姓蜂拥往外逃。   “不必阻拦!”   数百高丽俘虏跪在那里,周围只是数十骑兵看守,竟然无人敢反抗。   贾平安一路过来,“令人去对岸报信,让他们早做决断。”   程名振和苏定方接到消息时会是什么模样?   贾平安很好奇。   但现在他需要处置这里的事儿。   “见过武阳伯!”   那些军士见到他时,纷纷投以崇敬的目光。   骗开城门,旋即攻破城池,只有亲身经历才知晓这是如何的不可思议。   “二百余俘虏,其他的……”   一个队正遗憾的道:“其实还想再抓一些,只是兄弟们杀红了眼。”   以少击多,不杀红眼如何能取胜?   “令他们建立隔离带。”   “什么隔离带?”   众人不解。   贾平安捂额,“在火头外拆房子,让后面的房子和火头隔开!”   二百余人被抽打着去干活,李敬业猴急的道:“兄长,去官衙看看吧。”   你个王八蛋!   贾平安指着他胸口的一个口子骂道:“这是沙场,不是过家家,先把伤口处置了再说。”   “小事啊!”   李敬业弄了酒精出来,浇在伤口上。   酒精刺激着伤口,他龇牙咧嘴的喝了一大口,“爽快!”   众人进了守将府,有人去搜索,不时传来欢呼声。   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有不少钱!”   “都特娘的收好,谁敢私藏,回头弄死!”   李敬业骂骂咧咧的。   这是李勣传授的兵法:但凡军中私藏战利品成风,这支军队就离崩溃不远了。   军令不能行,渐渐发展下去就是君令也不行,随后军心涣散,不是散架就是出现藩镇。   “兄长!”   贾平安正在看着那些文书,可特娘的看不懂。   “何事?”   “啊!”   李敬业单手夹着一个女人出来。   “兄长,我想看甩屁股!”   “滚!”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   “马上派人去外面哨探。”   贾平安猛地想起了此事,不禁觉得自己依旧经验不足。   “武阳伯,火头小了,那些俘虏可要关押?”   贾平安摇头,“令他们收拾尸骸,全数送到城外去。”   众人不解,但依旧照办。   晚些,千余具尸骸在城外堆积着。   “要挖坑吧。”   “不挖坑会臭。”   唐军在周围警戒。   贾平安出来了。   “先前守将说前隋征伐高丽失败,战死的将士被筑成了无数壮观的京观,我在想……”贾平安目光平静的道:“中原历来都是礼仪之邦,所谓有来有往,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此,大唐自然该礼尚往来,从此战开始,每战之后,必筑京观!”   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这平静的话里带着巨大的杀气。   那个守将若是死而有知,定然会后悔不迭。   “封土!”   慢慢的,一个大土堆就出现了。   守将的尸骸最后被拖了出来。   “把他的头颅摆放在最上面,看着高丽方向,看着我大唐雄师不断进取,看着耶耶的京观不断延伸!”   一颗人头被摆放在最顶端,双目无神的看着高丽方向。   ……   一支五千余人的军队正在缓缓而行。   “那是什么?”   有人诧异的问道。   “是土堆吧!”   “可记得上次来时还没有。”   “去看看。”   一个骑兵策马冲了过去,近前仔细查看,然后回头……   “是什么?”   “是……是京观!”   大风吹过,人人变色!   “唐人来了!”   ……   双倍月票……求票了! 第488章 我们从来都是礼尚往来   “李窟哥一直很老实。”   程名振和苏定方在营房外说话。   “但他带来的那个阿卜固看着桀骜不驯。”苏定方最喜欢打磨这等人,可这不是大唐将领,而是契丹未来的接班人。   “那又如何?”程名振淡淡的道:“若是他敢龇牙,老夫便把他的牙拔掉。若是他敢反叛,老夫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传首四方。”   “此战首要是震慑牵制。”苏定方转换了个话题,“老夫以为首要是逼迫敌军,让他们慌乱。”   “那最好的手段便是破城。”程名振有些头痛,“攻城艰难!”   这不是手段百出的时代,攻城不是一般的艰难。   “对了。”苏定方问道:“你对小贾如何看?”   “是个人才,难得。”程名振笑道:“当初老夫回长安,打马毬时遇到了他,他给老夫建言,后来果然证实了。此子眼光独到。”   “老夫教授了个弟子。”苏定方苦笑道:“老夫倾囊以授,可却要差他些。”   “谈及这个,老夫便想到了自家孩子。”   程名振的儿子在军中也算是赫赫有名。   “不谈这个。”苏定方一脸憋屈。   人活到了这个岁数,基本上就比拼下一代。可程名振的下一代太出色了,老苏憋屈。   “也罢。”程名振莞尔,心中暗自得意,“高丽此次征伐契丹失败,是轻敌还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李窟哥想借势来展示武功,若是不能压制,以后这边会很麻烦。”   “就算是契丹崛起了,可这不还有高丽作为牵制?”苏定方却很乐观,“高丽此次攻伐契丹兵力不足,若是起大军而来,老夫敢断言,契丹必败。”   “希望如此吧。”   程名振作为营州都督,肩负着管控契丹的重任。   “他们来了。”   李窟哥和阿卜固来了。   行礼后,阿卜固看着程名振,眼中的桀骜一闪而逝。   李窟哥微笑道:“都督,按照时日,哨探早就该回来了。”   是啊!   程名振和苏定方就是觉得不对劲,这才出来散心。   可战阵就是这样,为将者哪怕遇到了再大的压力,你也得保持从容,否则军心必乱。   按照规定的哨探距离,此刻的贾平安早就该回来了。   “已经派人去查探了。”   程名振轻描淡写的说道。   阿卜固忍不住说道:“都督,我等愿意去接应。”   此人果然是桀骜!   程名振冷冷的道:“老夫自有处置。”   阿卜固还想说话,李窟哥给他一个眼色,然后说道:“都督,既然如此,我等告退。”   程名振点点头。   二人出去,阿卜固怒道:“凭什么不让咱们出战?我看程名振是担心咱们立功,到时候声名大振。”   “是有这个考量,可你不能这般质问。”李窟哥觉得阿卜固太强硬了些,“要学会和他们转圈子。”   “转什么圈子。”阿卜固不屑的道:“若是我领军前去,敢在苏南城下耀武扬威!”   李窟哥觉得他太冲动,“除非是大军围城,否则高丽人守城大多是分兵出城,和城头配合固守,你……”   耀武扬威可以,随即你就得逃窜。   “那个贾平安怕不是长安某位权贵的子孙?”   阿卜固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却没有施展的机会,“否则程名振和苏定方为何对他这般另眼相看?换做是旁人此时未归,早就喝骂了。”   李窟哥点头,“我也怀疑,不过姓贾的……好像没听过。”   “多半是私生子。”   “有人来了。”   二人抬头,就见数骑冲了进来。   “是哨探的人马!”   阿卜固兴奋的道:“这是败了!走,回去看看。”   “不要冲动。”   李窟哥一边告诫,一边转身回去,眼中多了异彩。   在先帝驾崩后,大唐军队这几年都一直在蛰伏。偶有小打小闹,但都无法和以前相提并论。契丹内部对此也有些看法,觉着大唐这是刀枪归库,马放南山了,于是野心渐渐勃发。   他需要重新评估大唐军队的实力,而此次出征就是最好的机会。   若是大唐军队虚弱,那么……   什么时候忠心都是有代价的,也是有期限的。所以指望谁谁谁能一百年、一千年都对你忠心耿耿,那不是蠢就是疯。   最好的法子就是保持自身的不断强大,让对方世世代代只能俯首称臣。   二人急匆匆的往前去。   双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兴奋。   “闪开!”   前方有军士挡路,往日的话李窟哥会绕过去,可此刻他竟然呵斥。   那军士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   李窟哥觉得自己该展示一下契丹的尊严。   “捷报!”   前方的骑兵高声呼喊。   李窟哥马上堆笑,“麻烦让让,都督还等着我呢!”   军士看着他,“自己绕路!”   契丹只是羁縻性质的部族,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大唐一员,这个军士自然不会搭理他。   “你!”   阿卜固怒,军士冷笑,“来,耶耶若是叫了帮手就不是大唐男儿。”   “阿卜固!”   李窟哥拉着他绕了过去。   “他们越发的不客气了!”   阿卜固不满的道:“迟早有一日我会击破这一切!”   “住口!”   李窟哥喝住了他,二人近前。   “哪来的捷报?”   程名振有些懵。   苏定方笑道:“莫非小贾遇到敌将出来巡查?”   程名振也笑了,“若是如此,那便是天上掉功劳。”   至于什么不敌……不存在的,这个时候的大唐,哪怕是一百骑也敢去冲击优势敌军。   骑兵下马,昂首道,“禀告都督,早晨我等过了贵端水哨探,左行数里遭遇十余敌军斥候,被我军全数绞杀,活口问了口供,得知苏南城中有敌军两千……”   “两千的话,我等攻城不划算!”   苏定方摇头。   历史上他和程名振联袂出击,高丽都是背城而战,唐军击破敌军后就扬长而去,压根就没想过攻城。   程名振点头,二人的看法趋于统一。   “随即武阳伯带着十余人换了敌军的衣裳……”   卧槽!   苏定方失声道:“他想去城下哨探?”   李窟哥叹道:“阿卜固,这便是唐军,看看一个年轻人就这般大胆,你的那些野性都先藏起来吧。”   “是个好办法,不过只是使巧。”   阿卜固颇有些头铁,历史上就是如此,最后以身试刀。   “武阳伯带着十余人一路到了城下,叫开了门……”   “这……”苏定方的脑海里有个念头在喷薄欲出。   程名振目光异彩,“他……他可进去了?”   袭扰一把也行啊!   也能让高丽人丧胆。   骑兵说道:“武阳伯带着人冲杀了进去,一路杀到了守将府……”   耶耶后悔了,当初就该把他拉来,和守约一起教导……苏定方捂额,“那个小子!那个小子!”   程名振身体一震,“战况如何?可全身而退?”   “都督。”骑兵昂首,“南苏城已经是大唐的了!”   “什么?”哪怕稳沉如山,可也压不住心中的震惊,程名振喝问道:“竟然拿下了南苏城?”   “是。”骑兵得意洋洋的道:“武阳伯令人在城中点火,随后一路绞杀,守将战死……”   程名振和苏定方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大笑。   “哈哈哈哈!”   李窟哥呆若木鸡。   “两百骑……两百骑竟然就拿下了南苏城!那个年轻人,他不是权贵之子,必然是大唐的后起之秀!”   “那人竟然能如此?”阿卜固身体一震,眼中多了坚毅之色,“我们无惧!”   “拿下南苏城,咱们就算是有了据点,老夫亲领两千骑兵去增援,老苏你带着后续人马缓缓而来。”   程名振急不可耐了。   苏定方笑道:“不是说后日再出击吗?”   程名振笑道:“谁知道他竟然打下了南苏城,那边择日不如撞日。”   “出击!出击!”   大营沸腾了。   骑兵们蜂拥而出,旋即列阵。   有人喊道:“前方武阳伯领军拿下了南苏城,他拿下了头功,兄弟们,咱们该如何?”   众人欢呼,“杀光高丽狗!”   喊声如雷,李窟哥不禁色变。   “这士气如虹啊!”   阿卜固低声道:“那年轻人……回头我和他试探一番。”   ……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在缓缓而行。   太阳西斜,照着人马,一股子孤寂的气息就这么散发了出来。   “那是什么?”前方的斥候很是好奇。   巨大的土堆矗立在道路中央,肢体伸出来,顶端一个头颅孤零零的看着他们。   几只黑色的大鸟飞了下来,啄食着。   “呱呱!”   有大鸟抬头,那眼珠子竟然是红的。   “是咱们的人!”   有人认出了守将。   “是南苏城的守军!”   领军将领浑身僵硬,“是唐军来了,是他们来了!全军止步,哨探,马上哨探!”   斥候去了,将领站在了京观的下面,仰头看着上面的人头。   “他竟然战死了?”   “还有血!”   一个将领一刀把伸出封土的手臂斩断,把断臂拿给领军将领看,“还有血。”   血已经凝固了,但能看出死亡时间不会太久的痕迹。   将领眯眼,“多少人?”   “千余人!”   “那唐军少说上千人。”将领毫不犹豫的道:“先撤离。”   他带着的大部分是步卒,若是撤晚了,被唐军的骑兵追击,这一路将会成为死亡之路。   一群步卒回头狂奔,不知跑了多远,斥候发现情况。   “有人来了。”   数骑从右边缓缓而来,停一下,观察一下,然后有人在挥手。   “去看看。”   那数骑被带了过来,却是苏南城的溃兵。   “敌军开始十余人骗开了城门,随后进来冲杀。后续他们又来了百余骑,加起来大约两百余骑……”   将领深吸一口气,“两百余骑就夺了苏南城?”   大莫离支得知消息后,大概率会把守将的全家都收拾了。   “那我们……”   唐军只有两百余骑,而且全是骑兵,这点人守不住苏南城,他们只需分兵就能攻上城头,随后绞杀他们。   “那些卑鄙的唐人哄开了城门,纵火让城中混乱,若非如此,他们打不下苏南城。此刻我将带着你等去把苏南城夺回来!”   大队出发了。   ……   城中依旧有些溃兵在躲着,唐军人少,不可能挨家挨户的搜索,所以只能加强巡查。   火已经全灭了,但废墟里依旧有烟雾在渺渺升起。   几个百姓畏畏缩缩的在废墟里找东西,见到贾平安等人过来,赶紧跪下。   “令他们回去!”   后续大军赶到,自然会分发食物,安置那些百姓。   “都回去!再不回去都杀了!”   这时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威胁最为有效。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带着家人往回走,她的家就在前面,推开门,里面看着乌漆嘛黑的。   低矮的木屋里,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你回来了。”   老人干咳着,“是谁杀来了?”   老妇人用高丽话说道:“是唐军,好凶,说是两百人就破城了。刚才我带着大郎他们想去捡些东西,被他们赶了回来,说是不回来就杀死我们……你……”   老人突然抓住她手,“是大唐来了?”   老妇人点头,“可你不是啊!”   老人一迭声吩咐道:“大郎!大郎!”   他霍然说的是大唐话。   一个大汉走过来,“阿耶。”   老人说道:“你可看清了是哪里的军队?”   大汉说道:“阿耶,他们说的便是中原的话。手中的刀和这边不一样。”   “快扶我起来!”   老人激动的道:“快,扶我出去。”   大汉犹豫了一下,“阿耶,你的身子……”   “快!”   老人竟然自己坐了起来,老妇人一边埋怨一边给他穿衣裳,“你要是死了,这个时候连埋都没地方埋。”   随后大汉架着老人出去。   “有人出来了!”   刚过了这里的贾平安闻声抽刀。   木屋里先出来了那个老妇人,贾平安心中一松,“令他们回去!”   有人刚想过去,就见一个大汉扶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回去!”   老妇人明显的害怕了,大汉也是如此。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看着贾平安等人。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他挣脱了儿子的搀扶,缓缓走了过来。   “别动!”   贾平安摆摆手,皱眉看着老人。   老人近前,缓缓问道:“你等来自于中原?”   这是大唐话!   贾平安点头,“大唐武阳伯贾平安率军至此,你是……”   老人浑身颤抖着,大汉上来扶着他,被他甩开,他抬头,颤声道:“大隋河南郡洛川府府兵王宾在此!”   竟然是前隋的府兵?   贾平安的脑海中闪过了一段记载。   ——大唐立国后,遣使前去高丽,那些隋炀帝三征辽东被丢弃的将士已经在高丽安家,望着使者嚎哭。   老人颤栗着,“老夫……老夫可能归乡?武阳伯,老夫可能归乡?”   他跪在地上嚎哭了起来,“那年我被征发出征,阿娘在路边送我,塞了好几个鸡子,还塞了她做的鞋……阿娘,我只想归家去看看阿娘。”   老人看样子也得有六十岁左右了,哭的涕泪横流。   贾平安点头,“能。等大军到来,验证了你的身份,随即你就能渡过辽水,回归家乡。”   “阿娘!”   白发苍苍的老人狂喜过望,竟然大步流星的回家。   “快,收拾东西!”   “把值钱的都收起来。”   贾平安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前隋在辽水前的溃败。   不论怎么打,都无法越过这条防线。   上面的政治斗争惨烈,到了下面就演变成了不断葬送大军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不能再上演了。   “武阳伯!”   斥候回来了,“城外四里不到发现敌军。”   “敌军约三千人。”   这是菜!   看看周围将士的眼神,兴奋的无以复加。   什么时候汉儿两百人就觉得三千人的敌军是菜了?   汉唐!   “兄长,我带人先去。”   李敬业急不可耐的想立功。   “不要急。”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机会。   “城中有百姓……”   若是程名振等人的动作迅速,那么……   “守没法守。”贾平安很清醒,“两条路,撤离和出击。”   苏南城留下十余骑看守完事,真要有百姓闹事,那就丢下,随后等大军到来,这一切都会成为闹剧。   “出击!”   贾平安当先出了苏南城。   前行不过两里地,就看到了乌压压一片敌军。   贾平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先前那个老人的话。   “我们从来都是礼尚往来,绝不会亏欠了谁!”   他拔出横刀,“今日,不胜不归!”   “万胜!”   两百不到的唐军骑兵对三千高丽军发动了进攻。   “唐军来了!”   敌将一怔,旋即喝令,“列阵!”   “唐人上次来的时候……”一个将领低声道:“他们的骑兵,数百就敢冲击十倍于己的对手。”   将领冷冷的道:“我不是那些蠢货!”   双方在不断接近。   “那是什么?”   唐军中当先一个巨汉拖着一个长东西,此刻靠近后,奋力一甩,那东西就砸进了阵列中。   呯!   阵列中倒下了一片,众人才发现是一根铁棍!   好大的力气。   将领喊道:“补上!把空缺补上!”   步卒阻拦骑兵唯一的倚仗就是整齐的阵列,一旦阵列出现缺口,那就离崩溃不远了。   贾平安就顺着这个缺口杀了进去。   ……   兄弟们,求月票……有推荐票的也别留啊! 第489章 大唐男儿当如是   在接到贵端水对面时常有唐军将领窥探的消息之后,国内城就派出了援军,准备御敌于辽水一线。   等打下了新罗,大唐自然会退兵,这便是泉盖苏文的如意算盘。   将领带着三千人来援,加上原先的两千人,唐军若是要攻城,没有两万人绝对没戏。   而且还得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所以将领信心满满。   但没想到苏南城竟然失陷了。   回去他会倒霉,上面会怪罪他行军太慢。   而更关键的是,他麾下绝大部分都是步卒,一旦退军,唐军就会衔尾追击。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当得知唐军只有两百骑后,他心中微松,觉得是个机会。   现在机会就来了。   唐军轻松的突破了阵列,旋即冲杀了进来。   “排着冲上去!”   将领声嘶力竭的在呼喊着。   这里是野外,一旦崩溃,那就是漫山遍野的牛羊般的无助,只能任由唐军宰割。   可唐军却就像是一把横刀,径直捅了进来。   这便是大唐的战术:骑兵不要管杀伤,只管往敌军的大旗处冲杀。敌军一旦乱了,自然溃败。   小股骑兵遭遇大队敌军就是这种战法,随后就会打成击溃战。   “我去了!”   一个将领被刺激的满脸通红,“不斩杀敌将,我将不归!”   “勇士!”   带队将领喊道“跟着他去!”   随行的数十骑兵出击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斩杀敌将,我上书大莫离支为你请功!”   那将领挥舞着长刀:“跟我来!”   这队骑兵从中间冲杀了过去。   贾平安首当其冲,遭遇了敌将。   铛!   贾平安一刀劈砍而去,对方格挡。   阿宝前冲的速度骤然一快……贾平安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敌将的肩头甲衣,奋力一拉。   呯!   敌将落马!   “万胜!”   唐军欢呼着。   当面之敌不禁为之沮丧。   贾平安回身喊道:“这便是高丽?”   这便是高丽?   那个曾经间接导致大隋灭亡的国家!   激励士气是一门本事,贾平安只是一句话,就让唐军将士发狂了。   李敬业冲杀在前,几无一合之敌。   无论是薛万彻还是苏定方,单打独斗的能力都堪称是独步当世。   李敬业在渐渐往这个方向发展。   两个敌骑围住了李敬业,只见他一刀砍翻一人,接着避开一刀,挥刀拦腰斩断了对手大半腰肢。   那敌骑半截身体垂落马侧,下半身还坐在马背上,一路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给刺激到了。   “败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如今的模样。   步卒们丢盔弃甲,跑的到处都是。   贾平安一路紧追敌将,阿宝再度发挥了自己的实力,渐渐逼近。   感谢萧淑妃!   贾平安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   旋即有人下马枭首,用长枪竖起来。   “招降!”   人太多了,杀不完。   但李敬业却在嘀咕,“兄长你怎么说的不情不愿的?难道你真想杀光了他们?”   这不现实!   “我的京观啊!”   每一战必筑京观!   这是贾平安许下的诺言!   李敬业觉得他有些魔怔了,“兄长,又没人会监督你,你何必这般坚持。”   “谁说没人?”   李敬业看看周围,“谁?”   贾平安指着这片大地,“那些倒在此处的汉儿在盯着我。”   ……   “快一些!”   程名振催促着麾下,前方的斥候依旧不见回来,让程名振有些心中没底。   “都督,若是敌军来援怎么办?他们就两百骑。”   “不怕,就算是不敌也能退回来。”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程名振看看这些骑兵,赞道:“看看这些大唐好儿郎,当世何人能敌?”   前方就是苏南城。   “都督,城门是打开的。”   “弄不好就在厮杀。”   “去哨探!”   但凡正常,那城门就该是紧闭着,以防被敌军突袭。   斥候靠近,仰头喊道:“人呢?”   “曰你娘,喊魂呢!”   城头出现了一个唐军,他单手拎着一个男子,随手就往下丢。   呯!   男子落下城头,就落在斥候的马前。   斥候目瞪口呆,“你等开着城门作甚?”   城头的唐军懒洋洋的道:“不开城门,敌军来了,咱们这十余人能挡得住?特娘的都要被围杀在城中。”   大队骑兵来了,那军士赶紧下来。   程名振看着一人控制的城头,觉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就你一人?”   “是。”   “武阳伯呢?”   “敌军来援,武阳伯留下了十余人,其他全跟着去了。”   “敌军多少人?”   “说是三千。”那军士一脸的满不在乎。   十余人控制局面,两百骑不到去突击对方的三千人!   有人说道:“此等事能做到的可不多。”   薛万彻、尉迟恭、程知节、苏定方、薛仁贵……   这些悍将都拥有率领小股骑兵击败十倍于己对手的实力。   “走!”   程名振毫不犹豫的带着骑兵从城中横穿而过。   城中先前发生了小股骚乱,被镇压了下去,此刻听到密集的马蹄声,没动手的不禁暗自庆幸。   就算是动手成功了,此刻大股唐军来援,怎么挡?   “快一些!”   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就见两骑冲了进来。   “是我们的人!”   程名振勒住战马,在战马的长嘶声中喝问道:“战况如何?”   其中一人说道:“禀告都督,武阳伯令我等来报捷,敌军已经溃败!”   程名振……   那些骑兵……   ……   数百俘虏被驱赶着开始筑京观。   “尸骸太少了。”   这次打成了击溃战,一共才收集到了三百多具尸骸,俘虏了差不多四百人。   这便是击溃战。   大部分敌军散落在周围奔逃,运气好的能逃到那些城里,运气不好的在荒野中会成为野兽的口中食,或是被饿死在某处。   所以这也是史书里经常能看到的一种奇葩事儿,明明有些人屡战屡败,可他为何就能过不久就重新拉起一支队伍来?   就是因为他遭遇的大部分都是击溃战,不少溃逃的将士暗戳戳的回来了。   三百余人的京观,看着就是个小土包。   “我很不满意!”   贾平安真的不满意!   “这一路追杀竟然才弄死了三百多,你等是如何杀敌的?”   “看看,追上去还戏弄一下再杀,戏弄你妹!”   贾平安滔滔不绝的痛斥了麾下一刻钟,然后骂道:“都好生检讨,现在回去!”   但这等击溃战的杀伤自然不止于此,这是许多尸骸寻不到了而已。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看了一眼,“是都督来援!”   气氛很诡异!   程名振带着骑兵冲了过来,见贾平安带着百余骑安好,心中一松。   那数百俘虏被驱赶着过去,程名振发现贾平安的麾下没精打采的,就问道:“为何如此?”   “武阳伯说我等杀敌杀少了,以至于京观不够壮观。”   程名振:“……”   ……   “快一些!”   苏定方带着主力过了贵端水,旋即不断向苏南城逼近。   “万胜!”   前方的斥候回来了,欢呼雀跃。   “中郎将!”   苏定方勒马,斥候说道:“敌军来援,武阳伯领军百余,击溃敌军三千。”   “那个小子!哈哈哈哈!”   苏定方大笑了起来,“老夫还说要给他撑腰,没想到竟然击溃了敌军,有些老夫当年的风采了!”   这话无人敢质疑!   当年李勣突袭东突厥颉利可汗,就是苏定方带着两百骑趁着雾气摸了进去,随后突袭牙帐。颉利可汗奔逃,最后东突厥一战覆灭。   李窟哥笑道:“那武阳伯竟然这般悍勇,不知是哪家子弟?”   一般人要想成为出色的将领,大多都得经过从底层的磨砺,从一名士卒慢慢的往上爬,能封伯,能独自领军,基本上罕有三十岁以下的。   贾平安年轻,所以李窟哥早些时候才说他应当是权贵子弟。   现在他再度试探,苏定方却毫不掩饰,“小贾农户出身。”   农户出身的子弟……他能在这个年龄封伯?还能独领一军……你在哄骗我吗?   李窟哥面色微红。   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苏定方无视了他。   苏南城就在前方右侧,乌压压一群骑兵正在赶来。   “是都督。”   苏定方笑道:“这是初战大捷,好兆头!”   “万胜!”   前方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一骑出前,程名振在后面抚须微笑,很是欣慰的模样。   “这是夸功!”   契丹骑兵中有人艳羡的道:“唯有大功方能如此,堪称是万众欢呼。”   “万胜!”   “是武阳伯!”   “让好儿郎之名尽人皆知!”苏定方举手,身后的大军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贾平安!贾平安!贾平安!”   当年他突袭突厥牙帐成功后,唐军中传来了李靖指令,于是万众欢呼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从脊背处会冒出些什么东西,随后你会感到飘飘然,进而浑身颤栗!   一个年轻的军士憧憬的道:“大唐男儿当如是!”   ……   王宫依旧宏伟。   一群骑兵缓缓而来。   “大莫离支到!”   王宫中马上跑出来一个权贵。   泉盖苏文策马过来,权贵跪在侧面,让他踩着自己的脊背下马。   “新罗那边如何?”   泉盖苏文身上挂着五把刀,边走边问。   他的速度很快,几个文官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其中一人说道:“大莫离支,联军已经夺了新罗九座城池。”   “不错。”泉盖苏文淡淡的道:“但还不够。高丽有数十万大军,却坐视着新罗跳梁,可耻!”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都知晓上次征伐契丹失败的后遗症还在,泉盖苏文此刻只能听到捷报。   泉盖苏文突然止步,身后的几个文官赶紧停住,差点撞到他。   “要盯着辽水一线,一旦唐军渡过辽水……这样,辽水一线的消息每日一报。”   “是,大莫离支,快马从苏南城到平壤,只需五日而已。”   “我要的不是快,而是准!”泉盖苏文皱眉,“我军攻打新罗,金春秋胆小如鼠,定然会向唐人求援。唐人希望能保留新罗,用于牵制我们,所以他们定然会出击,告诫辽水一线的道使和大模达,要警惕唐军的动静,谨守城池。”   ——道使,城池的文官,类似于大唐的刺史。大模达便是武将。   “是。”   众人簇拥着他进了殿内,旋即开始奏事。   国中之事泉盖苏文一言而决。   至于高藏,那只是个傀儡罢了。   议事结束,泉盖苏文冷冷的看着这些臣子,不屑的道:“你等无用之极,以至于要让我每日处置这些政事。”   文官们俯首,“我等无能!”   “无能也就罢了,胆子还小。”他冷冷的道:“我说过,前隋覆灭于我们之手,唐人若是还敢再来,那便让他们重蹈覆辙。中原本就户口不多,若是再败,我将亲自领兵马踏中原,去长安看看!”   这个疯子!   但没有他,高丽压根就撑不住。   “是!”   泉盖苏文皱眉,“滚吧。”   文官们走后,十余武将来了。   面对武将们,泉盖苏文的神色缓和了些。   “突厥人前次有人出手,可惜被唐人击败,否则唐人将会多一个强劲的对手……”泉盖苏文眯眼,“吐蕃、突厥,如此我们才能有所作为。”   这话看似孤傲,但却有些微妙。   ——高丽必须在大唐被强敌牵制住的情况下才能有所作为,也就是说,高丽单对单不是大唐的对手。   要知道以前泉盖苏文是何等的猖狂,两相对比,他的态度和高丽的国势一样在不断下滑。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话里有些沮丧的气息,泉盖苏文微笑道:“我们并不差,大唐若是起大军再来,我们一步步的固守……别忘记了,当年李世民围攻安市而不下,最后拱手而退。”   这话有自吹自擂之嫌。   当初太宗皇帝领军出征,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胜。在攻打安市时,因为天气渐渐变化,这才撤兵归去。   但不吹嘘不行,随着大唐威名日盛,高丽国中有些惊惧,这就需要上层出面打气。   后世拍什么一箭射瞎太宗皇帝的眼睛,杀到了长安,太宗皇帝跪下,这才保住了半壁江山,这等笑话看看就好。   一个武将说道:“大莫离支,唐人自从撤兵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我以为他们是无暇他顾……吐蕃是个强劲的对手,草原上的部族不时反叛,而我们却在不断的修生养息,若是他们敢来,必然会碰的头破血流。”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番话,一时间士气大振。   泉盖苏文干咳一声,众人鸦雀无声。   这是要作总结性的发言。   “前隋覆灭,中原人口损失惨重,时至今日也未曾恢复,以至于要不断迁徙人口安置于各处,所以唐人不能大败,也不敢大败。一旦大败,国中震动只是一面,外藩各方势力都会磨砺了爪牙,盯着中原虎视眈眈……”   “这是其一!”泉盖苏文很是自信,“所以他们不敢倾国而来。其二,我听闻吐蕃颇为强大,强大的势力会扩张,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都是膏腴之地,他们不会放过。其三,突厥残部至今依旧存在,这等部族一旦起事,便会滚雪球……你等儿时都该滚过雪球吧?”   一个将领笑道:“大莫离支,我去年就滚过。”   泉盖苏文笑了笑,但把此人记在黑名单上,“当草原席卷而来时,唐人再无兼顾辽东的能力……所以我们担忧什么?”   他拔出五把刀中的一把,敲打着地毯,目光睥睨的道:“我们暂且修生养息,当会有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众人低头,“大莫离支英明!”   泉盖苏文微微颔首,众人告退。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他突然失笑道:“这天下便在我的手中,可我为何不快活?”   有内侍笑道:“大莫离支功高盖世,定然是觉着寂寞了。”   泉盖苏文叹道:“寂寞啊!人生如此,却让人不得不挥刀。”   他看了内侍一眼,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拿住了侍卫。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用战马拖死在大殿之前。”   “大莫离支……”   外面晚些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便是惨叫。   泉盖苏文看着殿内的其他人,淡淡的道:“忠心耿耿的,荣华富贵。动小心思的,以为我会被吹捧的飘飘然的,全家处死!”   那些内侍浑身颤栗,无人敢抬头。   “去,看看高藏在做些什么!”   泉盖苏文的身体松懈了下来,竟然在打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莫离支!”   那群文武官员又回来了。   泉盖苏文没动静。   一个文官目视那些内侍,可无人敢动。   “大莫离支!”有人提高了嗓门。   泉盖苏文的身体动了动。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嗯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有一瞬失神,迅速就坐直了身体,“我刚在想和大唐后续该如何争斗,想到了要紧处,入神了。”   作为权臣,他不能泄露出半点软弱和虚弱,否则无数人会和野狗般的冲上来撕咬他。   看到这些人沉着脸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何事?”   众人相对一视,最后一个老臣出来。   他颤颤巍巍的道:“大莫离支,刚才传来消息,是……是甘勿那边来的……”   “说事!”   泉盖苏文觉得心跳加快了一瞬。   老臣干咳一声,“说是……说是唐军越过了辽水,苏南城……失守。”   苏南城竟然失守了?   泉盖苏文沉声道:“唐军多少人马?”   能破城,那少说得两万以上,否则不会围攻城池。   老臣喘息道:“说是……十余骑。”   呯!   泉盖苏文拿起那把刀,一下就扔了过来。   众人赶紧闪避,乱作一团。   一群怯弱之辈!泉盖苏文面色冰冷,“十余骑就攻破了苏南城,那些将士是牛羊吗?就算是牛羊也能阻拦住他们。”   老臣已经被吓瘫了,叩首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另外一个文官拿出文书……   “……是日上午,唐军十余骑伪装为我军斥候,城门开,唐军顺势掩杀进来……”   一群蠢货!   泉盖苏文的眼中杀机毕露,“拿下守将的全家,男为奴,女为妓!”   “是!”有人去执行。   他淡淡的问道,“是谁?”   “说是……”文官抬头,“武阳伯贾平安,就是上次出使高丽那个年轻人。”   ……   晚安! 第490章 一骑独往   苏南城拿下,下一个目标就是木底城。   “该如何打?”   程名振和苏定方召集众将议事。   “若是强攻,敌军定然会固守。”   这是个没营养的建言。   “要不就围困!”   这个建议有些意思,但……   “如何围困?”   程名振没好气的道:“大军在外要维系粮道颇为艰难,国内转运过来耗费不小,再送过来还得小心被高丽人劫掠……”   代价太大了。   苏定方说道:“还是以杀伤为主。”   这是个冠冕堂皇的建议。   大唐不可能为了新罗而两肋插刀,本来按照朝中的谋划就该是来烧杀一番,旋即扬长而去。   可贾平安竟然把南苏城给破了,如此自然不能虎头蛇尾。   “南苏城在贵端水一侧,大唐不可能固守。周围的高丽人一旦蜂拥而至,咱们反而被动了。”   程名振缓缓说道:“所以此战要速战速决,随后撤离到辽水之后。”   他和苏定方相对一视,“我军随即出发,见机行事。”   晚些,贾平安寻了他们二人单独议事。   中间发生了些争执,听不清,但等贾平安出来时,竟然脸上有淤青。   “被他们毒打了一顿!”   李窟哥低声道:“这些老将都有动手的习惯,看来贾平安刚才的私下建言多半不合他们的心意,是以被毒打。”   阿卜固笑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再狂妄一些,如此被当头一击。你要知晓,越是骄傲的人越经不起失败。”   “但程名振和苏定方显然会护着他。”   “看看吧。”   阿卜固眼中的野心一分不少,但桀骜却少了些。   程名振出来了,吩咐道:“李窟哥。”   “来了!”   李窟哥心中微动,行礼。   “你带着本部跟随出击。”   “是!”   随后各种军令,贾平安孤零零站在那里,众人诧异不已。   这不是二位大佬看好的年轻人吗?   刚被毒打了一顿,随后又被撇开了。   随即大军出动。   木底城此刻风声鹤唳,当看到唐军万人而来时,终于心中安稳了。   “剩下的日子……就是熬,熬过了活,熬不过……死。”   牛角号声中,全城戒备。   “李窟哥!”   “在!”   李窟哥上前。   用骑兵来攻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担心这个。   那么就是外围游弋。   “你部戒备。”   这是啥意思?   程名振说道:“弩手上前。”   原来是保护弩手?   两千骑兵上前,在弓箭的射程外止步。   数千弩手上前。   后续的大车一车车的拉着弩箭上前。   这便是中央王朝的底气!   弩阵成型。   上弦。   有人指着城头高喊,“放箭!”   密集的声音中,弩箭化身为黑云飞了上去。   “防备箭矢!”   城头上的高丽人纷纷举着盾牌蹲下,还有人直接趴着。   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有一波弩箭越过城头,把正在下面搬运守城物资的军士杀伤大半。   “注意防箭!”   几波弩箭后,唐军后撤。   “这是围困?”   守将抬头看了一眼,回身笑了起来,“弩箭无法杀光咱们,唐军退却了。”   随即唐军开始围城。   “斥候去打探消息!”   军令不断下达,气氛很紧张。   第二日,依旧是一波波的弩箭。   “唐军束手无策了。”   守将倍感欣喜。   “苍岩那边此刻定然得了消息,随后传递回去,大军顷刻可至!”   甘勿城中有大军驻扎,属于预备队性质,一旦全数开来,这点唐军也只能退却。   所以守将不慌。   就在第三日的夜里,苏定方带着一千骑兵消失了。   ……   大军在外,粮草是重中之重,几乎隔几日就会有大车队渡过辽水和贵端水,   唐军也颇为慎重,每一次都是数百人保护车队。   这一日,数百辆大车艰难的过了贵端水,然后歇息片刻,开始出发去木底城。   就在后面,两骑远远的看着这一切,随即消失在后方。   一片林子里,数千高丽人正在吃干粮。   “他们回来了。”   正在蹲着吃东西的将领起身,那凹陷的双眸中多了喜色,“如何?”   “大模达,唐军的粮草车队又来了,数百车。”   “随行多少人马?”   “五百不到。”   这是机会!   将领起身,“让他们赶紧吃东西,随后出发!”   晚些,林子里一阵嘈杂。   三千骑兵,外加两千步卒,这是援军。   “唐军定然以为我等会直接增援木底城,可却不知咱们准备从后面给他们来一下。只是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他们的粮道,只需劫了那些粮草,咱们不但得了补给,木底城的唐军将会缺粮。”   凹眼将领笑道:“军中无粮,那就要吃人呢!随后军心一乱,咱们内外夹击,唐军岂能不败?”   “步卒在后面快一些,骑兵先去截杀。”   三千骑兵开始加速。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看到了车队。   “围上去!”   唐军已经发现了他们,一阵惊呼后,马上用大车围成了一个圆阵。   那些车夫和民夫都拿起了兵器,组织起来竟然也有千人。   “进攻!”   将领喊道:“唐军奢侈,军粮中有肉,还有好干粮,拿下他们,咱们马上埋锅造饭,吃一顿好的。”   身边的将领说道:“咱们不去从背后突袭唐军?”   “唐军将领定然会在四面派出斥候,突袭谈何容易?断掉他们的粮道,他们将会不战自败!”   “出击!”   那些骑兵欢呼着冲了上去。   “武阳伯,后面有铁骑!”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敌将身边的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人马都披铁甲,所以称之为铁骑。   这便是此刻最为强大的突击力量。   “弩箭准备……”   “放!”   密集的弩箭飞舞过去,正在冲阵的骑兵倒下了一片。   “放!”   两波弩箭后,敌军已经逼近了。   “他们死定了!”   只要舍得牺牲,车阵并不能防御骑兵。   “准备……”   贾平安回身,身后数十大汉拎着包裹,有人点燃了引线。   李敬业拿着的包裹最大,上面有绳子绑着,只需甩动绳子,包裹就会旋转起来。   最后一扔。   数十个包裹丢进了冲阵的骑兵中间。   “他们竟然扔粮食?”   那些高丽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轰轰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破了那些欢喜。   硝烟弥漫中,战马发狂般的蹦跳,那些骑兵有的被炸下马来,随即被踩死。   乱了!   “拉开一些!”   贾平安狞笑道:“出去给他们一下!”   弩箭一波射了过去,旋即数百步卒冲出去,用长枪拼命的捅刺。   那些骑兵慌乱中转身就跑。   “救命!”   “那是什么?”   将领愕然,他的战马也有些不安。   “让他们停下来!”   有人去拦截奔逃的骑兵,有人在看着前方……   前方倒下了约有上百骑,也就是说,这一波基本上一个包裹能弄死两个,还有些受伤的在逃窜。   “就是吓唬人的!”   将领骂道:“再来,让他们安抚战马,再来!”   车阵中,步卒已经撤了回来,有人拎着人头欢喜的冲着贾平安挥舞,“武阳伯,我斩杀一人!”   “好汉子!”   贾平安赞道。   李敬业回来了,不满的道:“兄长,厉害是厉害,就是炸死人太少了些。”   “以后再慢慢的提高吧。”   火药弄出来后一直在折腾,贾平安没管。   “兄长,这不是你弄出来的东西吗?你为何没管?”   “我管太多了不好。”   贾平安知晓自己的斤两,火药的事儿再想进步,他是没办法了,只有寄希望于那些工匠。   “那边试验前后死伤数十人,我去管……”   不过此次出发前,那边说是弄些来试试,让贾平安这个发明人亲自体验,最好弄个用后感来。   “敌军开始集结了。”   那些骑兵在不断集结,但战马并非能马上就安抚好。   “有步卒!”   就在后面,步卒奔跑的脚步声传来。   步卒的到来让敌将不禁松了一口气,“继续安抚战马,步卒马上进攻。”   步卒的进攻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他们还带着喘息,就开始了冲击。   “放箭!”   弩箭对付步卒简直就是太爽了,一波波的洗劫着。   尸骸累累,堆积在冲击的路上。   当接敌时,唐军的长枪隔着车阵和高丽人互相捅刺,但唐军有车阵保护,后面的弓箭手源源不断的射杀着高丽步卒。   远方,苏定方借助着树木的遮挡,在看着这边的战况。   “中郎将,该出击了。”   “慌什么?”   苏定方说道:“敌军骑兵还未动,此刻出击,他们会逃。唯有等他们和车阵缠住之后,才是出击的时机。”   “可武阳伯他们危险……”   苏定方平静的道:“为将者,在许多时候都要有取舍,不能承受死伤,那便不要为将,免得害人害己。”   ……   “唐军的箭矢太厉害了。”   唐军的弓是人手一把,近距离攒射,高丽步卒死伤惨重,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撤回来。”   将领看了一眼那些骑兵,“骑兵准备出击。”   “唐军刚才就扔了十余个那个鬼东西,可见是用完了。”他狞笑道;“要一下就击破他们的防御,注意了,不要怕死伤,只管用尸骸堆积过去。”   步卒开始撤离。   “武阳伯,为何不用火药?”   刚才贾平安令人扔了十几包火药,随即就停住了,让众人不解。   “步卒不是咱们的威胁,我要让敌将断定咱们没了火药,如此,当敌军骑兵冲击时,火药才能出其不意。”   “骑兵来了。”   敌军骑兵蜂拥而来。   “老子此次要让他们喝一壶!”   贾平安狞笑着。   “放箭!”   弩箭发射,随即百余人准备好了火药包。   “放箭!”   ……   苏定方回身,一千骑兵已经上马了。   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杀气腾腾的,渴望着立下军功。   这是一个武力强大的王朝,面对敌人的威胁时,他们最喜欢的应对方式就是进攻。   苏定方挥手,骑兵缓缓出现。   他喃喃的道:“贞观四年二月,老夫气盛,行事不妥,先帝便再也没多看老夫一眼,这一眼便是二十余年,老天……”   他仰头看着天空,“多少人以为老夫就此一蹶不振了?”   ……   “扔出去!”   百余火药包被扔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敌军震惊,接着大乱。   “他们还有!”   敌将咬牙切齿的道:“冲过去,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第二波人上前。   “扔!”   第二波火药包被扔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   炸了!   整个敌军冲击阵列全乱套了。   战马乱跑,甚至是原地蹦跳,把主人摔下来,然后掉头就跑。   敌将冷着脸道:“跟我来!”   他带着那数百铁骑冲了上去。   “闪开!”   铁骑在加速!   前方混乱的骑兵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敌将正在喝骂……   “那是什么?”   一个骑兵突然指着后方喊道。   敌将的心中猛地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头看了一眼。   黑压压的骑兵在加速!   那一面大旗是如此的耀眼!   “这是个圈套……敌袭!”   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唐军的粮道就是故意暴露在他们的眼前,就等着他们来攻击,而这两千骑兵在边上环伺,就等着这个时机。   “援军来了。”   车阵中一阵欢呼。   “兄长,他们打你就是为了这个谋划?”   “是啊!”贾平安觉得身上还有些痛,不禁暗自诅咒程名振和苏定方回头没酒喝。   “打开车阵。”   车阵打开,步卒们冲杀了出去。   贾平安上马,带着十余骑一路追杀。   那数百铁骑跟着敌将竟然不退,而是冲着苏定方冲去。   “这是要掩护大队人马逃跑,高丽不乏果敢之士!”   有人在感慨。   但他遇到的是苏定方。   当年曾经勇冠三军的苏定方!   只是一个照面……   “万胜!”   须发斑白的苏定方举起了敌将的人头,虎目贲张,当前的敌军竟然惊叫一声,想转身逃跑。   “好猛!”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看到苏定方杀敌。   然后……   他一马当先冲杀进了所谓的铁骑之中,无人能挡。   鲜血在他冲击的路上飙射。   惨叫声在他的身后不断传来。   那须发在风中飞舞,双眸中全是快意。   当他冲杀出了敌阵时,目光扫过战场,所有人都为之心折。   “好一个苏烈!”   “杀敌!”苏定方一马当先展开了追杀。   “打扫战场!”   贾平安麾下只有十余骑,所以准备带着步卒收拾战场,随后践行自己的诺言,筑京观。   一骑飞也似的冲来,近前后,军士禀告道:“武阳伯,中郎将的眼睛都红了。”   “为何?”   这不对。   苏定方大把年纪了,而且也是老将,怎会如此情绪外泄?   所谓山崩于眼前而不惊,这说的是统军大将。   领军大将一旦喜怒形于色,对于麾下的影响颇大,所以最好的便是平静。   “我去看看。”   贾平安不知道老苏这是被谁给捅了肺管子,带着人急匆匆的去了。   “京观马上就弄起来!”   临走前他还不忘交代这个。   前方的敌军在亡命逃窜。   苏定方双目通红,追上就是一刀。   “那个老将来了。”   那些高丽人在尖叫。   “围杀了他!”   有人带头,十余骑咬牙切齿的勒马转身。   冲!   一刀!   一刀!   凭什么?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里,苏定方看着别的将领领军厮杀。长安城中,他依旧在左卫待着。那些将领渐渐升官封爵,他还是那个中郎将,不起眼……   这二十多年里,先帝从未对他多看一眼。   为什么?   就为了他当时纵兵掠夺!   可那是敌人啊!   苏定方虎目圆瞪,“杀!”   他单骑冲了出去,身后一地的尸骸!   老夫当年曾率两百骑突袭突厥大营,老夫惧了吗?   前方数百骑在疾驰。   “那个老将又来了!”   喊声中充满着不敢置信。   勇猛没问题。   但这个唐将须发都斑白了,哪里来这么多的力气?   “就是他斩杀了大模达,一刀就杀了!”   有人红着眼道:“为大模达报仇!”   两个悍勇的将领回身。   这是他们的希望。   只要斩杀了这个老将,唐军将会士气大跌,随后他们说不得还能来一次逆袭。   所有人都在马背上回头。   这一眼……   刀光闪烁,吼声如雷!   “陛下!”   苏定方冲杀了过来。   身后,那两个将领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   那些高丽人瞪大了双眼,眼中的期冀全变成了恐惧。   “快跑啊!”   崩溃爆发了。   苏定方一路砍杀。   他记得自己曾在先帝出行时昂首挺胸,想让先帝看到自己。   可先帝的目光平静的从他的脸上滑过,没有一丝情绪。   为什么?   他不解!   “中郎将!”   贾平安要疯了!   老苏再这么狂奔,弄不好就会直接遭遇敌军后续大队人马。   “中郎将!”   他拼命的嘶吼着。   苏定方冲进了那些逃窜的骑兵中间,横刀挥舞……   贾平安只看到了血箭在飙射,只听到了那些惨叫。   “兄长!”   李敬业突然指着前方喊道:“那是什么?”   贾平安缓缓抬头。   梁水在缓缓流淌,数千骑兵刚渡河,正在集结。   他们看到了一个老将独自在追杀溃兵。   领军的将领漠然挥手,“杀了他!”   数千骑兵发动了冲击!   “中郎将!回来!”   贾平安带着十余骑在拼命的追赶叫喊。   苏定方勒马。   前方一个敌军跪下,疯狂的叩首。   横刀掠过。   带着鲜血的横刀指着前方。   斑白的须发被风吹起。   “杀敌!”   一骑独往! 第491章 双孕   木底城的包围还在继续。   一骑冲进了中军。   “如何?”   程名振神色平静。   “都督,敌军在围杀车队。”   程名振点头,“撤军!”   大军旋即转向。   城头的守将发狂般的捶打着城头,“看看,我说了什么?我说了唐军无法攻打坚城,看看,他们撤了,他们撤了!”   整个木底城都在欢呼。   “快一些!”   程名振在催促,“李窟哥!”   “在!”   “你率部赶往增援。”   “哪里?”   “有人带路!”   李窟哥带着两千骑出发了。   他们一路疾驰,当看到了那个伏击战场时,不禁惊呆了。   “你看!”   阿卜固指着左前方,面色微变。   那些俘虏在搬运着尸骸,一具具的堆叠,覆盖泥土。   “这是什么?”   京观在不断扩大变高。   “京观!”   所有人都默然。   一个将领近前说道:“此战我军大胜,已经追下去了。”   “追击!”   李窟哥心情沉重的带着麾下狂追。   ……   “杀!”   苏定方一头就冲进了敌骑中间。   贾平安只觉得头皮发麻,“跟着我来!”   此刻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十余骑就冲了进去。   前方的苏定方被淹没了。   贾平安奋力砍杀,李敬业更是越过了他,二人一前一后,把刚被苏定方杀开后堵上的口子又撕开了。   周围全是人!   你没有思考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挥刀,快速格挡。   什么精妙的招数在此刻都是狗屎玩意儿,只有平时你演练了无数遍、最简单的招数才能帮助你。   格挡,挥刀。   他浑身浴血,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个老汉!   后续的唐军赶来了。   一千骑兵的加入,就像是一把长刀,轻松割开了敌军。   苏定方杀到了敌将的身前。   他抬头,须发早已被染红,可眼睛却依旧红彤彤的。   “杀!”   敌将觉得自己有机会斩杀这个疲惫的老将。   只是一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梁水悠悠,几只水鸟站在边上看着他,突然振翅高飞。   呯!   梁建方回身。   贾平安带着人杀了出来。   “中郎将!”   贾平安目光扫过他的身上,确定没有要命的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少年时,天下大乱。阿耶有勇力,被委以扫清贼寇之重任,我跟着阿耶上阵厮杀……”苏定方的眼中多了些平和,“那时我每战必当率先冲阵,令贼寇丧胆。”   盛世时,无数人各安其职,或是农夫,或是商人。   当乱世来临后,大家都拿起了刀枪,农夫变成了将军,商人变成了重臣……   这便是造化弄人,乱世出英雄。   没有乱世,那些人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一生。   “后来阿耶去了,我继续带着乡兵们保境安民,绞杀贼寇……可后来,这个天下就彻底乱了,我就去投奔了窦建德……”   天下大乱,身不由己,这便是当时的写照。   “我跟着义父转战,后来投奔了刘黑闼。义父战殁,刘黑闼败亡,这个天下看着就要安定了。于是我回归家乡。”   若是没有后续的征召,苏定方大概就会在家乡做个富家翁。   “后来我被征召为校尉,李卫公领军灭突厥一战,我便是前锋,率两百骑突袭牙帐成功……”   苏定方神色平静,“此战我为首功。”   那一战直接打垮了中原的大敌突厥,也开始了大唐波澜壮阔的征战史册。   “回来后,论功我为中郎将,可有人说我纵兵劫掠。”   “此后大唐征战,再无我的机会。”   前方,一千骑兵轻松的击溃了敌军,正在四处追杀。   苏定方策马出去。   “当今陛下一直在看着老夫,老夫知晓。”苏定方回首微微一笑,“老夫蛰伏二十余年,此刻高飞,不晚!”   他策马往前。   那些零散的敌骑见到他后纷纷下马跪地。   一战之威,竟然如斯!   先帝为何压制住了这等大将?   贾平安觉得不只是纵兵劫掠的事儿。   从前隋到大唐开国,期间发生了许多事,苏定方跟随窦建德和刘黑闼与大唐为敌,发生过什么,哪些令先帝忌惮或是厌恶……   贾平安不知道。   但他知晓苏定方的心结大概在今日解开了。   “李窟哥来了。”   这边都厮杀结束了,李窟哥等人才姗姗来迟。   满地都是人马的尸骸。   那些俘虏聚在一起,边上不过几个唐军骑兵在看守,却动都不敢动。   “见过中郎将。”   李窟哥见他浑身浴血,不禁叹息一声。   大唐又出了一个名将。   蛰伏二十余年的苏定方几乎就像是一个新人般的出现在了这里,随后一战杀的高丽人丧胆。   他看了阿卜固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不敢!我等万万不敢。”李窟哥赶紧带着阿卜固解释。   阿卜固低下头,双眸中全是狂怒。   “不甘便不甘吧。”苏定方神态轻松的道:“若是敢谋反,便是老夫的战功。”   “收集尸骸!”   军令下达,敌军尸骸被迅速收集起来。   “对岸来人了。”   数十骑兵隔着梁水看到了那个渐渐堆积的京观,有人下马跪地嚎哭,有人大声喝骂着。   当年前隋的将士就是这般被堆砌了起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眸色冰冷,“这只是开始!”   一千余俘虏被押解过来。   “小贾。”苏定方问道:“这京观可够高?”   “差点意思。”贾平安一直希望能弄一个超大型京观,而对手最好是超级凶悍的那种。   “好说。”   苏定方挥手,“全数杀了!”   啥?   贾平安一怔。   那些军士拔刀。   数百把横刀闪耀。   跪地的俘虏还没反应过来,人头就已落地。   鲜血喷洒在河边,有人想逃,但大部分人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屎尿横流。   “杀!”   苏定方神色平静的就像是杀鸡一般。   “这个世间永远都是这样,你杀我,我杀你。别人杀你你要记得,寻机杀回去,否则……作恶不被惩罚,以后人人都会冲着你撒野,反正你也不会报复。”   所有的话浓缩起来就是一句。   “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苏定方回身,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对。”   巨大的京观渐渐成型,老规矩,最上面依旧是将领的头颅。   “他们为何筑京观?”   有人低声问了李窟哥。   李窟哥说道:“说是贾平安发誓,每战必筑京观。”   他看到了那些麾下的面色迅速变白,不禁有些后悔说了这话。   “他看着温文尔雅的,竟然这般凶狠!”   “是啊!昨日我还听人说他才华无双。”   李窟哥低声对阿卜固说道:“你看到了吗?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竟然能如此,这就是大唐,你要老实些,千万别昏了头,我不想十年后看到你来地底下寻我,明白了吗?”   阿卜固不动。   啪!   李窟哥抽了他一巴掌,“明白了吗?”   阿卜固低下头,“明白了。”   “风飞兮旌旗扬……”   京观完成,有人高声而歌。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   “大莫离支出宫!”   宫外一队骑兵在戒备,一个权贵走了出来,跪在战马的身侧。   泉盖苏文带着人大步出宫,扫了外面一眼后说道:“新罗那边的战报要及时送来。”   “是!”   泉盖苏文踩在权贵的背上上马,随即远去。   宫中寂静,高藏坐在那里发呆。   这样的日子他不知何时能到头,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满,否则杀了他父亲的泉盖苏文不会吝啬再宰杀一个高丽王。   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高藏就是这样在给自己打气。   “新罗那边又打下了许多城池。”   外面有人欢喜的在说话。   那个逆贼,如今越发的得意了。   高藏起身往外走,看着两个在奔跑的文官冷笑。   “快去请大莫离支回来,新罗那边大捷。”   这些消息从来都不会告知他,仿佛他就是一尊木像。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泉盖苏文。   “大莫离支,新罗那边报捷,我军连战连捷,克了新罗三十三座城池。”   “好!”   泉盖苏文心情大好,说道:“令人设宴,请文武官员来贺。”   “是!”   有人急匆匆的去准备。   “让他们抓紧些,要赶在冬季之前尽量多的攻克城池,随后歇息,等候明年一鼓作气灭了新罗。”   “是,大莫离支英明!”   众人一阵马屁。   泉盖苏文偏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高藏。   他冷冷的看了高藏一眼。   那些官员却很尴尬。   要不要行礼?   行礼担心大莫离支会恼火,不行礼有些不合适。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和性命更重要。   于是人人漠视了高藏。   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当年泉盖苏文谋反,斩杀了他的父亲和百官。至此朝中都是泉盖苏文的心腹。   该杀!   高藏微微低头。   有人进宫了。   “大莫离支!”   喊声尖利。   高藏不禁心中一紧,抬头就见一个军士在狂奔。   泉盖苏文回身,“何事?”   军士近前,大声道:“大莫离支,唐军围困木底城,我军援兵全军覆没……”   泉盖苏文有一瞬失神。   这个奸贼!   高藏恨不能他马上昏倒。   泉盖苏文的嘴角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平静的道:“说。”   他越平静,众人越惶然,军士颤栗道:“援军本是去牵制,可路上发现了敌军的运粮车队,就去突袭,敌军死守,随后……伏兵……伏兵……”   泉盖苏文转身,神色瞬间凌厉,但却带着一丝不安。   这一切都被高藏看到了。   泉盖苏文大步进去,路过高藏身边时,他轻蔑的道:“你就像是一条狗!”   高藏无声低头。   泉盖苏文进了宫殿,晚些命令下达。   “令攻打新罗的大军回来。”   “派兵驻守苍岩,务必把唐军阻截在辽水对岸。”   “援军领军将领全家拿下。”   “……”   整个王宫都忙碌了起来。   泉盖苏文这才出来,身后,一个女人浑身赤果的躺在本来该高丽王躺着的床榻上喘息。   他站在寝宫外,从容整理着头发。   “先前有人和高藏私下勾结,全数拉到宫外,拖死!他们的家眷,男的斩首,悬首宫外;女子发往军中为营妓。”   “是!”   ……   秋叶在长安城中缓缓落下,但并不妨碍这座庞大的城市继续繁华。   杜贺站在门外,看着阿福在收获后的田地里好奇的乱窜,不禁惬意的道:“等郎君回来,那是何等的欢喜。”   “欢喜什么?”王老二蹲在边上说,“说是宫中的昭仪越发的得势了,皇后和萧淑妃在拼命的诋毁,郎君回来怕是会陷进去。”   “不会。”杜贺摇头,“你不懂,这等事郎君只能在边上看着,没法出手。”   “有人来了。”   数骑进了道德坊,杜贺抬头,“是宫中人,邵鹏也在。”   王老二回头冲着里面说道:“宫中来人了。”   消息随即传到了内院的鸿雁那里,她急匆匆的去寻了卫无双。   “大夫人。”   卫无双在和苏荷说话,“进来。”   苏荷摸摸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脸的道:“你说我有没有身孕?”   鸿雁说道:“二位夫人,宫中来人了。”   卫无双点头,“去前院看看。”   苏荷拉着她,哀求道:“无双,你说我有没有孕?”   卫无双穿着半臂,被她这么一拉,胸口就敞开了些,不禁恼火的道:“我说了有,你偏生说无,你还要怎样?”   苏荷穿的是石榴裙,上身穿的是襦,起身后,石榴裙微微摆动。   二人到了前院,沙鹏正在和杜贺说话,见她们出来就笑道:“昭仪说大夫人有了身孕,让咱带着医官来看看。”   随后医官进来给卫无双诊看。   他抚须微笑道:“大夫人身体强健,这一胎却是极好的。”   随后他又交代了些饮食等方面的注意事项。   “多谢了。”   卫无双起身,皱眉看着苏荷,“过来。”   “我没有!”   苏荷脸都红了。   卫无双满头黑线,“让你来就来。”   邵鹏不解,“这是……”   苏荷磨磨蹭蹭的,“我说了没有,你偏说有。”   这女子真的讨打!   卫无双一把拽住她,“坐好。”   然后她对医官说道:“她和我月事断的一样。”   呃!   那不就是怀孕了吗?   这年头判断怀孕最准确的就是月事中断,老百姓没钱请郎中,就根据这个来断定自家娘子怀孕。   苏荷满面通红,“只是……我只是……”   “看看吧。”   医官的耐心极好,诊脉之后,再问了些情况,就起身拱手,“恭喜二夫人。”   苏荷一脸欢喜,却有些紧张的模样,“我以为是修炼多了。”   这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卫无双恨不能狠抽她一顿,却只能笑道:“多谢医官,管家。”   “大夫人。”   杜贺出现了,随后送上了一个锦囊,“这是喜钱,还请收下。”   “这个……”   医官看着邵鹏。   邵鹏点头,“只管收了,无碍!”   于是皆大欢喜。   等出去打开一看,医官不禁惊讶的道:“竟然是银子?”   邵鹏笑道:“难道能送铜钱?”   随后进宫,邵鹏去了武媚那里复命。   武媚正在看文书。   “昭仪!”   她抬头,把文书放下,“卫无双那边如何?”   “说是极好。”邵鹏笑道:“还有个好消息,那二夫人也有孕了。”   “这时日不对吧?”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难道……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昭仪越发的威严了,咱看着都怕……邵鹏说道:“说来奴婢也不信,那二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一起发现的事,可二夫人一口咬定是自家修炼多了……”   武媚眼中厉色消散,捂额道:“苏荷竟然这般无知吗?”   “昭仪却不知,那二夫人最是娇憨,原先在感业寺时放纵那些人打麻将,遇到事情武阳伯出手去解决,麻烦事都不告诉她。”   这样啊!   周山象不禁有些羡慕,武媚笑道,“平安竟然对她如此,可见是真的喜欢。”   但凡是女人,谁不想自己的男人如此对自己?把外界的腌臜事都拦截在家之外,家中就是世外桃源。   但现实……   武媚拿起文书,她目前的现实就是协助皇帝处置政务,另外盯着皇后之位。   王忠良来了。   “昭仪,皇后那边咬牙切齿,说是宫中有祸害,宫外有奸佞,都该杀了。”   武媚抬头,淡淡的道:“她只会叫嚣。能做的也就是外面那些人。”   这些人指的是长孙无忌等人。   “昭仪。”   王忠良低声道:“柳奭和那些瓦岗老人交情不错。”   “可我不出宫,他能奈我何?”   武媚突然挑眉,“平安!平安坏了他们不少好事,若是恼羞成怒报复……此刻他家中只有两个弱女子,邵鹏。”   邵鹏一个激灵,“昭仪放心,奴婢这就去贾家提醒。”   武媚对王忠良笑道:“还请你回去给陛下请示,百骑能否调动些人去看着,至少在平安归来之前要确保安全。”   她说的很客气,但王忠良却微微弯腰,“昭仪客气了,奴婢这便去。”   晚些,邵鹏再度去了贾家。   “好,知道了。”   等邵鹏一走,杜贺寻了王老二。   “动手?”   王老二舔了一下嘴唇,“我本想跟着郎君出征,可少了一只手,怕是会成为累赘,不过对付那些贼人却不是问题。”   徐小鱼显得有些激动,“要杀人了?”   呯!   王老二一巴掌拍去,“杀个屁!二位夫人有孕在身,惊动了未来的小郎君怎么办?”   徐小鱼傻了,“你咋知道是小郎君?若是小娘子呢?”   “小娘子啊!”   王老二叹道:“也好。”   夜深人静。   道德坊的坊卒隔一阵子会巡查一番,打着灯笼四处瞅。   贾家就是重点巡查的地方,按照坊正姜融的说法:贾家出事,大伙儿都没好!   坊卒仔细看着,却没看到扒拉在墙头上的两个黑影…… 第492章 记得那时的他年少青涩,笑容纯真   两个黑影摸了下来。   这里靠近后面,二人轻盈的往两间卧室而去。   刚迈动脚步,右侧就亮起了火把。   王老二拎着横刀冲了上来,而徐小鱼就跟在后面。   刀光一闪,当先的黑影肩头中刀,刚想惨叫,徐小鱼跟上一刀斩杀。   第二个黑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侧面滚了出来。   打搅了阿福大爷睡觉,罪该万死!   黑影扒拉上了墙头,回头见王老二和徐小鱼站在原地不动,不禁狂喜。   耶耶逃得一命!   他不知道外面此刻站着两个百骑,正准备接收俘虏。   黑影刚想翻过去,只觉得小腿剧痛,随即摔了下来。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扬起了爪子……   “啊!”   卧室里,卫无双睁开眼睛想起身,身体却被身边的苏荷缠住了。   “松手!”   苏荷四肢纠缠住她,“睡觉。”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二位夫人安睡。”   第二天凌晨,两个百骑带着一具尸骸,外加一个脸被抓烂的贼人回去。   “彭威威。”   “哎呀!谁叫我?”   惨叫声回荡在百骑中。   晚些明静进宫。   随即某一位老将就因为身体原因被皇帝好言劝慰下台了。   那位老将原先就是跟着程知节等人归降大唐的瓦岗老人,回到家后就闭门不见客。   柳奭在吏部接连犯错,神不守舍。   长孙无忌闻讯只是冷笑。   “柳奭急了,皇后也急了。”   褚遂良有些头痛。   “让他们急。”   长孙无忌笑吟吟的,“明日休沐,登善准备去何处?”   “想去曲江池转转,带几个年轻俊彦,听着他们吟诗作赋,老夫就觉着欢喜。”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在家歇息一日,看看儿孙。”   “含饴弄孙喽!”   长孙无忌很是平静的回家。   而在宫中,李治此刻就在凌烟阁。   那些功臣的画像一幅幅陈列着,李治走到了长孙无忌的画像之前,仔细看了看。   “若是人心不足……”   “陛下,昭仪来了。”   李治回身,“媚娘进来。”   二人在凌烟阁里看着那些画像,直至深夜。   第二日,皇帝出宫,竟然还带着怀孕的武昭仪。   二人一路去了长孙无忌府中。   “见过陛下。”   长孙无忌带着家人行礼,见到大肚子的武媚时,神色转冷。   “舅舅在家好生逍遥。”   李治笑眯眯的道:“听闻舅舅这里有好酒?”   长孙无忌微笑,“陛下前来,老臣自然准备了好酒。”   随即摆下宴席。   李治和长孙无忌一家济济一堂,堪称是家宴。   而武媚就在侧面,摆了个屏风遮着。   长孙润看着李治,想到的是上次献歌舞之后的羞辱。   李治和长孙无忌都喝的半醉,他笑道:“听闻舅舅家中还有孩子并未为官,为何?”   长孙无忌含笑道:“他们都是姬妾所生,怎好为官?”   门荫也得有限度,这年头依旧看重血统,你和一个舞姬生的儿子自然没资格为官。   李治笑道:“舅舅谨慎,我很是欢喜,不过既然来了,怎能不留下些东西?如此,可为朝散大夫。”   三个婢生子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有了官职,有了品级。以后就算是长孙无忌去了,他们靠着这些,比当世绝大部分人都活的滋润。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长孙无忌起身道谢。   但神色平静。   李治眸中多了些晦暗,笑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从外面进来,长孙无忌一家子无视了他。   “我今日带来了十车财物,便赐与舅舅。”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长孙无忌含笑道谢。   坐下后,他看了屏风一眼,心中冷笑。   李治突然叹息,“一国之后当为如何?不说贤德,至少当有子嗣。当今皇后无子,舅舅觉着可堪为后否?”   雉奴果然是为了这个贱婢而来。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今日的菜你吃着觉着如何?”   李治深吸一口气,“舅舅……”   “老夫近日寻到了一个厨子,炒菜也做得不错。”   长孙无忌平静的看着他。   屏风后的武媚神色平静,身前的菜一口都没吃。   晚些,皇帝和武昭仪出来,上车而去。   长孙无忌家中,面对儿孙们的询问,他淡淡的道:“旁人皆可,唯有那个贱婢不能!”   ……   寒风起时,长安外廓城也修整完毕。   武媚的肚子越发的大了。   她带着人在宫中行走,王皇后和萧淑妃就在前方。   “贱婢!”   王皇后看着她,伸手摸摸抹额,“就凭你也想为后?痴人说梦!”   萧淑妃最近才被放出来,此刻看着恍如出山的猛虎,“长孙相公否了你,你以为自家还有希望?只等太子长大,看你还有什么好下场!”   武媚只是平静的笑了笑,随即前行。   邵鹏护在她的左侧,警惕的盯着那边的人。   “你身后无人相助,我看你能靠着魅惑陛下风光到何时!”   王皇后的眼中全是从容。   长孙无忌拒绝了皇帝关于废后的提议,这事儿已经传出来了。   王皇后从舅舅柳奭那里得知了消息后,一宿没睡,随即拉了才将结束禁足的萧淑妃来寻武媚的晦气。   “长孙相公不允,你就算是拉了谁来也无用!”   这些刺人的话轮番传来,若是心理素质差的孕妇还真难保不出事。   武媚恍若未闻,就在二人以为她要唾面自干时,她止步,侧身看着二人,平静的道:“我是陛下的女人,所谓出嫁从夫,我不靠着陛下靠着谁?”   “你!”   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无言以对。   这话传到了李治那里,他失神了一瞬,“出嫁从夫?”   到了下午,李治就去了武媚那里。   这是一个信号!   ……   “相公,柳奭求见。”   长孙相公抬头,“让他进来。”   柳奭进来,行礼后说道:“相公,最近天气冷了,家里送来了些好东西,回头送家里去?”   “倒是麻烦你了。”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你在吏部……要好好做。”   吏部管着官帽子,此次柳奭去了吏部,对于长孙无忌来说就是个利好。   柳奭应了,随后说了些闲话,最后才提到正事,“相公,有人说贾平安为后起之秀,该为将。”   “这是想让他离开百骑吧?”   长孙无忌冷笑道:“百骑那是陛下的地方,老夫若是插手,帝王就睡不安稳了,可知晓?”   你动什么都行,当你动了皇帝的心腹武装力量时,那就只差喊一句‘皇帝无道,老夫长孙无忌今日揭竿而起,来啊!造反啊!’   柳奭苦笑道:“老夫何尝不知犯忌讳?可那贾平安仗着陛下的庇护,这几年做了多少恶事?相公,要筹谋了。”   “是皇后担心他成为武媚的帮手吧?”   在长孙无忌那双睿智的目光之下,柳奭低下头。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些你得有数。”   长孙无忌敲打了他一下。   “是。”   柳奭告辞。   出了这里,他回首看了一眼宫城,心中又涌起了希望。   以前长孙无忌一直没明确表态,此次算是给了皇帝和武媚没脸,对于他和皇后而言都堪称是重大利好。   他哼着曲子,觉得人生巅峰迟早会再度出现。   “捷报!”   柳奭靠边,看着战马冲了过来。   兵部闻讯出来,带着报捷的军士和文书进宫,旋即宰相们进宫。   “陛下,辽东捷报。”   李治笑道:“说来。”   “……臣遣武阳伯贾平安率两百骑渡过贵端水哨探,贾平安杀十余斥候,随即带人伪装骗开了苏南城城门,顺势掩杀……苏南城破。”   骗开了城门?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心中一震。   贾平安竟然能有这等大胆的计谋,这……   几个老将先是惊讶,然后一脸喜色。   “随后敌军援军至,贾平安领军冲杀,击溃敌军……”   这是第二功!   那个小子啊!果然一放出去就不消停。   梁建方笑吟吟的。   “大军围住了木底城,臣等商议,贾平安建言以粮道为诱饵,引诱敌军援军来攻。”   这便是变种的围点打援!   “贾平安领军防御,胶着时,苏定方率一千马军出击,一路砍杀,在梁水便再度遭遇敌军数千,苏定方一人冲杀,令敌军丧胆……”   李治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喜。   启用苏定方是他的手段之一。   程知节等人是不错,但他需要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作为根基。苏定方二十余年蛰伏,一朝迸发光彩,他的谋划算是成功了。   而贾平安……   ……   “昭仪!”   “咋咋呼呼的作甚?”邵鹏板着脸,训斥着一个宫人。   宫人哭哭啼啼的,周山象正好过来,见状就冷笑道:“你也就只剩下了欺负女人的本事。”   “女人!”   呵!邵鹏冷笑。   周山象带着宫人进去,临走抛下一句话,“有本事便去欺负王忠良试试。”   宫人被带到了寝宫里,见到武媚就欢喜的道:“昭仪,奴刚得了消息,辽东大捷,武阳伯立功了!”   武媚本在看书,闻言抬头,眸中迸发出了喜色,“如何?快说说。”   昭仪这般高兴,回头定然有赏赐,可……   宫女心中痛苦,后悔自己来早了,“奴就听到了这些。”   “赏她!”   武媚豪迈的道。   嗖的一下,邵鹏就不见了。   周山象本来也想去的,可没他跑的快。   “立功……”武媚在盘算着。   “昭仪,老夫人求见。”   武媚挑眉,“阿娘怎地来了?”   七十多岁的杨氏被带了进来。   她肌肤白皙,白头发也不多,步履矫健。   “媚娘。”   武媚笑着请她坐下,“阿娘今日怎地进宫来了?”   杨氏看看她的肚皮,“我这不是记着你的身子,来看看。”   她看看左右,武媚点头,周山象摆摆手,带着人出去。   “媚娘呐!我昨日去求见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冷漠以对,哎!”   她抬头,见武媚神色平静,就不解的道:“那长孙无忌权势滔天,他不答应,媚娘,你何时能做了皇后?”   “不着急。”   武媚微笑,“带了五郎来。”   晚些李弘来了,杨氏见到外孙不禁欢喜,祖孙二人在一起逗乐。   武媚起身出去,幽幽的道:“做人,总得要仁至义尽才好。”   沙鹏飞也似的跑来,“昭仪,大喜。”   “可是封后了?”   杨氏牵着李弘出来,双目放光。   她本是前隋宗室女,四十多岁才嫁给了武士彟,生下了三个女儿。武士彟去后,本以为后半生凄凉,可谁曾想这个老二却在进了感业寺的绝境中翻身了。   那可是皇后啊!   当初孤独伽罗令杨坚束手无策,何等的威风?   要是老二能有她一半的威风,杨氏觉得自己此生就没白活。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昭仪,武阳伯此次辽东之战得了头功,说是带着十余人就破了城,军中欢呼。随后连破敌军,更得了营州都督程名振和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的夸功,军中高呼贾平安之名……”   阿弟竟然这般出色了吗?   武媚笑道:“我还担心他去了辽东受寒,没想到竟然能这般出息。苏定方我知晓,可能会偏帮他,但程名振此人却从不作假,爱憎分明。来人,每人赏百钱。”   众人不禁欢呼。   “媚娘……”   武媚回身,见母亲面色不虞,就和她出去。   杨氏扶着她的手臂,语重心长的道:“人心不可测,那个少年当初对你不错,那你善待他就是了。如今你有望封后,那等带着扫把星名头的人怎能亲近?这不是绝情,你能好,便能照拂他……”   武媚淡淡的道:“阿娘可知我当初在感业寺的境遇吗?”   “不就是念念经文?”   杨氏觉得大概就这样。   “念经文只是其一。”武媚自嘲的道:“我原先在宫中就不起眼,进了感业寺和那些女人也不合,于是便形单影只。平安当时在百骑,经常来看我,我曾经听他说当初做梦,梦到有个阿姐……”   “那等梦谁没做过?”   宗室女要学会的便是取舍,不可重情。   武媚看了她一眼,“我在那时已是深陷绝境,他少年纯真,阿娘,难道他不比武氏那些兄弟强?”   “别提那些畜生!”   提到那两个武士彟前妻的儿子,杨氏马上变色。   “平安从相识到如今一直在帮我,阿娘,世间有许多情义,但情义并非要有个名头才行。如武氏那等亲人,名义上是兄长,可对于我而言却是虎狼。平安于我是异姓,他甚至还小了我十余岁,可他对我却如阿弟般的……阿娘,你可懂?”   杨氏叹息一声,“我劝不动你,不过……咦!你怎地带这木簪?你如今地位尊崇……宫中贵人忌惮用素净的东西,赶紧换了。”   武媚摸了一下头上的木簪,微微摇头。   那是阿弟当年亲手给她做的,记得那时的他年少青涩,笑容纯真。   ……   当贾平安看到长安城时,竟然生出了这里才是我的家的感觉。   冷风一吹,他缩缩脖颈,回头道:“中郎将,赶紧啊!”   “没大没小的!”   苏定方策马上前。   随即消息就进了宫中。   贾平安和苏定方等人进了皇城,那些官吏都纷纷避开,在避开的人群中,贾平安甚至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   大唐尊老,这等老臣就算是皇帝当面也能有脸面。但此刻却为他们让路。   大军告捷,一切让道!   没有这等尊崇武功的氛围,也打造不出这等煌煌巨唐。   “平安!”   贾平安看去,却没看到表兄。   “平安!”   杨德利个子矮,为了看到表弟,只能蹦起来。他一蹦一蹦的,贾平安见了忍笑挥手。   “这是我家表弟!”   杨德利洋洋得意的道。   百骑也闻讯出来了,纷纷行礼。   明静看来在他走后很是得意,光彩照人。   “武阳伯!”   明静拱手。   贾平安习惯性的嘲讽发作,目光下移……   太平啊太平!   明静低头,随后大怒!   贱人,回头老娘弄死你!   王琦等人也出来了。   “是贾平安!”   周醒觉得有些晦气,“说是他立下头功,后来更是以身为饵。”   王琦面色平静的看了陈二娘一眼,然后久违的心绞痛袭来。   陈二娘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就退后一步,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渣男越发的厉害了,但那张脸却看着依旧是少年时的模样。   “贱人!”   周醒低声叫骂。   “武阳伯说是十余骑就夺了苏南城。”   “是啊!此事我也知晓,兵部那边都召集人,说是让人学学。”   “这等人,不出意外定然就是史册留名的名将,让我辈羡煞。”   “只等他年岁再大些,就能顺着一路攀升,弄不好就是一代名相!”   “……”   有人喊道:“那不是王尚书吗?”   众人见他冲着王琦在喊,不禁哄然大笑。   王琦面色铁青,想去寻人,那人早就隐藏在了人群中。   包东回到了百骑那边,把自己刚才喊的话说了,引来一阵爆笑。   “他也配?”程达不屑的道:“武阳伯都没说自己是什么尚书之才,他不过是靠着那些人出手才做了个刑部主事,也配和武阳伯相比?”   “老程说的好!”明静点头夸赞,然后想打自己一下。   我凭什么要为那个贱人说话?   ……   双倍月票,求票! 第493章 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   “陛下,营州都督程名振、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等人自辽东归来,正在宫外求见。”   “他们竟然回来了?”按照判断,程名振等人应当是在五日后才能到达。   李治点头。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程知节等人毫无疑问不会偏向长孙无忌,但他需要的是靠得住的力量。   想到这里,他笑道:“朕没想到苏定方竟然能这般锐利,都说他二十余年未曾动过刀枪,大概是废了。可此战他却大放异彩,由此可见朝中有不少人才被埋没了,此朕之过失。”   这话随时都能转变为皇帝提拔官员的理论支撑。   陛下的手段越发的高超了。   李勣觉得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此消彼长,随着皇帝渐渐夺取权力,长孙无忌等人手中的权力自然就被削弱了。   而苏定方重新出山,意味着皇帝又多了一员心腹大将,实力大增啊!   他随即想到了自家孙儿,那小子跟着去了一趟,立功是肯定的,再过几年……是不是能在朝中谋个职位?不行在长安诸军中也行。   李治看着群臣的反应,脑海里在琢磨着晚些的封赏。   “苏定方这些年在左卫兢兢业业,此次更是大放异彩。贾平安在百骑也很是勤勉,若非年轻,朕想他也该去六部历练一番……”   这是预防针:朕要准备封赏他们了,谁要拦截的赶紧站出来。   群臣并无动静,连以往最喜欢触他霉头的褚遂良都是如此。   “陛下,他们来了。”   李治精神一振,“让他们进来。”   程名振打头,贾平安跟在最后面进了大殿。   随后就是详细解说此战的始末。   李治突然问道:“高丽人如何?”   程名振在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陛下,高丽人不弱,但大唐更强!”   这才是朕的将军!   李治心中满意,见苏定方精神奕奕,就更为欢喜。   他先赏赐程名振,然后仔细看着苏定方,“苏卿可尚善饭否?”   当年赵王遣使去观察廉颇,廉颇吃的让使者目瞪口呆,但回去却说廉颇虽老,尚善饭,但和我坐了一会儿,就去拉了三次。这上了沙场上哪寻地方给他拉去?于是不用廉颇。   这是廉颇故事。   用在此刻便是激励之意,更有李治的一番政治宣言在!   ——当年赵王被奸佞哄骗,于是不用廉颇,朕却不同!   苏定方目光炯炯,“但凡陛下之令,老臣当提兵扫灭不臣。”   李治大笑起来,笑声畅快。   褚遂良觉得一股子郁气在胸中蕴集着,难受之极。   “如此,苏卿可为右屯卫将军,临清县公。”   往日的煎熬仿佛历历在目,苏定方不禁虎目含泪,“多谢陛下!”   此人归心了!   李治含笑,“苏卿当勉力!”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贾平安。   这个年轻人此次本不该出征,可废后的谋划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只能把他弄出去,免得冲动坏事。   没想到他竟然能立下头功,十年后,朕是否能期待一个将星冉冉升起?   大唐目前虽然将星璀璨,但却有些后继乏人,所以李治一直在琢磨着那些年轻人。   若是把贾平安弄出百骑……   不!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想若是此刻百骑失去了那种犀利,当他谋划某些事时,风险便会增高。   想到这里,他说道:“贾卿此次在辽东立下头功,十余骑破城之举让人震惊……可为武阳侯。”   侯了?   贾平安谢恩,但想到的却是名号。   武阳这个名号该换了吧?   你就算是换个什么冠军侯也好啊!   贾平安谢恩。   程知节突然说道:“莫要小看了封赏,回头你家娘子也能跟着一荣俱荣。”   众人不禁大笑。   贾平安对此没研究,晚些出去就寻了程知节。   “卢国公,给我说说呗。”   程知节没好气的道:“自己平日里不关心,你那娘子是郡夫人了,不过……”   他突然笑的很是幸灾乐祸,“听闻你家中还有个二夫人?一个是郡夫人,一个没封号,晚上你准备睡在何处?”   擦!   好毒啊!   贾平安暗自叫苦。   李勣淡淡的道:“卢国公竟然这般熟悉,想来夜里也曾孤枕难眠。”   程知节冷笑道;“老夫在家中说一不二。”   呵呵!   李勣都在呵呵。   这是对我老程的羞辱啊!   程知节摸出了一个小袋子,打开弄了一块肉脯吃了,边吃边赞道:“这肉脯乃是我家娘子亲手所制,英国公可有?”   这是要打脸啊!   反转打脸了!   贾平安退开了些,免得被炮灰。   李勣笑了笑,“老夫从不带吃食在身上。”   “是没有吧?”   程知节乘胜追击。   李勣淡淡的道:“老夫多大了,哪还用女人来准备这些?尚书省中有饭堂,老夫想吃什么随时都能要,何必去折腾家中的女人。”   程知节被梗的无言以对,最后抛下场面话就走。   “当年在瓦岗你就最为狡猾,如今依旧。”   李勣狡不狡猾……但凡多谋善断的名将就没有不狡猾的,不狡猾的就是薛万彻那种。   想到这里,程知节不禁大笑,“你家李敬业却是个憨直的,哈哈哈哈!”   李勣哦了一声,“此次敬业立功了,据闻勇冠三军,老夫老怀大慰啊!”   程知节的儿孙却依旧蹲在长安……   老程掩面而去。   贾平安看得叹为观止,觉得李勣若是真心想怼人,朝中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李勣回到了尚书省,推开值房的门,就见一个大汉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吃大喝……   “阿翁!”   大汉抬头,正是李敬业。   “敬业!”   李勣见孙儿完好,心情不禁激荡。   李敬业起身,皱眉道:“阿翁,你怎地又瘦了?”   李勣摸摸脸,“哪里瘦了?”   李敬业指着他的脸颊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上次家中有老仆掉牙,那脸也跟着瘦了。阿翁,你掉牙了!”   李勣面色铁青……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有小吏路过,诧异的道:“谁在里面动手打人?”   同伴笑道:“多半是英国公在毒打孙儿,常见,勿怪。”   ……   贾平安在皇城外及时转身,然后又到了宫外,“麻烦禀告,我求见武昭仪。”   差点误了大事。   进宫出宫,竟然不去阿姐那边走一趟……   这和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一样,不过大禹是为了人类,所以被赞美。而他是为了急着回家看婆娘,被阿姐毒打……   晚些他到了武媚那里,惊讶的道:“阿姐,此次怎地那么大的肚子?莫非是个小子?”   武媚冷笑道:“你出宫才回来的?”   “规矩在这。”贾平安苦着脸道:“我只能退出去再来求见,否则定然有人弹劾。”   武媚仔细看看他,然后问了此战的情况,听到他带着人做诱饵,被高丽援军包围时,也难免皱皱眉。   “苏定方如何?”   武媚的问题让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李治,“堪称是无敌悍将,不过指挥之能也无可挑剔。”   记得老苏后续一路被重用,这便是开端。   武媚又问了他一些征战的事儿,颇为好奇,最后却神色古怪的道:“你且赶紧回去。”   “阿姐!”贾平安见她这个模样,不禁有些紧张,“可是家中有事?”   武媚只是摇头,“你且去!”   这……   贾平安一溜小跑出了皇城,急匆匆往家赶。   那两个婆娘难道出事了?   不会吧!   若是出事了,除非全灭,否则另一个定然会给他写信告知。   全灭?   贾平安想想阿姐的神色又不像。   到了道德坊,他一下就冲了进去。   “武阳伯回来了。”   姜融深吸一口气,遗憾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还没到家门口,阿福便滚了出来。   贾平安心急火燎的揉揉它的脑袋,“我先看你妈去!”   杜贺等人闻声出来不禁狂喜,贾平安没见到两个婆娘,心都凉了半截。   “二位夫人呢?”   杜贺刚想说话,就听里面有人在叫嚷,“我还没吃完,无双,等我吃完了再说……”   卫无双拎着苏荷从厨房出来了。   苏荷的手中还拎着一根鸡腿……看到贾平安后就笑道:“我都眼花了。”。她把鸡腿塞进嘴里,愉快的拉了腿骨出来,然后瞪大了眼睛,含含糊糊的道:“夫君……”   卫无双已经在福身了,“恭喜夫君凯旋。”   苏荷的腮帮子鼓着,眼中全是欢喜,一路跑了过来。   到了贾平安身前时,鸡肉已经被吃进去了,她欢喜的道:“夫君你怎么就回来了?”   贾平安笑道:“想着你们,就一路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卫无双过来,面色微红,低声道:“夫君,妾身和苏荷都有了。”   “有什么了?有……”   贾平安呆滞了。   “夫君?”   “夫君?”   贾平安脑海中乱作一团。   我要做爹了?   我要有孩子了?   欢喜,惊讶,不知所措……作为一个未曾当过爹的菜鸟,各种情绪让贾平安懵了。   晚些,他沐浴更衣,好生问了此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平安正好有假期,就陪着妻子在家中逍遥。   这一日早上,刚吃了早饭没多久,鸿雁就来了。   “郎君,外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什么上官少监。”   上官仪?   贾平安起身,鸿雁说道:“还说请了二位夫人前去。”   贾平安知道那事来了,就起身,“跟着来吧。”   三人到了前院,上官仪笑吟吟的道:“今日喜气洋洋,连天公都作美。”   这话听得人心情愉悦。   上官仪随即板着脸,“陛下敕旨!”   贾平安说道:“内子有了身孕。”   “站着就是了。”   上官仪看看那两个女人,眼中多了些莫名的艳羡。   苏荷抓着卫无双的衣袖,拼命使眼色。   这是什么意思?   卫无双也不知道,就瞪了她一眼。   但她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   “门下……”   这是大唐诏书的开头。   而这份敕旨用词优美,竟然是骈文。   贾平安听的有些晕,但基本上听到了意思。   皇帝封赏他为武阳侯,食邑一千户。   这是前几日就定下来的,今日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外面一群街坊围在贾家大门外,艳羡的看着这一幕。   侯了啊!   敕旨宣读完毕,贾平安上前接了。   杜贺上来,贾平安交代道:“回头收拾个房间,每日三炷香供奉着。”   没有什么每日三炷香供奉的规矩,贾平安这个倒像是供奉那个啥……   上官仪满头黑线,但这等姿态无可挑剔。   门外有人喊道:“恭喜武阳侯!”   “军功封侯啊!”   上官仪干咳一声,“请敕旨。”   边上的官员再度拿出一份敕旨。   还有?   外面那些人傻眼了。   贾平安仿佛早就知道了,闪开站在一边,冲着卫无双和苏荷在笑。   他笑的分外的得意。   一个人成功不算什么,让自己的亲人跟着感受荣耀,这才是王道。   卫无双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然后收敛笑容,对苏荷说道:“站好!”   这个男人啊!   这才多久,竟然就给她带来了封号。   我没嫁错人!   卫无双想到了在宫中的那些年,不禁百感交集。   “……卫氏为永阳郡夫人。”   卫无双谢恩。   如今家中称呼她为夫人名正言顺。   上官仪看了苏荷一眼,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起传闻,说是宫中的武昭仪为了这个曾经的感业寺住持的封号和陛下发生了争执。   这个女人,果然是好运气。   苏荷依旧不解。   叫我来干啥?还不如继续在厨寻摸吃的。   “……苏氏有功……”   后续是一连串虚假信息,最后……   “……苏氏为广陵郡君。”   郡君?   苏荷下意识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憨婆娘啊!   贾平安报以微笑。   敕旨宣读完毕,贾平安笑着上前和上官仪寒暄,然后让杜贺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这是贾家弄的火腿,少监拿回去整治了,下酒绝妙。”   上官仪作诗被他碾压了几次,按理该有些不自在,可听到这等介绍也不禁笑着接了,“回头有人弹劾老夫受贿也值当。”   众人一走,贾平安就出去,冲着街坊们拱手,“改日请诸位高邻喝酒。”   “恭喜恭喜!”   那些妇人眼馋的看着里面的卫无双和苏荷。   “这便是夫贵妻荣啊!”   ……   “贾平安封侯了。”   尉迟恭看着丹炉,眼中有些惋惜之色。   “老夫恨不能重新去炼丹,每日都沉迷于其中。可每每看到你的仕途依旧毫无起色,老夫就不知该做些什么……”   尉迟宝琳羞愧难当,“阿耶,孩儿无能。”   尉迟宝琳的仕途堪称是稳健,稳健到了让人看不到一点亮光的程度。   尉迟循毓在边上坐着,心中也格外的难受。   “阿翁……”   他想说话,尉迟宝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尉迟恭叹道:“老夫若是死了,想来你们会好些。”   “阿耶!”   尉迟宝琳跪下,惶然道:“万万不可作此想啊!孩儿如今在右卫任职将军,日子也颇为不错。循毓跟着滕王为陛下效力,以后寻机就能出仕……阿耶,咱们家不差!”   “老夫当年得罪了先帝,幸而先帝宽宏。可终究是伤了面子。”尉迟恭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都怪老夫跋扈无能!都怪老夫!”   “阿耶!”   尉迟宝琳膝行上前抱住他的手,“阿耶,都是孩儿无能啊!”   父子二人相对垂泪。   那些仆役都在叹息着。   尉迟循毓觉得烦闷,晚些就去寻了贾平安。   “最近滕王如何?”   贾平安总是觉得人渣藤最近太老实了些。   “还好。”   尉迟循毓没精打采的。   “可是有事?”   贾平安才将来上班,诸多不适应,恨不能尉迟循毓有事,随后他就有了脱岗的借口。   尉迟循毓欲言又止,“先生,阿耶……阿耶……”   尉迟宝琳?   傻大黑粗的尉迟循毓作扭捏状,让贾平安浑身起鸡皮疙瘩:“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尉迟循毓难为情的道:“阿耶在右卫颇为不得志,今日和阿翁一起难受。”   这个……想到尉迟恭和尉迟宝琳相对垂泪的场面,贾平安就觉得瘆的慌。   尉迟宝琳在右卫堪称是小透明般的存在,不出事,但难事大多被丢给了他……比机关老干部还混的惨。   这等一看就是来养老的,而要紧的是尉迟恭的名气太大了,当年比程知节的功劳和名气都大。   这样的一位大佬,他的儿孙活的和鹌鹑似的,堪称是笑话。   百骑就有这方面的消息。   尉迟循毓对他没的说,有事出力只需喊一嗓子,不管是动手还是出钱出力……上次去苏荷家结亲就是他顶在前面,被那些妇人打的惨叫也不肯后退,一直把贾平安护着进去。   这等义气的汉子,贾平安怎能坐视?   但帮助兄弟要有分寸,直接上固然好,但伤自尊啊!   我是个义气无双的人!   贾平安麻醉了自己一下,“右卫……我记得令尊在右卫有个对头,将军杨青,令尊太过低调了。”   尉迟恭当年一拳差点打瞎了李道宗,牛逼哄哄的觉得自己大唐最牛逼,最后遗祸子孙,带累的尉迟宝琳不敢动弹。   否则一个杨青哪里能压制了他?   尉迟循毓的眼中多了厉色,“这是欺阿耶忌惮陛下吗?”   尉迟恭当年作孽作大发了,哪怕上次单骑镇住了长孙无忌等人,但尉迟宝琳依旧不敢动弹,就怕有人想讨好皇帝弹劾他。   果然,除去李敬业那个铁憨憨之外,权贵的子孙基本上就没有傻子。   “可要如何弄他?”   尉迟循毓的层次没办法收拾杨青。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道:“据说杨青有个儿子在外面开了家青楼……”   朝中五品官以上皆不可进市场,更别说进去做生意。杨青的儿子亲自去开青楼,传出去杨青得跪了。   这是先生的好意!   若是能借此收拾了杨青,阿耶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先生……”   尉迟循毓拱手,却觉得这份情义太重,怎么感谢都有些虚伪。眼眶不禁就红了,随后泪水竟然滑落……   竟然哭了?   五大三粗的尉迟循毓哭起来让人无语。   “多谢先生!”他拱手哽咽。   贾平安满头黑线。   我要你的感谢做什么?   贾平安微笑道:“记住了,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   尉迟循毓眼中一亮,“多谢先生指点,我明白了。”   ……   本月最后一天,双别月票,求票! 第494章 负荆请罪   从女妓出现开始,这门生意就一直不绝。   平康坊里最多的就是三门生意:青楼、酒肆、逆旅。   衣食住行,衣食自然是必须品,随后就是吃喝玩乐。   午时之前基本上没人来青楼……大部分人没时间,有时间的那部分人要么没钱,有钱的也不肯早早起床出门。   午时后,看着第一个客人进来,站在二楼过道上的杨智叹道:“有人不齿青楼生意,可却忘记了但凡是男人皆有欲望,有了欲望就得有发泄之地……看看那些往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到了此处就放浪形骸,可见人皆是虚伪的东西,只是平日里被自己压住了本性而已。”   身边的老鸨笑道:“是啊!上次一个客人进了房间,还说教授女妓作诗,奴在外面路过,想听听他作什么诗……就听着喘息,说什么好肉,哈哈哈哈!”   “都是贱人!”   做了这一行之后,世间男子在她们的眼中都是道貌岸然的蠢货。   杨智轻蔑的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在家中养着女人,自家关起门来发泄。可有人依旧喜欢来青楼,为的便是那些奉承。”   老鸨冲着楼下一个熟客招手,抛个媚眼,“奴都教导了那些女人,不管那男人是丑是美,不管他是否得力,都要夸赞,由衷的夸赞,果然,那些男人来了接着来。”   “这便是人性!”   杨智不屑的转身,“好生看着这里。”   老鸨低声道:“郎君放心。”   这位右卫将军之子淡淡的道:“切莫提及我的身份。”   “是。”   开青楼没有后台容易出事,这里也是如此。当初曾经发生过几起同行诬陷的事儿,但最后都被杨智摆平了。   老鸨笑着陪他下去,“晚些奴叫人把账目送去。”   “也好。”   楼下上来了几个男子。   “本王事情还多,你偏生要拉着我来,没有好女人回头让你去算账,这是……”   一个微胖的男子皱眉看着老鸨,“丑!循毓不是本王说你,长安城据闻就有一人喜欢睡老鸨,那人叫做什么英雄,你莫要和他学……”   尉迟循毓看着杨智,“杨智?”   杨智在这里从来都是悄然来去,今日被人堵住了,他也从容的一笑,“何事?”   “我是尉迟循毓。”   老鸨看到杨智的面色瞬间惨白……   “是在这里说话还是回去?”   尉迟循毓的本意是闹一场,让杨青身败名裂。   但贾平安却说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   杨智的脸颊微颤,“屋里说话。”   老鸨想溜,人渣藤伸手,“哎!本王虽然不肯睡你,不过陪着说说话也好!”   李元婴何等的心明眼亮,此刻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但却不问,不说,只是出手相助。   晚些四人进了一间屋子。   杨智默然。   “想说这里不是你的产业?”   尉迟循毓笑道:“你在此开了几年青楼,这里的人认识你的不少吧?长安县我认识人,只需拿下一问,你觉着那些人可会守口如瓶?”   杨智抬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此事……”   李元婴伸手挑起老鸨的下巴,“真是我见犹怜呐!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的好处儿子享受了,儿子出了事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父子一体,祸福与共,这等话就别说了,徒惹人笑。”   杨智膝盖一软,“你要如何?”   这是彻底认栽了。   “我知晓家父对令尊多有不敬,只求……”   ……   右卫担负着宿卫长安的职责,每日的轮值很是严谨。   午后,刚去溜达了一圈的尉迟宝琳进了皇城。   到了右卫外面,门子笑着拱手,尉迟宝琳颔首,很是客气。   这便是夹着尾巴做人。   身后,杨青和几个将领进来,见他脊背微微弯曲,不禁嘲笑道:“当年他也颇为风光,后来就渐渐泯灭了脾气,见到谁都笑一笑。”   “这是老好人,不得罪人。”   “老好人就不该在右卫!不该在军中!”   将军,再进一步就是大将军,谁不想?   看看梁建方,身为大将军,在朝中说法有分量,在军中说话有分量。   男儿就该如此!   右卫两个将军,若是升职,自然就是对手。   “看看他,哪有半点武人的模样?”   杨青摇摇头,觉得和这等人竞争真是滑稽。   几个将领都笑了。   “此人早已平庸之极。”   彼可取而代之的诱惑让他们心中微动。   要是尉迟宝琳滚蛋了,他们之中的一人说不得就有机会取而代之。   人生就像是爬山,爬过一座山,看到了风景。旋即厌倦了,又继续爬山……直至精疲力竭。   晚些议事,尉迟宝琳依旧沉默。   他原先也算是大唐的顶级衙内,可从尉迟恭躲在家中炼丹开始,他就成了臭狗屎,不说人人踩一脚,但日子堪称是王老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晚些议事,不出预料,杨青再度压制了他,把轮值的事儿丢了过来。   回到值房,手下的官员来了。   “将军,咱们不能老是这般被人欺负吧?”   “有事咱们上,有好处杨青他们上,咱们是后娘养的?”   尉迟宝琳的好脾气连麾下都忍不住了,纷纷出言批判。   ……   杨青回到值房,麾下来请示今日轮值事宜。   “今日他们去。”   谁愿意顶风日晒?   谁愿意一站许久?   “将军果然手段了得,又为兄弟们争到了歇息的机会。”   “多谢将军!”   “难怪下官刚从尉迟宝琳那边过来时,听到值房里有人在呵斥他……呵斥,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般下去,尉迟宝琳哪里还有颜面和老夫争夺?   杨青心中暗自得意,淡淡的道:“那人不值一提。”   一个不敢惹事的人而已,老夫胜之不武。   有人来禀告,“杨将军,家中有人求见。”   杨青皱眉,“可是谁病了?”   他起身道:“你等先等着,老夫去去就来。”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就见一个家人在那里转圈,神色惶然。   “阿郎!”   见到他后,家人上前低声道:“阿郎,郎君有事……”   “何事?”   杨青皱眉,“快些说,老夫还有事。”   “阿郎,先前尉迟循毓寻到了青楼,堵住了郎君……”   轰!   杨青只觉得晴天霹雳般的,整个人都炸了。   “那逆子……老夫早说了此事不可就为,那逆子不听。尉迟循毓,这定然便是尉迟宝琳的手段,老夫休矣!”   一骑缓缓而来,近前下马。   “你!”   杨青面色铁青,“好手段,你阿耶果然好手段!不吭不哈的就给老夫一击!”   尉迟宝琳,你这个老阴比!   尉迟循毓微笑拱手,“陛下巡幸天台山之前,我有一日从窗外经过,听到阿耶说杨将军家中有人开了青楼,他本想弹劾,可想来想去,杨将军悍勇,若为了此事拉他下来,也有违同袍数年的情义……”   竟然是这样?   杨青心中一震。   “阿耶说沙场之上,同袍就是看护自己后背之人,所以才说是同袍兄弟,可托付身家性命……他不忍从背后捅杨将军一刀……”   尉迟宝琳竟然这般……   杨青心中大悔!   “可我却听闻右卫里杨将军对阿耶颇为不敬,颇多诋毁,于是今日便去了青楼,与杨智说了一番话。”   尉迟循毓的眼神陡然凌厉,“按我的想法,本该全数揭穿,让你身败名裂。奈何阿耶有言在先,不肯对付同袍,如此……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而去。   杨青呆立原地。   家人也惊呆了。   “他竟然……竟然不揭穿?”   杨青深吸一口气,“尉迟将军高风亮节,羞煞老夫了。去,寻了树枝来。”   尉迟宝琳还在被围攻。   “难事都给了咱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日长了谁受得了?”   “将军这般软弱,也难怪那杨青敢欺负你。”   “……”   尉迟宝琳木然听着。   他不是没脾气,相反,当年他的脾气很差,动辄喝骂甚至是出手。   尉迟恭出事前他的人生堪称是顶级衙内,可随即他就被社会毒打了。   各种不顺,上官暗中施压,同僚不屑……   刚开始他奋力抗争,和同僚争执,和上官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但结果往往都是偏向对方,他成了反面典型。   这便是社会毒打。   挨打要立正,他渐渐沉默了,遇到事儿也学会了逆来顺受。   看着这些下属愤怒的在狂喷,今日阳光好,他甚至看到了唾沫星子冲着自己飞了过来,却一动不动。   唾面自干也是一种修养。   他多年修炼了一招,那就是移形换影。   你喷你的,你骂你的,我就想别的高兴事儿,比如说下衙后去哪家青楼厮混一阵子,或是让家中的歌姬舞蹈一番。   想一想的,他的脸上竟然浮现了微笑。   这人竟然还能笑?   众人不禁绝望,觉得在他的手下大概永无出头之日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一个小吏进来,见鬼似的的惊恐模样,“将军,将军!”   尉迟宝琳正在想着上次那个女妓的热情,下衙后要不要再去光顾她一番,闻言漫不经心的点头。   什么事儿老夫都无所谓了。   他的神色之从容,让人不禁倍感无奈。   “杨将军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侧身,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了。   杨青赤果着上半身,脊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老夫的眼瞎了……一个官员揉揉眼睛。   杨青竟然赤果着上半身,背着树枝来了。   后面乌压压一片人来看热闹。   “这是要去给谁赔罪?”   “……”   杨青抬头,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   “竟然是尉迟将军?”   活见鬼了!   众人涌上来,想听听是为何。   里面。   尉迟宝琳依旧在神游物外。   杨青进来,见他神色平静,竟然无半点惊讶,不禁越发的惭愧了。   老夫欺凌他数年,他一直沉默,甚至是微笑。老夫一直以为他是个怯弱之人,谁曾想他早就知晓了那个逆子犯的事儿,却一直隐忍,一直在宽容。   老夫不该拿他的宽容当做是好欺负,不该啊!   想到一旦那事儿被曝光,自己将会颜面扫地,丢官去职的后果,杨青不禁落泪跪下。   “杨将军!”   众人惊呼。   那个女妓虽然好,但有一点小瑕疵,就是嘴太大,一笑就让老夫少了兴趣,要不……让她闭嘴?   这个主意好。   尉迟宝琳微微颔首。   这是欣慰?   一定是了。   老夫欺负他数年,他虽然不说,可终究是心存芥蒂。如今老夫负荆请罪,他自然倍感欣慰。   杨青想到这里,不禁惭愧不已,“尉迟将军如此宽宏,如此胸襟,映衬着老夫心胸狭隘,不择手段。老夫……错了!”   杨青垂首。   这是请罪!   尉迟宝琳的下属们都惊呆了。   这是……   这是那个跋扈的杨青?   这是那个见到尉迟宝琳就会冷嘲热讽,针锋相对的杨青?   “老夫错了!”   杨青再度请罪。   负荆请罪有规矩在,若是主人不肯原谅,那么就不搭理。若是原谅,那就是蔺相如和廉颇般的将相和,亲手去解开他脊背上的树枝。   尉迟宝琳神色平静。   这是不肯原谅吗?   是了!   老夫这几年欺负他太过了,换做是老夫也不肯原谅。   杨青再度垂首,“老夫错了。”   外面来了大佬,沉声问道:“这是闹什么?”   有官员行礼说道:“杨将军刚才负荆来此,说是以往对尉迟将军颇为不敬,特来请罪。”   杨青欺负尉迟宝琳几年了,这怎么突然来了个负荆请罪。大佬:“……”   里面。   尉迟宝琳已经想通了,他觉得那个女妓虽然嘴巴大,但……大有大的好处啊!   想通了这一点,他不禁欢喜的把思绪从青楼拉回来,霍然发现杨青跪在自己身前,上半身赤果着像是在耍流氓。   但脊背上却背着树枝。   负荆请罪!   尉迟宝琳的脑子瞬间短路宕机。   这是为何?   难道这厮要陷害我?   杨青再度低头,“这些年老夫对不住尉迟将军,按理尉迟将军就算是打杀了老夫也不为过,可尉迟将军这般宽仁,让老夫羞愧不已……老夫错了。”   他竟然认错了?   还说我宽仁。   尉迟宝琳下意识的起身。   “这是为何?”   他亲手解开了绳子,把树枝丢在边上,扶起了杨青,习惯性的微笑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来人!”   边上有人应了。   尉迟宝琳吩咐道:“去煮茶来。”   说着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杨青的身上。   可他满脑子都是一个疑问:杨青为何要负荆请罪?   莫不是想坑老夫?   杨青感动的握住他的双手,“记得去年,本来尉迟将军能得了嘉奖,就是老夫在边上撺掇,坏了此事,老夫不是人呐!”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咦!   这都自揭其短了,难道他是真心来请罪?   尉迟宝琳不禁狂喜。   他在右卫这些年堪称是水深火热,最大的缘故便是杨青。   杨青低头请罪,他的境遇随即就会转变。   这!   杨青竟然幡然醒悟了!   尉迟宝琳心中欢喜,唏嘘不已,“人孰无过?有则改之。”   他不知道杨青为何良心发现,但人设不能倒,所以要云淡风轻。   尉迟将军果然是胸襟宽广,老夫惭愧!   杨青握着他的手,认真的道:“以后尉迟将军的事就是老夫之事,有事只管说,若是不说便是看不起老夫!还有,下衙饮酒,不去便是看不起老夫。”   尉迟宝琳含糊应了。   杨青随即出去。   值房内的官员们齐齐拱手。   “我等错怪了尉迟将军。”   看看,我们说杨青跋扈,你尉迟宝琳屁都不放一个,堪称是怯弱,可杨青就来了一个负荆请罪。   “尉迟将军这不是怯弱,而是胸襟宽广,如今杨将军被他感化,此后咱们就是苦尽甘来了。”   “以往尉迟将军总是笑,我觉着太平庸,可今日杨将军跪下请罪,尉迟将军依旧如此,这不是平庸,而是心胸!”   “我等错了。”   众人心悦诚服。   尉迟宝琳依旧在震惊之中。   晚些他出去,右卫的官吏将士见到他都尊敬避开行礼,和以往的无视大相径庭。   尉迟宝琳只觉得人生就此翻开了新篇章。   下衙后,他担心杨青反悔,就晚了些再出去。   可杨青就等在大门外,见他来了笑着拱手,“请!”   二人随即去了酒楼,酒喝了,随即心结也打开了。   想到老父亲对自己宦途的灰心,尉迟宝琳急匆匆的回家。   “阿耶今日可好?”   “阿郎今日还好,就是看着有些发呆。”   哎!   尉迟宝琳脚下加快,一路去了后面。   楼台水榭是鄂国公府的标配,长安城也没几家。   尉迟恭就坐在水榭里,孤独的看着夜色中的鄂国公府。   “什么楼台水榭,其实都是空。楼台会朽烂垮塌,水榭也是如此,人也会成为黄土……”   “阿耶!”   尉迟恭回身,什么黄土都消失了。   “今日怎地回家的这么晚?莫非有人刁难你?”   他深吸一口气,“若是不妥,老夫便进宫低头,向陛下效忠又如何?”   尉迟宝琳行礼,欢喜的道:“阿耶,今日那杨青幡然醒悟,向孩儿负荆请罪了。”   “哦!竟然如此?”   尉迟恭心中一喜,“如此你在右卫就有了施展的余地,可喜可贺。可……幡然醒悟?老夫纵横沙场半生,看惯了人心鬼蜮,什么幡然醒悟,多半为假。他为何低头?”   尉迟宝琳在阅历上终究不如父亲,就说了今日的情况。   “此事……”   尉迟恭沉吟着,“此事不查清楚,老夫寝食难安。若是有人借机弄鬼……来人!”   尉迟恭旋即令人去打探消息。   “杨青家都查一查。”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日下午就查到了消息。   当尉迟宝琳下衙回家时,霍然发现父亲坐在正堂里。   这是好些年没有过的举动了,吓到了尉迟宝琳。   “阿耶!”   “你可知此事是谁做的?”   “谁?”   尉迟恭的嘴角微微翘起,“循毓!” 第495章 能不能把他们全弄死   “孩儿去寻了武阳伯。”   尉迟循毓被叫来,一脸坦然的说了此事的始末。   “是他?”   尉迟恭默然,良久说道:“上次他说所谓丹药不过是些什么金属,吃了只会害人。此次他帮你让杨青低头……”   “孩儿去感谢一番?”   尉迟恭摇头,起身过来拍拍尉迟循毓的肩膀,“人说老了要看儿孙,老夫离死不远了,最担忧的却是你。”   “阿翁,你还不老。”   这等劝慰的话对于尉迟恭而言并无作用,他摸了摸孙儿的脸,含笑道:“所谓大恩不言谢,送什么礼?此刻送礼便是打他的脸。哪日老夫去他家。”   ……   “多谢先生。”   尉迟循毓还是私下来了贾家道谢。   但感谢之余,他一口气吃了贾家一只鸡,外加两只蹄膀,以及一坛子酒,挺着肚子说没吃饱,被贾平安一脚踹了出去。   “这特娘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贾平安带着阿福出了家门,在外面溜达。   天气冷,外面冷冷清清的。   “阿福!”   “嘤嘤嘤!”   阿福跟在后面,很是惬意。   “你说皇帝是什么生物?”   阿福没回答。   “皇帝就是个眼中只有自己的生物,再好一些的皇帝,他们会把国家视为自己,把自己融入国家。”   贾平安觉得皇帝都不是好人。   “不管是皇帝还是阿姐,以后都会越来越像是圣人,感情都是多余的。我若是置之不理的当一个傻白甜,你说最后会如何?”   “嘤嘤嘤!”   阿福觉得粑粑最近有些神经病。   “那我这等东厂厂公多半会不得好死。阿姐怕也容纳不下我。”   权力之下无亲情,贾平安从不奢望阿姐一直信任自己。   “所以我就暗中帮了尉迟宝琳一把。看看,还有滕王,还有那些人,你看,我的朋友圈越来越大,再过十年,若是谁想动我,想来反弹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在结网的蜘蛛。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在一起看书。   灯下看美人,自然别有一番韵味。   但贾师傅很悲剧的只能看着。   “夫君。”   苏荷看了他一眼,舔舔嘴唇。   贾平安只觉得小腹里猛地就蹿起了一团火。   他躺在边上,一脸任人糟蹋的无奈。   “夫君,我饿了。”   原来是肚子饿啊!   自作多情的贾平安爬起来,“不能再吃了。”   苏荷把书放下过来,挽着他的手臂,无师自通的甜笑,“夫君,武阳伯……”   擦!   听到武阳伯的时候,贾平安想到的是制服。   我一定是上脑了。   上脑牛肉。   “夫君……”   苏荷学小妖精别有一番韵味,那娃娃脸带些魅惑……   贾平安干咳一声,“离远些啊!”   “为何?”苏荷反而抱紧了些,“夫君,我就吃一根鸡腿。”   老子又听出东西来了,完蛋,彻底的完蛋,上脑了。   贾平安恶狠狠的道:“吃多了长胖,随后为夫就不喜欢你。不吃不胖,为夫依旧疼爱你,你选哪一个?”   这个憨婆娘一定会被吓坏,随后选择不吃,要我的疼爱。   苏荷伏在他的肩头,杏眼扑闪着,“我……要不还是先吃鸡腿吧。”   贾平安崩溃,卫无双淡淡的道:“夫君去了辽东这阵子,就是妾身在看着她,否则夫君如今看到的定然是个圆球。”   “不能吃了!”   贾平安抓狂。   苏荷哽咽,“你就会欺负人。你当时还和阿耶说要疼爱我,你说谎骗人。”   贾平安捂额,“吃吃吃。”   一根鸡腿下去,苏荷躺在他的大腿上,悠哉悠哉的睡了。   我怎么就那么悲催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   卫无双伸手,面无表情的道:“起不起?”   苏荷装睡。   卫无双一掐。   “嗷!”   苏荷一下就坐了起来,怒目而视,“无双你要掐死我,一尸两命,然后你就独宠……”   “不,是夫君独宠你。”   朕的后宫怎么开始宫斗了?   卫无双木然,“最后我只会被你气死。”   “无双!”   苏荷愧疚了,上去搂着她,两个在后世还能称为美少女的女子搂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呢?   一家之主就这么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晚些贾平安和苏荷睡。   凌晨他醒来时,发现脸上有些干燥。   “这是怎么了?”   苏荷此刻四仰八叉的躺着,嘴里嘟囔,“好鸡腿!”   这个憨婆娘不会是梦到了鸡腿,把我脸当鸡腿啃了吧?   “起床了!”   “再睡一会嘛!”   苏荷侧身过来,一条腿搭在贾平安的腿上,伸手搂住了他腰,还蹭了几下。   “起床!”   贾平安硬着心肠把她弄醒,随后出去洗漱时,苏荷都是眯着眼。   “睡的太多不好。”   这个时代晚上要么夫妻一起娱乐蹦跶,要么就是早早睡了。   但大部分在腰子还好的时候,早早上床都会觉得浪费了光阴。身边的妹纸不可口吗?   于是来一下。   再来一下……   肾虚患者渐渐多了,人口也跟着多了。   看看大小老婆的肚子,贾平安心中顿时就平静了。   我为大唐做贡献!   早饭时,苏荷修炼的速度越来越快,贾平安一张脸都黑了。   “把她的鸡腿拿过来。”   三花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得了苏荷的白眼一枚。   这个奸诈的女人!   我的鸡腿!   “以后每日定时定量。”   太残忍了!   我的大道!   苏荷哭唧唧。   有卫无双监督,白天她丝毫没有机会。   下午贾平安下衙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饭后说着彼此的事……   巴拉巴拉……就这么过了大半天。   苏荷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条垂死的鱼儿。   “不能修炼……我生不如死!”   贾平安冷笑,起身出去。   晚些再回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块糕点。   粗粮糕点!   “吃吧!”   夫君真好。   苏荷修炼的的很快,肚皮也比卫无双的大。   娶妻两个,刚开始觉着左拥右抱的日子正好,可此刻两个婆娘都大了肚子,还不时发生战争……   我的命好苦!   来到百骑,明静在书写,贾平安过去看了一眼,都是货物的价格,还特娘的货比三家,就差无师自通的拉一个表格出来。   果然,欲望就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若是李治哪天想登月,大唐会不会发明出各种飞天的东西?   “武阳伯。”明静抬头,眼中带着渴求。   我没钱了!   “是武阳侯!”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去了辽东这么久,那些百骑贷该算算了吧。”   明静低头,“其实,你可以再去一次。”   一只手拍在案几上,贾平安冷冷的就像是黄世仁,“不还钱,那就拿什么抵债!”   明静可怜巴巴的道:“回头就还。”   程达进来,觉得明静就是一只猫。   看到老对头被贾平安怼,他心中巨爽,“明中官薪俸丰厚,想来不是事。”   这是暗戳戳的背后一刀。   明静冷笑,“你最近很是懈怠,作为百骑的监督,我觉着该罚俸!”   程达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伯作证,我从来都是百骑最勤勉的那人……”   贾平安低头看消息。   今年大丰收,长安城中的粮价跌了,有粮贩子咒骂皇帝,说皇帝不得好死。   这等咒骂李治不会在意,他只在意天下人是否大多都吃饱了。   还有东家长李家短。   就没有半点值钱的消息。   咦!   贾平安看到了一条消息,东市有人说武媚狐媚惑主,还想撺掇陛下废后,幸而长孙相公出手,力挽狂澜云云。   长孙无忌……   贾平安抬头,“那个……”   正在冷眼相对的程达和明静二人马上散功,明静冷哼一声,“你且等着。”   程达淡淡的道:“我近日无可挑剔。”   原来如此!   明静把自己的‘购物车’收起来,“武阳伯。”   贾平安问道:“武昭仪和长孙相公起了争执?”   明静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说是陛下带着武昭仪去了长孙相公家,席间封了三个婢生子为官,又赏了十车财物……都是金银嘞!”   “好些金银珠宝,据说老值钱了……”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说正事。”   明静叹息一声,“结果陛下提及废后之事,长孙相公不搭理。后来陛下和武昭仪灰溜溜的回宫。”   这绝对是跋扈到家了。   就算是不同意,你也不能这般吧。   比如说据理力争,大家摆事实,讲道理,这样无懈可击。   可你来个置之不理。   “关键是他还收了钱,三个婢生子还封了官,都没退。”程达觉着这样不好,“就像是去青楼睡女人,睡了之后说她身上臭,或是说睡的不舒服,就不给钱,不道德。”   是啊!   长孙无忌此举没有职业道德!   李治最后把他弄的这般惨,舅甥情义全无,最后据说自杀了,但天知道……   明静很懵,“什么意思?睡了不舒服?我睡了很舒服。”   程达暧昧的道:“是啊!睡了舒服。”   贾平安伸手,“一百文。”   糟糕,我刚才说了什么?   睡了舒服,若是被明中官知道了,我定然会被撕碎。   在贾平安威胁的目光中,程达给了一百文。   “我是为你好。”   这个闷骚悄悄去嫖,还以为没人发现。贾平安上次路过山下,正好见到他进了茅草屋去甩屁股,五分钟后他再回来时,程达一脸满足的刚好出来。   扣除脱衣裳的时间……这是大唐的衣裳,不好脱,扣除脱和穿的时间,贾平安觉得程达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   哎!今夜的好日子没了……程达郁闷的出去。   明静伸手,一双明眸中全是了然,“我知道睡觉什么意思,就是男人睡女人,别当我是傻子。”   这个女人竟然也是老司机?   贾平安问道:“你想作甚?”   明静冷笑道:“我若是揭穿了,这一百文你就拿不到,见者有份!”   你够狠!   贾平安拿了十文钱过去!   明静大怒,“回头我就揭穿……”   为了维持大统领在程达心中的高大形象,我忍!   贾平安再给了十文。   贱人!   明静扑了过来,二人一阵抢夺。   娘的!   这个女人为了钱真的什么都敢干,就差扑倒了贾师傅。   贾平安奄奄一息的看着桌子上剩下的三十多文钱,“你就不怕吃亏?”   明静如获至宝般的在数钱,头也不抬,“吃什么亏?”   “哦!我忘记了你没凶,太平!”   一文钱飞了过来,贾平安随手接了,大乐。   “再来。”   “我很傻吗?”明静继续低头数钱,“你不要觊觎我的美色啊!不然回头告诉陛下,把你割了,送进宫去和王忠良作伴。”   这个女人作风太大胆。   贾平安起身,“走了,去巡查!”   明静把钱收了,喊道:“老程!”   “我在茅厕!”   这个死鬼!   明静骂道:“懒牛懒马,我们自己去!”   二人叫了十余百骑,浩浩荡荡的去了东西市巡查。   今年丰收,百姓买粮食的花销少了,于是购买力提升了些,东市里人潮人海啊!   “我要去买……”   明静一路兴奋的说着自己的买买买。   几个孩子蹲在东市进去的一点,仰着脏兮兮的头,“可怜可怜我们吧,好几日没吃饭了。郎君……”   这些孩子的父母就在远处盯着这里。   这等事后世早期多了去,贾平安并未在意。   “可怜可怜我吧!”   一个女娃冲着明静在喊。   明静止步,蹲下来问道:“你阿耶阿娘呢?”   女娃吸吸鼻子,觉得这个郎君好香,“阿耶腿断了,阿娘挣钱。”   简单的话,描述了一个家庭的背景。   明静摸了十文钱出来,“拿着赶紧回家去。”   女娃狂喜,用力点头,“好!郎君是好人,郎君一定能娶了美娇娘,还能……还能为官做宰……”   一连串好话脱口而出,可见是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明静突然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污渍,“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去青楼,记住了?”   女娃用力点头。   明静又摸出了十文钱给她。   “快回去!”   女娃把钱塞进了胸口里,被冰冷的铜钱刺激的身体一颤,随后转身就跑。   “她为何要跑?”   明静不解,喊道:“跑慢些!”   贾平安指指女娃,一个百骑跟了上去,“你看看那几个孩子的眼神。”   明静看去,那几个孩子的眼中全是贪婪,有人起身追了去。   “他们这是要去抢夺?”   “你还没变傻,可喜可贺。”   贾平安一直觉得明静这个娘们最适合她的身份就是权贵的妻子,如此能给她至尊卡买买买。   “你为何不早说?”   女人的不讲道理一脉相传,不过除去家里的两个妻子,外加一个羔羊之外,贾平安不惯别人这个毛病。   “我早说了你不信,还会质疑我心思龌龊。”   做人就是这般难。   明静一脸悻悻然,晚些跟踪的百骑回来,“武阳伯,那女娃把钱给了几个男人。”   明静哦了一声,“不对,她不是有爹娘吗?”   我竟然看错了?   贾平安黑着脸,眼中多了杀气。   明静见状就没好气的道:“我不会因此嘲笑你,最多嘲笑五次,你何必这般。”   贾平安淡淡的道:“在何处?”   那百骑说道:“就在前面。”   “带路!”   明静不明所以,有百骑低声道:“明中官,这多半是人贩子。”   明静一下就明白了,“他们让孩子来讨钱?”   她怒了,“人渣!”   人渣是贾平安的话,此刻明静觉得太贴切不过了。   几个男子正在一家酒肆里得意的笑着。   那个女娃站在中间,一脸讨好的笑。   “大娘子不错。”一个头发蓬松的大汉摸摸她的头顶,“再过几年,阿耶就送你去好地方。”   女娃笑的越发的可爱了,“谢谢阿耶,阿耶,那地方叫做什么?”   大汉随口道:“叫做青楼。”   女娃的眼中多了阴影。   那个身上好闻的郎君说过这辈子什么地方都能去,就是不能去青楼。   他是个好人,那么一定不会骗我!   可是我该怎么办?   女娃的笑脸维持不住了。   呯!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大汉骂道:“谁?”   女娃回身,惊喜的道:“好香的郎君!”   明静冲了进来,当面的大汉出手,被她一拳撂翻,旋即一脚就踩在了他的下身那里。   门外的贾平安仿佛听到了声音。   ——蛋碎的很好听!   “嗷!”   惨嚎声中,明静身体跃起,半空中一腿踢在了另一个大汉的下巴上。   大汉翻身倒地,后脑勺撞到了地面,发出了嘭的一声。   剩下了三个大汉慌了,有人摸出了短刀,“杀了他们!”   贾平安没动。   明静看似没心没肺的只知道买买买,可今日却爆发了。   她拎起凳子,当头就劈。   呯!   一个大汉双眼泛白。   再一凳子砸在另一个大汉的侧脸。   血混着牙齿飞了出来。   剩下一个大汉颤声道:“你要……你要做什么?”   明静缓缓逼近,“你们不是人!”   “啊!”   贾平安摆摆手,百骑冲了进去,把这五人捆绑带走。   明静蹲下来,双手按在女娃的肩上,“你不该哄我。”   女娃在哭,“不说会被打死。”   明静身体一震,“有人被他们打死了?”   女娃摇头,“腿被打断了,看着好痛!”   明静回身看着贾平安,认真的道:“武阳伯,能不能把他们全弄死。回头我就还你的钱。”   ……   求月票!晚安! 元旦快乐   公历新年到了,祝大家元旦快乐。   顺带,从元旦开始七天都是双倍月票,恳请大家把月票投给大唐!   感谢! 第496章 青出于蓝,有容乃大   “弄死他们?”   “对!”   明静一直以来都是个庸俗的女人,只知道买买买。此刻却意外的认真。   “我会还你的钱,明日就还!”   “你怎么还?”   贾平安出了酒肆,外面那几个人贩子跪着,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钱你看着办。”   贾平安有些悲伤,觉得百骑贷太挫了,关键是自己没有一颗冷漠的心,别说是往欠债人的家门喷油漆……***还钱,就算是在外面喊几嗓子狠话都不肯。   “我会还你的钱!”   明静牵着女娃出来,信誓旦旦的道,“你要怎么弄死他们?我觉着弄回百骑去最好,别人没法弹劾。”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要这般麻烦。”   你就会吹牛!   明静恼火,“那你要怎样?不弄死他们,回头我就专门盯着你!”   前方行人不少,而且不少人好奇的围拢了过来。   贾平安伸手,“棍子!”   包东转身进去,寻了根棍子出来。   明静板着脸道:“你想作甚?”   贾平安接过木棍走了过去。   他目光扫过那些围观的人,举起木棍。   呯!   “嗷!”   这一棍重重打在了大腿上,那大汉扑倒,翻滚惨叫着。   边上的四个大汉想躲避,贾平安狞笑道:“但凡敢躲,回头全数弄死!”   呯!   “嗷!”   “呯!”   一棍接着一棍!   贾平安神色平静的把五个人贩子的大腿打折。   包东大声说道:“这五人弄了孩子来讨钱,动辄就打断腿!”   贾平安退后,心中暗赞包东的知情知趣。   回头就给你升级别。   围观的人都冲了过来。   那五人瞬间就被淹没了。   脚踩,扔东西,砸东西……   明静看到一个妇人在前方拼命的往里踩,骂道:“你这等畜生,就该世世代代做畜生!”   晚些人群散去,地面上只剩下了五堆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手段?”   明静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   “我们杀人固然也妥当,可哪有让百姓杀人好?”贾平安觉得这个娘们迟早会变成一个头脑简单的暴力分子。   “是啊!还能警示那些人渣!”   百骑杀人了。   消息很快就变了味道。   “说是咱们杀了人,还吃了肉。”   程达有些后悔自己因为蹲坑没跟着去,“还说武阳伯拎着一根手臂跑,边跑边啃。”   “就没吃脑花的传闻?”   贾平安觉得这等宣传手法弱爆了。   明静瞪大了眼睛,“你怎能想到这个?”   这女人见过?   贾平安不禁好奇的问道:“你见过?”   明静捂着嘴,一溜烟跑了出去。   程达瞥了他一眼:武阳伯,你缺大德了!   “那些人确实是该死。”   对于那些人贩子的死,贾平安没有丝毫压力,甚至心情还极为愉悦。   然后……   邵鹏带着滚滚浓烟出现了。   他板着脸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干了什么?”贾平安无语,“老邵,我比你还纯洁!”   这话何意?   邵鹏不解。   然后他用智商推算了一下……   这是说咱此生没睡过女人?   邵鹏跃起。   贾平安举起笔架。   呯!   笔架粉碎,贾平安挨了一拳。   邵鹏怒,“下次再这般,咱和你拼了!”   说着他把手背在背后。   好痛!   老邵伤自尊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去青楼就是无稽之谈,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可见是个浪的。   “昭仪说了,那等人为何打杀了?”   “谁?”   贾平安觉得阿姐最近的性情变化很大。   “就是那些人贩子!”邵鹏冷冷的道:“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气得昭仪……昭仪说了,那等畜生就该剥皮,就该折磨死!”   阿姐好大的煞气!   “如今人都死了,昭仪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贾平安一脸沉痛。   “我对不住阿姐!”   邵鹏冷着脸,“昭仪怀着身孕呢!气得浑身打颤,说谁无孩子?”   “我!”   贾平安现在就没孩子。   “你迟早会被昭仪剥了皮!”邵鹏被他皮的没话说:“昭仪说了,百骑要以此在长安城中抓捕那些人贩子!”   这便是严打的意思!   贾师傅领命,随后百骑动了起来。   但百骑动是不够的,他们没法一网打尽。   “许多多。”   包东来到了平康坊,“武阳伯有令,去打探人贩子的消息,要快!”   某个民居外,几个百骑翻墙而入。   “谁?”   几个大汉惶然冲出来。   “跪下!”   横刀挥舞,惨叫声中,剩下的人跪下。   里面,十几个孩子木然看着冲进来的百骑。   某个青楼。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歌伎正在高唱着贾平安的边塞诗,大门那里有人闯入了进来。   “百骑办事!”   贾平安冲了进来,老鸨惊呼,“贾郎!”   她冲过来搂着贾平安的臂弯,“贾郎,奴这里可从不作奸犯科。贾郎……”   老鸨在给他抛媚眼,拼命往他的身上蹭,揉。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收容被拐骗的小娘子也是正当生意?”   老鸨面色一变,“贾郎,今夜这里都是你的人!”   “今夜别把你们当人?”   “是呀!”老鸨赞道:“贾郎学识渊博……”   后面传来了惊呼,接着有百骑喊道:“武阳伯,拿到了人!”   贾平安侧脸,老鸨媚笑,“奴不是人!”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随即一脚踹倒了她,“耶耶什么都行,就是见不得这等事。等死吧!”   长安城中,百骑引导着来了一次人贩子大清查,战果辉煌。   随后朝中爆发了一次争论。   “当全数诛杀。”   李治很坚定。   “陛下,全数诛杀是不是太……有的才将开始。”   李治冷着脸坚持。   最后这批人贩子全数被斩杀。   据闻后宫中的武昭仪倍感欣慰,直言但凡为人父母者,见到人贩子就该弄死他们。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齐齐出迎。   “多谢夫君。”   “什么意思?”   贾平安一边扶一个,觉得那些大佬女人少的缘故,估摸着就是因为照顾不过来。   当然,你把女人不当回事就行,但贾平安做不到。   卫无双抬头,“今日好些妇人来了家中,说是百骑拿了好些人贩子,大快人心,家中得了好些礼物,鸡蛋最多……苏荷!”   苏荷嘴里在咀嚼,飞快的吞咽了,“那些人都说这两胎定然都是儿子,而且都极为聪慧,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宰相。”   “文武双全,文武巅峰?”   “是呀!是呀!”苏荷笑的眉眼弯弯,“我的儿子定然是大将军,以后去西域给我抢一个漂亮的胡女做侍女。”   卫无双满头黑线,“随后贾家满门抄斩。”   “为什么?”苏荷觉得卫无双总是喜欢扫兴,难怪夫君会让她掌家。   “因为把文武都霸占了,要么造反,要么就等着被皇帝杀了。”   卫无双很欣慰的道:“你看着还是如以前那般不动脑子,我很欣慰。”   无脑女?   贾平安觉得这个有些伤人。   “苏荷还是有些脑子的!”   苏荷挽着他的手臂甩啊甩。   “夫君,无双欺负我!”   我也打不过她,你死心吧。   贾平安摸摸她的脸蛋,觉得微胖。   正好!   阿福人立而起。   爸爸,摸摸我!   贾平安也摸摸它的脸。   摸摸大!   晚饭依旧是苏荷倾心修炼,不时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加入。   “夫君,我们双修嘛!”   苏荷看着他碗中的美食流口水。   “你自己修炼吧。”   贾平安必须要照顾到大老婆的情绪,给她夹了菜。   “为何要夹菜?”   卫无双的腿太长,跪坐着腰杆笔直。   呃!   我能说是前世和女朋友就是这样的吗?   前世女朋友说担心幽门螺旋杆菌,贾平安回以:口水里有多少?于是女朋友很是嗨皮的享受着二人相互夹菜的乐趣,比如说我不吃肥肉就夹给你,你不吃蛋黄就夹给我……   “只是习惯。”   “可……”   大唐吃饭是分餐制,各吃各的。   成亲之后,因为贾平安的坚持,夫妻三人同案而食。   但卫无双却觉得有些不适应。   晚上,今夜卫无双依旧独睡。   独睡好舒服,没人和我抢地盘,想怎么四仰八叉就四仰八叉。   她仰躺着,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觉得人生幸福就在此刻,   吱呀!   门开了。   卫无双叹息一声,“苏荷,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睡觉吗?”   在贾平安去辽东的时候,她和苏荷夜夜同床共枕,别的都没事,就最烦苏荷和藤蔓般的缠着她的身体。   乌漆嘛黑的房间,关门的声音很幽幽。   卫无双背过身去躺着,“我觉着肚子里有个东西,想动怕伤到他。可他时常会动动。”   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音,接着上床。   “你怎么不说话?”   一双手搂住了她,“娘子,他们说此刻能了?”   “……”   ……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小小小鸟……”   清早的操练让贾平安倍感舒坦,刀法凌厉的王老二都招架不住。   “我来试试。”   徐小鱼冲了上来。   铛铛铛!   徐小鱼败退。   “郎君的刀法大成了。”   王老二唏嘘着,徐小鱼一怔,“二哥,你说郎君刀法大进,那以后是咱们保护郎君,还是郎君保护咱们?”   “是啊!”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操练起来!”   徐小鱼被一顿操练弄的生无可恋。   贾平安临去上衙前叫来了王老二,“老二。”   “郎君吩咐!”   老贾家最近没啥危险,有危险也被阿福给清除了,这让王老二有一种深深的忧虑,觉得自己在贾家是混日子的。   贾平安觉得他过于激动了些,但想来也是好事,“晚些你去盯着陈老宇家。”   “陈老宇?”   “对,瓦岗老人,盯着他。”   王老二目送着贾平安回去,转身准备叫人,阿福正好冲出来,撞了他一个扑街。   “小鱼!”   “来了!”   徐小鱼笑的很灿烂,手中还拿着一块肉干,从屋顶一个翻身下来。   “走!”   二人和杜贺说了一声,随后去了陈老宇家。   “陈老宇当年和柳奭的叔父交好,和柳奭往来也密切,前阵子莫名其妙的就被免了官职,就此在家闭门不出。”   徐小鱼很快弄到了消息,一脸得意。   “这些有屁用!”王老二骂道:“身为一名斥候,你需要了解对方的所在,何时出门,出门去作甚,带着多少人,那些人本事如何……”   二哥果然厉害!   徐小鱼问道:“那二哥,如何能查到这些?”   耶耶也不知道啊!   王老二是军中的斥候,打探敌情手段了得,但在长安城中去打探这等零碎的事儿让他很头痛。   但……   要维系自己的面子!   他淡淡的道:“要旁敲侧击,我往日教你那么多,如今就是操练的时候,去吧!”   徐小鱼悄然而去。   王老二叹道:“要打探清楚这等事,何其艰难,别怪二哥,二哥只是让你去碰碰壁,回头你才知道郎君说的社会毒打是什么意思。”   他坐在那里觉得无聊,慢慢出来转悠。   时光流逝……   他肚子饿了。   “那小子怎地还不回来?”   王老二只是想让徐小鱼去磨砺而已。   至于陈老宇,按照郎君的尿性,王老二觉得多半是要潜入进去弄他。   派人来贾家下手,不死何为?   王老二的眼中多了杀机。   他就蹲在陈家的侧面,看着人来人往……   “娘的,有钱人!”   当看到几个漂亮的女仆出来时,王老二呸了一口。   “二哥!”   身后突然传来了徐小鱼的声音。   娘的!   这小子是怎么摸到了我的身后?   王老二回身,徐小鱼正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笑,若是出手偷袭,王老二觉得自己怕是无法幸免。   我定然是疏忽了!   “二哥,都查清了。”   “查清了什么?”王老二觉得徐小鱼就是在炫耀。   不揭穿他吧,让少年多些憧憬。   郎君常常看着庄上一个丰腴的妇人说有容乃大,还解释说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心胸宽广。   “陈老宇的身边有两个媳妇,王良刀法好,李成玉拳脚好。”   “你如何知道?”王老二很严肃的道:“打探消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可懈怠,有一说一,不可添油加醋,不可少说一句。”   这是斥候的三观!   “是。”徐小鱼对师父很恭谨,“我跟着他们出去,在路上时,我骑马靠近后面,突然靠过去……王良瞬间按住刀柄,横刀出鞘,同时腰往我这边倾斜。二哥你说过,刀随身走,他这般拔刀的同时,身体就准备好了,一刀顷刻可出,我事后模仿了一下,比我还快!”   王老二在发愣,徐小鱼问道:“二哥,可是我说的不妥?”   “妥妥妥,接着说。”   徐小鱼松了一口气,“李玉成在马背上,顷刻间双腿发力,人就在马背上半站着,左腿出了马镫,右手按在了马后颈上,脊背微微弓起,这是准备左腿往后扫出来……”   徐小鱼说完,“请二哥指点。”   我……我能指点你什么?   好像我都做不到吧?   王老二拍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徐小鱼抬头笑道:“二哥,真的好?”   王老二对他颇为严厉,此刻却笑眯眯的道:“可见你把我的教导都记住了,此刻才厚积薄发。回家继续琢磨……”   “那二哥你觉着我还有什么要努力的?”   你再努力二哥就只能当看客了。   王老二倍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些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纠结。   随后他去了百骑,把结果禀告给了贾平安。   “……陈老宇最近开始蠢蠢欲动,时常去寻了那伙人喝酒作乐,身边两个护卫,一人善刀,一人善拳脚……”   “我知道了。”   贾平安点头,再问道:“那一夜他们摸进家来,就是冲着二位夫人的卧室去的?”   王老二点头,“确定。我和小鱼在盯着他们,阿福……阿福也出来了,一爪子抓了一人。”   他低头,“郎君,阿福比我等还能干。”   “但阿福也能吃。”   这个安慰的借口很好。   王老二果然精神头又起来了。   阿福现在吃的很凶,贾家专门寻了几片竹林给它挑选,结果靠近长安一座山上的竹子得到了阿福的宠爱,于是每日源源不断的雇佣人运送而来。   “吃饭吃饭!”   每日的这个时候,就是苏荷的的修炼时间。   今晚的饭菜很丰盛,烤的很是娇嫩(别怀疑,就这个词)的羊排,贾师傅亲手做的。   “夫君!”   苏荷吃了自己的羊排,看着贾平安手中剩下的半截……   贾平安一口咬去,往下一拉。   没了!   苏荷看向卫无双。   卫无双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有我的口水了。”   苏荷的小脸垮了。   晚些贾平安去了前院。   “继续盯着陈老宇。”   王老二觉得郎君越发的仁慈了,“郎君,为何不直接摸进去弄死他?”   “做事不要急。”贾平安觉得家中的仆役就没有一个省心的,“摸进去杀人会很麻烦,一旦被堵住……金吾卫会围追堵截,所以在没有一个完美的谋划之前,我不想动手。”   “郎君英明。”王老二随口敷衍的拍了马屁,“我觉着……下毒吧。”   “你撬开他的嘴强行灌?”   “宫中说是有剧毒。”   “我如何去拿?”   只能去寻阿姐,随后李治发现,就会认为阿姐弄了毒药是准备不时之需,比如说以后等李弘长大了,就一杯毒酒毒死自己。   最毒妇人心!   贾平安回身,“滚!”   出了馊主意的王老二滚滚而去。   一个身影从墙头冒出来。   “你再这般出现,信不信我召唤阿福!”   那人溜了下去,旋即敲门。   嘤嘤嘤!   阿福冲了来,一拍大门,大门反弹。   阿福大爷最喜欢开门了。   门外站着沈丘,他微微颔首,然后伸手压压额际上的一丝乱发。   阿福楞了一下,然后回身看看爸爸。   ……   元旦快乐!   月初双倍月票,恳请投给大唐! 第497章 我被明静的三观碾压了(感谢“揍迪巴拉爵士的雨姐”打赏盟主)   弄死他!   贾平安真的想这么喊一声,然后看着阿福一路追杀沈丘。   沈丘看似很平静,贾平安却发现他的身体紧绷,手臂僵硬,这是随时准备出手逃窜的意思。   “阿福!”   阿福过来,被爸爸揉揉脑袋,又滚滚而去。   沈丘进来,皱眉道:“你家怎地死气沉沉的?”   “等明年你再来。”   明年家中会多两个混世魔王,老贾家的日子会‘红火的’一塌糊涂。   想到那哭嚎声,贾平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种子是自己的,什么罪都该自己受着。   “今日陛下提了一句废后,被褚遂良喷了回去。”   关我屁事?   这等事儿贾平安觉得自己没法掺和。   关键是他知晓阿姐定然会成功。既然如此,那我还努力做什么?   寻个富婆不香吗?   “咱在你的身上看不到半点上进心。”   沈丘冷冷的道:“你要知道,昭仪在外面的对头很多,没有上进心,昭仪就会……”   “有了上进心,陛下会给我升官吗?”   沈丘冷着脸,“不会。”   贾师傅坐镇百骑,给李治和武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助力,所以贾师傅哪怕是在辽东立功了,依旧看不到转岗的希望。   “我希望去教坊司。”   教坊司里全是美女,每日去洗洗眼睛多爽。   “少说闲话。”   “是我先说的吗?”   不是。   沈丘淡淡的道:“褚遂良太得意,要给他一下。”   “是啊!”   贾平安随口应和。   “要让他灰头土脸。”   “没错。”   沈丘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就你也想让我主动跳坑?   贾平安只想笑。   “褚遂良说昭仪乃是先帝的女人……此等人怎配后位?”   “弄死他!”   话一出口贾平安就知道错了。   沈丘飘然而去,“咱回宫禀告去了。”   卧槽!   弄死褚遂良……回头长孙无忌得弄死老贾家全家老小。   我这张嘴!   ……   “陛下,贾平安说弄死褚遂良。”   李治抬头,烛光中,那张脸看着分外的冷峻,“他不敢!”   沈丘灰溜溜的出去!   “大言不惭,去告诉武媚。”   那小子要倒霉!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去了武媚那边。   武媚的肚子很大了,大的触目惊心。   王忠良见了头皮发麻,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昭仪,先前武阳侯说要弄死褚遂良。”   武媚没好气的道:“他这就是废话,都是废话!”   弄死褚遂良,回过头老贾家全灭,这个结果现在就可以确定了。   “昭仪,武阳侯怕是喝多了。”邵鹏觉得但凡有一个菜,贾平安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   “多半是。”   武媚拍拍案几,“明日你去告诫他,不许喝酒!”   喔嚯!   安逸了!   邵鹏心情大快。   第二天他出宫往百骑去。   走没多远,就见几个官吏聚在一起说话。   那小眼神怎么如此的警惕呢?   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邵鹏缓缓靠近,耳朵立着。   后面一个官员看着他的背影,“这人耳朵立着,怎么像狗一样?”   那几个官吏在嘀咕。   “说是皇后无子坐不稳。”   “那不是有假子吗?”   “你看看历朝历代,假子能作数?”   “也是哈!可那也是陛下的儿子啊!”   “陛下的儿子多了去,可太子只有一个。”   “别吵,听他说外面的事。”   那个官员低声道:“皇后无子不稳,再说也色衰爱弛了,你们想想,整日见着一个自己不喜的女人出现,会如何?”   一个小吏骂道:“那就让她自家别出来碍眼!”   “可那是皇后。”官员说道,“外间说陛下想废后,换个能生儿子的。”   “那就是萧淑妃和武昭仪。萧淑妃说是没了爱宠,多半是武昭仪。”   “可有人不同意。”   “为何?”   “说是……”   官员的声音越发的小了,正在偷听的邵鹏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些。   “……长孙相公家……孙女……鸡鸡……”   邵鹏把这些词句汇总,越发的觉得内容让人心惊。   他转身就回去。   “昭仪。”   “告诉他了?”   对于阿弟喝多了大放厥词的恶行,武媚觉得需要用禁酒来惩罚告诫。   “昭仪,奴婢刚在外面听到一番话。”   “说吧。”   武媚起身,周山象赶紧扶了一把。   邵鹏跟在侧面,微微弯腰,“外面有传言,说皇后无子,陛下就想废后,就是昭仪最有希望。可长孙无忌什么孙女,还什么鸡鸡……”   “不学无数!”武媚皱眉,“那是及笄!”   蠢人!   周山象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智商能碾压了邵鹏这个蠢货!   “是!”   邵鹏神色平静的看了周山象一眼。   “去陛下那边。”   一群内侍和宫女出动了,护着武媚出去。   周山象抽空和邵鹏碰头,得意洋洋的道:“你这个蠢货,连及笄都不知道,还鸡鸡,鸡鸡……”   边上一个内侍笑喷了。   “滚!”周山象横眉冷对。   邵鹏淡淡的道;“昭仪这几日心情不好,我说了那话之后,昭仪如何?”   周山象一怔,“好像很惬意。”   “咱们做奴婢的,要紧的是什么?要紧的就是让昭仪高兴。”邵鹏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个蠢货。   “你是故意说错的?”   邵鹏叹息一声,“你现在才明白。”   周山象脸红了。   到了李治那里,二人不知商议了一番什么,王忠良去了百骑。   “武阳侯。”   贾平安一脸兢兢业业的模样。   “陛下说,外面的谣言怎地起的这般恰到好处,谁做了好事不留名?”   “臣。”   贾平安没有隐瞒,“那些话是臣令人去传的。”   果然是他!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良久说道:“好手段!”   回头他进宫禀告了此事。   “果然是他。”   李治笑道,“从辽东回来之后,贾平安就懒散了许多,一下衙就往家里跑,不时还去东西市买些孩子用的东西。朕昨夜令沈丘去了贾家,点醒了他。”   “于是他说要杀了褚遂良?”武媚觉得这事儿真的很无稽,回头就去收拾那个小子。   “是啊!”李治觉得这个臣子还是非常不错的,“他话是这般说,朕不以为然,谁知道回过头他就弄了这么一出。晚些看看热闹也好。”   “臣妾若是能去就好了。”   武媚想看看那些臣子会是什么反应,比如说长孙无忌。   ……   “老臣绝无此心!”   晚些朝会上,长孙无忌免冠喊冤。   李治冷冷的道:“朕自然知晓此乃无稽之谈,谁传的?”   众人默然。   李勣看着长孙无忌,突然想起了皇室和长孙家族联姻颇多,要是再来个长孙家的皇后……   这个大唐是谁的?   他在观察着那些宰相,褚遂良等人的眼中闪烁着意动之色,恨不能长孙无忌干脆就提议,把自家女子弄进宫去,随后母仪天下。   “此事令人震怒,王忠良。”   “陛下!”   李治冷冷的道:“告诉百骑,查探此事。”   这不是贼喊抓贼吗?   ……   百骑接到了差事,就大张旗鼓的去查。   “谁敢传谣,回头全家拿下!”   “东西市的都要告诫,谁敢传长孙相公的谣言,封店没商量!”   百骑进了东西市,一家家的警告。   明静觉得这样也不错,“此事应当就烟消云散了吧?”   妹纸,你的段位真低。   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时候,谣言止于事实。人皆有好奇心,越禁止会越传的离谱。”   他抬头看着长安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明静跟着看了看,被刺激的泪流满面。   “你蠢的吗?”贾平安无语,“要眯着眼看,眯眯眼懂不懂?”   “懂。”   明静眯眼试试,发现贾平安的目光再度扫过自己的太平凶。   “贾平安!”   明静跳脚!   贱人,回头老娘弄死你!   贾平安叹息一声,“我看到了八卦之火……”   “什么火?”   “八卦之火!”   “什么意思?”明静忘记了想弄死他,一脸八卦的问道。   这妹纸很明显的有些轴。   贾平安说道:“谣言会传的更厉害!”   明静冷笑,“我信你个鬼!”   “打个赌?”   “什么赌?”明静眼睛一亮,“百骑贷吧。”   “百骑贷也行,可你输了能为我做什么?”   贾平安舔舔嘴唇。   明静挺胸,冷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别装色魔的模样来吓唬人!”   这个女人变聪明了。   “你在百骑也有脏衣服。”   “洗衣服啊!”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那个洗衣服最后自己洗的笑话。   “也行。”   明静的眼中多了得意,“若是你输了,回头借一贯钱给我!”   “好说。”   第二日,贾平安到了百骑,明静已经到了。   “今日就见分晓!”   明静拿出了自己的‘购物车’,没多久就在流口水。   “王家的鞋子样式最多,陈家的衣裳最绚丽……”   贾平安干咳一声,“你那个……你如今是男儿装扮,没机会穿这些吧,何必浪费钱呢?”   是啊!   我现在都是穿着内侍的衣裳,我的那些宝贝……   “要你管!”明静不甘的怒吼。   不识好人心!   晚些明静去茅厕。   百骑当然不分男女茅厕,所以明静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快速进去解决。、   一进去她就吼,“我在里面,谁都不许进来!”   出来后,她皱眉,“好臭!”   她突然眼前一亮,“银子!”   一坨银子就在前方。   她看看左右,弯腰捡了起来。   “这莫非是老天知晓我差钱送来的?”   不远处,贾平安叹息一声,“你特娘的把钱都给了那些孩子,猴年马月才有钱买东西啊!”   明静拿着银子站在那里许久,突然喊道:“谁掉银子了?”   贾平安捂额。   他不是无奈,而是羞愧。   明静的三观碾压了他。   最后银子被贾平安认领了。   但明静依旧还是个穷鬼。   贾平安晚些进宫汇报工作。   “臣令百骑告诫了那些商户,谁敢传谣,一律封店。”   李治:“……”   他觉得这个手段不错。   “不错。”   贾平安昂首,“陛下,臣不敢贪功。”   “哦!谁的建言?”李治很是欣慰,觉得百骑大概又出了个人才。   “是明中官!”   “明静?”   那个女冠胆小,李治颇为放心,“来人。”   “陛下。”   “告诉明静,朕心甚慰。”   钱呢?   口头嘉奖有毛用!   明静只想要钱。   贾平安失败。   谣言铺天盖地而起。   “我输了。”   明静很光棍的过来,“脱衣服!”   贾平安问道:“外面还是里面?”   明静瞪眼,“老娘弄死你!”   贾平安摇头,“等明日再换。”   “臭人!也不知道你家中的娘子是如何能忍受你的臭!”   “你不知道这是男人的味道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每日换里衣,外衣两日一换,谁臭?”   我好像经常里衣穿好几天……明静:“……”   “明静!”   “何事?”   外面来了个内侍,“陛下召见。”   “啥事?”   明静有些哆嗦。   好事!   李治不知道谣言越禁止越离谱的道理,今日传进宫中,他估摸要喜翻了。   ……   “陛下,外间说长孙相公想用族中的女子进宫为后,还说他们准备先让那个女子在宫外怀孕……随后生下了孩子便是长孙家的,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皇室的血脉给换了。”   这谣言还能这样?   李治都为之瞠目结舌。   但他却发现这个谣言很有可操作性。   谣言看似离谱,但会在后续慢慢的自洽。   “还有谣言说……”王忠良看了他一眼,“说生了孩子之后,就下毒让陛下再无生育之力,再弄死萧淑妃和武昭仪的孩子,如此陛下别无选择。”   李治觉得这真是人才。   “陛下,这些谣言大多都是从东西市传出来的。”   “百骑不是警告了他们,为何无用?”   李治不解。   王忠良笑道:“陛下却不知,宫中每每说禁止说某位贵人的谣言,可越这般,那谣言就传的越厉害,越离谱。”   “竟然如此?”   万里长城永不倒,八卦之火永不灭!   李治颔首,“明静立功了。”   明静进了大殿,忐忑的行礼。   陛下不会是发现我堆积了一屋子外面的东西吧?   随后严惩……严惩不要紧,但千万别没收了我的那些宝贝。   “你做的不错。”   皇帝的语气很轻柔。   什么?   明静失态抬头。   “赏明静十万钱。”   我……我……   我又有钱了!   想到这阵子自己穷的一笔,明静不禁潸然泪下。   李治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又给她加了几分。   明静领了赏赐,晚些回了百骑。   “我回来了!”   她昂首进了值房。   贾平安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事儿成了。   程达却不知死活的道:“明中官这是脖子拧着了?”   “我刚被陛下召见。”   明静看了他一眼。   程达起身拱手,“我喝多了。”   “那便出去醒酒!”   “是!”   程达灰溜溜的遁了。   明静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前,心中的得意压都压不住,“陛下夸我不错,还赏赐了我一万钱,不,是五万钱。”   我只能说一半,否则这个贱人弄不好就不借百骑贷了。   贾平安伸手,“还钱。”   “不到一千钱罢了,好说!”明静小手一挥,豪爽的答应了。   “武阳伯,外面有人找。”   皇城外,王老二看着那些军士在发呆。   曾经他也是其中的一员,而是还是佼佼者。   徐小鱼仰慕的道:“二哥,斥候是不是比他们厉害?”   “当然!”王老二傲然道:“斥候便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二哥,你要是没断手就好了。”   “是啊!”王老二不禁唏嘘不已。   “二哥,你觉着少了一只手最麻烦的是什么?”徐小鱼没法想象少一只手的日子。   王老二低头看看裤裆,随即茫然。   贾平安出来了。   “郎君,那陈老宇出门了。”   “去了何处?”   贾平安看着神色平静。   “去了平康坊,应当是和人一起饮酒作乐。”   人是群居动物,除去程知节和尉迟恭之外,没人愿意蹲家里避祸。   陈老宇派人潜入贾家,结果一死一伤,随即被免职。免职后他深居简出,一直没怎么出门。直至现在。   “老夫手下的死士他们问不出口供。”   屋里十多个老鬼在喝酒。   陈老宇有一双浓浓的眉,斑白,而且杂乱,有些长的脱颖而出。   一双老眼中全是不屑,“有人说是老夫做的,于是陛下就免了老夫的职,可证据何在?”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能占便宜就算是不错了。”   一个老人举杯邀饮,“那扫把星是百骑的统领,你最近要小心些。”   “就凭他?”   陈老宇傲然道:“老夫手中有两个好手,一个擅刀,一个擅长拳脚。那贾平安若是要动手也是私下,如此老夫怕什么?”   “也是!”   众人随即举杯。   晚些,喝的醺醺然的陈老宇出了酒楼。   “阿郎,这边!”   王良警惕的看着周围,右手按着刀柄,随时保持着可以出刀的姿态。   “玉成牵马车来!”   “是!”   个子矮小的李玉成步履轻盈,把马车牵来。   “阿郎,上车!”   陈老宇上了马车,随即出发。   他躺在车里,打个酒嗝,觉得先前吃下去的酒食在往上涌。   有些难受啊!   车轮滚滚而去。   出了平康坊,他们没走朱雀大街,而是走了另外的路口。   当能看到坊门时,前方来了三骑。   “玉成,盯着些!”   王良目光扫过这三人,旋即看向别处。   李玉成笑道:“我一拳一脚,剩下一人给你杀。”   王良微微一笑。   车里的陈老宇骂道:“杀了!都杀了!”   三骑靠近。   左边的男子突然拔刀。   王良毫不犹豫的拔刀,速度快若闪电!   ……   感谢雨姐的盟主打赏,这个ID拉风的一塌糊涂。 第498章 明静这个贱人   刀光闪过。   铛!   王良只觉得手中一沉,横刀就猛的下沉。   这是蓄意的一刀,堪称是倾尽全力。   出手的人竟然是个断臂!   另一个男子抬头……   “贾……”   刀光闪过。   王良只觉得咽喉那里一冷,接着眼前就被血光给模糊了。   他缓缓倒下,看到李玉成猛的从马背上弹了起来,一腿扫去。   这一腿迅疾如电!   呯!   对方双手格挡,被踢飞了起来。   “嗷!”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李玉成不禁惨哼一声。   那人的手臂竟然坚如钢铁!   不可能!   那人扑了过来,李玉成勉强再起腿。   呯!   他只觉得迎面骨那里像是被谁用大锤重重的砸了一下,不禁单膝跪地。   斗笠下的脸很年轻,也很兴奋,冲过来一膝就让李玉成失去了抵抗力。   他努力抬头,见这个年轻人走来,板着自己的脑袋,“二哥,你说要用多少劲才能扳断他的脖子?”   “不……”   李玉成虚弱的求救,年轻人走到身后,双手把住他的脑袋,然后用力……碰撞间,他发现年轻人的手臂上套了东西,很硬。   “为何停住了?贱狗奴,为何停住了?”   陈老宇在车里醒来,骂道:“快些回家。”   他突然吸吸鼻子。   作为曾经的瓦岗一员,血腥味他并不陌生。在以往他嗅到血腥味会兴奋,想杀人,可此刻血腥味却让他嗅到了危机!   他猛地坐起来,刚想窜出去。   车帘被人掀开了。   斗笠下的那张脸让陈老宇心中一颤,绝望中,他低声道:“老夫发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老夫发誓从此刻起,陈家便是贾家的附庸,若违此誓,老夫的子孙男为奴,女为妓……”   贾平安微微皱眉,随即松手,车帘缓缓落下,遮住了彼此。   “多谢武阳侯,多谢……”   刀光撕碎了车帘……   陈老宇躺在里面,脖颈上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喷涌,渐渐的流淌下去。   三骑远去。   几个行人怯生生的靠过来,刚才电光火石般的厮杀惊呆了他们,等反应过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好惨,死了两个。”   “叫人!”   “杀人了!”   金吾卫的最先赶到。   两个军士一人负责一个,蹲在那里检查尸骸。   “一刀致命。”   “此人的脑袋被人活生生的扳断了。”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看车里是谁。”   破碎凌乱的车帘被掀开。   鲜血在车厢里并未形成血泊,而是被被褥吸收进去,再慢慢流淌下来。   一滴滴粘稠的血液往下流淌,车里的老人仰躺着,脖子上的口子还是缓缓流血。   “是谁?”   坊卒们出来了,见到那二人就惊讶的道:“是陈家的人。”   将领皱眉,“你等来认认此人。”   两个坊卒过来,有军士拉起车帘,“里面此人可认识?”   一个坊卒探头看了一眼,被血腥味冲的干呕了几下,然后说道:“是陈老宇!”   陈老宇死了。   “陛下,陈老宇被当街斩杀在马车里。”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快意,“死的极好!”   王忠良知晓当初有人摸进贾家时皇帝的愤怒!   将领在前方为大唐厮杀,后方却有人想弄死他的家小,谁能忍?   皇帝杀气腾腾的等着动手,可刑讯却无果,百骑最厉害的彭威威出手也没法让那个被阿福抓烂了脸的贼人开口。   但大统领家遇险让百骑离奇的愤怒了。   随后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查探,得出了结论,就是陈老宇干的!   但没证据!   皇帝没证据,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陈老宇赶回家去啃老米饭。   王忠良知晓百骑在盯着陈老宇,但凡他走错半步,等待他的将是严惩。   可没想到错处还没抓到,陈老宇就死了。   李治笑了笑,然后淡淡的道:“去告诉武媚!”   这是要让武昭仪高兴高兴吗?   王忠良觉得皇帝果真有人情味。   晚些他亲自去告知了这个消息。   “知道了。”   等王忠良一走,武媚笑道:“平安干得好!这等人就该弄死他!”   邵鹏低声道:“昭仪,不一定是武阳侯做的。”   武媚看了他一眼,“你以为陛下让王忠良来告诉我是为何?就是知晓必然是平安做的,让我看着办。”   武阳侯,你好自为之!   邵鹏为贾平安默哀一瞬,   “杀就杀了吧。”   武媚低头看书,突然幽幽的道:“竟然不能杀了陈老宇全家……”   邵鹏脊背发寒,心想以后谁做了昭仪的敌人,下场多半很惨。   随即有人弹劾,说陈老宇死于贾平安之手。   “放特娘的屁!”   贾平安在百骑里叫嚣,“这要年底了,耶耶整日忙着管长安的治安,回家还得盯着两个婆娘不要打架,不要吃错东西,哪有功夫去杀什么陈老宇……”   他骂骂咧咧的出了百骑。   正好遇到了王琦。   “人定然就是你杀的!”   王琦走路看着很威风,外八字特别大。   贾平安看了他的下身一眼,“我能告你污蔑!”   王琦冷冷的道:“就是你杀的!”   有官员路过,大概是长孙无忌一系的人,也怒道:“就是你杀了陈老宇!”   这是千夫所指啊!   无需证据就审判了贾平安。   虽然不能惩罚你,但却能让你背上一个杀人的名头。   面对那些目光,贾平安很平静的道:“我为何要杀他?”   所有的质疑都消散了。   是啊!   贾平安为何杀陈老宇?   “你……”   有人想说陈老宇派人去刺杀你两个婆娘,但却忍住了。   证据何在?   “杀得好!”   李敬业出来了,骂道:“那等贱人,不杀还留着耗费钱粮?回头一家子都杀了。”   这个憨货的话没人当真。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这些人,缓缓走过去。   褚遂良出来了。   刚才他和长孙无忌说了一嘴此事,长孙无忌断定就是贾平安下的手,而且没动用百骑!   他想追究,但没证据。   他笑了笑,“老夫在看着你。”   “我比你年轻,我是朝阳,而你是夕阳。注定我升起,而你跌落,所以你看着我什么?看着我光芒万丈吗?”   贾平安的话梗的褚遂良心中难受。   “人是你杀的。”   先前不少人来寻他和长孙无忌,想为陈老宇讨公道,可却被长孙无忌压下了。   贾平安不会承认,如此谁也无法指责他。   贾平安突然一笑,“是啊!就是我杀的。”   他扬长而去。   褚遂良发现周围没人,而贾平安的声音很小,就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褚遂良面色涨红,有人路过,“褚相这是怎么了?”   “无事!”   他一肚子火气憋着,随后去寻了长孙无忌。   “贾平安当着我承认人是他杀的。”   长孙无忌皱眉,“他再傻也不会承认。登善,做事要有格局,莫要为了某个人而失去了理智,那样你走不远。”   “可他……”   可他真的说了啊!   长孙无忌摆摆手,值房里的官员出去,他才缓缓说道:“陈老宇派人去动手,没证据,被陛下免职。贾平安杀陈老宇,同样没证据……”   “但免职却不能。”褚遂良苦笑,“只因他是陛下的人。”   长孙无忌点头,“否则皇帝有何尊荣?”   他起身拍拍褚遂良的肩膀,“最难受的大概就是柳奭。那陈老宇出手便是他的主意,陈老宇被贾平安当街砍杀,柳奭担不担心?”   ……   “柳尚书。”   柳奭在值房里冷汗直流。   他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怒杀人,如今知道了。   “进来。”   “皇后召见。”   柳奭一路进宫。   王皇后的抹额已经不戴了,发际线高的让人绝望。   “如今皇帝也不来,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还遮掩什么?”   王皇后自嘲着,然后低声问道:“陈老宇之死可是贾平安所为?”   柳奭点头,“八九不离十。”   王皇后叹息一声,“证据呢?若是有证据就能弄死他!”   柳奭摇头,“没有证据。”   王皇后突然悚然一惊,“他竟然敢当街杀人,舅舅,若是他要杀你……”   “我是尚书,他应当不敢。”柳奭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王皇后心中一松,“如此就好。”   柳奭随即告退。   走在宫中,他看着那些漠视自己的宫人,不禁倍感唏嘘。   曾经的火红都没了,他该何去何从?   下衙后,他一路缓缓而行。   随从猛地回头,然后低声道:“阿郎,有人在盯着咱们。”   柳事浑身一颤,“是贾平安!一定是他!”   柳奭仓皇而去。   后面,贾平安一脸无趣,“我只是正常出行,他怕什么?”   被拉来作证的许敬宗抚须,自信的道;“这便是做贼心虚,说明那事和柳奭有关。”   “许公你越发的睿智了。”   “是吗?”   许敬宗不禁暗喜。   二人一路到了道德坊,许敬宗看看左右,一拍脑门,“老夫怎地跟着你来了这里?哎呀!赶紧得回家。”   “许公何必如此?”贾平安轻车熟路的道:“既然来了这里,不如去家中吃顿便饭。”   “不好不好。”许敬宗一脸坚定。   贾平安板着脸,“许公这是不给面子喽!”   许敬宗指着他,“哎!年轻人就是这般,罢了,就一顿,不许弄好菜,更不许弄好酒。”   晚些,好酒好菜上来,许敬宗惬意的道:“这菜还是你家的好吃。”   酒过三巡,许敬宗肚子里有些底了,就放下筷子,“老夫苦啊!”   “许公这是为何?”   贾平安觉得老许的日子堪称是滋润,这话有些装比的嫌疑。   “陛下准备去昭陵祭拜,礼部要准备许多事,可老夫的好帮手礼部郎中张琪却病了。”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叹息的就像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妾病倒了一样,“小贾,昭陵那边说是有人贪了钱,你要不主动请缨去看看?”   “不去不去。”   贾平安一心想留在家中和两个婆娘过年,哪里愿意出差?   许敬宗叹息一声,“你会去的!”   老许怎么化身为唐僧了呢?   贾平安不解,第二日去了百骑,王忠良来了。   “陛下即将出发去昭陵,令你带着百骑为前哨,另外,昭陵令徐谦上书,说准备给陵寝用的金子少了些,大约价值数十余万钱,陛下令你去……”,王忠良很严肃的道:“那是昭陵,严查!”   昭陵是先帝李世民和文德长孙皇后的合葬陵墓,李治看来是准备在正月祭奠一番。   “是。”   查就查吧,尽量早些完事回家,一家子过年才是正经。   王忠良干咳一声,“武昭仪也会去。”   他见贾平安目瞪口呆,就板着脸道;“有何奇怪的?”   阿姐都快生了,还跟着去昭陵……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   “阿姐!”   武媚挺着个大肚子,笑道:“为何来了?”   贾平安皱眉道:“都要生了,不该去。”   武媚笑了笑,“许多事必须要做。”   “我知道。”   李治带着武媚去昭陵就是一个姿态:朕属意这个女人为后,带去给先帝看看。   至于这个关系咋算,贾平安不考虑。   武媚笑吟吟的道:“此次会带着医官去,安心就是了。”   “阿娘!”   李弘来了,正儿八经的行礼,然后抬头欢喜的道:“舅舅。”   呵呵!   贾平安摸出了个小笛子给他,“自家拿去玩。”   李弘接过笛子,然后离武媚一段距离,有些害怕的道:“阿娘,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十几个孩子?都是妹妹。”   武媚笑道:“为何是妹妹?”   李弘认真的道:“阿娘你上次说妹妹乖巧听话,不像我这般调皮。那就是妹妹吧,让阿娘不操心。”   这孩子,外面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说话还哆嗦,他就已经井井有条了。   武媚招手,等他怯生生的过来后,揉揉他的脑袋,“妹妹也好,弟弟也罢,你都是阿娘的长子,明白吗?”   “哦!”   再进一步李弘的处理器就不够用了,有些茫然。   “去玩吧。”   武媚再揉揉他的脑袋。   等李弘走后,武媚见贾平安若有所思,就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两个孩子明年出生,家里会不会炸了。”   武媚冷着脸道:“炸不炸我不知道,不过柳奭今日告病,说昨日被你跟踪,担心被你当街杀了,所以不敢来上朝。”   贾平安这才知道让自己去昭陵的缘由,就是皇帝觉得这事儿风评太差了,必须要冷却一下。   但许敬宗是怎么知道的?未卜先知?   ……   “驾!”   九嵕山下,数十骑疾驰而来。   明静觉得两条腿的内侧痛的厉害,但却不能出声。   查探昭陵必须有帝王的人跟着,若是出了岔子,回头李治能让她一辈子只能去地底下买买买。   “前方就是了。”   前方能看到九嵕山,以及那些宫殿。   华夏一族对于死亡的看法和外藩不同,他们视死如生。帝王驾崩后,地宫里如同帝王还活着时的布置一样。   昭陵外就如同是皇城宫城一般,有宫殿,甚至也有玄武门!   远远看去,九嵕山仿佛就是个天上宫阙。   “文德皇后临去前对先帝说要薄葬,不可营造大墓,于是先帝就令人凿九嵕山……”   明静很是得意的显摆着自己的知识点。   这个娘们越发的嘚瑟了,贾平安问道:“那你说是凿山为墓费事,还是平地营造费事?”   “当然……”明静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都费事!”   贾平安大笑而去。   “贱人,不知你家娘子是如何能忍受你!”   明静打马追上,刚想出言讥讽,阿宝嘶鸣一声,她的马儿被惊了一下,一个颠簸。   “嘶!”   长途赶路没问题,但快速赶路明静的骑术差了许多,双腿被摩擦的没话说。   贾平安见她蹙眉,就说道:“小心裤子和皮肉混在一起,会非常麻烦。”   “贱人!”   明静大怒,但不禁暗自担心。   “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一下就撕下来。”   明静只是想了一下就摇头,“不行不行。”   “我帮你!”   贾平安一脸同情。   包东在后面嘀咕,“这要撕开……岂不是都露了?”   雷洪淡淡的道:“武阳侯看不上她的,只是一片好心罢了。”   明静大怒,回头道:“你们两个去打前哨,安排住所,住所不好,回头让你们去巡山。”   这天那么冷,山道崎岖,巡查下来估摸着人也废掉了。   包东右脚脱开马镫,踹了雷洪一脚,“贱嘴!”   “贱人!”雷洪反唇相讥,二人开始打斗!   贾平安怒,“不像话,明日跟着我查贪腐,查不出……阉割了送宫里去。”   这是明目张胆的袒护啊!   “贾平安!”明静瞪圆了双眼,“回头弄死你!”   “弄不死百骑贷就断了。”   贾平安压根不虚。   众人笑闹着,看到出迎的人后,都板着脸。   “那是昭陵令徐谦。”   明静给贾平安指点。   “你来过这里?”贾平安觉得不应该。   “当初我差点被弄来这里守陵寝,后来被换了回去。”   明静打个寒颤。   可怕!   徐谦看着很严肃,国字脸,脸颊微微有些胖,嘴唇丰厚,一看就是个踏实稳重的人。   比我差一些!   双方见礼,徐谦说道:“贪腐之事让人震惊,可那人却自尽了,下官不敢让这等尸骸留在昭陵边上,就丢到了外面。”   明静颔首,“不能惊扰了先帝和文德皇后,此事你做的不错。”   此刻的明静神色肃然,自然带着威严。   女人都是千面的吗?   贾平安真想喊一声:还钱!然后看看明静的反应。   这个贱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别的。   明静发现了他在走神,就悄然踩了他一脚。   很用力!   贾平安面色铁青,“那些金子乃是准备用于修补陵寝的,竟然被盗走了不少,陛下震怒!”   明静这个贱人!脚好痛!   ……   晚安!顺带求月票。 第499章 我摸到了一只手   “那些金子当初都堆放在内院里。”   昭陵有军队看守,有将军统领。而昭陵令徐谦就是管理者。   内院的门关闭着。   “从事发后,下官就令人封闭了此处,只等人来查探。”   徐谦看着有些疲惫。   贾平安问道:“昭陵四处可查过了?”   “查过了。”   徐谦苦笑道:“就在今日下官还带着人去各处又查探了一番,就差凿开山体了。”   在帝王的眼中,石头自然能最坚固的,也是最长久的。凿穿山体,把灵柩放在山体里,再弄几道石门,盗墓贼只能束手无策。   只是后来火器发达,这些陵寝实际上并不安全。不过昭陵还好。孙殿英就用炸药把某个陵寝给炸了,弄了许多宝贝出来。   “开门!”   大门打开,贾平安当先进去,随后是百骑的‘专家’。   现场看着并不乱,剩下的黄金也还在。   “应当是来回跑了几趟。”   专家很坚定的道,“否则他一人带不走那么多金子。”   贾平安试了一下,很悲剧,他也带不动。   明静的眼中全是星星。   这些金子如果都是她的该多好?   “收心了!”   贾平安回身,错身而过时低声警告。   随即各自安置。   明静脱裤子时遇到了麻烦。   左边还好,右边的大腿内侧竟然被磨破了一块,此刻伤口处凝固,和裤子粘连在了一起,一拉就痛。   “哎呀呀……”   明静扯了几下,终究没法对自己下狠手。   “嚎什么呢?”   贾平安就在隔壁,不满的道:“赶紧睡了,明日接着查!”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粘住了。”   隔壁没动静。   “贱人!”   明静此刻一条裤腿已经脱下来,另一条裤腿才褪到了大腿那里,轻轻往下一拉……   “哎哟哟!”   好痛啊!   关键是很冷啊!   一条腿白花花的露在外面,另一条露了些,被冷的鸡皮疙瘩一条腿。   怎么办?   明静又拉了一下,“哎哟!”   “吵死了!”   隔壁的贾平安发怒了。   “贱人!”   明静怒了,“我的腿痛!”   同情心呢?   半点也无!   明静咬牙切齿的看着大腿,突然甩开手,“那就不管了,就这样!”   可才将把裤子拉上来,明静就重重的倒下去。   “晚些要拉怎么办?难道拉裤子上?”   她欲哭无泪。   “老子怕了你了!”   隔壁传来了贾平安的骂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穿鞋子时还用力踩踏了几下,可见被吵醒的火气很大。   门吱呀打开了。   叩叩!   “开门!”   贾平安真的很恼火。   这一路赶的急切,关键是临出发的那一夜他几乎没睡,来回两边跑,给两个婆娘保证一定会及时赶回来。   瞌睡来啊!   里面的明静楞了一下。   开不开?   开了他变身禽兽怎么办?   可不开要拉裤子怎么办?   明静犹豫再三。   “再不开老子走了。”   明静骂道:“贱人就是矫情!”   她把门开了,贾平安目光扫过她的裤子,“出血了没有?”   “还没。”   “那还好。”   贾平安心中一松,“那多半是摩擦多了,破了皮。”   你说的轻松!   明静恼火的道:“拉不动,一动就疼。撕心裂肺的疼!”   “那是因为人体的皮肤有几层组织,当表皮受损时很疼,但这是好事,说明伤口不深……”   “你说的和真的一样。”明静很明显的不信,“若是伤口深呢?”   这个棒槌!   贾平安皱眉看看她裤子大腿那里皱皱巴巴的地方,“譬如说有人被刚烧开的滚水烫到了不觉着疼,知道为何吗?”   “为何?”明静不知怎地,竟然就信了。   “因为富含神经的最里层被滚水直接灭杀了,所以感受不到疼痛。”   “这是什么学问?”明静突然很有兴趣。   “新学!”   贾平安看看屋子里,“可有盆?”   “没有吧。”   “纯属生活不能自理!”   贾平安开门出去,晚些回来,竟然端着一盆热水。   “把你的裤子脱下来。”   “你要做什么?”   明静下意识的摆出防御姿态。   “我真要做什么……”贾平安上下打量着她,“你会拒绝吗?”   明静摇头,然后发现错了,就点头,“我定然会弄死你!”   “然后再自尽。”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带了几条裤子来?”   “三条。”   “还算是准备充分。”   贾平安又出去了一趟,弄了一把剪刀来,“自家把伤口周围剪下来,剩下的别拉扯,用手巾沾着温水浸泡,懂不懂,浸泡?慢慢的就分开了,随后自己上药,之前知道要做什么吗?”   明静有些懵,“之前要脱裤子!”   贾平安捂额!   老子败给你了啊!   他咬牙切齿的道:“百骑的培训白瞎了?消毒呢?哪去了?”   “哦!”明静才想起这个,一脸无所谓,“我很干净的!”   “扯淡!”贾平安无语。   “不信你看!”   明静说着准备拉裤子。   贾平安不禁看了一眼。   “果然你想偷看!”   明静怒道:“我弄死你!”   贾平安败给她了,“赶紧处置了。”   等他走后,明静用他的法子剪掉裤子,光着一双腿,啰嗦着用热水捂了许久,龇牙咧嘴的终于解脱了,然后用酒精消毒……   “哎哟哟……”   隔壁的贾平安这次没被吵醒,睡的很香。   贾平安出来洗漱,隔壁开门,明静撇着腿走了出来。   “走路正经些啊!否则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贾平安去洗漱,回来一起吃了早饭,旋即开始问话。   一个上午下来,一无所获。   “死者是自尽,杨大树去查看过。”   祖传盗墓贼杨大树起身,“武阳侯,死者是从高处落下摔到了脑袋而死。”   这条线断了。   “关键是找到金子。”   明静今日是箕坐,“找不到金子,此事就会很麻烦。”   废话!   贾平安知晓要在李治和阿姐到来之前把这事儿弄清楚,否则这个年整个百骑都会过的不清净。   “整个昭陵都寻过了?”   贾平安问道。   徐谦点头,“黄部那几日出去的行踪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大致方位都多次搜索过了。”   明静蹙眉,“他可曾私下去了何处?”   徐谦摇头,“这里是昭陵,人多,外面也有把守的人,他若是出去定然会被发现。”   包东说道:“会不会有同伙?”   气氛渐渐尴尬……   在场的都是看护昭陵的头目,包东这话有些当着和尚骂秃驴的意思。   看来百骑还得上一课,名字叫做说话的艺术。   包东干笑,发现自己犯错了。   贾平安说道:“任何群体都有害群之马,包东说话直,但却没有瞒着各位的意思。”   徐谦等人面色稍霁。   明静瞪了包东一眼:你看看武阳侯说话的本事!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而且还让对方舒坦了。   “黄部交好的那几人也问过话了。”   “武阳侯!”彭威威起身,上次审讯陈老宇的死士他失手了,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来重新证明自己。   贾平安摇头,“如此,还请带我等去看看。”   这是昭陵,用刑拷打……等李治闻讯估摸着会炸。   昭陵修建的很是宏大,贾平安心中有事,但依旧流连忘返。   特别是看到昭陵六骏时,他不禁驻足许久。   昭陵六骏在后世被那些外国人盗窃,均被拦截,但架不住家里的败家子多,军阀卖了两块,最后流到了美国,变成了美国的馆藏。   而另外四块被美国人打碎准备盗走,结果被当地人拦截,后来修复。   “再精美的东西也架不住子孙祸害,所以大唐再多精美的东西,也比不了大唐铁骑!”   再多的艺术品,再繁华的时代都是一场空,没有强大的武力作为保障,这一切只会引来强盗的觊觎。   众人觉得这番话没错。   但贾平安看着西方作甚?   贾平安在想等自己的话语权足够强大时,要给那些人留下一条规矩:发展海洋贸易和水军,探索整个未知世界,然后……   欣赏了昭陵六骏,随后就进了玄武门,一路巡查。   一路到了半山腰,徐谦指着左边说道:“那里原先是栈道,从这里到陵寝的口子。”   边上就是些游廊屋宇。   一个宫人言辞凿凿的道:“先帝和文德皇后会经常来这边游玩。”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   这便是事死如生。   众人顺着一路查看,可并无收获。   徐谦喘息着,“这阵子这里几乎要掘地三尺了。”   这一路能看到搜索的痕迹,若是把金子藏在这些地方几无可能。   那会在哪里?   再往上能看到些石窟。   “这里面有些神像。”   神像有石雕的,有铜铸的。   “龙门那边的石窟更好。”   一个百骑随口提了一句。   众人纷纷赞同。   贾平安放缓了脚步,看着这边的地势。   徐谦发现金子被盗,随即内部搜查。黄部心虚,就把黄金藏在了某处,随即绝望跳崖自尽。   他能把金子藏在哪里?   挖个坑埋了,这里是山峰,土少,而且新坑会留下痕迹。   黄部的活动范围有限,不可能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埋东西。   可徐谦他们寻了许久都没发现,去哪了?   “黄部平日里和谁交往?”   贾平安私下问了徐谦。   “黄部负责补给,昭陵这里有军队,他经常过去喝酒。”   这便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家伙,给查探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首要是寻到金子,剩下的事儿贾平安也不准备管。   什么同伙关我屁事!   他只想回家去和两个婆娘一起过年。   “回去吧。”   再往前没路了。   山道本就崎岖,往回走更艰难一些。   前方是十余名军士,后方也是如此。   “可有发现?”   明静脸都红了,不是羞涩,而是一直撇着腿走路难受。   贾平安摇头。   “扶一下!”   明静真的不行了,扶着他的肩头,喘息道;“腿疼。”   “等结疤之后你若是走动,疤痕就会裂开,随后流血……”   明静那只手变成了爪子。   “流血后又会结疤,再裂开……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明静用力一掐。   操蛋!   “松手!”   “不松!”   明静怒了。   贾平安吃痛,身体不稳,就靠在了山体上。   边上就是石窟,神像沉默的看着地面。   贾平安顺这一尊尊的看下去。   等看到铜像时,他伸手触碰了一下。   好重!   他屈指叩击了一下。   声音有些闷。   手指甲好痛。   贾平安怒,轻轻推了一下。   推不动。   铜像不大……   就算是实心的也不至于吧?   “你做什么?”   明静搭着他的肩膀问道。   这动作很暧昧,贾平安把手缩回来,“没事,就是看看。”   他看似不经意的扫过了后面所有人的神色。   然后回身,“你这腿保不住了。”   明静大怒,踹了他一脚。   晚些回到了地方,众人又冷又累,吃了饭后,都缩在屋子里。   贾平安站在外面,默默看着石窟方向。   明静换了一条裤子,拿着脏衣裳出来洗,“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那金子会不会在石窟里。”   “石窟里除去石像铜像空荡荡,哪里有金子?”   明静觉得贾平安是病急乱投医。   贾平安摩挲着下巴,“若是有呢?我想晚上去看看。”   “你疯了!”   明静端着盆去洗衣裳,晚些回来晾晒,不时偏头看看贾平安那边。   她把盆放回去,敲门,“哎!你真想去?”   “进来。”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明静推开门,就见贾平安的右边鼻子里塞着布团。   “流鼻血了?”   活该!   贾平安没搭理她,而是冥思苦想。   “那个铜像太重了些!”   “铜像本来就重!”   “可大唐缺铜!”   中原一直缺铜,缺得货币都要用布匹。   后来更是创造性的弄出了纸钞。   “你难道见过铜像?”   明静觉得他是在臆想。   贾师傅原先在华州和表兄种地,那地方哪来的铜像?   大唐缺铜,地方用铜来铸造东西,回头长安户部能飞剑过去,一刀把决策人剁了。   叫你浪费铜!   昭陵有铜像,但更多是石像,由此可见一斑。   “可那铜像很重。”   贾平安皱眉,“太重了。”   “你见过铜像?”明静再度问道。   “见过。”   后世他还弄过铜制品,用铜棒来拆卸大轴……   一群土包子!   “等晚上我想去看看。”   “晚上……”明静哆嗦了一下,“他们说先帝和文德皇后晚上会出来逛。”   贾平安摇头,“我不信。”   他决定晚上就去看看。   明静浑身的鸡皮疙瘩,“就算是先帝和文德皇后不出来,可若是有鬼怪山魈怎么办?”   “我是童子,能辟邪!”   明静一拳,贾平安不动,这一拳就停留在他的额头。   “你为何不躲?”   “我以为你有分寸!”   呯!   贾平安倒下!   ……   天黑了,整个昭陵除去那些宫殿里有灯笼之外,其它地方都黑麻麻的。   两个黑影摸索着出了房间。   “我就不该去!”   “你不去,若是被人发现,那些人说我偷东西,或是亵渎了昭陵怎么办?谁来证明?”   “我不去不行吗?”   “你以为我乐意带你去?你就是个累赘,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带累我!”   二人悄然出去。   一路爬山。   寒风凌冽,明静浑身打哆嗦。   “小心些!”   因为山势的缘故,有些台阶颇为陡峭。   明静的身手应当没问题,可她的大腿有伤。   “过来!”   贾平安拉了她一把,嘟囔道:“我就该带邵鹏来了,省事。”   明静想抽他一下,但却担心惊动了那些人,“你为何不叫上徐谦?”   “此事未查明之前,他们都有嫌疑。”   贾平安拉着她,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   “可……可徐谦不能吧?”   明静觉得贾平安有些草木皆兵了。   “财帛动人心!”   后世为了钱财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电视里演的很有派,可现实中却是简单粗暴:偷、抢、夺、下毒。   “若是徐谦有嫌疑,他会不会让人盯着你?”明静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咱们出门,就悄然跟着,到地方咔嚓动手……”   “你特娘的就不能说些好的?”   贾平安觉得后颈窝仿佛有人在吹气。   他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没人。   “快一些。”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了上去。   “石窟在哪?”明静喘息声如雷,贾平安觉得加个风箱就能给炉子吹气了。   “不知道。”   明静:“你不知道?”   老娘要被你气死了!   “慢慢摸吧。”   大概位置贾平安记得,但今夜能见度不高,具体位置需要摸摸。   “从这里开始摸。”   贾平安摸了一会儿,冷的手发麻,“换你来摸。”   明静哆嗦着,“会不会有蛇?”   贾平安气得炸裂,“你觉着这天气蛇能出来吗?”   “为何不能?”   “蛇会冬眠。”   “什么是冬眠?”   明静渐渐不紧张了。   “冬眠就是冬季气温低,缺乏食物,有的动物就进化出了冬眠这个绝招,在秋季进补,冬季就冬眠,靠着肥肉来支撑到来年春天……”   这人真博学!   明静当然不肯公开夸赞贾平安这个贱人。   她摸摸索索的,伸手进了一个空处,然后……   “贾平安……”   这声音竟然带着哭腔。   贾平安上前,“怎么了?”   明静哽咽,“我摸到了一只手,冷冰冰的,救我……”   ……   求月票! 第500章 她们也是人   山风呼啸,吹的人仿佛连灵魂都在发飘。   “我摸到了一只手……”   明静的身体都软了,靠在贾平安的身上,“快救我!”   贾平安浑身发凉,总觉得有东西在自己的身后飘来飘起。   但抛弃明静跑路是不可能的。   他一手揽着明静的腰,一手往里摸……   这是一个石窟。   “摸我的手!”   明静的声音在打颤。   摸个屁!   贾平安顺着她的手臂往前摸,一直摸到小手。   往下,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具尸骸躺在那里,生出自己的手,满脸惬意的摸着明静的小手。   但……这手也太圆润了吧?而且很硬。   贾平安摩挲了一下,骂道:“这是石像的手!”   明静恍然大悟,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我是女人,自然怕这些。”   说着她又摸了几下,觉得有趣。   “继续。”   “该你上了。”   明静真的不敢了。   “我还得盯着后面。”   贾平安猛地回头。   夜色中看不到人,但仿佛人影幢幢。   “你别吓唬我!”明静咬牙切齿的道:“当年我跟着师父也学过降妖除魔。”   “真的?”   贾平安心中一松。   “真的。”   明静话音未落,就听前方呜的一声。   二人吓得缩在一起。   “快!你的降妖除魔呢!”   贾平安有些心慌。   明静双手合十……   卧槽!   这样也行?   贾平安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明静深吸一口气,“大威天龙……”   贾平安木然看着她。   “……嘛哩嘛哩哄,慢慢哄。”   “怎么样?”明静抬头,“咦!真的没了。”   她回身看着贾平安,“我就说这咒语管用吧。”   贾平安麻木的点点头。   “继续摸!”   明静信心倍增,一路往上摸去。   “好冷!”   明静摸摸,“好滑!”   她回头,“你摸摸看。”   贾平安伸手进去,金属的触感很明显。   圆润!   “就是它了。”   贾平安伸手进去乱摸,可一无所获。   他又摸了石窟的上下左右。   “有了没?”   明静站在边上问道。   “别问。”   贾平安一边摸,一边说道:“知道那些盗墓贼下到墓穴之后会怎么做吗?”   明静摇头。   “要点根蜡烛在角落,墓穴里无风,蜡烛不灭,就可以继续。蜡烛一灭,就说明墓主人不高兴,盗墓贼必须马上走,封了入口。晚一些……”   明静浑身打颤,“晚一些……晚一些怎么了?”   “晚一些墓主人就会爬起来,大粽子般的弄死盗墓贼。”   山风越发的大了,吹的那些灯笼四处摇摆,把宫殿照的白惨惨的……   贾平安听到了敲东西的声音,“你别敲啊!”   “我……我没敲。”   声音继续。   贾平安怒,回身道:“我说你别敲,你……”   明静双手抱臂,浑身颤抖,敲击的声音来自于她的牙齿。   这妹纸被吓坏了。   “淡定,蹲下来。”   贾平安也冷的不行,就靠着山壁蹲了下来。   明静喘息着蹲了下来,吸吸鼻子,“你这个……究竟有没有?”   “目前没有。”   “那就回去吧。”明静哀求道:“我总觉着有眼睛在盯着我。”   “奇怪了,我也觉着。”   贾平安看看左右,“可这里崎岖,谁没事会上来?安心。”   “若是先帝和文德皇后出来逛呢?”明静颤声道:“还有随行的那些人,还有那些臣子……贾平安,我们回去吧。”   你特娘说的我的心肝都在打颤!   贾平安低声道:“安心,我必然是有把握才会如此。”   “什么把握?”   明静真想弄死他,“那为何不叫了兄弟们一起来?”   “叫了兄弟们一起来,那些同伙要么集结起来和咱们厮杀,要么就会逃窜。”   这个蠢女人!   明静一想也是,但却嘴硬的道:“大不了再调人来把他们全看住。”   “去哪调人?陛下和武昭仪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那些人突然暴起,你说陛下会不会让你从此来这里看守?”   “千万不要。”明静往贾平安那边靠了靠,“在这里无聊的要命,就是一群宫人聚在一起,整日聊天也厌烦了,看也看烦了。”   留下宫人看守就是为了让地底下的皇帝和皇后依旧有人使唤,而那些宫殿的作用同样如此。   “我再摸摸。”   贾平安按着明静的肩头起身。   哎哟!   明静被按坐在地上,真想和这个贱人拼了!   她侧脸,就见贾平安的身体慢慢往里面挤。   “卧槽!”   贾平安突然低骂了一句。   “怎么了?”   明静刚想站起来,突然发现不对劲。   “怎么……声音不对,贾平安,你来听听。”   “听个屁!住口!”   贾平安还在摸。   下面传来了声音,窸窸窣窣的。   “贾平安……”明静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快出来!”   “咋呼什么?”   贾平安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后脑勺,痛的想打人。   “什么声音?”   贾平安侧脸一听,“没啊!”   明静侧耳,“怎么又没了?”   贾平安怒道:“听清楚了再说话!”   “你凶什么凶?”明静拍拍手起身。   声音再度袭来。   “贾平安……”   刚钻进去的贾平安要疯了。   “又怎么了?”   “你听!”   贾平安出来,刚想说话……   脚步声就如同是密集的鼓点,越来越近。   呼!   山风吹过,天空中的乌云被吹走了些,白惨惨的月光照了下来。   十多个黑影正在冲着这里小步快跑。   “鬼啊!”   明静尖叫了一声。   “跑!”   贾平安拉着她就往上跑。   二人跌跌撞撞的狂奔,身后的脚步声紧紧跟着。   “快跑!”   明静一下就超了过去,本想快跑,可回头一看,贾平安正在回身。   长刀出鞘。   噗的一声后,有黑影扑倒。   但后面的追的更快了。   “啊……”   明静仰天长啸。   “杀了他们!”   寂静被打破,后面的黑影们也疯了。   “贾平安,快些跑!”   明静冲了下来,拉着他就跑。   二人一阵狂奔,和那些贼人拉开了距离。   “亏得我……亏得我……”   明静一边喘息,一边得意。   贾平安回身,脚步声再度密集而来。   “噗噗噗!”   火把被点燃了。   “他们疯了?下面会看到的。”   “你的尖叫声太大了,下面定然都被惊动了。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跑!”   越往上,山路就越艰难,到后面要手脚并用才能继续往上爬。   明静在前面,不时腿软。   “我顶不住了!”   真是个麻烦!   贾平安推了她一把,“上去!”   “你……你推哪呢!”   明静羞恼。   “命都要没了,还叽叽歪歪的!”   贾平安此刻满脑子都是地形。   再往前记得就是一块平地,边上有一排屋子,住着一些宫女。   这些宫女的职责就是洒扫,顺带在先帝和文德皇后出游的时候‘陪同’。   二人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一个灯笼就孤零零的挂在边上,随着山风来回摇晃。   “躲起来,别开门!”   屋子里传来了尖叫声。   “走!”   贾平安带着明静往上去。   可上面没路了。   “路在另一边。”   明静绝望了。   “爬上来!”   贾平安手脚并用的攀爬了上去,伸手下来,“赶紧!”   明静攀爬了一下,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快一些!”   贾平安伸手。   火头在下面出现,十余人冲了过来。   “抓住他!”   有人飞奔而来。   “快!”   明静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猛地往上扑去。   贾平安抓住了她的手,奋力往上拉。   “你说你没事吃那么多做什么?肉到用时方嫌多!”   身后那个男子扑了过来,刚想抓住明静的腿,明静正在摆腿。   呯!   男子挨了一下,明静哭了起来,“他抓住我的腿了!”   贾平安咬牙,身体后倾……   明静双腿用劲,一蹬。   人就冲了上去,直接把贾平安扑倒。   “闪开!”   贾平安推开她,拔出长刀。   十余男子出现了。   为首的贾平安看着眼熟,“竟然是军中的。”   守陵的军士竟然参与了此事。   一个队正上前,冷冷道:“别想着喊声下面能听到,以前有人夜里出来撒尿遇到了脏东西,尖叫声比你们的还尖利,可山下什么都没听到。”   明静心中一沉。   “你是怎么发现的?”   队正很好奇的问道。   “因为黄部既然把黄金藏的这般好,死无对证之下,他还有活路。”   “是啊!”队正一脸唏嘘。   “徐谦带着人在黄部可能出没的地方来回搜查了多次,并无发现。”贾平安一边说,一边看着左右。   “那你为何发现了铜像里的秘密?”队正和他说话的同时,也是在掩护手下往两边攀爬的举动。但很遗憾,太陡峭了,几次都没成功。   贾平安心中大定,“若是挖坑藏东西很难,因为覆土新鲜,骗不了人。唯有的办法就是把那些金子藏在不引人瞩目之处,比如说殿内。不过殿内有人值守,黄部来回数次,很难不惊动他们。”   “所以你就寻了铜像?”   队正讶然。   “我开始是寻石像,可一无所获,看到那尊铜像时,我就推了一把,可却纹丝不动。那铜像的重量并非能如此,那是什么?”   原来这个贱人发现了异常?   明静不禁暗惊。   “我敲击了铜像数次,声音像是空心的,可却没有空心的那么脆……我随即就想到了大唐缺铜,就算是铸铜像也不能实心吧,比如说后面是空的……”   队正叹道:“果然被你发现了!”   “先前我在铜像后面摸了一下,发现了一些金属之物,很重……那便是金块!”   队正挠挠头,“果然,百密一疏。”   边上尝试攀爬的成功了,贾平安心中一凛,刚想起身,就见那人再度滑了下去。   “哈哈哈哈!”   贾平安觉得这里就是一夫当关的险要。   “黄部不该是自尽,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黄部应当是发现不对了之后,就把金子分次弄了上来,藏在铜像之后。不知是第几次被你等发现了,如此就杀人灭口……准备把这批金子吞为己有。”   “不愧是百骑统领!”   队正突然前冲,脚在山壁上用力一踩,人就跃起挥刀。   贾平安格挡,只觉得手臂发麻。   “轮番劈砍!”   队正跌落。   旋即那些军士轮番跃起劈砍。   上面的平台很小,明静就在后面,贾平安并无后撤的余地。   “杀!”   贾平安猛地一刀,把一个跃起的军士斩杀。   “拖走!”   队正冷冷的道:“咱们唯有杀了他们,随后带着金子逃跑。”   “你能跑到哪去?”贾平安缓解着手臂的酸麻,“逃到山里?这季节进山就是送死,活活冻死。”   “上去了。”   右侧突然传来了欢呼声,一个军士竟然爬了上来,狞笑着喊道:“弄他!”   下面的频繁跃起砍杀,贾平安格挡,而右侧的军士步步紧逼……   明静双手持刀,深呼吸,“你安心,这里有我。”   那军士猛地扑过来,一刀劈砍。   明静双手持刀格挡,二人你来我往,竟然不分胜负。   这个娘们还行。   队正冷冷的道:“我的人已经去拿了弓箭,武阳侯,识趣的便下来,跟着我等一起远遁。不识趣……射杀了!”   明静一听就觉得完蛋了。   一分神,手上的力量就小了些,明静一下跌落在后面。   那军士顺势向贾平安发动攻击。   贾平安猛地往后靠,横刀从身前落下,他伸腿踹去,军士惨叫着往下跌落,正好撞到了下面跃起的一刀。   “死了没?”   贾平安目光寻索。   “没!”   明静咬牙切齿的爬起来,“要不……咱们跟着他们去吧。”   “这话你也信?”   “我不信,不过好歹能多活一会儿。”   果然,女性理性起来能让男性无地自容。   “弓箭手要来了。”   队正冷笑道:“武阳侯,我给你十息,十息下来既往不咎。不下,射杀了。”   脚步声已经能听到了。   那些军士都在狞笑。   边上的宫女们没人敢开门。   都瑟瑟发抖在偷听。   “竟然是武阳侯?”   “就是他,今日我还看到了他,果然俊美。”   “俊美有屁用,这下怕是要被射杀了。”   “……”   贾平安侧耳一听,突然笑了起来,“你不觉着来的人太多了些吗?”   队正笑道:“你想诈我?”   下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火把!”   有人厉喝!   火把燃起,一个男子举着火把就冲了上来。   贾平安把长刀归鞘,明静瞪大了眼珠子,抱着贾平安的腿,不敢相信的道:“包东?”   来人正是包东!   接着二十余百骑冲了上来,围住了这些军士。   明静愕然:“你竟然早有布置?那为何不告诉我?”   女人稳不住,告诉你到时候露馅,这些贼人全跑了。   “我令包东晚一刻钟后就跟着来。”   包东拱手,“武阳侯,剩下的兄弟在盯着徐谦等人。”   贾平安叫人拦着,自己纵身跳下去,被接住后,拍拍手过去。   队正面色惨白,“我说武阳侯既然被军中老帅们夸赞,为何一人而来,原来是早有准备,就等着我等出来。我……死得不冤!”   队正横刀一拉。   “一人?我呢!”   明静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有人来了!”   山道上有许多火头,一直往这边移动。   “武阳侯!”   来的是徐谦等人。   他气喘吁吁的上来,看到那些军士不禁一怔,旋即说道:“难道是他们?”   “就是他们。”   贾平安觉得黄部就是个倒霉蛋,“走,去把金子取出来。”   “哎!我在这!”   明静想哭!   贾平安皱眉,“自己跳下来!”   明静奋力一跳,下面两个百骑一人一边接着她的手臂。   门开了,一个宫女探头出来,欢喜的道:“他们被抓了!”   “武阳侯!”   宫女们冲出来,个个都冲着贾平安看。   明静低声道:“她们在此地寂寞难耐。”   我又不是药渣。   贾平安微微颔首,“她们先前一直在屋里叫喊,那些贼人因此分心。”   徐谦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些宫女,赞道:“好!回头老夫上疏为你等请功。”   立下功劳,随即被调回长安……   十余宫女冲着贾平安福身,等他们下去后,有人忍不住问道:“武阳侯为何为咱们说话?”   “不知道,只是我等得了他的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明静跟在贾平安的身边,也很好奇他为何这般做。   “你为何帮她们?”   “我说是不忍,你可信?”   “为何不忍?”   明静低声道:“我只是喜欢买东西,否则来这里也不错。”   “都是人,凭什么让青春妙龄的大活人枯守陵寝?”   “那不是要守着先帝和文德皇后吗?”   明静觉得贾平安的思想很危险。   “去了就去了。”贾平安的语气平静,“先帝和文德皇后活在了我们的心中,活在了史册里,标榜千古。”   明静不禁点头。   “可那些宫人为何要为此孤独一生?为此在山中形同枯木?”   “不应该吗?”明静觉得进了宫就该有这个觉悟。   “当然不该!”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们也是人!”   明静止步,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脑海里回荡着这个声音。   ——她们也是人!   到了铜像那里,贾平安令人把铜像反转过来。   “好重!”   金子真的就在这里面?   那些官吏大晚上跟着来了这里,被冷成了狗,不禁看直了眼。   铜像缓缓被反转过来,背身对着大家。   铜像的背面是空的,十余块金子堆积在那里,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众人不禁看向了贾平安。   徐谦拱手,“若无武阳侯,天知道何时能发现金子藏于此处,我等将会被牵累……”   若此事查不清,昭陵一干官吏都逃不脱责罚。   贾平安此举就相当于救了他们。   众人躬身,“多谢武阳侯!”   声音在山风中飘荡着。   明静站在后面,看着神色平静的贾平安,不禁微微点头。   果然是我百骑的大统领! 第501章 我要不要做冲哥,跪下拜个师   数百骑簇拥着车队在缓缓而行。   内围的是百骑,程达带队,此刻警惕的盯着周围。   千牛卫也在,李敬业懒洋洋的在马背上想着胡女甩屁股。   李治在其中一辆车中,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贾平安弄出了这等册书倒也请便,若是以往的卷书,看着麻烦,收着也麻烦。”   车队缓缓而行,李治突然问道:“武媚那边如何?”   外面王忠良说道:“陛下,武昭仪看着还好。”   后面一辆车里,武媚靠在车厢上,蹙眉道:“我觉着有些问题。”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陛下!武阳侯在前面。”   “平安来了?”   武媚笑了笑,随即捂着肚子闷哼一声。   “陛下,臣已经查清了昭陵金子被盗一事,贼人全数被拿下。”   “好!”   李治的声音轻松了许多。   马蹄声靠过来,“阿姐。”   武媚指指车帘,周山象掀开车帘,武媚见贾平安急心火燎的模样,就笑道:“我无事。”   说着她哼了一声。   贾平安头皮发麻,“怕是要生了。”   “住口!”   王忠良喝道:“不可胡言乱语!”   你特娘的懂个屁!   贾平安说道:“可让医官来看看。”   医官来了,一番诊问后,面色凝重的道:“怕是要生了。”   王忠良木然……   李治下了马车,“这孩子怎地这般急切?”   这是李贤吧?   这个倒霉孩子!   “前面就有村子。”   “赶紧去!”   车队再度出发。   贾平安就在车边,听着里面的呻吟,浑身僵硬。   他家里还有两个大肚婆,等生产时怎么办?   到了村子,百骑迅速去征用了最好的一家屋子。   “钱在此。”贾平安拿出了银子。   “不敢不敢!”   主人家兴奋的模样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大伙儿都知晓他在想什么。   这可是皇帝啊!   而且还有嫔妃。   若是这孩子生在这里,这家人的福气就大发了。   “更换被褥,酒精……把酒精全弄出来,烧开水。”   贾平安把众人赶的团团转,王忠良发现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武媚被架着下来,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放心。”   李治在外面站着,王忠良劝他去屋里烤火。   “不必了。”   李治听着屋里的声音,吩咐道:“朕在此的消息要封锁。”   “是!”   皇帝的行止属于机密,这算是规矩。   贾平安在院子外面等候。   李敬业凑了过来,“兄长,你说会生个什么?”   “皇子!”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   “不一定吧。”   明静觉得他太笃定了,“说不得是公主呢!”   “打个赌?”   贾平安斜睨着她。   “赌什么?”   明静想了想,“以后百骑贷免息。”   “若是皇子呢?”   “那就……”明静想了许久,发现自己没有适合的赌注,“要不……继续洗衣服?”   我家里有两个婆娘洗,外加一个羔羊,用得着你吗?   但想到要经常带着兄弟们操练,每次浑身汗湿,贾平安不禁动心了。   这等于是寻了个免费的洗衣工。   贾平安刚想答应,程达来了,“武阳侯,外面已经看住了,不过这个村子并无坊墙……”   没有坊墙的话,很难看住。   “外面让那些骑兵看守,百骑盯着就是了,要紧的是此处,必须围住,未经许可不得进出。”   “那千牛卫呢?”   “千牛卫就看着村里好了。”   在这等时候贾平安并不信任千牛卫。   程达出去交接的时候,吴伟洪一听就怒了。   “凭什么不是咱们千牛卫看守这里?”   他来了寻了贾平安。   “因为我们是百骑。”贾平安觉得吴伟洪有些拎不清。   吴伟洪压低声音,“千牛卫对陛下忠心耿耿。这里荒郊野岭,若是出事……”   “我担着!”贾平安很坚定。   吴伟洪冷笑,“你够狠!”   “不是为了抢功。”贾平安很平静的告诉他,“你也清楚,千牛卫来源纷杂,可靠不可靠另说,我担心泄密。”   泄密之后会发生什么?   吴伟洪低声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该担心的。”   李治带着武媚来这里便是觐见之意,把这个婆娘带给先帝和文德皇后看看,掌掌眼。   王皇后和萧淑妃此刻在长安宫中定然是要疯了,长孙无忌等人也在冷着脸,就想喝骂一句:你疯够了没得?   随行的只有数百骑兵,若是那些人想干些啥……   可能性不大,但一点可能都不能给!   吴伟洪默然而去。   明静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你牛笔啊!你再牛笔一个给我看看!   “小心回头被千牛卫的套麻袋。”   “什么意思?”   程达干咳一声,“就是用麻袋套住你的脑袋,随后一顿暴打,等你解开麻袋时,人都跑了。”   明静想骂人,见贾平安在看着院子里,就说道:“武昭仪身子好,想来无恙。”   但谁也不敢打包票,而且这孩子竟然生在了去昭陵的路上,你让人怎么说?   生下来之后怎么处置?是带回长安还是跟着去昭陵?   刚出生的孩子经得起昭陵的威压?   这些都不在李治的考虑范围。   “还有多久?”   他就像是一个渣男般的问道。   “陛下,医官说应当很快了。”   李治必须在本年的最后一天之前赶到昭陵,随后沐浴更衣,正月元日那一天去祭奠昭陵。   若是不妥,他也只能把武媚留在这里,自己出发。   外面,贾平安有些焦躁不安。   “相公们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   卧槽!   重臣们竟然也来了?   贾平安看了程达一眼。   “陛下准备元日亲谒昭陵,朝中的重臣,还有许多勋贵都来了。”   这是一次浩大的行动。   而带着武媚来,这里面的含义就更深了。   这才是朕属意的皇后!   关键是武媚竟然在路上生孩子。   贾平安进了院子。   李治站在边上,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相公们来了。”   “哦!”   李治神色不变,“谁去引的路?”   来这里的消息李治说要保密,可……   贾平安低头,“百骑皆在臣的掌控中,并无人脱离大队。”   “朕信任百骑。”   李治淡淡的道:“去查!”   “陛下!”   长孙无忌等人来了,程知节等人也来了,数百人的规模,加上随行的随从和大车,乱哄哄的,整个村子都装不下。   “长孙相公。”   吴伟洪迎上去,“武昭仪在里面生产,陛下也在里面。”   那个贱婢!   长孙无忌冷着脸,“陛下为何在里面?”   李治走了出来,“诸卿来的早了些。”   程知节心中一凛,知晓有人要倒霉了。   包东带着人已经在查探了。   贾平安站在院子外面,眯眼看着这些重臣。   包东走过来,“武阳侯,是千牛卫。”   “盯住了?”   “盯住了。”   贾平安点头,走过去低声道:“陛下,是千牛卫……”   李治微笑道:“诸卿远来,就在这里住一夜吧,明日再出发。”   说完他淡淡的道:“朕的孩儿出世在即……世间生死轮回,本是寻常。”   生一个,死一个,这便是轮回!   “是!”   贾平安退了回去。   随后他带着人寻到了吴伟洪。   “张继?”   贾平安点头,吴伟洪诧异的道:“莫非是他失言了?”   你这个蠢货还在装傻!   贾平安真想撒手走人,“你特娘的以为耶耶是傻子吗?他失言,失言怎地传到了后面的大队人马那里去?”   吴伟洪面带难色,“武阳侯,要不……还请你去陛下那里分辨一番,回头我请你喝酒,平康坊的青楼随你挑。”   贾平安冷笑道:“吴伟洪,你真当耶耶是傻子吗?十息!叫人!否则耶耶连你一起砍了。”   吴伟洪身后的几个千牛卫拔刀,指着贾平安低声喝骂。   吴伟洪苦笑道:“何必如此?其中想来定然是有误会。”   贾平安只是不语。   身后的包东等人冷冷的盯着对面。   五、六……   吴伟洪的脸上出汗了。   七……   “叫张继来!”   吴伟洪满头大汗,喘息的就像是刚和谁厮杀了一场。   包东低声道:“他竟然愿意为了那人冒险?”   “不是冒险,而是想撇清。”   贾平安冷笑道:“若是我去和陛下说了,陛下定然迷惑,他这边就会寻机撇清,譬如说和人对口供,证明张继出去传话和他并不关系。”   吴伟洪的脸红了。   “这就是说……张继是通禀了之后才出去的?”   贾平安点头,包东倒吸一口凉气,“吴校尉,你也太阴了吧?”   吴伟洪苦笑,“不是我阴,那张继早些时候说是拉屎,随后许久才归队,说是腹泻。我这边没在意,结果……相公们跟来了。见到武阳侯带着你等来了,我哪里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此事真的和我没关系。”   吴伟洪失察了。   关键是管理松懈,一个千牛卫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他竟然不仔细询问。   回过头李治绝对会收拾他,弄不好半年钱粮就没了,几年内升职也没戏了。   张继来了,看到贾平安后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跑一个试试?”   这里是村尾,周围没人家。   雷洪带着几个百骑围了过来。   张继强笑道:“校尉!”   吴伟洪面色铁青,“你为何把陛下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张继瞬间变色,“没有的事,我只是拉稀……”   “拉稀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你脚软。”贾平安挥手。   包东拔刀冲了过去!   张继喊道:“校尉救我!”   MMP,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坑我!   吴伟洪真想一刀剁了这个杂碎。   贾平安手按刀柄,沉声道:“身为陛下的近卫,却和人勾结,传递消息,死有余辜,杀!”   刀光闪过!   贾平安回身,包东收刀入鞘,紧紧地跟在后面。   千牛卫的人默然看着,有人说道:“百骑越发的跋扈了。”   吴伟洪没说话。   有人却辩驳道;“陛下说过要守密,他却把消息传了出去,这难道不该杀?”   “杀却过了。”   贾平安回身,目光转动,盯着那人说道:“泄露陛下行止,死有余辜,你既然同情他,那便去吧。来人!”   那人冷冷的道:“你要如何,家父……”   千牛卫几乎都是二代,平日里也颇为自傲。   贾平安也不假手他人,边走边拔刀:“千牛卫效忠谁?”   吴伟洪色变,“跪下!”   那人看看左右,“我只是发句牢骚!”   此人先前一直在嘀咕,贾平安想发作却寻不到借口,此刻他狞笑道:“是自己跪下还是等着被砍断双腿……”   那人拔刀,吴伟洪闭眼叹息,“错了!”   不拔刀只是立场不稳,拔刀就是立场有问题。   皇帝的身边怎么可能还会有此人的位置,关键是他的父兄也会被连累。   千牛卫本是镀金的地方,此人硬生生把它变成了祸害家族的地方。   刀光闪过,此人弃刀跪地。   “我……我只是牢骚。”他满头大汗,先前的桀骜再也不见分毫。   就这?   贾平安看看吴伟洪,“拿下,由百骑控制,回长安之后再交给千牛卫自家处置。”   这个处置手法毫无问题,但却彰显了主从关系。   被百骑压在头上,千牛卫丢人了!   那些千牛卫面色难看,却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贾平安收刀回身,路过吴伟洪身边时淡淡的道:“我操练出来的百骑,绝不会弃刀!”   瞬间吴伟洪的脸上多了怒色。   但却没卵用!   身后一群千牛卫气炸了,贾平安却扬长而去。   他去复命,刚进去就听到了惨哼的声音,不禁有些腿软。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个时代女人分娩的痛苦和危险。   李治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煞白,身体微颤,就说道:“无碍!”   “陛下,那人已被斩杀。”   被拿下的那人前程算是玩完了,回到长安之后吴伟洪会去请罪,此事也会被提及。   李治点头,深吸一口气,“这个孩子……”   “哇!”   临时产房里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贾平安身体一松。   李治也是如此,二人同时露出了笑脸。   定然是老二李贤吧?   别是个姑娘啊!   李治笑着,“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贾平安慢腾腾的往后磨蹭。   王忠良回来时他还在磨蹭。   “陛下,是个皇子!”   “好!”   帝王从不嫌儿子多。   李治神采飞扬的道:“把这个消息告知他们。”   皇帝又多了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孩子就在即将到昭陵的时候出生,顿时就多了些神秘色彩。   “说是先前有红云笼罩着。”   “非也,说是有一条龙盘着,还冲着陛下点头三次,这才飞走。”   一群老将把八卦说的飞起,谁也没法说服谁,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了,程知节招手,“小贾。”   贾平安正准备去巡视,见到他们已经极力在躲了,可还是避不过。   “见过各位老帅。”   一群老东西笑的阴测测的,有人问道;“先前皇子出生可有异象?可有龙?”   这特娘的纯属就是造谣,李治听了估摸着都会笑喷。   他本想说不知道,但旋即想到了大外甥。   我那大外甥这般懂事,记得老二李贤是个棒槌,说什么异象岂不是给他造势?以后两兄弟内斗,阿姐一怒之下全给干掉.   “没有的事。”   一群老流氓失望的叹息着。   “耶耶就知道没有的事,可架不住想听啊!”   八卦恒久远,绯闻永流传。   贾平安趁机溜了。   擦!看看那是……不小心竟然看到了谁?   死卧底竟然也来了?   贾平安冲着他瞪了一眼,郑远东淡淡的道:“小人得志,我看你能猖獗几时!”   这话他说的格外的铿锵有力,一看就是脑电波还在长孙无忌那边,人格还没转换过来。   错身而过时,贾平安低声道:“这几日注意盯着,弄不好他们会谋划些什么。”   郑远东的眼神挣扎,然后渐渐清明。   贾平安丢下一句能让郑远东宕机的话,刚想开溜。   “小贾!”   李勣出来了,此刻是午后,他看着像是消食般的惬意。   “见过英国公。”   老李很慈祥的点头,“你如今看着越发的稳重了。”   老李这般夸赞我是何意?   贾平安看看周围,就几个老臣子在转悠溜达,大概是觉得乡村气息很有趣,颇为惬意。还有个在追狗,被那条土狗回身反追……   “救命!”   卧槽!   竟然是老许!   丢人现眼!   贾平安满头黑线,偏头过去视而不见。   李勣莞尔,“先前你处置千牛卫之事传出来了,做的极好。”   什么意思?   “不该啊!”贾平安不解的道:“百骑内部我确信不会传出来,千牛卫才将被处置了一个往外传消息的,为何还敢?”   李勣看了他一眼,搓搓手,捂捂脸。   可在这等气温中搓手没卵用啊!除非你能搓一刻钟,否则手依旧是冷的,老李这是不觉着冷了?   李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这是故意传出来的。咱们这位陛下……不简单。”   “竟然是陛下?”   那就是震慑!   李治果然是个布局的好手,以此来告诫那些人:世家门阀是世家门阀,你等的官职是朕给的,吃里扒外者朕绝不手软!   李勣见他呆滞,就微笑道:“这只是常事,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我的段位还不够,不小心就会被这些老鬼给坑了。   这是李勣的意思吧?   李勣微微一笑,“安心,老夫在。”   这一刻,贾平安觉得身前站在一个风清扬。   我要不要做冲哥,跪下拜个师……   ……   晚安! 第502章 苏荷你要有骨气呀   “是个什么?”   武媚从昏乱中清醒过来,有人给她擦汗,有人送来了汤水,“昭仪,是个皇子,喝一口吧,这是熬煮了许久的汤。”   武媚喝了一口,精神不禁一振。   她重新躺下,觉着肚子那里空荡荡的,身体酸痛。   “孩子如何?”   “说是健壮。”   周山象来了,两眼放光,“昭仪,陛下很是欢喜,这个村子里的人每人赏赐一百钱呢!”   武媚闭上眼睛,“外面如何?那些相公们可有牢骚?”   昭仪太累了,周山象摇头,“没有听闻,都很是欢喜。若非是去昭陵,怕是都要上酒了。”   “昭仪。”周山象低声道:“医官说……你不能去昭陵了。”   武媚没说话。   第二日,李治来了,站在外面说道:“朕这便去昭陵,你可在此休养,等朕归来时一并回去。”   武媚挣扎着坐起来,“陛下,臣妾可能去山下看看?”   外面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邵鹏在外面说道:“昭仪,陛下已经去了昭陵。”   武媚问道:“留下了谁?”   “留下了武阳侯。”   “阿姐!”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你可看过孩子了?”   “看过了,阿姐,陛下昨夜想了许久,取名为贤。”   “李贤?”   这是个极好的名字,就像是后世给孩子取名为‘有德’、‘学霸’一个意思。   贤!   “让医官来。”   医官随即来诊看了一番,“昭仪,少说得养半个月。”   “我等不及了。”武媚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想乘马车缓缓而行,可否?”   医官犹豫了。   武媚皱眉,“要做什么?”   “怕受寒气!”   “平安!”   “阿姐,我在。”   武媚吩咐道:“去多弄些被褥来。”   晚些,马车被重新整治过了。   里面用被褥挡着,相当于弄了一个保暖层。   “要小心!”   医官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若是昭仪出事,陛下能弄死老夫全家。”   武媚穿的很厚实的被人从里面扶了出来,她看了医官一眼,“我看你有富贵相。”   医官苦笑,“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马车一路缓行,武媚还得经常看看孩子,于是速度起不来。   到了下午,贾平安请示歇息。   “歇三个时辰。”   武媚的坚持让不少人都觉得她疯了。   但贾平安知晓,阿姐这是想去昭陵示威。   ——陛下带我来昭陵祭奠,这便和民间夫君带妻子去上坟一个道理。   于是大伙儿吃了东西后就赶紧睡,睡的正香就得起来赶路。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元日的前夜赶到了九嵕山。   “歇息!”   武媚一下就松懈了下来。   他们就在昭陵外围住了下来。   第二天凌晨,贾平安刚起,邵鹏就来了,“昭仪让你进去,去看看。”   这是要让我做代表?   贾平安先去看了阿姐。   “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武媚面色还好,“平安,好生看看。”   什么意思?   以后这样的事儿都不会再有了。   李治以后不来昭陵了?   还是说这样的规模不会再有了。   贾平安轻车熟路的进去。   见到李治时,他正和百余大佬在说话。   “陛下。”   百余大佬齐齐偏头看着他,贾平安觉得浑身针刺般的难受。   李治皱眉,“你怎地来了?”   你不知道才见鬼了。   “陛下,武昭仪坚持来,目下就在外面。”   李治看了外面一眼,“知道了。”   心意到了。   贾平安发现长孙无忌看向李治的目光很复杂。   李治登基好几年了,这位国舅还想着当后台老板,李治想做什么得经过他的同意。   这便是膨胀了。   先帝只是让他辅政,如今都永徽六年了,你还想把持朝政,美名其曰辅政……   你以为李治是傻子?   这便是被权力冲昏了头,能善终才见鬼了。   托后世资讯发达的福,贾平安得以知晓许多人事。   纵观历史,但凡跋扈不知收敛的,不是自己倒霉就是儿孙倒霉。   但往往当事人觉得自己稳如泰山,直至屠刀临头还不敢相信。   随后就是仪式。   李治在最前方缓缓而行,一系列程序走下来,阳光刚好升起。   阳光沐浴下的皇帝看着神圣不可侵犯,贾平安趁机看了看众人。   老鬼们大多神色平静,程知节等人有些热泪盈眶,应当是在怀念着那位伟大的帝王。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对妹妹和妹夫的一点儿怀念之情。   情义在权力面前也会变得苍白。   但长孙无忌怎么就不担心被清算呢?   就算是你自信到了觉得李治在你的积威之下压根就不敢对你如何,可子孙呢?   长孙无忌也算是饱读诗书,当知晓秋后算账的厉害。   贾平安觉得还是一句话:被权力蒙蔽了双眼!   长孙无忌定然想过这事儿,但最终选择了自欺欺人。   随后就是赏赐。   “免除醴泉县今年的租税。”   “陛下英明。”   醴泉县就是昭陵所在的县,用免除今年的租税来施恩,对李治和昭陵来说都是一个利好。   “昭陵官员各进一阶。”   “陛下英明。”   那些官员将领红光满面。   贾平安随后就奉命护送武媚回去。   回程就悠闲了许多。   “打开车帘,我看看外面。”   “昭仪,医官说了你不能受寒。”   “打开,我就看一眼!”   “昭仪……”   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周山象!   “昭仪,那就开一点点……”   ……   “我回来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只有阿福。   嘤嘤嘤!   “二位夫人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一边揉着阿福一边问道。   “赵岩在相看亲事,郎君你是先生,赵家本想请你去看看,可你不在,就请了二位夫人去帮忙相看。”   “是二夫人吧?”   杜贺点头,“郎君慧眼如炬,确实是二夫人主动请缨。”   那个憨婆娘,我就知道她喜欢凑热闹。   哎!   贾平安赶紧洗漱了,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喊道:“曹二,弄点干粮来。”   因为是新年,贾平安出发前准备了许多美食,现成的不少。   贾平安弄了一个大肉饼,几下吃了,又喝了一碗羊汤,“耶耶又活过来了。”   “阿福,走,去看看。”   ……   赵家,赵岩躲在屋里,赵都是男人也出去躲着,就剩下韩氏和请来助拳的二位师母。   “来了来了!”   媒人的声音很喜庆,引着几个妇人进来,然后招手,“二娘子进来啊!只是看看罢了。”   不给未来的婆婆看看,赵家怎么知道你长啥样,什么气质,合不合我儿子的脾气。   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几个妇人笑道:“这便是家中的二娘子,做事没的说,针线也好,还会织布,就算是在家里也能挣些米粮钱呢!”   二娘子低着头进来站好。   几个妇人都笑了,其中一个说道:“看看,这害羞的,换做是咱们,哪管什么人,先抬头问个好。”   那二娘子抬头,细声细气的道:“见过娘子。”   脸不大,一双眉很秀气,就是嘴唇小了些。   韩氏笑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二娘子可会做饭?”   二娘子有些迟疑,边上一个妇人笑道:“怎么不会,二娘子做的饭菜好得很。”   这便是做的不好吃!   韩氏就有些不渝了。   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谎只会让人心中不安。   有妇人见她神色不对,就喲了一声,斜睨着屋里说道:“这赵家看着倒是勤俭呐!”   这话转着弯的说赵家普通,还挑什么刺。   韩氏憋屈。   卫无双微微皱眉,“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家人看的不是富贵与否,而是勤奋与否。赵家虽然普通,可赵岩那个孩子上进,以后如何谁能定?”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孙家也不差,二娘子更是不差。”   这便是两家争锋,若是成了,以后就能压压对方。   这等事儿常见,但妇人却有些刻薄了。   你说什么不好,说赵家穷,这不是戳人肺管子吗?   另一个妇人皱眉,“梁五娘,再看看。”   这是缓和之意,可那妇人却越发的兴奋了起来,“孙家可算得上殷实,家中隔三差五就能吃肉呢!二娘子长得也算是清秀,嫁个有前程的岂不是更好?”   女方家带人来相看,会有相好的妇人来帮衬,梁五娘就是。   可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的,竟然像是来捣乱的。   苏荷不喜欢此人,微微皱眉,脸颊就有些鼓起,“既然来了就该好好相看,什么比赵家有前程,既然有好的,还来这里作甚?”   梁五娘看了她一眼,“好女子自然要多相看几家。”   另外两个妇人变色,起身拱手,“得罪了。”   随后一人喝道:“梁五娘,我知晓你想让二娘配了你家的老三,可你也不看看你家老三那好吃懒做的模样,也配?赶紧出去,别搅了二娘子的好事。”   韩氏心中一松,刚想出言相劝,卫无双就说道:“既然知晓此事,便不该让她来。”   那两个妇人面带羞色,梁五娘冷笑道:“看你穿着也不错,开口却是无知无识。道德坊皆是农家妇,没见识也就罢了,却不该多嘴。”   苏荷大怒,“你算是什么见识?”   梁五娘矜持的道:“我家夫君在长安县为官。”   卫无双按住了苏荷的手,皱眉道:“不相干的出去!”   宫中没有谁敢玩这等泼妇的伎俩,按照她的脾气就该一腿。但这是赵家,她需要矜持。   梁五娘呵呵一笑,“就凭你!”   她看着韩氏,“若是不成便早说。”   卫无双只是看着二娘子。   二娘子双手绞在一起,看着很是难为情。   “不为自己说话,以后谁为你说话?”   卫无双一番话让孙二娘抬起头来,“我会做饭,只是做的不好吃,怎么学都学不好。针线都夸好。洒扫什么都经常做,织布是跟着我阿娘学的……”   韩氏微微颔首。   一个小娘子能会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进门后再调教一番,此后也能掌家。   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奔波,女人在家要能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的,这便是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含义。   那梁五娘冷笑着。   苏荷最厌恶这等人,“你莫要阴阳怪气的烦人,赶紧去了。”   梁五娘斜睨着她,“我做什么要你管?”   这是看着搅乱不成,干脆开始耍流氓,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   苏荷握拳……我真想一拳捶死你!   另外两个妇人开始问赵岩的情况。   “大郎在读书,平日里在家也跟这他阿耶做事,家里有活从不偷懒。”   一个少年能如此也不错。   “大郎!”   韩氏叫了一声,这便是初步对二娘子有些好感的意思。   二娘子去了隔壁避着,赵岩出来了。   两个妇人相对一视,赵岩身材高大,眉间有书卷气,让她们颇为满意。   晚些赵岩进去。   那梁五娘突然说道:“这年头读书何用?考不上科举也是白费劲。考上了科举还得有人出手帮扶,你家……”   她笑了笑。   这个是事实。   普通百姓的子弟想上位,千难万难,读书反而成了败家之举。   那两个妇人也面露纠结之色。   苏荷冷哼一声,“我家却不难!”   梁五娘打个呵呵,“好大的口气,敢问你家是哪家?你家夫君是谁?”   卫无双淡淡的道:“贾家。”   梁五娘还在想,苏荷说道:“我家夫君乃是武阳侯。”   “贾平安?”   梁五娘霍然起身。   那两个妇人一怔,其中一人问道:“可是那个百骑的统领?”   卫无双颔首,“拙夫是赵岩的先生,今日我等来也是看看热闹,若是不成也无碍!”   那两个妇人的眼中露出了欢喜之色。   “赵都你怎地在外面?”   “咦!是武阳侯,你几时回来的?”   “刚从昭陵回来,怎地?里面在相看?那小娘子如何?赵岩可不能害羞,出来给她们看看。我的弟子,自然该昂首挺胸。”   呯的一声,门开了,吓了贾平安一跳。接着一个妇人就冲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后,通红着脸跑了。   “这是……”   贾平安无语。   赵都也懵逼。   韩氏已经迎了出来,“武阳侯。”   “小娘子在何处?”   贾平安饶有兴致的进去,那两个妇人赶紧见礼。   卫无双和苏荷欢喜的行礼,“见过夫君。”   贾平安笑道:“我刚到家,见你们不在,一问才知道来了这里。转转也好,那小娘子……”   一个妇人喊道:“二娘子,孙二娘,快来。”   孙二娘?   人肉包子有没有?   孙二娘出来了,贾平安作为先生自然能掌掌眼。   一番问话后,贾平安觉得并无差池,就起身准备回去。   那两个妇人紧张的看着韩氏,先前她们还有些犹豫,觉得赵岩未来前途莫测,此刻却担心韩氏看不上孙二娘。   韩氏笑道:“此事还得等郎君回来和他商议。”   赵都就在外面蹲着,闻言进来。   他不去看孙二娘,只是问了贾平安,“武阳侯觉着如何?”   那孙二娘不禁瞥了这边一眼,有些紧张。   “还行。”   孙二娘看着不懦弱,能做事,基本技能点除去做饭之外都刷满了。   一个妇人捅了孙二娘一下,“赶紧行礼!”   孙二娘羞红了脸,上前福身,“多谢……多谢……多谢……”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贾平安,窘迫的低下头。   这位的经历颇为传奇,从一个农家子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心腹,执掌百骑,威名赫赫。   贾平安回身看着赵都。   这事儿他没法做主。   赵都进去和韩氏商议了一番,出来说道:“若是无碍,就这样了吧。”   贾平安随手摸了一块玉佩出来,孙二娘被吓到了,连连后退。   “这太贵重了。”   卫无双接过玉佩递给她,“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那两个妇人在嘀咕,“赶紧接了,先生也能为弟子相看的。武阳侯给了你玉佩,你以后就是赵家人了,死也要死在他家。”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两个婆娘跟在身边,轻声说着过年的事儿,一家三口慢悠悠的到了家。   “曹二!”   一进家苏荷就在叫嚷,“把夫君弄的八宝饭热一碗,我要吃。”   曹二出来,一脸为难的道:“大夫人说过不许给。”   “无双!”苏荷挽着卫无双的手臂,“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不好!”   卫无双全程黑脸。   这个婆娘果然娶对了,能压制苏荷。   “夫君!”   苏荷想来个曲线救国。   “你吃的太多了,还有……”贾平安叹道:“我打不过她。”   苏荷仰头,悲伤逆流成河。   晚饭时,苏荷坐在那里不动。   怀孕后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贾平安劝了劝,没用。   “三花,去弄一碗八宝饭来。”   三花领命而去,晚些端着一碗八宝饭过来。   苏荷眼前一亮,“夫君你真好。”   八宝饭就放在中间,贾平安伸手盖住,抬头道:“约法三章,一九分。”   一九分,那么一点怎么行?   苏荷摇头,“夫君,五五分。”   呵!   贾平安没说话。   但那不屑的眼神告诉苏荷,你想多了。   “四六。”   “三七!”   苏荷仰头哽咽,“这个家我一日都待不下去了,无双,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回娘家!”   她一脸悲愤,一边偷看着贾平安。   “打断腿!”   贾平安冷冷的道,然后用筷子在碗里开始划分……   糯糯甜甜的八宝饭,里面有肥肉丁,真的好吃。   筷子一动……这是二八分。   也还行呀!   “夫君真好。”   筷子一动,往苏荷那边歪着去了。   这是……   一点五对八点五了。   “武阳侯!”苏荷抬头,猛拍桌子!   “吃不吃?要不就没了。”贾平安就像是地主老财般的冷漠。   苏荷你要有骨气呀!   苏荷鼓着脸,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贾平安把那大半八宝饭弄出来,顿时热气蒸腾,香味四溢。   太香了。   铁骨铮铮的娃娃脸一脸讨好,“我吃!”   ……   今天依旧是双倍月票!求票! 第503章 你果然够朋友   吃了八宝饭后,苏荷就愉快的开始了修炼。   “你怎么就那么能吃呢?”   卫无双觉得自己的饭量只有苏荷的一半,可这个女子竟然还不胖。   “还不怎么胖。”   “胖了。”贾平安一脸唏嘘。   卫无双摇头,“看着还不胖。”   “已经很胖了。”   贾平安有些悲伤。   “好像没有吧。”卫无双伸手摸摸。   “别摸,痒!”苏荷修炼起来堪称是全神贯注。   “你有我清楚?”贾平安觉得大老婆有些执拗了。   “我整日和她在一起,如何不清楚?”卫无双从不虚情假意。   贾平安叹道:“你只是看,我却还得……”   这个小贼……卫无双嫩脸一红。   晚上贾平安和卫无双一张床。   “别人家的有孕都是自己睡了。”卫无双一边说着,一边往贾平安的身边靠。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贾平安伸手摸摸大肚子,“那是别人家,我睡觉很老实,再说你晚上有事我还能帮一把。”   孕妇起夜很辛苦,贾平安晚上就体验到了。   起床,洗漱,练刀。   阿福就在边上吃竹子,鸿雁在边上伺候,手中还端着些饭后点心。   王老二和徐小鱼操练的更狠了,贾平安觉得是好事,但……怎么王老二有些力不从心的意思呢?   徐小鱼矫健的连续劈斩,王老二一边后退格挡,一边骂道:“还不够狠!再狠些!”   呯!   徐小鱼一木刀砍在他的肩头,哪怕没开锋,还有厚实的衣裳作为盔甲,王老二依旧嗷嗷叫。   前浪你好!   “我要吃烤鸡!”   苏荷的口味越来越古怪了。   卫无双黑着脸,“现在没空做,中午。”   “中午我就不吃了!”苏荷一脸委屈。   贾平安进来了,“想吃烤鸡?”   苏荷点头。   贾平安坐下,凝视着她。   苏荷不甘示弱,杏眼圆瞪。   “谁先闭眼谁输。”   我的烤鸡……苏荷瞪圆了眼睛。   要想长久不闭眼,必须要保持眼神平静,不能瞪眼……   贾平安觉得自己胜之不武,甚至还想来一段BGM。   苏荷飞快眨眼,然后继续瞪。   这个憨婆娘,竟然学会了耍赖……   贾平安不动。   苏荷再度眨眼。   我无视……   我继续瞪眼。   贾平安纹丝不动。   眼睛好酸……   苏荷眨眼,然后再想瞪眼,卫无双看不下去了,“丢人。”   苏荷一下就委顿了,没精打采的道:“没烤鸡就没烤**。”   “不是不乐意,是煎炸烤的少吃。”   “为何?”   “你们都有孕在身,容易犯痔疮。”   “呸!”   “呸!”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出了家门,“我走了。”   “嘤嘤嘤!”阿福人立而起。   “夫君辛苦。”   二位夫人福身,很是贤良淑德。   等贾平安前脚一走,苏荷就精神百倍,“无双,打麻将吧。”   卫无双摇头,“我还得要理事。”   “理什么事?中午再理,咱们先来十二圈。”   卫无双意动,苏荷得意的道:“鸿雁,三花……打麻将了。”   哗啦……   “两万!”   “一筒!”   ……   贾平安路上遇到了李大爷。   “两个娘子如何?”李大爷一脸慈眉善目。   “贤惠。”贾平安想到的是卫无双。   “那就好。老夫一看她们就是宜家宜室的女子,你啊,回头生几个孩子,就知道做人难了。”   李大爷今天有些话多。   看到皇城时,李淳风说道:“去年老夫看到了十余新星,发现了些好东西,一群和尚道士和老夫较劲,说是今日来拜会……”   砸场子的来了。   这是学术之争,李大爷就算是宰相也无用。   真理万岁!   “李大爷,要稳住啊!”   贾平安想到李淳风被众人围攻,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最后喘息着怒吼:“滚!”   “晚些来看看。”李淳风一脸自信满满。   “好滴!”贾平安也很好奇那些人对这个世间的认知水平。   到了百骑,明静在笑。   “幸亏我没搭理什么赌注,否则还得洗衣裳……想坑我?下辈子!”   程达吹捧道:“明中官明察秋毫,武阳侯失魂落魄。”   这怎么像是章回体小说的标题呢?   老程有些无耻!   贾平安走了进去。   明静看了他一眼,“我不差钱。”   上次李治赏赐了十万钱,够她买买买一阵子了。   咱们秋后算账。   贾平安拿起消息查看。   看完后,没发现异常,贾平安起身,“太史局那边有事,中午前我不回来了。”   “太史局能寻你有何事?难道太史令还会请教你?”   明静觉得贾平安越发的不把自己这个监工放在眼里了,脱岗的理由越来越清奇。   “你怎么知道的?”   贾平安扬长而去。   “贾平安!”   明静气急败坏。   ……   新城公主早上起来会祈祷一番,长孙诠很不喜欢这样,临走时说道:“长孙家的富贵不是来自于祈祷,而是努力。”   新城笑了笑,依旧如故。   吃了早饭,有女仆来说道:“公主,有女冠来了,说是今日太史局有僧道和太史令论道呢!问公主去不去。”   新城眼前一亮,“去去去!”   富贵到了顶点,要不骄奢淫逸,把自己的欲望无限放大。要么就是生出了野心来。还有第三种,就是寻求宗教的救赎。   “皇帝明日回来吧?”   上了马车,新城问道。   “说是明日,和相公们一起回来。”   “那就好,他最近越发的阴沉了,我不喜欢,回头进宫陪他吃饭。”   女官微微一笑,对同伴说道:“整个大唐唯有咱们公主能让陛下如此对待。”   一路到了太史局,新城戴上了羃䍦,被簇拥着进去。   “公主,人太多了,都在外面呢!咱们去屋里可好?”   新城点头,有小吏带着她们寻了一间值房,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一群僧道正在激烈的辩论。   “……天地人,天在上,地在下,人活在中间……”   “人为何活着?”   “人活着便是……”   竟然是讨论这个?   新城不知道辩论的题目已经被带偏了。   人活着为了什么?   新城不禁趴在窗户边上仔细听着。   这也是她的迷障。   为何活着?   她不知道,只知道日复一日的这样活着。   你说幸福……她并未觉得,只是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完成任务般的活着。   李淳风一脸无奈,“本是讨论天地大道的,怎地变成了这个?”   “太史令,武阳侯来了。”   李淳风笑道:“他来的正好,请进来。”   晚些贾平安来了,新城边上的女官低声道:“公主,高阳公主和此人亲密。”   “哦!”   新城想到的是在皇后那里的相遇。   后来贾平安和李敬业蹲在外面等她,可见是有心人。   新城笑了笑。   大家见礼,一个道人朗声道:“武阳侯年少,可知人生而为何?”   这个问题也太偏门了吧?   新城笑道:“看他怎么回答。”   贾平安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这些僧道可不是省油的灯,就想掂量一番。   贾平安坐下,有人送了酒水来,他低声问道:“太史令,这是公帑吧?”   李淳风点头,理直气壮的道:“这是应当的。”   对面那道人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的道:“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什么年轻大才?贫道去也!”   他拂袖而去。   “方外人性子这般急切?”   道人回身看着贾平安,“你可有话说?”   人活着为什么!   为什么活着?   千古难题就是这个。   一群吃饱撑的!   贾平安说道:“此事可分开来看,我以为可分为三个问题,第一,我是谁?第二,我从哪来?第三,我到哪去?”   那道人身体一震,随即茫然。   “我是谁?我是谁?”   这便是终极杀招。   贾平安举杯和李大爷喝了一口,心想就你们那点道行也敢和我斗?   他从容的看着这些愣住的僧道,觉得今夜会有不少人失眠。   “我是谁?”新城迷茫了。   “我从哪来?到哪去?”   新城茫然。   外面有人抱着头喊道:“我是谁?贫道是谁?”   这人面色涨红,焦躁不安。   有人喝道:“这是走火入魔了,快快压住!”   怎么压住?   贾平安有些好奇。   砰砰砰砰砰砰!   压住了。   贾平安嘴角抽搐,“这样也行?”   有和尚起身,“武阳侯一番话发人深省,贫僧左右想来,却想不到答案,此三题当为方外修炼之本!多谢武阳侯!”   贾平安准备开溜了。   “敢问武阳侯,你对这三道题可有答案?”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贾平安坦率的道:“其实这三道题并无答案。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那和尚念诵了一声佛号,“敢问武阳侯的答案。”   众人目光炯炯。   新城把脑袋都探了出去,美眸盯着贾平安。   贾平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人从何处来,兴许是有神灵造人,在旁观着咱们生死轮回……兴许只是偶然,这个问题一万年都不会有答案。”   后世有人类是被创造出来的说法,甚至说每一个人类就好比一条代码……而那些造物者就在边上蹲着看热闹。   这是圈养之说。   还有人说人类是进化而来。   要想证明这个问题,除非人类能知道宇宙的起源。   “是啊!”新城不禁叹道:“这个问题一万年都想不通。”   “至于到何处去,宗教对于这个问题有许多解释,譬如说轮回,譬如说飞升……”   “最终都归于一个问题,人为何活着。”   贾平安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一群僧道琢磨着人为何活着,这本就是无解之题,却研究的津津有味。   “我认为,活着就是活着。”   贾平安颔首告辞。   众人愕然。   “这不是没回答吗?”   一个道人突然笑道:“谁说没回答?武阳侯之意便是……活着就是了,去探寻什么为何活着,这便是吃饱撑的,哈哈哈哈!妙!妙!活着就是了!”   有和尚一怔,旋即赞道:“正是。”   李淳风笑道:“武阳侯对天地大道颇有造诣,老夫也时常无言以对。”   僧道们纷纷起身过来,随后一番介绍,都想和贾师傅套个近乎。   我不出家,以后大伙儿还是离远些吧!贾平安和这些人保持着距离。   有人问道:“武阳侯何不如舍弃了烦恼丝,入我佛门?贫僧在此为先师做主,收武阳侯为弟子,如此你我便是师兄弟了。”   众人一看僧人那斑白的胡须,不禁愕然。   这样也行?   跟随老僧的僧人看着四十余岁了,苦着脸道:“师父,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他师叔?”   老僧一脸期待的看着贾平安,“你太蠢,若是多这么一位师叔,定然能刚猛精进。”   佛门出手了!   一个老道士干咳一声,“贫道修炼多年,先师当年曾被隋文帝召见,谈论了一番……”   他看看那个老僧,淡淡的道:“武阳侯若是愿意,可与贫道平起平坐。”   你有我的资格老吗?   僧道对立!   剑拔弩张。   你们问都不问我,自说自话有趣?   我若是出家,家中的大小老婆怎么办?羔羊怎么办?   贾平安拱手,“贾某并无出家的打算,多谢诸位厚爱。”   他拔腿就走,僧道齐齐叹息。   但更多的人却依旧愁眉不展。   对于他们而言,活着就是要寻求解脱。   而贾平安把一个问题分解为三个问题,让他们看到了些许光亮。   “多谢武阳侯!”   众人行礼。   贾平安赶紧侧身回礼。   你们别把自己琢磨疯了就行。   贾平安觉得自己解脱了,一身轻松的出了太史局。   “武阳侯止步!”   贾平安回身,见一个女官踉踉跄跄的跑出来,就皱眉,“何事?”   女官歪歪斜斜的冲出了太史局,扶着阿宝的屁股,这才稳住了身体。   阿宝轻嘶一声,在请示是否能一蹄子把这个女人踢飞。   贾平安摸摸它的脖颈安抚着。   女官捂胸喘息着,“公主叫你。”   “谁?”   贾平安皱眉。   随后新城出来,福身,“又见到武阳侯了。”   呵呵!   “见过公主。”   这位公主曾经出手帮过他,所以贾平安多了些亲切感。   关键新城和李治是亲兄妹,也是李治心中最后的柔软之处。   后来新城去了,李治暴怒,驸马一家子就倒了大霉。   新城缓缓出来,“我听闻你先前说的那番话,觉着颇有道理,”   ……   太史局里,僧道们各自散去。   边上伺候的一个道人这才过来请教,“太史令,这些人为何对武阳侯这般热情?我记得那个老僧当初有人想拜他为师,在寺外跪了一天一夜也无济于事,可他却愿意和武阳侯师兄弟相称。那个老道更是资历非凡,太史令你见到了也得拱手先问好,他们为何这般看重武阳侯?”   李淳风叹道:“本朝僧道之争激烈,皇室自称老子后裔,可你看看,他们更偏向的是佛门。为何?只因佛门势大,另外,佛门的经义更吸引人……看看那些百姓,信奉佛门的更多啊!”   道人一怔,“那这和武阳侯有何关系?”   “就是那三个问题。”   “那三个问题?”道人仔细回想,“为何活着……随后武阳侯以来,不假思索就把这个问题分解为三个……”   “不假思索就是他们看重武阳侯的缘故。”李淳风淡淡的道。   边上聚拢的一群官吏不禁讶然。   有人说道:“后来武阳侯说那番话,洒脱之极,活着便是活着,去深究它作甚?”   “这番话可为佛,也能为道。”李淳风很是唏嘘。   “于是他们就想把武阳侯拉到自己这一边?”   道人一拍脑门,“是了,武阳侯这般聪慧,明心见性,若是到了佛门,只需把这番道理再深究一番,能让多少人为之虔诚?”   “若是归于道门,道门便可利用这番话引人入门,以求解脱。”   一个官员叹道:“武阳侯这番话竟然能引得佛道争夺?”   李淳风淡淡的道:“你以为呢?”   ……   贾平安随手把后世哲学三难题丢出去,随后又不负责任的说了一番活着就是活着,没事吃饱撑的去研究这个问题的看法丢出去,本想趁机旷工回家,可却被新城缠住了。   “你说人从何处来?”   二人此刻已经身在新城的马车里。   马车不算狭窄,但贾平安却觉得不自在。   这依旧是个吃饱撑的问题。   新城一双明眸盯着他,“我也经常苦闷于这些问题,所以渐渐信道,可方外也不能给我答案,武阳侯,今日你我相逢便是缘分,为何吝啬,不肯赐教?”   咦!   公主这画风不对啊!   怎么像是豪爽?   大唐公主奇葩的不少,比如说高阳,但高阳只是跋扈,豪爽谈不上。一朝对贾平安死心塌地,比那些女人更女人。   但新城在贾平安的印象中就是个柔弱的,怎地画风不对了?   我要怎么回答?   真话还是假话?   “你若是说假话,此后便当没你这个朋友!”   新城双手抱臂。   这个很男人化的动作让贾师傅更是不解。   大唐能真正让李治改变主意的人不多,高阳最多算小半个。   而眼前的这位公主就是其中的一个,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帝王无情,唯有当年的旧情让他对这位阿妹颇多眷顾。   这条腿虽然不够粗壮,但好歹也是腿啊!   贾平安心中一动。   “公主想想那些鸡鸭鹅,想想牛马羊……”贾平安认真的道:“它们简单的活着,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死就死……它们可想过这些问题?若是它们想了,我等作为人类旁观会作何想?”   牛羊在琢磨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活着为什么……   旁观的人类会捧腹大笑,觉得一群傻卵。   新城的眼前一亮,“你是说,若是有更厉害的东西在边上,看着咱们在想着这些问题,就会和咱们看着牛羊想着这些问题般的可笑?”   “是啊!公主聪慧!”   新城的悟性不错。   “你果然够朋友!”   新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一脸豪爽。 第504章 我差他几道菜   “下次一起喝酒!”   新城拍拍贾平安的肩膀,车帘放下,马车远去。   贾平安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新城公主?   怎么像是一个女汉子呢?   “去问谁?”   贾平安想了想,去寻了高阳。   “她们都怀孕了。”   高阳有些惆怅,“我若是有个孩子该多好?”   “有了孩子你怎么解释?”   贾平安活脱脱的就是个渣男。   “我为何要解释?”   高阳很坦率的道:“我那么多田地财货,若是没有孩子就会被宫中收回去,郎君你舍得?”   一个多时辰后,贾平安躺着,“问你个事。”   “嗯。”   高阳轻哼了一声。   “新城公主是什么性子?”   郎君莫非是喜欢新城?高阳的身体一僵,“你莫非……”   “想多了。”那女人拍着他的肩膀,就差说一声哥们好。   “新城……那时候阿耶就宠爱三个女儿,我一个,她一个,兕子一个。兕子身子不好,阿耶最疼她。新城……看着也柔弱,才几岁就有了食邑,还破例用衡山作为封号……”   高阳神色平静,贾平安就喜欢这个女人这一点:坦率,而且没啥嫉妒心,有就直接说了,不会掖着藏着。   “新城不喜欢说话,其实……郎君。”高阳突然有些感慨,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所谓怜爱也得看……当年魏征病重,阿耶就带着新城去,说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儿媳,可魏征当时已经昏迷不醒了,最后新城就这么被定给了魏家。”   不喜欢说话?为何和我说了一堆?贾平安觉得在帝王的眼中,婚姻只是一种工具罢了。   “后来阿耶觉着魏征是个伪君子,就废除了亲事,随即又看中了长孙诠,还亲手为她筹备婚事,可还没准备好就驾崩了。”   果然是个百般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只可惜命运作祟,最后扑街了。   “郎君,我也想要个孩子。”   我不是药渣……贾平安:“……”   ……   皇帝回来了。   “宫中如何?”   李治被迎了进去。   王皇后站在正前方,木然道:“宫中无事。”   蒋涵站在更后面些,见萧淑妃一脸讥讽之色,就知晓这个女人要疯了。   “陛下!”   李治刚想去看看武媚母子,被萧淑妃的尖叫声惊了一下。   王忠良下意识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个蠢材虽然不聪明,但忠心没问题。   李治皱眉,“各自回去!”   萧淑妃厉声道;“陛下,为何武媚能去九嵕山,而皇后却不能去。”   李治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有异议?”   萧淑妃愕然!   以往皇帝会解释一下,可如今他竟然直接反问。   李治冷冷的看了王皇后一眼,旋即被簇拥着走了。   “你为何不说话?”   萧淑妃把矛头对准了王皇后。   “说什么?”王皇后冷冷的道:“皇帝不缺女人,你我年老色衰,说了再多也是厌恶,何必再说。”   王氏就在边上看着我去争执,若是成功她就捡便宜,失败就落井下石。可你以为老娘那么蠢吗?萧淑妃摸摸自己的脸,“你以为我是你吗?”   她昂首而去。   我还有长孙相公他们的支持,我怕什么?王皇后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身后一群宫人,却无法带来半点富贵的感觉。   李治到了武媚那边,邵鹏一边陪同,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皇子很健壮,吃的凶。”   “朕看看。”   李贤被抱出来,李治仔细看看,笑道:“鼻子倒是象朕。”   “阿耶!”   李弘来了。   小小的孩子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问道:“阿耶累不累?”   “还好。”   李治和他说了几句话,赞道:“五郎孝顺。”   武媚在屋里听到了,微微一笑。   “昭仪,陛下看来对二位皇子颇为满意呢!”   周山象觉得皇后之位并非高不可攀,说不得自家昭仪也能去做做。   “昭仪,皇后那边……长孙相公一直不肯松口。”   “那条老狗。”武媚冷冷的道:“我只等着看他的下场。”   晚些有人来禀告。   “昭仪,皇后那边遣人出宫送礼,说是送给长孙相公家。”   周山象问道:“他家可收了?”   来人点头,周山象摆摆手,等他出去后郁郁不乐的道:“昭仪,长孙相公看来还在支持皇后。”   “他会一直支持。”   武媚冷笑道:“无需管,对了,你去蒋涵那边坐坐。”   “昭仪……”周山象低声道:“蒋涵历来都是不偏不倚,奴若是去了,她怕是会为难。”   武媚看了她一眼,“已经到时候了,由不得她,只管去!”   这是要逼迫蒋涵站队之意!   周山象心中嘀咕着,带着人出去,路上遇到了蔡艳一行。   “看,是蔡艳,大概是送礼回来了。”   蔡艳得意洋洋的冲着周山象说道:“长孙相公家也太客气了些,非得要留我喝一杯茶,那羊油放了许多,喝了暖洋洋的……”   “你炫耀这个有屁用!”   周山象骂道:“陛下从不去你们那边,谁还稀罕这些?”   蔡艳嗤笑道:“长孙相公和相公们都支持皇后,武媚狐魅诱主,可狐魅能坚持多久?当她色衰爱弛时,皇后一巴掌就能压住她不得翻身。”   她扬长而去。   这个也是啊!当年陛下宠爱萧淑妃时,比现在宠爱昭仪还厉害,可一转眼萧淑妃成了陌路……可见男人都渣!   周山象一路纠结着到了蒋涵那里。   “何事?”   蒋涵很忙。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说……周山象不说话,只是坐着。   蒋涵微微眯眼,冷艳的脸上多了些了然。   “昭仪那边可缺了什么?”   “不缺。”   “那就好。”   简单的对话,但却蕴意着站队。   几个来办事的内侍和女官神色木然,压根不敢掺和。   “宫正!”   蒋涵抬头,外面来了个内侍,“宫正,陛下那边刚才传话了,五皇子为代王,六皇子为潞王。”   所有人都惊住了。   李弘封王没话说,但李贤才将出身不到十日,竟然也封王……   几双木然的眼睛突然鲜活了过来,在周山象仍旧震惊时,好话不断。   武媚的两个儿子封王了。   贾平安都有些愕然。   “恭喜武阳侯!”   程达笑吟吟的道贺。   “恭贺我作甚?”   那两个小子未来的路很艰辛啊!   弄不好回头全没了。   “武阳侯,卢国公那边叫你。”   老程换岗了,从左屯卫换到了左卫,依旧是大将军,顺带还兼职检校屯营兵马。   由此可见,李治信任的依旧是这些老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左卫,程知节的声音震天响。   “高丽撤兵也就罢了,竟然还派来了使者,老夫看这便是心虚了。”   “卢国公此言差矣……”   “差你娘!”   算是升职的程知节怒,里面有人哎哟一声,多半是挨了暗器。   贾平安对带路的人说道:“此处风景不错,我等等再进去。”   “小贾!”   苏定方出来,单手就把他拎了进去。   我不要自尊的吗?   贾平安屈辱的被苏定方仍在角落里。   值房里几个老鬼冲着他冷笑。   “别吓唬年轻人。”   程知节干咳一声,摸出了小袋子,弄了不知什么东西塞进嘴里,“就是香。”   这恩爱秀的连贾平安都想喷他。   “高丽使者来了,说是想见见你。”   贾平安这才知晓老鬼们冲着自己冷笑之意。   “上次小贾在辽东打的很是犀利,泉盖苏文大概有些惊讶,所以想让使者来看看。”   这不对啊!   贾平安说道:“那我岂不是大唐瑰宝?不该随便见他吧?”   程知节吐了个核出来,作势欲扔,“大唐怕这个?只管去。”   众人大笑。   “此去记着,弄清楚高丽的心思。”   梁建方肃然道:“阿史那贺鲁有些蠢蠢欲动,吐蕃人也是如此,小贾,以后的几年,征伐少不了。”   程知节点头,“高丽那边不好决断,一旦动手差不多就是倾国,可突厥这边怎么办?吐蕃这边怎么办?”   历朝历代外敌之多,之强大,大概本朝第一。   但大唐不但扛住了,还打的周边俯首称臣。   吐蕃和大食是最大的对头。一个身处高地,一个远离大唐本土,堪称是劲敌。   使者叫做高顺江,此刻正在四方馆里。   四方脸上冷冰冰的,双眸缓缓转动,看着随从们。   “上次联军攻伐新罗战无不胜,可大唐却出兵了,一万余人马,攻城拔寨,让联军不得不退兵。一万余唐军就让新罗侥幸留存,让高丽功败垂成。”   一个随从说道:“其实……上次联军不该退兵。”   高顺江冷冷的道:“可当时苏南城丢失,木底城被围,援军覆灭,局势岌岌可危,不撤军,若是大唐倾国而来……”   “那便是决定国运之战!”   “我们不能冒险!”   高顺江沉声道:“那些溃兵说……苏南城丢失,乃是贾平安带着十余军士伪装骗开了城门,随后冲杀……十余人,这是耻辱!”   “而后他以身为饵,引得援军围攻,可苏定方却在边上窥视,随即掩杀……援军大败。”   “此人下手狠毒!”一个随从咬牙切齿的道:“他每战必筑京观,后续大唐撤军,援军一路查探时,看到那些京观,将士们都为之颤栗。这个疯子!”   “我们也筑过京观。”高顺江微微抬头,“前隋不自量力攻打高丽,随后大败,那些尸骸堆积如山,被筑为京观,他的那些不够大!”   这份傲然让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但这个苗头不好。”高顺江说道:“见他一面,要紧的是转达大莫离支的话,告诉他……”   脚步声传来,一个随从推开门,弯腰说道:“他来了。”   高顺江摆摆手,随从们散开坐在两侧。   外面,两个高丽大汉拦住了贾平安。   “还请等候通禀。”   这是规矩。   包东等人止步。   贾平安却径直而去。   一个大汉伸手。   “既然知晓我来了,却不出迎……”贾平安劈手一巴掌抽去,打的大汉捂脸发蒙。   大门外通禀一次,这里还特娘的通禀一次,真当自己是皇帝?   另一个大汉刚想喊,贾平安一拳封眼。   呯!   大汉捂着眼睛惨叫。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四方馆的官吏们在边上一脸震撼。   这一拳一掌堪称是振聋发聩,一下就把高丽使团的倨傲给打下去了。   武阳侯……硬是要得!   贾平安带头走了进去。   房间里,高顺江刚起身,两侧的随从们齐齐看向贾平安。   此人殴打高丽使团成员,该如何交涉?   呵斥?   不妥!   那么就据理力争。   可这样像是孩子被殴打了去告状。   高丽丢不起这个人。   高顺江脑海里各种念头转动。   “大门外禀告一次,内门还得禀告一次,你以为自己是泉盖苏文吗?”   使团成员复杂,一旦有人回去添油加醋,高顺江就离倒霉不远了。   你好毒!   高顺江冷冷的道:“武阳伯请坐。”   到我上场的时候了。   包东上前,“已经是武阳侯了。”   高顺江面色难看,旋即重新说道:“武阳侯请坐。”   这个封侯不消说,多半是来自于辽东征伐的功劳。   “大莫离支对大唐莫名进攻辽东之事很不满。”   “大唐对高丽入侵新罗很不满。”   这是个死局!   高丽想清理新罗,消除后患,可大唐却支持新罗当搅屎棍,让高丽人无法分心辽东。   一番争执,双方谁也无法说服谁。   高顺江看了一眼四方馆的那些官员,突然微微一笑,“武阳侯这般,难道不怕我揭穿了那事?”   这是何意?   你在忽悠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行得正,坐得端,你这等污蔑只会徒劳无功。”   高顺江冷笑,“三花可好?”   三花……   三花的死鬼老爹不是被泉盖苏文令人用战马拖死了吗?一家子男为奴,女为妓,剩下一个三花被当做是赌注,送给了贾平安。   难道三花是奸细?   不可能!   若三花是奸细,就不会和鸿雁争斗不休。   那么……   这是离间计!   贾平安起身,轻蔑的道:“污蔑人也没这么肮脏的,不要脸的东西!”   他起身出去,身后百骑纷纷跟上。   高顺江笑道:“武阳侯好自为之。”   晚些,有人进宫禀告。   “说是武阳侯家中的那个高丽贵女乃是细作。”   李治问道:“细作?那为何主动提出来?”   “看样子是武阳侯不认账,所以对方恼怒了。”   李治默然。   “陛下!”   四方馆的官员看了王忠良一眼,心想好歹给个态度啊!   王忠良指指外面,把他带了出去。   “此事该有决断吧?”   “等着就是了。”   贾平安家中的高丽贵女竟然是细作。   这个消息传的比光速还快。   “就是那个三花吧?”   王琦对此人有印象。   “长得……说不好,看似平常,凑在一起却觉着是个美人。”   周醒笑道:“说贾平安被高丽人收买我是不信的,他傻了吗?可这波谣言却来势汹汹,所谓三人成虎,看他如何自辩。”   陈二娘起身出去。   周醒悄然跟着,“你这是为他担心?”   “贱狗奴!”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着一条野狗!   “总有一日耶耶要睡了你!”   陈二娘呸了一口,“老娘宁可和乞丐睡,也不会和你这条狗亲近。”   周醒冷笑道:“想去寻贾平安?那人可是连公主都能睡了,你算个屁!”   贱人!   陈二娘出了刑部,听到不少人在议论此事。   “说是在高丽就被收买了,还弄了个高丽贵女在身边,用于传递消息。”   “那个高丽贵女说是非同一般,男人一碰就死心塌地。”   “那么好?”   陈二娘忍不住说道:“若他真是奸细,上次攻伐辽东怎么说?”   呃!   几个八卦男愕然,陈二娘接着说道:“他若是被高丽人收买了,为何十余骑夺了城池?更是以身为饵灭了数千援军?”   八卦男们愕然看着她,有人突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等是在说武阳侯?”   难道不是?   几个八卦男捧腹大笑了起来。   但谣言依旧纷纷攘攘的。   下衙了,贾平安出了百骑,一路上人潮人海啊!   “看,他很镇定。”   “也不知那三花是有多美,真想看看。”   出了皇城,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侧面。   贾平安牵着阿宝过去,车帘掀开,露出了高阳的俏脸,“他们说你和高丽私通。”   “私通这个词用得不对。”   高阳咬牙切齿的道:“你还计较这个,回头长孙无忌能弄死你,再碎尸万段。”   “这是污蔑,你担心什么?”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高阳恼火,“我担心你被皇帝一刀剁了,回头我上哪生孩子去?”   要不储存起来?   贾平安想到了这个技术手段,但大唐无法实现。   “回家去,该吃吃,该喝喝。”贾平安渐渐硬化,“天,塌不下来!”   看着他远去,高阳放下车帘,郁闷的道:“他又硬气了,你说我是该喜欢还是该生气?”   肖玲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皮鞭,小心翼翼的道:“公主,武阳侯定然是有办法的,就算是没有,我觉着……老天爷也会帮他一把。”   “你说了这些都是废话,我要你何用?”   高阳怒,肖玲赶紧弥补,“要不进宫求见陛下?”   高阳怒气冲冲的脸突然平静了下来,“好主意,进宫,进宫!”   晚些高阳拎着小皮鞭出宫,一脸怒气。   “皇帝一言不发,只是让人送几道菜,这是何意?我差他几道菜?”   ……   晚安! 第505章 因为这是大唐   贾平安进了道德坊,奇怪的发现姜融竟然没吸气。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欧气都不吸了,这是为何?   姜融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武阳侯,先前有人来传谣,说是……说是……”   “说我是高丽人的细作?”   姜融点头,坚定的道:“我是不信的。”   娘的!   对头太多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人来造谣。   贾平安懒得想谁干的,到了家,杜贺一脸沉痛,“郎君……那三花,我觉着要不晚上一刀,随后挖个坑埋了。”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蠢货,三花真要是细作,总得要图什么吧?她几乎不出门,怎么传递消息?”   “郎君!”   不知何时三花出来了,泪流满面的跪下,“奴……奴绝无此心。若是细作,奴就死于阿福之手……”   阿福的爪子很凶,牙齿也很凶。   这个誓言很认真,连杜贺都羞愧不已,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嘤嘤嘤!”   阿福从后面出来迎接,一路走来,路过三花的身前时突然停住了。   我去!   杜贺张开嘴。   王老二眼皮子狂跳。   徐小鱼在揉眼睛……   三花一脸绝望,茫然看着阿福。   “阿福……”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的喊声,还有敲打盆子的声音。   这是给阿福大爷准备了餐前点心在召唤。   阿福冲了过去,熟练的爬树,然后熟练的溜下去……   和特娘的街溜子差不多!   当着爸爸的面,阿福就这么跑路了。   杜贺干笑道:“原来是去隔壁啊!”   贾平安进了后院。   “夫君,三花……”   卫无双欲言又止。   苏荷搂着贾平安的手臂,“夫君,我觉得三花不像是细作,不过……如果你说是就是吧。”   这个没原则的憨婆娘!   贾平安捏了她的脸蛋一下,对卫无双说道:“她不是。”   原来夫君知道啊!   卫无双和苏荷在听到了谣言之后,就嘀咕了一番,觉得三花不像是细作。   卫无双说道:“高丽那边太远了,上次我跟着夫君出使,只想想就觉着头痛。而且那些细作如何进入大唐?那些过所他如何能避过?”   这便是最大的漏洞。   “商人呢?”苏荷见排除了这个风险,就开心的问道。   这个……   大唐开放,东西市也有高丽商人。   “王老二他们不是吃素的。”   前院,王老二阴着脸蹲在边上,“耶耶在此,若是还能出了细作,那我哪有脸去见郎君?晚些盯着,若三花真是细作,那定然会做贼心虚,但凡发现她逃跑……拿下!”   徐小鱼双手塞进袖子里,吸吸鼻子,“二哥,我觉着不像。”   “像不像的得看!”   一夜无话,早上起来时,贾平安吩咐道:“三花准备一下,晚些和我一起出门。”   三花身体僵硬,艰难的点头。   这个女人要糟了,但我怎么不高兴呢?   鸿雁有些难受,“郎君,她不是……”   三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想在这等时候不该是幸灾乐祸吗?   贾平安没搭理,一筷子把苏荷伸向自己碗里的筷子打了出去,“自己吃!”   “夫君,双修嘛!”   “休想!”   贾平安拒绝了在同一个碗里刨食,苏荷看了卫无双一眼。   卫无双摇头,晚些贾平安吃了早饭出去,她才说道:“夫君要做什么,我们能劝说,可他一旦决定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   外面,三花身体僵硬的上了马车。   徐小鱼赶车,车辕上还坐着王老二,这样的阵容,三花想自杀都不可能。   到了皇城外,车帘掀开,贾平安说道:“跟着我进来。”   三花默然对着王老二和徐小鱼福身,就像是告别,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在门外被拦截了一下。   “我带她进去有要事。”   百骑大统领不能带个人进去?   开玩笑!   但需要报备和记录。   “她就是三花?”   瞬间三花就被集体瞩目了。   她努力维持着尊严,微微昂首。   四方馆靠近宫城,三花看了一眼宫城,说道:“好大!”   贾平安带着她进去。   高丽使团此刻有人在外面转悠,看到贾平安后就说道:“他来了!”   里面不少人出来,高顺江站在门内,对身边人说道:“他来做什么?多半是要撇清,记住了,要含糊应对,越含糊越好。”   “是,只是……咦!那人是谁?”   三花跟了进来。   她看到了高顺江,那熟悉的服饰让她一下就情绪崩溃了。   这是要把我交给高丽人吗?   “是三花!”   一声惊呼后,高丽使团的人都面带笑容。   贾平安这是想把人归还来自证清白。   可这越洗越黑啊!   高顺江心中大喜,就走了出来。   贾平安站定,“其实我觉着你们的脑子都有些问题,太过自以为是。当初把三花输给我,对于泉盖苏文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顺手用来栽赃也只是一个小手段,可这是大唐啊!”   他招手,“三花!”   竟然还是说栽赃吗?   那我就算是死里逃生了。   三花上前,站在了贾平安的身边,微微低头,双手在小腹前叠放着。   “你是哪的人?”   三花犹豫了一下,“高……”   “高什么?”贾平安怒道:“你是大唐在册的奴仆,谁的人?”   “我是……”三花想忍住泪水,可最终泪水却夺眶而出,“奴是大唐人!”   她哽咽着,更大声了些,“奴是大唐人!”   他难道是想破罐子破摔?高玉顺心中一紧。   “这等拙劣的离间计竟然也敢在大唐使出来。”贾平安不屑的道:“谁给你的胆子来污蔑大唐人为高丽细作?回去告诉泉盖苏文,三花挺好,多谢他了。”   贾平安转身而去。   三花楞了一下,贾平安喝道:“赶紧回去,家里还有事要做。”   “是!”   三花抬头,冲着高顺江骂道:“贱狗奴,告诉泉盖苏文,我家郎君迟早会亲手弄死他!”   她说了最狠的话,然后小步快走,低头跟着贾平安的身后,一个温顺小女仆的形象鲜活的让人也想拥有一个。   高顺江面色铁青,“你背叛了大莫离支,就不怕被报复吗?”   鸿胪寺的官员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才说道:“你等还真以为谁会相信那番构陷?”   高顺江看了随从一眼,心想不是说外面议论纷纷吗?   鸿胪寺的官员不屑的道:“外面都在议论那个三花究竟是如何美貌,以至于能污蔑武阳侯和高丽勾结……陛下昨日遣人来说了,这才刚新年没几日,竟然就有这等笑话,让朕很是乐呵,晚饭多吃了些。明日再有这等笑话,只管传来。”   顿时一个轻蔑的帝王形象就跃然眼前。   “相公们说高丽人可是穷途末路了?竟然沦落到了栽赃的境地。就算是要栽赃,为何不冲着老夫等人?莫非是看不起咱们吗?岂有此理!”   一群老鬼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泉盖苏文。   官员傲然道:“回去转告泉盖苏文,大唐人不屑于和高丽勾结,他自作多情了!”   官员回身离去,那头微微昂起,不屑之极。   高顺江喃喃的道:“不是说那贾平安得罪了许多世家门阀吗?”   ……   值房里,褚遂良和长孙无忌相对而坐。   有人敲门,长孙无忌说道:“进来。”   “相公,那人求见。”   长孙无忌点头。   鹰钩鼻老人进来,目光扫过褚遂良,看着长孙无忌说道:“为何不趁势弄了那个扫把星?”   长孙无忌抬眸,“老夫若是想弄他,什么理由都好,何时都好,可却不会让外藩人如意。”   “迂腐!”鹰钩鼻老人低喝道:“这是何等的好机会,那贾平安百口莫辩啊!”   “这是大唐!”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厌倦,“为了这个大唐老夫曾亲手厮杀,跟着先帝四处征战……这个大唐从未有为了外藩而坑害自己人之举,以前不会有,此刻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鹰钩鼻老人冷笑一声,“日后你若是被他坑死了又如何?”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若是他能坑死了老夫,那老夫死也瞑目,各凭本事罢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道理你们不懂,但老夫希望你等能懂!”   “说得好!”   褚遂良一直有些畏惧这个老人,此刻却忍不住了,“数百年了,这个中原一直在打打杀杀,每隔数十载或是百余年就会轰然崩塌,兵锋所指,千里无鸡鸣。   你等该去看看此刻的大唐,各处都还在修生养息,人口还在恢复……你等再去看看如今的大唐,那些异族为之俯首,你等还要什么?”   鹰钩鼻老人一路出去,就见贾平安在右侧缓缓而行,身后跟着个女仆。   边上有官员起哄,“武阳侯,三花是何等的千娇百媚,以至于泉盖苏文都后悔了。”   贾平安骂道:“比你家的漂亮。”   有人乐了,“我家中有俏婢,武阳侯可愿换了?”   从前汉开始,这等事儿就屡见不鲜,一直延续到了大宋。   贾平安不屑的冲着他比划了一个流氓手势。   没人说贾平安和高丽勾结,都是在打趣三花。   鹰钩鼻老人茫然了一瞬。   为何如此?   他们不该是议论纷纷,往坏处想吗?   龌龊的灵魂会把别人也想成自己这般模样。   但长孙无忌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显然,他并没有老关陇那些人的狠辣。   一旦皇帝不合我们的心意就换掉,换不掉就造反,一句话,这个天下就是咱们的,皇帝只是个管家罢了。   “咦!这不是……这不是……”   贾平安转身见到了鹰钩鼻,不禁乐了,“看着怎地满脸晦气?”   三花偷瞥了鹰钩鼻一眼,“郎君,此人好凶。”   “凶……”贾师傅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家的娃娃脸。   包东迎了过来,“武阳侯,东西市那些商人都在传着此事,说高丽人不地道,怕是有不少细作,那些高丽商人都怕了。”   “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百骑去了西市。   “别打了!”   “住手!”   十余高丽商人正在被围殴。   市令带着人在劝,可大唐人的尿性发作了,哪里拦得住?市令都挨了一拳,跌跌撞撞的被扶着。   “都别打了!”   贾平安到时,就看到了这个混乱的局面。   “住手!”   百骑蜂拥而上,把众人隔离开来。   “武阳侯,这等细作为何不打?”   关中人豪爽,听闻有不平事哪里按捺得住,有人还在动手。   “都住手!”   贾平安冷着脸,“朝中自有决断。”   不虎着脸这些人会再度涌上去,把这群人打个半死。   一个大汉喊道:“那咱们去皇城外,请求朝中赶走这些细作!”   包东笑道:“这些高丽商人定然会被全数赶回去。”   “不会。”   贾平安的语气平静,却很笃定。   包东不解,“为何?武阳侯,朝中借此驱赶他们,也省得以后他们来回传递消息。”   贾平安振眉一笑,“因为这是大唐!”   ……   皇城外聚拢了不少人请愿。   大伙儿满怀期待的等着好消息,直至王忠良出来。   “陛下说了,你等一片拳拳之心,都知晓了,陛下很是欣慰。”   众人不禁欢呼了起来。   贾平安站在后面,觉得很惬意。   王忠良继续说道:“至于高丽商人之事,陛下说……”   下面是原话,所以他站直了身体,端着脸,“大唐之所以是大唐,大,朕以为不只是强盛,更是包容之意。各处的商人来到大唐,互通有无。只要无恶行,大唐将敞开胸怀,迎接八方来客。”   消息传到了东西市,那些高丽商人痛哭流涕,旋即聚集到了皇城外,叩首拜谢。   这一刻,贾平安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认同。   “竟然如武阳侯说的一般。”   包东讶然。   贾平安回到家中,苏荷悄然嘀咕道:“夫君,三花看着就像是重生了一般。”   此前的三花看着恭谨,可却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夫君你是如何做到的?”苏荷挽着他的手臂问道。   “就是一番话。”   苏荷嘟囔,“你又哄骗我!”   三花解除嫌疑,王老二也算是解脱了,随即杜贺寻他说话。   “大夫人问了你的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若非家中压着,早就被官府配了亲事。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可有中意的?”   王老二茫然,“我……”   杜贺干咳一声,“此事也不瞒你,郎君为你的事去寻摸了前前后后十余个女子,一听闻你少了只手都不肯。郎君发狠了,说是要去给你寻个新罗娘子……可大夫人却不肯,说你是堂堂正正的大唐良家子,为大唐立过功,手也是为了大唐丢的……不该娶外藩女。”   这年头但凡不是太差的都只会娶大唐女子。   “其实……”王老二想说新罗女子也行,但杜贺却说道:“外藩女子不会说大唐话,你怎么过日子?”   可夫妻之间不是还有别的语言吗?   你们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王老二一夜未睡,把自己最近见过的女人都回想了一遍。   妇人自然撇开,未婚的……   好像没有啊!   未婚的看到他少了一只手大多都避开了。   第二天早上,王老二吃了早饭后,就一人出来转悠。   虽然只许在东西市和平康坊做生意,但坊中有人偷偷摸摸的做些小生意,基本上是民不举官不究。   秦家就是如此。   秦家一家子靠种地为生,不过自从家中的女儿秦花花成了寡妇回来后,就多了一门营生。   当初秦花花的丈夫病逝,家中公婆也早就不在了,丈夫家族冷言冷语的逼迫,秦花花只能回到了娘家。   可她的父亲秦大叶却是个不管事的,管事的兄嫂颇为不满,觉得秦花花是占他们的便宜。   没办法,秦花花只能把那些钱财拿出来,开始还好些,后来钱财渐渐少了,兄嫂就多了白眼,指桑骂槐的。   不得不说,秦花花这个女人也算是能干,在这等情况下,就干脆自己采买些东西来,每日做了饭菜在道德坊里卖。   她的饭菜价钱便宜,味道也还算是将就,生意也就维持了下来。   所谓生意就是外面摆了几张案几和凳子,秦花花在里面做饭。   几个大汉正在吃,大冬天吃的满头汗,然后喊道:“花花,给钱了。”   “就放在外面,晚些我来拿。”   都是街坊,谁若是不给钱,回头姜融能把他家大门给砸了。   晚些,秦花花出来了。   微胖的脸,肌肤微黑,身体看着壮实。   “二哥可是要吃什么?”   秦花花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我……来一碗馎饦吧。”   “好。”   秦花花麻利的收拾东西,王老二问道:“花花,你家人不来帮忙?”   秦花花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端着碗筷进去。   秦花花的兄嫂都在坊里种地,一个老爹秦大叶也帮衬着。   可现在地里没活啊!   “花花……阿耶想吃饼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我马上做。”   王老二蹲在那里,等秦花花出来时,就低声道:“你说……你说……”   秦花花抬头,伸手抹了一下鼻子,那手看着红肿,“二哥想说什么?”   “我……”   王老二看着那敦实的身材,不知怎地,心中一股子火就在烧。   一碗馎饦吃完,王老二肚子胀的不行。   回到家中后,他寻了杜贺,“管家,如何提亲?”   杜贺笑道:“开窍了?”   王老二点头。   ……   小长假结束,月票还是双倍,爵士求票! 第506章 夫妻双剑合璧(感谢“v5。程小哥”打赏盟主)   “王老二看中了秦花花?”   卫无双问道:“那秦花花如何?”   杜贺说道:“秦花花原先嫁了男人,后来男子病死,那家人逼迫,她只能回了娘家。她在娘家也不闲着,自家做了饭菜卖,整日忙碌不休……”   “是个能干的。”卫无双皱眉,“那她为何没有再嫁?”   “此事之隐约听说秦大叶和她的兄嫂不肯让她吃亏,非得要好男儿才嫁。”   苏荷在边上瞌睡来,闻言就精神了,杏眼瞪着,“那可真是不错。”   “去试探一番。”   卫无双做事雷厉风行,当即令杜贺带着礼物去了秦家。   晚些,杜贺面色铁青的回来了。   “如何?”   卫无双一看就知道事有不谐。   “大夫人,秦花花的兄长秦小水一听是王老二,当即就拒绝了。”   卫无双皱眉,“再嫁女应当能自己相看一番,秦花花自家可愿意?”   “秦花花在干活呢!我说请来一见,秦小水说无需见。我就说此事你做不得主,请了秦大叶来,谁知道秦大叶含含糊糊的,只说什么王老二少了手……”   “这是不同意呢!”苏荷惋惜的道:“王老二也就是少一只手,可在咱们家做事,他还担心什么呢?”   卫无双摇头,“女家不同意,此事只能作罢。”   杜贺去寻了王老二,把事情说了,“秦大叶父子都不答应,老二,另外寻一个吧。”   王老二苦笑,“别人看我都是嫌弃或是害怕,唯有秦花花看我寻常。”   杜贺没好气的道:“她见过自家夫君病死,自然看你寻常。”   “可我就喜欢她。”   王老二当日大醉。   贾平安回家听闻了此事后,就骂道:“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就这般死去活来的!”   卫无双挺着大肚子坐在边上,“夫君,那秦花花倒是能干。”   “能干,可却看不上王老二,我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为他抢女人吧?”   苏荷嘀咕,“为什么不能呢?”   “那是祸害!”   杜贺来了。   “郎君,王老二在贾家几年,做事兢兢业业,调教徐小鱼也尽心尽力……”   这等忠仆要嘉奖,而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寻个娘子。   贾平安去了前院,“把他叫来。”   颓废的王老二被叫来了,贾平安皱眉,“那个秦花花也没说答应你,此事不可为。”   “郎君,秦花花为秦家挣钱呢!”王老二在为秦花花打抱不平。   “那是别人家的事。”   男女之间不可能强来,此事就此了结。   王老二回去,从床底下摸出了酒壶,没一会儿再度大醉。   “耶耶这辈子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   他笑的落泪。   外面,徐小鱼默然。   晚些,他摸了出去。   这一去就直至半夜才回来。   杜贺站在院子里冷冷的道:“去了何处?”   徐小鱼低着头,“出去转了转。”   “转什么?”作为管家,要善于未雨绸缪。徐小鱼这等半夜出去的事儿一定要查清楚。   “去……去看人赌钱了。”   凌晨,贾平安起来后,杜贺禀告了此事。   “此事你去禀告大夫人。”   男主外,女主内,非要紧事贾平安不会干涉卫无双的管家权。   “杖责!”卫无双把宫中的规矩也用上了。   徐小鱼被打的一瘸一拐的,诅咒发誓下次一定不敢了。   王老二继续行尸走肉。   大唐普通人家就两餐制,早饭后,秦花花就没事了。   她在屋子里做针线,昏暗中,不时用针在浓密的头发里插几下。   这是她最为惬意的时候,晚些她就得去干活,一直持续要临睡前,随后第二天要早早起来做饭。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见过秦娘子。”   秦花花抬头,惊呼,“你……”   徐小鱼拱手,哀求道:“秦娘子,我只是来问个话,马上走,我发誓马上走。”   秦花花手中捏着针,“我喊一声你就会被打死!”   擅闯别人家,打死勿论!   徐小鱼赶紧说道:“我就是来问问,你可喜欢二哥?”   “什么?”   秦花花一怔。   “二哥喜欢你,想娶你,可你家里人不答应,二哥日日喝的烂醉,醉了都在念叨你。秦娘子……”   秦花花愣住了。   那个断手的府兵,他经常来这边转悠,有时候吃一碗馎饦,然后夸赞她的手艺好。   那日他欲言又止……   如今想来便是那个意思吧?   秦花花抬头,“他太怯弱了。”   什么意思?   徐小鱼懵,这时有声音传来,他只得拱手告辞。   晚些他回去寻了杜贺。   “什么?你去了秦家?”   杜贺气炸了,拎着棍子追杀。   “你特娘的私自闯入别人家,被发现了郎君还怎么做人?”   呯呯呯!   一顿暴打,徐小鱼蹲在那里嘿嘿笑,杜贺没好气的道:“那边怎么说?”   “说是二哥太怯弱。”   什么意思?   作为包办婚姻的当事人,杜贺也没经验。   “王老二的胆子不小啊!”   贾平安下衙回来听闻了此事,先踹了徐小鱼一脚,骂道:“胆大包天,王老二呢?”   王老二被叫来,看着依旧颓废。   “看看你这熊样!”贾平安一脚踹去,“明早去寻秦花花,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你,问清楚。”   “郎君……”   曾经悍勇的大唐精锐斥候看着自己的断手落泪了,“我这般的,她看不上也没错。”   这自卑心态都要炸了。   贾平安骂道:“不去就滚蛋!”   还是这招管用。   第二天早上,杜贺一脚把王老二踢出去,骂道:“二位夫人说了,今日没有结果你就别回来了。”   王老二还在犹豫,杜贺骂道:“徐小鱼为你摸进了秦家,你可知道那小子半夜才回来,眼神和狼似的。你说为何?他多半是想弄死了秦家父子……”   “小鱼!”王老二身体一震。   “后来被我狠抽了一顿,还撒谎说去看人赌钱,道德坊谁敢半夜赌钱?”   王老二深吸一口气,转身而去。   秦花花依旧忙碌。   她端着一碗馎饦出来,直起腰,刚想进去,就看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吸吸鼻子,“我从军期间积攒了些钱,在贾家每月钱粮也不少,足够养活妻儿。我不赌钱,平日也不喝酒,别看我单手……”   几个食客呆了。   王老二走到一个身体魁梧的食客身前,“得罪了!”   他把断臂搭在男子的腿弯,右手拖住男子的脊背,一发力,竟然就把他抱了起来。   “哎哎哎!”   男子挣扎着,王老二用力抱紧,盯着秦花花道:“我能干活,只是家中郎君说了,让我专心看家护院,我不会把家里事都让你干……”   他放下男子,男子笑道:“王老二,你特娘的竟然想娶花花?好!”   里面出来了秦小水,他冷着脸道:“都说了你断手不合适。”   “合不合适花花说了算。”   王老二认真的道:“花花,你只管说,你说不愿意,我王老二此生就不娶了。你要说愿意,谁敢拦着……”   他红着眼看了秦小水一眼,“我弄死谁!”   秦小水被吓了一跳,喊道:“要杀人了!”   秦花花走了过来,被冻的通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问道:“你几时来娶我?”   她竟然答应了?   不该是要矜持的吗?   王老二懵了,下意识的道:“啥时候都成。”   “那现在可行?”   “好!”   王老二一下炸了,“现在?”   秦花花点头,“你娶不娶?”   “娶!”   王老二脸颊颤抖,兴奋的道:“可不得媒人上门吗?”   那些程序不走了?   “先夫去时,那家人使尽手段逼我回了娘家,回到娘家后,我发誓,只要有良人来娶,我就嫁了。”   她回身,冲着闻讯出来的秦大叶说道:“阿耶,我在家中做生意这阵子挣的钱都留下,我原先带回来的财物也留下,就当是我孝敬阿耶的。”   她跪下叩首,再冲着秦小水福身,“多谢阿兄这阵子的收留,以后还请保重。”   她转身看着王老二,“走吧。”   ……   杜贺飞也似的冲到后院侧面,喊道:“鸿雁!”   鸿雁出来,“何事?”   杜贺用力深呼吸,“告诉大夫人,王老二那个狗曰的把秦花花带来了,秦家人在闹腾。”   卫无双得了消息,先问清了事情,然后说道:“我去一趟。”   鸿雁担心的道:“大夫人,要是吵起来,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卫无双起身,淡淡的道:“那等人还没那个本事气到我。”   苏荷拉着她,“无双,我去保护你!”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你就是想去看热闹,保护我,你拳脚有我好?”   是呀!无双的拳脚厉害,连郎君都不是对手,那我寻什么借口?   苏荷一想,理直气壮的道:“我是二夫人,做事也该带着我,不然你就是权臣!”   卫无双黑着脸道:“再啰嗦信不信就收拾你!”   “我不信!”苏荷一脸戒备,还挺挺大肚子。   晚些,黑着脸的卫无双带着苏荷去了前面。   “大夫人,屏风马上摆好……”   杜贺带着人把屏风搬来了,上面是贾师傅喜欢的山水图。   “不必了。”   卫无双淡淡的道:“终究是要见人的。”   这不好吧?   杜贺不敢劝,就站在边上。   秦大叶和秦小水来了。   看到卫无双和苏荷的时候,秦大叶明显的楞了一下。   卫无双冷冷的道:“我就一番话。先帝鼓励寡妇再嫁,不得拒绝。你父子二人为何阻拦?”   秦大叶看了一眼儿子。   秦小水抬头,杜贺喝道:“无礼!”   这可是武阳侯的娘子!   秦小水低头,“可王老二断手。”   “他断手却能养活妻儿。”苏荷最见不得这等歧视之举,所以才要求跟着来,“你一家子却要靠着秦花花挣钱,羞也不羞!”   卫无双瞪了她一眼,“秦花花愿意嫁,你父子并无正当理由阻拦,此事就这么定了。”   大夫人威武霸气……   杜贺不禁暗赞一声。   秦小水恼怒的道:“这是秦家事,若是不妥我便去长安县喊冤。”   卫无双起身,“回去!”   “哎哎哎!”   秦小水喊道:“回头我就去长安县。”   卫无双被鸿雁扶着,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贾家一直与人为善,从未以势压人。可秦家行事太过,如此便去吧。忘了告诉你父子,长安县的崔明府和外子交好。”   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秦家父子进了长安县县廨,躬身喊冤,堂上有人问道:“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呐?”   外面王老二躬身。   杜贺骂道:“也不知表忠心。”   王老二抬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夫君说过,王老二稳靠。”   王老二的眼眶红了。   秦小水出来喊道:“花花,跟我回家!”   秦花花并不出来,“那年阿耶定下了亲事,媒人说男方只是体虚,聘礼给的多。我知贫家女难嫁,所以就认了。谁知道嫁过去没多久他就一病而去。   那家人以我无子为由百般刁难,我无法容身,只能归家……到家后家人脸色难看,我便把钱财拿出来花销。可钱财有数,终究不能长久……”   秦花花站在后面,深吸一口气,“我自然不能让娘家人养活,就弄了个地方卖早饭,还好能挣钱……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卫无双微微颔首,随即去了后院。   “无双,她这是要和娘家决裂了?”   苏荷觉得秦花花真有勇气。   “秦家本来嫌弃她,可见她能挣钱之后,就想留下她。这话秦花花并未说,就是给娘家留面子。不过她也是果断之人,嫁给王老二正好。”   苏荷嘀咕,“她真的有勇气,无双,你敢不敢和娘家决裂?”   卫无双翻个白眼,“我为何与娘家决裂?”   苏荷仰头,“因为你被娘家欺凌,忍无可忍,最后破家而出……”   “不想和你说话!”   卫无双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苏荷气死。   “那就打麻将。”   “不打!”   卫无双很严肃的道:“夫君说了,打麻将喜怒形于色。大喜大悲,于孩子不好。医官也是这般说的。就算是打麻将,每日也得有数,不可沉迷。”   苏荷杏眼里全是不解,“为何要大喜大悲?又不赌钱,我从来都是欢喜。”   是啊!她从来都不会大喜大悲……   卫无双板着脸:“不打了!”   ……   “高丽使者那边你无需担忧。”   武媚坐在帘子里,贾平安站在外面,依旧感到了热。   “是。”   贾平安压根就没担心这个。   “昨日我见到了一份奏疏,说长安之外隐户无数。嘿!长安之内呢?不敢提及。”   阿姐竟然已经涉政了?   贾平安觉得算是个好消息。   “陛下之言……让那些人有些数,不可太贪婪……”   贾平安点头,“阿姐,隐户一时不可制,但也不能再任由蔓延。”   “对。”武媚赞许的道:“就是这个意思,有人上疏,说云阳人马松殴打官吏,本想处置了,马松背后却有人支持……”   “为何殴打官吏?”   吃多撑的?   不对,阿姐突然让我进宫,又特地谈及此事,那么就是让百骑去办的意思。   殴打官吏哪里用得着百骑出马。   其中还有事。   “云阳县县尉姚昀刚正,得知马松收纳隐户,就带人上门清查,被豪奴殴打。县令闻春礼不知为何压下了此事……百骑可去探查。”   贾平安一怔,心想这事儿不该由阿姐来安排吧。   “阿姐!”   帘子后面的武媚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可是担心陛下恼怒?”   是啊!你私下令百骑出手,到时候李治恼火……现在可不是二圣临朝的时候。   阿姐难道是膨胀了?   贾平安不禁有些担心。   “此乃陛下的交代。”武媚神色轻松,“此事看似不大,可你要知道,隐户不缴租税,不服役,变成了豪强的人口,一旦有事,想想前隋……”   前隋那些人造反,多以自家的部曲为根基。   “要让那些人知晓,陛下厌恶此等事,以往不是不管,而是有人牵制……”   贾平安想起了这几年李治的布局。   看似不经意,可却不断在削弱着长孙无忌一伙的权柄,把权力弄了回来。   以往这等事在朝堂上都过不去,长孙无忌等人多半会建议派御史下去,如此事情悄无声息的就处置了。   而现在李治却敢让百骑下去,由此可见他的话语权在增强。   算是可喜可贺吧。   而阿姐竟然能直接下令,说明李治和她正式联手。   夫妻双剑合璧……   武媚见他发呆,以为是畏难,担心那些人的攻击,就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和阿姐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武媚满头黑线,“顽皮!”   邵鹏嘴角抽搐,“昭仪,奴婢以为当责罚。”   狠抽这小子一顿。   周山象想了想,本想攻击邵鹏,可一想到贾平安如今两个娘子,还和高阳公主有一腿,自己怕是没戏了,不禁心酸不已,“对,该重责!”   贾平安冲着邵鹏使个威胁的眼色,然后告退。   “陛下那日来提及此事,说了一番话。”   邵鹏送他出去,边走边交代,“陛下说豪强贪婪,不敲打一番,收纳隐户会越发的肆无忌惮。此事唯有百骑能做,别的官员下去会畏手畏脚。”   “知道了。”   李治庇护了他,那么他也得拿出诚意来,比如说为李治解决这些麻烦事。   ……   感谢程小哥。   推荐票也很重要,周一,求票! 第507章 耶耶要钉死他   李治议事结束,就去了武媚那里。   “孩子如何?”   “还好。”   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李治坐下,神色有些疲惫,“今日有人建言,大唐当倾全力征伐辽东,随后有人反对,提及了前隋之事。争执的不可开交。”   武媚摆摆手,周山象等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陛下,高丽终究是祸害,不过何时征伐臣妾不敢妄言。”   “高丽在辽东搅动一方,比突厥为害更烈。”李治眼中多了冷色,“前隋无法覆灭,先帝也未能成功,但朕定然要灭了高丽!”   这个帝王不是外面看到的软弱,他的雄心壮志不比任何帝王差。   而且他还能隐忍,这一点很难得。   若是杨广能有这等隐忍,何至于身死国灭?   武媚笑了笑,“那臣妾就等着看献俘了。”   “此事另说。”李治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给贾平安可说了那件事?”   “说了。”   李治突然出神,半晌说道:“隐户看似不起眼,可危害不小,贾平安行事看似果决,可那些人却不会轻易低头。若是僵持,朕也只能再派人去,暂时低头。”   帝王低头多了,威信也就没了。   “陛下放心。”武媚却颇有信心,“平安行事稳妥,想想他十余骑就敢攻城,臣妾就不担心。”   李治点头,“你果然识大体。”   晚些李治走了,武媚急心火燎的道:“赶紧……让人去百骑,告诉平安,要小心些……”   贾平安接到消息不禁笑了,邵鹏板着脸,“这是昭仪关爱之意,莫要轻视。”   “是。”   贾平安知晓阿姐的担心,“这便和征战一般,谋划,厮杀……告诉阿姐,我既然出征,自然不胜不归!”   百骑旋即出发。   ……   云阳县县令闻春礼吃了早饭后,就去县廨坐班。   事情三两下解决了,天气冷,闻春礼就在火盆边打盹。   “明府?”   外面有人,闻春礼茫然抬头,眼珠子动了动,呼吸几下,这才清醒过来,“进来。”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皱眉,“冷了。”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明府,马松来了。”   闻春礼恼怒,“老夫才将压制了姚昀,他也不知道避嫌?若非他堂兄马佑和老夫有交情,老夫哪里肯为他遮掩?”   晚些,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进来,行礼,“见过闻明府。”   “你来作甚?”   闻春礼皱眉。   此人便是马松,他的堂兄马佑乃是凤州刺史,当年曾经提拔过闻春礼。   马松洒脱一笑,“我听闻那县尉姚昀在叫嚣,说是定然要让我绳之以法,此等凶徒还留在县里作甚?闻明府,我有一个法子,可让姚昀只能俯首离去。”   闻春礼冷哼,“什么法子?”   马松抬眸,自信的道:“他是县尉,只需寻个案子,先让那人招供,随后明府假装去巡视,再让那人喊冤,如此翻案,明府得了明察秋毫的好名声,那姚昀失职,只能滚蛋!一举两得!”   “这……”   闻春礼一脸踌躇,“此事不妥,极为不妥!”   马松笑道:“此事毫无把柄,明府还担心什么?一个假案子罢了。”   马家的子弟都是这般聪慧吗?难怪老夫为县令,那马佑却一路高升。   晚些,县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县尉姚昀带人查探,当即抓到嫌犯,一番拷问后,嫌犯麻利的招供,于是案子就破了。   第二日,闻春礼带着人去视察监牢。   “明府请看,这便是最近收押的三名人犯。”   姚昀带着他一路进去。   “冤枉!闻明府,我冤枉啊!”   嗯?   闻春礼皱眉,看着那个跪在牢房里的人犯问道:“你有何冤屈?”   人犯抬头,“闻明府,姚县尉威胁拷打我,不招供就打死……”   闻春礼回身看着面色大变的姚昀,“查!”   马家,马松举杯,几个男子笑道:“好手段!”   马松矜持的道:“只是不想理会他,没想到他竟然敢带人上门来查隐户,随后还死性不改,那便让他丢官去职,以为后来者戒!”   众人随即畅饮。   一个仆役进来,“郎君,说是百骑来了。”   马松皱眉,“百骑来作甚?去打探消息!”   有人说道:“莫非是过路?”   众人点头。   可晚些消息传来,“郎君,说是查姚昀被打之事。”   马松放下酒杯,推开腻在身边的女人,沉声道:“为首的是谁?”   “贾平安。”   马松皱眉,“此人在长安听闻颇为得意,来此查此事……不该啊!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小觑,盯着他们。另外,王兄……”   下面一个男子笑道:“小事耳!”   众人哄笑。   马松笑道:“此次让百骑无功而返,家兄定然欢喜非常。”   ……   百骑已经安置下来了。   贾平安和明静去了县廨。   “那姚昀行事粗鲁,这不,才将屈打成招,那人犯喊冤……”   闻春礼神色平静。   “竟然如此?”   明静有些诧异。   若是如此他们就算是白跑了。   贾平安问道:“什么案子?”   他想查?   闻春礼说道:“盗窃案。”   贾平安哦了一声,“今日太累了些,明日再来。”   等他们一走,闻春礼骂道:“马松就是个祸害!去,把这个案子全数抹平了。”   要抹平并非难事,只需把失主和人犯两边对好口供,你总不能拷打被害者吧?那样的话,闻春礼就敢召集人手驱逐百骑。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起来。   而贾平安和明静出了县廨后,就在琢磨此事。   “我觉着这个案子怕是有些问题。”明静很是自信的道:“想想,那姚昀才将得罪了地方豪族,被闻春礼打压,他哪里还敢屈打成招?”   “可姚昀若是恼怒动手呢?”   人一恼怒了就会冲动,冲动就会犯错……   “是啊!”明静想到了自己的冲动,当初为了百骑贷,竟然帮贾平安洗衣服,真是屈辱啊!   “那此事从何处着手?”明静自问自答,“我觉着该去查这个案子,查清楚了,若是有假,那一切迎刃而解。”   “说你变聪明了,实际上还是蠢!”   贾平安摇摇头,明静大怒,“你又聪明?”   “比你聪明一点。”   明静怒,刚想喷,就见到了市场,“哎!哎!”   “干啥?”   贾平安回头,明静指着市场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你自家去吧。”   贾平安上了阿宝,自顾自走了。   “男人!呵!”   明静摇头,不屑之极,随后两眼放光进了市场。   “明府,贾平安回了驻地,随行的内侍进了市场,流连忘返。”   闻春礼微笑道:“内侍都贪财,果然。”   有人低声道:“要不要给些好处?”   闻春礼皱眉,“那是陛下的人,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不过……去看看他买了什么。”   “明府,此人弄不好就是去暗中查探什么……”   “有这个可能,小心些。”   晚些,那人回来了。   “明府,那人在市场里到处问价钱,多是女子用的东西,还用笔记了下来。”   嗯?   这个不对吧?   “你没看错?”   “没,我借机靠近,就见上面写着那些货物的价钱,每一家都分别列了出来。”   嘶!   闻春礼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为了宫中的某位贵人采买?如此才说得通。”   众人面色凝重,有人说道:“明府,若是咱们这边价钱高了,宫中的贵人会不会不满?”   闻春礼抚须,微微颔首,“去一个人传话,首饰脂粉这些东西都要价钱低一些……不,盯着那个内侍,但凡他去哪一家,就令那一家便宜些卖给他,差价……老夫来补!”   这是个极为巧妙的拍马屁方式,众人不禁暗赞。   ……   “我回来了。”   明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喜气洋洋的。   “武阳侯呢?”   明静得意洋洋的道:“今日大丰收,告诉你们一件大好事,这云阳县的东西,比长安的还便宜,还能赊欠,武阳侯呢?”   “武阳侯说去挺尸。”   明静满头黑线,“去,叫醒他。”   包东摇头,坚定的道:“武阳侯打盹不能叫,起床气特别大。”   老娘还真不信!   明静昂首:“去不去?”   包东拱手,“明中官要不去试试?”   “去就去!”   明静昂首挺胸的过去敲门,“哎!起床了!”   里面没动静。   明静怒,捶门,“起床了!”   里面寂静……   “滚!”   明静木然,缓缓回身。   包东已经闪人了。   “贾平安!”   明静回身低声咒骂,“赶紧出来!”   “出不去?”   “不出我进去了。”   明静尝试推门。   “耶耶喜欢果睡,有本事你就进来!”   贱人!   明静抬头,忧伤的道:“百骑贷弄些吧。”   “什么意思?”   门开了,贾平安打着哈欠,“你不是有钱吗?”   “全花光了。”明静心急如焚,“武阳侯,借些钱吧,我长安有钱,回头还你。”   “这不对吧。”贾平安好歹从商品社会穿越而来,对市场规律的了解碾压十个明静还有余,“你说这边的东西比长安还便宜?什么东西?土特产?”   明静笑吟吟的道:“全是女人的东西,连首饰都比长安的便宜,我发财了……”   这更不对了。   首饰的成本分几方面,原材料的价钱应当都差不多,其次便是工匠的成本,以及店铺成本,这些长安比云阳县高。   但看明静的意思,分明便宜了许多。   “要多少?”   明静生出一根手指头,再弹出两根手指头,“一千钱……不,两千……三千……”   三个屁!   “给你一块金子,自家去换。”   贾平安丢出一块金子,明静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我百骑之虎,我明静今日服气了!”   她旋风般的跑了。   “有人会想哭!”   贾平安继续挺尸。   不知过了多久,鼓声起,有人在外面说道:“武阳侯,明中官还没回来。”   贾平安骂道:“耶耶就知道这货是个疯子!”   那个娘们真的……换后世妥妥的剁手族!   贾平安起身出来,雷洪送上毛巾。   冷水洗脸,顿时精神一振。   “去市场查!”   贾平安满头包,“他能去哪?”   “开门!开门!”   “是明中官!”   大门一开,浑身挂满包袱的明静进来了,喜笑颜开……   “好便宜!”   老子败给你了!   身处这等有风险的地方还敢一个人去购物,这等精神剁手族也比不过。   晚些吃完饭,众人在正堂聚集。   蜡烛质量有些问题,烧起来噼里啪啦的,不时炸一下。   等人到齐了,贾平安说道:“此事本来只和隐户有关系,可揭穿此事的县尉姚昀却深陷丑闻之中,要查,那只能去马松家查探,可此刻他家定然戒备森严,不好进。”   明静今日大满足,于是格外的惬意,“直接查他家的隐户不就行了?”   她就坐在贾平安的身边,说着还掩嘴打个哈欠。   “已经去查了。”   “如何?”   “没有。”   贾平安并未觉得奇怪,“若是能被咱们查到才是咄咄怪事,此事后续如何……”   包东举手,贾平安点头。   “下官以为要查马松的背景。”   贾平安点头,“已经去查了。”   明静觉得自己的智慧不该被轻视,“去问姚昀。”   贾平安没说话。   明静问道:“可是不妥?”   贾平安说道:“我晚上就去。”   “一起!”   明静理直气壮的道:“我去监督你们。”   你特娘的别拖后腿!   晚些,贾平安带着几个人摸了出去。   城中也有巡夜的,但被轻松避开。   姚昀家此刻亮着灯,贾平安点头,包东上前敲门。   “谁?”   里面压低了声音喝问。   “百骑!”   房门打开,姚昀见到贾平安时不禁落泪了。   “进去说话!”   “下官发誓……马松今年收了五户人家,以往的还有许多……”   姚昀诅咒发誓,贾平安突然问道:“那五户人家进了马家可有证据?”   姚昀低头,“进去就是失踪了,下官是接到人举报,一查,那五户人家果然去了,随后一路问,都说去了马家。”   进去就是失踪,隐户就相当于是失踪人口。   这个比喻果真恰当。   但也就是说,姚昀帮不上忙。   “那个案子说说。”   明静站在边上,发现贾平安一点也不着急。   “那个盗窃案子有人报案,下官带着人去,发现了那个人犯,一拷问就说了,可谁曾想明府来查探,他却高声喊冤……”   “赃物呢?”   “赃物说是都卖给了过路商人。”   擦!   这是个坑!   坑的就是姚昀。   众人回到了住所。   贾平安下午睡了许久,此刻睡不着,就在正堂里坐着琢磨。   明静睡了一觉,半夜起来,见到正堂还有人,就瞅了一眼。   贾平安在写写画画的,抬头皱眉,“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你那个……”   明静哆嗦着进来,蹲在火盆边伸手取暖,“那个姚昀没用了,咱们还是得查那些隐户的去向。这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这个女人常常展示智商,但也常常展示自己的无知。   贾平安的眼神让明静怒了,“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一课,“你可知晓马家有多少朋友?那些朋友有多少田地?那些田地能隐藏多少隐户?”   明静一怔,“别人帮忙隐藏……不怕被牵累?”   “隋末时造反的那么多,谁怕牵累了?”贾平安打个哈欠,“所谓同气连枝,否则哪来的江山?”   “哦!”明静觉得被碾压了,就指着贾平安说道:“你亵渎皇室……”   “证据何在?”   “你把皇室和这些地方豪强相提并论,说他们都是一伙的。”   这可是把柄,我是要百骑贷免息,还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怎么报仇?   让他给老娘洗衣裳!   不对!   明静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   “谁证明?”   明静:“……”   是哈,谁来证明?   贾平安起身,“小心尿裤子。”   他伸个懒腰,随即回去。   明静这才发现膨胀……   老娘真不该进来!   第二日,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武阳侯,查过多次了,确定马家并无隐户。”   “果然。”   明静这才发现贾平安料敌先机,但下面怎么办?   她眼中多了煞气,“拿下马松!拷打!”   包东赶紧起身,“明中官,那马松的堂兄乃是凤州刺史马佑,这无凭无据的拿人,闻春礼就敢和咱们对峙。随后消息传到长安,那些豪强都会为马家说话。”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晃晃的都是嫌弃。   智商有问题就不要出来显摆了。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明静在深呼吸。   贾平安轻扣案几,分析道:“此事八九不离十,如此该从何处入手?”   “潜入马家!”包东肃然道:“下官请缨,若是暴露了,下官一人承担。”   “你以为马家还会有证据在?”贾平安骂道:“蠢驴!在这等时候马松早就把那些账册给收起来了。马家那么大,难道掘地三尺去寻?谁知道马家是否还有别业?”   包东低头。   “那要查谁?”   明静反问。   “查闻春礼!”   “查他?”明静不解的道:“他最多是个帮凶,没有证据如何查?”   “查闻春礼的家境和家产,耶耶要钉死他!”贾平安狞笑道:“就查他!”   ……   晚安! 第508章 武阳侯,老夫愿意戴罪立功   “昨夜百骑去了姚昀家,在里面待了大约一刻钟。”马松忍笑道:“他们以为自己很隐秘,可却不知这一切都在咱们的眼中。”   这里是马家,马松和几个好友在聚会。   那位王兄也在,他捧腹大笑,然后喘息道:“他们定然去查了你家里的隐户吧?”   马松神色古怪,“对,可那些地方空荡荡的,那个百骑临走前失落的模样都被人看到了。”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   “他们下一步会去查何处?”王兄沉吟着,“会不会查你家?”   “很有可能。”马松平静的道:“但马家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们也找不到任何违律的东西,咦!我忘记了一件事,我家中有个新罗婢,好像还没去县里登记。”   王兄笑道:“他有本事就抓,那些新罗婢被走私进来,许多都没登记,大家心知肚明。那些权贵重臣的家中也有吧,到时拉出一大串,陛下也会头疼。”   “哈哈哈哈!”   等众人散去后,马松叫来了管事,“知道隐户的那几个可稳妥?”   管事说道:“郎君放心,这都初春了,家中许多田地需要巡查,他们都分散去了。”   马松含笑,“很稳妥。另外……闻春礼此次做的不错,等百骑走了之后,记得备一份厚礼,我亲自送去。”   “是。”   马松感慨道:“做人,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别人帮过你就要记情,这情义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你来我往,最后荣辱与共,这才是咱们的根基。”   他仰头看着屋顶,惬意的道:“此次事了,我也该收手了。家中五年内不得再纳隐户。”   屋顶的角落,一只蜘蛛在拼命的结网,那网越来越大……   ……   贾平安在等。   调查闻春礼自然不需要他出马,动静太大,容易引人瞩目。   明静没去采买,很敬业的一起等候。   “我以为,这等时候就该果断!”   一个时辰后,明静提出了自己想了一夜的建议,“那些隐户跑不掉,而知情者不外乎马家的那些经手人。管事们可以跑,但不可能全走了,管家定然知晓。”   这番话说的井井有条,贾平安不禁暗赞。   “随后呢?”   “悄然拿下管家!”   “想法不错。”贾平安觉得明静进步很大,“咱们的人一直在盯着马家,但凡管家出门就跑不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一直躲在家中。”   可怜我想了这么一个好主意,竟然无用!   “可闻春礼不好查,咱们不可能直接搜查吧?那坏了规矩。”   没有朝中的决断,百骑一旦动手无果……   贾平安认真的道:“若是事有不谐,小明,你来扛一把可好?百骑的兄弟们都会记得你。”   “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上香,是吧?”   明静冷笑道:“此事你本就走偏了,应当一开始就用雷霆手段拿住马家。马佑是刺史又如何?”   这娘们适合去东厂!   贾平安摇摇头。   “武阳侯!”   一个百骑进来,“长安有了消息。”   “如何?”   贾平安心中一动。   “闻春礼的儿子在长安花销不小,可他本无收益,闻家的田地不多……”   “钱财来自于何处?”   “闻春礼!”   “抓他!”明静脸色绯红,“果然,我就说那人有问题!”   她自顾自吹嘘了一阵,发现周围很安静。   包东在低头,身体微微颤抖。   雷洪扯着胡须,仿佛不扯不舒服。   贾平安侧脸看着她,那眉头皱的……   这个……好像是贾平安提出来的哈!   明静觉得心虚,但输人不输阵,“我也说过闻春礼有问题。”   我不和娘们计较!   贾平安问道:“闻春礼宦途之中,马家可起了作用。”   那百骑点头,“闻春礼当年曾是马佑的下属,得了马佑的好评。”   明静皱眉,“此乃吏部之事,你如何打听到了?”   “无需问这个。”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明静的询问,起身道:“去打听闻春礼在何处。”   ……   “春光明媚,今日我等在此聚会,登高望远,关中一览无余……”   嵯峨山上,数十男子正在聚会,冷的发抖,却一脸洒脱模样。   “还请闻明府指点!”   边上,闻春礼安坐,身前有酒菜,边上有女伎,山顶的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起身道:“嵯峨山山高险峻,登高而望远。传闻鬼谷子在此传授兵法,老子在此讲学,今日群贤毕至,当有诗赋流传于世,若是好,老夫当为之扬名。”   正月来嵯峨山上游览,这是近几年兴起的惯例,地方官也乐于主持这等雅事为自己扬名。   在这里的数十人就是云阳县最出色的一批读书人,闻言不禁都跃跃欲试。   晚些诗赋不断,闻春礼或是赞许,或是勉鼓励,一副长者风范。   有仆役在边上煮酒奉上,众人举杯痛饮。   一个小吏急匆匆的上山,近前后看看女妓。   闻春礼笑道“何事不可对人言?”   这话大气,但女妓何以生存?以色侍人只是基础,更要紧的是察言观色。   女妓起身道:“奴去边上看看。”   闻春礼看着众人,微微一笑。小吏俯身,“明府,百骑去了县廨,询问你的去向。”   “什么?百骑?”闻春礼提高了嗓门。   做官要紧的是什么?   第一皇帝的看重,第二就是名声。在许多时候名声比皇帝的看重更重要。比如说大明的海瑞,号称大明第一头铁,帝王也无可奈何。   百骑最近一年多来的名声并不好,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百骑变成了一条恶犬,专为帝王服务,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所以闻春礼一提百骑,瞬间所有人都停杯瞩目。   小吏一怔,旋即职业素养发挥了作用,声音很大,但却显得不怎么刻意,“明府,百骑去县廨寻你的去向。”   干的不错!   闻春礼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冷漠中带着不屑的道:“百骑来了,老夫能做的便是冷眼旁观,此刻老夫在此与诸位贤达聚会,莫说是百骑,就算是贾平安来了,老夫也只能让他在边上等着。”   这个姿态太妙了,若是后世便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也配见老夫?让他滚!   众人不禁轰然叫好。   “那百骑乃是恶犬,我辈当持打狗棍敲打。”   “若是百骑来了,我等当漠视之。”   “百骑昨日到了城中,随即四处查探,看着凶神恶煞的。”   “那又如何?恶犬罢了。”   “不过那贾平安人称诗才无双啊!”   尼玛!   本来同仇敌忾的气氛马上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我们在此作诗,那贾平安若是来了,谁敢和他一较高下?   闻春礼笑道:“作诗要的是意境,你等只管作来,若是恶客临门,老夫来打发。”   这姿态引得众人不禁为之敬佩。   于是酒继续喝,舞继续跳,喝多了,搂着女妓,顿时荷尔蒙狂喷……   “我有了!”   “我也有了!”   半山腰,贾平安带着十余百骑疾步而上。   嵯峨山从山下看去颇为险峻,可并不难爬。   “此处便是传闻中鬼谷子传授兵法之地。”   此刻的名川大川都有传说,动辄追溯到夏商周之前,让人不禁悠然神往。   “果真?”   包东心动了。   贾平安点头,包东减缓了速度,等众人上去后,悄然下跪,“求鬼谷子保佑我做名将……”   雷洪回头喊道:“包东在祈祷。”   众人爆笑。   “贱人!”   包东一脸无所谓的跟上,“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男人都是大话精!   明静很是不屑。   大唐的强盛让后人目眩神迷:军队,文化……   后来唐德宗驾崩,葬于嵯峨山,倭国遣唐使跟随送葬,见到嵯峨山和宏伟的陵墓不禁惊为天人,回去给天皇吹牛笔,听的倭国上下悠然神往……   这也就罢了,可架不住倭国当时的太子神野从此就崇拜上了大唐,继位后就给自己封号嵯峨天皇,修个宫殿也取名为嵯峨院,让整个倭国极度大唐化,一切都向大唐学习,从礼仪衣裳、建筑生活习惯……   那便是倭国的全盘唐化。   当看到了那些醺醺然的人时,有人指着贾平安说道:“来了来了!明府,百骑来了,恶犬来了!”   一个官员起身过来,目光转动,沉声道:“今日休沐,有公事可明日再来。”   这个时代没有加班一说,那些人都含笑看着这一幕,有人低声笑道:“白爬了一趟嵯峨山,百骑这些人怕是会气吐血。”   贾平安目光扫过,见闻春礼坐在那里举杯邀饮,一脚就把官员踹了出去。   官员倒地翻滚惨叫,那些故意作态的男子都愕然,闻春礼冷笑道:“武阳侯这是何意?莫非以为云阳县是个小地方,可以肆意妄为吗?”   这便是话术!   一开始就把你定在了无理挑衅的位置上,随即怎么批判都不为过。   贾平安走了过去,“好热闹,闻明府今日在此高会,贤达云集,想来颇为得意。贾某来做个不速之客,敢问今日以何为题?”   鸦雀无声!   没人敢说今日作诗的题目是什么。   我的名声既然如此之大了吗?   那以后寻谁装比去?   贾平安笑了笑,“既然无人敢在贾某之前作诗,那么今日的聚会也就到此结束了。”   “为何?”一个喝多的男子打个酒嗝,“百骑在长安得意,可这是云阳县,怎地?我等就要在此饮酒作诗,关你屁事!”   “说得好!”   一时间气势汹汹。   贾平安走到了闻春礼的身前,“从百骑到了云阳县开始,你就阳奉阴违,真以为贾某不知道?”   “围住,一个都不许走!”   百骑拔刀,旋即围住了此处。   那些女妓尖叫着,却很聪明的聚在一起,远离这些‘贤达’   有人铁青着脸,“贾平安,你要作甚?”   闻春礼看着贾平安,心想此人突然上山为何?   难道是马松那边出了纰漏?   不该啊!   而且马松那边出了纰漏,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通风报信,让老夫这里赶紧遮掩。   既然马松的人没来,那就说明并无此事。   那他……   闻春礼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这多半就是查不到线索就恼怒了。   听闻百骑在长安城中颇为得意,可来到云阳县这个小地方后却处处碰壁,贾平安少年得志,难免沉不住气。   这是来寻老夫发脾气?   忍不忍?   为何要忍?   想到这里,闻春礼冷冷的道:“武阳侯这是何意?事情没办好也不该动手殴打官员。老夫本不想计较,可今日众目睽睽,若是忍了,回头云阳县父老定然会骂老夫无能,如此,老夫明日便上奏疏弹劾……”   这人果然心理素质不错,至少比明静强多了。   明静被他看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的。   这贱人莫非是想让我出头呵斥?   那该如何说?   大义凛然,还是嫉恶如仇……这是我第一次在百骑出头,定然要想好。   闻春礼缓缓举起酒杯,贾平安挥手扇去,酒杯落地,闻春礼勃然大怒。   有人喊道:“今日我等与闻明府共进退!”   “百骑羞辱太甚,今日咱们断不可轻退!”   包东上前,“武阳侯,周围都搜索过了,并无人隐藏。”   因为担心有人去马家通风报信,所以百骑上来就在周围搜索,而贾平安一直在等待的便是这个消息,闻言他狞笑着问道:“闻明府为官清廉,可令郎在长安城中却挥金如土,人称青楼十三郎,敢问闻明府,令郎那些花销的钱从何处来?”   他竟然去查我了?   在闻春礼看来,贾平安就该揪住马松不放,随后狼狈回到长安。   他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犬子……老夫最近并未过问他的私事。”   但他的心跳在不断加速。   那个逆子!   “想不认账?”   贾平安拍拍手,“带上来!”   两个百骑带着一个中年男子上来。   “阿郎!”   来人便是长安闻家的管家。   闻春礼身体一颤,伸手去搭身边的人。   可他身边的人如避蛇蝎般的避开,他扑了个空,一头栽倒。   “你……你竟然去查了我家?”   就事论事,百骑下来是查马家收隐户之事,和他闻春礼有何关系?   所以闻春礼压根就没想到贾平安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我本不想查你,可随行的中官去了市场查探,你却派人跟着,随后他进了哪家,哪家的价钱都会降一截,就算是你想奉承,可你一个县令,哪来那么多钱?”   闻春礼看了明静一眼,痛彻心扉……肠子都悔青了。   明静愕然。   原来那些货物便宜竟然是闻春礼的功劳?   这个蠢女人,定然是暗自欢喜吧。   要不要说那是赃款呢?   贾平安在想着使坏。   “我今日只是来作诗游玩!”一个男子起身,拱手道:“还请武阳侯明察!”   众人纷纷表态,和闻春礼划清界限。   “拿下!”   两个百骑上去拿下了闻春礼,他喊道:“马松家的隐户老夫知晓,那些户籍都是老夫令人消的,武阳侯,老夫愿意戴罪立功啊!”   先前长者风范的闻春礼,此刻就像是一条癞皮狗,跪在那里叫嚷。   “你等在此,两个时辰后方能下山,否则与闻春礼同罪!”   这群小虾米贾平安没兴趣收拾,回身下山。   那些人呆若木鸡,良久,有人叹道:“先是县尉姚昀带人去查马松家的隐户,被打了出来,殴打官员自然不是小事,可闻春礼出手遮掩,如今看来,姚昀那个案子怕也是故意的,就是想弄他!”   “定然如此!”   “谁都以为百骑会寻马松的晦气,可马松却安然无恙,昨日还听闻他大宴宾客,洋洋得意,没想到贾平安早就派人在长安查了闻春礼一家子,这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诸位。”一个年轻人赧然道:“先前我还觉着此人不过尔尔,上山便是自取其辱,可当他一巴掌抽了闻春礼时,我竟然被吓住了。”   “我也是如此,先前他突然变脸,我就想跑。”   这里后怕不已,那些女妓却走到了边上,目送着百骑下山。   “那武阳侯诗词无双,我以前只是耳闻,今日他一上山,只是问了题目,在场的大才噤若寒蝉,我这才知道,先前他们的不屑只是色厉内荏。”   “他那首红豆我最喜欢,可惜今日不能请他作诗,若是能作一首也好,以后嵯峨山也能多一个传说。”   那些男子唏嘘半晌,有人说道:“时辰还多,叫她们歌舞吧?”   众人纷纷响应,女妓们非常有职业道德的回来,其中一人福身,“奴有一事想请教诸位郎君。”   但凡是男子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而且越是美女请教就越兴奋。   “只管说来。”   酒水倒满,气氛渐渐火热了起来。   那个女妓问道:“如何才能请武阳侯作诗?”   大伙儿本来兴致勃勃的等着在美女的面前出个风头,可这问题却让人无语。就像是已经热火朝天的时候,女人突然问道:“你可知晓那些美人为何都喜欢贾平安吗?”   但凡男人听到这等话,基本上都泄气了。   见他们不说话,女妓难免失望。   一个女伎叹道:“此事我却知晓。”   女妓欢喜的福身,“还请教……回头我请你饮酒。”   “好说。”女伎目露回忆之色,“那是去年吧,你们知道我几年前一直在长安,结交了些朋友。去年夏天,一个好友寻了个商人嫁了,一起归家,路过云阳县时就来寻我道别,提及了长安之事……”   她的眼中多了憧憬,“她说长安青楼最喜之人乃是武阳侯,只要武阳侯去了,必定会留下诗作。而且,他作诗从不酝酿,略一思索就得了。”   这个有些打击人。   一个男子淡淡的道:“贾平安作诗不少,皆是名篇,若是略一思索就得了,那岂不是诗仙?可笑。”   女伎福身,认真的道:“本不该与郎君争执,可武阳侯大才乃是我青楼女子的共识。郎君说此事有假……可知上官少监?”   众人都笑了起来,“上官少监诗才了得,人称上官体,我等如何不知?”   女伎微微一笑,“那年上官少监携妓出游,有长安大才多人一起吟诗作乐,请了武阳侯去,有人说二人诗才可为一时瑜亮,可作诗论高下,武阳侯顷刻间作诗一首,上官少监甘拜下风。”   ……   求票! 第509章 皇帝意外的强硬   今日休沐,几个官员应邀来了马家。   “说是百骑去了嵯峨山,大概是去寻明府。”   这是最新消息,马松笑道:“多谢相告。”   官员笑道:“客气了。”   百骑去嵯峨山为何?   多半是寻闻春礼。   官员低笑道:“百骑夜里去寻了姚昀,无功而返,贾平安此行怕是要狼狈无功,回了长安少不得会被责罚。他恼怒之下便去寻明府,大概是威逼利诱吧。不过明府坚定,他是痴心妄想。”   马松心中微喜,起身道:“酒宴已经齐备,请!”   这天气出门冷,闻春礼是不得不去嵯峨山,这些人更喜欢在室内饮酒作乐。   喝的半醉,有人拍着马松的肩膀说道:“马郎君,做事得有分寸,令兄为凤州刺史,前程远大,要谨慎些才好。”   这等话非至交好友不能说,所谓交浅言深,这便是了。   马松见他喝多了,就皱眉道;“弄了醒酒汤来。”   这人一拍案几,“我没喝多!”   他打个酒嗝,“须知夜路走多终见鬼,若我是你,此刻定然深居简出,数年内不出门……”   不出门,那还活着做什么?   马松觉得此人迂腐,“来人,扶了去客房歇息!”   他起身道:“我去更衣。”   他绕到了后面,有女仆已经准备好了马子,含羞带怯的端着过来。   撒尿之后,他负手而立,吩咐道:“盯着百骑的人。”   管家进来,“百骑的人大多去了嵯峨山,郎君无需担忧。”   “若是百骑发狂闯进来……”马松想的更多,“那贾平安年少气盛,弄不好还真敢。告诉前院的人,若是百骑硬闯,拦截一下,随即散开。”   “郎君英明。”管家笑道:“拦截一下是姿态,让人知晓马家是冤屈的,随后闻明府那边上疏便有了由头。”   “你倒是聪明。”   马松觉得自己的布置再无差错,朗声一笑,“今日当痛饮!”   他还未走到宴客的地方,就听外面有人在喊,“百骑来了,贾平安来了!”   “果然!”马松冷笑:“准备好,今日要让他栽个跟斗!”   外面,十余仆役拦住了百骑。   “还请武阳侯稍待。”   竟然还有些地主老财的霸道,有趣!   呛啷!   在这些仆役看来,拦截最多是挨一顿打,可贾平安竟然抽刀子了。   贾平安眯眼,“豪奴竟然胆大如斯吗?可见不清理却是不行了,动手!”   百骑冲上来,几个豪奴被砍翻,剩下的哭喊着往后面跑。   “杀人了!杀人了!”   他们一路狂奔,贾平安一马当先跟在后面。   “为何动手?”明静低声道:“传出去终究不好。”   “因为这是祸根!”   “什么祸根?”   贾平安摇摇头,此刻没时间解释这个。   府兵制的败坏有多种原因,土地兼并其一,隐户其二……   而权贵豪族就是最大的蛀虫!   今日既然来了,自然当让人胆寒。   马松听到喊声,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若是没有证据,贾平安最多只敢动拳脚,动刀子……   他一路狂奔而去。   后面有仆妇避开,福身,可马松跑得飞快,压根没看她一眼。   “郎君这是见鬼了?”   马松一路到了后门,悄然开门,然后探头出去左右看看。   “没人!”   他悄然出去,还顺手把后门带上。   “贾平安,你难免百密一疏!”   他急匆匆的往左边跑。   马蹄声哒哒。   马松抬头,两骑从街头出来。   是百骑!   马松转身就跑。   两骑从另一面出来。   “放我一条生路!”   马松喘息着,突然冲向对面,跃起就想攀爬。   可他的弹跳太差了,几次蹦跶都够不上墙头。   他喘息着,退后几步,再度蹦起来。   可这次却更差。   “再来一次试试?”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马松回身,缓缓后退,直至背部靠着土墙。他强笑道:“武阳侯来马家杀人,这是要劫掠吗?”   “你的试探很拙劣,你该问闻春礼如何。”   闻春礼……贾平安提及了闻春礼,那就代表着闻春礼被拿下了。   “你好大的胆子!”马松靠墙站直了身体,“无朝中的吩咐,你竟然敢拿下了闻明府,贾平安,此次你定然难逃责罚!”   “那些隐户在何处?”   贾平安问道。   马松还心存侥幸,“没有什么隐户!”   “拿棍子来!”   贾平安伸手,包东递上木棍。   马松的脸颊在颤抖,双腿打颤,“你……你要做什么?没有证据你敢拷打我,我兄长乃是凤州刺史马佑,你敢动手,我兄长饶不了你!”   贾平安猛地挥舞棍子砸下去。   呯!   马松的下意识的伸臂格挡,只觉得剧痛,不禁惨叫了起来。   “说,隐户在何处?”   贾平安杵着棍子,就差嘴里叼根烟了。   “我兄长饶不了你!”   呯!   “嗷!”   马松的腿断了,他单膝跪在地上嚎哭。   周围的人家都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贾平安骂道:“大唐外敌无数,靠什么来抵御?府兵!大唐治理天下靠什么?官吏!天灾人祸怎么办?这些都要钱粮。可你特娘的竟然把那些人收了,从此大唐便少了纳税人……”   贾平安一把揪起他,恶狠狠的道:“赋税关系大唐兴衰,百姓便是大唐的根基,你这等蛆虫不断在挖掘大唐的根基,老天不罚,耶耶来罚!”   他猛地举起木棍,马松喊道:“都在王家,那些隐户都在王家,饶命……”   明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才落下来。   贾平安回身,“带他去!”   有人拎着马松去了,贾平安一脸轻松的道:“其实我还能让他一路出逃,随后跟着把那些豪强一网打尽……”   一户人家集体在听墙根,听到这里时,男主人面色大变,“好阴的手段!”   晚些,那些隐户被带了来,姚昀也被叫来了,见到这等场景,不禁嚎哭道:“我当时就说马家有隐户,可无人搭理。我心中不平,就带着人来查探,谁知道豪奴凶狠,竟然敢大打出手……”   “带出来!”   那些豪奴被提溜了出来,贾平安吩咐道:“指认出来,全数带回长安处置。”   姚昀咬牙切齿的把那些豪奴指认了出来,周围也来了不少人,不少衣冠楚楚。   “武阳侯,那些都是本地的豪族。”   贾平安看了那些人一眼,有人说道:“这下手那么狠毒,武阳侯就不怕报应吗?”   贾平安看了那人一眼,冷冷的道:“收纳隐户,损公肥私,这等事为何没报应?”   那人默然。   “那是因为天下百姓还能吃饱饭,等他们吃不饱饭时,报应将会来临!”   安史之乱后,天下板荡,刀兵不休,百姓伤亡惨重,豪族也无法避免。随后在黄巢大军的横扫之下,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族都倒了大霉。   平日里拼命的从大唐的身上吸血,最后就报应在了自己的子孙身上。这一点古今相同,后世的大明末期就是这等模样,在大明身上趴着吸血的那个群体被当成了肥猪。   “马松来了。”   众人不禁踮脚看去。   马松被丢在马车上,一手一腿都断的很干脆,角度清奇。此刻惨叫声沙哑,让那些人不禁暗自瘆的慌。   “好个狠毒的贾平安,竟然未经朝中便下了这等毒手。”   “赶紧让人传信去长安。”   ……   百骑一路回返,当看到长安城时,程达竟然出迎。   “老程你弄这个太假了啊!”明静大大咧咧的。   程达面色凝重,“长安城中不少人说武阳侯为了泄愤打断了马松的手脚。”   “我只是拷问口供。”   贾平安心想这等事儿难道还有人为马松出头?   “他们没说百骑此次的好坏,只说你未得许可便下毒手打断了马松的手脚。”程达放低了声音,“武阳侯,隐户何其多,权贵豪族,还有……和尚们的隐户多不胜数,此次你在云阳县下了狠手,好些和尚都坐不住了,各自寻了自家的关系说话。”   明静木然,“这是个大马蜂窝。”   “淡定!”   贾平安说着淡定,心中却有些犯嘀咕。   他只想到了权贵豪族,却忘记了这些和尚。   娘的!不会让我下野吧?   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法做个普通百姓了,一旦他下台,那些对头就会蜂拥而至,把他撕咬成碎片。   回到百骑,贾平安刚想进宫去禀告,王忠良来了。   “陛下说了,大唐如堤坝,马松此等人便如啃噬堤坝之蚁虫。此辈贪婪,当严惩不贷。”   贾平安想过李治会沉默,把此事丢开,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态度。   “百骑此行辛苦,赏赐酒食。”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陛下以往不会如此。”明静很笃定的道。   “你想说陛下喝多了吗?”贾平安在诱导。   这个贱人是想抓我的把柄?   明静冷笑道:“陛下不喜饮酒。”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李勣看着又精神了些,让贾平安莫名想到了睡女人能年轻的理论。   李勣盯着他看了半晌,把贾平安看得浑身发毛,这才说道:“你很大胆。”   温润的目光中多了些别的意味,“老夫以为你此去云阳县当是悄无声息,没想到却是雷霆万钧。你可知道有人在叫嚣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这个真没听说过,但老李提及此事,多半是来头不小。   “还未曾听闻。”   李勣看着自己的双手,微笑道:“你要知道为何有隐户。”   “隐户……贪婪吧。”   贾平安觉得贪婪才是隐户产生的缘故。   当然,到了后来,更多的是百姓活不下去了,主动成为隐户。   ——大唐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就寻求权贵豪族的庇护。权贵豪族得了人口,甚至是田地,势力越来越大。他们的势力越大,对朝政的影响力就越大……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最终葬送了无数王朝。   李勣微微摇头,斑白的须发微微摆动,温润的目光中多了些唏嘘,“谁不知隐户损害大唐?谁不知隐户越多,大唐就会越虚弱?赋税越来越少,事情越来越多……”   “一个王朝的兴衰,要看君主是否英明,官吏是否清廉……可你看看历朝历代,越到后面就越糜烂?为何?贪婪是一回事,可更要紧的是……那些人从未把王朝放在心上,只顾着自家……”   是了,此刻并无什么国家民族的概念。百姓是自发的守护着这个能庇护自己的大唐,而权贵豪族们却把这个大唐看做是自己饭碗,而食物就是血肉……贾平安只觉得头皮发麻。   “害怕了?”   李勣微微一笑,“你如今可知晓对手是谁了吗?”   “是。”   对手就是那些视大唐为肥肉之辈。   今日的李勣看着很是平静,“你去云阳县清查马松之事,查出来也好,陛下会欢喜……你要知道,这个天下最把大唐当回事的便是皇帝。所谓帝王与国一体,便是这个意思。马松等人收纳隐户,便是在挖帝王的血肉,哪个帝王能忍?”   老李一番话深入简出,让贾平安从更高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要不让老李去开一门课,叫做帝王和大唐。   “天下有多少隐户?多不胜数。”李勣的话里带着告诫之意,“权贵豪族多有隐户,还有寺庙。寺庙不缴纳赋税,那些农户带着田地去投献,由此本该缴纳的赋税双方就分了,皆大欢喜。”   老李提这个作甚?   贾平安不解。   “去吧。”   贾平安莫名其妙的就被赶了出来,干脆就去礼部寻老许说话。   “干得好!”   许敬宗赞道:“昨日消息就传来了,说是马松被你动私刑拷打,打断了手脚,老夫就说了,为何不全数打断?李义府说太过了些……哈哈哈哈!”   许敬宗突然捧腹大笑。   “你再也想不到了,李义府这话说出口,随后宫中传言,说武昭仪觉着李义府此人首鼠两端,哈哈哈哈!”   李义府是李治的心腹,此刻和阿姐还没有多少交集。   “陛下也说了,此等人打死勿论。相公们没话说,不过私底下不少人说你下手太狠。”   “兔死狐悲?”   许敬宗笑道:“正是如此。”   ……   马毬场上,一群女人在呼喝追逐,马儿或是疾驰,或是停住。   一场球打下来,高阳脸蛋绯红,有侍女递上毛巾,她轻轻擦了。   “那贾平安疯狗般的打断了马松的手脚,拷问隐户,太狠毒了。”   “这等人形同于酷吏,若是让他得势还了得?”   “还有那些佛门的高僧也说此人狠毒。”   “那他多半没好结果。”   高阳缓缓看过去,却是几个妇人在嘀咕。   “去打听。”高阳的眼中有火气。   晚些仆役打听了消息,“说是武阳侯在云阳县清查隐户之事,下手狠毒……”   高阳冷哼一声,走了过去。   几个贵妇抬头,高阳傲然道:“背后说别人坏话,脸也不要了?”   “公主此话何意?”   几个贵妇冷笑,其中一人嘀咕道:“倒是忘记了,她和那个扫把星亲密。”   高阳觉得这群人都是吃饱撑的,“你说什么?”   那个贵妇昂首,“我说那扫把星狠毒,老天会收了他!”   小皮鞭猛地挥动,那贵妇早就预料到了,急忙后退,可没想到地上不平,她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   “哈哈哈哈!”   高阳不禁大笑。   “贱人,下次再听到你说别人的坏话,我抽死你!”   高阳得意洋洋的上马而去。   “太过分了。”   几个贵妇把那人扶起来,“让你家夫君去求见陛下。”   贵妇被摔的屁股痛,咬牙切齿的叫了随从来,令他去寻自家男人告状。   “咱们喝酒去等着。”   几个贵妇上马,最后竟然去了长安食堂。   “夫人,郎君已经进宫了。”   仆役带来了最新进展。   贵妇自矜的道:“陛下最近几次夸赞外子。”   这个比装的好,其他几个贵妇马上就多了些亲切之意。   交好了这个前程远大官员的妻子,自家夫君在关键时刻也能多一个帮手……这便是夫人外交。   甚至女人之间交好后,会把男人也带进来,渐渐就变成了一个小团体。   贵妇听着奉承的话,屈辱感消散大半,“来,饮酒!”   贵妇们痛饮美酒,说着先前马毬的事儿,晚些又提到了高阳和贾平安。   “说是高阳和贾平安有私情。”   “高阳太过跋扈,那贾平安诗才无双,这等人傲气,怕是不肯。”   “确实如此,而且贾平安若是想要女人也不难,何苦去作践自己?”   “不过高阳竟然为他说话,这个倒是让人好奇。”   那个受辱的贵妇喝的很快,没多久就有些上头了,拍着案几,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说道:“那贱人是公主又能如何?别忘了当今陛下对宗室颇为警惕。她跋扈就跋扈吧,冲着别人去,我何等人,也是她能抽打的?”   当着众人的面一屁墩摔了,这份屈辱让她刻骨铭心。   “你家夫君深得陛下看重,一个是看重的臣子,一个是宗室跋扈的公主,还不是同母所生,陛下自然会选择呵斥高阳。”   贵妇心情愉悦,举杯道:“如此,明日我在家中设宴,你等都来。”   “好说!”   众人举杯……   呯!   房门被人推开了。   众人怒,回身准备喝骂,却发现来的是贵妇的夫君。   “回家去!”   男子面色难看。   贵妇起身,“夫君,这是为何?”   男子咬牙切齿的道:“走不走?”   贵妇赶紧跟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为何?”   啪!   外面传来了清脆的声音,有个贵妇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回身道:“被抽了一巴掌。”   “为何?”   晚些消息传来。   “陛下呵斥了她的夫君。”   众人愕然。   众人再无心思喝酒,就齐齐出去。   刚出去,有人来报。   “陛下赏赐了高阳公主。”   所有人都觉得脸上生痛。   楼上窗户被人推开,高阳探头出来,“为何走了?”   几个贵妇抬头,羞的脸红,掩面而去。   ……   求点推荐票啊! 第510章 为了自家夫君,不要脸也罢   看着那几个贵妇远遁,高阳关掉窗户,回身笑道:“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说人长短。今日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个娘们越发的跋扈了。   贾平安跪坐在对面,“少动手,多动口。”   高阳走过来,坐在案几上,伸手挑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半晌,她喘息着坐下,眼波流传,“宰相们也知道隐户危害社稷,可他们自家也少不得这些,否则哪来那么多钱财?”   “以前没人去触碰隐户之事,皇帝此次莫名其妙的发作了,我觉着有些古怪。”   原来如此?   隐户不只是大唐有,从春秋战国时就多不胜数,前汉更是不少。   损公肥私的事儿干起来最没有压力,越干越来劲。   而那些门阀世家自然少不得这个,想想当初老李家造反,那些门阀世家纷纷响应,不管是兵器粮草还是人手,要什么有什么,顷刻间就组成了大军,一路横扫。   这便是世家门阀的力量。   你要说纳税……那真是个笑话。   谁敢去他们家清查户口?   谁敢去他们家中清查田地?   所以门阀世家的势力越来越膨胀,而帝王却越来越无力,杨广干脆横下一条心:朕就是刚!   赢了唯我独尊,输了身死国灭。   老李家深谙此事,从李渊开始,实际上就不断在削弱世家门阀的实力。直至到了李治这里,他和武媚联手,双剑合璧,砍得那些世家门阀遍体鳞伤。   “郎君,莫要去管这些事,下次你直接装病。”   高阳敲打着案几,觉得自家郎君太实诚了,“皇帝都是狡猾的,你莫要轻信。”   “你这算不算是吃里扒外?”   高阳一怔,“当然不算。”   “为何?”   高阳理直气壮的道:“你是我的郎君呀!”   ……   宋不出在道德坊堪称是宗师般的威望,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请教他关于养豕的事儿。   可今日人却一个都没有。   宋不出去打听了一番,急匆匆的回家寻了杜贺。   “管家,他们说郎君得罪了天下人,不得好死。”   这话怎么说的这般中二?   杜贺问道:“这话谁说的?”   “好几个都这般说。”   杜贺心中一冷,“徐小鱼,去打探。”   无需打探,隔壁的王大锤来了。   “说是得罪了天下的寺庙,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杜贺面色惨白,“多谢了。”   他让鸿雁去禀告此事。   “得罪了天下的寺庙?”   卫无双不禁惊住了。   哪怕她在蒋涵的身边历练了数年,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依旧感到了惧怕。   寺庙的势力有多大,她只是隐隐约约得知,但仅仅是她知道的那些边角,就让她为贾平安担心不已。   “无双,得罪就得罪了吧,大不了以后咱们家不去寺庙。”   苏荷很淡定,甚至还想唱首歌。   “你不知那些人的势力之大。”卫无双面色凝重的道:“他们交好权贵豪族,人手无数,田地无数……若是他们一起发作,贾家不值一提。”   苏荷一怔,“无双你想多了吧?哪有那么强大?”   卫无双认真点头,“就是这么强大。”   “可你没去过寺庙吧?”   卫无双摇头。   苏荷松了一口气,“我可是感业寺的住持,我没觉着自己有多大的势力呀?”   卫无双一拍案几,“那是感业寺,不是外面的寺庙。感业寺里只有那些可怜的女人,而外面的寺庙里有许多和尚,还有许多种地的隐户,你懂不懂?”   苏荷叹息,“无双你为什么要生气呢?夫君说了生气对孩子不好,以后孩子生出来也是个受气包。”   卫无双捂额,“我不想和你说话!”   “可我想啊!”   苏荷兴致勃勃的道:“无双你只想到了他们厉害,可夫君也很厉害呀!当初感业寺许多事,夫君轻松就解决了。”   “那是天下的和尚!”卫无双拍打着案几,猛地想到了受气包,就轻轻抚摸着案几,仿佛案几会发脾气。   “天下的和尚很了不得吗?”苏荷很淡定的道:“夫君定然能解决。”   “我不想和你说话!”卫无双双手捂住耳朵。   “无双!”   “无双!”   卫无双觉得苏荷的声音就是魔音灌脑,瞪眼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不信。”苏荷挺着大肚子,得意的道:“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夫君若是不在意,你今夜就和我睡。”   卫无双嫌弃的道:“你晚上睡觉就像是蜘蛛似的缠人,让人动惮不得,我才不和你睡。”   苏荷用诱惑的语气道:“若是郎君慌慌张张的,我发誓在生孩子之前什么都听你的。”   卫无双心中微动,“说话算数?”   苏荷拍着凶,颤颤巍巍的道:“夫君说我是伟女子,自然说话算数!”   卫无双看了她的凶一眼,“好!”   苏荷得意洋洋的起身,“三花,去看看夫君可回来了吗?罢了,我亲自去迎。”   卫无双冷冷的道:“你就等着我收拾吧。”   生产前全听她的,那么宵夜自然都没了,那些大鱼大肉也没了,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想到不能修炼的苏荷抓狂的模样,卫无双心情愉悦之极。   可旋即她又想到了现实的威胁。   那些和尚会怎么收拾贾家?   苏荷一路去了前院,正好贾平安进来。   阿福第一个迎上去,父子俩互相揉搓了一番。   “怎么出来了?”   苏荷给个笑脸:“我来迎接夫君。”   无事献殷勤……   到了后院,卫无双也出迎。   两个女人相对一视,贾平安感受到了刀光剑影,不禁想躲。   “夫君!”   苏荷甜笑道:“夫君,先前道德坊不少人说咱们家得罪了天下的和尚,定然不得好死……”   卫无双在看着贾平安。   打赌是一回事,她更希望此事只是个无用的威胁。   这个就要看贾平安的判断。   所谓男主外,就是这个意思。   贾平安一怔。   竟然一起跳出来了?   但男人有事要自己扛,不要让妻儿跟着忧心忡忡。   贾平安笑道:“只是牢骚罢了。”   苏荷得意的道:“我说了什么?无双,你输了,今夜咱们一起睡。”   卫无双皱眉,“夫君,那些和尚可不简单。”   “我知道,那些和尚与权贵交好,彼此间往来密切,若是他们鼓动那些权贵,我会有大麻烦。不过此事决断的是陛下,和我没关系。”   他安慰着妻子,心中却在犯嘀咕。   那些和尚自然不敢去寻李治的麻烦,但拿他来杀鸡儆猴还是没问题的。   我危险了!   贾平安淡定的吃饭,饭后又和两个妻子说话。   “无双,睡觉去!”   苏荷一脸的迫不及待,让贾平安更是好奇。   和我睡不香吗?   “你离我远些啊!”   卧室里开始战争。   “别抱着我,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不信!”   “松手!”   “不松!”   “……”   贾平安去了前院。   “郎君!”   杜贺等人都在,神色凝重。   “先前有人来了道德坊,四处说郎君得罪了寺庙,佛祖定然会降罪。”   “那人可就是和尚?”   杜贺点头。   “都去睡觉。”   ……   第二天早上,等贾平安走后,卫无双沉着脸,“昨夜夫君在书房许久,可见并无把握。”   苏荷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和你一般,睡的和豕似的!”   苏荷怒,“我何曾和豕似的?我若是豕,那你是什么?夫君是什么?咱们一家都是豕。”   卫无双一拍案几,“吵吵吵,夫君如今面临危险,不去想办法解决,吵什么?”   苏荷深吸一口气,“不是你先吵的吗?”   卫无双气急,“你昨夜缠着我一整夜,睡都睡不好,不冲你发火冲着谁去?”   “可我睡的很香啊!”   卫无双真想一巴掌拍死苏荷,她起身,“备车。”   “你去哪?”   苏荷蠢蠢欲动的想跟着去。   卫无双指着她,“但凡敢出门,回头别想修炼!我此次说到做到!”   苏荷昂首,“不修炼就不修炼。”   竟然这般硬气?   二人去了前院,卫无双吩咐道:“备马车。”   杜贺小心翼翼的问道:“二位夫人这是去何处?”   “去玄奘法师处。”   马车缓缓出了道德坊,苏荷嘀咕道:“玄奘法师和夫君有交情?”   卫无双点头,“上次法师为夫君出过头。”   苏荷不解,“那夫君为何不去求他?”   卫无双白嫩的脸上多了惆怅,“求人不能多,你帮人多少,你就能求多少。情义越用越少,当对方的帮助多过了你给的情义时,你如何好意思去求人?”   苏荷难得的担忧了起来,“那咱们此去……是不是有些不要脸?”   卫无双平静的道:“为了自家夫君,不要脸也罢。”   马车一路到了大慈恩寺。   “檀越何来?”   知客僧上前问话。   杜贺下马过来,“我家夫人有事求见法师。”   知客僧摇头,“法师不见外客。”   车帘中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我家夫君与法师乃是旧交,如今夫君遇到了麻烦事,还请通禀。”   知客僧问道:“你家夫君为谁?”   “贾平安。”   知客僧进去了,苏荷嘀咕,“无双,法师很威严,一般人请不动的。若是他不帮忙怎么办?”   “……”   ……   玄奘已经开始翻译经文了。   “法师!”   知客僧进来,玄奘抬头,揉揉眼睛,“何事?”   知客僧看着堆积的经文,心中暗自敬佩,“法师,外面来了两个妇人,说是贾平安的妻子。贾平安遇到了麻烦,她们来求助法师。”   玄奘的手停住了,“去问问。”   “是。”   晚些知客僧再来,“法师,那贾平安在云阳县清查隐户,下手狠毒,引得佛门震动。”   玄奘可是去过天竺的人,对世情了如指掌。   “清查隐户必然是皇帝的意思,寺庙里大多都有隐户耕种,这些隐户不缴纳赋税,一直是帝王的眼中钉。可佛门势大,帝王也只能隐忍。”   玄奘揉揉眉心,“可帝王就是帝王,陛下此举便是试探。权贵豪族和那些僧人不安,于是联手,用威胁贾平安来向陛下施压……”   “此事……”   边上翻译的僧人抬头,“法师,佛门自然要有人供奉。”   玄奘眨动着眼睛,缓解着干枯的感觉,“何为出家?何为方外?”   他叹息一声,“你去传我的话……”   ……   百骑。   “好些人在骂百骑和武阳侯!”   程达面色惨白,“还有人说我百骑都不得好死。”   “慌慌张张的,怕什么?”   明静很是淡定。   程达由衷的佩服,“明中官竟然如此淡定,下官佩服!”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是道家。”   原来是神仙不同啊!佛门管不到道门,不是一个系统的……程达:“……”   “有许多人说武阳侯乃是酷吏……”   明静一脸我很头痛的模样,“我问过宫中识字的人,说前汉就有酷吏,那些酷吏大多不得好死。”   程达惊讶,“不至于吧?”   酷吏从来都是帝王的夜壶,不用了直接砸碎。   但我不是夜壶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应当是一把刀。   明静愁眉苦脸的道:“难道做事还做错了?”   程达叹道:“那些和尚无人能制,武阳侯,要不……换个地方为官也好啊!”   “换个地方为官,当地就没有寺庙了?”明静觉得程达没出息是必然的。   寺庙到处都是,书信往来间,贾师傅臭名远扬。   大统领好像不妙啊!   百骑人心惶惶。   ……   长安。   静室中,几个僧人在商议事情。   “皇帝令百骑去查探马松之事,便是敲打我等,否则只需派一御史即可了事。”   一个大眼僧人怒道:“我等虔诚修炼,要些人供奉又如何?皇帝这般刻薄,可是对我佛门不满吗?”   边上的白净僧人微笑道:“不满又如何?天下寺庙无数,僧人无数,难道他还能都打杀了?”   众僧不禁都笑了起来。   “皇帝此事做的却是过了些,不过他毕竟是帝王,不能直接顶撞。”大眼僧人冷笑道:“那百骑便是他的恶犬,那贾平安便是他的刀,把那柄刀折断了,也好让他知晓佛门的厉害!”   白净僧人沉声道:“要小心。皇帝看似软弱,可最近一两年却不同了。前次贫僧和好友说话,他在朝中为五品官,说皇帝刚登基时颇为软弱,对宰相们言听计从。可这一两年却渐渐强硬了起来……他毕竟是帝王!”   大眼僧人冷笑道:“帝王又如何?得罪了天下人,帝王也坐不稳!”   白净僧人口宣佛号,眉间多了慈悲之意,“让他们多与俗世的人说说贾平安之恶,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是何苦来哉!”   大眼僧人不用手,双腿一撑,人就站起来了,“贫僧这便去了。”   他出了静室,叫来了些僧人,吩咐道:“你等可去相熟的人家把此事剖析清楚,要让他们知晓供奉之意……什么隐户,那是供奉我等的寺奴,说清楚,万万不可让人误解。”   “是!”   僧人们出发了。   大眼僧人回了静室,笑道:“我们若是全数动起来,帝王也得颤栗!”   “新明还不住口?!”   一直没说话的老僧睁开眼睛,厉声道:“我等乃是方外人,俗世与我等无关,下次再听闻你轻蔑帝王,你便一路步行去漠南吧!”   徒步去漠南,这一路不知要遭遇多少艰难,这便类似于苦行僧。   大眼僧人有些惧怕,“是。”   老僧呼吸一松,“新明太过得意,此事之后禁足一个月。”   大眼僧人低头,“是。”   老僧看了白净僧人一眼,“新德你虽然聪明些,却刻薄。如今皇帝和门阀世家貌合神离,我等方外人,杀鸡儆猴收拾了贾平安即可,至于皇帝,自然有那些人去交涉。”   白净僧人低头,“可皇帝态度暧昧,贾平安归来之后,竟然嘉奖百骑。这便是赞许之意,若是他把矛头对准了方外,强行收了咱们的田地和寺奴该如何?”   “你以为他是傻的吗?”老僧抚须,眼中多了讥诮之意,“前隋时,杨家靠着世家门阀起家称帝,可一旦称帝,从杨坚开始,无不把世家门阀视为生死大敌,最后如何?   到了本朝也是如此。记住了,我等方外人有些隐户和田地不交税而已,可算是大事?可能颠覆了江山社稷?”   新德身体一震,恍然大悟,“帝王最大的对头是世家门阀,世家门阀存在之时,帝王不可能再竖立佛门这个对手,所以咱们高枕无忧。”   老僧点头,平静的看着两个弟子,“记住了,咱们是方外人。站定了这个,咱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一旦掺和了世俗兴衰,不成即死。”   二人低头。   老僧渐渐呼吸绵长。   几缕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老僧突然说道:“让人去看看贾平安是如何应对的。”   新明起身,“我去!”   老僧皱眉,“你性子急躁……”   “师父,我此去不说话。”   老僧摇头,“去吧。”   新明一路到了皇城外,见不少闲人在周围游荡,就知道大伙儿有志一同,都是想看看百骑的笑话。   而百骑的笑话就是皇帝的笑话。   “贾平安出来了!”   贾平安出来了,身边还有一人。   “是太史令李淳风,怎地笑着出来了?”   ……   晚安! 第511章 武阳侯,有话好说   大慈恩寺外面,卫无双和苏荷在车里等待着。   “会不会不来?”   “你话好多!”   “无双你又开始嫌弃我了!”   “我从小就嫌弃你!”   “你欺负我!”   “住口!”   “不说话我心慌。”   “为何心慌?”   “我担心夫君。”   马车里沉默。   知客僧出来了,随后出来一个中年僧人,他对马车微微颔首,“法师令贫僧去斡旋,还请二位回去吧。”   “多谢法师!”   卫无双松了一口气,随即马车掉头。   苏荷欢喜的道:“夫君和法师究竟是何交情?竟然还能帮第二次。”   “我也不知道。”   卫无双心中也颇为好奇,“要不,等晚上你问问?”   “可我今夜还想和你一起睡。”   “想都别想!”   “无双你好绝情!”   马车渐渐远去。   ……   “外面那些人喊打喊杀的,都传到了太史局,小贾,你下手太狠了。”   李淳风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好奇,看向路边的树木也很是欢喜。   他依旧对这个世间的一切保持着新鲜感。   “就是打断了手脚。”贾平安觉得不是这个缘故,就算是没有打断马松的手脚,那些人依旧会想办法来弄他。   “陛下令人传话,说马松罪大恶极,曾令人处死了数名奴仆,此次大概是活不成了。”   李治在这等时候竟然不退缩,而且强硬的用这种方式来支持贾平安,堪称是不容易。   “宫中的武昭仪据说停了给二位皇子在庙里的供奉,还放了狠话。”   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落下来,李淳风伸手接住,“只是接下来你该如何?”   我能如何?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些方外人动手是不敢的,否则就是越界了。   “他们四处传播消息,说你得罪了佛祖,死无葬身之地……谁还敢和你亲近?”   这就是大唐版的社死。   “李大爷,你说他们这般暴躁可是方外人?”   “当然不是。”李淳风淡淡的道:“方外人就不该在意利益得失。”   这话中允。   贾平安赞道:“太史令果然是出世的高人。”   李淳风叹息一声,“可老夫也经常动怒啊!”   打脸要不要这么快?   贾平安说道:“只是一个存心,一个无意。”   “这个马屁不错,老夫受了。”   李大爷心情一好,就分析了起来,“过街老鼠那等日子一般人过不来,老夫这里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贾平安觉得李大爷在给自己挖坑。   看看他笑的脸上的皱纹都纠结在了一起,可见这个坑挖的他心旷神怡。   会是什么?   让我做他的座下童子?   那是万万不能的,若是如此,还不如去漠南漠北,在那里厮杀更为快意。等十年二十年后,带着一身军功和名将的头衔回归……   那就是衣锦还乡了!   可媳妇和孩子咋办?   这个主意随即消散。   李淳风看了他一眼,“老夫先前召集了些道人,晚些咱们一起去,小贾,若是你能说动他们,和尚也不能奈你何!”   嘶!   这个主意确实是妙。   老李家造反成功后,为了标榜自家血统的优秀,四处去碰瓷,什么老李家是老子的后裔都能牵强附会。   但由此本来没落的道家也算是被扶了一把,从小透明变成了小透明pro。   不,该叫做小透明超大杯。   佛道之争一直存在,道家本来就如同是闲云野鹤般的存在,别人家是徒弟来寻师父,一个师父能收无数弟子。   可道家不同,是师父寻弟子,一个师父能有两三个弟子堪称是祖师爷给脸。   如此就让道家的规模一直起不来,无法和佛门抗争。   但好歹是皇室攀亲戚的道门啊!   难道我老李家不要脸的吗?   于是皇室屡加扶持,道家好歹也有了些发展。   若是道家支持贾师傅……   啧啧!   这不会打起来吧?   “李大爷,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首要你得说动了那些道人。”李淳风觉得他有些好高骛远。   “未雨绸缪不好吗?”贾平安很担心,“咱们人少,不说那些寺奴隐户,凭着和尚就能碾压了咱们,打不过啊!”   “你懂什么?”李大爷抚须,平静的道:“咱们道门是人少,可皇室说自家是老子的后裔,如此皇帝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被围殴暴打?”   是啊!   李治到时候打出一面大旗:欺人太甚!   然后派兵镇压!   那局面,想想就刺激。   二人一路到了一处道观外,贾平安一看愣住了,“李大爷,这不是上次来过的阳泉观吗?为何还是来此处?”   李淳风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这里风景好。”   这话说的……   一进门,眼前就是灰扑扑的,这是风景好?   贾平安不禁有些悲伤,“李大爷,咱们道门就这般凄凉吗?”   眼看瞒不住了,李淳风才叹道:“是啊!咱们道门大多闲云野鹤般的,和尚出来要登记,咱们的好一些,于是那些道友得了机会就满天下跑。”   “是去传道吧?果然是我辈楷模。”   传道?   哄鬼的!   贾平安知晓道门的人大多心性淡泊,喜欢名山大川,喜欢去人迹罕至处转悠,然后心性在山水间,在跋涉间得到了升华……   但好歹要奉承一下李大爷,让他晚些为自己说好话。   “是啊!”李淳风很是欣慰,“大多是去传道。”   带路的小道士不时回头看贾平安一眼。   “李大爷,他怎么像是看傻子般的看着我呢?”   李淳风嘴角抽搐,“小孩子不懂事。”   二人被带了进去。   前方的大殿内此刻有人在说话。   “此次贫道一路去了华山、泰山等地,果然是好景色。”   “可收了弟子?”   “弟子什么的……看缘分吧。”   贾平安看了李淳风一眼。   李大爷,这就是咱们道门的现状?   李淳风怒,就拔腿进去。   “见过太史令,太史令,此次贫道去了泰山,登上了山顶后,只见云霞流动,蔚为壮观呐!”   说话的是观主晨明,当初得了贾平安的水飞法后,惊为天人。   贾平安随后进来,大家见礼,老道人胜义笑道:“上次的水飞法贫道试过多次,好用。”   “好用就好。”   好用就庇护我吧。   让我抱抱道门的大腿。   李淳风坐下,干咳一声后说道:“诸位,今日贫道来为的是武阳侯的一件麻烦事。”   殿内五个道人,其中三个起身准备跑路。   俺们是闲云野鹤,不掺和什么权力之争。   “坐下!”   李淳风皱眉,“此事说来是对方无理。”   那三人这才坐下。   “武阳侯奉命去了云阳县查探隐户之事,你等都知道,寺庙里颇多田地,这些都要人来耕种。所以寺庙的隐户庞大……”   “那些沽名钓誉的和尚?哈哈哈哈!”   晨明捧腹大笑,笑的直喘气,“说是修炼,修炼不该是淡泊名利,不贪钱财,不生口腹之欲吗?可他们比许多人家都有钱,往来的不是权贵便是高官,这若是把寺庙的牌子摘了,和衙门可有区别?”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我却担心你会被那些和尚打死。   这番话要是传出去,恼羞成怒的和尚们能弄死晨明。   贾平安觉得道门也有风险。   李淳风叹道:“是啊!所以他们觉着这是挑衅,可却不敢对皇帝如何,就拿武阳侯来杀鸡儆猴。诸位,此等事我道门责无旁贷!”   咳咳!   五个道人,四个目光闪烁。   卧槽!   这般不讲义气?   难怪规模大不起来。   “太史令,和尚们势大呀!”   一个道人唏嘘道:“我等就算是喊几声,有用?”   喊几声当然没用,这等事儿就是要正面刚!   李淳风板着脸,“武阳侯为我道门提供了水飞法!”   做人,要厚道才是!   晨明第一个响应,“如此贫道回头就去一趟百骑。”   这是站队。   但还是不够刚!   李淳风干脆直接明说了,“此事唯一的法子就是挡着,若是他们敢动手,咱们就别客气!”   他放低了声音,“和尚们这些年可是越来越势大了,咱们道门还是小猫几只,诸位,要想壮大声势,就要大胆!”   道长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   贾平安有些热血沸腾。   年岁大的胜义一拍地面,“贫道算一个,不是贫道吹嘘,贫道的拳脚定然能让他们胆寒。”   晨明犹豫了一下,“不是贫道胆小,只是担心道观……”   李淳风淡淡的道:“道观出事,老夫去寻了钱来为你重建!”   仗义!   贾平安不禁感动了,心想要不还是做个李大爷的座下童子吧。   晨明点头,“如此算贫道一个。”   “那个……”贾平安觉得不对,“观里有不少道人吧?”   晨明愕然,李淳风尴尬的道:“小贾,那些道人大多是自己修炼。”   也就是团购修炼,遇到事儿的时候就成了散装,各行其事。   失望啊!   李淳风看向了那三个道人。   那三个道人一脸尬笑。   这便是想拒绝,却担心得罪了李淳风三人。   罢了!   李淳风一狠心,“老夫也算一个!”   李大爷……   贾平安觉得座下童子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敬意,要不就跟随修炼吧。   晨明苦笑道:“都是闲云野鹤般的,心中不为旁人所累,心性是不错。那个……太史令,若是没有好处……”   若是没有好处,那些道人不会出手。   道门所谓的好处自然不是钱财,而是那些和修炼有关的事儿。   “再来一个水飞法够不够?”李淳风目光炯炯,看样子有些老底,准备拿出来挽救自己的座下童子。   晨明摇头,“太史令你为官多年,不知如今的道门……修炼的法子太少了,空谈心性的却多了不少。”   “要不问问吧。”   老李面色难看。   晨明亲自去了。   晚些有吵闹声传开。   晨明回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   “没人愿意。”   这便是道门的弱点。   不够同气连枝。   外面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大,“咱们是修炼求解脱,外人的难事和咱们有何关系?观主你莫要本末倒置了,修炼才是根本,不相干的外人莫要去管他!”   晨明尴尬的对贾平安稽首。   这便是道门现状。   李淳风叹道:“道门不求富贵,所以闲云野鹤。道门不求安稳,所以到处跑……”   那么用什么前辈或是威权让他们低头是不可能了。   想想道门那些传说,谁谁谁被皇帝召见不去,去了也是忽悠几句,随后离去。   道门的标杆就是视名利为粪土。   最早的传闻就是那位陈抟老祖。   陈抟老祖……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后世他也曾跟着练过气功,功法就不提了,但所有人都对太极图颇为看重。   开始有人说太极分阴阳,让人觉得玄之又玄,感觉近乎于哲学。   还有人说阴阳鱼的眼睛有什么含义。   后来一位老人出来痛斥其非,一群人辩驳,老人从太极图的产生到演化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那些人无言以对,就放狠话,说跟这个老头学迟早会走火入魔。   那个老人说太极图最早是叫做无极图,传自于陈抟老祖。到了后面就在不断演化,陈抟传给了种放,种放又传给了别人……   最后无极图就被演变成了后世的太极图。   而无极图和哲学没关系,它的目的就一个:演化修炼的步骤,堪称是道门终极秘籍。   这个堪称是核武器啊!   放出来的话,这些道人会如何?   贾平安心中嘀咕,担心被人黑了。   “其实……当年新学就有关乎道家修炼的记录……”   贾平安看了李淳风一眼。   老李无所谓的模样,大抵是准备配合他哄骗这些道人。   胜义一脸云淡风轻,那种‘你已经被我看透’的意思很明显。   晨明叹息一声,觉得这等事儿纯属无稽之谈。   那就让你们开开眼!   “还请取了纸笔来。”   有人去拿了纸笔来,贾平安把图画出来,笔一丢,“告辞了!”   哥不伺候了!   他扬长而去,那三个道人起身也准备告辞,准备最近出门去转转,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免得被炮灰了。   胜义苦笑道:“那些和尚人多势众,他们还结交权贵,咱们道门就这么些人,怎么挡?螳臂当车?”   晨明皱眉,“要不……选个道门弟子多的地方,让武阳侯去那里为官岂不是更好?”   胜义摇头,“此言差矣,武阳侯和军中的老将们颇为亲密,如此去边塞最好,那些和尚再得意也不敢把手伸进军中,否则……”   方外人沾染兵权,那才叫做不成即死。   李淳风叹息一声,拿起了那张纸,随便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挪不开眼睛了。   那三个道人拱手,“我等告辞。”   李淳风摆手,“且去!”   三个道人出去,就听里面喊道:“妙啊!”   “什么妙?”   “这是太史令的声音。”   三个道人回身。   “乾道为男,坤道为女……气所由生,是为祖气,凡人五官百骸之运用知觉,皆根于此。于是提其祖气,上升名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三个道人听到这里再也保持不住矜持了,疾步冲了进去。   殿内,李淳风手持先前贾平安随手丢在案几上的纸,神色激动。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晨明和胜义。三张脸紧紧地靠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纸。   李淳风突然把收了纸,深呼吸,淡淡的道:“老夫心情激荡,不能平复,得先回去了。”   晨明冷笑道:“太史令,今日别说是你,就算是帝王来了也别想走出这扇门!”   胜义猛地伸手,想把那张纸从李淳风的怀里弄出来,可李淳风早有准备,身体一闪就避开了,旋即起身道:“此事暂且守密。”   “道门凋零至此,太史令,还守什么密?”   三个道人满头雾水,“诸位,这是何意?难道那武阳侯留下了什么宝贝?”   “至宝!”   胜义闭眼,脑海里那张图在浮现。   “这是我道门修炼的至宝!”   “太史令,还请让我们一观!”   要想鼓噪此事,得让这些人先闹腾起来……李淳风看看那三个道人,“你三人不是去了?为何回来?”   “太史令,我等出去后心中不安,想着武阳侯毕竟是我道门之友,若是舍弃他,任由他被那些和尚折腾,我等……”那个道人叹道:“我等何忍呐!”   李淳风拿出了那张纸,“你等可发誓,若是不出手相助,不可外传此图,不得按此修炼,否则……”   胜义板着脸道:“否则五雷轰顶,魂魄不得安生。”   三个道人心痒难耐,都发了誓言。   李淳风这才把图纸摊开放在案几上。   “这是……”   “看看,取坎填离,乃成圣胎……”   “……炼神化虚?”   三个道人顿时就沉浸了进去,和自己修炼的法子两相对照。   李淳风把图纸收了,三人闭眼,良久睁开眼,一人说道:“武阳侯何在?”   “是啊!武阳侯何在?”   “贫道去请他来!”   道人一路狂奔,冲出了道观时,见贾平安正在上马,就喊道:“道兄且慢!”   果然追来了,看来这个无极图便是道门至尊秘籍!   贾平安却想着先前这些道人的态度,置之不理。   几个道人正好出来,见状就说道:“无礼!”   那道人劈手一巴掌抽去,然后发足狂奔。   “武阳侯!有话好说!”   身后,那个道人捂着脸懵逼。   ……   今天依旧双倍月票,求票! 第512章 两枚铜钱   贾平安只想做个姿态罢了,可阿宝却没有领会精神,一下就蹿了出去。   就好比后世的超跑一般,阿宝一下就起速了。   我的崽,你别跑啊!   你跑了我岂不是白给了图纸?   吁!   人影一闪,那道人竟然就冲到了前方,伸开双手阻拦。   你以为你是车障?   贾平安赶紧一拉缰绳,阿宝人立而起。   咿律律!   边上有女人路过,赞道:“好骑术!”   阿宝落地,道人稽首,“先前怠慢了武阳侯,还请勿怪。”   贾平安诧异的道:“这是为何?此刻百骑被僧人诟病,贾某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否则顷刻间就有不忍言之事……”   你拦我作甚?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画的那个无极图有多厉害吗?   道人不禁肃然起敬,“此事武阳侯勿忧,尽在我等的身上!”   看来那个无极图的效果非凡啊!   但贾平安不能喜出望外,更不能得意洋洋。   否则这些闲云野鹤般的道人会鄙夷他。   “那些僧人人多势众,你等就这么些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还是算了吧。”   贾平安神色黯然。   但先前李大爷让那些道人发过誓,若是没有帮助过贾平安的道人,就不能按照这个法子修炼,更不能把图纸泄露出去。   所以贾平安不急,他甚至叹息一声,“此事……转告太史令,多谢他了,告辞!”   他轻轻一夹马腹。   阿宝没动。   在上次出现了配合失误后,阿宝显然还在宕机中,在审视着贾平安发出的指令。   我的崽,你快走啊!   道人一把拉着缰绳,抬头道:“今日……太史令他们出来了。”   李淳风等人出来了,贾平安见好就收,下马道:“这是何苦?”   李淳风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小贾,那个新学老夫可能学?”   李大爷来学该怎么称呼?   贾平安暗喜,正色道:“学问学问,本就互相交流才是学问,孤芳自赏何益?”   随后进去。   “这张图……武阳侯,敢问来自于何处?”   胜义诚恳的问道。   呃!   我能说是陈抟老祖的吗?   此刻老祖还没出生呐!   贾平安发现自己坐蜡了。   但……   “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当初曾被传授过。”   晨明诧异的道:“你就没按着修炼过?”   修炼……我啥都不懂修炼个什么?   什么炼神还虚,什么姹女婴儿,我看了一头雾水,修炼……修炼金丹吗?   “当年先生说过,修炼要看缘分!”   “此言大妙!”晨明赞道:“修炼收徒无不是缘分。”   然后你们收徒少得可怜,人越来越少。   李淳风目光炯炯的道:“新学里可还有这等学识?”   呃!   我也不知道啊!   前世资讯爆炸,每个人满脑子都是各种资讯,不可能顷刻间就能总结出来。就像是今日,若非联想到了陈抟老祖,贾平安也想不起无极图来。   “如何?”李淳风看着众人。   “好!”   贾平安随即就被赶了回去,李大爷说剩下的事儿他包办。   “武阳侯,赶紧吧!”   一个内侍在皇城外等候,见他来了直跳脚。   “何事?”   “昭仪寻你。”   武媚此刻冷着脸,身前站着的是邵鹏。   “……那些和尚到处散播武阳侯的坏话,那些百姓蒙昧,大多信了……”   “这等手段修炼的是什么?”武媚讥诮的道:“这还没动他们的田地和隐户呢!就慌慌张张的跳出来。”   “不打自招。”   周山象看了邵鹏一眼。   “昭仪,武阳侯来了。”   见贾平安从容而来,武媚赞道:“就这就比那些人强!”   行礼后,武媚开门见山的道:“我准备和陛下说,让你去北方。突厥余孽不时作乱,你在那边辛苦几年,到时候带着功劳归来,谁还敢拿你造谣……”   阿姐动杀机了。   若是昨日,贾平安觉得跑路这个选择也不错,只是需要尽力争取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   但现在他却不虚了。   “阿姐,我去了北方,那岂不是代表着陛下低头了?”   这是刷忠心的好时候。   看看,平安如此忠心耿耿,谁能比?   “此事暂且顾不得了,你只管去,回头我想办法让你娘子也跟着去。”   “昭仪,这不合规矩。”   将领带着娘子出征,从未有先例。   武媚霸气的道:“规矩都是人定的!”   贾平安还想说话,李治来了。   “臣告退。”   李治驻足,面无表情的道:“安心的去,回头功劳优先。”   贾平安谢恩,随即出宫。   至于什么功劳优先,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到时候惹得一身骚。   “是萧淑妃。”   带路的内侍止步避开。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萧淑妃。   “墙头草!”   萧淑妃冷哼一声。   我什么时候是墙头草了?   不是一直是你要死要活的说什么邪祟上身,逼着我提心吊胆的进宫吗?   有人把这边的事儿禀告了李治那里。   “萧淑妃说墙头草。”   李治淡淡一笑。   武媚冷冷的道;“臣妾是在感业寺结识的平安,那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什么墙头草?自家莫名其妙的说什么邪祟,可数年下来却不见邪祟把她怎么了。”   王忠良来了。   “陛下,一群僧人在道德坊闹事。”   李治面色微冷,“这是得寸进尺了?”   武媚霍然起身,“陛下,这是要给你没脸呢!”   李治眼中闪烁着杀机,“去问问。”   武媚深吸一口气,“平安的两个娘子有孕在身,陛下……”   李治背身默然。   武媚冷冷的道:“王忠良,让百骑去道德坊,若是那些僧人敢冲击贾家,全数拿下!”   王忠良一怔,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默然。   若是贾家被冲击,那就是活生生在抽他的脸!   朕这些年是否太放纵了方外人?   武媚冷着脸,“若是贾家出事,陛下,臣妾就无礼了。”   邵鹏暗自心惊,心想那些和尚也算是胆大包天。   “当今寺庙靠的是田地和隐户寺奴,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若是田地和隐户被查,那就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李治的话有些含糊,但却指明了此次僧人们闹腾的缘由。   ——清查隐户触动到了他们的利益!   “朕只是试探了一番,豪族没动,僧人们却动了。”   武媚冷笑道:“陛下,臣妾以为,这弄不好就是豪族们在鼓动僧人闹事。”   这个女人果然聪慧。   李治点头,“豪族一旦动了,朕便能以江山社稷为由,从大义上压制他们,可僧人们出手,朕却不好处置他们。”   ……   道德坊。   数十僧人推开坊卒,径直往贾家去了。   “就在前面!”   贾家闻声开门,杜贺看了一眼,回身喊道:“老二,小鱼,都出来,拎着兵器出来!”   王老二等人闻风而动,拎着刀子出来。   “二位夫人,来了好些僧人。”   卫无双和苏荷一怔。   “法师不是派人去了吗?”   ……   “法师,那些人压根不听。”   玄奘放下经文,声音有些虚弱,“到手的好处管它合不合乎规矩,谁都别想让他们交出去。习惯了享受,不管来处为何,也不肯放手。红尘浊世,寺里和外面不过一墙之隔,可心却并无不同……”   ……   贾家外面,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几人在和僧人们对峙。   “有本事砍一刀试试?”   “但凡有人中刀,贾平安就逃不掉重责!”   王老二空有杀人技,却无可奈何。   “进家坚守!”   杜贺痛苦了下了撤退的命令。   “郎君战无不胜,我却丢了他的人!”   “干什么呢?”   边上有人厉喝。   杜贺刚退进家,就听到了喊声。   “谁在这里闹事?”   僧人们侧身,就见一群道人大步走来。   “是道人!”   一个僧人上前,冷笑道:“你等来此作甚?”   为首的道人稽首,仙风道骨的一塌糊涂,“贫道听闻有人在贾家闹事,便带人来查看,可是你等?”   僧人笑道:“贾平安与你等何干?”   道人淡淡的道:“武阳侯乃是我道门之人。”   “什么?”   僧人怒,“为何我等没听过?”   道人冷冷的道:“我道门之事与你等何干?”   僧人退后一步,“你等今日是要存心与我等为敌?”   道人们只有十余人,僧人们四十余人,几乎是三打一。   道人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又如何?”   双方逼近。   杜贺已经看呆了。   ……   卫无双已经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裳,手中拎着一根齐眉棍。   苏荷在纠结。   “无双,你说我拿什么兵器好?”   她的面前摆放着剪刀、锥子、簪子……十余种兵器。   卫无双淡淡的道:“你拿什么都是无用。”   她拿起簪子插进了头发里,回身,“走,去看看!”   三花在外面拎着木棍子,见她出来就说道:“大夫人,后门应当没人。”   卫无双挑眉,“从后门逃走,那是给夫君丢人,走,去看看。今日那些僧人若是敢闯进贾家,长安城中将会风起云涌!”   “夫人!”   鸿雁急匆匆的跑来,“夫人,外面来了些道人,挡住了那些僧人。”   卫无双带着人到了前院,杜贺吓得魂不附体,“大夫人,拳脚无眼,若是二位夫人有个差池,郎君能活剥了我的皮!”   “怕什么?”   卫无双当先走了出去。   外面开打了。   砰砰砰砰砰砰……   ……   李治和武媚在商议政事。   晚些,武媚放下文书,问道:“百骑可来了消息?”   邵鹏摇头,“昭仪,还未来。”   李治安慰道:“那些僧人就是去恐吓示威,谁也不敢闯入贾家。”   一旦有人闯入,那性质就变了。   “臣妾知道,可贾家两个女人都大着肚子,若是被他们恐吓……陛下,夫人生产极为凶险。”   李治想到了武媚在去昭陵的路上生产的事儿,不禁有些后怕。   “确实如此,不过百骑会拦住他们。”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道:“难道僧人们对朕不满?”   王忠良心中一凛,知晓皇帝的火气终究还是压不住了。   皇帝一旦生出了此心,以后那些僧人再想要好处就难了。   李治走出了大殿,回身看着武媚,“文德皇后去后,先帝和朕悲痛欲绝,后来朕监造大慈恩寺,为了便是文德皇后。随后令玄奘入寺翻译经文,更造了雁塔,对佛门不可谓不尊重,可如今看来,朕却错了。”   他冷着脸道:“今日但凡去了道德坊的僧人,一律取回度牒!”   度牒就是身份证明,证明大唐承认你是个僧人,依此来免税。   收回度牒,这数十僧人从此就成了平民身份,每年该缴纳的赋税得缴,该服的役还得去……   这对于那数十人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武媚觉得心中畅快,“陛下英明。”   “陛下!”   王忠良来了,一脸古怪之色。   “如何?”   武媚有些焦急的问道。   她担心的是卫无双和苏荷。   想想平安孤零零一人,唯有孩子能延续贾家的血脉,若是因此出了岔子,她能记仇一辈子。   王忠良想到了先前接到的消息,越发的觉得古怪了,“那些僧人在贾家门外喧嚣不休,贾家家人和他们对峙,就在此时,来了十余道人,双方争执,道人说武阳侯乃是道门中人……”   李治一怔,心想贾平安何时入的道门?   他看了武媚一眼,“你可知此事?”   武媚摇头,“臣妾从未听闻平安入道门。他若是入了,定然不会瞒着臣妾。”   “那些道人和僧人随后发生了冲突,十余道人把那些僧人打的狼狈逃窜。”   李治:“……”   武媚:“……”   平安这是从哪得了道门的帮助?   “太史令!”   李治想到了李淳风,“让太史令进宫。”   “陛下,太史令说忙着呢!”   李治黑脸,“这是何意?”   “一群道人聚在一起争执,太史令掌总,面色通红的,看着好似……洋洋得意。”   今日见鬼了!   但李大爷显然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随后进宫请罪。   “今日道人们去了道德坊,和僧人冲突,说武阳侯乃是道门中人,为何?”   李治很是好奇,特别是老李家自称老子后裔,所以道家按理就该飞黄腾达了。   可道家的收徒方式让人无语,竟然说什么缘分,于是多年下来依旧不见人丁兴旺。   秘籍的事说不说?   说了显得我道门见利忘义,不妥!   不说……那该寻个什么理由?   李淳风不愧是老江湖,抬头道:“陛下,上次武阳侯给了水飞法,对道门帮助颇大……”   “何为水飞法?”   李淳风解释了一番,李治不禁频频点头,“果然巧妙。”   “今日贫……今日臣与诸位道友聚会,听闻僧人们竟然为了隐户之事对武阳侯发难,顿时就怒了了。”   李淳风诚恳的道:“陛下,道门虽是方外,可大唐不宁,何来的方外?此等事道门义不容辞,随即诸位道友就叫了弟子去道德坊。”   小贾,老夫一番话倒是亏欠你了。   他不知道贾平安才将表忠心,不说无极图之事反而是天衣无缝。   道门果然是皇室的贴心人,虽然不争气,平日里争斗不过佛门,不过精神可嘉。   随后宫中就传出了话。   ……   “师父!”   新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崇拜之色。   安云睁开眼睛,“何事这般急躁?”   他对这个弟子最不满意的就是性子,太急躁了。   新明欢喜的道:“先前那些人来咱们这说是一起去道德坊,师父你婉拒了,如今消息来了,那伙人在道德坊被一伙道人打的抱头鼠窜。”   正在看书的新德笑道:“果真?”   新明点头,“我还看到了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说是那些道人好凶恶。”   安云叹道:“道门插手了,什么理由?”   “说贾平安是道门中人。”   “这个理由牵强,不过足够应付那些人了。”安云摇头,“贾平安有了道门撑腰,再想动他就难了。”   新明坐下,有些不安分的拿起经文看了几眼,然后说道:“那些人说下次定然要让那些道人好看。”   “不要掺和。”   安云重新闭上眼睛。   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哗,新明蹦起来就跑。   安云摇头,“没有定力。”   “师父!”   新明的声音听着有些幸灾乐祸。   “师父,宫中传来消息,今日去了道德坊的僧人一律收回度牒!”   安云也稳不住了,“没听错?”   “没听错。”   安云叹息,“这些人冲动了,忘记了方外不可干涉这等事,皇帝怒了,一怒之下,这数十人从今年开始就要缴纳赋税,这也就罢了,那些寺里有钱,自然会给他们。可服役怎么办?”   长安县的劳役可不少,到时候把那些僧人叫去……   三人面面相觑。   ……   百骑里此刻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五香楼!”   有人在高呼。   “百骑贷!”   明静振臂欢呼。   玛德!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五香楼去了作甚?下衙了一起聚餐,长安食堂!”   长安食堂吃饭可不便宜,百骑里吃过的寥寥可数,所以才将失望的又欢喜了起来。   “百骑贷!”   明静不屈不挠。   贾平安冷着脸,“果真要?”   明静伸手,心中盘算了一下,“不许要利息。”   无息贷款,那岂不是不花白不花?   明静心中暗爽。   贾平安摸了摸,右手握拳放在明静的手心上方,松开,然后闪人。   明静以为是金银,不禁暗喜。   低头,两枚铜钱!   “贾平安!”   老娘和你拼了! 第513章 哪个幕僚比得过武阳侯   长安食堂今日被包了下来。   百骑在畅饮,贾平安悄然去了自己的包间。   “郎君!”   高阳扑了过来,仰头,眼中全是爱慕,“你是如何成了道门中人?”   这个娘们为何问这个问题?   “为何问这个?”   难道这个娘们想出家?   是了!   大唐皇室以后有出家的习惯。   “我在想,要不要也做个女冠,如此……”高阳突然吃吃笑了起来,“修一个道观,就我和郎君两个男女道人。”   那修炼什么?   贾平安觉得自己绝对会成为药渣。   “想都别想!”   “郎君偏心。”   “我何曾偏心了?”   高阳搂着他的脖颈,“我想要孩子……”   ……   事实证明贾平安小看了高阳。   晚些他再度回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酒菜只管要!”   贾平安很大气!   但高阳更大气。   “李大爷?”   李淳风竟然来到了长安食堂,贾平安赶紧迎上去,“这是想吃什么?”   “吃不了。”   李淳风看看那些炒菜,“太油。”   可回过身他却吸吸鼻子,“晚些弄几个菜回去。”   “小贾,那些钱可是你给的?”   “什么钱?”   贾平安满头雾水,“我没给钱啊!”   最近杜贺在嘀咕,说是老贾家眼看着就要多两个孩子了,得存钱。   这便是华夏一族最朴素的基操:从孩子还没影开始就在为他筹谋,钱财,房屋,嫁娶,乃至于他的孩子……   在这个世间活下来很艰难,唯有一家人联手才能过的更好。   李淳风盯着他,“小贾,你造孽了。”   “没啊!”贾平安浑身发毛,“李大爷,你可别吓我!”   “先前高阳公主令人送去三十万钱,又送了两千亩地……”   那个败家娘们!   “她就一个要求,和那些和尚势不两立!”   那个败家娘们……事前通个气不行吗?   李淳风拍拍他的肩膀,“看样子你也不知情。”   是啊!   我啥都不知道。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要不……退一半?”   李淳风差点中风……   一半看来是多了。   贾平安诚恳的道:“三成也行。”   李淳风并指如刀,目露凶光。   “公主回去了。”   惹恼了李大爷就跑真刺激……贾平安趁机跑路。   二人缓缓而行。   郎君该夸赞我吗?   可一直到了岔路口,贾平安一言不发。   “我回去了。”   高阳笑的很灿烂。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下次给少些!”   高阳一怔,贾平安已经远去了。   “给少些,什么意思?”   高阳猛地想到了自己送道门的那些钱财和田地,不禁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贾平安到家,卫无双和苏荷正在角力。   二人单手相抵,卫无双神色轻松,苏荷面色涨红。   贾平安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差点当即驾崩。   “收了!”   二人收功,贾平安怒道:“若是谁摔一跤怎么办?”   不省心啊!   两个女人看来太无聊了,不,是太热闹了。   “夫君,他们说你是道门中人。”   苏荷挽着贾平安的手臂,有些小崇拜,“你何时入的道门?我怎么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   贾平安满头黑线,“为夫在道门地位尊崇,你进去了就只能做个座下童子。”   “那也行啊!”苏荷很是好奇。   卫无双拍着案几,“你原先是佛门的女尼,再入道门,真以为神灵看不到吗?”   “是啊!”苏荷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然后说道:“神灵说没问题。”   卫无双败了。   贾平安点头,“回头我和太史令说说,让你做个女冠,你我夫妻联手修炼,定然能双双飞升。”   苏荷兴奋了。   “无双,你去不去?”   夫君在忽悠你,你竟然还兴致勃勃的……卫无双很头痛,“不去!”   “为何不去?”苏荷欢喜的道:“咱们一家子可以弄个道观啊!”   “孩子怎么办?”卫无双想一巴掌拍死她。   “孩子做道童。”苏荷眼睛都亮了,“无双你没见到过那些小和尚吧,看着心都化了。”   “想都别想!”   “无双……”   贾平安叹息一声,觉得两个娘子能自己组成一个家庭,而自己只是个配种的。   他去了书房。   刚推开门,他就觉得不对劲。   “你来晚了。”   沈丘背身站在黑暗中,声音从容。   你特娘的吓死我了!   贾平安真想一板砖拍死这厮。   他点了蜡烛,沈丘回身,“陛下说了,隐户就是在挖大唐的根,此次那些僧人出手,可见贪婪……”   “但此事陛下却不能再动了。”   历史上李治对佛门心怀警惕,但又有为了文德皇后监造大慈恩寺的举动,看似矛盾,实则便是里外两面。   沈丘点头,微微压了一下鬓角的长发,“此事有人在中间揣度,我以为应当是某个德高望重的和尚。”   “你说这个作甚?”   僧人们的势力太庞大了,连李治都不敢强硬动手,贾平安觉得自己还是装个小透明比较好。   “做人……要果敢。”   沈丘淡淡的道:“咱准备今夜就去探寻一番,你可敢去?”   贾平安冲动,而且好奇心强,这般激将,他定然会答应。   “也好。”   二人在街上游荡。   “去哪里?”   贾平安觉得沈丘在无聊的转圈。   “咱在看。”   贾平安低骂道:“你竟然还不知道去何处?”   你个坑爹的玩意儿!   沈丘淡淡的道:“这叫做雷厉风行。”   晚些,他指着一个地方,“这后面就是庙宇。”   二人准备翻墙,沈丘洒脱的助跑,单手一撑,人就飞了过去。   贾平安站在下面……   我呢?   我特娘的不会轻功啊!   里面的沈丘都摸到了庙宇边上,低声道:“我进去之后,你盯着外面……”   他回头,“人呢?”   坊墙实在是太高了,贾平安站在下面,无语仰头。   沈丘的脑袋冒出来,随即抛下一根绳子,“我高估了你的身手。”   贾平安努力翻了过去,骂道:“沙场上耶耶能杀你这等十个。”   “呵呵!”   沈丘只是呵呵一笑。   到了寺庙的围墙外面,沈丘再度轻松翻过去,随后扔绳子。   贾平安很是淡定的翻过去。   沈丘站在那里,幽幽的道:“其实,你就是个累赘。”   “阿福!”   贾平安只是说了这个名字。   沈丘的气势马上低了一截。   我的崽果然威名赫赫啊!   贾平安不禁得意洋洋。   二人摸到了一个房间外面,沈丘轻松弄开房门。   啪!啪!啪!   沈丘在打火,贾平安满头黑线,“你就没准备火折子?”   “什么火折子?”   哎!   “就是行走江湖必备的宝物。”   “没听说过。”   点燃了蜡烛后,沈丘侧身,挡住了窗户方向,贾平安开始翻找书信。   十余封书信被翻找出来,贾平安一一查看。   三封书信有问题,里面都提及了隐户的事儿,而且还有些谋划……   此刻外面有僧人起夜上茅厕,见到这屋里有微光闪烁,就好奇的过来。   贾平安听到了脚步声,沈丘摇头,傲然挥手。   我来,你看着。   要得!   贾平安把三封书信收在怀里,准备跑路。   那僧人靠近房门,刚想说话,门开了,一个拳头冲了出来。   呯!   僧人双眼翻白,一头栽倒。   “有人!”   一个从茅厕出来的僧人路过,见状不禁喊了起来。   操蛋!   沈丘低声道,“跑!”   他拔腿就跑。   “抓贼了!”   整个寺庙都沸腾了起来。   火把,蜡烛,灯笼……   那些僧人大多衣衫不整的追了出来。   沈丘跑到了围墙边,回身看了一眼,却不见贾师傅的身影。   “咱就不该让他来!”   僧人们越来越近了,沈丘翻墙过去。   “追!”   “对,赶紧追!”   众人往大门跑。   一个声音格外的义愤填膺,“出去赶紧叫坊卒开门,还有,让兄弟们往坊墙边追,一段坊墙站一个人,看他往哪里跑。”   一个僧人赞道:“妙啊!好手段。”   “谁的主意?报名字,回头重用!”   “贾宝玉!”   “贾宝玉?法号是什么?”   “法号……”   人声鼎沸中,这段交流被打断了。   这等人才不能埋没啊!   几个管事的僧人都暗自记下了此事,准备等天明再把那人寻出来。   不过那人叫什么兄弟们,可见是红尘之心未泯,这个要告诫一下。   众人冲了出去,随即按照那个法子往坊墙边跑,一段留一个人。   “他在前面。”   沈丘在前面狂奔,每每往坊墙靠过去,那些僧人就鼓噪。   竟然手段如此了得?   沈丘深吸一口气,速度再快了几分,然后助跑,翻过去。   落地,他剧烈的喘息着。   刚才那一下透支了他的精力。   “贼人跑了,快,让坊正开门!追出去!”   里面乱哄哄的,沈丘却焦急的想杀人。   贾平安就在里面,定然是被拿住了,等被认出来后,这事儿谁都没法收场。   ——百骑统领深夜进寺庙里做贼!   陛下会吐血!   沈丘寻到了金吾卫的人,随后弄了一套军服穿了,跟着往里去。   “都回去!”   和尚们全被赶了回去。   沈丘带着人直奔寺庙。   “被偷了何物?贼人在哪?”   “被偷了书信!”   沈丘皱眉,“方外人,书信丢了就丢了。”   是啊!   方外人心底无私,怕丢什么书信?   和尚们面色难看。   “贼人逃了。”   不对啊!   贾平安一直留在了寺里,怎地没抓到?   沈丘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厮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有可能!   “兴许还在寺里,让兄弟们散开搜查。”   一个僧人上前,“说是只有一个贼人,大晚上的就算了吧。”   沈丘冷着脸,“什么叫做算了?金吾卫的职责所在,来人,查!”   军士们冲了进去,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   “并无贼人。”   “再查!”   第二次依旧一无所获。   沈丘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寺庙,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安,就去了道德坊。   他依旧是翻墙进去。   到了贾家外面,就听里面有人说话。   “郎君说饿了,赶紧煮一碗馎饦来,多放些臊子。”   沈丘再度翻墙。   真的很轻松。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侧面缓缓滚了出来。   阿福抬头,萌哒哒的看着他。   沈丘浑身僵硬。   边上有人阴测测的道:“再动一步,耶耶一箭射死你!”   左侧,王老二单手拎着刀,徐小鱼张弓搭箭。   杜贺拎着灯笼凑过来一看,转身道:“走了,回去!”   “回家睡觉。”   阿福也滚了回去。   沈丘站在那里,屈辱感潮水般的涌来。   随即贾平安出来,“咦!你竟然逃出来了?来来来,曹二,多做一碗馎饦。”   沈丘坐下,抬眸,不解的道:“你何时逃出来的?”   “很简单啊!”贾平安说道:“我把被你打晕那僧人的衣裳剥了,自家穿上,脑袋弄个东西盖着,就跟着那些僧人去追……他们一开门,我就趁机跑了出来。”   咱竟然没想到这等法子……   沈丘幽幽的道:“果然是武阳侯。”   “客气。”   贾平安把三封信递过去。   沈丘接了,仔细看看,说道:“从书信里来看,那些僧人最担心的便是朝中收紧度牒的发放,不过此事不好做,一旦收紧度牒,两边就会成为对头。”   李治不能两面树敌,所以方外这边只能一边敲打一边等待时机。   “关键是隐户和田地。”   和尚们太有钱了,不动产多的不得了,加上隐户无数,这便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后来就有人动心,于是动手……   “其实……太有钱了不好。”   “没什么不好。”沈丘目光幽幽,“有钱才能有势力,有了势力,陛下才投鼠忌器,否则哪来的麻烦?”   “人怕成名……豕怕壮!”   这些有钱的寺庙最后就被当做是豕给收拾了。   而道家因为清静无为,闲云野鹤,反而屁事没有。   贾平安不禁感慨着道家的老祖宗们果然有先见之明。   吃了馎饦,沈丘悄然而去。   第二日,贾平安先去了公主府。   “武阳侯来了。”   钱二迎他进来,说着自己最近的战绩,胜多败少,得意洋洋。   “拳怕少壮!”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就进去了。   “什么意思?”   钱二不解。   一个仆役说道:“就是说年轻人才厉害?”   钱二摇头,傲然道:“此言差矣……”   公主府自然不会小,后院各处风景不少,贾平安到时,高阳正和几个侍女在赏玩。   “公主,武阳侯来了。”   高阳回身,“今日怎么大清早就来了?”   这个娘们看着格外的娇媚,贾平安暗呼淡定,然后说道:“你那些钱财和田地都送给了谁?”   怎么问这个?   难道是不妥?   高阳说道:“是给了太史令,请他代为分发。”   “不错。”   贾平安说道:“等着嘉奖吧。”   他急匆匆的走了,高阳满心欢喜变成了幽怨,“我还以为他能陪我一日呢!”   肖玲笑道:“武阳侯事情多,他不是说等着嘉奖吗,公主等着就是了。”   “哪里来的嘉奖。”高阳摇头,“我只是想为他出气罢了。”   她带着人四处赏玩,随后回去。   “公主!”   有侍女来禀告,“宫中来人了。”   高阳急匆匆的去前院,肖玲喊道:“公主,羃䍦!羃䍦!”   作为贵女,出门要戴羃䍦,见外客也得戴羃䍦。可高阳从不在乎这个。   到了前院,来人竟然是王忠良。   “皇帝让你来作甚?”   王忠良笑道:“陛下今日说公主近来颇为贤淑,赏赐二十万钱,三千亩地!”   呃!   钱二瞪大了眼睛,心想公主贤淑?   你说公主爽直可以,但贤淑这个词是不是用错了?   但二十万钱啊!   还有三千亩地。   这年头土地就是会下蛋的金鸡!   可作为宗室你不能肆无忌惮的去兼并土地,于是这个赏赐就显得格外的让人羡慕嫉妒恨。   高阳却有些懵,“贤淑……哦!皇帝今日可饮酒了吗?”   王忠良脸颊颤抖,“陛下这番话是当着相公们说的。”   那就是没喝酒。可没喝酒,雉奴为何说我贤淑?   钱二赶紧去交接,外面全是他扯着嗓子的喊声。   “那么多钱,这家中的库房怕是都堆不下去。”   高阳依旧发蒙,心想皇帝为何赏赐自己。   什么贤淑她是不相信的。   “皇帝为何赏赐我?”   高阳也不遮掩,径直问了。   王忠良有些尴尬。   肖玲低声道:“这没个由头,公主心中不安。还请王中官指教。”   王忠良低声道:“今日陛下谈及道门,准备赏赐……武阳侯正好在,就说公主刚捐助了道门数十万钱,还有几千亩地。陛下大悦啊!当即说公主贤淑,随即就令咱来赏赐……”   你确定?   肖玲瞪眼。   王忠良点头,咱确定以及肯定。   肖玲回头转告给了高阳。   “小贾说等着嘉奖,就是这个?”   高阳心中欢喜,“可为何呢?”   肖玲也想不通。   钱二随即被招来充当智囊,几番分析都不靠谱。   “公主。”肖玲一脸忠心为主的模样,“钱二无用,咱们是不是该招募几个幕僚?”   “不要!”   高阳摇头,坚定的道;“不要幕僚。”   没有幕僚,遇到大小事我都能以此为由去寻小贾……   “钱二去百骑问问小贾。”   “公主,外面来了个百骑。”   高阳不禁脸色微红,心想小贾这是知晓我会迷惑不解,所以派人来解释。   好霸气!   屏风隔着,百骑在外面说道:“下官包东,武阳侯说今日那些僧人频繁出手,让朝中颇为恼火。可毕竟是方外人,不好下狠手,只能敲打。如此,赏赐道门便是敲山震虎。可陛下身为帝王却不好太偏心……”   高阳明白了。   肖玲欢喜的道:“于是公主的捐助便是帮了陛下一个大忙。”   高阳不禁自矜的道:“小贾果然是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此事。”   “是啊!”肖玲不禁想起了那个硬汉贾。   只是一番话就让陛下龙颜大悦,顺带让公主得了大彩头。   包东走后,钱二来寻肖玲。   “要不劝劝公主寻几个幕僚在府中坐镇?”   肖玲摇头,“不必了。”   女人都是这般善变的吗?   钱二不解,“你当时还支持来着。”   “有武阳侯在,公主寻什么幕僚?”肖玲看了他一眼,智商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哪个幕僚比得过武阳侯?”   ……   我说怎么推荐票那么少,原来阅读页面没有直接投推荐票的选项了。但在书架里,小说右边那三个点里点开有。求票。   晚安! 第514章 化不可能为可能   皇帝通过赏赐高阳,间接给那些热血沸腾的僧人们敲了个警钟。   “隐户之事目前不可动。”   武媚神色平静,外面传来了李弘的叫嚷声,让她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柔。   大唐没有坐月子这个说法,但医官还是强烈建议武媚尽量少出门。   所以她只是令人把窗户打开了些。   依旧寒冷的春风轻轻吹进来,让她精神一振,“你此次做的不错,陛下一直在看着那些人闹腾。其实……我更希望你去北方。”   阿姐,我不想抛妻弃子去北方。   他的眼神透露了这个想法,武媚伸手……   贾平安的额头被戳了一下。   “男儿在世当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为第一,你却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事?”   武媚摇头,恨铁不成钢的道:“看看那些,成亲便出门为官为将,有的十余年才回乡……”   “阿姐,那不是娶妻,而是请了个名叫做妻子的摆设。”   没了情义,只是靠着名分来约束。女子孤零零在家奉养老人,男人在外面为官为将,回来时说不得还带着几个侍妾。   武媚讶然,“你怎地这般牛心古怪?”   这是此刻的三观,没人觉得不正常,所以贾平安把妻子看得太重,反而成了异类。   “阿姐,你想想,若是陛下出征十余年,你一人在宫中带着孩子枯守,你觉着公平吗?”   武媚神色变幻,“怎地问了这个?”   糟糕,我问错了问题。   若是李治让阿姐监国,那她估摸着巴不得李治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我这么一问,阿姐会不会觉得我在试探什么?   死了死了!   贾平安硬着头皮道:“夫妻总是要在一起的。人一生孤独,终归要有人携手走下去,陪你走到最后的多是妻子。”   武媚木然。   邵鹏在边上暗自焦急,心想小贾果然是钻牛角尖了。   噗嗤!   武媚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一下宛如牡丹盛开。   啊……牡丹!   贾平安心中暗喜,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下次千万别再这般说话了,不能再反复横跳了。   武媚起身,轻轻拍了他一巴掌,“我知道了,去吧。”   等贾平安走后,武媚负手而立,凤眼微眯,“平安从小就被乡人歧视,父母去的早,少了亲情慰藉。于是成了亲之后,就对妻子格外的亲密,看重亲情……是好,也是坏!”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艳羡,“昭仪,其实看重亲情好处多吧。”   “可坏处也不少。”   要做大事,亲情在许多时候就会变成牵绊和拖累。   武媚笑了笑,“那是帝王啊!”   唯有帝王把亲情当做是负累。   若是可以,帝王更愿意独自一人,如此无人能威胁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那会很累吧?   武媚想到了李治。   “阿娘!”   李弘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片树叶,“你看!你看!”   武媚含笑看着,“很漂亮!”   “阿娘!”李弘抬头伸手,“给你!”   这是一片坚强熬过了冬天的树叶,终究在春风中飘落。   武媚拿起树叶,李弘努力踮脚,“阿娘,好看吧?”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好看。”   外面来了个内侍,“昭仪,陛下说,那事就此作罢。”   武媚点头,等内侍走后就冷笑道:“那些僧人被人蛊惑出头,胆大妄为,就此作罢……”   她的眼中多了些利芒,渐渐消散。   邵鹏劝道:“昭仪,武阳侯都放下了此事。”   武媚默然,就在邵鹏以为她丢下了此事时,只听她问道:“去道德坊的那些和尚出自于哪家寺庙?”   昭仪还是记仇啊!   邵鹏低头,为那家寺庙默哀一瞬,“清扬寺。”   ……   长安县县廨里,曹英雄召集了几个小吏议事。   “年初了,那些贼人窝了一个冬天也要出来觅食,该偷的偷,该抢的就抢。咱们此刻要紧的是未雨绸缪,在他们出手之前拿获人犯!”   可你不知道贼人在哪,怎么拿人?   而且治安不是县尉黄湖在管吗?你一个崔明府身边的录事,怎么插手了?   小吏们默然,果然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可我早有准备!   “我曹英雄做事义气为先,此事成了,功劳都有,不成,我曹英雄一人做事一人当!”   几个小吏马上回心转意,随即出谋划策。   “曹录事,我看可以悬赏。”   “用过了,上次在西市弄过了。”   “那要不……去恶少们那里买消息。”   这个手段不错。   曹英雄暗自记下了此人,觉得可以在以后拉拢一番,作为帮手。然后说道:“我已经盯住了一个地方……清扬寺。”   “清扬寺?”   一个小吏诧异的道:“我记得清扬寺最近有不少人被收回了度牒,怎地,那里面不妥?”   “很不妥!”   曹英雄冷着脸,“叫些人手,咱们马上去查。”   众人出去,曹英雄坐在那里思忖着。   “英雄!”   王辅来了,“我刚去了清扬寺,里面闹腾呢,那些和尚不乐意去服役。”   曹英雄狞笑道:“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咱们这里管着清扬寺,到时候记得让那些和尚去最苦的地方。”   “我刚看到黄湖和人说话,看似有些得意。”   “得意就得意吧。”曹英雄不屑的道:“兄长都是武阳侯了,他还是县尉。”   你这话确定是在说黄湖,而不是说我吗?   依旧原地踏步的王辅有些难过。   “走!”   曹英雄当先出去。   “曹录事,听闻你要去抓贼?”   黄湖出现了。   “对。”   “这是黄某的职责,你这个……”   你越界了!   那些官吏都在看热闹。   看曹英雄怎么应对。   “你的职责?”曹英雄冷着脸,“长安县的治安从你接任县尉开始就没好过,好不容易去年我用了悬赏的法子让西市消停了些,可看看去年年底,又开始了,每日都有人说被偷了钱,最让人痛恨的便是那些贼人专门冲着年纪大的下手……”   这个确实是,想想那些老人在寒风中哭泣的无助,任何人都想把那些贼人弄死。   可这个和你越权没关系吧?   黄湖平静的道:“此事我自然会着手。”   ——曹英雄,你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他笑了笑,“而且年初这阵子也未曾听闻有大事要事吧?”   “等发生时,就晚了!”   曹英雄微微摇头,一脸痛心疾首,“你身为县尉,可曾想过未雨绸缪?”   我特么!   黄湖冷笑,“事情未发生,如何未雨绸缪?”   “你可懂什么叫做群防群治?”   你特娘的又拿这些陌生的词来忽悠……黄湖:“……”   “群防群治最要紧的一句话是什么你可知道?”   黄湖继续懵。   曹英雄叹息,“最要紧的一句话便是……治安从不是一个人的事,长安治安,人人有责!”   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他这是越权!”   “对。”   几个官吏过来,热心的给黄湖出主意。   这等人最喜欢看热闹,最好黄湖和曹英雄打破头,双双滚蛋,如此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黄湖冷笑道:“我这便去寻人!”   “崔明府啊!”   有人笑道:“崔明府今日没出去。”   呵呵!   如今谁不知道曹英雄就是崔义玄的人?你让我去寻他,这不是问道于盲?   我记住你了!   黄湖深深的看了此人一眼,旋即去寻自己最近寻的靠山。   而曹英雄带着人已经到清扬寺。   “啥?有贼人?贫僧怎地不知道?”   知客僧懵逼。   曹英雄板着脸,“我接到有人私下禀告,清扬寺中确实是有贼人,怎地,你要阻拦本官进去?”   知客僧一个哆嗦,“贫僧这便去禀告。”   晚些,几个老僧来了。   “敢问曹录事,可有实据?”   曹英雄淡淡的道:“抓贼难道有实据才能抓?”   这不是后世,官府觉得你是贼,就能先把你抓去审讯。   但这是耍流氓。   几个老僧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一时间愣住了。   “进去搜查!”   清扬寺旋即乱了。   “曹录事,这里发现好些钱财。”   几箱子钱财被弄了出来,全数都是金银。   能去多少次青楼?   能睡多少个老鸨?   曹英雄心痛了,“哪来的?”   身边跟着的僧人满头汗,“寺里的。”   “问你哪来的!”   曹英雄端着脸,“信不信本官把你弄进牢里,每日三顿打!”   僧人哆嗦了一下,“就是多年存下来的。”   曹英雄想拔刀,但却忘记了按下卡子,但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到了僧人,“是……是种地积攒下来的。”   “种地能挣那么多?账本拿来!”   “这……”   去道德坊气势汹汹的僧人们面对这些官吏没招了。   这便是县官不如现管!   曹英雄拿了账本,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本官看清扬寺是个危险之地,弄不好明日就有贼人进来了。”   他旋即去了百骑。   “兄长,这便是清扬寺的账本。”   贾平安是想拿到寺庙里的账本,可强行拿容易激起兔死狐悲的情绪,到时候他死路一条。   “你如何拿到的?”   曹英雄得意的道:“先前我带人去搜查清扬寺,搜到了几箱金银,一盘问,那些和尚就怕了,交出了账本。”   “我竟然小瞧了你!”   贾平安真没想到曹英雄还有这等手段。   “不过别再去了。”   贾平安觉得曹英雄就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是,兄长放心。”曹英雄突然问道:“兄长,下衙后去喝酒?”   “我家中妻子有孕,得回去看看。等孩子生了以后吧。”   晚些,曹英雄就去了一家青楼。   “英雄!”   老鸨见他来了不禁欢喜,回身道:“那个……阿香,你看着场子啊!我去去就来。”   大堂里那些客人和女妓们都在盯着曹英雄。   老鸨挽着他的手臂,曹英雄嘟嘴。   呜!   作为人老珠黄的老鸨,开家青楼只是谋生的手段,可作为女人,她们也时常寂寞空虚冷啊!   但没人来寻她们,所以喜欢睡老鸨的曹英雄就成了她们的恩客。   “果然是专睡老鸨曹英雄!”   众人不禁赞叹不已。   ……   第二日,曹英雄带着人又去了清扬寺。   第三日依旧……   因为官府经常来查,所以香火没了。   虽说清扬寺不靠香火吃饭,可架不住这样的毁名声啊!   “去,把我的书信送出去!”   清扬寺的大佬们怒了,旋即写信给一些有能量的香客。   曹英雄也接到了警告。   “英雄,说是清扬寺准备收拾你。”   王辅见他白胆猪般的无所谓,就跺脚道:“那边一动就是四五品官,别说是你,崔明府都顶不住。”   那么厉害?   “我怕什么?”   曹英雄嘴硬,“最后再去一次。”   王辅捂额,“你别作死!”   “那些人折腾兄长,我不为他出口气,夜里睡不香。”   曹英雄起身,目光坚毅的道:“想我曹英雄义气为先,若是不能为兄长出气,我誓不为人!”   晚些,他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清扬寺。   “查!”   曹英雄带着人径直去了方丈的静室。   “开门!”   “里面有贵客!”僧人满脸无奈之色。   曹英雄冷笑道:“说不得是贼人吧?打开,否则本官就踹门了啊!”   僧人推开门,然后退开。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不怒自威。   对面就是住持。   此刻住持一脸难色,“蒋长史,这段时日长安县日日都来寺里搜查,说是有贼人。”   中年男子便是雍州长史蒋翔。   耶耶怎么那么倒霉,竟然遇到了他!   不对,这是故意挖的坑,就是想埋了我。   王辅劝他收手,可曹英雄觉得还能再耍一次,结果就撞到了铁板。   晚些,他灰溜溜的带着人回去了。   一进县廨,黄湖和几个官吏站在一起,见他进来就冷笑。   这事咋办?   曹英雄满头包。   王辅带来了让他绝望的消息,“英雄,你干了什么?雍州那边派人来了,在崔明府那里说你污蔑清扬寺……”   “曹英雄,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了黄湖的畅意大笑。   “小人得志!”   曹英雄一拍案几,“一人做事一人当!”   曹英雄被勒令在家等候处置。   王辅无奈,只能去求见贾平安。   “他一直去?”   王辅点头。   卧槽!   贾平安说道:“且等我问问。”   他去寻了老崔。   “就是得意忘形了,本来是想给你出气,却不知收敛,结果清扬寺寻了关系找来了蒋翔坐镇,当场就拿了他的把柄。老夫也无可奈何。”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蒋翔。   “蒋长史有事,目下不见客,对不住武阳侯了。”   蒋翔不给面子!   包东跟着他出来,说道:“武阳侯,要不想办法把曹英雄弄到别的地方为官也行啊!”   “那他就会留下一个劣迹,此后每次升迁都会被人提及。”   包东纳闷,“就他这样,以后怕是难升官了吧?”   你特娘的这是在诅咒吗?   贾平安一脚踹开包东,上马而去。   他去了许多多那里。   “那些游侠儿胆大妄为,我要负面些的事。”   ……   被勒令回家之后,曹英雄就在青楼里厮混。   睡老鸨无需给钱,腰子好就行。   晚上,老鸨容光焕发的下去招待客人,曹英雄躺在床上,只觉得格外的空虚寂寞冷。   “曹英雄?”   床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曹英雄被惊的蹦起来。   “郎君令我来寻你,马上穿好衣裳出来。”   “徐小鱼?”   “快些!”   徐小鱼听到了脚步声,“我在大门外等你。”   他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门开了,老鸨进来,“英雄你怎地起来了?”   “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回头再来寻你!”   老鸨一听就狐疑的道:“你莫非是厌倦了奴?”   一番折腾后,曹英雄出了大门。   “跟着走!”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一个院子外面。   贾平安带着十余恶少站在外面,曹英雄上前行礼,“兄长这是何意?”   “等着看。”   贾平安举手,许多多指着大门,两个恶少冲过去,用力一踹。   嘭!   大门被踹开,恶少们蜂拥而入。   这是啥意思?   曹英雄不解。   “给他刀。”   徐小鱼递给他一把刀,说道:“里面有几个恶少,这几个恶少专门劫掠商人,东西市的商人悬赏五百贯捉拿他们。”   “这和我没关系吧?”   曹英雄觉得自己是来看热闹的。   里面在围杀,不时传来惨叫声。   徐小鱼笑道:“你这阵子发现其中一人频繁在清扬寺附近出没,于是就多次进去搜查,可贼人狡猾,都差之毫厘。随即你被雍州长史呵斥,可回到家中之后,你依旧放不下此事,于是就去青楼深入浅出的查探那些游侠儿的消息……   他们喜欢上青楼,今夜终于被你发现了踪迹……”   这样也行?   曹英雄不解。   徐小鱼接着说道:“可你一人难敌他们,于是你就对这些恶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带着他们来这里犁庭扫穴,你一人冲杀在前,奋不顾身……”   刀光闪过,王老二收刀,曹英雄低头看着胸腹处的衣裳破开,一条伤口在缓缓流血,不禁腿软。   “终于这些贼人被斩杀殆尽,曹录事威武!”   “兄长。”   曹英雄落泪了,“你为了我竟然这般费尽周折,我……”   关键是他觉得自己此次死定了,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贾平安却布下了这个局。   总导演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为我出气,我岂会坐视不管?好了,该进去了。”   曹英雄跪倒,抱住他的双腿,“兄长!”   “赶紧去杀贼!”   贾平安一脚踹开他,等曹英雄进去后,回身说道:“商人们的悬赏英雄多半不会要,全数给了许多多那些人。”   “是。”   王老二赞道:“曹录事此事堪称是无可挽回,可郎君这一下堪称是剑走偏锋!”   贾平安负手而立。   化不可能为可能,这不就是我的座右铭吗?   ……   最后一天双倍月票了啊!有月票的书友,爵士求票了……啥?你说我求票没用!!!“阿福……”(此处有回音)   阿福狂奔而来,一双大眼睛懵逼的看着大家:“嘤嘤嘤!” 第515章 打折腿   早上,崔义玄吃了早饭,老仆说道:“阿郎,还早呢!”   “那就等等。”   崔义玄坐下,老仆把烛台递过去。   他闭目凝神,渐渐整个人心无杂念。   鼓声传来,崔义玄起身上衙!   到了县廨,官吏们来了不少,见到他后纷纷行礼。   任何时代都一样,你要尽量赶在领导之前到达岗位,这会让领导觉得你勤勉。   黄湖也早早到了,在崔义玄目光扫过来时拱手微笑。   他发誓自己只是笑,可崔义玄的目光微微一动。   崔明府不会以为我是在嘲笑他吧?   黄湖有些不安。   曹英雄是崔义玄的人,此次被雍州长史蒋翔给抓了现形拿下,崔义玄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可那毕竟是他的身边人。曹英雄被拿下,就代表着崔义玄识人不明。   这堪称是被打脸了。   我这般一笑,他可会觉得是嘲笑?   黄湖突然一怔,想起自己最近寻的靠山,不禁想拍自己一巴掌。   我如今都不靠崔义玄了,还在乎这个作甚?   崔义玄进了值房,大伙儿才一哄而散。   黄湖看到了王辅,就冷着脸道:“今日你去西市巡查,若是再出事,莫怪本官无情。”   王辅和曹英雄是一伙儿的,曹英雄被停岗,他一直在等待黄湖的报复,今日终于来了。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勇敢留下来……   王辅欲言又止。   黄湖冷笑。   曹英雄那个老鸨的狂热爱好者不在,王辅但凡敢扎刺,他马上就能动手处置他。   春光明媚啊!   黄湖心情大好。   王辅灰溜溜的走了。   西市巡查人手不够就是去受罪,他就是去受罪的。   以往曹英雄得罪黄湖有多深,此刻他就有多惨。   我好惨!   王辅出门,仰头无声呐喊。   一群商人出现了。   “敢问崔明府可在?”   王辅木然,“在!”   商人们拱手,“我等求见崔明府,还请通禀。”   王辅回身,可门子去哪了?   他摇摇头,去寻了崔义玄。   “一群商人?”   崔义玄皱眉,作为清河崔,对商人的蔑视那几乎就是刻在了骨子里,只是平日里不会显露出来。   “让他们来。”   他起身出了值房。   十余商人进来,声势不小,官吏们纷纷出来查看。   黄湖也在其中,见到商人们他就想到了当年贾平安利用牌匾把那些豪族的捐款拉到长安县的传闻,堪称是传奇。   崔义玄站在台阶上微微颔首,仪态无可挑剔。   厌恶商人是一回事,公事公办是一回事,这一点他分的很清楚。   但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浮起。   老夫厌恶商人,可小贾也经商吧?虽然是和高阳公主一起,但菜品还是他提供的,老夫为何不厌恶他?   是了,这便是私心在作祟,可见老夫厌恶商人并非是厌恶这些人,而是厌恶那些奸猾之辈。   崔义玄露出了微笑。   一个商人上前,“见过崔明府,我等今日前来,乃是道谢。”   “何事道谢?”   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回头老夫定然嘉奖。   崔义玄的目光扫过那些官吏,无人应承。   商人说道:“原先有一伙贼人专门抢劫商人钱财,还杀过数人……”   黄湖笑道:“明府,此事下官知晓。就是五年前开始的,那伙人陆陆续续的作案十余起,不过近一年多来却再没动手。”   这官员竟然如此可亲?那商人对黄湖拱手,然后说道:“我等同仇敌忾,悬赏五百贯捉拿那些人,可五年下来却毫无消息。就在昨夜……”   商人叹道:“崔明府手下的官吏果真是人中楷模……”   老夫做什么了?   崔义玄不解。   “昨夜平康坊内突然传来喊杀声,我等瑟瑟不安,等晚些才知晓,那伙贼人被寻到了,被围杀在屋子里,这对于我等来说便是天大的喜讯呐!”   崔义玄听到现在也明白了大半,“谁抓的人?”   黄湖不自在的想着各种可能。   “是长安县录事曹英雄!”   崔义玄一怔,旋即纳闷。   “曹英雄?”   那个专睡老鸨的奇葩不是被老夫弄回家去避风头了吗?   而黄湖面色僵硬,强笑道:“那曹英雄犯下大错,在家等候处置……莫非是弄错了?”   商人们面面相觑,说话的商人叹息,“缺失如此啊!我等亲眼所见那曹录事带着一伙人,身上全是血。曹录事还生擒一人。”   “去,把曹英雄叫来。”   商人们干笑着,心想难道事情不对?   曹英雄到时,身上还带着脂粉味。   终于到了我曹英雄逆袭的那一刻了吗?   曹英雄暗自激动。   “昨夜你去捕杀了贼人?”   曹英雄诧异,“明府竟然知晓此事?”   做好事不留名!   这不就是我曹英雄的招牌吗?   崔义玄松了一口气,“说说。”   这厮怕是要回来了!   黄湖没想到曹英雄竟然在这等绝境下还能翻盘,不禁暗恨不已。   “其实,下官一直在追索那群人。”曹英雄诚恳的道:“自从得知了那些案子之后,下官就被那些贼人的残忍激怒了,一心只想抓住他们。去年开始,下官就察觉到了些踪迹,于是频频出去追索……”   瞬间,曹英雄的形象无比高大!   老夫竟然错失了这等良才?   崔义玄暗叹。   他在吹牛笔!黄湖面色发红,恨不能去把曹英雄这个喜欢睡老鸨的人渣的面皮揭开。   “就在元日过了没多久,下官就发现其中一个嫌犯频繁出现在清扬寺附近,下官就带着人去寻索,只是贼人狡猾,数次皆无功而返……”   原来他去清扬寺竟然是为了追索贼人的线索?   瞬间在场的官吏们大多肃然起敬。   连崔义玄都微微颔首,觉得这等坚毅的下属就该重用。   黄湖咬牙切齿的,心想这多半是谎言!   “下官听闻其中一人喜欢去青楼,下官这几日就出没于青楼之中……”   说到这里,曹英雄难过的道:“下官其实不喜欢睡老鸨,可要想打探消息,唯有老鸨最灵通。下官这是……忍辱负重呐!”   他吸吸鼻子,“昨夜下官就得了消息,随即出了青楼,寻到了那些人的踪迹。可下官一人难敌那些凶徒,下官就去寻了一伙恶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带着他们围杀了那些贼人。”   崔义玄深吸一口气,“好一个曹英雄!”   那些商人齐齐拱手,“多谢曹录事!”   黄湖只觉得心底发寒,眼巴巴的看着崔义玄。   那曹英雄竟然能把这个案子给办了,消息传上去,雍州那边都会嘉奖。   蒋翔是长史,可上头还有刺史。   崔义玄看了黄湖一眼,“你任职县尉以来,做的还不错,不过老夫在想,长安县有县尉六人,各有长处。正好有人升职……”   曹英雄竟然要升官做县尉,和我平起平坐了?   黄湖只觉得心如刀绞。   “如此你便去接手他的差事。”   这是内部调整职能。   黄湖心中一怔,“是。”   可崔义玄这是何意?   崔义玄走下来,拍拍曹英雄的肩膀,“曹英雄从进了长安县以来,做事勤勉,特别是此次老夫还冤枉了他,可他却以公事为重,率人拿下重犯,此等人若是不得重用,那是老夫的过失。如此,老夫当举荐他为县尉。”   “多谢明府!”   我竟然要成县尉了?   曹英雄心中爽的不行,但却在强撑着。   县尉必然要过吏部,但别忘记了,崔义玄的族侄崔建就在吏部。   “恭喜恭喜!”   “恭喜曹录事了!”   众人纷纷道喜。   黄湖木然。   英雄竟然是县尉了,那我憋屈了这么久……   王辅拱手,“黄县尉也算是高升了,恭喜。”   这是明晃晃的讥讽。   平日里看着胆小怕事的王辅此刻堪称是扬眉吐气了。   曹英雄拱手,“诸位安心,事情定下来曹某请客,不醉不归。”,他挤挤眼睛,“不尽不归。”   众人不禁轰然大笑。   ……   “阿耶,阿娘,我出去了!”   “早点回来!”   蒋氏嘟囔着,“二郎该成亲了。”   苏尚蹲在厨房外面,“为夫知道,可还得看二郎读书能读出个什么来再说。”   蒋氏一边擦着灶台,一边憧憬的道:“若是二郎能考中科举,那少说得寻个官员家的小娘子吧?”   苏香也是这么想的。   今日春光明媚,同窗们相约在曲江池聚会,喝酒作乐。关键是有女妓啊!   苏家以前家境普通,苏荷后来进宫后,苏尚很是颓废了一阵子。苏能一咬牙就去做了恶少,家里竟然还好了些。   但再好,去青楼是不可能的。   苏能去过青楼,但那是业务需要。苏香是家中的乖乖男,但凡敢提这等事儿,不等苏能动手,蒋氏就能捶死他!   但这是同窗花钱请的女妓,我不说就是了啊!   女妓啊!   作为情窦初开的男儿,苏香做梦都想和女人亲近。可他是老二,在父母兄长,甚至是阿妹苏荷的眼中都是一个很胆小害羞的年轻人。   去青楼……大概一家子都会觉得眼珠子落了。   可我为什么非得要这个名声呢?   苏香觉得可以考虑一下转变形象,比如说转为豪放型人设,但想想爹娘和阿兄,他觉得被打断腿的几率比较大。   罢了罢了!   今日阳光明媚,虽然气温不高,但阳光晒在身上很是惬意。   曲江池游人不少,苏香见到了一些女人,不少都没戴羃䍦……   到了约定的地方时,已经到了十余同窗,竟然有三个女妓。   “苏香!”   左拥右抱的是陈凤文,他右边的眉毛从尾部突然断掉,看着一长一短,并未感觉滑稽,反而格外的凶悍。   苏香拱手,“我来晚了。”   众人大笑,身材高大的钱华冲着苏香狞笑,“苏香,想不想睡女人?”   睡女人……怎么睡?   虽然不知道怎么睡,但苏香本能的觉得嗓子眼发干,身体发热。而且钱华是他的对头,以前打过架,苏香打不过,最后靠着一招撩阴腿逃脱,“不……不想!”   这就是个菜鸟。   钱华低声对陈凤文说道:“给他一下!”   陈凤文微微颔首,大笑,“作诗,谁第一,三个女妓任由他选,但有赏有罚,最后一个……下水游到对岸去!”   我没戏!   苏香有些沮丧。   他坐在边上,春风吹来,带来了水汽,也带来了脂粉味。   这就是女人的味道?   晚些作诗,苏香觉得自己处于中游,没戏,但也不至于下水。   他没看到钱华在那些同窗周围转悠,悄然说了些什么。   最后点评。   “苏香最后一名。”   苏香正在遗憾失去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女人的机会,闻言愕然,“我的不差呀!”   钱华笑道:“你问问大伙儿。”   三人说苏香的不差,其他人都含糊以对,不得罪人,顺带看热闹。   “就你最差,还不下水?”   苏香面色涨红,“这说到哪去都不是我最差。”   钱华今日就是要存心弄他,“有几人说你好?”   苏香指指那三人。   钱华使个眼色,五人开口。   “苏香你就认了吧。”   不该啊!   难道我的审美能力已经这么孤僻了?   苏香坚定摇头。   钱华冷笑道:“想耍赖?”   他招个手,几个同窗围了过来。   苏香再傻也知晓今日钱华是要针对自己,撒腿就跑。   钱华飞奔追去,飞起一腿把他踹到了水里。   苏香落入水中,身上的衣裳吸水后迅速变成了秤砣。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水,在半途时,有人下水相救,随即更多人出手,把他弄了上去。   陈凤文面色有些难看,“钱华,你搞大了。”   钱华无所谓的道:“反正死不了。”   ……   “苏荷!”   卫无双午睡起来,发现苏荷不见了。   她掩嘴打个哈欠,推门出来,“苏荷呢?”   三花说道:“大夫人,二夫人先前说要去修炼。”   卫无双恼火的道:“她修炼修炼……就是吃!”   “苏荷!”   “干嘛?”   找了半晌没找到人,最后苏荷从阿福的小窝里出来。   嘤嘤嘤!   阿福抱着苏荷的腿,吧嗒着嘴,舍不得她离去。   地面上有些食物的残屑。   “就知道吃!”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晚些宫中有医官来诊看,让别吃太多东西,你这个……气死我了!”   苏荷可怜巴巴的道:“无双,我只是忘记了,不过不用怕,我很快就饿了。”   “走!”   卫无双瞪了她一眼。   阿福躺在窝里,肚皮挺着,觉得这样的熊生太惬意了。   医官很客气,诊看结束后,拒绝了贾家的感谢,最后只是拎了一条老腊肉回去。   “二夫人。”   鸿雁进来,“苏家来人,说是有急事。”   苏荷想蹦,被卫无双按住了,她皱眉道:“来的谁?”   “是二夫人的阿娘。”   “阿娘定然是来看我的!”   苏荷眼睛发亮,起身就去。   “站住!”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你挺着个大肚子去前院?鸿雁,你去请了来。”   随后卫无双回避。   蒋氏被带到了后院,一见到苏荷就哭,“我的儿,你二兄快死了!”   苏荷本来想撒娇,闻言身体一下僵住了。   那个胆小的二兄,总是躲在大兄的身后,但每次她被人欺负了,却总是他冲在前面。   “二兄怎么了?”   蒋氏抹泪,“你二兄今日去曲江池,同窗聚会,作什么诗,有人欺负你二兄,说他的最差,就把他踹倒了水里,你二兄是被人救上来的,如今发热,满嘴胡话……”   苏荷身体一颤,“快些把马车弄好,我要回家!”   鸿雁赶紧去禀告了卫无双。   卫无双出来,镇定的道:“此事谁的错?”   蒋氏知晓这个是女婿认定的管家大夫人,心中膈应,“二郎最是老实,送他回来的就有同窗,说是那人和二郎有嫌隙,就是他把二郎踹到了水里。”   过分了!   卫无双沉声道:“郎中可去了?”   蒋氏点头,“说是凶险。”   卫无双起身,“告诉杜贺,让他马上去百骑把此事告诉夫君,夫君定然能请到医官。”   “那人……”蒋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人如何?”   卫无双沉声道:“先把人救了,再说其他!”   ……   贾平安得了消息,先是进宫求见阿姐,寻了医官,然后带着医官去了苏家。   苏尚蹲在外面,见到贾平安就起身,“此事……哎!”   “丈人安心。”   贾平安觉得这等所谓的聚会和同学会也没啥区别,大多是装比,苏香的性子去了就是自找没趣。   苏能从里面出来,拱手道:“辛苦平安了。”   贾平安回身对医官笑道:“还请诊看一番。”   “好说。”   御医出手,没一会就有了结果。   “这天在水里浸泡久了,加之还喝了不少冰水,要看,若是能退了热还好,若是不能……”   “用酒精如何?”贾平安想到了这个。   医官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此物乃是武阳侯所处,如此就用酒精来涂抹。”   苏荷在里面哭,贾平安听了头痛,“你怀着孩子,哭了能救二舅兄?”   苏能进去劝道:“平安在此,你且回去歇息。”   “我不!”   苏荷哽咽,“二兄对我好,我看着难受。”   这个憨婆娘就是这个性子!   贾平安问清楚了此事,觉得下手太狠了。   “那些人哪里是玩闹,分明就是想要二郎的命!”   蒋氏盯着苏能,“你那边可能为二郎报仇?”   苏能毫不犹豫的道:“能!”   苏尚骂道:“能个屁!那是读书人,和咱们家不一样,家里可是有人能撑腰说话,你卖酒如何去报仇?还没动手就被抓了。”   苏能阴着脸,“那也得报仇!”   苏荷从里面出来,眼睛哭的红肿,“夫君,你要为二兄报仇!”   还是我的娃娃脸直接了当啊!   贾平安知晓蒋氏就在等着自己出手,但却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等二舅兄的身体好了些再说。”   蒋氏不禁失望。   当夜,苏香烧退了,随后又烧,再退……   直至第二天午时过后,他才醒来。   贾平安在百骑得了消息,起身吩咐道:“包东,带几个兄弟跟我走!”   出了皇城,一辆马车在外面等候。   车帘掀开,苏荷的眼睛已经消肿了,欢喜的道:“夫君,二兄醒来了。”   “知道了。”   贾平安皱眉,“赶紧回去!”   “那你去哪?”   “去收拾人!”   苏荷抚掌欢喜,“那我也去!”   “打折腿!”   贾平安冷脸道:“赶紧回去,回头我就回家。”   这是要早退的节奏啊!   包东等人木着脸,仿佛没听到。 第516章 苏荷:有本事你就打我   目送着马车远去,贾平安问道:“那钱华在何处?”   包东说道:“今日在上课。”   差点把人弄死,竟然还有心思去上课,这心大的也没谁了。   不,是视若无物。   小舅子挨了这一下,身体不说,精神上也萎靡了许多,这不报复回来,我的脸还要不要?   “谁主持的?”   “叫做陈凤文。”   “把他叫出来。”   贾平安一路到了学堂的外面。   “陈凤文,家里有事寻你!”   包东喊了一嗓子。   断眉的陈凤文晚些出来,见到包东不认识,就疑惑的道:“你是……”   包东笑道:“你家里人请了我来传话……”   二人一路到了外面,陈凤文看到马背上的贾平安,以及簇拥他的那些百骑,心中一个激灵。   “百骑?”   贾平安用马鞭指着他,“我的事多,简单些,谁要弄苏香?”   陈凤文愕然,“你是……”   “武阳侯问你话,说话!”   包东按着刀柄,狞笑道:“但凡半个不字,回头弄死你!”   陈凤文颤声道:“是……是钱华。”   “为何弄他?”   百骑,不,贾平安为何为苏香出头?   难道是亲戚?   不对,听闻贾平安乃是从乡下地方来的,而苏家好几代人都住在长安城中,两家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或是……苏家的谁?   但不管是谁,钱华怕是要倒霉了……陈凤文暗自庆幸自己并未出手,“钱华以前和苏香动过手,苏香打不过他,最后一脚踢在他的下身……”   “为何下狠手?”   小舅子看样子也是个老阴比啊!   只是遇到动手就麻爪了。   “这个……”   陈凤文迟疑,贾平安淡淡的道:“莫要考验我的耐心。”   几个百骑上前一步,气势骤然凌厉。   陈凤文被吓的肝颤,“钱华说只要不死就行。”   贾平安指着他,“此乃从犯,念在配合的份上,五棍,包东动手。”   陈凤文想求饶,包东冷冷的道:“武阳侯心慈手软,趴墙上去!”   陈凤文趴在墙上,浑身颤栗。   包东拎着连鞘长刀,用力抽打。   “呜!”   陈凤文知晓自己不能叫喊,就咬住了衣领。   五下抽完,贾平安吩咐道:“晚些你去寻钱华,就说依旧作诗赢女妓,就在……曲江池。”   这是要做什么?   陈凤文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回去,晚些课间时寻了钱华。   “赌女妓?好!”   陈凤文把那日在场的都叫了。   钱华纳闷,“下午还得上课啊!”   说话间,先生走了进来,一脸威严,“老夫生身体不适,今日你等各自回家自习。”   自习,那不就是放羊吗?   众人欢呼,随即一群人都往曲江池去了。   “女妓在哪?”   到了昨日的地方,亭子里坐着十余男子,女人一个也无。   陈凤文悄然退开。   亭子里一个男子招手,“都进来。”   众人进去,有人讶然,“竟然是武阳侯!”   “缘分呐!”贾平安笑道:“听闻你等喜欢以诗会友,贾某也心痒难耐,这不,今日便寻了个由头,可否?”   嫉妒心产生于接近的阶层,当双方的距离大到让人绝望时,嫉妒就会渐渐淡去。距离越大,嫉妒越少。   所以学生们都欢喜的应了。   陈凤文悄然指指陈华。   “你是钱华?”   钱华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知晓自己的名字,不禁受宠若惊,“是,学生正是钱华。”   贾平安微笑道:“如此,今日我便与你赌一把,谁的诗好,谁赢女妓。输了,便跳下去,从此处游到对岸。”   瞬间钱华面色大变,“你……你和苏香是何关系?”   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着,“如此便开始了。你等今日上课说了什么?”   不要说!   钱华面色惨白。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今日先生说了诸葛亮之事……”   “那便以此为题。”   这特娘的太机智了!   贾平安不禁给了小机灵鬼陈凤文一个赞赏的眼神。   “我不参与!”   钱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退避三舍。   贾平安号称诗才无双,我这样也不算丢人吧。   想不参与就不参与?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请你作诗,你竟然拿大……谁听到他说不参与了?”   有人想证明,可看到陈凤文默然的模样,心中一颤。   这是要为苏香报仇的架势啊!   我上去岂不是炮灰?   为了钱华炮灰值得吗?   众人沉默。   钱华绝望,“你不能这样。”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贾平安起身,背对众人,看着水面吟诵着,“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好诗!”   外面有游人路过,不禁大声夸赞。   “是武阳侯在作诗。”   “难怪!”   我这般身负大名,以后会不会成为笼罩在有唐一代诗人们心头的一块巨石?   贾平安不禁觉得有些飘飘然,“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外面围拢了不少人,有女子低声道:“这两句让人不禁为之神往,果然是武阳侯!”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格外的高大。   这便是看偶像的心态。   最后两句会如何?   一般的诗到了中间就气势骤然一盛,随后结尾难以为续,只能平缓收场,这也是许多诗前面读来让人击节叫好,最后两句却让人憋闷的原因。   贾平安的衣裳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好似在思索,还伸手轻轻拍着身边的柱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外面鸦雀无声。   这首诗前面近乎于平缓的描述着景致,接着大浪骤然而起,而且一浪高过一浪,最后两句更是让人唏嘘不已,更是击节叫好不已。   “齿颊留香!”   一个妇人掀起羃䍦,赞道:“今日奴一念起,于是出游曲江池,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武阳侯作诗,一首诗令奴不虚此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两句被那些人反复吟诵着。   贾平安回身,眼中有讥诮之色,“钱华,该你了!”   钱华目光转动,竟然是准备退出去。   外面有两个百骑,正狞笑着。   “此路不通!”   “有本事就跳水!”   那日苏香绝望的场景再度上演。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很公平,晚些两首诗就放在外面,请游人鉴赏。”   钱华目光闪烁,“武阳侯,我……我认输!”   我主动认输了,你总不能强行把我弄下水吧?   “都听到了?”贾平安笑吟吟的。   “是!”   众人点头。   贾平安指着水面,“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钱华吸吸鼻子,“武阳侯,你我无冤无仇……”   外面有个男子突然说道:“武阳侯以势欺人,这也太过了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懂我与他的恩怨,你掺和个什么?”   男子冷笑道:“不平之事,为何管不得?”   贾平安突然发现此人眼熟,就上前一步,“你好生眼熟,我想想……对了,上次上官少监在此宴客,请了贾某来作诗,你不就是其中的一个?   记得你当时出言讥讽贾某,后来贾某一首诗之后,你掩面而去。今日这是又活过来了?”   众人看着男子,不禁讶然。   原来还有个头铁的?   男子冷笑道:“你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我在此,却容不得你欺凌弱小!”   贾平安不禁乐了,“撒比,你可知他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出来偷袭贾某,武德呢?那日你在贾某的面前丢尽脸面,今日再让你颜面全无又如何?”   他微微颔首,包东出来声说道:“此人名叫钱华,昨日与同窗在此作诗,最差的一人跳水游到对岸……”   众人不禁缩缩脖颈。   “这么冷的天下水,这是存心要弄死人啊!”   钱华面色煞白。   “钱华与其中一人有夙怨,趁机污蔑他的诗最差,一脚把他踹入水中,如今那人在家昏迷不醒。”   贾平安把苏香那首诗吟诵出来,最后说道:“所谓人善人欺天不欺,贾某听闻此事,却是见不惯,要为那人做主!”   “武阳侯正气凛然!”   “这是路见不平啊!”   “那人不知情还跳出来想趁机让武阳侯没脸,谁知道没脸的是他自己,笑死人了。”   男子掩面而去。   “哎!慢些!”贾平安笑着喊道:“前面有人!”   男子低头狂奔,哪里肯信。   呯!   他一头撞到了一个壮汉,壮汉屁事没有,他被反弹了一下,摔在地上。   亭子里顿时一阵大笑。   回过头,贾平安盯着钱华,眼中多了讥讽之色,“还等什么?”   钱华发现自己走投无路,就冲着陈凤文喊道:“凤文,救我!”   我特娘的屁股至今还在剧痛中,哪里敢救你!   陈凤文默然。   那些同窗个个低头。   “今日贾某在此,谁敢救你?”贾平安就像是个恶霸般的,看着众人问:“谁想救他?”   小舅子人不错,这次被欺负后,以后在学堂里地位怕是会很尴尬。如此贾平安就间接为他立威。   “谁?”   无人敢出头。   我特么就是个恶霸啊!   贾平安倍感舒爽,“弄他下去!”   “救命!”   钱华四处躲,被包东一脚踹了下去。   落水后,钱华却聪明,马上往岸边游,可这里的岸边滑溜,几次都上不来。   他面色铁青,在迅速失温。   贾平安估摸着差不多了,起身道:“回去!”   等他走后,才有交好的学生去把钱华拉了上来。   “啊湫!”   钱华被冻的浑身僵硬。   “赶紧送去就医!”   ……   贾平安依旧早退。   “郎君!”   苏荷一直在等着他。   “这都成望夫石了啊!”   苏荷点头,“是呀!夫君,那人可倒霉了?”   “那人今日不小心落进了曲江池里,怕是也会和二舅兄一般。”   苏荷不禁喜翻了,“夫君真厉害。”   卫无双从外面进来,“夫君不知,她今日非要给阿福洗脸,阿福躲都躲不顾,自家挺着个大肚子……”   苏荷一怔,“无双你难道不洗脸的吗?”   这是魔法攻击……   卫无双看着她,想看看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双杏眼里全是认真。   卫无双怒,“猫狗哪里需要洗脸?你见谁家的猫狗洗脸了?”   苏荷拍案几,“我家的,从小我就给它们洗脸!”   苏家的猫狗真可怜!   边上的三花和鸿雁相对一视,生出了同情心来。   卫无双拍案几,“猫狗脏了会自己弄干净,哪要你多管闲事!”   苏荷气,鼓起脸,“我家的就要洗,不然脏兮兮的你也和它们一起睡?”   她回身,“夫君,无双和脏兮兮的猫狗一起睡。”   赶紧嫌弃她吧!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等孩子生下来,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我不管!”苏荷得意的道:“能得意一日就是一日,等生了孩子……定然是个儿子,到时候让他来保护我!”   贾平安准备开溜,卫无双在被气死之前转换了话题,“夫君,那事如何?”   “这还用得着问?”贾平安心想你夫君我岂会让那等人继续嘚瑟?   “今日天气不错,我便在曲江池邀人作诗,那钱华竟然不自量力要和为夫赌,为夫作诗一首,他便认输了。所谓愿赌服输,他自家跳进了水里,如今怕是在某家医官里瑟瑟发抖吧。”   竟然是这样?   苏荷甜笑道:“夫君诗才无双。”   “这个马屁不够好!”贾平安板着脸。   苏荷挽着他的手臂,“夫君俊美的让我怦然心动。”   擦!   这话说的如此的自然,让贾平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卫无双在笑。   “无双!”   苏荷冲着她谄笑。   从虚荣心中清醒过来的贾平安问道:“这是为何?”   卫无双捂嘴大笑。   “无双!”   苏荷急了,“千万别说,回头我请你修炼。”   贾平安干咳一声,“竟然还有事瞒着我?不像话啊!”   卫无双笑的不行,喘息道:“先前她回来就说要感谢夫君,可不知说什么话才能让夫君心满意足,就自家琢磨,一会儿说夫君俊美无双,一会儿说夫君做菜无双……”   “无双!”   苏荷尖叫起来,若非贾平安拉一把,多半是要和卫无双拼了。   晚些午饭,苏荷板着脸,谁说话都不管用。   生气了。   卫无双觉得她太小气,也冷着脸。   这后宫开始冷战了。   贾平安这才知道齐人之福不好享受。   “咳咳!苏荷,为何生气?”   他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模样。   苏荷鼓着脸,“无双说话不算话。”   卫无双冷着脸,“那是夫君。”   原来还要守密?   贾平安想起了后世寝室的卧谈会,男的一边天马行空,总是觉得女生的话题会更文雅些,但后来据说女生的话题丝毫不比男生的差。   这两个婆娘私下会说些什么?   贾平安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夫君又怎么了?”苏荷很气,“我们的秘密为何要说出来?”   卫无双双手抱臂,“那夫君若是也有些话瞒着咱们不说呢?”   这二人从小就是好朋友,长大些一起进宫,再一起嫁给贾平安,堪称是一生好基友的节奏。   所以她们之间才会有许多小秘密。   换了另外的女人,多半表面和气,暗地里互相针对。   要开战了啊!   贾平安觉得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就板着脸,“以后有话就说。”   “不行!”   两个婆娘齐齐拒绝。   擦!   这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的节奏啊!   贾平安瞪眼。   苏荷突然笑了,“夫君,我们自己说话好不好?”   卫无双点头。   当有人威胁到这对好基友时,瞬间她们就会统一立场,轰杀此人。   我这个夫君当的真是……憋屈啊!   晚上,贾平安一人去了书房睡觉。   苏荷心中不安,就去寻了卫无双。   “无双,夫君没来。”   “我这里也没来。”   “多半是生气了,都怪你!”苏荷坐在床上,一脸耍赖的模样。   “怎么办?”   卫无双也有些犯嘀咕。   “要不……明日咱们主动些吧?”   苏荷点头,“那你明日不可凶我!”   卫无双黑着脸,“那你能不能有些脑子?”   “我过的这般快活,为何要脑子?”苏荷理直气壮的道:“夫君都说我这样才是有福之人。”   “你就是能吃!”   “能吃是福!”   “我不想和你说话!出去!”   “我不出去!”   “放开!”   “不放,有本事你就打我,我儿子在看着呢!到时候他长大了为我报仇!”   书房里,贾平安弄了酒菜在自斟自酌。   这几日他忙碌的不可开交,此刻得了悠闲的时刻,倍感享受。   最近他对宫中忽略了些,也不知道皇后之争如何了。   按照历史……好像不远了吧。   阿姐一旦封后,随后就是李治最坚定的政治战友,从此相伴而行。   而后二人不断削弱长孙无忌等人的权柄,最后悍然出手,长孙无忌下台,小圈子散了。   其中阿姐定然出力不少,否则也不会在李治生病期间得以处置朝政。   二圣临朝啊!   贾平安倍感期待。   “鸿雁!”   “郎君。”   鸿雁得意的进来,外面的三花冷笑一声,觉得她得意的太早了。   “收了。”   贾平安随即去洗漱,三花伺候。   鸿雁心急如焚,赶紧收拾了,然后急匆匆的赶去,贾平安已经走了。   三花淡淡的道:“郎君说我服侍的好!”   鸿雁的脸……垮了!   贾平安到了卧室外面,就听两个女人在嘀咕。   “其实夫君真的很厉害,无双,那次你不知道,那些女人好凶,可夫君板着脸,她们都怕了……”   ……   晚安!最后的双倍月票时间啊!兄弟们看看票夹! 第517章 你的脸皮厚的颇有程副尉的风采   “老夫辅政多年,先帝在时对老夫信任有加,那时的大唐何等的威风。”   春光从值房外、从窗户外散漫的投射进来,照在了长孙无忌斑白的头发上,他神色从容,淡淡的道:“禄东赞刚令人送来了书信,言辞间颇为谦逊,这让老夫想到了先帝驾崩时,那位赞普对老夫的威胁。如今斯人已逝,若是看到这一幕,老夫想,他定然后悔不迭。”   褚遂良跪坐在对面,闻言抬起头来,“吐蕃的书信据闻陛下随意看了一眼,很是欢喜。”   “禄东赞低头了。”长孙无忌颇为惬意的道:“不过要小心,吐蕃终究是大患。前次李勣和老夫说过吐蕃对吐谷浑的威胁,若是吐谷浑被击破,西域那边就麻烦了,不可小觑。”   褚遂良点头,“吐蕃如今也算是兵强马壮,不过大唐不会弱于他们。”   “不,大唐每每都是以弱胜强,登善你只看到了大唐军队的强悍,却没看到一旦失败的后果。大唐不能大败。”   长孙无忌想起了从前,“隋末混战,死伤惨重,天下人口所剩不多。所以大唐军队就那么多,不可能出动数十万大军出征,不说旁的,数十万大军一动,国中空虚不说,谁来种地?”   “这便是府兵的妙用。”褚遂良笑道:“平日里种地,战时出征。”   “府兵妙是妙了,可你却没发现,人口在增加,等田地无法再分时,府兵无地可种……”   长孙无忌笑了笑,“老夫想的太多,还是留给后来者去发愁吧。”   褚遂良突然说道:“近日那些僧人颇为不满。”   长孙无忌端坐着,眉间多了冷意,“当初玄奘取经归来后,名声大噪。先帝晚年也对他颇为看重。老夫那时多对佛门多有善意,可如今看来,那些善意却被人视为软弱!”   “那是贾平安啊!”褚遂良没好气的道:“辅机,让那些僧人去弄他岂不是更好?”   “短视!”   褚遂良恼火,“老夫何曾短视?”   “说了你还狡辩!”长孙无忌冷冷的道:“方外就是方外,方外可为我等所用,可一旦方外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自己干些什么,那便是危机之始。”   “老夫以为不至于吧?”褚遂良虎死不倒威,坚决不认错,“那些僧人都只是在寺里享福,没什么野心。”   “由此可见你的迂腐!”长孙无忌猛地挑眉,“前隋鼎盛时,高祖皇帝何曾有过野心?大概只想着延续自家的富贵罢了。”   这话旁人不敢说,长孙无忌却说的肆无忌惮。   褚遂良神色一滞,“你是说,不能给那些方外人触碰权力的机会?”   “野心从何而来?”长孙无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觉得冷了,就屈指叩击案几。   “见过相公。”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长孙无忌指指水杯,他随即出去拿了热水来。   热水注入水杯中,水汽蒸腾,在褚遂良的眼中,被水汽遮挡的长孙无忌多了几分神秘。   小吏躬身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热水,惬意的叹息一声,“野心来自于变化。就好比你每月有两贯钱,每日吃些喝些还行,若是说去买一家酒楼,大概说出来你就会失笑。”   一家高档酒楼的价钱可不便宜,两贯钱大概也只能在里面吃一顿超豪华的套餐,买酒楼是不可能的。   长孙无忌看着褚遂良,眼中多了些意味深长,“可若是整个市场都乱了,开酒楼的风险极大,而且还不挣钱,两贯钱……说不得也能野望一番。”   这便是欲望!   “人皆有欲望,欲望催生野心。我等辅政,要紧的便是断了那些人的欲望!”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所谓秦失其鹿便是这个道理。前秦强盛时,六国余孽也只敢喝酒发牢骚。始皇帝一去,赵高等人主政,乱了……这一乱,才给了那些野心家催发欲望的机会。”   长孙无忌点头,“所以,那些僧人要闹腾也行,但要知晓分寸,但凡敢触碰权力……”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那便不能留了!”   褚遂良觉得太过杀气腾腾,就换了个话题,“辅机,陛下昨日又隐晦提及了废后之事。”   长孙无忌摇头,“不必搭理。”   外面有人敲门,“相公,陛下请了道人进宫了。”   褚遂良一怔,“这是陛下向那些僧人示威呢!请的是谁?”   “太史令和其他数人,说是修炼有成。”   “去看看。”   宰相们随即进宫。   李淳风和几个道人给皇帝讲解了一番修炼之道。   “很是玄妙啊!”   连长孙无忌都为之赞赏。   于是消息就散播了出去。   皇帝和宰相们共同听取了道人们的修炼汇报,评价颇高。   “喔嚯!”   雷洪幸灾乐祸的道:“这下舒坦了。”   李治的反击来的又快又急,谁敢说他软弱,那真是眼瞎了。   贾平安出了百骑,看到老地方多了一划。   死卧底这是想干什么?   铁头酒肆里,郑远东微笑着,“其实,人世间的烦恼大多来自于你的心,你要知晓好坏皆是体验。人活数十年,若这一生全是幸福,全是富足,那么这些幸福和富足在你的眼中也是寻常。随后你就会去寻找更让你感到愉悦之事……”   许多多金鸡独立在练字。   “好字!”郑远东赞了一句,然后继续喷吐鸡汤,“普通人一日两餐能饱食,偶尔能吃一顿肉,那便觉着是幸福。可有钱人整日吃肉,却觉着无趣,唯有更好的食物才能让他们动容。这便是欲望无止境。若是想要快乐,首先你就得控制自己的欲望。”   许多多面无表情的写字。   “你说你每日得空就练字,有趣吗?”   郑远东摇头唏嘘,“大好年华都荒废在了纸里,哎!”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你前面说人要寡欲才好,此刻却又说大好年华该去如何如何,可见你的话都是用来哄骗人的。”   “我……”   郑远东被这一番话抽的脸发烫,“其实……”   许多多冷冷的道:“其实男人都喜欢在女人的面前显摆,若是能得了女人的青眼,回头就欢喜不已。可对?”   能不能不要这样打脸……郑远东无言以对。   “所以你经常说这些,便是想告诉我,你很清心寡欲。可真清心寡欲,为何蝇营狗苟?”   我只是身不由己啊!   郑远东苦笑。   许多多放下毛笔,深吸一口气,仔细看看那些字,觉得又进步了,开森!   “武阳侯!”   贾平安来了。   许多多笑道:“还请武阳侯指点。”   贾平安对郑远东颔首,然后过去看着许多多的字。   许多多就站在他的身边,二人几乎是挨着,而且许多多不时斜着抬头,用目光询问贾平安。   这特娘的眼睛都会说话,可刚才对我却是冷冰冰的。   都是男人,为何厚此薄彼?   “不错。”   贾平安觉得真是不错,比自己强多了。   这便是我教导出来的书法学生!   许多多随即告退,把地方留给他们接头。   郑远东叹息一声。   “这是倒霉了?”贾平安觉得老郑是个理想主义者,喜欢追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实际生活中却又是个精明的人,难怪能适应卧底这个职业。   “你等等!”   郑远东闭眼。   卧槽!   贾平安心态炸裂了,“你别说先前你还是那边的人!”   郑远东微微点头,睁开眼睛后,幽幽的道:“我回来了。”   你再这么说,信不信我捶死你!   贾平安觉得头皮发麻。   郑远东呼出一口气,身体放松,“真好。”   这货迟早会崩溃。   “啥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该去看看高阳了。   “先前长孙无忌等人议事,提及了一事,新城公主家中的管事死了。”   新城……贾平安想到的那双秀气的脚。   以及那句你果然够朋友!   “死了就死了吧,老郑你何时这般喜欢八卦?”   我何曾喜欢八卦?   郑远东冷冷的道:“那管事贪了不少钱财,如今外面有人说长孙诠就是管事背后的人,通过他来偷公主的钱。长孙无忌震怒,说这位堂弟绝非这等人。”   啧啧!   贾平安一脸幸灾乐祸,“这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能不要如此粗俗吗?”郑远东看来是个精致男,听到这等话不禁蹙眉。   “老郑,你再这般下去,以后定然会有洁癖,知道何为洁癖吗?”贾平安一脸欢喜,“你在家摸了东西都会去把手洗的发白,就和僵尸一般。”   “和你说话怎么就那么……”郑远东差点炸了,“说正事。”   “那个……说到哪了?”郑远东忘记了。   贾平安一脸同情的道:“老郑,你这才多大,竟然就健忘了。”   郑远东狂怒,拍了一下案几,“好好说话。”   “行啊!”贾平安是觉得老郑太喜欢给人灌鸡汤了,所以用这等法子来收拾他。   “新城公主和陛下关系亲密,此事发生后,陛下那边据闻冷了脸,暗地里说这个驸马没选好。”   然后弄死长孙诠,再给新城选一个驸马?   贾平安和长孙诠家族按理是对头,所以他无所谓。   “长孙无忌很是恼火,让王琦等人去查。可陛下……你知道的,宽宏大量。”   说到宽宏大量时,郑远东给了贾平安一个你懂的眼神,“陛下说心疼这个妹妹,让百骑去查。长孙无忌大概是想到了你,所以说三日后再说。我来此是想告诉你,关于废后,长孙无忌和陛下已经暗自交锋数次了,此事弄不好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交锋之地,你好自为之。”   老郑够意思!   贾平安喊道:“上酒菜,好酒好菜!”   郑远东苦笑,“若不是为你说话,是不是什么都没了?”   “老郑你果然聪明!”   郑远东绝倒。   ……   王琦带着人在公主的宅子里搜寻了一圈。   “刑部多位老手都看过了,王瑾确实是自尽,不过为何没有留下遗书,这让人很不解。”   周醒说着看了陈二娘一眼。   陈二娘今日女扮男装,看着英姿飒爽,格外的诱惑。   王琦殷红的嘴唇紧抿,嗤笑一声,“先是公主这里发现账目不对,有大笔钱去向不明,随后发现都是王瑾弄出去的钱……而长孙诠和王瑾竟然交好……”   陈二娘说道:“府中是公主的人做主,长孙诠只是依附罢了。他不交好王瑾,许多事会很麻烦。”   王琦点头,“驸马驸马,更多是依附之意。但外面说驸马和王瑾联手偷公主的钱,陛下怒了。”   陈二娘说道:“陛下对公主颇多兄长之情,先帝时,公主八岁便得了实封,破了一众公主的例,以后不断增加,说起来,最有钱的便是这位了。”   高阳是先帝宠爱,但新城不但是先帝宠爱,李治也是如此。   万般宠爱集于一身的公主,竟然被管事和驸马联手偷钱,李治不发火才见鬼了。   王琦的嘴角微微勾起,“驸马家境也不差,不至于偷钱。”   周醒轻声道:“可陛下需要驸马偷钱。”   “你以为我不知?”   王琦神色冷淡。   我怎么抢风头了?   周醒低头,“下官错了。”   “此事查不出来,驸马就会背一个偷钱的名声,所以……三日之内,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   ……   三日后,王琦去了长孙无忌那里。   “王瑾确定是自尽,那笔钱去向不明。”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长孙诠可有参与?”   相公竟然怀疑他?   王琦低声道:“并未发现痕迹。”   长孙无忌点头,就在王琦告退走到门边时,他缓缓说道:“不尽心之人,无用!”   无用之人,那存在于世间作甚?   浪费粮食!   王琦读懂了这句话,心中微颤。   褚遂良来了,“那事如何?”   “和长孙诠定然无关,不过那管事人死了,找不到那些钱财的去处,此事就这样吧。”   宫中,李治问了此事。   “说是和驸马无关,不过那些钱财的去处却没寻到。”   王忠良想起了新城公主,就觉得那是个天之骄子,可惜先帝后来恶了魏征,废除了婚事。   “钱财,朕能再给,但新城那边的管事竟然与人勾结,让朕不安。”   这是要让百骑去往这个方向查的意思?   王忠良亲自去了百骑。   “钱财不要紧,要紧的是查清王瑾和谁勾结!”   果然皇家都大气,不差钱,那为啥赏赐的时候扣扣索索的?   难道李治是个守财奴?   贾平安领命,问道:“那个……咱们这里可有期限?”   是个聪明人!   王忠良说道:“陛下虽然并未说,但自然是越快越好。”   “出发!”   贾平安带着人出了百骑,明静急匆匆的追来,“此事我必需去。”   先前她在看‘购物车’,看的如痴如醉,现在一脸后怕。   “公主颇得陛下的宠爱,我不在,你定然会犯错,最后还是我倒霉。”   贾平安斜睨着她,“你的脸皮厚的颇有程副尉的风采!”   留守的程达打了个喷嚏。   明静怒了,“上次若非是我摸了出来,你可能寻到金子?”   “你这话有歧义。”贾平安看了明静一眼,“什么叫做你摸出来的金子?那分明就是我寻到的,你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   “贾平安!”   明静瞪眼威胁。   若是她软语相求也就罢了,竟然威胁……   “你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   “武阳侯!”明静的眼中多了祈求之色。   贾平安叹息一声,明静心中暗喜,心想回头老娘得了赏赐,远离百骑贷,你别想要好脸!   贾平安干咳一声,“武阳侯,我摸到了一只手,救命……”   明静脸都红了,“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驾!”   阿宝撒腿就跑,把明静甩在了后面。   明静故作镇定的道:“我当时摸到了一只石雕手臂,你等知道的,乌漆嘛黑的夜晚,冷的刺骨,所以我就问他是什么,至于叫救命,这是没有的事。”   “是啊!明中官威武。”   包东等人肃然。   看来我在百骑的威望还是不错,那贱人休想抹黑我!   明静得意。   “人手上不该有袖子吗?石像的手臂光溜溜的……这也能弄错?”   明静身体僵硬。   贾平安,百骑贷你就别想还了。   到了地方,管事出来,一脸沉痛的模样,“公主被气病了。”   这是被管事盗窃的事儿气坏了,还是被驸马里应外合的传闻气坏了?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假。   那个拍着他肩膀说够朋友的新城,哪里会这般软弱。   “呃!我想求见公主,问一些事,可否方便?”   管事摇头,“今日来求见公主的少说二十余人,公主谁都不见。你……”   你何必浪费表情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试试吧,兴许公主回心转意了。”   呵呵!   不只是管事呵呵,身后的明静也在呵呵。   管事勉强点头,“我去禀告。”   贾平安颔首表示感谢。   明静冷冷的道:“公主柔弱,今日那些人来多半是担心她身子被气坏了,那些大多是亲戚,你和公主有何关系?也想见她,做梦!”   贾平安看了她的凶一眼。   你个太平!   明静大怒!   管事出来了,一脸震惊。   近前后,他认真拱手,“还请武阳侯跟我来。”   公主不是不见客吗?明静:“……” 第518章 我是先干正事,还是(感谢“正版风随行”的盟主打赏)   贾平安在想着新城公主这个人。   但凡见过她的都说这位公主柔弱,据闻皇帝和她说话都得注意语气。   这样的一个人,为啥和我称兄道弟呢?   汉唐的皇子和公主可不是宋明那等软脚蟹,柔弱的堪称是凤毛麟角。新城这等得宠的为何会柔弱?   就算是再柔弱的人,在这等被宠爱的环境下也会变吧?   这个后世有无数例子,原先看着柔弱的性子,在某些环境里待几年,就和变了个人似的。类似的还有一种人,所谓屠龙的少年如今也变成了他当年憎恶的恶龙。   人性会变,和环境密切相关。   但新城的性子却是两面,一面大部分人看到的柔弱,一面是贾师傅看到的豪爽。   难道是绿茶?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随后到了后院,新城在屋里接见了他。   “公主,武阳侯来了。”   新城跪坐在那里,神色黯然,“此乃家丑,我本不想公之于外,可终究出了人命,若是不说,以后难免会被人诟病。”   一位深得宠爱的公主竟然这般谨慎稳健,她在害怕什么?   应该不至于。   那么就是生性如此。   也就是说,新城做事喜欢滴水不漏。   但换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女人有些焦虑。   钱财不缺,也有了驸马,她焦虑什么?   果然,越有钱的人就越焦虑。   我何时才能到这等焦虑的境界呢?   贾平安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还需要持续努力。   “公主,下官发现王瑾搬运钱财的次数不少,府中难道就一直没发现?”   新城如林黛玉般的叹息一声,“我对府中管的不多,都是管事们在管家。没想到王瑾竟然……”   她抽噎了一下,边上的女官低声道:“公主,要不进去歇息吧。”   新城摇头,吸吸鼻子,“此事让皇帝和驸马为我担心实属不该,武阳侯你无需顾忌我的脸面,只管问。”   女官身体一震,不禁跺脚道:“那王瑾该死!”   新城不对啊!   贾平安发现她抽噎,但却没眼泪。关键是她这话里有话:无需顾忌我的脸面……贵人的脸面怎么能不顾忌?   她若是想让我识趣些滚蛋,那大可不必见面。   那么就是想让女官麻溜的滚蛋?   这个猜测让贾平安兴奋了起来。   人说贵人大多有两张脸,新城对外的脸是李黛玉,可对他却是李湘云。   这样复杂的人设她竟然能驾驭得住?   贾平安想试探一下,就欲言又止。   新城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看了女官一眼。   姑娘,你家主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竟然不走?   这灯泡有几百瓦亮,让人无语。   女官看看新城,再看看贾师傅,“公主,要不奴……”   你赶紧滚!   新城的眉轻轻动了一下。   贾平安发现了,顿时大乐。   “奴告退。”   女官临走前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贾平安,“武阳侯,公主体弱,你不可让她动怒。”   贾平安非常有风度的点头。   估摸着女官走远了,贾平安抬头。   新城双手抱臂,“你说,此事是谁干的?”   那个李湘云来了。   贾平安板着脸道:“目前臣也不知。不过臣以为……”   他偷瞥了新城一眼。   是兄弟就来砍我!   新城先是一怔,接着没好气的道:“你这可不够义气!”   “公主!”   “小贾!”   接上头了。   新城的身体一下就垮了下去,“装着好累,还是这般舒服。”   呃!   “公主的尊严呢?”   高阳就像是一团烈火,高傲,甚至是倨傲。   可新城这个……不对吧。   新城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年有人对我说,公主未来必然要嫁给武勋或是武勋子弟,后来我偷偷看到了几个武勋,太凶,我不想嫁。”   不只是老李家的公主,前汉那些公主的婚姻也是这个模样。   新城颤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她们还说,公主不是嫁给武勋就是嫁给他们的子弟,那些子弟……比武勋还不如。”   大唐的武勋……比如说薛万彻,老薛蠢的一塌糊涂,让先帝爆笑的那种蠢。   让新城嫁给这等人,定然不靠谱。   至于武勋子弟,看看程知节的几个儿子,还有尉迟宝琳等人,堪称是大型翻车现场——老子英雄儿无用。   “我就想柔弱些,阿耶定然就不舍让我嫁给武勋或是他们的子弟,于是我就柔弱了。”   新城抬头,“你不可笑话我!”   没啊!我还在震惊中呢!   贾平安没想到新城小时候竟然就有这等想法,不禁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小时候……   好像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做作业做不好,被狠抽了一顿,然后得了两根雪糕的安慰。   至于什么未来……那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   老李家的种果然厉害!   新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端庄的放下,“其实我不喜欢柔弱,那样太累。可到了后来……阿耶为我定下了魏征的儿子,那还是在魏征已经病入膏荒,无法睁眼的时候,就像是……别人花钱就能把我给娶了一样。”   这个确实是啊!   当初给新城定下婚事,更像是为了给老战友魏征冲喜。到了后来,因为侯君集倒霉,先帝觉得魏征不地道,于是废除婚事。   先帝还是伤了她的心!   新城的眸子里多了些感伤,“再后来就废除了亲事,我想着既然如此,那干脆不嫁了可好?可阿耶却内疚了,想了许久,才觉着长孙家稳妥,就把我许给了阿娘的堂弟……”   这辈分乱的,简直让人无语。   而且先帝就没想过和这个女婿见面怎么称呼的事儿?   按理该是小舅子,可这个小舅子却变成了女婿……   贾平安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新城一眼。   “你不用可怜我!”   新城淡淡的道:“后来定下了现在的驸马,阿耶大概是觉着时日不多了,就拼命筹备,可还是……”   “公主节哀!”   对于先帝的驾崩,贾平安并未有什么感觉,不,唯一的感觉就是差点被活埋了。   “都过那么久了。”新城突然说道:“此事不过些钱财罢了,外面说驸马和王瑾勾结,这只是个笑话。”   “是。”   长孙诠出自于当朝最炙手可热的长孙家族,哪里需要偷钱?   新城起身过来。   她身姿婀娜,加上一点林黛玉的气质……   贾平安起身,新城近前,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为什么我这般信任你吗?”   定然是因为我长得帅,外加诗才无双!   “定然是公主……”   “我没眼瞎!”新城很是笃定的道:“你和高阳亲近,高阳别看跋扈,可最是敏锐的一个人……好吧,其实是我装的太久太累,那日见到你,突然就想放纵一番,就露出了本性。”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觉得她并不快活,甚至是背负着一座山在活着。   除去物质上的优越之外,在精神上,她甚至比不过东市洒扫的妇人。   妇人拿到工钱那喜悦的心情,新城一生都体会不到。   “公主,此事我自然会尽快弄清楚。”   新城摇头,“随便。对了,寻个时日把高阳找来,一起喝酒。”   算了吧,高阳那个娘们一旦喝多了,绝对会露馅。   出了这里,贾平安觉得贵人的生活真的乱。   长孙诠此人如何他不知,但既然是长孙无忌的堂弟,李治不可能会放过他。   别说什么心狠手辣,在这个时代,你若是心慈手软,那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到了前院,百骑已经开始工作了,明静站在走廊里,看着孤零零的。   “公主和你说了什么?”   明静的眼中闪烁着火焰。   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着。   “公主和我探讨了府中的大局,并达成了多项共识,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晚上吃什么。”   明静跺脚,“贾平安!”   这女人真是一点就燃,“那个……公主觉着王琦他们太弱了,让她白等了三日。希望咱们百骑能尽快查清此事。”   “公主可哭了?”   明静显然代入了新城就是林黛玉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哭了。”   她拍着我的肩膀哭了。   贾平安突然皱眉,“你的太平!”   “什么意思?”   一提到这个明静就炸。   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看,都爆出来了。”   明静低头,果然爆出来了些。   “我不是勒紧了吗?怎地跑出来了。”   她寻了个空房间整理,贾平安趁机在附近转悠。   “王管事死得真惨,我那日看了,掉在房梁下面摆来摆去的,舌头伸的老长,吓死人了。”   “他弄了一大笔钱,不自尽家人怕是也跑不掉。”   “可那么一大笔钱,他家人没拿到,他拿去哪了?”   “……”   两个侍女在大树边嘀咕。   贾平安觉得分析的不错。   那些钱哪去了?   晚些包东等人回来了。   “没有收获。”   操蛋!   贾平安有些恼火,“那么多钱,他又没怎么花销,哪去了?包东你说。”   包东说道;“要不……在外面养了女人?”   “滚!”   “雷洪你说!”   雷洪扯着胡须,睿智的道:“我觉着应当是赌输了。”   “王瑾不赌钱!”   贾平安骂道:“两个狗头军师!”   包东摸摸头,讪讪的道:“那从哪查起?”   随即回到了百骑。   “查是定然要查的,可如何查,值得商榷。”   明静端坐着,神色严肃。   程达想了想,“要不……查驸马?”   明静看着他,“你继续发呆。”   没这么无视人的啊!   程达又被羞辱了,但甘之如醴。   贾平安一直在闭目沉思,此刻睁开眼睛,“此事不必考虑驸马,他没这个动机。”   程达淡淡的道:“可有人希望他有这个动机。”   李治!   李治希望把长孙诠钉死。   随后利用这个丑闻作为武器,对长孙无忌一伙发动进攻。   贾平安神色平静,“我是做事。”   做事时不要让政客思维掺和进来。   程达干笑。   “王琦等人一开始就从撇清长孙诠着手,所以他们寻不到真相。若是我们也跟着如此,此事将会成为他们角力的工具。”   “那和百骑无关吧。”明静还是挺有部门荣誉感的。   “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新城是我兄弟,长孙诠深陷丑闻,她也跑不掉。   这一刻的贾平安浑身上下都在释放着正道的光。   程达自惭形秽。   明静赞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我历来都是这种道德标杆,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贾平安继续说道:“事归事,那么此事我们先把驸马撇开。如此,王瑾拿了那么多钱出去,而且并未查到他大笔花销的痕迹,那么……那些钱呢?去了哪?”   “女人!”明静的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或是……男人!”   贾平安卷起手中的文书,用文书冷漠的推开她的脸,“换个人!”   程达亚历山大,“此事吧,我以为弄不好就是家中……”   贾平安面无表情。   “王瑾的家人已经被查的很清楚了,和这笔钱并无关系。”   贾平安捂额,“要开动脑筋!”   两个笨蛋!   他琢磨着,“如此,唯有从王瑾的关系圈入手!”   “关系圈?”   “没错!”   百骑动起来了。   贾平安自己伸个懒腰,进宫去看看两个外甥。   “舅舅!”   李弘越发的活泼了。   “见过大王!”   皇子被封王后,称呼就是大王。   李弘皱眉,“王很大吗?”   贾平安笑了笑,“是很大,不过没有陛下和你阿娘大!”   李弘点头,“舅舅还能陪我玩耍吗?”   “能啊!”   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即将面临着一个叫做学习的‘大敌’,然后会被封为太子,走到哪都是一堆人簇拥着。   贾平安拧了他的脸蛋一下,觉得真爽!   未来的太子此刻被我搓扁揉圆。   我再捏一下!   再捏!   “舅舅,你为何捏我?”   李弘纳闷。   “这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贾平安很认真。   “哦!”   随即贾平安就进去。   武媚在看文书。   “那事查的如何了?”   “刚安排下去。”   武媚放下文书,“那你为何这般悠闲?”   作为一个领导,重要的不是垂范,而是会用人,会统筹……   “我要掌总。”   武媚点头,“新城是陛下心疼的人,此事要着紧,另外……”   她的眼中多了冷色,“要仔细查查驸马。”   贾平安应了,但还是挣扎了一下,“阿姐,驸马只是尚辇奉御,无关大局吧。”   “你懂什么?”武媚皱眉,“若是长孙无忌等人获胜,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而你……平安,你哪怕和他们毫无恩怨也无法逃脱生天,这便是现实。你还年轻,心中还存着期冀,但这些期冀最终只会成为你的羁绊。”   太狠了!   我想回家!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材料。   “阿娘!”   李弘进来了。   武媚招手,李弘过来,站在她身前。   他竟然伸手。   卧槽!   小兔崽子太坏了。   “阿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贾平安赶紧溜了。   “怎地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武媚愕然。   “阿娘!”李弘很认真的道:“你低头。”   “哦!”武媚饶有兴致的低头。   李弘奶声奶气的道:“再低一些。”   武媚笑着俯身。   我捏!   武媚的脸被他捏了一下。   我再捏!   李弘看着很认真。   周山象和邵鹏等人目瞪口呆。   这是要干啥?   李弘又捏了一下。   小孩子自然力气不大,而且他的手小,所以武媚只是感觉微痛,她好奇的道:“五郎为何捏阿娘?”   李弘说道:“这样捏了亲近。”   武媚诧异,“谁告诉你的?”   邵鹏和周山象交换了个眼色,眼中多了几分厉色。   竟然敢教代王这些乌七八糟的。   这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无意严惩,有心……   人道毁灭!   “是舅舅。”   武媚一怔,接着冷着脸,“你莫非是撒谎?五郎,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撒谎!”   李弘急了,“舅舅捏我的脸,捏了接着又捏,说这样亲近。”   武媚捂额,脑门上青筋蹦跳。   “都多大了,还和五郎玩耍!”   警报解除,邵鹏笑道:“武阳侯就是这性子,当初在百骑时,就这般捉弄过奴婢。”   ……   第二日,各种消息汇总。   “王瑾不喜欢吃喝,也不喜欢去青楼,就喜欢钱。”   这个发现震惊了不少人。   明静纳闷的道:“那他可喜欢吃?”   “不。”雷洪摇头。   明静觉得很好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喜欢的,他要钱作甚?”   “喜欢就是喜欢。”贾平安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些此事的边缘,“他在外面和谁接触比较多?”   包东说道:“那些权贵的管事经常在一起聚会,甚至还会动手。说是有十余家管事都经常在一起。”   贾平安心中一动。   “可有熟人?”   包东摇头。   贾平安心中一冷,“高阳公主那边的钱二可在?”   包东点头,“在的。”   贾平安一脚踹去,“那不是熟人是什么?”   他急匆匆的去了高阳那边。   “郎君竟然又来了。”   高阳欢喜的道:“可见我最近果然是越发的美了。”   她起身转个圈,“穿的也太多了些。”   肖玲在边上翻白眼,心想再少,那就是……   于是晚些贾平安进来时,就看到了一个魅惑的羔羊。   “郎君……”   我是先干正事呢?还是……   ……   正版风随行,熟悉的ID,虽然没迪巴拉家族那么风骚,但依旧是个醒目仔。 第519章 你服不服   高阳觉得身体在沉浮着,就像是当年在骊山泡温泉的感觉一样。   她靠在贾平安的怀里喘息着,“郎君今日却是发狠了。”   “我……我哪日不是如此?”贾平安很是得意。   “上次!”高阳吃吃的笑着。   贾平安虎躯一震,高阳赶紧求饶,“郎君容我歇歇。”   高阳趴在他的胸上,一脸餍足的模样,“你去了新城那里?”   “嗯。”   贾平安觉得精神抖擞。   “新城当年就是个柔弱的,所以阿耶最疼爱她。”   卧槽!   我怎么忘记了这个?   装柔弱是女人的本能啊!   就像是男人装硬汉一样!   当看到柔弱能获得父兄的宠爱时,她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模仿,然后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每一个女人都是演戏的高手,我被骗了。   贾平安搂紧了些,高阳喘息,“我原先看着柔弱的能得了阿耶的欢喜,可我却从不学。”   这是个骄傲的公主,不屑于用伪装来获取疼爱。   “对了,钱二可是和一群权贵管事厮混?”   “嗯。”高阳的声音有些含糊。   贾平安拍了她一下,高阳扭动着,“郎君陪我睡一觉。”   好吧。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高阳神采飞扬,就像是个骑士。   贾平安看着飞舞的长发,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药渣子。   晚些,高阳换了衣裳,叫了钱二来。   “钱二!”   嘴唇微抿,眼睛微眯,娇媚的羔羊多了尊贵。   “公主吩咐。”   高阳冷冷的道:“你和那些管事整日厮打,可有新城那边的王瑾?”   钱二点头,“有的,我还和那王瑾打过一次。他说什么新城公主柔弱,而公主粗鲁,我便给了他一拳。”   都是吃饱撑的!   贾平安出手接管了局面,“那王瑾你可熟悉?”   “经常在一起说话。”   “他可有花销之处?”   此事最让人纳闷的便是那些钱财的去处,王琦等人几乎把王瑾家中掘地三尺,可依旧一无所获。   乔二仔细想了想,“王瑾有些抠门,经常混吃混喝。”   这便是葛朗台在世。   高阳见贾平安平静,就问道:“小贾知晓这等人?”   “见多了。”   你要见到表兄才知道什么叫做吝啬!   王瑾是个吝啬的守财奴,那些钱财就不该失踪。   “他可曾提过钱财之事?”   钱二摇头,“从未提及过。”   断了!   此路不通。   贾平安不禁有些头痛。   高阳见状就伸手为他轻柔按摩头部。   我没看见!   我没看见!   我没看见!   公主何时这般温柔过?   钱二觉得自己眼瞎了。   贾平安把王瑾活动的时间和地点汇总了一下,发现他不是在公主府中,就是和钱二等人厮混,剩下的时间大概就是偷钱送出去。   “你等在一起厮混,涉及钱财的有何事?”   贾平安盯着钱二。   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没有,那么就只能再寻头绪。   钱二欲言又止。   一群权贵的管事在一起厮混,能玩什么?   吹牛笔,喝酒嫖女人。   说出来的话……   看看公主那温柔的模样,兴许不会怪责吧。   钱二心中涌起希望,“就是喝酒,吹嘘,还有……还有青楼。”   高阳的手紧了一下,然后轻轻揉按着贾平安的肩头。   公主出手按摩,贾平安觉得很舒坦,“可有人问过你等钱财之事?”   这个问题更核心!   钱二突然一拍大腿,“有!”   高阳的手一颤,黑名单上就多了一个人。   “记得是去年吧,有人和我说了一番话。”钱二努力回忆着,“他说钱财放在家中就和瓦砾一般,毫无用处。而放贷能钱生钱,越来越多……”   贾平安心中一动,“王瑾可掺和了?”   钱二摇头,“那人是单独寻的我,王瑾那边不知道。”   “在那些管事里,你可是最有钱的?”   呃!   这个问题越发的危险了。   钱二觉得不好回答。   高阳冷哼一声,“贱奴!回头打死!”   钱二苦着脸,“我最多只是中等。”   那就不对!   “那人是谁?”   “一个放贷的。”   “名字。”   “杨大花。”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可是此人?”高阳松手,坐在了他的身边。   贾平安摇头,“说不准,不过那人既然寻了钱二,就没理由不去寻其他人。钱生钱,而王瑾贪财,听闻此等事……”   贾平安想到了更多,“可他一个管事哪来那么多钱?唯有偷了公主那边的钱财拿去放贷,可此事被公主得知,随即准备清查。他就慌了,于是急匆匆去寻了杨大花,想把钱财弄回来……”   “那杨大花不敢不给吧?”高阳觉得一个放贷的不敢和公主府的管事较劲。   “可钱都放出去了,一时间你让他如何收?如此就暴雷了。”   “暴雷?”   “对。”   贾平安旋即去了百骑。   高阳又问了钱二一些事儿。   “武阳侯一番话竟然就能寻到线索,比那王琦等人厉害多了。公主果然慧眼如炬……”   钱二是真的敬佩。   “小贾本就厉害,用得着你说?”高阳突然冷脸,“你在外面混胡乱厮混,丢尽了我的脸面,来人!”   “公主饶命!”   钱二跪了。   “打!”   钱二在受刑,贾平安已经到了百骑。   “让兄弟们去寻那些恶少要消息,查一个叫做杨大花的人,放贷的。”   百骑出动,明静问道:“此人有嫌疑?”   贾平安点头,“查清了再说。”   可是我忍不住想知道啊!   明静心痒难耐。   “武阳侯!”   贾平安正在想事,“别吵我!”   “此事陛下在关注!”明静冷冷的道:“若是行差踏错,回头陛下把你弄去雁塔那边镇压了。”   “你就不能盼着些我好?”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那杨大花为何有嫌疑?”   为何要告诉你?   “保密!”   “我铁骨铮铮,从不外泄百骑的机密。”   明静拍着凶,一脸汉子的模样。   贾平安斜睨着她,“我都说到这份上了,放贷的,放贷的,你竟然都想不到缘由……”   他起身出去,程达一拍案几,“我知道了。”   明静问道:“是什么?”   程达说道:“那王瑾弄不好就是把钱给了杨大花放贷,最后收不回来。”   明静身体一震,“原来如此。”   二人都有些尴尬。   程达难为情的道:“难怪武阳侯说我笨。”   我也不聪明,但我不可能会承认!   消息很快传来。   “武阳侯,那杨大花就在东市里厮混。”   “叫上兄弟们,出发!”   贾平安把横刀取来,佩戴在腰间。   他看了毛扎扎在准备的明静一眼,招手。   这个贱人想做什么?   明静担心被他坑了,就小心翼翼的过来。   “你就算是有胸肌,可也不能一边高一边低吧?”   明静低头。   大羞!   左边竟然高了一截!   “程达出去!”   她毫不犹豫的把程达赶了出去。   老子也走!   不然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贾平安刚想闪人,明静一把抓住他,“给我想个办法。”   这个……   “其实你长期这样容易出问题。”   “为何?”   “因为我深有体会,长期压制的话,不是勒坏了,就是憋坏了。”   这个但凡血气方刚的都有过体会。   “唯一的法子……”   贾平安挑眉,“你经常说自家在操练,操练你懂的,胸肌会膨胀。随后你今日放一点,明日放一点,等一两个月之后,就能放一半,别人问就说是操练出来的。”   明静踌躇,“怕是不能吧?”   这个蠢货!   贾平安真心不想和她哔哔,“你想想李敬业。”   李敬业的身材就像是门板,那胸肌宽厚膨胀的不像话。   也是哈!   明静不禁心动了。   “长期勒着,真的对你的健康不好。”   这是肺腑之言。   武阳侯对我真是不错呀!   想到放松后的美好感觉,明静不禁感动了,“你竟然为我想了这等好主意,回头请你喝酒。”   “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吧,这等事……其实你全部放开了,那些人看着最多说你胸肌强壮而已,压根不会有人误会你是女人。这一切都是你想多了。”   你个太平,想多了!   就算是你不用布条勒着,男人看到了也不会有半点诧异。   明静跺脚,瞬间炸毛,“贾平安,我要弄死你!”   贾平安一溜烟跑了,身后暗器飞了出来。   “哈哈哈哈!”   明静把门关上,晚些出去时,有些心虚的看看众人的神色。   可压根没人关注她那微微膨胀的胸肌。   难道我真的就没有女人味?   明静有些伤心。   她想到了宫中那些很凶的女人。   一起吹嘘时,她们总是说很累,一脸嫌弃,可那些太平却羡慕的一塌糊涂。   那时的她还没什么感觉,今日就感觉到了。   “出发!”   百骑出去,正好遇到王琦带着人回来。   双方迎头相遇。   王琦止步,贾平安却依旧走来。   这人是要动手吗?   王琦想退,但一退士气就没了。   他冷冷道:“你想作甚?”   “你看着眉心发黑。”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王琦想炸。   殷红的嘴唇动了动,“新城公主那边之事未曾解决,你还有心思跋扈。”王琦冷笑道:“此事刑部上下查了个底掉,那王瑾怕是把钱财埋在了某处。长安很大,希望你能带着百骑挖到。”   周醒在他的身后不禁笑了起来。   陈二娘默默的看着贾平安,贾平安目光扫过,在她这里停留了一瞬,微微一笑。   我要死!竟然去看他。   陈二娘知道自己不能低头,低头就是心中有鬼。但脸颊却依旧多了一抹红晕。   “此事百骑刚接手。”   王琦淡淡的道:“随后你会焦头烂额,陛下会骂你乃是无用之辈……”   刑部查不清就查不清,百骑是皇帝的力量,查不清就是丢人。   贾平安,祝你好运。   贾平安发现陈二娘的脸竟然红了,不禁讶然。   我没对你做什么吧?脸红什么?   脸红红,想老公!   他冲着王琦恶意的笑了笑,“你蠢就蠢,却蠢出了天际,真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般蠢。此事我才将接手,可就已经找到了来由……”   皇帝和长孙无忌一伙的暗流涌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而百骑和刑部各为其主,明争暗斗。   百骑胜,长孙无忌脸上无光,皇帝心中暗爽。   百骑输,长孙无忌会摆出舅舅的谱,皇帝会憋闷!   王琦身体一震。   贾平安哈哈一笑,带着人走了。   “他竟然查出来了?”   周醒回头,陈二娘瞬间回身,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脸上发红的模样。   “我却是不信!”王琦冷冷的道:“跟着去看看。”   出了皇城,包东回头看了一眼,“武阳侯,王琦他们跟上来了。”   “给他们跟。”贾平安轻蔑的道:“咱们在做事,他们只能绝望的看着功劳被咱们拿了,徒呼奈何!”   让对手感到绝望,这便是人生最快意的时刻。   雷洪低声道:“刑部查了三日毫无结果,咱们接手就找到了线索,若是查清了此事,王琦和刑部颜面全无,长孙无忌那边也会觉着没脸……”   “也不知武阳侯是如何寻到了这条线索。”包东有些沮丧,“你说咱们跟着武阳侯也不少时日了,怎地就学不会呢?”   雷洪扯扯抚须,“武阳侯其实也没怎么动吧?”   “就去了两个公主府,在高阳公主那里待了半日。”   到了东市,贾平安吩咐道:“包东带人去寻杨大花,雷洪带人去杨大花的住所周围盯着,但凡进去的,一律拿下!”   百骑分为两股而去,贾平安的身边就剩下了明静和数名百骑。   明静回头看了看,“那个贱人跟着呢!看着他的嘴唇我就恶心!”   “多节省胭脂啊!”   贾平安看看明静的嘴唇,摇头道,“你差远了。”   我不生气!   明静身体颤抖。   “发现了,走!”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赶过去。   杨大花这个名字听着很大气,但却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一双细眼拼命乱转,看到贾平安后,他猛地往身后的店铺里跑。   “围住!”   百骑马上包抄。   呯!   杨大花从后面冲了出来。   三个百骑挡在前方。右边……有人。   左边,贾平安缓缓走来。   “你再跑一个试试?”   贾平安拔刀,“耶耶今日不把你弄成三十六个模样,就不姓贾。”   杨大花身体颤抖,“武阳侯,我并未犯事。”   这年头官府都在放贷,放贷收入用于发放官吏的薪俸。   “那你跑什么?”   贾平安走到了他的身前。   所谓……富贵险中求!   杨大花猛地跃起,右手挥动,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刀。   贾平安挥刀轻松格挡,倒转横刀,一刀背把杨大花劈落地面,随即伸脚踩在他的脸上,“说,王瑾在你们那边放了多少钱?”   杨大花喘息着,脸上一道高高肿起的伤口,“我……我不知道!”   贾平安冷冷的道:“剁手!”   杨大花拼命的扭动,贾平安踩着他的脸颊,冷笑道:“剁!”   呛啷!   包东横刀出鞘,挥斩。   “不!”   横刀在杨大花的手腕那里停住。   “说!”   一个放高利贷的竟然敢冲着百骑动手,这里面定然有鬼!   杨大花的脸在贾平安的脚下扭曲着,“王瑾……王瑾……说了也是死!”   这人竟然是个老油条!   王琦等人也来了,听到这里时,他阴着脸,“为何没人想到高利贷?”   周醒纳闷的道:“没发现王瑾放贷啊!”   那是因为你们蠢……陈二娘看着傲立在那里的贾平安,一只脚踩在杨大花的脸上,右手横刀下垂,微微昂首……   “说了死,不说受罪,你选哪一样!”   贾平安把横刀搁在他的脖颈上,“十息!”   “五十万钱!”   艹!   贾平安微微抬头,包东说道:“公主那边少了差不多五十万钱!”   “那便是加上了他自己的钱!”   明静问道:“那为何不还钱?”   当然是因为暴雷了……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收拢钱去放贷,那些钱一时间收不回来,可王瑾要钱怎么办?只能无视。公主府那边在追查,王瑾绝望之下,只能自尽,以求保住家人!”   杨大花喘息着,“武阳侯竟然也知道这一行吗?”   “比你知道的多!”   后世那些高利贷的手段……暴雷的多不胜数。   有人甚至专门借贷,把平台借个遍,随后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杨大花落泪了,“那些钱放出去,他们不还……”   这不对啊!   这可是大唐!   借钱不还,难道不怕被收拾?   “你既然是放贷的,应当知道选择放贷人的重要,没有还钱能力的不可能借给他,为何会收不回来?”   杨大花捶地嚎哭,“是他们,是他们选的人。”   “谁?”   贾平安突然把横刀搁在杨大发的嘴上,“拿进去问话!”   正在等待结果的王琦握紧双拳:“回去请罪。”   周醒苦笑道:“咱们刑部一起动手没查清,贾平安带着百骑一日就寻到了杨大花,此次相公怕是会勃然大怒。”   王琦看了他一眼,“你去禀告。”   周醒心猛的一沉,“相公怕是……”   王琦冷冷的道:“谁都能禀告。”   陈二娘提醒道:“他来了。”   王琦侧脸,贾平安收刀入鞘,缓缓走来。   周围的人很多,大伙儿都在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   王琦冷笑。   贾平安轻蔑的道:“你等接手此事三日无功而返,贾某接手此事一日就查到了真相。王琦,你服不服?”   王琦的脸迅速殷红,和嘴唇一样。   ……   大伙儿晚安! 第520章 你甩屁股和谁学的   贾平安微微昂首,神采飞扬的看着王琦。   这是羞辱!   关键是他无法反驳。   “这是刑部的人?”   “刑部清查凶徒,百骑护卫陛下。刑部无能,百骑反而异军突起,这刑部莫非是混饭吃的?”   “这位是武阳侯,号称百骑之虎,那位叫做王琦,在刑部很是得意,可如今却被武阳侯呵斥,看看,连话都没法说。”   “无用之极!”   王琦的脸色渐渐平静。   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   “你果然能忍!”   贾平安突然大笑了起来。   谁愿意隐忍?唯有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贾平安随即进去拷问杨大花。   “那人厉害,寻了一批放贷的,让咱们去寻那些权贵管事,弄了钱之后,他们拿去放贷。”   “放给了谁?”   “也是放给了那些权贵家人。”   这人竟然专门弄权贵家人的生意,为何?   贾平安想到的是商人。   商人地位低,但有钱,放贷给他们是最稳靠的。不还钱直接动手,连官府都没话说。   可放贷给权贵家人,他真要赖账你难道还能去追讨?门都进不去!   那人这般为何?   想到这里,贾平安追问道:“那人是谁?什么模样?”   “那人孔武有力,有一次威胁咱们,随手扔了一块石头,说是砸鸡,那只鸡直接被砸成了肉泥。”   辛先生!   贾平安抬头,“这里的事定然被传了出去,马上去杨大花的住所。”   众人一路赶到那里,包东迎了上来,“并未发现人。”   还好!   “把账册弄出来。”   几个百骑进去,贾平安心中警兆骤然而起,“蹲下!”   有东西呼啸而来,从一个百骑的头顶飞过,砸在了墙壁上粉碎。   “辛先生的人!”   左侧人影闪动,十余人在逃跑。   杨大花喊道:“那些都是放贷的!”   贾平安第一个冲了上去。   十余人被追的绝望,其中一人猛地回身,一刀砍来。   刀光闪过,贾平安冲了过去。   男子站在那里,目光呆滞。手一松,短刀落地,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呯的一声,扑倒。   “是贾平安!”   前面奔逃的亡命徒们头皮发麻,“弄死他!”   两个男子回身合击。   一群沙雕!   格挡,劈砍……   明静跟在后面,飞起一脚踹倒一个,可此人倒下后,脖颈那里在喷血。   这是被贾平安一刀剁了,她这一脚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你就不能留一个人给我砍?   明静绝望。   前方出现了雷洪和十余百骑。   “跪下!”   贾平安收刀入鞘,剩下的亡命徒们跪在那里,其中一人哽咽道:“有人说武阳侯刀法狠,我还不信。”   不信的人已经死在了路上。   活着的都是聪明人!   贾平安回身,包东说道:“那人远遁了。”   一击不中,随即远遁!   这便是刺客的风范。   随即就是询问和查看账簿。   “他们从权贵管事的手中拿了钱去放贷,给的利钱比外面的高。”贾平安把账簿丢下,“随后放贷给权贵家人,如此便两头交好。中间还能挣钱,那位辛先生好手段,可却不知放贷要留现钱的道理……全数放出去了,一旦出事,到哪要钱去?”   这是……   包东问道:“武阳侯,这是……”   贾平安恨铁不成钢的道:“要存款准备金啊!都放出去了,遇到客户挤兑怎么办?猪脑子!就不知道留下些?”   那些亡命徒愕然。   武阳侯竟然是我道中人?   “放贷也得看资质,还得看抵押,没有抵押物如何能放款?”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业务能力有很大的问题,“就算是有抵押,最好寻一个担保人,如此几重保险之下,放贷就高枕无忧……”   杨大花捶打着脑袋,“若早知道这些,我何至于有今日呐!”   ……   “昭仪。”   邵鹏兴冲冲的来了。   武媚正在看奏疏。   边上还有两个陌生的内侍。她没抬头,仔细看着,半晌说道:“虽然从洛阳到长安的路很艰难,可再难也得把粮食运过来。水路不通,那就走陆路,耗费大就大。”   “是。”   两个内侍带着奏疏走了,武媚放下笔,问道:“何事?”   “昭仪,武阳侯求见,说那事已经查清了。”   “哦!”   武媚神色平静,“长孙诠呢?”   邵鹏摇头。   那个小贾啊!你就不能把长孙诠给拉进来?   武媚点头。   晚些贾平安来了。   他先看了阿姐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阿姐,那事……乃是辛先生所为。”   “李恪的谋士?”   武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为何如此?”   “他从权贵管事的手中弄钱去放贷给那些权贵的人。”   一句话里信息量很大。   “如此,他不但能挣钱,还能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寻机就能制造混乱,手段不错。”   武媚略过此事,盯着他冷笑道:“你倒是大公无私,长孙诠那边……”   “阿姐,新城公主看着娇柔。”   咳咳!   那朵小白花可是瞒住了所有人的存在。   武媚一想,“是了,若是新城因此如何,陛下那边会不高兴。”   “阿姐英明。”   我拍个马匹总可以吧。   武媚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道理多,当时为何不说?你当时说了,我定然会把此事搅黄了,就让刑部去办,办不好就收拾。”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出宫。   “兄长!”   李敬业就像是一头熊罴般的站在宫外,兴高采烈的招手。   这娃永远都是这般快乐,让人羡煞。   “去哪呢?”   李敬业笑道:“阿翁寻我。”   “走,我也正好想和英国公说个事。”   到了尚书省,李勣先是问了李敬业在千牛卫的情况,然后看似轻描淡写的道:“陛下前日见了吴伟洪,说是千牛卫扈从帝王,就该好生争气才是。”   这是何意?   李治突然对千牛卫扔了一颗枣,没有动机啊!   千牛卫依旧是那般到死不活的模样,作为二代的集中地,他们自诩不凡,但却被百骑压的死死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李治这么来一下,这是在暗示吧。   百骑作为他唯一的私人力量,最近几年很是风光。   但帝王都是疑心病重度患者,李治这是想给百骑寻一个竞争对手?   贾平安抬头,李勣饶有深意的道:“敬业以后要注意些。”   李敬业这个吃里扒外的,若非是李勣的孙儿,早就被吴伟洪给赶出来了。   “阿翁,但凡谁和我动手,打趴下了再说。”   李勣,“……”   看看贾平安都领悟了老夫的暗示,可你依旧还在想着喊打喊杀。   老李家后续无望啊!   不,儒将的希望没了,猛将的希望很大。   “是让你少说话。”李勣对孙儿的耐心不错。   李敬业皱眉,“阿翁,少说话难受!”   “难受什么?老夫的话也不多,为何不难受?”   李勣有些火了。   李敬业叹息,“阿翁,你看你现在的话好多。”   贾平安赶紧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   “谁的话多?”   可怜的李勣,英明一世,被孙儿经常噎的想吐血。   李敬业在拍衣裳,“阿翁,上次你还说人长着口舌便是要说话的,不说话,那要口舌来干啥?不如割了。”   贾平安捂额。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李敬业出来,看着屁事没有。   “兄长,你说阿翁这般……会不会是你上次说的什么更年期?每到更年期,这人的脾气就古怪,喜怒无常什么的……”   我闪!   贾平安拔腿就走。   “不好了,英国公提刀了!”   李敬业回到了千牛卫。   “陛下说了。”吴伟洪召集人议事,传达了来自于李治的话,“百骑最近忙碌,我千牛卫要勇挑重担,要承担更多的重任,有没有信心?”   “有!”   喊声有些稀稀拉拉的,但士气还不错。   吴伟洪见李敬业没喊,就指着他,“李敬业,你觉着该如何?”   李敬业说道:“校尉,咱们能做什么?”   是啊!   咱们能做什么?   保护陛下,不好意思,李治不经常出宫,千牛卫就是在宫中当看门狗。   这个破坏士气的内奸!   吴伟洪怒。   李敬业却发散思维,“以前他们说百骑和千牛卫是两条看门狗,后来百骑成了虎,千牛卫还是狗……”   还是苟啊还是苟!   那些人不禁哄然大笑。   被讥讽为狗还能笑,可见千牛卫的部门认同感很弱。   耶耶就不该让他说话!   吴伟洪恼火的道:“信口胡言,正好宫中闹鬼,你今夜去看守。”   擦!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校尉,那鬼可吓人了,说是飘来飘去的。”   这可是英国公家的孙儿,吓疯了你也好不了。   可吴伟洪却铁了心要给李敬业一次教训,“就让他一人去。”   一个人去……   吴伟洪冷冷的看着李敬业,就等着他低头认错。   闹鬼?   李敬业顿时就兴奋了起来,“是。”   晚些散会,他一溜烟就跑了。   “校尉,此事要不再斟酌?”   吴伟洪摇头,“还斟酌什么?再斟酌我这个校尉的脸面何在?”   李敬业不低头,他就不可能修改决定。   “可……若是吓坏了怎么办?”   “若是鬼弄了他怎么办?”   吴伟洪看似后悔了。   惩罚就惩罚吧,可出事了怎么办?   但他此刻只能硬挺着。   ……   “兄长,今夜我在宫中值守。”   李敬业一脸兴奋的模样。   “值守就值守吧。”   贾平安觉得百骑迟早也会入宫值守。   “他们说是武德门那边闹鬼,吓疯了两个宫人,就让我去那边值守。”   这个……   贾平安有些担心,“要不,我给你去寻一张护身符?”   他径直去寻了李大爷。   “护身符?”   李淳风一脸懵,“没这个东西,一身正气就不惧邪祟鬼物,心中邪气重,就算是浑身挂满了神像依旧躲不过。”   李大爷你说的好有道理,可办法呢?   李淳风想了想,“他可是童子之身?”   “……”   李淳风叹息,“那就让他闭眼吧。”   “难道闭眼能避开邪祟?”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电影里的场景:主角遇到鬼,闭上眼睛,浑身颤抖……然后鬼就在他的身前转悠,阴风惨惨。   李淳风摇头,“眼不见为净。”   贾平安败了。   ……   下衙了。   李敬业起身出了值房。   外面站着一群同袍,默然拱手。   保重!   李敬业咧嘴一笑,“回头喝酒!”   “敬业,保重!”   一个交好的同袍叹息。   吴伟洪站在值房外,神色复杂。   “究竟是邪祟还是人祸?”   他沉声问道。   身后有人说道:“说不清,不过被吓疯了两个。”   沈丘缓缓走了出来,迎着春风深吸一口气,然后就恼火的按住了被吹起来的头发。   “那是英国公的孙儿,若是出事……”吴伟洪皱眉。   “千牛卫大多家学渊博,陛下就近观察,若是可造之材,自然就重用。李敬业武勇,但仅有武勇不够,有胆有略才行。”   沈丘飘然而去。   吴伟洪目送着他远去,淡淡的道:“如今朝中是长孙无忌一伙执掌,他们的人充斥于各处。如今陛下渐渐扳回了局势,自然要用自己人……有人倒霉,有人高升,我却只能装糊涂!”   ……   鼓声传来,李敬业吃了宫中提供的晚饭,觉得味道太差。   他晃荡着到了武德门,靠在门边看着夕阳。   “真像是胡女的屁股,若是甩起来定然好看。”   他舔舔嘴唇。   “这边闹鬼,赶紧走了。”   两个内侍急匆匆的冲了过来,看了李敬业一眼,那眼神中全是怜悯。   “那鬼双脚不落地,还吐舌头,七窍流血……”   李敬业不禁觉得有些冷。   此刻李治在用饭。   武媚陪在边上,二人缓缓吃完,然后出来散步。   春寒料峭,李治搓搓手,说道:“他们说武德门那边闹鬼,吓疯了两个宫人。”   “臣妾倒是没听闻此事。”武媚想了想,“如此可令悍勇之士镇守。”   李治点头,“朕让人去千牛卫,点了英国公那个孙儿的名,让他今夜在武德门值守。”   “陛下这是想看看李敬业的本事?”武媚想到了那个铁憨憨。   李治点头,“如今废后,宰相们大多反对,崔敦礼支持,但却不肯得罪长孙无忌等人太甚,唯有英国公……他的身后乃是那些山东门阀,他一旦发话,意味不同。”   “陛下这是让李敬业去值守,随后夸赞?”   “李敬业年轻,以后也是他来承袭英国公的爵位,所以朕此刻反而不好封赏。不过总是要给些好处。”   武媚突然说道:“若是真有鬼物出没……”   呃!   ……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天地乌漆嘛黑。   李敬业在来回巡视,不是他勤勉,而是不走动太冷了。   走一走,他就想一想胡女。   呜……   风从门缝中穿过,呼啸有声。   李敬业还在想胡女。   阿翁说在给他相看亲事,要寻什么名门闺秀,可名门闺秀有什么好的,就喜欢装。   李敬业叹息一声,觉得还是不成亲最好,每日都去寻胡女甩屁股。   但阿翁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那要不……寻一个甩屁股甩的好的?   他觉得自己解开了这个烦恼,心情不禁大好。   嘴里哼着莫名其妙的曲子,李敬业突然想去撒尿。   值夜的自然有马子,而且还有一间屋子。   李敬业进了屋里,旋即痛痛快快的撒尿。   淅淅沥沥中,他感觉后颈窝有些发寒。   他摸了一下后颈窝,没东西。   “咦嘻嘻!”   李敬业回头,就见外面有白影一闪而逝。   “我眼花了!”   李敬业继续撒尿。   我得意的撒,我得意的撒。   他的身体突然一僵,“不会是鬼物吧?”   他歪头想了想,然后回身,探头出去看看左右。   “咦嘻嘻!”   一个白影在前面忽左忽右的转悠,笑声阴测测的。   李敬业呆滞了。   “咦嘻嘻!”   那白影又靠近了些。   一阵风吹过,呜……   李敬业还在发呆。   白影靠近,突然回身,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伸出嘴的舌头……   李敬业突然问道:“你甩屁股和谁学的?”   白影一滞,然后再动旋转。   “这屁股……”   李敬业摇头,“甩的不够好,只有左右,没有上下。那些胡女左右甩都是往上甩,你这个却是硬邦邦的左右动,不敬业,不像是女人。”   “咦嘻嘻!”   白影直接飘了过来。   “让我看看你的屁股可是出了问题!”   李敬业伸手。   嗤拉!   一件白色的衣裳被拉了下来,里面还有一件衣裳。   我再拉!   嗤拉!   里面的衣裳被扯烂,落了一些东西,露出了一个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   “竟然是男的!”   李敬业大怒,挥拳。   呯!   白影倒下。   李敬业一看地上落了些东西,就捡起来,凑到边上的灯笼下看了看。   “这是谁写的字?好像不错。”   “咦!这是谁的画?”   他连看了几张都是字画。   那白影此刻醒来,悄然摸到了他的身后……   呯!   他一拳打在李敬业的后背上,觉得自己打到了铁板。   李敬业缓缓回身,一拳!   这一次他用了五分力。   呯!   白影就像是被一辆高速疾驰中的马车给撞上了,脸上几乎一马平川。   “有鬼啊!”   两个内侍拎着灯笼正好过来,见状不禁尖叫了起来。   一宫皆惊!   ……   好像是第一次晚点更新,有些金身被破的纠结。才将码完这一章,更新晚了些。 第521章 我只警告一次   李治还没睡。   烛光下,他在看着奏疏。   王忠良在边上站着,可却神游物外。   “关中的人口终究越来越多了。”   李治放下奏疏,有些惆怅。   王忠良虽然神游物外,却及时回应,“陛下,可毕竟是都城呢!”   “都城都城……朕有时在想,若是把都城搬到洛阳去如何。”   李治默然良久,“可惜……反对者太多。”   他兴致勃勃的起身,走到了墙边,那里挂着一张地图。   “洛阳是个好地方,有平原耕地可供给,无需四处运粮。而且地势险要……”   但这个决心没法下,反对者太多了。   脚步声传来。   “陛下!”   “何事?”   李治回身,眉间多了冷意。   来人说道:“陛下,武德门那边鼓噪。”   “速速令人去查探!”   李治看了一眼挂在另一边的横刀,“令人去玄武门。”   这是提醒薛仁贵做好准备。   火把密集朝着武德门去了,旋即回归。   “陛下!”   李治出了寝宫,腰间多了横刀。   “陛下,有千牛卫在武德门外遇到了贼人。那贼人盗了宫中的字画,装作是鬼物吓人。”   李治这才想起李敬业在武德门外蹲守,不禁就笑了起来,“可是李敬业?”   “是。”   “他是如何发现的?”   “说是那鬼物惨叫,飘来飘去,李敬业觉着那屁股甩的太假,一怒就手撕了衣裳,结果是个内侍。”   “屁股甩的太假?”   李治愕然。   谁没事甩屁股?   “令他来。”   李敬业来了,厚实的身板给了众人一种安全感。   “既然遇到了鬼物,为何不害怕?”   李敬业抬头,“陛下,那鬼物飘来飘去,还转身,本来臣是有些怕的,可兄长说心中无愧,心中有正气,那就不会怕这些。”   贾平安?   李治想起了贾平安对表兄的慷慨,不禁微微点头。   不忘旧情,这便是心中无愧。心中无愧,自然敢直面世间一切邪祟。   这便是邪不胜正的真正含义。   “后来那鬼物转圈,臣一看……那屁股转的太假,不像是胡女,倒像是一个男人……”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陛下面前,不可轻浮!”   王忠良板着脸训斥道。   “咦!这怎地会是轻浮呢?”李敬业皱眉,“胡女甩屁股却是极好的,上次我听几个老臣说,男女之事乃是天道也……你多半没见过胡女甩屁股吧?回头我请你!”   当着皇帝的面腐蚀他身边的内侍,这胆子堪称是大唐第一。   你这般……可是想陷害我?   王忠良觉得自己和李敬业无冤无仇,不该啊!   于是他神色难免古怪了些。   “呀!”李敬业突然一拍脑门,“我倒是忘记了,你去了憋得慌。罢了,对不住你。”   咱没了淡,去那里干什么?   你这可是在故意的嘲笑咱?   瞬间王忠良心中的怒火值飙升。   可仔细一看,李敬业神色诚恳,压根看不到讥讽之色。   咦!   这人竟然是真心实意的?   罢了,我不和这等铁憨憨计较。   李敬业看了李治一眼,那眉皱的,“陛下看着面色却是白了些。”   王忠良担心他大放厥词,赶紧插嘴,“陛下身体康健,每日都要操练一番。”   李治觉得这个铁憨憨倒也憨实,就对王忠良说道:“他心诚,就算是说错话你也别记仇怪罪。”   王忠良笑道:“如今这等人已经少见了,奴婢自然不会记仇。”   李治含笑道:“朕如今饮食好,身体也好,你且放心。”   一个铁憨憨关心他的身体,显得格外的真诚,让他有些感动。   “陛下,要注意身子啊!”   李敬业叹道:“他们说面白的多是肾阴虚,要吃什么才好,还有要少睡女人,不然竭泽而渔……”   “咳咳!”   王忠良用力咳嗽。   李治已经后悔了。   他紧握双拳,恨不能上去爆捶李敬业一顿。   肾虚啊!   这个最近兴起的概念已经传到了医官那里,据说太史令研究最深。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过分了。   这个铁憨憨只是单纯的关心朕的身体,因此怪罪他,那以后谁还敢和朕说心里话?   帝王一方面不待见臣子说那些不顺自己心意的话,一方面又希望臣子面对自己时能说真心话。   但和帝王说真心话,其实是在大冒险,不小心就会被记仇。   “今日你临危不惧,朕心甚慰……”   李治看着这个铁憨憨,想到的却是李勣这个老家伙。   “可愿去诸军?”   千牛卫只是一个台阶,皇帝看上你了,随即就会提拔。   李敬业下意识的道:“陛下,现在没有厮杀,去了诸军……他们说是看门狗呢!臣不愿去!”   李治满头黑线,“什么看门狗?”   李敬业很实诚的道:“陛下,他们以前说百骑和千牛卫是左右看门狗……诸军是长安看门狗,臣宁愿去做文官。遇到厮杀了再出征。”   你想得真美!   王忠良撇撇嘴,觉得皇帝该呵斥此人一番。   李治却想到了李勣。   这莫非就是李勣的谋划?   他是大唐在李靖之后的第一名将,若是孙儿再在军中一呼百应,那就危险了。   如此李勣就想让他走文路,这样稳妥传下去。   果然是李勣,这老谋深算的路数……   “如此,朕知晓了。”   李治觉得这样也是君臣互相保全之意,很是满意。   李敬业随即告退。   他一步三回头,换做是别人早就被呵斥了,可李治却含笑道:“你还有何话?只管说来。”   这等待遇可少见,王忠良都有些羡慕。   李敬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肾阴虚要治!”   ……   清晨,李勣起床,随后就是操练。   虽然执掌尚书省,但李勣知晓遇到倾国大战时,自己依旧会领军征战,所以从不懈怠。   洗漱,随后吃早饭。   李尧站在边上,等他吃完后叫人来收拾,陪着他一起出去。   “敬业昨夜轮值,给他多准备些吃的,不过肉不可太多,否则睡下了不好克化。”   “是。”   晚些打鼓,李勣出了家门,上马而去。   进了皇城后,李勣缓缓步行,遇到有人行礼就微微颔首。   到了他这个地步,实际上已经接近位极人臣了。但长孙无忌前车之鉴,李靖的完美撤身都让他有了计较。   越是这等时候就越不能得意,但也不能太低调。   得意就会忘形,会跋扈,迟早就是长孙无忌第二。   和帝王成为对手……   李勣的眼中多了讥讽之色。   想想魏征,死后都不得安宁,子孙被牵连。你长孙无忌带着一伙人压制的皇帝和你外甥似的,还想着以后能有好结果……   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但低调也不能。   你一个大唐名将,兼职宰相的臣子,你玩低调只会让人觉得你城府深,所谋甚深。   做人,不能偏!   他微微一笑,眼神温润。   进了值房,他先叫人去煮茶,自己安坐。   “阿翁!”   听到这个喊声,他不禁笑了起来,然后板着脸。   门被推开,李敬业毛扎扎的进来,行礼后说道:“阿翁,我饿的厉害。”   李勣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李敬业接过打开,“是胡饼?”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外面小吏来送茶水,李勣指指孙儿,小吏含笑把茶水送过去。   一口老汤‘茶’,一口胡饼,就像是后世喝着胡辣汤,吃着牛肉盒子般的美味。   吃完之后,李敬业显然没饱,李勣说道:“家里有,你晚些自己回家吃。”   李敬业点头,刚准备回去,李勣叫住了他,“为何让你值夜?”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说是宫中闹鬼。”   这不是拿我孙儿来冒险吗?   李勣的眼猛地一眯,“可遇到事了?”   “遇到了,那东西鬼鬼祟祟的叫唤,还飘来飘去的,可屁股甩的太假,我一拳就把他打晕了,原来是个偷东西的内侍,吓唬人之后就把东西藏在外面,说是外面有人接应……”   李勣松了一口气。   “后来陛下还见了我。”   李勣心中一凛,接着就想到了些什么。   这是皇帝想看看敬业的胆略吧,顺带给老夫示好。   “说了什么?”   “陛下夸赞了我,还问我可想去长安诸军。”   李勣心中一颤,后悔了。   他觉着李敬业距离被提拔还早,就想着让他在千牛卫厮混几年再说。可没想到皇帝竟然生出了提拔的心思。   若是进了军中……   李家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大唐名将了。   太危险!   李勣后悔没早点叮嘱孙儿此事。   “你是如何回答的?”   李敬业说道:“外面那些人说长安诸军都是看门狗,千牛卫也是,进去后就整日操练戍守长安,几年难得一次出征的机会……不如去做文官。”   我的好孙儿啊!   这莫非就是憨人有憨福?   李勣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老李家后续有人的幸福感啊!   但他还得问问孙儿的志向,“你为何想做文官?”   李敬业看了他一眼,那种你怎么不懂我的眼神,“阿翁,长安才有胡女甩屁股……”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路过的官吏摇摇头。   “多半是李敬业又被毒打了。”   “说,后来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没说什么……就是……阿翁,你还记得那什么肾阴虚吗?”   李勣觉得不妙。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你说了什么?”   “陛下看着面色发白,像是肾阴虚,我临走前就劝他有病要治。”   砰砰砰砰砰砰!   ……   宫中有人盗窃,还装神弄鬼,沙雕的让贾平安不敢相信。   李敬业嘴角青肿的来了。   “这……”   贾平安怒了,“谁动的手?”   李敬业低头。   “谁?”   “阿翁!”   “哦!知道了。”   贾平安拿起消息看八卦。   长安城最近很热闹,成亲的很多,可竟然有人装作是接亲出门,骗过了金吾卫。   呵呵!   贾平安不厚道的笑了笑。   “兄长,今日我休沐。”   “想干啥?”   贾平安知晓小老弟绝对是犯蠢犯大了,李勣这才会下狠手收拾他。   “去看甩屁股!”   “不去!”   “兄长,我喜欢一个女人……”   ……   半个时辰后,二人出现了平康坊的一家酒肆里。   “看!”   李敬业两眼放光。   那个胡女面纱半遮面,衣裳大胆的只到凶下,小腹全都露了出来。   下半身就是一件紧身的薄裤,腰肢一甩……   李敬业拍手,“甩的好!”   胡女冲着他抛个媚眼,那种半遮半掩的感觉让李敬业激动了。   “兄长,我先去看她甩屁股。”   “你特娘的不是说这里没有你喜欢的女人吗?”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他!   李敬业一拍脑门,看看左右,“她还没来。”   “淡定!”   见李敬业没动静,那胡女竟然跳到了李敬业的身前。   前面甩,转身甩……   李敬业呼吸急促,可见到贾平安神色平静,不禁懊恼。   看看兄长如此的淡定,我却如此的冲动,这样不好。   那胡女见他不动,就转到了贾平安这边,一番动作,贾平安的眼中除去好奇之外,再无其他。   “兄长你为何能稳住?”   “道德修养!”贾平安装了个比,实则是前世见过更刺激的,所以早就有了免疫力。   “她来了!”李敬业有些小激动。   门外进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材粗豪,胖脸,小眼睛,手也粗。   一句话,粗!   但……屁股很大!   她的身边有两个侍女,看着也算是小家碧玉吧。   “娶侍女……你死心吧。”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是未来的英国公,虽然我支持你,但你要知道,若是你娶一个奴籍的女子,英国公能活活气死。”   想到老李被气得死不瞑目,贾平安觉得也不错,至少不必担心死后被掘墓。   李敬业诧异,“兄长,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阿苏。”   “阿苏是谁?”   贾平安看了看,就那三个女人。   李敬业的目光跟随着那个粗壮的女人移动,“她就是阿苏。兄长你看,她长得颇为可人,关键是一动,那屁股甩的……多匀称。”   贾平安下巴差点跌落,“你说是中间那个女人?”   “是啊!”   李敬业羞赧的道:“兄长,阿苏家中也不差,她阿耶是七品官,兄长在国子监读书……”   那女人坐在了斜对面,看到李敬业那火热的眼神时,微微一笑。   “她成亲了。”   神啊!   来一发雷劈死我吧!   贾平安想死!   李敬业信誓旦旦的道:“不过我觉着能把她抢过来。”   “你喜欢她什么?”   贾平安觉得小老弟的审美观出了问题。   “她的屁股!”李敬业羞赧。   那女人的屁股……很好吗?   贾平安不觉得。   这时阿苏再度看过来,眼神冷漠。   李敬业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拱手。   阿苏冲着他微微颔首。   这女人能自由出没在这里,就说明家中的丈夫无法管束她。也就是说,在家中她比较强势。   有夫之妇……   阿苏突然冲着李敬业挑眉。   这是在挑逗小年轻,他们冲动,一旦动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李敬业的呼吸很急促。   “你怎么认识的她?”   李敬业一怔,“前几日,我在这里喝酒遇到的,她说……”   “她可是说家中的夫君对他如何冷漠无情,她寂寞空虚冷,出来也只是想寻找一个倾诉的人……”   李敬业诧异的看着他,“兄长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   贾平安冲着阿苏笑了笑。   很恶意的那种。   别勾搭我兄弟!   阿苏突然冷笑了一下。   贾平安勾住李敬业的肩膀,“离她远些!”   “为什么?”李敬业很不解,“阿苏很可怜,家中的夫君在外面吃喝玩乐,回家还要打她。”   娘的!   为何没伤痕?   “她哄骗了你。”   李敬业怒了,“兄长,阿苏很可怜。”   她比你过的滋润多了。   贾平安知晓李敬业这等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就不再说话。   李敬业和那个阿苏眉来眼去,晚些喝多了酒,他想过去。   “坐在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李敬业悻悻的冲着阿苏摇头,然后起身去茅厕。   阿苏放下酒杯走了过来。   “你对我不满?”   “你是谁?”贾平安问道。   阿苏冲着那边回身的李敬业摆摆下巴,“他没告诉你?”   贾平安看了李敬业一眼,见他的眼中全是柔情,不禁想吐血。   “有夫之妇来平康坊常见,可你不该和他亲密。”   阿苏吃吃一笑,“我出来快活,与你何干?”   贾平安冷着脸,“不管你是做什么勾当的,离我兄弟远一些。”   阿苏轻佻的呼出一口气,“关你屁事!”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只警告一次。”   “呵呵!”   阿苏起身。   随后消失。   李敬业晚些出现了。   “阿苏呢?”   “走了。”   二人喝了些酒,晚些李敬业瞌睡来,就各自散去。   贾平安照例早退,悠闲的在平康坊里转悠着。   前世他最喜欢旅游,每到一个地方时,那种新奇感让他乐此不疲,一天两三万步只是寻常。   平康坊里的小巷子也很有趣,经常有些意外的惊喜。   比如说小吃。   贾平安进了一家小店铺,吃了一碗羊羹,味道竟然意外的好。   果然,惊喜就在不经意间。   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出了小店铺。   外面站着三个男子,最后面就是先前跟着阿苏的一个侍女。   “打断他的腿!” 第522章 小贾你这是消遣老夫呢   后世说大唐女子豪爽大方,穿着大胆,行为也很奔放。   贾平安到了这里后,才知晓这些话不尽不实。   贵女出门要穿着笼罩身体的羃䍦,遮住自己的身材和脸蛋,避免被男人看到。   但你要说贵女们的行为很保守,那也不靠谱。   一部分保守,一部分奔放。   而阿苏这个女人出身官宦之家,大概丈夫也不错,可即便是如此,她依旧能出来寻乐子,这便是奔放的那一类贵女。   但动辄打断腿,这个就不只是奔放那么简单了。   而是狠毒!   三个男子冲了上来。   贾平安没有拔刀。   侍女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双拳紧握,浑身颤栗。   看到有人要被毒打了,她竟然兴奋不已。   这特娘的得有多变态啊!   一拳印堂,对手双眼翻白倒地。   一拳下巴,对手跌跌撞撞,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扑倒。   侍女眼中的兴奋变成了错愕,喊道:“快些,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对付前两个对手都是一招过,第三个对手吓懵了。   贾平安挥拳,他下意识的双手格挡。   一腿从上到下,踢在他的脸上。   呯!   世界安静了。   那个侍女惊呼一声,贾平安已经走了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   侍女双手抱臂,惊恐万状,然后冷笑道:“我家郎君是官员,你若是不想死,便快滚!”   你家郎君的头上多半是绿油油的。   “你家夫人为何盯着我兄弟?”   侍女眼珠子一转,“是你家兄弟盯着我家夫人!那个不要脸的!”   这还恶人先告状啊!   贾平安抓住她的手臂往里面拖。   “救……”   “再叫就打断腿!”   侍女哽咽着,“是……夫人得知他是英国公的孙儿,想……想……”   贾平安止步,“想什么?”   侍女看了他一眼,“不是要进去吗?”   “你想得美!”   贾师傅这般俊美,进去干啥?给你吃唐僧肉?   “想……想寻个帮手。”   “说清楚!”   贾平安松开手,侍女却不跑,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寻个朋友。”   耍朋友?   都特娘的成亲了还耍朋友!   “去吧。”   贾平安转身出去。   侍女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你叫什么?”   “贾宝玉。”   “这名字真好。”   可不是,曹大大取名没得说,但全书就贾宝玉这个名字最差,唯有多虫儿能相媲美。   侍女看着他远去,怅然道:“夫人该来勾搭他的。”   她回去之后,把事情说了,阿苏恼怒的道:“没出息!不过那年轻人身手不错……”   侍女心中有****人,我说郎君是官员之后,那年轻人就怕了。”   “可见是个没出息的,应当是李敬业身边的伴当,说笑用的。回头收拾他。”   ……   郑远东站在边上,听着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说话。   他们刚议事结束,就换了个话题,说些轻松的事儿。   “当年先帝不易啊!”褚遂良唏嘘着,“太子的身边聚拢了好些人,有世家门阀,有权贵……先帝无奈,只能寻了些降人,程知节他们便是如此成了先帝的亲信。”   长孙无忌微胖的脸上多了些讥诮,“那些人以为太子定然能成事,于是纷纷靠拢。先帝默默领军厮杀,一路收拢了不少人才。”   原来先帝起家是这样的吗?   郑远东不禁悠然神往。   “世家门阀都在高祖皇帝和太子那边,先帝只能如此。”长孙无忌伸手拂过案几,淡淡的道:“你想想许敬宗,这等人都能称呼为十八学士……那些人以为先帝没了人才,自然无法抗衡。”   他的手突然握拳,短促的叩击了案几一下,“连高祖皇帝都以为先帝只是宗室大将,可慢慢的他们发现不对了。先帝领军厮杀犀利,功劳越来越多,威望越来越高,于是从帝王到帝王身边的人都在防备先帝。”   原来矛盾是如此产生的吗?   郑远东凝神静气,装作不在意的听着。   “开始时虽然防备,可终究还有些轻视,觉着先帝身边没有人才。可慢慢的我等崭露头角,他们慌了,拼命打压……那时的先帝也没想过要做皇帝,可局势却一步步变化……”   褚遂良叹道:“那时,大概就是不进则死吧。”   长孙无忌从容举杯喝了一口茶水,抚须笑道:“那时候对方步步紧逼,不动就只能等死。先帝依旧不肯,我等轮番劝说,最后在玄武门发动……”   这番话说的简单,但背后的刀光剑影让郑远东不禁脊背发寒。   这便是权力吗?   长孙无忌突然冷笑,“那些世家门阀当时都依附在了高祖皇帝和太子的身边,陛下一朝发动之后,自然要重用自己的心腹,于是他们就慢慢的靠边……”   郑远东心中一颤。   这难道就是先帝对世家门阀隐忍的缘故?   边缘化了世家门阀,必须要采取缓和的姿态。   但……   长孙无忌呢?   他和身后的那群人代表着谁?   他们难道不是世家门阀?   晚些,郑远东在老地方留下记号,一路去了铁头酒肆。   他看着许多多练字,突然幽幽的道:“你说这世间可有亲情?”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吃多了?”   郑远东摇头,“有些饿。”   “这里没你的饭菜。”许多多冷漠的就像是一条蛇,“吃多了才想什么情义。这东西本是发于内心,自然而然。”   “可有的亲情却冷若冰霜,互相成为了敌人。”   “那定然是钱太多。”   郑远东只觉得脑海里一片光明。   是啊!   家产就那么些,父子之间唯有努力才能养活一家子,有什么好争执的?   家产越多,亲情就越淡薄!   因为诱惑大,而人是最经不起诱惑的东西!   他豁然开朗,赞道:“你果然冰雪聪明。”   “我聪明不聪明无需你来评判。”   许多多依旧金鸡独立练字。   “啥事?”   贾平安进来了。   许多多放下毛笔,福身告退。   郑远东坐下,欣赏着许多多的书法,良久说道:“皇室和世家门阀的争斗怕是有些问题。”   “什么意思?”   贾平安对世家门阀这个词比较敏感。   他顶着一个克死了高祖皇帝和先帝的名头,要想保命,就只能寻条大腿抱。开始是李治,现在是武媚。   但他抱着阿姐的大腿,自然就成了世家门阀的对头,不小心就会被弄死。   要保命,唯有不断强大自身。   但弄清楚对手的情况更重要。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眼神有些茫然,“先帝为秦王时,世家门阀依附在高祖皇帝和太子的身边……”   “先帝当时更像是李道宗……”   贾平安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房遗爱谋反案把李道宗卷了进去,这是担心他成为先帝第二?”   郑远东点头,“你现在可知晓厉害了?”   卧槽!   老李家竟然这般……   贾平安有些寂寞空虚冷,“李孝恭晚年突然喜欢骄奢淫逸的享乐,歌舞,醇酒美人,整日享受……这是自污。”   政治清明的贞观年间,原来下面隐藏着那么多的刀光剑影?   “还有柴绍。”郑远东笑的有些怪,“还有平阳长公主。”   那两口子堪称是霸气。当年李唐起家时,平阳公主在地方起事,席卷一方,堪称是李唐的大功臣。她驻守的地方后来因此改名娘子关。后来身故,李渊执意用军礼来安葬女儿,并给了谥号。   而柴绍也是军功赫赫。   贾平安脊背发寒,“薛万彻不但家族有名,更是驸马……”   这个案子里卷进来的大多是宗室。   公主,驸马,皇子……   联想到先帝的发家史,这一条线就彻底的明晰了。   “长孙无忌和皇帝担心他们中出一个先帝,或是出一个平阳公主和柴绍。”郑远东笑的幸灾乐祸,“可害怕了吗?这便是权势下面的真相。这便是亲情。”   贾平安彻底的想清楚了,“所谓房遗爱谋反,其实一直在他们的眼中,就和小丑跳梁一般,只等着把那些人拉进来。”   这便是皇室的亲情。   贾平安想到了更多。   “前汉的皇室也是如此。”   前汉的皇室……从刘邦开始,等他驾崩后,吕氏差点翻盘,一直到后来,皇室的头顶都笼罩着一片血光。   “你以为前汉之前有好的吗?”郑远东觉得自己找到了贾平安的弱点,有些惬意,“你想想重耳。”   “家产越多,诱惑就越多,亲情就越薄。”贾平安觉得这便是个悲剧。   挣钱了是好事吧?   打下了一个大大的基业是好事吧?   但这些很有可能变为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陌路的诱饵。   想到自己以后和老婆孩子变成这样,贾平安就觉得人生就是一出悲剧。   “先帝通过政变继位,当然要重用自己的心腹,原先那些世家门阀就被冷遇了。从那时开始,皇室和世家门阀的矛盾便不可协调。”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我原来想前隋皇室都能和世家门阀共处,为何到了先帝和当今皇帝时,却变得格外的疏远。原来起因便是这个。”   那些世家门阀原先依附着李渊和太子李建成,而先帝就通过征战收拢了不少人才,这等人才在当时大概就属于野路子,那些世家门阀自然看不起。   可这些人才都经历了战乱的洗礼,比如说老许,好歹他也在瓦岗厮混过,眼界自然不同。   而那些世家门阀不同,他们组建了一家集团公司,名曰:推翻前隋统治集团公司。公司有董事会,这些门阀世家都是董事。   蛇无头不行,几经挑选推举后,他们把李渊推举为CEO,李建成为总经理,于是这个集团公司就成立了。   但这些人大多是依附,你要说有多少才能,那真说不清。   反观先帝当时的身边都是通过各种渠道而来的人才,这些人才看似不打眼,名声不大,但却格外的实用。   房谋杜断,尉迟恭、程知节……许多人才聚集在了先帝的身边。   我凭啥投奔你?   自然是要荣华富贵。   从先帝构筑了自己的班子之后,实际上双方就已经刹不住车了。   这些道理贾平安一下就全数贯通。   先帝成事后,世家门阀就被边缘化,这才有了先帝令人修《氏族志》,结果崔氏位居第一的大笑话。   以前他觉得是世家门阀藐视皇室,可此刻才知道,这是世家门阀在发泄不满。   你李家当年和我们一样,都是挖大隋墙角的蛀虫,现在翻身做了皇帝,就把老伙计们撇在一边。我们现在不能怎么样,但恶心李家还是没问题的。   牛逼普拉斯啊!   所谓一通百通,知晓了此事之后,先帝和世家门阀之间的貌合神离就很清晰了。   再联想到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其实和太宗皇帝的玄武门之变何等的相似。   重臣或是宗室手中人才济济,手握兵权……他们手下的人才就不会甘心蛰伏,自然要不断的撺掇造反。   但凡看透了这些的帝王,自然会对权臣深恶痛绝。   以后那些死不瞑目的权臣,大多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前车之鉴在此,朕怎会让人执掌权柄?   明白了!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看着两个娘子的大肚子发呆。   “夫君!”   苏荷觉得他有些古怪。   “别闹。”   贾平安的呼吸有些重。   “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孩子为了争夺某些东西大打出手,甚至是兄弟反目成仇。”   卫无双皱眉,“哪里会。”   “是呀,是呀!”苏荷笑眯眯的道:“大唐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不析产呢!”   是了,这也是为了规避这些危机立下的规矩。   否则一旦放开,父母还在,家中就为了利益大打出手……   那日子还怎么过?   后世独生子女还好,没啥争执的,但早些时候每家的孩子都不少。孩子大了,经常听闻争夺家产而闹腾不休,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变成了仇敌。   贾平安打个寒颤,很坚定的道:“以后我会公平分配家产,谁闹腾争执,就赶出家门!”   卫无双点头,“正该如此。”   苏荷赞道:“夫君英明!”   苏荷的马屁最得贾平安的欢喜。   “谁锱铢必争,那便疏远些,提早分家。”   爱哔哔的孩子,见到好处就要争的孩子,早些分家自己过去。   卫无双觉得夫君今日的情绪有些古怪,“夫君,到时候你难道不能压制孩子吗?”   呃!   是啊!   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呢?   他习惯了后世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那种关系,什么父母之命孩子就会遵行,在后世没有的事儿。   所以未雨绸缪,才想着以后分家的事儿。   “我喝多了。”   贾平安觉得危机解除。   “夫君,修炼吧。”苏荷神采奕奕。   “也好。”   苏荷最近被限制饮食,见他答应不禁欢喜,“夫君,双修吧。”   “想都别想!”   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吃什么都有定量。若是双修,贾平安这边的食物多半会被抢夺……吃多了对大人和孩子的身体都不好。   苏荷瘪嘴。   晚些弄了饭菜来,苏荷吃了自己的,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   “想吃也行。”   苏荷心中一喜,“好呀!”   “今日吃多了,明日就要吃少。”   苏荷陷入了纠结之中。   等她想清楚,决定先顾着眼前时,贾平安已经吃完了。   “夫君!”   她搂着贾平安的手臂装哭,“我好可怜,我娃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回头就有吃的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她的凶,觉得食物定然不少。   苏荷低头看看自己的凶,抬头看看他,“夫君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贾平安很老实。   晚上躺在床上时,贾平安想到了高阳。   那边的财产更多,以后若是孩子也多……   很可怕!   所以播种机不可怕,可怕的是负责的播种机。   不管了!   贾平安放下心思,一觉到天明。   “早饭要吃鸡腿!”   苏荷迷迷糊糊的就提出了要求。   “早饭有许多好吃的。”   贾平安知晓她一直在忍着修炼的欲望,所以偶尔也给她放个风。   “夫君真好。”   苏荷甜笑。   “口臭,漱口去!”   不漱口,就算是仙子的口气也难闻。   苏荷一愣,“我不口臭,不信你闻。”   她冲着贾平安呼气,贾平安掩鼻怒,“赶紧去!”   苏荷搂着他的手臂拼命仰头呼气。   这个憨婆娘!   晚些,苏荷面色发白,“夫君,我头晕。”   贾平安慌了,“赶紧,我去寻郎中!”   他快马冲了出去,此刻还没开坊门,贾平安却不管这个,“开门!”   “武阳侯怕是有急事,开门。”   姜融叫人开门,自己在边上不断吸着欧气。   此刻没法找医官,贾平安就径直去了李大爷家。   老李可怜,才将吃早饭就被他抓走了。   “老夫要告假!”   李淳风被他拉着,回身喊道:“记得去太史局告假,就说……就说武阳侯重病。”   卧槽!   李大爷你好绝情。   一路到了贾家,苏荷正在吃早饭,喷香。   “这个……”   李大爷不是外人,所以没避讳,直接问道:“是怎么发作的?”   苏荷说道:“就是呼气呼了许久……”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其实……呼气就会这样,我当然忘记了。”   贾平安这才猛地清醒。   是啊!   呼气久了就会头晕。   我特么怎么忘记了?   李大爷很生气,“小贾你这是消遣老夫呢!”   ……   晚安! 第523章 王圆圆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告假,程达的声音马上就高了几个调门。   “包东你去滕王那边看看,那边说是带来了个吐蕃商人,有什么机密事。”程达严肃的道:“这可是我百骑的功劳,谁都不能让。被人抢了你就不必回来了。”   可我是大统领的人啊!   你能决定我的去向?   大统领回来一巴掌拍死你!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包东只能腹诽而去。   “雷洪!”   雷洪上前,程达看了一眼消息,“陛下晚些要去看望诸位相公,千牛卫已经在蠢蠢欲动了,你带着人去准备,一旦陛下出来,抢到贴身护卫的机会。记住,要表现,把最高大,最英俊的放在最前面!你这样的……”   你这样丑的就自动避开吧。   雷洪纠结的扯着胡须,“程副尉,最英俊的便是武阳侯。”   哎!   程达也不禁唏嘘,“武阳侯告假了,说是家中的娘子有事。”   明静放下了‘购物车’,抬头道:“我怎么听谁说武阳侯的坏话?”   你不是和他势不两立吗?   程达微笑,“我只是说武阳侯告假了。”   咱们可是一伙儿的啊!   明静低头看看微微隆起的凶,想起贾师傅的主意让自己的凶渐渐脱离了束缚,不禁暗自感激,“说不得晚些他就来了,我作为监督,有义务要告诉你等,莫要背后说人坏话,好了,继续!”   她低头继续看购物车。   娘的,你这性格百变,怎么和女人似的!   程达不禁想起了家中那善变的婆娘。   晚些,皇帝出来了。   雷洪带着一伙兄弟马上靠过去。   “自己人!”   千牛卫的狞笑着,故意把他们挡在外面。   什么自己人,吴伟洪说了,和百骑要大胆的竞争,别担心。   雷洪带着人几番挤压,可千牛卫人更多。皇帝在中间,他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来,于是悲剧的沦为了外围护卫。   晚些回去,明静闻讯大怒,“程达,你这是怎么弄的?”   “是雷洪无用!”   程达真心的觉得不是自己的锅。   “雷洪带的人少了。”明静却毫不犹豫的把黑锅扣在他的头上。   明中官真好!   雷洪一脸崇拜之色。   包东回来了。   “如何?”   程达觉得今日两件事,总得有一件做好吧?   包东摇头,“那吐蕃人听闻咱们这边有烈酒,就想用消息来交换,可酒精乃是军中要紧的物资,哪里能答应。”   “这就是说,今日两件事都没做成?”   明静冷冰冰的问道。那微红的嘴唇紧抿,白嫩的肌肤上多了红晕。   程达看了一眼……   我喜欢男人,不,我喜欢女人!   我喜欢女人!   明静怒,“说话!”   淫威啊!   值房里的人都蔫了。   明静痛心疾首的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一个个都是白胆猪,白眼狼,做事不认真,事后倒是会推卸。今日两件事,第一件百骑输给了千牛卫,第二件滕王那边的消息得不到,回过头说不定就会被军方接手,我百骑……白瞎了!”   程达有些憋屈,“其实……此事还有挽救的余地。”   明静小手一拍,“说!”   程达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千牛卫那边最近很是古怪,处处和咱们争先。可陛下出宫次数少,我以为,回头明中官你就借禀告的时机向陛下暗示百骑进宫宿卫……今日如何输的?不就是因为千牛卫一直在宫中护卫,所以他们抢占了内圈,挡住了咱们吗?”   “老程你这主意不错。”明静很是赞赏,“回头我进宫就禀告,说百骑程副尉有重要建言想进谏。”   程达瞬间面色惨白,“不敢不敢。”   这可是关乎帝王安全,岂能随意变动?   明静冷着脸,“你也知道不敢?那为何撺掇我进宫禀告?老程……你果然是狼子野心!”   我冤!   程达被明静逼得没办法,只能说出了心声,“这多年来,我早就养成了习惯,做事别人去,好处……好处……”   “好处你来拿!”   明静不屑的道:“我早就知道了你这等癖好,果然是百骑之耻!”   包东和雷洪恨不能没长耳朵。   程达这个没用的竟然都能在百骑发号施令,那我这般聪慧的为何不能执掌百骑呢?   这个念头蓦地冒出来,让明静不禁蠢蠢欲动,面色潮红。   我要做官,做大官,做人上人!   “武阳侯来了。”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算了,我还是做监军这个更有前途的职位吧。   明静放弃了‘野心’,才发现自己竟然浪费了许多时间,一个货物的对比都没做完,真可耻!   贾平安进来,见众人神色郁郁,也不问,就拿起消息看。   “陛下出宫,谁去了?”   雷洪举手。   贾平安骂道:“一看畏畏缩缩的,定然是输给了千牛卫!”   他怎么知道的?   程达和明静惊讶。   上次李勣说过,皇帝勉励了千牛卫,大概是用于制衡百骑,所以贾平安瞬间就有了答案。   可架不住程达和明静不知道啊!所以觉得贾师傅果然是英明神武。   好像他们越发的崇拜我了……贾平安继续往下看,“滕王那边来了个吐蕃商人?机密事……谁去的?”   包东举手,一脸羞愧。   “没说成?”贾平安语气平静。   包东点头,“下官无能!”   错了就是错了,找借口只能证明你的无能。   贾平安过去一顿毒打。   他拍拍手,“为何?”   打了再问……亲娘啊!武阳侯越发的暴戾了。   程达不禁生出了调去别处的念头。   “打得好!”   明静却在叫嚣。   包东看了她一眼,“那吐蕃商人想要烈酒,下官知晓酒精乃是军中要紧的东西,不敢应承。”   “要烈酒?”   此刻的高原并没有后世那等寒冷,能养活不少人。   但这只是相对。   但凡寒冷的地方都喜欢喝烈酒,那么对方看上了酒精也不足为奇。   但这是泄密!   “陛下出宫护卫之事无需在意。”   贾平安并不喜欢干这等看门狗的活儿,既然皇帝想让千牛卫牛逼一下,那就成全他。   “可这样百骑就被千牛卫碾压了一头!”程达毕竟在百骑厮混了许久,颇有些荣誉感。   老程只会嘴炮,无视!   贾平安无视了他,“至于吐蕃商人……我去会会此人。”   “武阳侯,尚书省来人,说是英国公有事。”   李勣那边来人,让他去一趟。   还未看到值房,就听到了咆哮。   “曰你娘!那吐蕃有什么好弄的?敢下山就砍死!”   “你去砍砍试试?”   “试试就试试。老匹夫,你可敢吗?”   “耶耶如何不敢?你苏定方说什么稳如老狗……”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止步,带路的小吏干笑道:“天气真是不错呀!”   贾平安抬头,阴云密布。   小吏的笑容绷不住了。   贾平安往前几步,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打架的是程知节和梁建方,旁观者有苏定方等人。   李勣坐在主位上,目光温润,仿佛没感觉,“小贾来了。”   程知节刚占据上风,梁建方喊道:“老狗,小贾来了,今日暂且饶你一命!”   贾平安干笑着,“诸位老帅好。”   程知节吸吸鼻子,“不好!”   李勣笑道:“说正事。”   众人这才坐下。   李勣缓了一下,指指门外,有人出去,再回来时颔首,表示并无偷听的人。   李勣缓缓说道:“吐蕃那边来了个商人,透露了些消息,吐蕃那边的内乱结束了。”   喔嚯!   一头大老虎要出笼了。   不过这也是预料中事。   “吐蕃此刻犹如大病初愈,喊打喊杀不会做,但难保悄然弄些手段。”李勣见贾平安若有所思,就问道:“小贾觉着如何?”   “吐谷浑!”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指出了吐蕃的目标。   “对。”李勣很是欣慰,“吐蕃要想扩张,吐谷浑就是一个拦路虎。”   这时候就能看出大唐扶持吐谷浑的好处了,有事吐谷浑去支应,大唐旁观,最后不行了再上。   “但在河西有多处通道可供大军出击,吐蕃人会不会从此下手?”   说话的是苏定方。   难怪能教出裴行俭这等富有战略眼光的名将来。   河西是大唐的战略要地,掌控此处,不但能钳制吐蕃的野心,还能控制西域。丢失了西北,大唐就成了一隅之地。   贾平安想到的是历史。   在唐之前,中原的威胁大多来自于草原,来自于西北。唐之后,中原的对手渐渐转到了东北。   而后政治经济都渐渐的往南方靠拢。   这便是一幅历史变迁图。   “西北那边……”程知节慎重的道:“西北不可丢。”   无需什么理由,众人都纷纷点头。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看过的一部分史料。   大唐衰微,张议潮起军痛击吐蕃,随后一一收复西北之地,并归于大唐。   这个大唐,哪怕到了最后,依旧有无数人在为之奋斗。   比如说最后的安西军。   安史之乱后,大唐无法兼顾外部,于是外部被各个击破。其中西北之地被吐蕃占领多处,汉儿被屠戮……   所以,历来中原王朝大多是先启动了自我毁灭程序,然后外敌才能进来烧杀抢掠。   也就是说,自己不作死,从来都不会死。   “那个商人在滕王那边,小贾……”   李勣看了他一眼,“此事让军方接手最好。”   难怪今日老将们都来了这里,原来是给他挖坑。   程知节笑眯眯的道:“赶紧去,回头一起喝酒。”   梁建方伸手抹了一下贾平安的脸,笑吟吟,“老夫家中的孙女越发的美了。”   贾平安总觉得老梁刚上茅厕没洗手,关键是手粗糙的和砂纸似的,被他这么一搓,满脸疼,“这便去!”   再不走,这群老家伙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把这个商人掌控在手中,至于什么手段……   李元婴最近的小日子很不错,开春了,走私生意又开始了,他坐在值房里和尉迟循毓商议着事情。   “艹你娘,连耶耶都敢拦!”   外面传来了喧哗,接着就是打闹。   李元婴淡淡的道:“循毓去看看。”   “凭什么是我?”   李元婴说道:“你蠢,我动脑,你动手。”   我一耳屎抽死你!   尉迟循毓悻悻的出去,一开门看了一眼,嗖的一下就不见人了。   “往日也不见你这般勤勉,这是来了个美人?”   李元婴嘟囔道:“就算是美人,也该一起享用,自己独吞算个什么?小心肾阴虚。”   他突然觉得气氛不对。   怎么有一种阴云笼罩的感觉呢?   于是他抬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脱鞋就拍。   “哎呀!”   李元婴被这一下拍惨了,捂着脸喊道:“先生饶命!”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拍打,骂道;“老子饶你个铲铲!”   我去,这一气急败坏怀,连四川话都骂出来了。   晚些他出了气,这才消停。   “这是……”   李元婴鼻青脸肿的问道:“谁惹了先生?”   尉迟循毓在外面喊道:“赶紧进去。”   两个小吏进来,看着灰头土脸的,一个还在流鼻血。   尉迟循毓一脚踹去,“先生刚准备进来,这两个小畜生,开口就是等着通禀,闭嘴就是这里是宫中……”   李元婴仔细看看贾平安,想笑,“先生,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规矩还不小。禀告就禀告吧,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你哪来的……耶耶从天上来的,怎么滴,不能求见你滕王?”   李元婴堆笑道:“先生说笑了,只是先生的脸……本王先前也恍惚没认出来。”   几个意思?   贾平安伸手,“铜镜可有?”   罢了,这里应当没铜镜,“弄盆水来。”   太宗皇帝有人镜,我来个水镜如何。   李元婴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面小铜镜来。   “你没事带着铜镜在身边作甚?”贾平安觉得这货有些娘,就看了看自己的脸。   灰扑扑的,看着就像是刚从泥堆里打滚出来。   我说怎么先前走的时候那些老帅怎么都在笑呢!梁建方这个老杀材,手里全是灰!   想到自己先前顶着一脸灰进宫,贾平安就觉得丢人丢大了,需要安慰。   他把铜镜收起来,“为陛下做事要专注,莫要整日搔首弄姿的,这铜镜我就没收了。”   李元婴脸颊颤抖,“先生此来何事?”   “那个吐蕃商人怎么回事?”   竟然是为了这事?   李元婴觉得自己这一顿打挨的太冤了,“那吐蕃商人原先从咱们这接货去售卖,走的私人路子。”   所谓私人路子,就是凭自己的关系打通走私路径。   “路子看来比较野啊!”   贾平安最喜欢这等路子野的人了,说话好听,做事上路。   “见一见。”   贾平安洗了脸,然后问了二人的功课,发现很糟糕。   “身为先生,我很痛心。”   没说的,罚!   于是等那个吐蕃商人来时,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在做功课。   一身大唐服饰,脸有些微胖,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偶一转动,先是琢磨,接着便是阴狠。   是个老阴比!   “王圆圆,见过滕王。”   被无视的贾平安问道:“为何是汉名?”   老阴比马上就对贾平安露出了笑脸,“见过这位贵人。”   尉迟循毓抬头,“这是大唐武阳侯贾平安。”   老阴比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热情的道:“难怪我一见到他倍感亲切。在我的家乡见到亲切的人都会拥抱,武阳侯,你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的邀请吧?”   贾平安起身,二人重重的拥抱在一起,相互拍击着对方的后背。   老阴比很用力,仿佛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情义。   贾平安恨不能掐他一把……为什么不呢?   老阴比吃痛,只能放开手,笑容也变形了许多。   “我的祖上说不定就是汉儿,所以给了我这个王圆圆的名字。”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让贾平安差点就笑了。   王圆圆,为何不姓陈呢?   冲冠一怒为红颜!   “赞普如何?”   贾平安问道。   王圆圆笑道:“赞普如今在大相的教导下茁壮成长。”   教导?   权臣就权臣,什么教导,若非可以,禄东赞绝对会篡位。   可他不敢,后来就被翻盘了。   所以权臣要么造反,要么你就急流勇退,否则不是你倒霉,就是儿孙倒霉,罕有例外的。   “禄东赞如何?”   “大相身体康健,目前……执掌朝政。”   王圆圆在笑,但笑容很浅。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些玩味之意。   我给了你想要的,你能给我什么?   “你说的这些一文不值!”   贾平安淡淡的道:“赞普去了之后,吐蕃内部就陷入了混乱,禄东赞以权臣的身份执掌朝政,堪称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国中不服的人很多,另外有忠于赞普的势力也不肯罢休,于是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内乱。”   这是吐蕃之前的局势。   王圆圆依旧在笑,甚至有些轻松。   因为他觉得贾平安说的全是废话。   这个老阴比果然是有些意思,说不得有大料!   贾平安微微眯眼,“赞普去之前,禄东赞令人偷袭大唐西北,目的不过是挟唐自重。若是赞普动手,大唐趁势出击,吐蕃危矣!从去年开始,吐蕃在西北各处都冒头了,这代表着禄东赞腾出手来,准备开疆拓土!”   他一字一吐的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你说的那些消息,一文不值!”   王圆圆原本轻松的神色被凝重替而代之,拱手道;“敢问武阳侯……”   李云英淡淡的道:“你想要的烈酒,就出自于武阳侯之手!”   我轻视了他!   王圆圆再度行礼,“王圆圆见过武阳侯!”   这位自恃有消息在手,所以很是淡定的吐蕃走私商人终于丢弃了自己的倨傲。 第524章 得意的一笑   刚开始王圆圆觉着贾平安大概是某个密谍机构的官员,所以故意流露出无所谓的模样。   可当他得知了贾平安的身份后,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禄东赞出使大唐,为了争取筹码,就让吐谷浑叛军趁机发动袭扰。可后来叛军被剿灭,尸骸被堆积成京观,就在使团的必经路上。   禄东赞回到了吐蕃后,提及了贾平安这个名字,说是少年狠辣。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   “敢问武阳侯,上次吐谷浑之夜,据闻指挥者便是一个姓贾的……”   “正是贾某!”   王圆圆倒吸一口凉气,“那一次他们在吐谷浑发动,只为掀翻诺曷钵的统治,结果被大唐以少击多击败,据闻那一夜树敦城中全是叛军和密谍的尸骸……”   那一夜,百骑扬威异域,时至今日,吐谷浑那些贵族提到百骑依旧心有余悸。   “你想要什么?”   贾平安问道。   王圆圆诚恳的道:“我能要什么呢?我只是想挣些钱,让儿孙衣食无忧。大唐繁茂,有许多在吐蕃会被疯抢的货物。”   他狡黠的道:“若是能弄些好东西,想来能让大唐挣更多的钱。”   “大唐不差这些钱!”   王圆圆脸上的微笑僵硬了。   李元婴在边上暗自叫好,心想王圆圆看似滑不留手,可先生这番话却软硬皆施,让他找不到半点优越感。   ——大唐不喜欢走私挣到的那点钱!   贾平安看着他,“若是你提供的消息并无太大的价值,那么我想你这个人也没有任何价值。大唐可以寻你来走私,也能寻别的人走私。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你往。少了王屠户,大唐照样吃没毛的豕!”   他起身,微微颔首,“你的消息一文不值,若你获取的消息仅仅如此,那么我想滕王该在西北重新寻一个走私商。”   他径直出去。   他竟然这般无礼?   王圆圆愣住了,然后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笑了笑,“他是本王的先生,如果你想让我向他施压,那么结果会让你失望。”   贾平安去了尚书省。   “那人如何?”   “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   李勣点头,“知道了。”   就这么了事了?   老将们不是要接手此人吗?   人呢?   贾平安看看左右。   李勣笑了笑,“赶紧回去。”   贾平安回到百骑,说道:“吐蕃那条线谁在掌控?丢出来。”   程达一惊,“丢给谁?”   贾平安一脸恶霸的模样,“丢给兵部,咱们不管了。”   程达小心翼翼的道:“武阳侯,兵部原先就能打探外面的消息,咱们这条线再交出去,百骑可就少了差事……”   “我说交了!”   贾平安板着脸。   正在研究购物车的明静放下了册子,“老程别嘀咕了,交吧。”   贾平安看着就像是要炸的模样,再不交,说不得就要收拾人了。   咦!   贾平安从未在百骑内部真正的发过脾气,也没怎么收拾过人,要不要用老程来测试一番?   这个想法一出来,明静就觉得太有趣了。   “老程呐!”   程达一个哆嗦,“我这就去。”   “不不不!”明静很温柔的道:“你说不交……”   贾平安,你赶紧炸啊!   贾平安看着她,突然狞笑,“要不要爆一爆?”   明静不禁低头看看凶,“罢了,交吧。”   挑唆失败。   但不可耻。   “武阳侯,滕王来了。”   李元婴和贾平安寻个地方说话,一开口就骂:“今日有人说走私这等事不能让本王掌控,说什么本王辈分太高,以后难免难制。”   “那就交出去。”   李元婴点头,“如此也好。”   ……   千牛卫,吴伟洪召集了人议事。   “百骑有些事一直私下在做,宫中是滕王,宫外是百骑,如今千牛卫也能去插一手。”   “校尉,是何事?”   几个千牛卫满脸兴奋。   百骑啊!   他们才将给了百骑一次痛击,再抢走了他们的差事,那就是逆袭了。   吴伟洪平静的道:“是走私。”   “走私?”   “对,咱们的人虽然做不了,可兵部那边还有一套人马可以做。”吴伟洪微笑道:“此等事别想着千牛卫能一家吃了,咱们和兵部联手,把此事拿下,千牛卫就渐渐崭露头角……”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百骑怕是不肯吧?”   吴伟洪微笑道:“此事陛下问过老帅们,老帅们并未反对,今日还叫了贾平安去暗示了一番,他若是不傻,自然知晓如何做。”   “他若是真不肯呢?”   一个千牛卫倔强的问道。   吴伟洪淡淡的道:“那就不是我等能管的事,而是宫中!”   ……   贾平安下衙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的鱼竿。   “夫君,这季节太冷呢!”   卫无双觉得他抽抽了,甚至还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就是摸摸。”   喜欢钓鱼的人,只要想起钓鱼就会心驰神往,恨不能马上就能扛着鱼竿到河边去。   卫无双出去,见苏荷在外面逗弄阿福,就戳了她一指头,“小心些,别惹了夫君!”   苏荷抬头,“无双,夫君今日看着很兴奋呢!”   卫无双喝道:“阿福!”   阿福抬头看看她们。   两个都是爸爸的女人,爸爸好像对苏荷要容忍些……   但爸爸对卫无双好像很给面子。   阿福摇摇晃晃的过来,嘤嘤嘤……   苏荷怒,“阿福!”   呵呵!   卫无双微微一哂。   阿福,别过去!   阿福回头看看苏荷。   “阿福!”   苏荷招手。   可她的甜笑在贾家只对贾平安管用。   嘤嘤嘤!   阿福走到了卫无双的身前,一脸谄媚。   好个阿福!   卫无双揉揉它的头顶,“回头给你好吃的。”   嘤嘤嘤!   阿福把脑袋凑过去蹭啊蹭!   苏荷瘪嘴,“阿福趋炎附势,若是我喂它,它定然会听我的。”   卫无双板着脸,“今日……晚些要闹腾起来,要双修,不然回头我收拾你!”   苏荷瞪着眼,“为何?夫君不乐意双修呢!一提就说我幼稚。”   “今日我帮你!”   “哦!”   苏荷一怔,“无双,你这是良心发现了吗?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想都别想!”   卫无双后悔了。   随后她去了厨房。   曹二正在炒菜,见她来了心中一慌,“大夫人,可是菜不好?”   卫无双吩咐道:“晚饭弄个八宝饭,香肠和腊肉弄一盘子,再来一个爆炒羊肉。”   曹二纳闷,“怎地都是郎君爱吃的菜呢!”   卫无双说道:“郎君一家之主,自然要做他喜欢吃的。”   曹二应了。   今日的晚饭卫无双特地安排在后院。   “夫君,我要吃香肠!”   苏荷眼馋的看着香肠。   大老婆会收拾你!   贾平安没在意!   咦!   无双为何没动静?   娃娃脸的筷子过来了!   她夹到了香肠!   贾平安抬头,看着双修成功的苏荷把香肠吃了,不禁愕然!   大老婆这是啥意思?   以往她不是该出手的吗?   贾平安懵!   苏荷成功的双修到了许多食物。   大丰收呀!   看着堆积满满的碗,苏荷犹豫了一下,“夫君,你遇到麻烦了。”   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   两个婆娘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卫无双就让苏荷来调节气氛。   “没什么麻烦。”贾平安很笃定的道:“若是不妥,为夫会说,若是为夫不说,你们别管就是了。”   他笑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嫁给了我,那么这些事就别操心!”   苏荷哦了一声,趁他不注意,果断把八宝饭弄了过来,然后给了卫无双一个威胁的眼神。   两个婆娘在眼皮子底下弄鬼,贾平安看了只是笑。   “夫君喝点酒吧!”   卫无双抬眸,“三花去拿了酒来。”   “是!”   贾平安霍然发现卫无双哪怕是微笑,但依旧带着威严。而三花恭谨的模样,分明就是带着畏惧。   这个大老婆往日看着这是平常,此刻露出了本来面目,三花压根就扛不住。   苏荷在努力的修炼,什么威严……对不住,有鸡腿好吃吗?   晚上,因为两个娘子肚子太大,担心压到,所以贾平安一人睡。   “鸿雁!”   “郎君!”   鸿雁笑吟吟的出现。   机会来了,郎君定然会让我侍寝,随后我就能腾飞……   贾平安在书房里沉吟着,“把香肠和腊肉弄一些来,再来一坛酒。”   “是!”   小女仆清脆的答应了。   晚些,鸿雁端着盘子过来。   香肠,腊肉,若是再来一碟花生米,两口子就能聊一夜。   但现在两个婆娘有孕,他只能自斟自酌。   一夜好睡。   第二天贾平安寻了鱼竿出来,“王老二去一趟百骑,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告假!”   随后他就扛着鱼竿去了城外。   护城河悠悠,路人都是匆匆来往,不会停留。   贾平安寻到了自己的钓位,打窝,然后把两个婆娘为自己准备的吃食拿出来。   脆哨、肉脯,外加果脯和两张饼,还有酿造的果酒一小水囊。   前世他也是打工人,难得有休息的时候。每逢休息,就自己弄些脆哨,再弄几罐啤酒,第二天天麻麻亮就去了河边。   脆哨要用五花肉,切块下锅……别干熬,加点水。渐渐的沸腾,水逐渐征伐,然后肉开始出油,最后差不多了,把油弄出来,油渣在锅里。   别加盐,就是弄一点酱油……千万别多,就一点,然后再加点酒酿进去翻炒,随即起锅。   若是可以,就把这样出来的油渣放在猪油里,想吃就弄点出来。   吃面条的时候来一点……   贾平安有些急不可耐了。   他打开油纸包,里面全是他自己做的脆哨……曹二也弄不出这等美味的东西来。   来一颗脆哨,咸甜得宜,然后喝一口家酿的果酒,什么思绪都没了。   “起!”   提杆,我去!   “好大的鱼!”   天气这般冷,贾平安本以为很难起鱼,没想到一起就是大鱼。   乐开怀啊!   把鱼解下来,放进鱼护里,然后重新上了鱼饵,丢下去。   贾平安搓搓手,拈起一颗脆哨吃了,再喝一口酒精度大概和啤酒差不多的果酒,舒坦的想穿越。   “他们说武阳侯有些洁癖,可你看看,他才将弄了鱼和鱼饵,接着就弄了东西吃,压根没洁癖啊!”   “说不准!”   “你看看,他又弄了东西吃。”   贾平安看着水面,只觉得人世间就只剩下了这片天地。   太阳渐渐高升,贾平安起竿的频率也渐渐高了。   “不是说病了吗?”   “是啊!”   贾平安起竿,一条大鱼!   身后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你这是欺君!”   “我这病严重,不钓鱼就会犯病、”   贾平安没回头。   “这病难道还能活蹦乱跳?”   “是啊!”   “什么病?”   “神经病!”   沈丘终于失去了定力,“可咱看了这么一会儿,你就上了五条鱼,你觉着鱼儿会上你的钩?”   贾平安吃了一颗脆哨,爽的……   “我打赌你不会把我今日钓鱼之事禀告给陛下!”   “你信?”   “我当然信!”   身后没动静,半晌贾平安回头,沈丘没了。   “我管你个逑,别动我阿姐就好,其它的……随意!”   ……   “昭仪!”   周山象急匆匆的走来。   武媚抱着潞王李贤在逗弄。   “何事?”   武媚把李贤丢给边上的宫人,精神瞬间就提起来了。   周山象说道:“昭仪,百骑把吐蕃那条线丢出去了,千牛卫的吴伟洪喜气洋洋,带着人去了兵部。”   那双凤眼瞬间就凝固了。   周山象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媚,被吓得跪下。   那冷冰冰的眸子毫不动容,“百骑原先就是帝王的心腹,只是护卫,和千牛卫相互制衡。后来平安进了百骑,就多了巡查长安治安之责,更是多了查探番外之责。这几年百骑并无过错,为何要丢弃吐蕃那条线?”   我哪知道?   周山象看向了邵鹏。   小贾这是想干什么?   邵鹏说道,“昭仪,外面怎会突然变动?奴婢觉着不对劲。”   这两个装傻……武媚淡淡的道:“都是寻常。”   这是昭仪和陛下有问题了?   邵鹏打个寒颤,“昭仪,这等事一般不会轻易动摇,千牛卫……奴婢原先在百骑就知晓千牛卫的本性,什么事都干不好。”   武媚木然,“不必说了。”   邵鹏有些小遗憾。   晚些他寻了周山象说话。   “昭仪今日不对。”   “前日陛下来了,说了些什么,昭仪沉默了许久,就不高兴了。”周山象纳闷,“可今日更不对。”   这个蠢女人……邵鹏淡淡的道:“因为那件事把武阳侯也卷了进来。”   周山象一愣,“你是说……百骑丢掉吐蕃之事和昭仪有关?”   “咱什么都没说。”邵鹏很冷静,“注意昭仪。”   周山象觉得这人就是个没良心的,“可武阳侯呢?”   邵鹏看了她一眼,“若是遇到了事,武阳侯会格外的冷静,此事他定然有了察觉,此后只是看千牛卫罢了。不,该是看陛下和昭仪之间。”   可武阳侯和你几年的同僚之情就这么没了?   你就不为武阳侯担心一下下?   可见你就是个贱人!   哼!   周山象冷哼一声,旋即进去。   ……   “我回来了!”   太阳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但千万别起风,一旦起风就刺骨的冷。   杜贺见到鱼护就赞道:“这么多,一家子吃不完呢!”   贾平安心情大好,“丢水池里养着,等二位夫人想吃的时候让曹二动手。”   他洗了手,随后去了后院。   “无双,你耍赖!”   “胡说,我哪里耍赖了?”   “你就独吊幺鸡,为何还能自摸?定然是作弊,夫君说的出老千!”   “咳咳!”   两个婆娘和两个小女仆聚在一起打麻将,看样子苏荷输的很惨,面前的筹码少了许多。见到他后,那欢喜啊!   “夫君!”   “站住!”   贾平安指着她,“不许跑!”   苏荷伤心了,“夫君,我输了!”   “我来!”   心心念念的小老婆那么可怜,贾平安被触动了。   半个时辰后……   贾平安起身,一脸独孤求败的寂寞,“晚饭呢?”   晚饭很好,吃完后,两个老婆都跑了。   贾平安去了外面。   道德坊此刻乌漆嘛黑一片,偶尔能见到灯火,也就是一点而已。   这让他想到了后世坐火车的经历,天色昏暗后,在郊外看着乌黑一片,但到了城市后,突然灯火通明。   那种感觉很难说,大概就是在原始森林中看到了KTV般的触动。   随后下车,出了车站,打车回去,一路上看着那些热闹的夜景,鲜活重新回归。   边上有坊卒走过,灯笼散发着微光。见到贾平安后,都放慢了脚步,悄然而去。   我特娘的就是瘟神。   他突然止步,身后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   “郎君,是熟人。”   阿福不甘心的咆哮着,一听就是被抱着往后拖的不甘。   “百骑为何把吐蕃那条线丢了?”   沈丘的声音很平静。   “你就像是录音笔。”   “什么笔?”   沈丘不懂这个梗。   “大晚上的,你来作甚?”   沈丘沉默了一瞬,“百骑为何把吐蕃那条线丢出去?还是丢个了兵部?”   “我说是识趣可好?”   沈丘……   “还有何问题?”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发现这里的空气竟然是长安城中第一好。   这不就是李治想达成的目的吗?   而且起因不必说,多半是宫中的阿姐和他发生了矛盾,他想用这等手段来敲打阿姐!   你找错了人,用错了地方!   贾平安在黑暗中得意的一笑。 第525章 你这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李素进宫,随后出来时一脸喜气洋洋。   “那些商人呢?寻来。”   走私商人们正在准备货物,一旦道路好走了就出发。   一家酒楼被包了下来,酒菜,女妓,热气腾腾。   十余商人微笑看着李素。   “以往的规矩依旧。”李素不傻,知晓一开始不能乱动,等渐渐熟悉了之后,再一点点的改进。   商人们顿时就欢喜了起来,马屁不断。   这些贱人,为了挣钱什么都愿意干!   对商人的鄙夷让李素的笑容很浅。   他举杯,晚些就说不胜酒力先走了。   “他们会配合!”   站在酒楼外面,李素自信的道:“晚些告诉他们,货物准备好了再等等。”   随从问道:“还等什么?”   “等兵部那边派人来。”李素上马,看了酒楼里面一眼,“走私挣钱只是其一,随行的人跟着去打探消息,这是其二。原先是百骑,如今换了兵部……如此皆大欢喜。”   ……   吴伟洪去了兵部,路上遇到了程达。   程·不得罪人·达拱手,吴伟洪颔首,这便是上级对下级的姿态,然后说道:“此事听闻乃是武阳侯的安排?”   ——这活是贾平安自己甩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千牛卫拿了,你们要发牢骚去寻他!   程达那个憋屈啊!灰溜溜的走了,回到百骑和明静这么一说。明静大怒,“寻到机会我定然要给他吴伟洪穿小鞋!”   随后吴伟洪进了兵部。   “派人跟着走私商人打探消息?”   “对。”   半个时辰后,吴伟洪面色难看的出了兵部。   ……   “一个吐蕃商人哪里值得咱们去过问?只是陛下有意让千牛卫出来和百骑制衡,那就让小贾知晓这个意思。谁知道他竟然把吐蕃那条线都丢出来了。”   程知节唏嘘着,“少年意气啊!觉着委屈了就丢开。老夫这等年纪却不敢,担心帝王一怒,累及家人。”   梁建方伸手抢了他手中的小锦囊,从里面摸了一块肉干来咀嚼,“小贾不傻,咱们大张旗鼓的弄一个商人,他自然会琢磨。随后就想着陛下让千牛卫出头的打算……”   “主动些总是好的。”程知节把锦囊抢过来,“已经不多了。”   “你当时说让给军方来处置,他就已经明白了,老夫抹了他一脸灰,就是暗示他装个灰头土脸的模样,谁知道他这般……直接撒手不管了。”   “累不累?”   程知节突然问道。   “累!”梁建方起身道:“本是一件事,却非得要暗示来暗示去,娘的,老夫觉着心累。罢了,此事就此搁下,让他们去弄。”   ……   李素去寻了吴伟洪。   “差不多了,千牛卫和兵部商议的如何?”   这是他冒头的机会,若是做好了,后续自然好处多多。   吴伟洪起身拱手,苦笑道:“兵部不肯接手。”   “为何?”李素觉得不可能,“兵部原先崔敦礼在时就想和百骑别苗头,把这个差事抢过来,如今为何不肯?”   你吴伟洪莫非想阴老夫?   李素面色微变,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下官绝非谎言。”吴伟洪满肚子的苦水,“下官去寻了兵部,让他们出些人手,可兵部的说了,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为何?”   李素就没见过主动推差事的地方。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手中握着差事就是实权,谁傻不拉几的把实权往外推?   吴伟洪面色难看,“兵部说跟随走私车队打探消息很难,对面的那些商人很是狡黠,但凡发现车队里有探子,要么放弃交易,要么就狮子大张嘴。”   “兵部不是也在打探吗?”李素沉着脸,“那些人不能分一些过来?”   “他们的人……”吴伟洪苦笑,“兵部的说,他们的人比不过百骑,百骑的人能悄无声息的打探到消息,甚至是潜入进去。那些百骑伪装成高丽人、吐蕃人……他们就在敌国打探消息,从未被发现。而兵部……上次被抓了数人。”   “那这岂不是成了烫手的山芋?”   李素咬牙切齿的道:“那贾平安和李元婴说丢就丢,老夫说他怎么这般好心,原来挖了个坑在此处等着老夫。”   吴伟洪很纠结的道:“如今的麻烦是,咱们接手了这些事,总得要做起来,还得比百骑原先做得好才是,否则陛下那里会难堪。”   你们要差事,朕给了你们。可你们看看自己干的糟心事。   二人呆若木鸡。   ……   “昭仪,武阳侯依旧告假,每日去护城河边钓鱼,一直到下午才回去。”   邵鹏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心不错。   武媚点头,“让他逍遥几日也好。等孩子出生后,他的日子怕是就难熬了。”   邵鹏笑道:“孩子哭闹不休,武阳侯晚上怕是再难安睡。”   他看了武媚一眼,“昭仪,陛下好几日没过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既然让我帮忙,那就不能让我做个应声虫。对有些事我有自己的见解,若是不能,那我不如在宫中带孩子。”   邵鹏苦笑,心想若是皇帝把这样的机会给皇后,皇后保证会言听计从。   但……   他突然发现一个事儿。   武媚好像和皇帝相处的很自然,该生气就生气,该高兴就高兴,不作假。   “阿娘!”   李弘来了。   小小的人儿行礼,然后问道:“阿娘,阿耶好久都没来了。”   “会来的。”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眼神平静。   ……   按理天气冷不好上鱼吧,可护城河的鱼大多是铁憨憨,贾平安每日都满载而归。   “好多鱼!”   下午回家,把鱼丢进大水缸里,苏荷两眼放光,“夫君,当初你说带我去看金鱼,金鱼呢?”   呃!   “现在每日都在看啊!”   “哪有?”   咸湿佬贾师傅笑道:“人都进了家,还看什么金鱼?”   苏荷总是无忧无虑的,一大缸子鱼让她乐不可支,又央求贾平安弄了细枝条拨弄那些鱼。   一时间水缸里的鱼儿们纷纷暴动,水花四溅啊!   阿福滚了过来,趴在水缸边,见苏荷逗弄的有趣,就伸爪子下去捞了一把。   锋利的爪子抓到了一条大鱼。   大鱼疯狂的扑腾着,阿福举着爪子,看着大鱼……   “夫君!”   苏荷叫的很惨烈,刚去洗手的贾平安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面色惨白的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荷指着阿福,“阿福会抓鱼了!”   阿福小心翼翼的把大鱼送到嘴边嗅了嗅,大鱼猛地一个扑腾,鱼尾重重的抽打在它的脸上。   阿福下意识的甩手,大鱼落地扑腾,它自己跑过去抱住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这是撒娇呢!   贾平安揉揉它的脑袋,“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   阿福竟然会抓鱼,这个发现让贾平安不禁生出些念头。   “让阿福去护城河抓鱼卖,每日卖的钱买竹子。”   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吃完饭在说话,阿福听到这话,下意识的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   这是一头没有进取心的食铁兽。   “郎君,有客人来了。”   鸿雁在门外出现。   “大晚上的,谁?”   贾平安懒洋洋的不想动。   “就是整日搔首弄姿的那个。”   搔首弄姿?   沈丘吧?   贾平安忍住爆笑的冲动,“就说我躺下了,身子不舒服。”   鸿雁去了。   “夫君,那人是陛下身边的。”卫无双有些不安,“若是不见,有些不敬。”   “他们不敬在先,我行的端,怕什么?”   “武阳侯谈笑风生,这病倒也蹊跷。”   沈丘在屋外悄然出现。   “这是后院!”贾平安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规矩,就把手一松。   沈丘淡淡的道:“咱在宫中哪里都去得,贾家也是如此……”   阿福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沈丘浑身绷紧,“咱有话问你。”   “何事?”   苏荷拉住了阿福的后腿。   这个拖后腿的婆娘!   贾平安真想狠抽一顿。   “百骑那些打探消息的本事是如何操练的?”   “就这么操练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贾平安笑了笑。   沈丘冷冷的道:“这若是陛下所问呢?”   “陛下不会问这等问题。”   李治吃饱撑的问这等事,不够丢人的……贾平安有恃无恐。   沈丘叹息一声,“兵部说百骑打探消息的本事一脉相承,源自于你。里面包含了隐匿、伪装……兵部的人没有这等本事,所以走私那边的线他们不会接手。”   呵呵!   预料中事。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沈丘飘然而去。   贾平安把阿福拖过来,然后枕在它的背上,惬意的道:“人生至此才是巅峰。”   吴伟洪还以为得了好,可兵部不傻,知晓一旦接手,弄不好就会灰头土脸。   这便是肉没得吃就先被毒打一顿,谁愿意?   卫无双低声道:“夫君,你这几日钓鱼歇息……可是为了和千牛卫的争执?”   “不是。”贾平安换了个姿势躺着,“宫中有些闹腾,陛下大概想敲打谁,就拿了百骑做靶子。帝王的心思为夫懒得猜,就把一些事丢给了千牛卫。”   “千牛卫接不了手?”卫无双惊讶,“还有兵部呢!”   “你以为为夫的本事就是那么好学的?”   贾平安想到吴伟洪和李素此刻的绝望心态,不禁笑了,“他们得意洋洋,却不知那是个坑,足以埋了他们的坑。别怨我,我也不想的。”   ……   早上起来,练刀,洗漱,吃早饭。   “苏荷!”   苏荷把鸡腿送到嘴里,飞快的拉了骨头出来,杏眼无辜看着贾平安,“郎君。”   “说好的双修呢?”   这条鸡腿说好的一人一半双修,可苏荷却一口吃了。   苏荷无辜的道:“夫君,这不怨我,太滑了。”   这个婆娘迟早会吃成一个圆球。   想到自己和一个圆球住在一起,贾平安就觉得头痛。   “晚些出来转转。”   卫无双严格按照医官的吩咐行事,每日散步的时间雷打不动。   三花殷勤的上前扶着她出去。   苏荷自家艰难的起身,“夫君……”   鸿雁在边上要哭了。   苏荷不忍,“好了,你来。”   鸿雁破涕为笑,扶着她出去。   苏荷很不自在,“无双,我还是喜欢自己走。”   “我也喜欢,但为了孩子。”   “无双你怎么就能这般冷酷无情呢?”   “我见到你就没话说。”   “可我见到你就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在缓缓散步,顺带斗嘴。   “无双,夫君竟然连陛下身边人的面子都不给,会不会被罚?”   苏荷有些担忧。   卫无双也不知道,“应当不会。”   “千牛卫……我记得千牛卫很是得意呢!”苏荷以前在宫中,见到过那些贵族子弟,“他们都是些有背景的,夫君上次说什么……别人有背景,他只有背影。别人是二代,他是一代。”   卫无双脸颊微颤。   “那些人骄傲,定然不会低头。”   苏荷叹息一声,可叹息声中都带着快活的气息,“夫君要是不做官了也好,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鸿雁!”   前院有人在喊。   鸿雁看看苏荷。   “去吧去吧。”   苏荷趁机脱离了她的搀扶,觉得自由了。   鸿雁晚些回来,苏荷问道:“是何事?”   鸿雁笑道:“是李郎君来了,说什么千牛卫让他来做说客,请郎君放他们一马。”   苏荷先是一怔,然后欢喜的道:“他们竟然低头了?我就说夫君定然没事。无双你忧心忡忡的,可见你的智谋差了我十万八千里……”   卫无双双手叉腰,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   “苏荷!”   贾平安出来,见两个婆娘准备开战,就交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动手的话,娃娃脸不是对手。   苏荷挺凶叉腰,“我不怕!”   贾平安去了前院,李敬业见他来了欢喜的道:“兄长,先前吴伟洪寻我,说了一堆,我没听懂……”   吴伟洪多半是婉转的暗示李敬业,可这娃是个铁憨憨,婉转就代表白费口舌。   想到吴伟洪想吐血的心态,贾平安不禁倍感舒爽。   宫中的皇帝用他来敲打阿姐,那么他自然会还击,有理有据的还击。   人要有立场,左右摇摆最被上位者看不起。   他在百骑被皇帝庇护,但百骑同样因为他蒸蒸日上,这便是回报。   没有价值的臣子随时能被抛弃,有价值的……比如说大明的夏元吉,连脾气火爆的朱棣都会容忍他。   “后来他说让我来问问兄长,那些走私商人之事,能否一起做。”   呵呵!   吴伟洪看来还不死心,不,是羞刀难入鞘,就想用这等法子来挽救千牛卫的尴尬处境。   但我凭什么要配合他?   “不去!”   贾平安果然拒绝。   李敬业无所谓,“兄长,回头去看胡女甩屁股吧。”   看你妹!   贾平安想到那个阿苏就一肚子的火气,蹦起来一顿毒打。   “那女人是个有心计的,离远些。”   “哦!”   李敬业很自然而然的道:“其实我只喜欢她的屁股。”   这个癖好不好。   “滚蛋!”   李敬业屁事没有,他的手好疼。   晚些他觉得蹲家里也无聊,杜贺眼明心快,“郎君,要不去庄上看看?”   是啊!   他这个家主都许久未曾去庄上巡查了。   “也好!”   杜贺马上就兴奋了起来,“王老二,徐小鱼,赶紧换了新衣裳,带上刀子护卫郎君去庄上。”   晚些王老二和徐小鱼出来,杜贺一看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上去一人一脚,“是让你们穿新衣裳,没让你们穿这般华丽,出去还不够丢人的,打!”   二人再度换了一身布衣,杜贺满意了,“郎君如今在风头上,咱们出门别得意,免得给郎君惹事。”   这个贪污犯对这些门清。   家中有这么一个管家,贾平安也省事不少。   出了道德坊,随即往右。   天气不错,路上行人也多不了不少。   “二哥,你看那个女子,好生丰腴。”   王老二看了一眼,骂道:“那肚皮上的肉一圈一圈的,这叫做丰腴?”   徐小鱼点头,“我觉着好看。”   这娃没救了。   贾平安看了徐小鱼一眼,心想这等消瘦的身材,若是寻个胖的,只需一个重压……   可怜的!   贾平安摇摇头。   “贱人!”   前方有人喝骂。   贾平安回头一看,不禁乐了。   竟然是那个阿苏!   上次在平康坊时,这个女人令侍女带着恶少来堵他,喊什么打断腿。贾平安一直想报仇来着,可没精神去寻人。   今日这是送上门来找虐啊!   周围人不少,作为一个以德报怨的君子,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让阿苏的气势再盛一些。   他面露惧色,“你想作甚?”   阿苏的身后带着几个大汉,她冷笑道:“上次你口出不逊,今日撞到了,少不得要让你知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贾平安浑身颤栗,“你……”   王老二和徐小鱼配合的装作害怕的模样。   阿苏得意的道:“痛打!”   这里靠近南门,斗殴要快一些,在金吾卫反应过来之前打了就跑。   几个大汉冲了过来。   贾平安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王老二和徐小鱼迎上去。   贾平安没看这边,径直走向了阿苏。   “打!”   阿苏在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王老二和徐小鱼势如破竹,打的那几个大汉倒地惨叫。   “你!”   阿苏盯着贾平安,“能有这等身手的随从,你是谁?”   我是谁?   我也想问问。   贾平安拉了她一下,阿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喊道:“来人呐!杀人了!”   自己优势时狠毒,自己弱势时喊冤,这便是泼妇。   贾平安劈手一巴掌,随即一脚踹倒她,“耶耶不喜欢打女人,不过你这等女人却不打心中不爽。另外……”   他劈手把阿苏拎起来,“离我兄弟远些,再让我看到你靠近敬业,回头弄死你!”   阿苏的一侧脸肿起,怨毒的道:“你竟然敢打我?”   “你这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贾平安几巴掌下去,温柔的问道:“可记住了?”   阿苏点头,含泪道:“记住了,以后离他远些。”   ……   晚安! 第526章 此人……可交   狠抽了阿苏一顿,贾平安觉得自己挺仁慈的。   若是按照对等原则,他就该弄断这个女人的腿,随后把她丢到家门口。   “没打过瘾!”   徐小鱼一脸悻悻然。   出了长安城,顺着清明渠一路溜达,贾平安不时看看里面是否有鱼,还别说,真有。   那些鱼儿自由自在的浪荡着,一群群的转悠。   在前世少年时,他带着一个破竹撮箕就能弄到不少鱼。那时候天还很蓝,水很清,灌溉的水渠里水草茂盛。只需把撮箕在水渠里猛地往前铲,遇到水草一定要多扎几下,然后把撮箕提起来……   那一条条的小鱼和虾米在里面蹦跳,偶尔有三四两的鱼,顿时欢喜的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之王。   随后回家因为裤子身上全是泥点被狠抽一顿,吸吸鼻子就得意的去和小伙伴吹嘘。   当年我也是弄鱼的小王子啊!   到了庄上,此刻天还冷,但已经有农户在田地里转悠了。   “郎君!”   农户瞪大眼睛,欢喜的回身就跑,“郎君来了!”   至于这么激动吗?   贾平安纳闷。   他许久没来了,兴致勃勃的看着田地,视察水利工程。   几个孩子先冲了出来,身上穿着还算新的衣裳,拍手欢呼。   农户们都出来了,欢喜的迎过来,当前的是个女人。   “见过郎君。”   庄户们欢天喜地的。   女人抬头,“郎君可是因为奴在此处,于是便不来了吗?”   “你想多了。”   女人看着他,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画面:贾平安邪气满满的看着她,“你竟然这般秀美?”   王悦荣跟在他的身侧,“这边的庄户还行,干活不惜力。关键是郎君每年给他们做新衣裳,隔一阵子就杀一头豕,这些人感恩戴德,都说从未见过这般宽厚的主家,不好好干活要被天打雷劈呢!”   这个女人看着多了些平静,眉间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富贵模样。   “在这里可还能适应?”   “开始不能。”王悦荣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地还是如此的俊美,“晚上听着夜风睡不着,偶尔有狗叫就害怕……后来就渐渐好了,觉着这里有许多好处,譬如说安静,人也淳朴,想的不多。   说来让郎君笑话,奴当年在公主那里时,身边各种倾轧不绝,别人说句话,一个眼神,我都会琢磨许久。在这里却无需如此,整日脑子里都是空空的,最后就平静了,觉着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这个女人看来是悟了。   贾平安随后视察了庄户们的家,受到了热烈欢迎。   “郎君看,这是庄上上次发的肉,家中就把它挂在灶上,整日烟熏火燎,香喷喷呢!”   家里有肉,身上有衣,贾平安这个家主做的不赖。   在庄上转悠了半天,贾平安神清气爽,觉得一口气能跑到皇城前。   “对面去年被赏赐给了李义府。”   站在两个田庄的交界处,贾平安一怔,“李义府?”   王悦荣点头,脸上也多了厌恶之色,“那人奴不喜欢,庄子上的管事奴也不喜欢。在知晓这便是郎君的地方后,那管事隔三差五来寻奴……就是那人。”   对面的庄子来几骑,为首的男子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见到我还在马背上行礼,你家主人也不敢如此!”   男子犹豫了一下。   王老二狞笑道:“信不信耶耶一刀剁了你,回头李义府还得感谢郎君帮他清理门户?”   王悦荣微微皱眉,低声道:“这人叫做杨定。”   杨定下马,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次让我听闻你骚扰庄上的女管事,打断腿!”   杨定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并未骚扰她。”   “没骚扰?那几次你过来说什么自家每月的月钱有多少,说这里在城外,可肆意而为,没人知晓。”王悦荣深吸一口气,“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再看看我家郎君这张脸,一个是恶鬼,一个是芝兰玉树,回头自惭形秽就寻个地方把脸埋进去,免得吓到别人。”   这女人口齿伶俐啊!   看看杨定,那张脸红黑交加,那种倍感屈辱,却无法反驳的难受,让他鼻息咻咻。   王悦荣见他怒,就冷冷的道:“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今日我家郎君在此,你可敢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抽他!”   贾平安指指杨定。   徐小鱼冲过去,一巴掌把杨定抽的连轴转。几个跟班惊呼,王老二指着他们威胁道:“别动啊!否则耶耶的横刀不认人。”   几巴掌下去,杨定老实了。   “不服气就去寻李义府!”贾平安眼神轻蔑的说道,接着扬长而去。   李义府就是李治的一条忠犬,目前还在抱着李治的大腿,和阿姐没啥关系。   后来这货不知怎地就投到了阿姐的麾下,化身为头号忠犬,疯狂撕咬。   现在趁着他还在李治那边,先抽为敬。   “我回去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王悦荣,“这边离道德坊不远,有事叫个人去报讯。”   “好。”王悦荣看着他,眼中有些情绪,“其实,高阳公主亏了你,否则上次就没了。”   “一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贾平安随口道。   “为何?”   贾平安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悦荣,“知道的越多越烦恼,单纯些,你会觉着世间更美好。”   王悦荣说道:“可人终究是烦恼的。”   “那是你想多了。”   “奴从未想多。”   “好生在这里待着。过几年没什么动静了,你再自由自在的出去。想嫁人也成,想经商也成,由得你自己。”   “奴就在这。”   王悦荣看着他,眼中有些泪花。   柴令武的事儿过去了,但长孙无忌等人还在,所以王悦荣只能待在这里避祸。等长孙无忌倒霉后,她就自由了。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这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果然义气无双,回到家中后,两个婆娘笑靥如花,随后就是好酒好菜。   这指定是有事,但贾平安不吭声。   吃了饭,卫无双给苏荷一个眼色。   苏荷摇头,卫无双眼神严厉,握拳……   “夫君!”   “啥事?”   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小。   苏荷靠着他,突然捂额,“我好晕。”   贾平安看了卫无双一眼,继续装傻。   “苏荷!”   卫无双看样子要炸。   贾平安赶紧弄了一本书翻看。   苏荷继续装死狗。   卫无双过来拧了她一把。   “啊!”   苏荷惨叫一声,和爸爸躺一起的阿福被吓到了,猛地蹦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无用之极!”   卫无双推开她,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夫君,先前外面有人传话,说夫君在路上遇到了红颜知己,那红颜知己有了身孕来寻夫君,可夫君却狠抽了她一顿……”   我冤啊!   把事儿解释清楚后,苏荷马上就生龙活虎的爬起来,“我就说夫君不是那等人,你不信……”   果然,还是娃娃脸贴心。   卫无双冷冷的道:“夫君别看她这般,先前还说什么等夫君回来就理直气壮的问,问不出就和夫君翻脸。”   苏荷捂着脸,“无双你真的不够义气。”   两个婆娘翻脸了,贾平安压根不担心。   这不,第二天早上看到她们从一个卧室里出来,贾平安觉得女人之间的友谊往往比男人的更牢固。   男人要么认同,要么就是敷衍,强颜欢笑奉陪的极少。   “夫君,今日不能再告假了。”   卫无双觉得一家之主就不能闲着,贾平安也想去百骑看看,吃了早饭,就正儿八经去上衙。   “夫君辛苦!”   两个婆娘贤惠的把他送到内院外面,贾平安不禁觉得自己就是后世的倭国社畜,自己在外打拼,妻子在家带孩子,收拾家务。   感觉不错啊!   贾平安出现在了百骑外,门子大声喊道:“武阳侯来了。”   喊的太大声了些,贾平安抠抠耳朵,发现门子在看着自己的身后。   他回身看去,是兵部侍郎尤式。   “尤侍郎!”   贾平安拱手。   尤式拱手,“兵部事务繁多,自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忙啊!”   “是啊!”贾平安笑吟吟的。   老尤冲着他挑眉……这个太暧昧了,难道老尤还喜欢什么……   但这是来自于兵部的表态:走私的事儿兵部绝对不会插手,别误伤友军啊!   贾平安回以挑眉,尤式颔首而去,“回头饮酒。”   你个老玻璃,想都别想!   贾平安只要想到他挑眉的那个模样,就不敢去触霉头。   回身,门子满面红光的道:“武阳侯,这几日千牛卫愁眉苦脸,苦不堪言,我在百骑多年,就数最近的日子最舒坦。”   “武阳侯回来了。”   百骑内部一阵欢呼。   明静放下了购物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这话不妥,听着就像是……死鬼,你还知道回家啊!   “最近如何?”   贾平安坐下,明静念念不舍的收起购物车,“最近没什么大事,就是千牛卫的几度来人,问你何时回来。”   “别搭理。”   “当然不搭理!”明静小人得志般的说道:“我说不知道,顺带问他们,走私的事儿做的怎样了。”   这个女人太毒了!   但毒的好!   “邵中官!”   邵鹏来了。   “昭仪说了,莫要胡乱掺和,好好做事。”   贾平安明白了。   “老邵,雨过天晴了?”   邵鹏点头,“昨夜陛下和昭仪一起用饭,席间还问了代王可会背诗,代王背了几句陛下的诗,把陛下喜得,当场就把身上的配饰全给了代王。”   这个是赔礼吧?   两口子闹矛盾了,最后以李治服软而告终。   如此,外面的事儿也该消停了。   “昭仪说你此次受委屈了,和陛下说了,陛下说你此次算是顾大局,识大体。”   “没事,回去告诉阿姐,我趁机歇息了好一阵子,舒坦!”   这几日的假期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意外来的,小日子悠闲的一塌糊涂。   若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辞官回家,从此和两个婆娘,外加一个羔羊笑傲江湖。   做个冲哥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悠然神往,“若是再来一次这等事该多好?”   “咳咳!”   “老邵你咳什么?”   “咳咳!”   “这咳嗽分为肺咳、气管咳、胃咳,你这是啥地方?”   贾平安缓缓回身……   王忠良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当着大老板的秘书说自己受委屈都是假的,最近在家里过的别提有多嗨皮了。这样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期冀着下次宫中的两口子再闹腾一次,接着请假回家潇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看王忠良,那脸沉的就像是挂了千斤秤砣。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内侍,此刻努力在忍笑。   “陛下吩咐。”   贾平安弹起来,“王中官,刚才我是说……”   “你什么都不必说。”   王忠良板着脸,“陛下说了,贾平安识大体,顾大局……”   贾平安脸上躁得慌。   “赏赐两个金娃娃。”   两个内侍上前,送上两个锦盒。   这可是御赐的金娃娃。   金娃娃……   家里两个大肚婆,这是赏赐给孩子的吧?   他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板着脸,觉得这厮真是作死小能手。   晚些贾平安谢恩,邵鹏凑过去说道:“他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王忠良淡淡的道:“老邵你知道的,在贵人身边做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咱万万不敢隐瞒。”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昭仪求了陛下给你打造的金娃娃,你看看你……哎!”   晚些他再度回来,那脸黑的。   “昭仪让你进宫。”   糟糕!   完犊子了!   贾平安干笑道:“老邵,我这肚子疼。”   邵鹏霸气侧漏,“拉裤裆里。”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进宫。   武媚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出刚和皇帝扳了一次手腕,“你越发的懒惰了,也越发的跋扈了。正好武德门那边的排水沟堵了,你带着那两个学生去挖,挖不好……严惩!”   排水沟被堵,那里面多臭都能想象,贾平安欲哭无泪,“阿姐……”   武媚冷着脸,“赶紧去!工具都给你准备好了,三日之内挖好,挖不好……”   贾平安灰溜溜的准备出去。   “把工具带上!”   边上就有锄头和铲子。   贾平安一边扛两个,结果摇摇晃晃的掌握不好重心,两个锄头落地,其中一个和木把手脱开了。   武媚满头黑线。   “看看你,连个小事都做不好,回头怎么做大事?”   “阿姐,大事不能做。”贾平安随口说道,然后发现周围很安静。   我又说错话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是被李敬业附体了。   晚些他灰溜溜的扛着工具出去,正好遇到李弘来见老娘,见他这副模样,好奇的道:“舅舅你要去盗墓吗?”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说话的?   武媚再度黑脸。   邵鹏阴测测的道:“上次你和大王说了什么盗墓贼的故事,这也算是报应了。”   里面噗嗤一声。   老脸都没了,没了!   扛着一根锄头还行,几根的话会乱。这一路他走的很艰辛,一个路过的宫人见了就捂嘴笑,“见过武阳侯。”   这个妹纸看着不错,虽然有些雀斑,但看着很善良。   快来帮我扛一件啊!   回头让阿姐提拔你为女官。   宫人回头看看没人,就笑眯眯的道;“武阳侯,你为何不把锄头勾在肩头上呢?”   是哈,我竟然这般愚蠢!   贾平安笑的很慈祥,“这是练习马槊的一种手法。”   “真的?”   宫女很是好奇。   大眼睛扑闪着。   “当然是真的。”贾平安一边走一边吹嘘,“知道鄂国公吗?”   宫女点头,“鄂国公好凶!”   尉迟恭竟然留下了这个名声,由此可见他当年栽的不冤。   “咳咳!暂不说那个。”贾平安认真的道;“鄂国公擅长空手夺马槊知道吧?”   宫女点头,“知道,说是好厉害。”   贾平安下巴摆摆,“鄂国公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尉迟恭若是听闻此话,估摸着觉得贾师傅是个好材料,把他提溜到府里去朝夕教导。   宫女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   宫女一脸崇拜,然后回身。   “公主!”   谁啊!   高阳?   那正好让她帮忙干活。   “武阳侯!”   擦,来的竟然是老熟人,不,是好基友新城。   宫女迎上去,嘀咕了一阵子。   我去!   这妹纸不会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说出去吧?   先帝可是率军冲阵的高手,新城作为他宠爱的女儿,说不得就知晓怎么练马槊。   我不要面子的吗?   新城看着他,一脸正经,近前后说道:“刚才皇帝那边说武阳侯很是勤勉,听闻宫中堵了水沟,就主动来疏通。”   贾平安使个眼色!   哥哥不要脸的吗?   但好歹没说练马槊的事儿,半边脸算是保住了。   宫女在边上崇拜的道:“公主,武阳侯说这般能练成鄂国公那等空手夺马槊的绝技。”   哥们你是认真的吗?   新城的眼神中全是询问。   丢脸了!   贾平安镇定的道:“上次去鄂国公家中,听闻他提及这等练法。”   新城等宫女不注意时低声道:“皇帝在笑。”   马丹!   两口子都不是好人!   晚些分手,宫女摇头,“公主,武阳侯哄人呢!”   新城淡淡的道:“他有这个资本。”   宫女不解。   “他渐渐声名鹊起,他说了这样能练马槊,你信不信鄂国公会赞同。”   “不会吧?”   新城点头,“先前皇帝说他坦诚。自家阿姐和皇帝争执,换做是旁人定然站在皇帝那边,或是两边不帮,他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阿姐那一边,可见为人。朝中这等人,百中无一。”   宫女不禁悠然神往,“这是不畏权势呢!”   “此人……可交!”   ……   求票! 第527章 耶耶当仁不让了   贾平安把工具丢在武德门外,就嗅到了一股子臭味。   后世小区里的下水道堵了,物业花钱请人来疏通,里面各种杂物都有。随后物业拎着大喇叭喊:“各家各户,擦屁股的纸不要丢进去,大号止血贴别丢进去……堵了要花钱通的晓不晓得?”   这是皇宫的排水沟,天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来监督的内侍说道:“武阳侯,三日呢!要抓紧。”   “我没法挖!”   贾平安再干呕了一下,“我寻滕王去。”   这活儿是他们三人的,不能自己独享啊!   他一打听,得知人渣藤在家,就径直去。   王府的管事知晓他的身份,很是客气,“滕王回来后也没怎么出门,就在家看看歌舞,喝喝酒。”   这日子不错啊!   但贾平安真心不羡慕。对于他而言,欣赏歌舞不如去钓鱼,或是一家三口在一起聊天。   进了后院,贾平安止步,“这不妥吧?”   管事笑道:“武阳侯乃是滕王的先生,后院自然也去得。”   “你说话这般好听,叫什么?”   管事暗喜,“在下蔡卡。”   “好名字。”   后面无需寻,听着乐声就过去了。   转过游廊,绕过几间屋子,前方就是今日人渣藤嗨皮的地方。   几个舞伎在舞蹈,身材婀娜。连乐师都是妙龄女子……   李元婴搂着两个女人在嗨皮,放浪形骸。   马丹!   贾平安见到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生?”   李元婴起身,“先生竟然来了,正好本王新买了个新罗婢,那身材,那声音……叫了来陪先生。”   贾平安面无表情的道:“收了!”   啥?   李元婴楞了一下。   不是师徒同乐吗?   怎么就收了呢?   贾平安握拳,李元婴板着脸道:“先生严谨,都撤了吧。”   “循毓呢?”   “说是难得这般歇息,在家……那个……”   李元婴有些尴尬。   在家疯狂造人吧。   都是不省心的。   “让人去鄂国公府叫他进宫。”   “可是有事?”   “有事,大好事。”   二人到了皇宫外,等尉迟循毓来后,一起进去。   路上遇到了一队宫女,对他们露出了笑容。   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虽然离开了几日,可英俊的相貌依旧留在了她们的心中。”   尉迟循毓看了他一眼,“滕王你如今越发的圆润了,她们看的是我。”   “圆润吗?”   人渣藤摸摸自己的脸,“其实这是另一种英俊。咦!先生为何不说话?”   “听你们说就够了。”   到了地方,李元婴吸吸鼻子,“什么味?”   内侍蹲在边上,“三位可算是来了,三日内清理干净。”   “什么?”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齐齐看着贾平安。   “就是……排水渠堵住了,让别人疏通吧,陛下担心会有安全隐患。所以让你们两个忠心耿耿的来。”   不带这么骗人的!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面相觑。   “干活!”   三人开始疏通……   被堵住的地方不小,用锄头勾一下,那些杂物让人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骨头?”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亵裤?呕!”   晚些收工,贾平安只觉得浑身臭烘烘的。   三人狼狈的出去,李元婴发誓明日要告病。   “咦!那不是李素吗?”   李素站在走私指挥部的外面,神色惆怅的看着他们。   走私的事儿他能接下,但千牛卫那边拉胯了,说搞不定随行密谍的事儿,如此走私就成了鸡肋。   “见过武阳侯……”   他迎过来,然后干呕了一下。   这特娘的是去干啥了?   这货还想继续执掌走私的事儿?想的真美!   贾平安目不斜视的出去。   “武阳侯,此事……”   “这等事谁都管不了。”尉迟循毓想结个善缘。   李素身体一震,是啊!这事儿唯有皇帝才能决断,老夫寻他们作甚?   可怎么说?   走私的事儿臣弄不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是打皇帝的脸!   但贾平安可以提议,比如说让百骑和自己配合一下。   李素拱手,“还请武阳侯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这话带着浓浓的上位者气息:兄弟,你出手帮我一把,回头我……哔哔哔……   凭什么?   贾平安看着他,很好奇的道;“你的脸有多大?上次在离宫坑滕王,真以为我不记仇?如今你倒霉了就该祈祷我不会落井下石,以德报怨……你想多了。”   李素呆立原地。   “先生!”小透明李元婴感动了。   “别流猫尿,若是感激,明日你和循毓二人去挖吧。”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色惨白,“先生饶命。”   贾平安去了百骑,叫人弄水洗澡。   但衣裳怎么办?   明静在边上干呕,贾平安心中一动。   “百骑贷!”   明静看着那散发出恶臭味的衣裳,坚定的摇头:“十贯钱都不可能!”   这话……   “十五贯?”   明静心中暗喜,“这个……也行。”   贾平安骂道:“别说是十五贯,就算是一贯钱砸出去也能买一身上好的衣裳,明静你钻钱眼子里去了吗?”   洗完澡出来,明静和程达在嘀咕。   “啥事?”   贾平安头发还在滴水。   明静抬头,“先前李素在值房里突然一头栽倒,说是昏迷不醒。”   “这是走投无路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明静说道:“他本以为接手了滕王的那些事就能实权在握,可却没想到千牛卫那边出了篓子。想让陛下修改成命很难……”   李治:朕不要脸面的吗?   “所以他唯有装病!”   程达赞道:“当初千牛卫和李素接受那些事时,看着分外的得意。武阳侯怕是不知道吧,李素甚至还敲打了那些官吏,说是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走,让那些官吏都用心做事……可这才多久。”   “还有。”程达一拍案几,难得的发火了,“上次我遇到了吴伟洪去兵部,他说什么走私之事是武阳侯自己丢的,和他们没关系,有牢骚去寻武阳侯发。”   老吴你这是得意忘形了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明静想到的却是贾平安当时的洒脱,“武阳侯,你当时为何不在意呢?”   贾平安让百骑把走私那条线丢出去时,明静和程达都是有看法的,觉得这是对百骑的削弱。   但贾平安当时却格外的霸道,压根就没给他们反对的余地。   两个棒槌,贾平安说道:“你等以为百骑的操练都是乱来的吗?”   他起身出去,准备早退。   明静默然,良久,“当时我见武阳侯喝令那些人各种操练,我还觉着有趣好笑,如今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连兵部都无法做到的手段!”   “我去巡街了啊!”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程达苦笑道:“那些手段我也问过,武阳侯说是新学里的学识。”   明静突然敲打着案几,“老程。”   “干啥?”程达抬头。   明静认真的道:“你觉着武阳侯这人如何?”   “厉害!”   “那你还不赶紧学了去?”   ……   贾平安出了百骑,就看到李素被人抬着出来。   “太惨了,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不会摔傻了吧?”   “难说。”   “哎哎!武阳侯出来了。李素接手滕王的差事,千牛卫接手百骑的差事,武阳侯为此还告假数日,可见是气狠了。如今李素病倒,此事会如何?”   “吴伟洪来了。”   “千牛卫当初接手百骑的差事,颇为得意,今日如何?”   “他来了。”   吴伟洪缓缓而来。   “兵部不肯配合……”   这还在想要脸面。   贾平安点头,“我要去巡街,你忙着。”   可吴伟洪就是来低头的,他要是走了,千牛卫还得硬扛。若是出了岔子,皇帝不说,老帅们能抽死他!   吴伟洪神色纠结。   这是要表态了。   “我真的很忙。”   贾平安不耐烦了,心想有这个功夫,哥去干些什么不好?   下衙了,程达急匆匆的出来,明静跟在后面,二人看到了吴伟洪和贾平安相对而立的姿态,纷纷止步。   贾平安看了一眼程达,“听闻你说百骑要发牢骚该去寻我?”   人不能太得意,越得意,被打脸时就越痛。   吴伟洪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我说错了。”   贾平安会如何?   刻薄的讥讽,还是愤怒的呵斥?   众人在等待着。   下衙的宰相们看到这一幕,都微微一笑。   谁没有年轻过?   年少轻狂时都不肯轻易饶人。   随后就弄了无数对头。   贾平安会如何?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程达其实有些小心眼,所以叹道:“武阳侯该给他没脸的!”   他见明静一脸那种小崇拜的模样,就问道:“你这是……”   “你很蠢!”   明静摇头,“此刻人那么多,武阳侯讥讽就是气量不够,呵斥就是跋扈嚣张。可他只是点点头,云淡风轻的就走了。尴尬了谁?”   吴伟洪站在那里,面色潮红。   尴尬了他!   一个点头,比呵斥和讥讽更让他难受。   程达恍然大悟,“竟然如此?”   明静叹道:“知道我为何说你比不过武阳侯吗?因为你的境界不够,差他差远了。”   ……   水沟挖了两日,终于挖通了。   “洗澡去!”   尉迟循毓吸吸鼻子,“先生,我怎地嗅不到臭味了?”   “你只是久居鲍鱼之肆。”   贾平安吸吸鼻子,依旧能嗅到那股子臭味。   李元婴骂道:“下次任凭谁来本王都不干了!”   “咳咳!”   身后有人咳嗽,李元婴瞬间面色煞白。   他缓缓回身,然后就扑了过去,和尉迟循毓厮打在一起。   随后三人就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青楼,径直往楼上冲。   “哎哎哎!”   老鸨狂喜冲过来,“贾郎!”   她毫不犹豫的抱住了贾平安的手臂,刚想说话,就被生化武器袭击了。   “呕!”   贾平安趁机上楼。   “去烧热水来,耶耶给钱!”   尉迟循毓一进去就脱了个光溜溜,“再去买了衣裳来,辛苦费耶耶给!”   晚些三人洗了澡,换了新衣裳,顿时就人模狗样了起来。   “酒菜送来。”   这两日因为挖沟太臭,三人都没好好吃饭。   女妓们上来了,在身边伺候。   “贾郎……”   “别碰我!”   贾平安左手鸡腿,右手胡饼,吃的正嗨皮,这时候别说是美女,就算是天仙来了也没兴趣。   咦!   这不就是贤者时间吗?   贾平安悟了,原来人的一种欲望可以阻击另一种欲望,难怪那些大毅力者都是偏执狂,对自己的某个事业持之以恒。   吃了饭,尉迟循毓和李元婴看着有些蠢蠢欲动。   所谓饱暖思那个啥。   “武阳侯!”   沈丘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陛下召唤。”   老子命好苦!   “咳咳咳!”   李元婴在干咳,一脸的视死如归。   尉迟循毓嘴里有菜,含含糊糊的道:“都关门了吧?”   贾平安不禁脊背发寒。   老沈要害我?   沈丘冷着脸,“你二人还算是有义气,武阳侯,赶紧,急事。”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李元婴点头。   随即二人起身,尉迟循毓说道:“这吃多了正好回家,跟着你们蹭一下夜禁。”   夜禁出行要被记录,若是谁想找茬,拿着记录就能让你灰头土脸,甚至是被弹劾。   但这二人一个是宗室小透明,一个是过气的武勋子孙,没谁去针对他们。跟着一去,只是担心沈丘骗了贾平安。   一行人到了皇城外,顺利进去。   到了宫门外时,邵鹏出现了。   “武阳侯,急事。”邵鹏严肃的道:“突厥那边有异动,陛下问你,漠北那边戒备如何?”   上次贾平安去过漠北,对当地的驻防很清楚。   他想到了都护姜协,想起了在漠南养腰子的唐旭。   他记得阿史那贺鲁一直不肯安生,多次扩张袭扰。所以在和唐旭的书信往来中提及了此事,让他留心,若是独领一军,最好多让人去哨探。   而且阿史那贺鲁会的扩张记得是往西域方向,甚至在碎叶城外拦截了大唐的使团。   他把这些和唐旭分析了一番……   “漠北的防御不错,阿史那贺鲁去了也是无功而返。我以为他只能往安西那边去。”   邵鹏的身后有灯笼,一个内侍竟然在记录。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邵鹏说道:“燕然都护府那边上了奏疏,阿史那贺鲁最近频频异动,随即漠南大举增援……”   阿史那贺鲁此刻定然不敢再次攻击漠北,所以……   “西边!”   贾平安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老唐,我给你分析了那么多,你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升官不远了!   ……   邵鹏此刻就在一座小城里。   麾下三千余人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火把,只觉得头皮发麻。   “校尉!”   副将周前激动的道:“好多人!”   “是啊!”   唐旭兴奋的道:“让兄弟们戒备,还有,报信的去多久了?”   他知晓了突厥大军的去向后,就带着麾下一路疾驰,终于在这里遭遇了敌军前锋,一战击溃对手。阿史那贺鲁领着大军来了,他只能暂时躲在小城里装死狗。   “去了有大半日了。”   “一人双马,定然能逃过阿史那贺鲁的游骑。”   唐旭心中一松,“夜里阿史那贺鲁不敢攻城,否则一旦混乱,大军自相残杀……让人戒备,其他人歇息。”   他蹲在城头上,裹着自己的小皮袄在思索。   小贾说阿史那贺鲁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西域,在那里兴风作浪。随后要么和吐蕃人结为盟友,一起席卷整个西域,把大唐关在河西走廊之内;要么就和西域那那边的势力联手,大家一起抵御大唐。   前者能让大唐衰弱,后者至少能自保。   现在看来,小贾的分析果然没错。   阿史那贺鲁就是要去西域。   若是他和吐蕃联手,那西域就彻底完蛋了。   耶耶的命真好!   小贾,多谢了!   唐旭看着夜空,默默念叨着。   天亮了,阿史那贺鲁起来,吃了早饭,麾下的将领们聚集。   外围,将士们在准备。   晨风凌冽,吹的阿史那贺鲁的胡须来回摆动,他目光苍凉的看着小城,“唐人在漠北,我们就再无扩张的机会,唯一的出路就在西域。去那边,打下那些地方,让突厥之名再度响彻云霄。而今日,这里就有一只小虫子在阻拦我的大军,去,用勇士的鲜血去淹没了他们!”   “领命!”   将领们点头,转身,甲衣触碰,在这个清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牛角号长鸣,诸军开始集结。   “小城不算高,很方便。”阿史那贺鲁上马,“告诉勇士们,速战速决,否则漠北的唐军就……”   “可汗,漠北的唐军应当在路上了。”   “我知道,所以才这般急切。”   “可汗,他们就三千人。”   “是啊!三千人!”   阿史那贺鲁微笑道:“出击吧,我希望今日就能结束这一切,随后大军继续出发。”   “敌军进攻!”   突厥人出动了。   目所及处皆是骑兵在奔驰。   密集的马蹄声就像是鼓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唐旭咬着干饼子,喝一口水被冷的牙齿剧痛,然后努力咽下去,喊道:“真特娘的畅快!”   男人在许多时候就需要这种刺激,来让自己觉得平庸的生活激起涟漪。   不,是激起血气!   “准备!”   “放箭!”   箭矢飞舞中,唐旭握住横刀,狞笑道:“此战头功,耶耶当仁不让了!”   所有将士都兴奋了起来,士气高昂的不像话!   三千人对不知多少倍的敌人,却觉得这是功劳!   这便是大唐! 第528章 耶耶当年也是猛将啊(感谢“夜亂天”的盟主打赏)   一个将领用横刀指着城外,声嘶力竭的喊道:“放箭!”   箭矢密集飞去,落下,在敌军中间制造了一片空白。   但空白随即被淹没,填补。   “稳住!”   唐旭的眼睛瞪圆,盯着敌军,喊道:“长枪!”   一排排长枪手上前,把枪刃对外。   敌军冲到近前,开始张弓搭箭。   “放箭!”   城头的唐军居高临下的用箭矢射杀着他们,仗着盔甲的优势,他们肆无忌惮。   “校尉,他们是故意的!”   周前举起盾牌为唐旭挡了一箭。   “我知晓。”   唐旭的眼中并无惊讶之色,“他们是想用人马的尸骸来铺路,一条血肉之路!”   人马的尸骸迅速在不高的城墙外堆积,   “来了!”   一个突厥人冲上了尸堆,手中的长刀挥舞,奋力嘶吼……   咻!   箭矢穿过空间,准确的钉在了他的咽喉上。   突厥人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尸堆上。   后续又冲来了一个突厥人,接着又是一个……   这些突厥人疯狂而来。   “长枪!”   长枪手奋力捅刺。   那些突厥人在密集的长枪中拼命的格挡,或是扭曲着身体,想避开刺杀。   一个突厥人飞扑而来,几支长枪穿透了他的身体,接着一举!   “万胜!”   被高高举起的尸骸引发了欢呼。   “放箭!”   一波箭矢过去,当面的敌军纷纷倒下。   阿史那贺鲁已经靠近了城池。   身边的将领们在看着这场攻防战。   “可汗,唐军稳健。”   阿史那贺鲁点头,“是很稳健。唐军历来都是以少打多,大多是先防御,随后马军突击。不过此次他们被闷在了城中,马军出击只会被我军围杀,所以无须担心。”   唐军的战法真的很简单,但就是打不过!   这一点不但突厥人吃过苦头,高丽人,吐蕃人也不好受。   “上去了!”   阿史那贺鲁抬头,就见到一队突厥人突破到了城头,不禁抚须微笑:“看来要结束了。”   敌军奋不顾身的冲杀,长枪阵被突破一点,一队突厥人冲上了城头。   “闪开!”   副将周前带着一队军士冲过来。   双方厮杀。   突厥人凶悍,这是他们当年纵横草原的资本。   一个突厥勇士冲杀在前,一刀就劈开了当前的唐军。   接下来该是破开围堵了。   突厥勇士刚想前冲,被他劈开的唐军站稳,毫不犹豫的再次冲了上来。   这个唐军瘦削,力量不足,这才被他劈开。   再度上前在他看来就是送死!   那我便成全你!   长刀劈砍!   这一次不会什么劈开。   那唐军身体避开了些,但一看依旧是逃不过。   格挡啊!   突厥勇士眼睁睁的看着横刀临身,自己的一刀也从对手的左臂上掠过。   对手的左臂被削去了一块肉,但他的胸前却多了一个大口子。   疯子!   唐军都是疯子!   看看这个唐军吧,他放声大笑,不顾肩头的伤口,单手挥刀继续冲杀。   他不要命了吗?   带着无尽的疑惑和震撼,突厥勇士重重倒下。   “可汗,他们被绞杀了。”   一队突厥人冲上了城头,不过是片刻就被绞杀殆尽。   这便是唐军。   唐旭在盯着阿史那贺鲁。   “他们想去西域!”   唐旭相信贾平安的判断,而支持他的最大理由就是阿史那贺鲁几年前攻破了碎叶城。   这一个信号。   “敌军来了。”   突厥人再度发动围攻……   你若是身处天空中,就会看到无数突厥人在疯狂的冲击着,而中间的小城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瑟瑟发抖。   “放箭!”   箭矢落下,敌军毫不动容。   “上去了!”   一队突厥人再度上了城头。   “刺杀!”   长枪手密集捅刺。   那些突厥人被捅穿,双手握着枪杆,大声的惨嚎着。而后唐军收枪,继续刺杀。   周前浑身浴血,“校尉,看来阿史那贺鲁不敢抛下咱们。”   唐旭点头,“若是大军独自前往,咱们只需袭击他的后续就是了,让他军心崩溃。所以他必须要击败咱们。”   唐军的表现太稳健了,稳健的让攻城的各种手段都显得有些无力。   “可汗,要不……撤吧。”   阿史那贺鲁摇头,“三千唐军骑兵,若是跟在后面,大军就会被拖住,他们会像是狼群一样,死死地咬着咱们不放,最后咱们要么止步和他们纠缠,随后他们的援军赶到……或是就这么一路拖着,随后被他们寻机突袭崩溃。所以……”   他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所以要击败他们,告诉勇士们,击败了他们,咱们随后就去把唐人的安西都护府搅个天翻地覆!”   “可汗有令!”   十余骑在骑兵中间奋力大喊,“率先破城者,赏羊千头,女子十人……”   男人在世,钱财二字,随即就是生物的本能传宗接代。   这些都齐活了!   顿时突厥军中都欢呼了起来。   “校尉,敌军疯了!”   突厥人就像是集体打了鸡血般的疯了!   他们不避刀枪,蜂拥而至。唐军的压力骤然一大。   长枪拼命捅刺,箭矢……稀稀拉拉的。大部分军士都冲上了第一线,剩下百余人变成了狙击手,用弓箭点名,射杀那些威胁大的敌人。   “告诉勇士们,要奋勇冲杀。”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多了伤感之色,“别忘记了,我们曾是这个世间的主宰。当年……”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有些打结的胡须在风中干巴巴的摆动着,苍凉的声音传来,“当年我们曾令隋人丧胆,;当年我们曾兵临渭水,令李世民卑躬屈膝。当年我们是这个世间的主宰,我们想要什么,苍天就会赐予我们什么……”   “我们想要金钱,繁华的中原就在我们的马蹄下呻吟,他们跪地奉献出自己的家财,只求保命。”   “我们想要美人,他们跪下献上自己的妻女,任由我们蹂躏……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但为何失去了?”   阿史那贺鲁的眼中含着泪水,愤怒的问道:“为何失去了?”   前方的喊杀声越发的大了。   众人默然。   那是曾经无比强大的突厥,他们纵横草原,让前隋忌惮不已。后来中原混乱,那些汉儿自相残杀……杀的千里无鸡鸣,杀的自家人口凋零。   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大举入侵。   在渭水前,他们看到了一个虚弱的中原,那个帝王微笑着答应了条件,随后突厥撤军,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北方。   那个时候的突厥……如正午的烈阳,灼灼不可直视。   气氛很压抑!   阿史那贺鲁愤怒的道:“那是因为我们骄奢淫逸,我们见好就收。如果当年我们能一直强大,能一直侵袭大唐,一直进攻,让他们的北方变成废墟,让他们龟缩在长安城中成为蛆虫,那么,今日的突厥会是什么?”   这个话但凡知晓内情的都不会赞同。   当年若是可以,突厥人会直接攻击长安,所谓的渭水之盟,就是双方互相忌惮的结果。   而后唐人卧薪尝胆,最终一战让突厥人一蹶不振。   “而今,我们再度强大。”   阿史那贺鲁指着大军,激动的道:“我再度集结了大军,这是让唐人惧怕的大军。我们还在等什么?等着唐人继续强大吗?不!我们该发动进攻,用我们的长刀去收割他们的人头,去席卷那些繁华之地,去抢夺我们看到的一切,钱财,女人……以及一切的一切。”   呛啷!   他拔出长刀:“今日,便让我们用那些唐人的头颅来证明,突厥……万岁!”   他轻轻摧动战马,举刀而行。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为之动容。   一个将领振臂高呼,“突厥万岁!”   “万岁!”   阿史那贺鲁看着这些将士,面色微红。   突厥必将在我的手中再度崛起!   他看了一眼东南方向。   长安!   他奋力喊道:“我将带着你们去长安!”   “万岁!”   欢呼声中,突厥人的攻击加速了。   “捅刺!”   “堵住他们!”   城头上渐渐胶着。   一队队突厥人爬上来,接着被长枪刺杀,或是被围杀。   但三千人守这等小城却差了些。   一队突厥人冲了上来,两个长枪手被乱刀砍死,接着他们盯住了唐旭。   “是唐将!”   “杀了他!”   在冷兵器时代,一军之将就是一军之魂。将领被斩杀,全军崩溃,几无例外。   所以但凡斩杀敌将,唐军都会高呼万胜。   而突厥人也是如此,只是叫喊的内容不同。   “校尉,退!”   几个军士扑了过去。   双方在厮杀。   一个军士斩杀一人后,脚下突然一滑,就扑倒在城头。   他侧躺着,看着鲜血一股股的在流淌……   夯土的城头在拼命的吸着这些鲜血,可鲜血太多,依旧在奔流……   长刀挥斩。   军士闭眼。   预料中的砍杀没来,一个身体重重的倒在他的身上。   军士抬头,就见唐旭大步上前。   “校尉!”   唐旭冷着脸,“驱赶他们!”   一个突厥人冲上来,长刀倾斜劈砍。   唐旭格挡,随即向前一步,挥刀。   对手腰肋处血光闪现,接着扑倒。   “杀!”   横刀挥动,当面无一合之敌!   这便是唐将!   儒将有,但哪怕是儒将,他们提着横刀依旧能纵横无敌!   你要说读书便可,为何学了那些野蛮人厮杀。   那他们会喷你一脸三勒浆,然后告诉你:男儿下马种地,上马厮杀,读书,那只是一种技能罢了。   “可汗,敌将出现了。”   城下,阿史那贺鲁也看到了唐旭,“杀了他!杀了他!重赏!”   几个勇士冲了上去。   斩杀了唐旭,这一战的头功就没跑了。   “校尉!”   周前在侧面指挥,见状喊道:“增援校尉!”   唐旭摇摇头,“各自稳住!”   他在百骑待了许久,从一个猛将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顾虑重重的官僚。   他不甘心!   他一直想去厮杀。   但几次暗示都被敲打。   还好来了个少年,聪慧而不乏果断。   耶耶脱身,小贾,你保重!   唐旭一声厉喝,格挡,接着身体前冲。   真以为耶耶是个无用的吗?   那突厥人自负勇力,可却被唐都推着节节后退。   两把刀在不断的摩擦着,火星四溅……   唐旭突然止步,突厥人依旧在往后退。   左侧一刀,目标是唐旭的肩背。   他身体向左边侧转,轻松的避开,接着反手挥刀。   人头猛地跌落,鲜血从脖腔里喷了出来。   唐旭再度转身,一个敌军的长刀落空。他盯着阿史那贺鲁那群人,左手重重一拳击打在敌军的脸上。   惨嚎声中,他抓住了这个敌军,用力向前。   那个一直退的敌军刚好站稳,见状急忙举刀戒备。   唐旭奋力一推,手中的敌军就身不由己的冲了过去。   噗!   长刀捅入了同袍的小腹,接着二人一起摔下去。   唐旭就站在边缘,下面的突厥人竟然不敢攀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狂笑。   “耶耶唐旭,阿史那贺鲁,可敢来一战吗?”   他大笑着退后,身后的地方旋即就被箭矢种满了。   “唐将悍勇。”一个将领深吸一口气,“可汗,我去!”   阿史那贺鲁摇头,“这不是一人两人的武勇,我们只需淹没了他们就是了。”   他不愿意让将领上去,就是担心被斩杀,随后唐军一声万胜……士气就完蛋了。   每当唐军军中高呼万胜时,对手的失败几乎就被注定了。   城头,敌军不断被长枪密集刺杀,但不时也有地段被突破。   “右侧!”   唐旭偏头,就见十余突厥人突破了长枪阵的防御,狂喜着冲了进来。   “跟着我!”   唐旭带着数十人冲了过去。   横刀挥舞,鲜血奔涌。   久违的热血又回来了。   看到他在城头厮杀,所向无敌,有将领终究忍不住了。   这就像是两支球队比赛一般,一边的头号球星在球场上过人如麻,还进了几个球。对方的头号球星在替补席上坐着,那股子憋屈啊!   谁能忍?   一个将领悄然往前。   “敌军的援兵可来了?”   阿史那贺鲁在问。   “游骑还未遇到。”   “要小心。”阿史那贺鲁最怕的就是唐军的突袭,“当年李靖领军,就是用数百骑突袭,最终击败了咱们。”   ……   数千骑在疾驰。   “唐旭那个畜生,才三千人就敢去拦截,他疯了?”燕然都护府新任都护任雅相骂骂咧咧的。   副都护萧嗣业说道:“当时他别无选择,若是不去拦截,阿史那贺鲁如今怕是已经远遁了。”   任雅相抬头看着前方,“告诉斥候,不要惊动对方。”   萧嗣业笑道:“给他们来一下。”   任雅相点头,“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有人来了!”   前方一队骑兵在疾驰,哪怕是靠近了本阵依旧不减速。   “让开!”   一队斥候带着数骑而来。   那几个骑兵近前,任雅相问道:“如何了?”   “校尉已经遭遇了阿史那贺鲁的大军,我军人少,校尉带着兄弟们进了小城……如今大概正在被围攻。”   “敌军多少?”   任雅相平静的问道。   “七八万。”   “阿史那贺鲁这是准备去安西那边大打出手吗?”   萧嗣业说道:“都护,要快!”   “老夫知道!”   任雅相冷静的道:“距离多远?”   “不到二十里!”   任雅欣眯眼,“阿史那贺鲁狡猾,如此,令人从右侧去,其他的跟着老夫,直接冲杀。”   萧嗣业问道:“都护,不突袭吗?”   “二十里……晚了!”任雅相说道:“阿史那贺鲁谨慎,游骑定然放的极远。”   有人在喊:“前方发现敌军游骑!”   萧嗣业不禁赞道:“都护果然有远见。”   任雅相冷冷的道:“全军出击!”   马蹄声轰鸣,远方的敌军游骑被追杀,四处奔逃。   ……   “校尉,敌将!”   一个敌将摸了上来,刚想偷袭,却被点破。   唐旭冲过去,双手握刀,奋力砍杀。   这等时候不要去想什么招数,唯有的招数就是砍杀。你比对方快,你比对方有力,那么你就是赢家。   敌将格挡,长刀几乎被压在了脸上,这才堪堪挡住了。   “杀!”   唐旭再次挥刀。   敌将避开,反手一刀。   唐旭双手握刀,挡住了冲着腰部来的一刀,接着身体转动……   铛!   第一刀挡住。   铛!   第二刀挡住!   但敌将已经手软了!   不但手软,还被唐旭这等一往无前的杀伐给震住了。   “谁让他上去的?”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   这是攻城战,他不需要什么勇冠三军的勇士,只需要悍不畏死的炮灰,用血肉去淹没唐军。   “他好像不妙。”   话音未落,那敌将竟然反手就是一刀。   唐旭疾退,长刀从胸前掠过。   “好!”   阿史那贺鲁不禁赞道:“好一个勇士!跟上去,让最出色的勇士跟上去!”   一队勇士集结出发了。   “杀了他!”   众人盯着城头,屏住呼吸……   敌将连续进攻,唐旭连连格挡。   “杀了他!”   阿史那贺鲁想到了上次的溃败。   “我不会再逃第二次!”   他发誓自己此次将勇往直前,不退半步!   横刀奋力往外劈砍,破开了敌将的进攻后,唐旭喊道:“弓箭手!”   此刻城头聚拢了突厥人最精锐的一部分,他们跟在将领的后面,准备扩大突破口。   下面的百余弓箭手一个覆盖……   阿史那贺鲁痛苦的握紧双拳。   这是他麾下最出色的一队勇士!   唐旭的身体骤然挺拔,一刀……   刚才表现的无比悍勇的敌将人头落地,被唐旭捡起。   “他是故意的!”   有人在高呼!   “他故意装作不敌,诱骗咱们派出了勇士,随后用弓箭偷袭,他想打击我们的士气!”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   城头上,唐旭举起人头,奋力摇动。   “万胜!”   ……   老盟主“夜亂天”又打赏了一个盟主,感谢。   晚安! 第529章 你确实是比不过他   勇士被弓箭射杀,悍将被唐将斩杀。斩杀也就罢了,竟然还提溜着人头摇摆。   士气啊!   “万胜!”   唐军的士气起来了。   而突厥一方的士气却不断下滑。攻城的速度渐渐放缓,甚至有人原地不前。   “可汗!”   有人目光闪烁,“要不,退下来修整一番?”   阿史那贺鲁摇头,干结的胡须一缕一缕的互相缠绕在一起。   “我们不能退。”   他的声音平静,“漠北那边的唐军戒备森严,咱们找不到出击的机会,再往北边就是荒漠,那些野人在一路上等着咱们……所以唯有西边才是咱们的出路,懂不懂?”   他的语气放松缓了些,“草原这些年不消停,老天不断降下灾祸,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唯有去抢!西边有机会,我听闻吐蕃人在西北那边的试探失败了,若是在西边呢?有我们在,禄东赞那头老狐狸定然敢冲出来,随后我们联手,把西边打烂……”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机会。   “否则我们留在原地能如何?羊群只有那么多,没了肥美的草场,我们怎么活?”   作为可汗,他需要为突厥的未来深思熟虑,而非拍脑袋下决定。   可前方胶着,无数次冲击依旧无果。   再这样下去,士气就完了。   阿史那贺鲁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长安城。   那一年他去了长安,见识了繁华。   从此,他就对那座巨大的城市情根深种,一心想做那座城市的主人。   此刻他看到了希望。   但必须要先鼓舞士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许多时候,千言万语不如统帅拔刀上前。这便是垂范的作用。人有阶层,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把自己划分在某个阶层,默认更高的阶层比自己更尊贵。   当那些高贵的人拔刀冲杀时,你就会觉得,生命不算是什么!   阿史那贺鲁拔刀:“跟我来!”   士气就这么重新冲了上去。   那些突厥人嗷嗷叫着往上冲。   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来,可无人多看一眼。   到了此刻,没有人把生命当回事。   “杀啊!”   阿史那贺鲁奋力呼喊。   “可汗!”   左侧有人惊呼。   阿史那贺鲁缓缓偏头看去。   一队游骑正在疯狂的赶来。   他们慌什么?   牛角号声不断传来。   阿史那贺鲁抬头。   在远方,此刻能看到有烟尘。   阿史那贺鲁只觉得有东西攥紧了自己的心脏,心跳骤然都停了,周围一片死寂……   “可汗!”   “唐军!”   远方,任雅相带着数千骑正在赶来。   “都护,敌军在围攻!”   任雅相已经看到了,骂道:“唐旭这个狗曰的,干得漂亮!”   萧嗣业哈哈一笑,“都护,下官请命突击!”   任雅相颔首,“让儿郎们出击吧。唐旭……他若是知晓开门突击配合,那便是个人才。人才……耶耶是燕然都护府的,也管不着。”   周围一群人大笑。   奉命来援的漠南将领们也在笑。   士气就这么起来了。   任雅相右手前指,“大唐必胜!”   前方七八万突厥骑兵,唐军不到一万,可任雅相却很自信此战必胜。   看看那些将士的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仿佛那些敌人都是土鸡瓦狗。   “大唐必胜!”   欢呼声中,全军出击!   任雅相已经冲到了前面,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看着城头。   城头已经疯了。   “都护来了!”   一个军士举起大旗奋力晃动。   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耶耶熬到了此刻,值了!”   唐旭吩咐道:“把城门后面清理干净,城头把敌军赶下去,随后集结,都跟着耶耶来!”   那些突厥人情不自禁的看着左侧。   数千唐军正在疯狂赶来。   我们有七八万人马啊!   可阿史那贺鲁的勇气迅速跌落。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退回来,阻截,派人去阻截。我们大队马上走!”   他原先也是一条汉子,可在被大唐毒打多次后,只要情况不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撤!”   他还记得令人去阻截。   随后大队人马就往相反方向跑。   城头的突厥人懵了。   “可汗跑了!”   “快跑!”   唐军出击了,在城头全面发动反击。   那些跑得慢些的突厥人被捅死在城头,还有些人大喊一声,宁可往城下跳,也不敢回身面对唐军。   “跑啊!”   没有人敢回头挡一挡!   城下,那些军士在拼命的把堵住城门口的杂物拉出来。   “快些!”   唐旭上马。   那些杂物不断被清理出来。   随即有人拉开了门栓!   唐旭回身看了一眼。   呛啷!   呛啷!   一把把横刀出鞘!   城门被拉开,巨大的声浪冲了进来。   这是我的时刻!   唐旭拔刀。   他想到了长安城。   我将带着功勋回归!   “出击!”   一人一马率先冲出了城门。   身后,唐军紧紧跟随。   城头,那些留守的军士在欢呼。   “万胜!”   远方,援军已经冲进了狙击的敌军阵列中。   充任箭头的猛将就像是铁锤,当前之敌纷纷落马。   身后,唐军骑兵顺着这个突破口涌了进来。   就像是以汤沃雪!   敌军纷纷落马。   “城门开了!”   任雅相看到了城门洞开,接着一股唐军冲杀了出来,正在撤退的敌军大乱。   “这是机会!”   当面的敌军溃败,被席卷而去。   “万胜!”   有长枪顶着一个头颅在招摇,那个军士兴奋的脸都红了,“都护,我斩杀敌将!”   任雅相策马从他的身边过去,用横刀的刀背轻轻拍击了一下他的头盔,“干得好!”   “万胜!”   欢呼声中,数万敌军在逃窜。   加起来才万余人的唐军一路追杀。   当夕阳西落时,任雅相叫来了唐旭。   他一言不发,唐旭只能努力站直了身体。   “发现敌军,一边令人报信,一边率军来拦截,果断!”   唐旭心中一喜。   “随后守城,稳健!”   “最后及时开门出击,里应外合,机变!”   任雅相拍拍他的肩膀,“此战你为首功。”   随即报捷的快马出发了。   “恭喜唐校尉!”   “唐校尉此次定然要回长安了。”   回长安?   唐旭不禁摸摸腰子。   我的腰子好了吗?   ……   战马飞快疾驰。   到了驿站后,喊一声,“捷报!”   随即更换战马,准备吃食饮水,甚至在信使无法坚持时,驿站还得派人接力报捷。   大唐有一千余座驿站,按照规矩是三十里一个,这个三十里的设定就是考量了战马的耐力。   三十里换一次战马,就这么奋蹄扬鞭,一路朝着长安疾驰。   当看到长安城时,地面已经出现了嫩绿。   两骑冲进了城中。   一路到了皇城外。   “捷报!”   守门的军士赶紧迎上来,把两个信使搀扶下马,然后架着往里走。   “漠北捷报!”   信使依旧在尽职尽责的呼喊着。   大唐由无数人组成,他们分为官员、军队、工匠、农人、商人……等等。   听到了这声叫喊的人都为之一振!   “英国公,捷报!”   李勣一愣,“可是漠北?”   “是!”   李勣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贾胆大包天,大晚上陛下询问他关于漠北的戒备情况,他竟然敢说若是开战,我军必胜。随后不少人都说我军必胜,于是军队都去了吐蕃那边……若是出了岔子……”   流放!   大唐对待败将历来都不客气。   小败贬官,大败流放!   这就是大唐版本的处置方式。   随从笑道:“可卢国公他们第二日不也说了必胜的吗?”   李勣摇头,“卢国公他们就算是判断错了也无大碍,可他不同。”   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如今皇帝越发的急切了,谁都看知道他想换老婆。可长孙无忌等人拦着不同意。这要是抓到了贾平安的把柄,谁会放过?   随后剑指武媚!   这就是最简单的谋划!   李勣心中振奋,“走,去看看。”   众人随即进宫。   “陛下,漠北捷报!”   李治抬头,放下了手中的奏疏。   “卢国公他们怎么说的?阿史那贺鲁多半是想往西域去,漠北那边如何拦住了?”   “陛下,漠北那边侦探到阿史那贺鲁大军出动的消息,校尉唐旭领军拦截,燕然都护任雅相领军在后。阿史那贺鲁率军围攻唐旭所部不果,随后大军突击,敌军溃败。”   “唐旭?”   久违的一个名字。   “是。”   “陛下,相公们来了。”   李治点头。   宰相们鱼贯而入。   长孙无忌看看信使,“陛下,可是漠北?”   李治笑道:“正是任雅相派来的信使。”   长孙无忌不禁笑道:“吐蕃那边在蠢蠢欲动,可大唐此次并未出兵漠北,捷报传来,禄东赞怕是要失望了。”   “是啊!禄东赞扫清了内部的反对者,如今集结大军,正准备寻机出击,鼓舞吐蕃的士气。谁曾想咱们大军未动,阿史那贺鲁就败了,”   “把消息传过去。”李治笑的很是惬意,“告诉禄东赞,阿史那贺鲁在漠北大败,他若是想大军出击,那便来吧。”   众人不禁大笑。   大唐并无确保两个大方向作战胜利的能力,所以突厥那边消停了,对于大唐就是战略性的胜利。   吐蕃若是出击,大唐就能倾力以对。   战略形势一片大好啊!   君臣都笑吟吟的。   “唐旭……当初在百骑时就磨磨蹭蹭的,隔三差五见到朕就暗示,说什么臣浑身力气,就想上阵杀敌。或是说什么长安太暖和了,诸卿,长安暖和吗?”   “哈哈哈哈!”   众人又笑了起来。   崔敦礼抚须赞道:“好一个长安太暖和。陛下,正是有了这等一心就想着去边塞建功立业的臣子,才有了大唐面对外敌的从容不迫。有了这等人,大唐怕了谁?”   后世即便是在恒罗斯败了一次,可大唐在西域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直至安禄山起兵,西域的将士不断被抽调回去平叛,死在内战中。外敌才能趁虚而入,瓜分这个庞大的帝国。   这便是大唐!   “唐旭……”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唐旭该升官了。   要不就弄回长安来,安置在军中。   但他又想到了贾平安的分析。   “当时朕想着贾平安去过漠北,和那些部族打过交道,就寻他问话,他当时说阿史那贺鲁唯有向西。但他才大志疏,不是对手。”   李勣马上起身,“陛下,武阳侯平日里钻研各方局势,这才有了此次的精准断言。臣以为,当重赏。”   李治含笑,“朕会斟酌。”   宫中的武媚最近越发的跋扈了,要不要以此和她暗斗一番?   李治觉得和武媚的争斗更像是一种乐趣。   至于威胁,目前看不到。   武媚所有的权力都来源于他,一言兴废罢了。   崔敦礼赞道:“那番断言和老帅们的相通,难怪武阳侯被老帅们喜爱。”   晚些众人出去。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回到值房,褚遂良笑道:“北方安生了,高丽那边暂且不会动,如今大唐就盯着吐蕃,禄东赞若是敢来,当迎头痛击!”   “是啊!”   长孙无忌坐下,惬意的叹息,“除非禄东赞敢动手,否则今年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   “高丽那边要盯着。”   长孙无忌看着他,目光幽幽,“登善,阿史那贺鲁以后不足为患,只是让人烦躁。高丽上次被一次短促的突击吓的竟然从新罗撤军,禄东赞集结大军却还得要左顾右盼,你可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褚遂良面色微红,一拍案几,“盛世就在眼前!”   “是啊!盛世!”长孙无忌喃喃的道:“只要灭了高丽,这便是一个盛世,我辈有幸缔造,何等的荣光!”   “相公,十二郎求见。”   褚遂良笑着起身,“这多半是有难事,如此老夫先回去,下衙后一起饮酒?”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也好。”   晚些长孙润进来了,“见过阿耶。”   长孙无忌目光温润,“可是有事?”   长孙润坐下,有些兴奋的道:“孩儿听闻吏部出了空缺?”   吏部堪称是六部中的大哥,执掌官帽子,几乎是见官大一级的存在。   长孙无忌点头,“不过你却不成。”   “为何?”   长孙润愕然,“阿耶,我自问做事并不差于别人,为何不能?”   “只因你姓长孙!”   长孙无忌摇摇头,“为父为宰相,你等若是身居要职,你可知会带来什么?”   长孙润的眼中隐藏着巨大的失望,“阿耶,难道谁还敢说咱们家的坏话?”   “这是天下!”   长孙无忌含蓄的道:“许多时候人的行事身不由己,就是被一步步推上去的。当年先帝便是如此。”   先帝若是没有那么多人才在手,别人再撺掇他也不会出手。   “阿耶!”   长孙润终究忍不住,“阿耶,做人为何如此憋屈?”   长孙无忌的脸冷了,“不懂就别说。莫要给家中惹祸。你在太常寺的官职位不低,至于吏部这等地方就别想了。等老夫退下来时,才是你等晋升的时机。”   “阿耶!”长孙润眼睛都红了,“可那贾平安都是侯爵了,孩儿难道还比不过他?”   长孙无忌看着他,点头。   “你确实是比不过他。”   ……   “武阳侯,漠北捷报。”   包东冲进了值房,正在看购物车的明静被吓了一跳,正在神游物外的程达猛地回头,脖子被扯到了,龇牙咧嘴的。   贾平安正在琢磨着如何早退,闻言问道:“谁的捷报?”   “燕然都护府。”   老唐可去了?   说句实话,贾平安真的为老唐的前程操碎了心,既想让他归来,又担心他回来后面临妻子每日交作业的索求无度,最终成为药渣。   但漠北显然在未来不是大唐的主要战略方向,所以唐旭还得要回来。   要不……再去李大爷那边掏些方子?   或是弄些鞭子炖了给他补补也行吧。   “……唐校尉率军坚守,随后大军赶到,击败了阿史那贺鲁。”   “校尉立功了。”程达欢喜的道:“可能回到长安?”   贾平安点头,“此次他应当能回来了。”   明静发现三人神色古怪,就皱眉,“可是有什么隐瞒我的?”   我是监军!   包东说道:“说是陛下当朝夸赞了武阳侯,说武阳侯当初的判断再无差错。连崔相也说了好话……”   明静赞道:“这是要成为名将了吗?”   “还差得远。”   贾平安心中美滋滋的,想到未来的高丽和吐蕃,心中全是豪情壮志。   高丽不消说,到时候寻机灭了,但随即还有个白眼狼新罗,朝中的君臣都不以为意,可贾平安却知晓这只白眼狼的狠。   到时候顺手寻几个借口,直接开战。   还有倭国。   白江口之战啊!   这个学生觉得自己牛逼了,就冲着大唐开战。   以后又觉得牛逼了,在明朝时开战。再后来觉得牛逼了,在清朝时开战……   这一路堪称是屡败屡战,但在清朝时成功了,就此翻身。   一句话,只要中原王朝自己不拉胯,倭国就永无出头之日,只能当小弟。   从大唐开始,每一次倭国人龇牙都会被毒打一顿,从不例外。   这一次,怎么说也得把这个祸根给弄了。   贾平安的心中转动这些念头,抬头时,发现包东溜了。   “你们先前瞒着我什么?”   作为监军,明静已经很够意思了,经常为大伙儿打掩护。但这个女人八卦心太炽热了,一旦对什么感兴趣,不问清楚结果就会抓心挠肺。   “武阳侯……”   明静心中痒痒的,就问了贾平安。   “武阳侯,宫中有人寻你,是昭仪那边的。”   贾平安趁机起身出去。   程达也赶紧起来,“我也去看看。”   都不理我?   明静大怒,“武阳侯去看那是因为昭仪是他阿姐,你去看什么?”   贾平安出去,来的是个内侍。   “昭仪有事寻你进宫。”   “马上去。”   后面的值房里传来了明静的怒吼,“什么腰子不好?登徒子!”   ——唐校尉的腰子有问题,难怪后来去青楼都不嫖了。   百骑的人都在使眼色。   一种暧昧的情绪在弥漫着。   老唐,你真可怜。   ……   求票。 第530章 自作孽   “阿娘!”   李弘蹦跶着,一脸惊恐万状。   “怎么了?”   武媚放下文书,笑着问道。   李弘凑过来,故意放低声音,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阿娘,阿弟真丑。”   武媚平静的道:“为何这般说?”   李弘眼珠一转,“阿弟拉了,好臭。”   武媚莞尔,“六郎还小,你以前也是这般。”   “我不会!”   李弘叫嚷,“阿娘,我不会,阿弟会,他还会笑,拉了就笑,好臭。”   武媚笑道:“明年就好了。”   “昭仪,武阳侯来了。”   李弘欢喜,“舅舅来了。”   他蹦跶着出去,“舅舅。”   “见过大王!”   贾平安拱手,“大王今日看着威武了不少啊!”   李弘马上挺着腰板,“是。”   “你若是能在这里站一刻钟,那就更威武了。”   周山象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坏,竟然给大王下套。   “真的?”   李弘却来劲了,站在那里不动。   “自然是真的。”   贾平安进去了,周山象怒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臣子。”,回过头她劝道:“大王别听他的,咱们进去暖和。”   李弘摇头,“我要威武!”   贾平安进去,武媚眯眼看着他,“唐旭那边立功了,提及了你,陛下说你在百骑还不错,不过要戒骄戒躁。”   我不骄傲啊!   “是!”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的很谦逊。   “我母亲在家中颇为无趣,明日想去大慈恩寺拜佛,平安你可去一趟。”   杨氏?   贾平安的脑海里马上钻出来一个事儿。   后世传闻那位老太太和外孙贺兰敏之有些那个啥,他一直觉得奇葩。   不过也就是阿姐罢了,武家一家子和他没关系。   “阿姐放心,我保证让老夫人笑口常开。”   不就是哄老太太吗?   后世那些做保健品的最擅长这些套路。当时贾平安做小生意,隔壁就是一家做保健品的,见到老人就和见到了亲人一般,一番话哄的老人们老怀大慰。   实际上他后来反思,那些老人一生的阅历何等深厚,为何被那些套路蒙了?大多还是因为老人们心灵空虚,在家无所事事,而来到这等地方后,那些人一阵甜言蜜语,顿时就被治愈了大半。   武媚苦笑道:“她一心想见玄奘,可玄奘如今不想见权贵,干脆就不见外客。我说了见不到,老夫人就火了,说我如何如何,拂袖而去……先前阿姐遣人来说是饭都没吃。我心中焦虑,你明日好生劝说一番。”   阿姐就是武顺,老公贺兰越石去了,如今带着两个孩子跟着杨氏过,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兰敏之。   呃!   这个怎么像是后世见偶像般的狂热呢?   “老夫人信佛,法师慈悲,说不得会见一见!”   贾平安也不知道玄奘会不会出来,但忽悠了再说。   武媚点头,这时周山象进来,“昭仪,武阳侯哄了代王,代王如今在外面站着,谁都劝不动。”   说着她瞪了贾平安一眼。   这个女人自从因爱生恨后,就对贾师傅颇为不友善。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为何?”   “阿姐可知男儿在小时候要锻炼其精神的重要性?”   贾师傅开始了……   “锻炼精神?”   武媚不解。   昭仪,他在忽悠你,镇压他吧!让他在外面站一个时辰……   周山象在心中咆哮着。   “是啊!”   贾平安说道:“阿姐,所谓三岁看老,为何?因为本性会凸显,其次便是后天养成的性子也会凸显。比如说有的孩子几岁就颐指气使,视人命如草芥。有的孩子几岁就怯弱胆小……这等怎么办?”   “三岁看老?这话有些意思。”   武媚微微颔首,觉得小老弟越发的智慧了。   现在还没有这句话吗?   那我申请个原创行不行?   “阿姐,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许多事,譬如说今日他想出去玩耍被拒绝,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所以要想让孩子不走偏,我以为,就该要锻炼他的男人气。”   这个大外甥真心不错,历史上李治和武媚两口子对他堪称是疼爱有加,大概就有些朱元璋对太子朱标的意思。   可惜天不假年,一个肺结核就毁掉了大唐太子,随后的老二李贤不时脑残,最终扑街。   若是大外甥能一直留着……   贾平安觉得希望很大啊!   武媚微微颔首,“去看看。”   众人出去,就看到李弘站在台阶上,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但脚下却不动。   “阿姐,这便是男儿气!”   好好看看自家老大吧,这样好的孩子,阿姐,千万手下留情啊!   贾平安从侧面溜了,走远了些回头看,就看到李弘站在那里,一脸倔强。而武媚站在他的身后……阳光照在了李弘的身上。   出宫之后,贾平安看看左右。   去哪呢?   回百骑做个大唐好公务员,还是直接回家……   不对,高阳那边好久没去了,那个娘们一直没找上门来,多半是在忍。   赶紧走了,再不去那个娘们多半会炸。   身后,沈丘和邵鹏在说话。   “那番话颇有道理,男儿气……皇子若是没有男儿气,那如何能掌事?”   沈丘的话很含糊,但邵鹏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陛下确定要换老婆了,武昭仪就是唯一的人选。   武媚做了皇后,代王李弘成为太子将毫无悬念。   太子木有男儿气怎么行?   “武阳侯行事一直很稳靠。”   邵鹏心中暗喜,言语矜持了些。   “稳靠?”   沈丘想起自己上次和贾平安去寺庙里查案消息,最后他狼狈逃窜,贾平安大摇大摆装成是和尚轻松出来的事儿。   那人若是稳妥,咱就是稳如泰山!   “咦!”   邵鹏发现有些奇怪,贾平安路过百骑的门外竟然……过门而不入。   看看那个门子,一脸‘我早知道大统领会这样的’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大禹吗?   进去啊!   咱才将夸赞你稳妥,你稳妥一个啊!   你特娘的……你特娘的竟然跑了?   贾平安一脸得意的模样让邵鹏没话说。   气抖冷!   沈丘叹道:“这才是贾平安。”   做事儿看似稳妥,但冲动起来比那些无脑年轻人还冲动,这样的人很难评价。   有些事儿看似再正常不过了,可他会炸。   有些事儿看似让人愤怒,他却颇为赞赏。   这人就是个奇葩!   不,奇葩中的战斗机。   ……   贾平安一直觉得龙这个生物很牛笔,功能太强大。   行云布雨,这是龙的基本素养。   床榻不够稳靠,有声音,而且很有节奏感。   节奏感消失了。   “我觉着自己就是药渣。”   “什么药渣?”   “就是……榨汁。”   “不懂,郎君就喜欢哄人。”   高阳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急促,“郎君这次被夸赞了呢!”   “你如何知道的?”   那事儿不是刚出来吗?   高阳吃吃笑道:“我先前进了宫呢!皇帝很是高兴,说吐蕃得了消息,怕是不敢出兵了。”   “吐蕃不出兵只是一时。禄东赞不肯消停,他必须要用不断的胜利来收服那些人。他和他的子孙必须积极进取,否则吐蕃内部的反对者将会葬送了他的家族。”   贾平安有些好奇,为啥权臣就那么牛逼呢?   比如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正是源于他和子孙的不断进取,混战结束了。在此期间异族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换了司马家,瞬间就成了门槛猴,在家里大打出手,对外成了狗屎。   再到吐蕃。   禄东赞成为权臣后,吐蕃就持续不断的给大唐压力,吞并吐谷浑,在西域不断出手,一时间,吐蕃竟然和大唐成为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郎君在想什么?”   高阳笑着问道。   “没什么。”贾平安突然问道:“宫中如今正在闹腾,没寻你的事吧?”   “皇后如今和萧淑妃联手,整日说武昭仪的坏话。”高阳慵懒的趴着,“其实皇后很蠢。”   “为何?”   “她虽然是皇后,可也是皇帝的妻子。不,她首先是皇帝的妻子,她自家弄错了次序,先想着自己是皇后,却忘记了这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于是……”   高阳的这个看法让贾平安颇受震动,“你这个看法很睿智。”   皇后首先是皇帝的妻子,这一点文德皇后就作出了榜样。后世明太祖的马皇后也做出了榜样。所以她们在世时皇帝多有尊重,离世后皇帝悲伤不已。   “当年文德皇后就是这么做的,给长孙家的好处都主动推却,一心只想着先帝,这样的皇后,谁不爱?谁会废掉她?”   高阳掩嘴打个哈欠,“郎君,别想这个了……”   “那想什么?”   “……”   吱呀!   吱呀!   晚些出去,肖玲看着平静,可耳根都红透了。   她进去一看,高阳盖着被子在酣睡,脸上发丝凌乱,还带着绯红。   这一觉直至午后。   “公主,有客人。”   “谁?”   高阳醒来,只觉得精神放空,空气都仿佛带着幸福的味道。   “是柳奭家的女人。”   高阳刚拥被坐起来,闻言皱眉,“不见!”   肖玲说道:“公主,毕竟来者是客!”   “天台山刺客之事弄不好就是柳奭的手笔,真当我是蠢人吗?”   高阳冷笑。   随后她打着哈欠起床。   沐浴更衣,接着去吃迟来的午饭。   午饭结束,高阳起身准备在府里转转。   “公主,有人求见,说是武昭仪家的人。”   高阳点头,晚些有人带着一个女人进来。   女人看着二十多岁,脸微圆,一张嘴笑起来就有些纯真的味道。   “见过公主。”女人自我介绍,“奴是昭仪家老夫人身边的苗凤,今日来是想请教公主,那武阳侯如何。”   你这个时候来请教这个问题,什么意思?   难道是讥讽我么?   不会!   高阳知晓武媚的母亲就在长安城中,而且前阵子频繁去长孙无忌家求见,劝说长孙无忌松口,让皇帝废后,可无功而返。   问小贾?   她淡淡的道:“这话怎么说?”   你没头没脑的就问一个大唐侯爵,合适吗?   这一刻高阳冷若冰霜。   苗凤赶紧堆笑道:“明日老夫人出行,昭仪安排了武阳侯随行,老夫人没见过武阳侯,就让奴来请教公主。”   小贾……是个好人!   “武阳侯是个好人!”   就这?   苗凤一脸渴望,“公主,敢问武阳侯人品如何?”   问别人的人品,别人说了是交浅言深,不说得罪人。   这个女人,果真是没分寸!   赶她走?   罢了,毕竟是小贾阿姐家的仆役,我忍一下。   高阳皱眉道:“人品如何,武阳侯执掌百骑,你说人品如何?”   肖玲干咳一声,“公主还有些事。”   逐客令一下,苗凤只能福身告辞。   回到家,杨氏刚午睡起来。   她虽然七十余岁了,但肌肤依旧细嫩,皱纹细而少,容颜宛如中年妇人。   “老夫人。”   “苗凤啊!”   杨氏呆呆的坐在榻上,“媚娘都要做皇后了,为何不能见玄奘一面?我记得以前玄奘还经常入宫的。哎!这个女儿啊!如今越发的威严了,我的话却是无用。”   苗凤赶紧劝了一阵子,杨氏叹道:“那个贾平安如何?”   苗凤行礼,“老夫人,那高阳公主说武阳侯人品颇好。”   杨氏点头,“有人说他是个扫把星,可媚娘却说不是,这还让他来护送,媚娘这是想让我见见他,知晓一些他的事,用心良苦。”   苗凤先前被高阳一眼看的遍体生寒,此刻想起来依旧觉得有些后怕,“老夫人,传闻公主和他有些亲密呢!”   “亲密就亲密吧。”杨氏淡淡的道:“但凡男人,罕有不贪女色的。男欢女爱,此乃天性,无需干涉。”   “是!”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先去看了两个大肚婆。   “医官说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就要生了。”   卫无双很是淡定,“妾身在想会是个什么。”   是个皱皱巴巴的小猴子!   苏荷看着大肚子,“夫君,会是个什么?”   她问的是性别。   贾平安随口道:“是个皱皱巴巴的小猴子。”   苏荷神色呆滞,然后眼中多了泪光。   “小猴子?”   卫无双觉得不对劲,刚想劝,苏荷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去!   这是什么情况?   贾平安傻眼了。   随后就是一场嚎哭。   贾平安手足无措的劝了许久。   “小猴子……小猴子说的是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就像是一只小猴子。”   “真的?”苏荷泪眼朦胧的抬头。   “真的!”贾平安赌咒发誓,“若是假的,为夫以后钓鱼一条都不中。”   这个誓言很恶毒,苏荷暂时相信了,然后就此睡去。   “夫君说话越发的轻佻的。”卫无双很不满,“苏荷怀胎本就有些胆怯,夫君说什么小猴子,她吓唬的不行。若是胆子小的,说不得就要出事。”   后世说为你生猴子很普遍,但在此刻你若是去别人家说你媳妇生下来的会是个小猴子,保证一家子男女混合多人打,还不带停手的。   顺口了顺口了!   要忌口!   当夜贾平安就陪着苏荷睡。   半夜,他梦到了自己还在前世,和一群损友在路边摊撸串喝啤酒,对面几个女孩和他们说笑。突然,一个女孩渐渐变了,尖牙利齿的,挥舞手臂喊道:“贱人,你才是小猴子,你全家都是小猴子!”   贾平安猛地醒来,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趴在自己的身上。   他发誓自己这一刻血液,不,是全身都凝固了。   原来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没有恐惧吗?   这一刻贾平安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停滞了。   然后,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传来。   苏荷的发香。   含着皂角味道。   皂角还是他亲自去打的,弄干,要洗头时就剪碎,略微熬煮一下,水温温的时候就把长发放进去泡洗。   贾平安伸手扶住她,“起夜?”   “嗯!”   贾平安赶紧起身,把她扶下床,“慢一些,可要我护着去?”   不出所料,苏荷马上就坚定的道:“不要。”   回来后重新躺下,苏荷有些焦虑,“夫君,孩子是什么样的?”   老子自作孽啊!   贾平安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然后柔声道:“孩子在羊水里浸泡着,所以刚出生时看着皱皱巴巴的。可等过了几日,渐渐就长开了,白白胖胖的,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等丈母哪日来了,你只管去问,你当年可是出生时皱皱巴巴的?”   “我哪里皱皱巴巴了?郎君胡说。”   苏荷身体一阵扭动,吓到了贾平安。   “好好好,你生下来就是白白胖胖的。”   苏荷搂着他的脖颈,突然问道“夫君,你说……再过十年,你可还会这般待我?”   “再过二十年也是如此。”   “那再过三十年呢?”   “夫君!”   贾平安装睡。   “武阳侯,再过三十年,我们依旧双修,好不好?不过你不许抢我的鸡腿。”   ……   早上起床,贾师傅精神抖索,杜贺见了,犹豫再三,等他操练结束后,近前说道:“郎君,我这里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贾平安最不喜欢这等卖关子。   “哎!”杜贺先叹息一声,“那日医官来,王老二去问,说自家娘子若是有孕了,可能那个啥……行房。医官说了,最好不要,总之难免伤了妇人。”   贾平安先是一怔,然后才知晓这货是来了个间接进谏,暗示他莫要孕期行房。   “见过郎君!”   王老二姗姗来迟,一溜烟往厨房跑。进去就问道:“曹二,今日可有蛋羹?我家……我想吃。”   曹二骂道:“蛋羹蛋羹,这家里的鸡每日吃虫子,也不见你去寻些来,到了季节也不去寻些蝗虫来,这鸡天冷了下蛋少不知道?再说你吃个屁的蛋羹,上次还说什么吃着太嫩,还是要煎着吃的好,油性大,是你家婆娘吧?正好二位夫人要做蛋羹,回头给你家婆娘做一碗。”   王老二一阵感谢。   杜贺笑道:“以往曹二要是这般和他说话,多半是要动手的。”   “这便是百炼钢也能为绕指柔啊!”   杜贺眼前一亮,“郎君此言大妙,可谓是男女情义的妙语!”   呵呵!   我满肚子都是这些骚话,只是懒得说。   吃了早饭,贾平安径直去寻杨氏。   到了地方,见外面有几辆马车,贾平安就冲着门子说道:“告诉老夫人一声,我来了。”   “你是谁?”   贾平安愕然。   然后笑道:“贾平安!”   我和这些人叫什么劲呢!   前世压力大,遇到事儿就容易炸,但这一世就好多了。   那门子看了他一眼,“哪的?”   “百骑的!”   贾平安猛地觉得不对。   这是阿姐的娘家,自己和阿姐的关系长安知道的人不少,娘家怎么不知道?   这是故意耍我呢!   门子微笑着,可却没有进去禀告。   贾平安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径直走了过去。   门子一脸讶然,“武阳侯还请在外面等候。”   “我先前和你说了我是武阳侯吗?”   MMP!   啪! 第531章 得偿心愿   杨氏被人簇拥着出来,门子蹲在边上,捂着脸落泪。   嗯?   杨氏问道:“这是为何?”   门子捂着脸起身,“老夫人,牙痛。”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晚些等老夫人回来我再告状,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氏目光转动,贾平安上前,“见过老夫人,咦!老夫人今日这怎地看着……不对啊!”   他看着杨氏的脸。   这是七十多的老妇人,自然没有那等避讳。   杨氏一愣,“什么不对?”   贾平安皱眉:“我从未和老夫人见过面,但却知晓老夫人今年七十多了吧,可这……这怎地看着就是四十许人的模样?莫非是阿姐的姐姐?”   杨氏一怔,然后不禁就笑了起来。   她本就骄傲于自己的容颜不老,可往日家中人的夸赞都听的麻木了,不外乎就是老夫人看着年轻,看着白嫩之类的话。怎地?老娘是白玉豆腐不成?   贾平安开始的夸赞也很套路,但最后一个灵魂提问却让她心情大快。   ——莫非是阿姐的姐姐?   后世那些男女带着儿女出门时最喜欢被人这种夸赞。   ——老哥,这你弟弟?这你妹妹?   ——妹纸,这你妹妹?这你弟弟?   这番话在后世也有些烂大街的意思,但架不住这是大唐啊!   杨氏的脸上多了光彩,亲切的道:“你是……”   “老夫人叫我小贾。”   杨氏微微颔首,随即上车。   老太太段位不低啊!   若是换个人,定然就倍加亲切,可杨氏亲切是亲切了一下,随即就面色平静,可见是个有段位的老妖精。   苗凤就跟着老夫人上了车,掀开车帘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女人的脸也是微胖,不过和自家娃娃脸没法比。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一般。   但她的眼神有些太过肆无忌惮了吧?   贾师傅自觉俊美,可这个女人的眼中全然没有一点欣赏之色也无所谓,但怎么是厌恶。   我得罪她了?   不能啊!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和杨氏见面,这个女人更是从未见过,怎么就突然生出了厌恶情绪来呢?   难道我是天然拉仇恨的好手?   贾平安胡思乱想着,随后上马,伴随着车队出发。   此刻晨光熹微,长安城中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武阳侯!”   一群骑兵迎面而来,将领勒马拱手。贾平安不认识,就拱手微笑。   “武阳侯可还记得上次在离宫发水灾时拉了我一把?”   这个将领看着很是自来熟,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敬佩感激的话。   车队自然而然的就停了。   马车里,杨氏听到那将领说贾平安如何的大无畏,如何的果断,不禁微微颔首。   所谓兼听则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贾竟然这般出色吗?难怪媚娘对他这般好。   同车的苗凤面色微变。   在武士彟去后,杨氏和武媚母女娘过的颇为艰难,身边就苗凤这个侍女得力,一直就在洪湖水浪打浪。若非武媚在宫中翻身,杨氏也就是个破落户。   可架不住武媚翻身了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氏也跟着翻身了,住大宅子,家中仆役越来越多……   作为她身边的老人,苗凤自然也水涨船高,在家中下人面前说一不二,堪称是杨氏最为信任之人。   可不知从何时起,家中就多了许多传言。   什么昭仪在感业寺艰难,幸而遇到了武阳侯此人,所以认为姐弟。   杨氏在家不怎么管事,寡居回娘家的武顺母子三人知晓避嫌,也不会对家事指手画脚,家中事苗凤能一言而决。宫中的昭仪就算是想指使什么,也得通过她来实施。   这就是一方诸侯啊!   苗凤喜欢这样的日子,可当贾平安这个小老弟冒泡后,她有些不安和嫉妒。   但贾平安一直没露面,她觉得还好,至少不会影响我的日子。   直至昨日得知了贾平安将会护送杨氏去大慈恩寺,她的情绪才炸了。   这个男人一旦掺和了家中的事,那我作为一个仆役……还有我什么事?   但凡尝过了权力的甘美之后,罕有人愿意放手。   “老夫人,该走了呢,免得误了时辰。”   苗凤悄然上眼药——看看,这人说是护送老夫人,可却和人当街扯淡。   杨氏摇头,她不急,顺带了解一下贾平安更好。   “武阳侯,大恩不言谢,改日一起饮酒,顺便一起联床夜话。”   喝酒可以,联床夜话就免了吧。贾平安微笑道:“客气了。”   天台山离宫山洪爆发的那一夜很乱,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顺手救过谁,和将领说了半晌,依旧不明所以。   马蹄声远去,贾平安点头,车队继续出发。   那人他不知道是谁,所以他只能一直在打哈哈。在他看来尴尬,可在别人的眼中就是谦逊。   晚些到了大慈恩寺外面,杨氏下车,见贾平安在观察着周围,神色警惕,心中就更满意了几分。   越是老人,就越喜欢这等稳重的年轻人。   她七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先前贾平安和那人谈话,分明就没把救人的恩情当回事,可见为人确实是不错。   大气,敞亮!   媚娘的眼光不错,认的这个阿弟不错。   她刚想进去,贾平安说道:“老夫人且慢。”   苗凤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贾平安没搭理她,“这刚下车,最好稳一稳,好歹收拾了心情,才好去见佛。”   老年人坐车时间长了难受,身体有些麻,这时候原地站一会儿,等身体血脉渐渐恢复更好。   但贾平安巧妙的换了个说法,让杨氏不禁觉得年轻人就是周全,“也好。”   苗凤想哭,心想这人怎么说什么老夫人都欢喜呢?   知客僧来了。   “见过老夫人,见过武阳侯。”   众人跟着进了大慈恩寺。   杨氏在叹息,“先前来大慈恩寺,没人搭理,走累了就在地上坐一会儿,饿了就吃一口自家带的干粮,渴了就忍着,如今……”   当初她是破落户,如今连和尚都晓得她的女儿要做皇后了,换了个脸嘴。   这等感慨伤神。   贾平安说道:“这不就是苦尽甘来吗?”   “是啊!”   杨氏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眼中多了笑意。   这人越发的得老夫人欢喜了!   苗凤心中焦躁,扶着杨氏说道:“老夫人,这是昭仪的福气呢!”   杨氏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欢喜少了些。   一路礼佛,贾平安就在殿外等候。   知客僧今日专门陪同,也在外面。   二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晚些杨氏出来,问道:“我最近总是梦见亡夫,也不知是为何。法师可在?”   这是求见之意。   知客僧摇头,“法师在翻译经文,不见客。”   苗凤皱眉,“老夫人今日专程来大慈恩寺,就是想求见法师。还请通禀。”   她不知道玄奘闭门不见客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避嫌,不想和那些权贵交往,所以觉得这个和尚太倨傲了。   知客僧坚定的摇头,“法师有规矩。”   玄奘的威望……怎么说呢!长安城中,大概除去皇帝就是他了。当他圆寂后,堪称是万人空巷去送行,由此可见一斑。   什么杨氏,在玄奘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老妇罢了。   他当初进出宫禁,打交道的可是皇帝和宰相。   苗凤恼火,低声道:“大慈恩寺这般,让人为难。”   贵人的仆役,连威胁都说的这般隐晦,一般人你听不懂。   但知客僧显然懂了,那脸一冷,“对不住了……”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拉了知客僧过去,“给法师说一声吧,就说是我请见。”   知客僧看了那边的杨氏一眼,“武阳侯你知道的,法师不会见这等人。”   “我知道,不过此事有好处。”   见一面,阿姐心中对玄奘自然多一些好感,如此皆大欢喜。   玄奘对他不错,那么就用这个来偿还吧。   知客僧恢复了微笑,随即进去。   “回去吧。”   杨氏本就是佛家的信仰者,见不到玄奘,不禁为之黯然。   贾平安说道:“再等等吧。”   苗凤心中恼火,“老夫人累了。”   “等等总是好的。”   苗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到他先前和知客僧单独嘀咕,就心痒难耐。   可贾平安促狭,我就不说为啥,急死你!   “老夫人累了,且歇一歇再走。”   他令侍女去里面弄了蒲团来,垫在台阶上,请了杨氏坐下。   杨氏觉得妥帖,坐下后,就问了贾平安的情况。   等得知他当初差点被活埋时,杨氏也不禁惊呼。   “最后到了长安,进了百骑。”贾平安回想前尘往事,不禁唏嘘不已,“禁苑巡查也是我的事,在感业寺里,我就发现阿姐独来独往……”   一番话,让杨氏不禁落泪,“媚娘原来这般煎熬吗?可怜。她也不和我说。”   和你说了有啥用?   父母对子女是报喜不报忧,子女对父母同样如此,都想把最好的岁月留给自己的亲人,让他们无忧无虑。   “亏了你了!”   杨氏拉着他的手,眼泪婆娑的道:“若是早知道媚娘在感业寺里如此艰难,我……我……”   你什么你?   你什么都干不了。   贾平安有些别扭,心想为啥都喜欢握手呢?   他不经意间看了苗凤一眼,见她眼中全是嫉妒,不禁暗乐。   原来这个女人对我的厌恶全是来自于嫉妒?   不,是威胁!   可我要威胁她什么?   管家权?   我特么吃饱撑的去管家。别说武家,就算是让我去管皇宫也不乐意啊!   这个女人是小人之心了。   但她显然深得杨氏的信任,担心我夺取了这份信任。   人就是这样,独占欲发作时,恨不能自己在意的那人只信任自己。   贾平安心中一哂,故意说道:“老夫人,家中如今可还好?”   果然,苗凤的眼中多了焦虑。   贾平安真的想捧腹大笑。   杨氏点头,“好着呢!我如今不大管事,整日就是礼佛,或是看看书,转转……”   果然是好享受。   我要不要把这个女人气个半死呢?   贾平安说道:“家中的管事可稳妥?若是不妥,回头我进宫,劝阿姐从身边派一个人出来。”   杨氏一惊,“宫中的人不好出来吧?”   呵呵!   那是别人。   “别人不好出来,老夫人的事,自然方便。”   人不管多大,那份被认可的心永远都是少年。   杨氏心中舒坦了,笑的倍加慈祥。   苗凤双拳紧握,紧张的不行。   “虽然如此,可还是不要给媚娘增添麻烦了。”   杨氏心满意足的起身,“如此就回去吧。”   苗凤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就过来扶着老夫人。   “你的背怎么湿透了?”   贾平安轻声道。   什么?   苗凤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没有。   我被他骗了!   我就从未见过这等缺德的人!   苗凤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几欲喷火。   气,就对了!   贾平安笑吟吟的。   知客僧疾步而来,近前笑道:“法师刚好有空,老夫人,还请跟着贫僧来。”   杨氏本已断了见到玄奘的念想,此刻听闻能见一面,不禁激动的道:“好好好。多谢了,多谢了。”   对于虔诚的信佛者来说,见玄奘一面,大概就是见到佛本身差不多。   苗凤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先前他和知客僧嘀咕了许久,难道是他说动了知客僧?   晚些众人去了后面。   玄奘站在外面,神色平静。   “法师!”   杨氏这一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世间的荣辱都被抛之脑后。   玄奘微微颔首。   “人去了,亲人还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定,则无思,无邪……进而无惧。思虑越多,越生烦恼。而思虑来自于欲望……”   杨氏虔诚行礼,“老身知晓了,多谢法师。”   她微微低头,恭送法师。   可却看到玄奘走了下来。   苗凤恭谨的行礼,心想这辈子能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法师一次,也算是有福气了。   “见过檀越。”   “见过法师。”   杨氏抬头回身。   苗凤抬头回身。   玄奘微笑道:“上次之事贫僧听闻了,出家人不可贪婪,就算是供奉也当有节制。”   上次贾平安去清查隐户,一家伙捅了马蜂窝,被和尚们群起而攻之。   贾平安笑道:“我并未害怕。”   玄奘赞赏的道:“心中无私,则无需害怕。”   他并未提及自己派人去斡旋的事儿,让贾平安不禁暗自钦佩。   “春天来了。”   玄奘看着角落的一抹嫩绿,眼中多了些柔色。   他一心想离开长安这个漩涡,回归家乡,可如今看来再无一丝可能。   贾平安说道:“法师,其实……心安之处便是故乡。”   玄奘口宣佛号,眼中多了欢喜。   他一直受困于此,心中倍感茫然和纠结,多番自我派遣都无用,为此和先帝,以及当今皇帝多次提出请求,可依旧无用。此刻贾平安一句话就让那些纠结破开了一条缝隙。   “可去坐坐?”   杨氏在边上已经听呆了。   她只求见玄奘一面,可连武媚都不能答应,气得她茶饭不思。今日能见自然是意外之喜,可如今看来,竟然是贾平安的功劳。   这个年轻人竟然和法师如此亲近?   和法师亲近的人,自然不会是奸恶之徒。   等听到玄奘邀请贾平安去坐一坐时,杨氏下意识的道:“多谢了。”   知客僧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是邀请贾师傅……   杨氏赧然。   玄奘莞尔,“一起去。”   众人进了静室,随即有人送上清水。   杨氏近乎于虔诚的喝着,影响到了苗凤,让她觉得这便是带着神秘作用的水。   贾平安和玄奘低声说着些事儿,却和佛法无关。   和尚也是人,但玄奘在佛门的威望太高,一般人也不敢和他说什么八卦。   贾平安说了些外面的事儿,听的玄奘不住的微笑。   “大唐如此,当有盛世。作为方外人,贫僧在此也时常为大唐国运祈祷……”   苗凤不禁一惊,脱口而出道:“方外人不该是不管俗世的吗?”   “无礼!”   杨氏的眼中多了厉色。   玄奘莞尔,“无碍!”   苗凤战战兢兢的请罪。   贾平安说道:“和尚是方外人。佛法无边,可人有边。这人既然是大唐人,自然要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玄奘目露异彩,“佛法无边,可人有边。檀越此话颇具佛性啊!”   后世有云:科学无国界,可科学家有国籍。   杨氏赞道:“这话极妙。”   晚些,众人告辞。   玄奘送他们出去,杨氏惶然说道:“不敢,不敢!”   大娘,他是送我啊!   你这个……   贾平安心中好笑,回身道:“多谢法师。”   玄奘颔首,“你以后若是无事,可来寻贫僧。”   从此他和贾平安便不是什么利益关系,而是朋友。   出了大慈恩寺,杨氏心中欢喜,就去了宫中。   武媚听到母亲求见,就头痛的道:“今日去了大慈恩寺,这是没见到法师,来寻我的晦气?”   周山象劝道:“昭仪,此事奴以为还是好生相劝才好。”   你说了半晌全是废话!   邵鹏看了周山象一眼,微微摇头,“昭仪,老夫人喜爱孩子,晚些让代王出来,只需一番童言稚语,保证什么怒火都没了。”   好主意!   武媚点头,“让五郎来。”   “阿娘!”   李弘一来就热闹了,武媚交代了一番,李弘点头,然后出去站着。   “我要做男儿!”   他站的越发的稳当了。   杨氏来时,李弘行礼,她笑吟吟的摸摸外孙的头顶,然后急匆匆的进去。   身后的邵鹏一脸懵逼。   周山象恼火的道:“你说老夫人定然会喜欢,看看,就是看了一眼,摸了一下代王的头就进去了。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咱也不知道啊!   “媚娘!”   这声音急火火的,武媚捂额,“阿娘,慢些!”   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喷吧。   可杨氏看着却是颇为高兴,不,是兴奋。   武媚一愣,刚想问,杨氏说道:“今日不但见到了法师,还和法师说了许多话。不,是听法师说了许多话。”   武媚愕然,“见面……”   是阿弟吧。   但说了许久话,这个不能吧?   玄奘一心就想把那些经文翻译出来,哪有那个天竺时间陪谁说话?   “是呢,你不知道,法师对小贾颇为亲切,就像是友人一般。”   平安竟然和法师有如此交情?   武媚心中欢喜,“阿娘今日可算是得偿心愿了?”   “是了,我今日算是得偿心愿了。”   “那可还责怪女儿吗?”   “我何时责怪过你?”   “哈哈哈哈!”   殿内一阵大笑,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   晚安! 第532章 小贾是老夫的兵   杨氏回到家中,刚换了衣裳,寡居的大女儿武顺就来了。   “阿娘。”   武顺长得颇为白嫩丰腴,笑起来胸脯微颤,颇为诱人。   “敏之呢?”   “外祖母。”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跟着进来,身后还有一个少女。   杨氏笑道:“今日去见到了法师,只觉着浑身轻松。你在家带着敏之他们也无趣,去大慈恩寺转转也好。”   武顺是寡居,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住。闻言笑道:“阿娘看着又年轻了些。”   哎!   这个女儿说的好话,为何就没有小贾说的诚恳呢?   杨氏笑了笑,和武顺说话,不时又问问贺兰敏之和外孙女贺兰敏月的情况。   一家其乐融融。   晚些武顺带着孩子出去,身边的妇人低声道:“夫人,这家中如今该你管事呢!”   武顺收了笑脸,“如今都靠着媚娘过日子,我是寡居,在娘家若是掌家,那便是跋扈,欲壑难填。”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敏之,“小郎君这般俊美,长大了怕是会多家争抢。不过还得要有个官职才好,如此才能和那些权贵攀亲。”   武顺回身看了一眼俊美的儿子,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敏之可想做官?”   贺兰敏之平静的道:“不想。”   “不想?敏之这是害羞吗?哈哈哈哈!”   武顺捧腹大笑。   贺兰敏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阿娘,你经常进宫。”   武顺的笑声戛然而止,“阿娘进宫寻你姨母有事。”   贺兰敏之平静的道:“没事。”   武顺皱眉,“敏之你如何这般尖刻了?”   “是,我错了。”   贺兰敏之请罪,武顺笑着说了几句,随即回身。   就在她回身的一刻,贺兰敏之的眼中多了狰狞,随即就是茫然。   门子此刻寻到了杨氏,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氏心情正好,“何事?”   “老夫人,先前早上时,那武阳侯在外面打了我一巴掌,我想着老夫人大清早心情好,就没说……”   瞬间一个忍辱负重的忠仆形象就出来了。   现在贾平安不在,那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脸侧过来,果然,巴掌印依旧在。   “打!”   门子一怔,杨氏身边的妇人过来,一巴掌抽的门子满嘴血。   杨氏舒坦的道:“那年轻人不错,哄人也哄的颇为有趣。”   ……   贾平安当是得了半日闲,自然不肯回百骑。   他一路溜达到了曲江池,转悠了许久,没发现钓鱼的好地方,倍感遗憾。   但一抬头,竟然遇到了熟人。   柳奭!   柳奭背着手,身边跟着两个随从,看着神色阴郁。   “柳尚书。”   贾平安是礼仪达人,当先行礼问好。   柳奭见到是他,面前笑了笑,“武阳侯啊!这是来此游玩?”   你是百骑的大统领,不上班来曲江池……呵呵!   “柳尚书竟然不在吏部理事?”   要膈应人吗?   我九段,你几段?   柳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缓缓而去。   宫中王皇后的日子越发的绝望了,随便她怎么撺掇,怎么武媚,皇帝压根就不多看她一眼。   朕要换老婆了,谁赞成,谁反对?   柳奭想说我反对,但反对无效。   王皇后一旦丢了后位,他就尴尬了。   这便是因人成事者的短处,人走茶凉。   柳奭突然回身道:“她真要赶尽杀绝吗?”   这里是曲江池,长安的第一旅游胜地,就和后世的长城一样,不管啥时候都是人头攒动。   柳奭这么喊一嗓子,顿时惊动了许多人。   “是柳奭!”   “还有贾平安。他说这话……指的便是武昭仪吧?”   “就是武昭仪。陛下准备废后,就是要换上武昭仪。柳奭靠着皇后上位,如今惶恐呢!大概是担心武昭仪上位后收拾他。”   这话有些当面污蔑人的风采。   关键这里是曲江池,按照人类的尿性,晚些这番话将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这话传一传的就会变味……   ——武昭仪发誓一旦封后就要弄死柳奭!   ——武昭仪放话,要弄死柳奭全家!   ——武昭仪放话,一旦封后,宰相们谁都别想活!   你好毒!   真以为骚话只有你会说吗?   别忘了你面对的可是来自于后世的骚年!   贾平安苦笑道:“其实,武昭仪也挺想能一言而决弄死一个尚书。”   众人愕然,然后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妙,妙极了!”   现在不是二圣临朝的时代,就算是二圣临朝,李治也牢牢的把控着朝政。一言而决一个尚书的人选,甚至要弄死他……你以为皇帝是傀儡吗?   柳奭面色平静,但脚下匆匆。   “别走啊!”   贾平安招手,“柳尚书,再聊五文钱的?哎!柳尚书!”   我一肚子骚话都没法说,你走啥呀!   一句话让柳奭灰溜溜的闪人,贾平安心情大好,晚些准备出去,发现水边竟然有人摆摊……   大唐对商人的要求很简单:要脸,要脸,要脸……就是别为了挣钱就不要脸。随后对商人各种歧视,比如说不许五品以上官员进出市场。   所有的生意都得在东西市,外加一个平康坊做,外面必须干干净净的,看不到商人,让我们的心胸不会被商人们污染。   这就是目前的氛围。   曲江池里竟然有人摆摊……   这不科学啊!   哪怕王老二的婆娘原先在娘家外面摆摊买早饭,贾平安都觉得不奇怪。可这里是曲江池,人来人往的AAAAA级景区,竟然出现了商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心想难道是春天来了?   想想大宋,整个城市都是商人的乐园,通宵达旦。若是长安也如此……我的夜生活啊!撸串喝酒。   摊子前面人不少,贾平安想挤进去,可看看大多是女人,就只能苦笑。   “有人摸我!”   一个妇人喊道。   一个男子道貌岸然的背着手出来。   “站住!”   贾平安冷笑。   男子充耳不闻,脚下加快。   呯!   贾平安一拳封眼,一腿踹倒,骂道:“还学会了痴汉那一套?不要脸!”   妇人出来,见状就狂踩。   “踩死你!踩死你!”   男子惨叫,妇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福身,“奴说是谁这般正义凛然,原来是武阳侯。多谢武阳侯了。”   “小事。”   贾平安是见不惯这等事儿。你要说二人郎有情来妾有意也就罢了,马丹,混在人群中揩油,你以为自己是电车老汉呢!   “武阳侯是个好人!”   那些女人捂嘴轻笑。   贾平安趁机过去,就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蹲在那里,身前一个提篮,里面是草鞋。   “谁做的?”   女孩抬头,一张微黑的脸上全是难为情,“阿翁做的。”   “那阿翁为何不去贩卖?”   “阿翁病了,脚疼。”   贾平安摸出一串铜钱,“我全买了。”   女孩惶然道:“不值那么多钱,我不敢要。”   贾平安冷着脸道:“大人说话,哪有孩子插嘴的余地?多了?那这提篮就送我了。赶紧回家去!”   “闪开!”   人群闪开,两个金吾卫的军士凶神恶煞的道:“谁在这里卖货?拿了!”   拿尼玛!   贾平安准备回头喝骂,一个军士干咳一声,“看你年少,这是来送货的吧?”   卖货变成了送货,一字之差,这就不是做生意。   女孩猛点头。   “走了走了。”   贾平安拎着提篮回到了家中。   “郎君买了什么?草鞋?”杜贺看了一眼,“这手艺看着不错。郎君不知道,手艺差的草鞋穿着刺脚,你看看这个……”   “家里人都分一分。”   贾平安自己拎着一双草鞋去了后院。   后院贾平安弄了个类似于后世客厅的地方,一家三口没事就在这里。   鸿雁和三花守在门外,见他来了就福身。   “郎君!”   贾平安迈脚进去,正好看到卫无双背对着自己坐着,苏荷在给她套衣裳……   “这么美的背……”   哪怕是夫妻,卫无双依旧羞涩的道:“夫君别看。”   但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不拿来拔罐可惜了。”   卫无双黑着脸,贾平安坐下,试穿了一下草鞋,起身走走,“咦!还真舒服。”   前世他也穿过草鞋,但那只是玩儿性质。   “夫君,我也要穿!”   苏荷的好奇心强,贾平安就脱了给她试试。   “好痒!”   苏荷肌肤娇嫩,穿上去就在笑。   卫无双穿好衣裳才回身,“夫君,城外庄子那个女管事也从不来家中禀告,妾身想着是不是派了杜贺去呵斥一番?”   这个……   王悦荣好歹也算是个美人,要是来禀告被看到了容颜,贾师傅觉得自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一个女人也不好独自往来城中。”   这年头女子单独出门的不算多,这个借口找的太出色的。   我果然是有海王的潜质!   贾平安幻想了一下海王的日子,随即觉得自己过不来。   那个女人果然不对!   卫无双心中冷笑,“庄子到城中也才三里地呢!要不……妾身让人弄一头驴给她?”   苏荷说道:“无双好贴心,还给她准备了坐骑。”   这个婆娘难道是在怀疑些什么?   贾平安打个哈哈,“既然距离近,我想着让杜贺隔一阵子去一趟更好。”   “也是。”   果然,这个婆娘被我忽悠了。   你真不想去做海王?   贾平安的心动摇了一下,然后断然拒绝。   郎君心中有鬼!   卫无双说道:“等生了孩子后,我和苏荷一起去看看。”   他可会慌张?   金屋藏娇,竟然藏在了庄子上,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贾平安神色平静,“也好啊!”   这个婆娘绝对是怀疑了!   但等她生了孩子后,别说是王悦荣,就算是贾平安在孩子的面前也得退一射之地。   这便是男人的悲哀。   娶妻前是家中的一块宝,娶妻后地位-2,等有了孩子后,地位-3,若是家中再养一只宠物,地位-1……   这便是男人的悲哀。   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大,随即出去看自己养的那些鱼。   大水缸边,阿福趴着缸缘,伸爪子进去搅动。   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水缸里的鱼儿们都跟着阿福爪子搅动的方向在悠闲的游着。   乖仔,你竟然还有训鱼的本事?   贾平安揉搓了它一番,阿福嘤嘤嘤叫唤,贾平安不明所以。阿福就当先去了前院。   这是要干啥?   贾平安跟在后面,直至出了家门。   一出家门阿福就疯跑。   “阿福!”   阿福一路狂奔,贾平安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的。   半晌跑到了一块地头,阿福伸爪子刨啊刨。   吱吱吱……   阿福的爪子收回来,上面竟然是一只小老鼠……   田鼠!   我的崽,你竟然会打猎了?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回去。   “阿福会狩猎了。”   这是个好消息,苏荷趁机要求庆贺。   阿福在两个女主人的身前趴着,任凭苏荷把脚搁在自己的身上都纹丝不动。   “阿福!”   铛铛铛!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的召唤。   饭前点心来了。   阿福站起来,回身抱住了贾平安的腿,仰头……   现在它知道去隔壁吃东西不对,所以要请示。   “去吧去吧。”   阿福这才大摇大摆的出去,熟练的爬树,熟练的……呯!   竟然连梯子都懒得爬了。   直接摔下去。   日子就是这么的缓慢流淌。   两个婆娘的肚皮越发的大了,贾平安每日心惊肉跳的,恨不能去请一个医官来家中坐镇。   吃了早饭,他照例叮嘱了两个妻子,“若是有不妥当,马上让人去百骑寻我。”   “是。”   这是卫无双。   “知道了!”   这是苏荷!   两个老婆真贴心。   他前脚才走……   “无双,打麻将吧!”   ……   到了百骑,先看消息。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老美的总统,每日早上先看简报。   但看看这是什么……光福坊有男子偷情,被女方夫君堵住,连捅三刀,竟然未死,郎中说大概能保住一条命。   贾平安看得津津有味的,等看到了一条消息时,不禁楞了一下。   褚遂良昨夜犯夜禁!   作为宰相,自然该是夜禁政策的拥护者,老褚这个是啥意思?   关键在于,下面还有个记录。   柳奭也同时犯了夜禁。   如今的局面就是王皇后在苦苦支撑,宫外的长孙无忌一伙人在强撑……都想稳住。   可李治却铁了心的要浪,想换大老婆。   柳奭和褚遂良一起犯夜禁,这事儿就值得玩味了。   不。   柳奭后来是滚蛋了,褚遂良为了保住王皇后,竟然和李治硬扛……   为啥?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此事。   你要说什么人选,或是说武媚是先帝的女人,皇帝你要不要脸。   不好意思,这事儿对于大唐而言真心不算事。现在只是武媚,后来李隆基连儿媳妇都直接弄了来。   所以道德层面不会成为障碍。   那些口口声声拿着这事儿纠结的另有想法。   贾平安想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马上想到了家中的两个老婆,心情随即喜洋洋。等两个孩子出生,老贾家就更热闹了。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到了李勣那里,老帅们都在。   李勣说道:“陛下昨日说了,冬日操练就怕懈怠,如今开春了,该去查看一番,好,赏赐。不好,责罚!”   府兵平日里在家中种地,农闲时在折冲府操练。而上番到长安宿卫的自然也要操练,由诸卫组织。   比如说左武卫,梁建方就是组织者,令各部操练。   这其实也是一种轮训的法子,只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上番的代价太高。   李勣起身,那脸板着,老帅们也纷纷起身,束手而立。   我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个小透明,应当不用参加这么严肃的训话了吧?   他准备开溜。   李勣冷冷的道:“去哪?”   西天!   贾平安回身,讪讪的道:“准备去给诸位老帅煮茶。”   李勣昂首,“陛下训示,大唐有吐蕃、高丽、突厥,乃至于西域等地的对手,操练务必严苛!”   “领命!”   老帅们肃然应诺。   贾平安弱弱的跟着喊了一嗓子。   这事儿和我无关啊!   我难道回去操百骑?   也行吧。   但吴伟洪呢?   他没来,千牛卫难道不操练吗?   “卢国公,千牛卫没来?”   贾平安给吴伟洪上了个眼药。   “他来作甚?这里没他的地方。”   程知节随口说道。   等出去后,老帅们往右,他往左。   随后就被活擒了。   “小子去哪?”   “不是操练吗?我回去操练百骑!”   擒住他的是梁建方,闻言把他丢下,“百骑操练哪里值当陛下提及?”   程知节冷笑道:“此去定然要站许久,人难受。他这是想趁机遁逃!可耻!”   老帅们一阵批判,贾平安马上装死狗。   你以为看操练还有桌子椅子,甚至是矿泉水?   你做梦呢!   都是站着,将士们操练,观看的人都站着看。   能坐着的只有皇帝!   贾平安觉得李治不会来。   “在何处抽查?”   他悄然问了苏定方。   “左武卫。”   苏定方一脸作弊的不屑,“老梁如今成了诸卫的标杆,小贾,回头去操练操练老夫的麾下!”   这个……跑右屯卫去操练,回过头老梁会不会把我打个半死,说我吃里扒外?   “嗯!”   苏定方瞪眼。   “是!”   梁建方回头,“老苏这是威胁小贾什么?说来,老夫为你做主。”   呵呵!   不说只是半死,说了……多半死路一条。   贾平安随口扯了个理由。   梁建方狐疑的道:“但凡被欺负了,来寻老夫,老夫为你主持公道。”   “是!”   程知节不屑的道:“小贾是老夫的兵,关你屁事!”   “你特娘的要不要脸?小贾当初可是老夫的兵……”   两个老家伙开始了,贾平安赶紧去了李勣的身边。   “陛下来了。”   李治竟然来了,左武卫中一片欢腾。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永徽六年春,帝检校左武卫。 第533章 军粮   皇帝上了点将台,随即左武卫开始操练。   “陛下!”   有人弄了凳子来,李治冷着脸,“将士们在操练,朕如何能坐?”   “陛下英明!”   这是来自于文官们的夸赞。   程知节给了梁建方一个眼色。   上!   梁建方干咳一声,“陛下英武,只看陛下按着刀柄的模样,老臣就知晓陛下每日闻鸡起舞……”   老梁还能这般无耻的谄媚?   被刷新三观的贾平安在汲取着经验。   李治的面色平静,但你不要眨眼啊!   这眨眼的频率高了那么多,分明就是很受用。   程知节当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认真的道:“若非朝中离不开陛下,老臣都想建言陛下亲征高丽。”   “程知节!”   褚遂良戟指着老流氓,气的脸红,“亲征岂是随便能说的吗?你这是想祸国殃民!老儿!”   御驾亲征真不是随便就能说说的,比如说杨广,亲征扑街,顺带亡国。但你要说先帝也亲征过高丽,那不同啊亲。   先帝是马背上的皇帝,无敌的统帅。   李治是什么?   李治别说是统帅,他连人都没亲手杀过。这样的皇帝去亲征,也就是在边上喊666的份,大伙儿凡事还得向他请示汇报,贻误战机。   程知节冲着褚遂良冷笑。   老流氓看来骚话不行啊!   贾平安低声道:“陛下在,你就有了必胜的信念。”   老程,骚话不会你得会拍马屁啊!   小贾竟然有做佞臣的潜质……老夫震惊了!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陛下在,老夫便有了必胜的信念!”   褚遂良懵逼。   程知节竟然会这般露骨的拍马屁……   老夫败了!   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李治的脸上竟然多了些可疑的红晕。   果然,马屁人人爱。   但亲征是不可能亲征的。   李治的身体有些问题,那等千里跋涉,那等寒冷的环境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这个马屁拍的心安理得。   操练结束,李治说道:“左武卫的操演朕看着颇为威武雄壮。”   是啊!   左武卫的都是套马杆的汉子。   梁建方得了彩头,不禁暗喜,“陛下过誉了。”   随后就该是嘉奖,少说……弄不好他的儿子能被荫官。   今晚是喝什么酒好?   梁建方看了贾平安一眼,想到队列是他教授的,目光不禁慈祥了几分,想着下次活擒时少用些力。   李治下去看了看,将士们激动万分,有人甚至在颤抖。   “陛……陛下!”   那军士五大三粗的,身材也就比李敬业那个棒槌小半号,此刻却激动的热泪盈眶,语无伦次。   李治微微点头,“家中哪里的?”   “豫州的,豫州乡下的……”   军士涨红着脸,不敢去看李治,就昂首挺胸。   “是个勇士!”   李治微微颔首,顿时无数目光聚焦在了军士的身上。   有了这句话,回过头出征,但凡有立功的机会就少不了他的身影。当然不会是什么送功劳,大唐军中谁敢干这等事儿,那将领会社死,当事人更是无颜见人,聪明的赶紧寻个地方隐姓埋名,否则去买菜都没人卖给你。   但凡出征有厮杀的机会,这个军士会被优先安排在第一线,尽量给他杀敌的机会。换做是后世,就是尽量让他去突击队。   这便是此刻的氛围。   我怎么就那么欢喜呢?   李治回身,“将士们平日里吃什么?”   梁建方赶紧介绍了一番。   平日里的伙食普通,偶尔见肉。   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错了。   李治显然并不满意,“出征时吃什么?”   梁建方说道:“麦饭最多。”   李治闻言点头,大概觉得麦饭也不错,“今日朕便在左武卫吃一顿,就照着出征的饭菜做,不可多少。”   帝王体验生活的例子从来都不少,但在军中和将士们同一口锅里吃饭的真心不多。   梁建方看了程知节一眼。   程知节点头。   随后就去了梁建方的值房。   “赶紧做了饭菜来,就照着军中出征的做,谁多加了肉和油水,老夫弄死他!”   外面,程知节在叫骂。   李治坐下,和老帅们说了几句话,文官们集体沉默。   贾平安在边上装小透明,躲在苏定方的身后想着啥时候开始把产婆请家里去蹲点,还有产房也得布置了,两个产妇产后怎么坐月子也得准备好,孩子怎么照看……   他满脑子都是事儿,只觉得为人父母真的不容易,但婆娘更不容易,仅仅是一个怀孕就让他胆战心惊,可作为当事人,她们更加的艰难。   人生就是这般艰难,等两个孩子出生后,还得考虑怎么教育……对了,我竟然还没想名字?   贾平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啪!   声音不小。   众人缓缓看过来。   在严肃的校阅会议上,我干了什么?   贾平安严肃的道:“臣刚才看到了蚊子。”   这个天气能有蚊子?   李治觉得这是闲的!   回过头给武媚说一下。   随后饭菜来了。   菜蔬没有,每人一碗麦饭,两块咸菜,外加一碗汤。   李治看着觉得也不错,拿起筷子就吃。   大唐和后世不同,因为没有高额的盐税,所以吃盐的问题不大。   一口咸菜咬下去,李治不禁愣住了。   这谁做的咸菜?怕不是把菜放在盐堆里浸泡了吧?   咸的要命,难怪只给了两块。   他赶紧喝了一口汤。   汤是咸肉汤,味道……也就是咸,带着一丝油腥味,味道……真心难喝。   厨子做菜不知道尝味道的吗?   李治抬头,“军中厨子做出来的饭菜都这样?”   梁建方点头,“陛下,比这还差的都有。”   长孙无忌也笑道:“军中就是这般,要的是能吃饱,至于味道,就参差不齐。”   “原来将士们这般艰苦。”   李治叹息,然后吃了一口麦饭……   舒服不?   贾平安就等着这一下。   刚来时,表兄做的就是麦饭,吃的他怀疑人生。至于汤,后来表兄成亲,眼巴巴做了那道汤去,王氏差点说他想毒杀妻子另娶。   李治的神色从容,缓缓咀嚼着。   不错,能装!   你若是能面不改色的吃完这一碗,那我就服气了。   贾平安刨了一口麦粉,觉得人间最难吃的食物就是这个。   “这是麦饭?”李治笑着问道。   “是。”梁建方大口的吃着,程知节来解答,“陛下,这麦饭蒸煮之后能长久不坏,便于携带。”   李治点头,随后竟然吃完了一碗麦饭。   果然,能成大事者都狠,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   贾平安吃的倍感难受,最后看着众人在低头吃饭,就悄然把半碗麦饭倒进了袖子里。   晚些回家拿去喂阿福。   吃完饭,李治严肃的道:“麦饭……不好吃。”   “陛下,你刚才……”   陛下,你刚才吃的好香啊!   谁特娘的这般蠢?   众老帅回头,一个将领站在那里……   我要社死了?   晚些一顿毒打在所难免,但现在还是先挽回影响吧。   长孙无忌出面了,“陛下,军粮历来都只能保证军士吃饱,至于吃好,大军出征,不可能携带许多食物,若是坏了更是麻烦。所以,麦饭能长久保存,这便是最好的军粮。”   “以前还有粟米。”   褚遂良显然也了解一些情况,“最近军中还多了干饭,蒸煮熟的米饭用热水一泡就能吃,若是煮来更是不错,加点咸肉……陛下,如今军中能有咸肉,已经是很不错了。”   历来军粮中肉食都是稀罕物,当初先帝征伐高丽,为了军粮也是伤透了脑筋,最后驱赶了一群肥羊跟随着大军一起去辽东。   “竟然这般吗?”   李治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刚吃下去的麦饭坚定的不消化。   “将士们为国征战厮杀,就吃着这样的食物,朕……心中难受。”   主辱臣死,不管李治是否作秀,臣子们必须要做出表态。   “陛下,臣以为,以后可多带些干饭,好歹比麦饭更好吃。”   “还有粟米其实也不错,就是需要生火熬煮,有时不能生火,军中就要饿肚子了。”   李治问道;“干饼如何?”   李勣终于开口了,“陛下,干饼其实也会坏,若是就近征伐,时日断定不长,那用干饼也不错。可战阵从来都无法确定厮杀的时日。有时为了追击敌军,大军就得半月,乃至于一个月不断的出击……那时候最能确保将士们吃饱的还是麦饭。”   就像是后世刚开始吃压缩饼干一样,吃多了也觉得难吃。但那时候没什么自热干粮,更没有什么便携式厨具,为了确保吃饱,压缩饼干依旧是主食。   李治皱眉,“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朕在宫中吃着美味,可将士们却在冰天雪地里吃着难以下咽的麦饭,朕不知道则罢,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   这是命令!   长孙无忌给了众人一个眼色,“陛下放心,此事下面自然会着手。”   等皇帝走了,大伙儿该干啥继续干啥。   这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李治看了他一眼:“舅舅何须这般敷衍朕,此事朕既然说了,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自然没有和君臣们一起享用军中‘美食’的机会,进来后,李治吩咐道:“此事记得提醒朕,隔五日提醒一次,一个月内无法解决……”   谁会倒霉?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没说,但比说了还让人纠结。   晚些李治走了。   贾平安刚想尿遁……   “尿裤裆里!”   程知节很严肃。   李勣主持了会议。   “陛下既然交代了下来,我等就集思广益,好好的想想吧。”   众人枯坐着。   梁建方突然一拍案几,“娘的!这么多年了,谁没想过换些好吃的干粮?可谁成功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能做成了?”   “是啊!”   有人接着发牢骚,“其实在军中咱们许多时候也是跟着兄弟们一起吃这个,若是有法子早就出手了。”   “可陛下发话了!”   李勣作为李靖后的大唐名将,从李治继位后就很少在军方表态,今日却火了。   “陛下发话,那就必然要做出来。老夫不管如何,陛下说一个月,那就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弄不出新军粮……那就别怪老夫不给脸了!”   以往军中争执贾平安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李勣这等威势。   恍如泰山压顶,让你只有应承的份。   众人应了。   随即……   “喝酒去。”程知节起身,“不喝酒老夫想不到好主意。”   “同去同去!”梁建方看了他一眼,“老夫最近不方便,老程,你请客?”   程知节摸出锦囊,“这肉干真好吃。”   两个男人之耻啊!   苏定方鄙夷的道:“老夫请客。”   “定方果然大气。”   一群老流氓随即寻了家酒楼,一顿酒喝下去,就开始了扯淡。   “当年老夫率军讨伐……”   什么想主意,最终都变成了吹牛笔。   晚些一干人喝的醺醺然的出来,贾平安问道:“此事该如何?”   “不如何。”   程知节淡淡的道:“李勣执掌尚书省,自然要和咱们保持距离,否则便是文武均沾,那是寻死。所以此次就该他倒霉。”   梁建方打个酒嗝,“他若是不说话就不会倒霉,可他偏生说了,还说了二十五日……可谁不知道此事就算是二百五十日都做不了,所以他这是主动把此事揽过去了,到时候责罚也是他的。”   “这……”   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些弯弯绕?   贾平安自诩聪明,可今日从开始到结束,他压根就是雾里看花。   苏定方拍着他的肩膀,唏嘘道:“小子,你还有的学呢!想想老夫蛰伏多年,这都是当年犯错遭的罪。你还好,有老夫们看着,少说能一路顺畅。”   这群老流氓有麻烦寻他,这是让他见世面;有功劳也寻他,这是让他沾光。   但李勣为何要主动把责任弄过去?   这不是他的作风。   “那英国公为何要主动出手担责?”   老李现在是文官,此事和他没关系,他为何横插一杠?   苏定方摇头,“莫问。”   “有什么不可说的?”梁建方大大咧咧的道:“英国公在军中颇有威望,李卫公之后便是他了。可他身为宰相……别忘了,当年的李卫公可是躲在家中不沾染这些事。”   李勣本是名将,此刻却又是宰相,而且还执掌三省之一的尚书省,位高权重。   武,他号称此刻的大唐第一名将。   文,他是尚书省的老大,能抗衡长孙无忌的存在。   皇帝要废后了,和长孙无忌等人会慢慢的拉开距离,在这个时候,李勣就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大佬,你文武双全这般牛逼也就罢了,可你竟然还是宰相,你觉得妥当吗?   老李想辞掉尚书省的职位,可李治硬生生的把他拖了回来。   这便是强扭的瓜。   但李勣必须要为此做出反应,否则等帝王忌惮时,再后悔就晚了。   于是他今日主动揽责,就是主动背锅。   皇帝,冲着老臣开火吧。   越猛烈越好。   皇帝隐晦的呵斥他一番,削掉三花……不,把元婴抽些去,君臣相安。   果然,政治不是我能玩的!   贾平安没心没肺的笑。   第二日,贾平安打着哈欠进了百骑。   “武阳侯这是怎么了?”   明静好奇的问道:“可是晚上做了噩梦?”   “是做了噩梦。”   贾平安坐下,呆滞的道:“昨晚想了许久,生产的事,还有孩子出生后的事,孩子该教些什么,长大了调皮怎么管教,怎么说给他们娶妻,怎么让他们能一生顺遂……一直到鸡鸣。”   明静愕然。   “会想那么多?”   程达点头,心有戚戚焉的道:“当初为了想儿子的名字,我一宿未睡,第二日又后悔了,继续想……”   可怜的人!   明静打个寒颤,不禁想到了贾师傅的那番话。   ——单身狗就是好!   晚些李敬业来了。   “兄长!”   贾平安见他神色不对,就问道:“可是惹事了?”   李敬业摇头,“先前阿翁在朝中,陛下说尚书省最近出了些不妥之事,让阿翁要看紧些。”   大唐宰相的地位不低,和皇帝议事都有座,近乎于坐而论道的那种议事。   所以皇帝一般不会斥责宰相,若是斥责了,多半有大事。   我去!   这是……李勣主动背锅,李治觉得不错,那么就顺势隐晦的呵斥一下。   李勣成功上岸。   可程知节他们呢?   ……   “叫人来议事!”   程知节背着手在堂前转圈,附近的人路过都绕着走,没人敢去触霉头。   “卢国公,叫谁?”   程知节看看左右,竟然没兵器,不禁大失所望。最后干脆把鞋脱了,当做是暗器扔过去,那人抱头鼠窜。   晚些梁建方等人来了,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陛下呵斥了英国公,说明此事还得要看咱们。”   梁建方觉得李勣平白凸显了一下大气的人设,然后自己等人还得背锅。   “可有主意?”   程知节眼巴巴的问道。   众人摇头。   “一群没用的蠢货!饭桶!”   程知节的咆哮声让人胆寒。   “叫他们想主意,”   皇帝要为将士们做主,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招揽人心,若是失败了……   程知节觉得自己以后定然会被穿小鞋。   连贾平安都被拉了来。   众人冥思苦想。   “想想辽东,那冰天雪地的地方,每日吃硬邦邦的麦饭真的难。”   有人唏嘘着。   贾平安心中一动。   辽东。   冰天雪地。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贾平安抬头。   正在转圈的程知节指着他,“低头,接着想。”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程知节两眼发亮。   “要回家试试。”   “滚!”   程知节觉得贾平安是想趁机跑路,不禁有些恼火。   贾平安回到家,叫人去弄了面粉来。   “郎君要做什么?”鸿雁很是好奇。   “炒面。”   ……   求票! 第534章 老贾家的种子就是好   “弄了麦粉来。”   贾师傅时隔许久,再度进了厨房。   曹二激动的不行,“郎君只管吩咐,我打下手。”   宗师进了厨房,好歹得是大菜吧?   “生火!”   火生起来,此刻大唐罕见的铁锅随即加热。   “别太大了!”   面粉放进去炒制,要翻快一些,否则就糊了。   “嗯!”   曹二见了不禁有些迷惑,“这样好吃?嗅的倒是蛮香的。”   贾平安也觉得很香。   炒面不需要繁琐的程序,时间也短。   “夫君!”   苏荷来了,嗅着香味,不禁心动不已,“是什么好吃的?”   “炒面。”   贾平安放盐进去,再翻炒一番,齐活。   他抓了一小把进嘴里,顿时……   “咳咳咳……”   第一次吃炒面的人,感觉嘴里进了一堆细砂,嗓子眼里难受,顿时就喷了出来。   曹二站在他的身前,被喷了满头满脸。   “水!”   定然是不好吃的东西,我……闪!   苏荷悄然而去。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我就不信了,难道真不好吃?”   他再弄了一小点,缓缓的用口水弄湿了。   味道……很古怪,谈不上美味,但也不能说是渣渣。   多年后,在那片冰天雪地中,那些勇士就是吃着这样的炒面,和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厮杀。   然后他又试了试加水的吃法,以及煮成糊糊,加肉干咸菜的吃法……   “比麦饭如何?”   我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不禁大笑。   曹二尝了尝,“和麦饭相比,这便是美味了。”   “炒一锅!”   贾平安觉得干粮真心不是难事。   随后他叫人弄了布袋子,装了一袋子炒面,背着转了几圈。   “妥当!”   他叫了杜贺来,“你去许公家里一趟,告诉他,明日上奏疏,不,自家去朝中求见陛下,重提长安周边碾硙之事,要慷慨激昂些,要悍不畏死……”   晚饭时苏荷非要来一碗炒面,贾平安威胁道:“上火!”   “我不长泡!”苏荷仰头,一脸青春美少女的无敌自信。   “那就试试吧。”   一碗炒面,加了汤搅拌成糊糊,苏荷吃了两口就眼珠子乱转,“夫君,双修嘛!”   “我不管。”贾平安板着脸。   卫无双瞪眼,“浪费食物,天打雷劈!”   苏荷苦着脸,“真的不好吃。”   最后还是贾平安吃了这碗炒面,加上菜也还是不错。   “夫君弄这个作甚?”   贾平安以往但凡进了厨房,弄出来的必然就是美食。   “军中原先的军粮大多是麦饭。我在想,用这个如何?”   卫无双吃了一口,微微蹙眉,“味道……不算出色,不过比麦饭那是天上地下。”   苏荷眼前一亮,“夫君这便是为军中将士们造福了?”   “差不多吧。”   军中还有干米饭,但那味道也就那样。   第二日,贾平安背着一袋子炒面出发了。   “武阳侯这是要出远门?”   路上遇到熟人,见他的模样还以为是要出门。   他径直就去了左卫,程知节的咆哮传来。   “操练要狠,如今不狠,上了沙场就要用命来填!”   “谁敢偷懒,重责!”   “领命!”   一群将领轰然应诺,接着鱼贯而出。   大清早的就杀气腾腾,会不会不好?   贾平安觉得很舒坦。   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家军队牛逼闪闪更让人惬意的事儿了。   那些将领见到他都微微颔首。   贾平安赶紧拱手。   “小贾。”   程知节出来,见他背着个长条的包袱,就问道:“这是被流放了,来和老夫辞别?”   老流氓虽然说骚话的本事不强,但挤兑人的能力却是杠杠的。   “卢国公,还请诸位老帅来此。”   “为何?”程知节打量着他,“这是寻到了什么?”   老帅们事务繁忙,没大事谁好意思招拢他们来。   贾平安把布袋子解下来,嘭的一声。   程知节吸吸鼻子,“什么味?怎么像是有些糊了?”   贾平安打开一头,“卢国公尝尝。”   “什么东西?没卖相!”程知节抓了一大把准备往嘴里塞,贾平安吓尿了,“卢国公,太多了。”   这一大把下去,绝对会呛的老程直抽抽,要是一口气抽不回来,贾平安只能以死谢罪。   每一个老帅都是大唐的定海神针,有他们在,大唐才能在大敌环伺的局面下从容自信。死一个就像是地震似的。   “这般邪乎?”程知节放了些回去,然后塞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   “嗯!”   他猛地抬头,“这是什么东西?”   “炒面!”   “能存放多久?”   “许久……许久。”   只要别去弄潮,这东西能存放许久。   程知节把炒面吞了,又抓了一把慢慢吃。   老程霍然起身。   那双眼睛都瞪成了驼铃,不,是风铃,也不对……   贾平安从未见过这样的程知节,有些虚火。   啪!   程知节一巴掌抽在贾平安的肩膀上,喊道:“来人!”   “请了梁建方他们来,就说,不来的,这辈子都别来了!”   我要归位了。   贾平安被这巴掌抽的半边身体发麻,坐在那里直抽抽。   晚些,老帅们一一来了。   “何事?”梁建方看着有些恼火,“老夫那边有人犯事,还等着老夫处置。老程你别啰嗦,赶紧说事。”   “老夫接到消息,还以为卢国公你要去了,这急心火燎的想着送你最后一程。”   一群老鬼肆无忌惮的调侃着程知节。   “安静!”   程知节板着脸。   可一群老鬼却自顾自的在说话。   “老夫今日遇到了一件事……”   “你还别说,今日这天气还真不错,去钓鱼真是好。”   老夫不要面子的吗?程知节面色铁青,用力一捶……   呯!   案几垮了。   好了,都安静了。   梁建方皱眉,“是大事?”   “大事!”程知节指指布袋子,“这里有些吃的,都尝尝。”   “什么美味?就算是要尝也得在中午吧。”   “老夫试个毒。”   梁建方抓了一把开吃。   众人盯着他。   梁建方咀嚼着。   咯嘣!   他听了些声音,就在嘴里。   然后剧痛袭来。   卧槽!   老夫要疯了!   “程知节!”   噗!   一口炒面吐出来,梁建方伸手进嘴里一撇,一颗牙齿就出来了。   炒面里有碎石?   老梁的牙齿还行,但到了这个岁数,少一颗牙几乎就是少一截血的崩溃。   定然是筛面粉的时候不精细,曹二的错。   贾平安赶紧往门便蹭,准备跑路。   程知节看都不看,“味道比之麦饭如何?”   一群老鬼大半生都在刀枪中度过,别说掉牙,就算是少一只胳膊也不是事啊!   活着就好!   梁建方点头,“比之麦饭……天上地下。”   众人一拥而上,开始分食。   “好东西!”   “这东西可能保存?”   程知节点头,“许久。”   “是……麦粉吧?”   “还加了盐。”   “合着血水吞竟然也不错?”梁建方又吃了一把,两眼放光,“这么一个布袋子装着,要吃的时候就着水,若是能生火就煮成糊糊,想加什么就加什么,比麦饭方便,还好吃,冷着吃都成,妙啊!”   他拱手道:“老夫一直不服气你,可今日却是心悦诚服,好一个卢国公!”   程知节笑道:“却不是老夫弄出来的。”   “谁?”   程知节指着门边。   众人回头。   贾平安正在想跑路。   被一群老帅盯着是什么感受?   他宁可被一群女人盯着。   “好!”   梁建方大笑,“果然是心思灵动的小贾,这个炒面一出,老夫敢断言,以后出征就越发的省事了。”   “府兵是自带干粮。”   这是个新问题。   “炒面可麻烦?”   贾平安摇头,“简单,就算是厨艺再差的人也能做。”   “那就简单了。”   程知节笑道:“老夫本想着要被呵斥了,大把年纪丢人,没想到小贾竟然弄了个炒面……”   梁建方突然问道:“可如何磨面?”   是啊!   磨面是个麻烦的事儿。   你不可能让那些军士在家中磨面吧?没石磨的咋办?   别人吃炒面,他吃麦饭,士气会出问题。   这事儿贾平安早就想过了,但他不能说。   “长安周边碾硙林立,记得上次许敬宗清理过一次。”   气氛渐渐不对了。   程知节挠头,“此事……那些碾硙可还在?”   “在,比原先更多了。”那是个马蜂窝,贾平安觉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不小心就会被埋了。而这些老将不同,那些权贵若是和他们争斗,胜败难料。   关键是此事裹挟着军需,谁特娘的敢反对?   贾平安阴阴一笑。   许敬宗当年清剿了长安周边的碾硙,被那些权贵咒骂不休。李治为此下了诏令,呵斥那些人。但没多久,长安周边的河流又被分段截留了,筑堤坝,驱动碾硙……   李治对此很恼火,可那些碾硙的主人都是权贵,甚至还有不少宗室中的大佬,这么一群人他怎么敢动?   但军方加入呢?   看看老程他们,那一脸的狞笑,贾平安觉得自己是进了土匪窝子。   昨日他让杜贺去了许敬宗家,老许要是相信他,那么此刻定然已经开始在朝中开炮了。   老许,加油!   “如何?”   程知节看着众人,“那些碾硙你等可有?”   一个老将点头,“娘的!老夫家中……惭愧,原先想着别人能弄,凭什么老夫不能弄?就弄了三架碾硙。”   程知节冷冷的道:“如今你怎么说?”   老将毫不犹豫的道:“老夫是贪财,可这是军需,别说是碾硙,就算是把家拆了老夫都不会半点犹豫,眨一下眼老夫就是畜生!那些碾硙回头老夫亲自带人去拆!”   没有贾平安幻想中的讨价还价,没有他幻想中的争执喝骂。   “小贾,再弄一次!”   随后大伙儿去了左卫的厨房。   “都滚!”   厨子满脸懵逼被赶了出去,等看到搬运柴草的竟然是苏定方等人,就想去帮忙,被一脚踹开。   梁建方坐在灶台前,“不是老夫吹嘘,当年领军厮杀时,老夫生火那叫做一个快!”   点火,贾平安懵逼。   “没锅!”   “什么锅?”   “铁锅。”   程知节脑门青筋直跳,“哪有?”   “我家中就有。”   “快马去拿!”   程知节安排人去了,贾平安说道:“那些人家没有铁锅,要不,用铜锅试试吧。”   铜锅里下麦粉,旋即快速翻炒。   贾平安心中也没底,等搞定后,来了一小把。   “如何?”   贾平安点点头,“味道更好些!”   难道炒面加入铜元素后还会更香吗?   梁建方烧火确实是牛逼,要大火不给小火,要小火保证不大。   “试试陶罐?”   “是啊!大多人家用的还是陶器做饭,铜锅得是几代传家宝。”   铜器就是钱,所以这话没错。   随后上了个浅的陶罐,看着有些像是锅的形状。   翻炒!   加盐!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炒面手艺已臻化境。   “尝尝。”   众人轮番品尝。   “如何?”   一片大拇指!   “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出征随时携带,甚至还能不生火。小贾你不知道,军中为了埋锅造饭,宿营都得选在附近能打柴火的地方。”   “小子!干得好!”   梁建方拍着他的肩膀,亲切的问道:“家中两个婆娘快生了吧?”   “是啊!”   想到这事儿贾平安期待中又带着惶然。   “生下来看看男女,老夫家中的孩子……回头挑一个。”   程知节冷笑道:“你特娘的不要脸。”   “脸能当饭吃?”梁建方得意的道:“小贾这等才华,那生下来的儿女必须不简单啊!老夫这叫做改进老梁家的种。”   卧槽!   梁建方真的是污!   “走,去请见陛下!”   ……   朝中正在议事。   “陛下,礼部尚书许敬宗求见。”   心腹求见,李治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他笑着点头,“许敬宗最近很是沉默,朕觉着这不是他的性子,本想问问,今日倒是来了。”   那个奸佞!   提及许敬宗,褚遂良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那厮就是一条疯狗,只要皇帝给个眼色,不管是谁都敢冲上去撕咬。   但他却不干那等奸臣的事儿。比如说李义府,那是大部分臣子都嗤之以鼻的奸臣,靠着给皇帝当狗才能飞黄腾达。   但许敬宗不同,他当年好歹也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能力是没有问题。而且他不贪污,也不受贿。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抱紧皇帝的大腿喷人。   许敬宗一脸怒色进来了,“陛下!”   正在想着心腹的李治被这一下给弄糊涂了,“许卿这是为何?”   许敬宗悲愤的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当年请命去清理碾硙之事?”   李治想了想,“此事朕记得。”   那一年许敬宗主动请命去清理长安周边河流上的碾硙,堪称是抬棺上阵。   那些堤坝被捣毁,碾硙被拆除,两岸的百姓都纷纷高呼许青天。   那些被称为君子或是忠臣的人家拦河筑坝,两岸的田地因此浇灌困难,收成锐减。而被称为奸臣许的许敬宗却抬棺上阵,捣毁了那些害民的东西。   “陛下,如今长安之外的那些河流上,碾硙又重新林立了!”   许敬宗怒不可遏,“陛下,这都开春了,两岸的耕种需要浇灌,可那些碾硙的主人却肆无忌惮的拦截水源,不肯放水,陛下,那些百姓求告无门啊!”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但……权贵集体干的事儿,那都不叫事。若非许敬宗今日点出来,这事儿没人管。   李治只觉得怒火上涌,“朕的话,难道就是耳旁风吗?”   长孙无忌起身,“陛下,回头一一呵斥吧。但……”   除非皇帝能下狠手,比如说谁再私自筑坝就严惩,那自然无人敢动。   但一旦动手,就得罪了一批权贵。   李治在衡量利弊。   这等事儿他自然是深恶痛绝,可他是皇帝。那些权贵加起来的能量不小。呵斥没问题,甚至是罚些钱都没问题。   严惩,反噬他可能承受?   这便是帝王思维。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陛下,此事还是缓缓图之才好。若是急切了,弄不好就会被反噬。”   许敬宗大怒,“长孙相公只顾着那些权贵的脸面,可还记得两岸百姓的煎熬吗?”   这个狗东西!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为相者,行事当周密,你自然不懂。”   你只是个礼部尚书,不懂大局!   长孙无忌平日里话很少,但一旦开了毒舌,让人不禁耳目一新。   褚遂良微微颔首,觉得老战友的功力依旧不减。   “什么叫做大局?”许敬宗开始代入……百姓都是老夫的父母,他的眼睛红了,“权贵的钱财是大局,百姓的饭碗难道不是大局吗?大唐养的那些权贵膘肥体壮,可看看那些百姓,却因为田地无法浇灌而嗷嗷待哺!”   他看着这些宰相,愤怒的挥舞双臂,“权贵少些钱依旧锦衣玉食,为何不收些贪婪,给百姓留一条活路,能不能?”   这条疯狗!   褚遂良冷冷的道:“若是如此,陛下会为难。”   许敬宗昂首,“既然如此,老夫去!”   他回身行礼,“陛下,臣请命去清理那些碾硙,若是不能成功……臣就不回来了!”   “许卿!”   李治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宰相们。   原来关键时刻,还是朕的心腹靠得住吗?   可上次许敬宗去清理碾硙就被人记恨至今,若是再去……   他怕是要危险了。   一时间李治难以抉择。   “陛下,卢国公等人求见。”   李治点头。心想暂且抛下此事,晚些再细细思索。   “陛下!”   程知节拎着一个袋子进来了。   “程卿这是何物?”   众人回身,见程知节手中的那个布袋子,不禁讶然。   “陛下,臣请陛下品尝此物。”   嘭的一声,程知节把布袋子搁在了崔敦礼身前,打开,让王忠良来查看。   “这是何物?”   “炒面!”   ……   晚安! 第535章 大喜事啊   炒面?   李治看了一眼,“拿了些来。”   王忠良捧了一把过去。   但他突然止步,心想没试毒呢!   程知节说道:“陛下放心,这炒面乃是老臣等人亲自盯着武阳侯做的。”   王忠良依旧吃了一口,然后……然后很尴尬的发现不可能把自己吃剩下的炒面给皇帝吃。   这个蠢货果然还是很蠢!   程知节他们已经开吃了。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试毒方法了。   长孙无忌等人接着吃。   最后轮到了皇帝。   李治吃了一口。   味道普通,但可以接受。   可普通的东西程知节等人不会珍而重之的求见,并请自己品尝。   是为了什么?   李治抬头,见程知节等人都是面带喜色,就想到了自己下的那一道命令。   ——新的,口味更好的军粮!   难道就是这个?   炒面!   干吃不错,想来煮来吃也不错,而且携带方便。   他想象了一下大唐将士们背着这样的布袋,驱策着战马追击敌人,浑身不禁颤栗了起来。   先帝征伐辽东,为了补给发怒,为何?大军之中粮食第一,没有食物军队会崩溃,甚至会自相残杀。   所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把粮草摆在了大军成败的前面。   他抬头,“能存多久?”   “很久。”   那么,这便是再完美不过的军粮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谁弄出来的?”   众人避开,露出了身后的小透明。   贾平安!   ……   “昭仪。”   武媚抬头,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奏疏。   她从不觉得后宫的日子很舒服,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没有感情的虫子,每日只知道吃睡。   而手中的奏疏就是激活她的良药。   周山象进来,“皇后那边先前叫骂,说是……”   她有些为难。   武媚淡淡的道:“说我不得好死还是什么?不过都不要紧。失败者的话只会在阴沟中流传,而我从不在意那些虫子和老鼠的愤怒。”   “还有一事。”   周山象放低了声音,“家里的大夫人求见。”   武媚默然点头。   她坐在那里,缓缓拿起奏疏看着。   紧握的右拳渐渐松开。   “阿娘!”   李弘在后面叫喊,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好生读书,不得调皮。”   “阿娘救命!”   李弘夸张的叫嚷着。   武媚只是不理。   “昭仪,大夫人来了。”   武媚抬头,艳光四射的武顺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道:“阿娘昨夜念叨你,我就说今日来看看你。对了,敏之和敏月都想着你,若是方便,等哪日让他们进宫来看看你。”   武媚微笑,“也好。不过此刻不妥,太过招摇。”   武顺笑着坐下,“那就等你封后吧。话说咱们家竟然能出一个皇后,那真是想都想不到。若是阿耶还在……罢了,阿耶若是还在,那两个畜生多半也得跟着沾光。媚娘,你可千万别手软。”   武士彟原配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对杨氏和武媚颇多欺凌。   武媚合上奏疏,看到了武顺眼中的艳羡,“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他们。”   “怎么能忘记呢?”   武顺怒了,“他们那时候欺凌咱们……”   武媚只是平静的听着。   后面些的邵鹏低声和周山象说道:“大夫人早就嫁出去了,被欺凌的是昭仪和老夫人。”   周山象点头,鄙夷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会不会说话?   邵鹏怒了。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你连我说谁都不知道,昭仪竟然信任你如此……”   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邵鹏疾步出去,“何事?”   内侍说道:“前面传来消息,武阳侯的。”   邵鹏回身看了武媚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就知晓这位大夫人的话太多了,而且有些假。   “进来。”   武顺的话头被打断了。   内侍行礼,“昭仪,刚才朝中议事,陛下不知为何大喜,赏赐了武阳侯五十万钱,还有宫人五人。”   武媚不禁大喜,“五十万钱也就罢了,竟然还赏赐了五个宫人,可见是大功。”   以前先帝时也会赏赐宫人给臣子,但大多是重臣。比如说传闻房玄龄的夫人吃醋的事儿就是源于此。   所以武媚才会这般欢喜。   “陛下还说可见昭仪教导有功。”   武媚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武顺问道:“可是那个贾平安?”   邵鹏点头,“正是。”   武顺笑道:“阿娘对他也颇有好感,说是个稳沉的人。”   稳沉?   她发现在场的人大多面色古怪。   “陛下来了。”   武顺起身站在边上。   李治微笑着进来,看了武顺一眼,然后对武媚说道:“贾平安弄了一个新的干粮,简便,味道也不错。”   武媚笑道:“他厨艺了得,做出来的自然味道不差。”   “不,是极简单的食物,就是用麦粉炒制而成。”   “麦粉?”   武媚只是想了一下,“那和饼差不都吧?”   “味道有些怪,不过这东西若是真能长久存放,以后出征就少了补给方面的麻烦,大善!”   武媚自从开始协助李治处理政务后,就见到不少关于军粮的事儿,各种事……比如说戍守的军队,每年要动用许多民夫去给他们运送粮食,而这些民夫竟然是临时差役,什么都拿不到。   “臣妾记得上次传来消息,阿史那贺鲁蠢蠢欲动,当时朝中议论纷纷,但奏疏里都提及了一事,若是决定出击,那么粮草必须要马上运送过去,那一刻臣妾才知道,原来粮草在军中乃是头等大事。”   “确实是头等大事。”李治坐了下来,“朕本想借着此事来敲打一番军中,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弄出了这个东西。媚娘可知新学里有些什么?怎么朕觉着是逼一下出来一些东西,不逼他,此人整日就在百骑厮混,时常借故早退。”   他看了武媚一眼,果然看到了一抹厉色,心情就越发的好了。   “臣妾本没什么学问,不过倒是听他说过,他说……”武媚想了想,那一双凤眼中多了些平静,“他说新学分为多种学问,有窥探星辰的,也有探索地理的,更有探索世间万物的……臣妾听着就觉着头疼。”   李治也是如此,“竟然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吗?可惜朕未曾见识那等高人。”   这话对平安可不大友好……皇帝没见到那位高人,那么贾平安就是最好的替身。但弄不好就会成为一个学问人偶,和玄奘一般在长安城中不得动弹。   贾平安能接受这样的日子吗?   绝对不可能!   武媚微笑道:“那些学问出自于百家。先前偶露一角就被群起而攻之,若是堂而皇之的出头,那些儒学子弟会如何?陛下,不可不慎。”   这个便是学术之争。   李治点头,“朕知晓,所以就看着他在算学里折腾,顺带扔了些学生给他在宫中折腾。想想滕王原先乃是宗室祸害,学了新学后,竟然本事了得,如今执掌那件事,对朕和大唐帮助颇大。”   武顺在边上已经有些懵了。   她随后告辞。   出宫的路上,她忍不住问了随行的内侍,“那武阳侯……竟然如此了得吗?”   内侍点头,“若非顶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武阳侯也不会在百骑里厮混,不是为官便是为将了。”   武顺不禁惊讶。   第一次知晓贾平安此人,乃是武媚二进宫后,那时说的比较含糊,只说武媚在感业寺得了那少年的帮助,所以就认了姐弟。   这种姐弟关系自然不值一提,武顺和杨氏都没在意。   可后来就不对了,武媚那边竟然和那个少年走的很近,家里人偶尔进宫都能听到贾平安这个名字。   杨氏和武顺这才重视了起来,母女二人商议了一番后,就决定在杨氏去大慈恩寺时带上贾平安,看看此人如何。   结果杨氏回家说那年轻人不错。   回到家中后,武顺先去了杨氏那里。   “阿娘,先前又听到了那个贾平安的消息,说是立功被陛下重赏。”   杨氏斜着抬起头,看着虚空,良久说道:“媚娘觉着那个年轻人对她实诚,你要知道,这些年她在宫中何等的艰难,谁帮过她?就那个少年。”   “可媚娘如今是皇后。”武顺觉得此事不妥,“百骑乃是陛下的心腹,她和百骑的统领姐弟相称,此刻相安无事,一旦贾平安出事她如何自处?被牵累是必然。所以我觉着该渐渐冷淡疏远了。”   杨氏微微摇头,“媚娘是个倔的,当初她被选中进宫,前隋的那些宫人是什么下场?不得帝王宠爱,从此就是行尸走肉。   而且先帝那个岁数了,还能熬几年?   别人总说帝王万岁,我是前隋宗室出身,什么万岁?帝王就和普通人一般的生老病死。   所以我悲伤痛苦,媚娘却安慰我……她从小就有主见,遇到麻烦也从不沮丧,想让她和贾平安疏远,目前不行。”   杨氏叹息一声,“他立了多大的功?”   “说是弄出了什么干粮,于军中和大唐帮助颇大。”武顺有些茫然。   “赏赐了什么?”   “五十万钱,还有五个宫人。”   “钱无所谓。”杨氏微微眯眼,那双和武媚相似的凤眼因为岁月的缘故,有些三角眼的模样,“关键是五个宫人。皇帝赏赐宫人,要么是大功,要么就是表示亲切之意,宰相们最常见。由此可见此事当是大功。”   武顺笑道:“还说他什么新学,陛下话里带着些赞许之意。”   “听闻他征伐有功,这还有学问……”   杨氏看着她,“你怎地这般蠢?这样的年轻人你竟然想把他从媚娘的身边赶走?”   武顺一想也是啊!   “阿娘,我只是担心他连累了媚娘。”   杨氏看着她,“此刻再疏远已经晚了,懂不懂?否则我哪里会带着他去了大慈恩寺?既然不能疏远,那便去了解他,知晓未来他可能会带来什么好处和麻烦,心中有数罢了。懂不懂?”   武顺点头。   杨氏叹息,“你依旧不懂,不过我也不指望你懂。这样的年轻人难得,你说他可能会拖累媚娘,可媚娘难免也可能会拖累了他。”   武顺摇头,“阿妹从小就厉害,哪里会拖累别人?”   杨氏微微颔首,“身为母亲,我自然不会把这些隐瞒了媚娘,来人。”   苗凤福身。   杨氏说道:“把我和大娘子的这番话告诉媚娘,告诉她,由她来做决断。”   这毕竟是前隋宗室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而且大气磊落。   苗凤低头应了,心想那个贾平安竟然是这般文武双全,若是老夫人喜欢他,遇事寻他去办,那还有我什么事?   晚些她出宫回来,神色恍惚。   “老夫人。”   杨氏和武顺在说话,见她来了就问道:“媚娘如何说?”   苗凤抬头,眼中依旧有惊讶之色,“昭仪说,当初她被陛下禁足,贾平安不知此事如何,随即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   “这是何意?”   武顺懵的。   杨氏微微皱眉,“莫非和媚娘有关?”   苗凤点头,“昭仪说,彼时陛下的心腹不多,平安算一个,我算一个,一个心腹被禁足,一个心腹杀人被严惩……”   “众叛亲离!”杨氏惊呼,“他好大的胆子!”   武顺还在懵。   苗凤说道:“昭仪说了,让老夫人莫要胡思乱想,那武阳侯对她很是亲近。”   武顺问道:“阿娘,杀人是何意?”   杨氏说道:“贾平安听闻媚娘被禁足,担心后果严重,想来想去,就去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如此必然被惩治。媚娘被惩治,贾平安被惩治,陛下的两个心腹都被他自家拿了,你说,那些人会如何想?”   “皇帝怕是会众叛亲离了!”武顺骇然,“他竟然这般果决?”   ……   “五十万钱呐!”   明静就差流口水了,“武阳侯你立了什么功劳,竟然能这般赏赐。”   “只是些微末功劳。”   作为一个道德君子,他觉得自己该谦逊。   可在明静等人的耳中这却是大唐版的凡尔赛。   “五十万钱……这两年就没人被这般赏赐过!”   程达艳羡的道:“我若是能有五十万钱,回头就告病在家舒坦。”   你会去甩屁股,然后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   “武阳侯!”   贾平安出去,一个内侍进来。   “赏赐出来了,敢问武阳侯,是送来这里还是……”   钱太多在外面,但内侍的身后跟着五个宫女。   程达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竟然有宫人?”   那五个宫女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那种欢喜谁都看得见。   在宫中苦熬没有前途,最终只会成为白发宫女,后悔此生进了皇宫。   而跟着贾师傅过却机会多多,兴许逆袭成为小妾,就算是不能,武阳侯也能为她们配一个男子,此后一生就被贾家庇护着……   那日子不比宫中的好百倍千倍?   贾平安说道:“直接送去道德坊贾家吧,多谢了。”   内侍拱手,“武阳侯客气,咱这便去。此去贵府的二位夫人怕是会欢喜不已吧。这妻凭夫贵,不就是这样吗?”   是啊!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上官婉儿就一个,而且最后卷入宫闱之变被诛杀。   想到卫无双和苏荷见到那五个宫人时的心情,贾平安不禁笑了。   晚上回家还得解释一番,否则两个婆娘会生出了隔阂来。   内侍带着赏赐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带着人出迎,“这是……”   内侍冷着脸,“这不是你等该问的事,引路去武阳侯家。”   “是!”   姜融一边带路,一边深深的吸一口气。   内侍身边有同伴低声道:“这坊正竟然一口气吸了许久,好吓人。”   “杜贺,杜管家!”   有坊卒一路跑去,在贾家门外大喊。   门开了,徐小鱼问道:“何事?”   坊卒拱手,“赶紧去告诉你家夫人,宫中派人来赏赐武阳侯了,好多钱。”   徐小鱼心中一喜,就冲出来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车队。   杜贺闻声来了,问清楚后就吩咐道:“让王老二的娘子进去禀告,就说宫中来了赏赐,是好事。别吓到二位夫人,否则不等郎君发话,耶耶弄死他!”   秦花花领命进了后院。   “无双,打麻将嘛!”   “不大,我在忙,你无事就帮我算账。”   “我不会。”   “那我教你。”   “我不学,夫君说过,学得会,讨得累。”   “你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   卫无双柳眉倒竖,正好看到鸿雁,“何事?”   鸿雁说道:“夫人,前院秦花花来了,有事。”   “二位夫人,宫中来人赏赐郎君。”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拍了欢喜的苏荷一巴掌,“莫要骤然喜怒,对孩子不好。”   苏荷哪管这些,“高兴就要笑,不高兴就要哭,不然还活着做什么?无双,赶紧去。”   “慢一些!”   鸿雁和三花进来,一人扶着一个,秦花花搭了一把手,说道“家中还是要再买几个仆役才好,等小郎君和小娘子们出来,也得有人照看。”   卫无双点头,“此事在谋划了,不过人选难得。”   贾家不是那等门阀世家,家中世仆无数,随便就能寻到忠心耿耿的仆役。   到了前院,内侍笑吟吟的道:“此乃喜事,二位夫人无需惊讶。”   这人挺有人情味,担心吓到两个女人,就先出言安抚。   杜贺决定晚些多给些好处。   内侍昂首开始念诵诏令,等听到赏赐五十万钱时,外面围观的有人抽抽,“五十万钱?”   “……宫人五人……”   五个娇滴滴的宫女上前,齐齐冲着两个大肚婆福身,“见过二位夫人。”   “宫人?”   作为在宫中待过的卫无双和苏荷来说,她们再清楚不过赏赐宫人的含义了。   杜贺也是如此。   大喜事啊! 第536章 小贾,听闻你战五渣了?   作为一个庞大的帝国,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而作为管理户籍的吏目,卫英每天的工作就是严谨的审核下面报上来的生死名册。按照以后的说法,这等工作实际上就和地府差不多。   这项工作需要的是谨慎,以及负责任的态度,卫英具备这样的素质,所以多年来一直未动窝。   “下衙了!”   外面有人进来喊了一嗓子。   卫英的脾气好,所以年轻人都喜欢和他开玩笑。   “好,马上。”   卫英把册子收好,仔细检查了案几上是否还有文书,随后回身再检查一遍存放文书的柜子,这才出去。   小心翼翼的关好门后,他抬头看看夕阳,心中觉得一阵轻松。   每一日都是这般的战战兢兢,下衙后才会感受到轻松的滋味。   “卫英!”   还没走出大门,就有同僚回身笑道:“恭喜恭喜!”   卫英纳闷,“老夫哪来的什么喜事?”   他猛地想到了女儿,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无双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吧?难道……   他面上多了急色。   同僚拱手,“令婿今日得了陛下夸赞,赏赐了五十万钱。老卫,还有五个宫人,五个宫人呐!”   卫英一怔,周围的人纷纷拱手道贺。   “恭喜老卫。”   “客气客气!”   卫英拱手还礼,问道:“可知是为何吗?”   “不知,说是有功,当着宰相们被陛下赏赐。老卫,宫女啊!你看看朝中谁被赏赐过宫女?就重臣。你那女婿可是前途无量啊!”   女婿竟然立下大功……   卫英心中欢喜,满脸堆笑,“哪呢!老夫看多半是陛下眷顾,功劳……这谁没功劳?他还年轻,万万不可得意,早着呢!早着呢!”   话虽是这般说,他还是急匆匆的往回赶,终于追上了贾平安。   “平安!”   贾平安正在想着回去如何安置那五个宫女,闻声回头,笑道:“丈人寻我?”   卫英策马上前,问道:“老夫刚听闻你被赏赐之事,可方便说说缘由?”   “陛下说麦饭难以下噎,心中不安,就让我等寻些别的干粮,我这不就弄了个炒面,陛下和那些重臣们尝了一番,都说不错。陛下大喜,由此赏赐。”   卫英楞了一下,憋了许久,“干得好!不过万万不可得意忘形,这人一得意忘形就会招人嫉恨,更会让人觉得不稳重……”   一番话说的贾平安频频点头。   卫英笑道:“老夫和大郎说这些他总是不喜欢听,没想到你倒是还好。”   贾平安说道:“这都是丈人半生的阅历,吃亏换来的经验,别人想听还听不到。”   卫英老怀大慰,晚些后悔,又掉头去了东市,买了几个好菜回家。   贾平安刚进道德坊,姜融一口气就猛的吸了进去。   “小心堵得慌。”   贾平安笑着进去。   那些坊民见到他纷纷拱手贺喜。   都是五个宫女惹的祸啊!   回到家中,杜贺带着仆役们出迎恭贺。   “无需这般大张旗鼓。”   迎接就迎接吧,杜贺满嘴谄媚之词,让贾平安有些难为情。   杜贺一脸严肃,“郎君却不知此等事就该大张旗鼓的庆贺,如此让人知晓贾家前程远大,那些平日里对贾家不满的会换个嘴脸,那些对贾家亲近的自然会越发的亲近……”   不就是后世办酒席吗?   但凡有啥事,比如说孩子考了个好大学,没说的,大办酒席,请了亲朋好友来赴宴,算是广而告之。   而后有了微信,在朋友圈发几条动态,把什么录取通知书发出去,下面一阵赞美,于是皆大欢喜。   看来古今都是一个套路啊!   贾平安见杜贺一脸得意,就说道:“那还不如把大车绕着长安城溜达一圈。”   是啊!   杜贺突然发现郎君竟然是此道高手。   “郎君英明!”   “英明个屁!”   贾平安说道:“这等炒作的手段我不乐意用,否则……”   后世操作的手段多种多样,分工明确:你去捧,他去踩,大伙儿一起去转载,没几下人气流量都来了。   他若是想炒作,长孙无忌的名声能臭大街去。   但不能!   炒作是一把双刃剑,能激发出什么后果来难于预料。   “做个好人吧。”   贾平安以此自勉。   杜贺呆滞,“郎君说……”   王老二暗乐,“郎君让你做个好人!”   “嘤嘤嘤!”   阿福飞快的从后院跑来,就像是有什么人在追赶。   “救命!”   后院传来了陌生女人的嚎哭。   “阿福!”   苏荷被扶着出来了,看着一脸兴奋想去抓阿福。   “站住!”   苏荷抬头看到了贾平安,振振有词的道:“阿福刚才一爪把人的衣裙给抓烂了,露出了……夫君你什么表情?”   贾平安摸摸脸,“我什么表情?”   苏荷犹豫了一下,“好像很好奇。”   我只是八卦一下啊!   阿福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嘤。   “怎么一脸委屈的模样?”   贾平安揉揉阿福,换来了更加委屈的嘤嘤嘤。   苏荷走过来,“夫君,那五个宫人……要不要侍寝?”   啥?   贾平安抬头,惊讶,“侍什么寝?”   苏荷甜笑道:“就是……我和无双有了身孕,没人陪你。”   “不要。”   还有一个羔羊凶得很,再来五个宫女,回头非得喷血不可。   苏荷得意的道:“无双嘀咕,说是看着都年轻貌美,回头夫君定然要收了。我可是说不可能呢!”   “为啥?”   贾平安被阿福拖着走不动。   “因为你在青楼好大的名声,那些名妓都争先恐后的自荐枕席,可你从未搭理过她们。这些宫人难道还能比那些名妓更出色?”苏荷一脸看我多睿智,赶紧夸奖我。   “对!”   贾平安干脆把阿福扛起来,腰杆一阵发酸。   我去!   人类终究是血肉之躯,还是不要做海王了。   “夫君!”   卫无双起身。   “见过郎君!”   五个宫女齐齐福身。   这个……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会所里的那一排:欢迎光临!   这个……   他目不斜视的道:“怎么安置她们,无双你来说,为夫懒得很,就不管了。”   卫无双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在装傻?   贾平安摇头。   果然是好男人!   卫无双不禁觉得自己有眼光。   五个宫女随后被安排了下去,后院马上就热闹了起来。   三花和鸿雁看着有些面无人色。   她们伺候人可没这五个宫女专业,从态度到仪表,从走路的节奏到说话的声音……完败!   “哎呀!”   苏荷突然一愣,“钱还没收完呢!”   卫无双一下就站了起来,“赶紧去。”   “消停了!”   贾平安一声断喝叫住了两个婆娘,“收拾什么?”   “钱还没入库完呢!”苏荷一本正经。   “让杜贺入。”   “可……”   卫无双有些迟疑。   五十万钱啊!   换别人家也得小心谨慎,盯着入库了,上锁,把钥匙带走。   贾平安板着脸,“这家谁说了算?”   后世他一定是自问自答:当然是老婆说了算。   卫无双和苏荷马上福身。   五个新来的宫女和两个老人鸿雁、三花都福身。   大气都不敢出!   贾平安真的脾气很好,在家里从不摆谱,也不会呵斥责骂谁。但这么突然板脸,所有人都怕了。   我这个……好像吓到了她们?   要不要缓和一下?   贾平安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   这两个婆娘最近颇有些联手的趋势,把他变成了老贾家的种马,今日这也是个机会。   他径直去了书房。   “郎君,吃晚饭了。”   鸿雁来了,看着低眉顺眼的。   贾平安起身回去。   夫妻三人对坐。   夫君还在生气呢!   苏荷给了卫无双一个眼色。   卫无双瞪眼,心想小贼竟然也会发火,可见往日轻视了他。   “吃饭!”   吃完饭,贾平安起身,“你们和孩子第一,钱财……不是事。”   两个心中不安的女人瞬间就被打动了。   一味用威严去镇压有用,但那只会换来心灵的隔阂。   贾平安先用威严压住她们的气势,随后一番关心,效果……   “夫君!”   苏荷就挂在了他的身上,卫无双脸有些红,眼神中多了些别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   呵呵!   贾师傅大获全胜。   第二日,贾平安打着哈欠出来……   “郎君!”   一个陌生的女人福身。   我……   脑子还在发蒙的贾平安问道:“你谁?”   女人脸红了,“奴……”   “郎君!”   鸿雁来了,急匆匆的道:“奴刚在大夫人那边,这就收拾。”   她看了女人一眼,“为郎君收拾房间是我的事,谁敢抢……”   鸿雁眼中闪过凶光。   谁敢抢,那就血溅三尺!   三花急匆匆的来了,“郎君该洗漱了。”   贾平安这才清醒,想起了家中多了五个女仆的事儿。   “让二位夫人安排。”   洗漱,练刀。   今日贾平安的刀法格外的凌厉,王老二节节败退,最后贾平安一刀让他甘拜下风。   贾平安看看四周。   目光苍凉。   这么早就到了独孤求败的境界,你让我下半生拿什么装比?   “郎君,吃早饭了。”   “来了!”   大清早就装比真的爽,神清气爽啊!   苏荷依旧要求双修,依旧被贾平安无情、冷酷、无理取闹、你好绝情的拒绝。   苏荷哭唧唧,卫无双不耐烦的要收拾她。   家真热闹。   “夫君,她们如何安置?”   卫无双突然问道。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都说了让你们安置,问我作甚?我每日事情那么多,很悠闲吗?”   他背着手出去,身后传来了苏荷的嘀咕,“我就说夫君说话算话,不是哄咱们的。你偏说男人要试试,不然怎么样怎么样。”   呵!   女人!   贾平安和阿福泪别,出道德坊的时候被姜融趁机吸了一口欧气。   这货迟早能进大唐潜泳队,而且是一骑绝尘的那种。   “武阳侯!”   半路他遇到了一个官员,有些面熟,但却忘记了名字和职务。   二无兄拱手,一脸猥琐,“武阳侯,昨日一战五让人羡煞,今日依旧能在马背上直着腰,年轻真好啊!”   什么一战五?   战五渣?   贾平安不解。   官员见他一脸懵逼,就指指,摇头笑道:“装,装!”   我装个毛线。   贾师傅最近一直是童子身。   “兄长!”   快到皇城时,李敬业来了。   他左手是水囊,右手是几张叠着的胡饼,一口咬下去,拼命的咀嚼着,腮帮子不断鼓起落下,然后一口水送下去,眉飞色舞的道:“兄长,那五个女人甩屁股如何?”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甩什么屁股?你嫂子安排在家里做事,我碰都没碰。”   “竟然这样?”李敬业有些失望,“兄长,你觉着阿翁若是来五个宫女如何?”   “不如何。”   李勣多大了?五个宫女……你就做个人吧。   李敬业眼睛一亮,“回头我随侍陛下的时候,要不提一下?”   “想断哪条腿?”   贾平安觉得这娃就是个作死的,不作不死。   李勣遇到这等孙儿竟然还能长寿,可见气量非凡。   李敬业进了皇城,先去了尚书省。   李勣已经先到了,见他边走边吃,就皱眉道:“回头御史会弹劾!”   在路上吃东西也是被弹劾的一个理由。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道:“阿翁,我只是个千牛备身,他们弹劾我无用。”   李勣皱眉,仔细看着孙儿。   李敬业有些发毛,“阿翁……”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   “去吧。”   一个眼神就让孙儿怕了,李勣不禁笑了起来。   一个官员进来,对准备出门的李敬业颔首,等他出去后说道:“英国公,褚相来了。”   褚遂良?   李勣点头,起身走到门外。   褚遂良人未至,笑声先到。   “哈哈哈哈!”   “见过英国公。”   “褚相今日怎么来了老夫这里?”   双方坐下,褚遂良笑道:“英国公看着精神奕奕,让老夫羡煞啊!”   “过誉了。”   李勣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   在朝中,他是长孙无忌小团体的对头。虽然话不多,但大伙儿都清楚,除去公事之外,大家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   褚遂良突然来访……往日若是有公事往来,他会派了下属去,褚遂良也是如此,老将不对面。   褚遂良笑吟吟的道:“看着你,老夫不禁遥想当年的李卫公,那是何等的绝世无双!先帝倚为长城,随后马踏突厥……让人不禁神往啊!”   他有所求而来!   李勣微微一笑,“李卫公兵法无双,老夫不过是拾人牙慧,侥幸罢了。”   褚遂良停了一下,“大唐如今有两个大敌,其一吐蕃,吐蕃强盛,一战无法功成。高丽如今渐渐示弱,老夫平日里也琢磨过,大唐不能两面受敌,最终必然要从中选一边灭了。”   他看了李勣一眼。   你说的这些都是老夫的牙慧……李勣目光温润。   褚遂良笑道:“吐蕃居于高处,大唐不可能一路征伐上去,所以唯一的选择便是高丽。炀帝三征高丽,弄的国中民不聊生,由此被世家门阀赶了下来。先帝征伐高丽虽然战果辉煌,可终究高丽依旧存在。”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若是能灭了高丽,青史……标榜!千古标榜!”   李勣含笑道:“褚相说的没错。”   褚遂良心中微动,“如今朝中之事还算是顺畅,陛下英明,可后宫之中却有些烦心事,你我作为臣子,自然不好干涉,不过许多事……却和国事息息相关。”   李勣默然。   褚遂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英国公,你我渐渐老迈,建功立业它不等人呐!”   李勣依旧默然。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如此,老夫告辞。”   李勣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褚遂良回身看了他一眼,“人一生许多事都是一念之动。错过了,也就没了。”   他觉得李勣依旧会默然,可李勣却准备开口,让他心中一喜。   “慢走!”   褚遂良指指他,摇头离去。   李勣回到了值房,缓缓坐下。   褚遂良的一番暗示,就是用支持他在未来领军征伐高丽,来换取他对皇帝废后之事的沉默。   不需要你说话,只需要你保持沉默。   李勣看着外面,淡淡的道:“先做人,再立功。如薛万彻、尉迟恭这般先建功立业再做人,悔之晚矣!”   褚遂良去了长孙无忌那边,“辅机,那李勣一言不发。”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他果然是想骑墙。这也是当年李靖自保的手段,不掺和要紧事,不掺和犯忌讳之事。李勣学了他的兵法,也学了他这些处世之道。”   褚遂良坐下,有些恼火,“可他终究没答应。”   “他为何会答应?”   长孙无忌的嘴角带着笑意。   褚遂良诧异的道:“那你为何让老夫去试探他?”   长孙无忌摇头,“人啊!最怕的便是念想。一个念头生出来,压都压不住。他今日听到了这等条件,兴许不会动心,可明日呢?后日呢?人最是贪婪,他会时常想到此事,渐渐的念头就会越发炽热。”   “可他也不会支持皇后吧?”   李勣和我们可是铁杆的死对头,褚遂良觉得老战友是喝多飘了!   “无需他支持。”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只需他沉默。你今日只是去种下种子,到时候我再去一次……”   一锤定音!   ……   求票! 第537章 一朵小白花般的可怜   “远东,相公叫你。”   “马上来。”   郑远东微笑而去,进了值房后行礼。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有人说贾平安和新城公主亲近?”   不能吧?   郑远东脑海里飞速转动着,瞬间把此事彻底的想了个清楚。   贾平安和新城公主定然是聚在一起过,但你要说亲近,按照郑远东对贾平安的了解,不可能!   新城是皇帝疼爱的妹妹,关键是,她的驸马是长孙无忌的堂弟。   堂弟被贾平安带帽……长孙无忌在寻找证据吧?   这是谁在造谣?   此刻要紧的是应对。   郑远东笑道:“新城公主我见过几次,远远的,看着颇为柔弱。贾平安那人胆子极大,若是去骚扰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长孙无忌默然看着他。   莫非我说错了?   郑远东浑身紧绷,但神色平静。   若是长孙无忌怀疑他,那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一句话就能让他消失在世间。   我冒险了……我不该冒险,就算是贾平安和新城公主有什么,那是他的事,和我没关系。为了别人把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郑远东……你这个蠢货!   长孙无忌突然微笑,“胆子大,那也是在陛下允许的范围内,他这么些年唯一一次胆大,便是在皇城外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那一次是绝望之下的死中求活。其他时候,他的胆子还不如一个军士。军士至少敢冲着上官咒骂,贾平安就不敢。”   我逃过一劫……   郑远东浑身放松。   可他随即想到了贾平安的上官,那不是皇帝吗?   贾平安敢咒骂皇帝?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你看和他发生冲突之人,几乎都不是陛下的心腹,明白了吗?”   郑远东仔细一想,还真是。   原来贾平安一直以来的言行竟然这般的小心翼翼。   长孙无忌突然陷入了沉思。   郑远东低声道:“相公,那我先回去了。”   长孙无忌没反应,郑远东只能站着。   春天的气息缓缓散发着,充斥着天地。室内也多了些莫名的生机。长孙无忌斑白的鬓发就在春光中微微摆动,看着就像是……   郑远东想到了自己见过的塑像,毫无生机。   长孙无忌微微叹息一声,“皇帝为何非要武氏为后不可?他在忌惮老夫……他想用武氏来昭示自己和世家门阀的疏离,不,是想昭示和老夫的疏离。为何……为何他会变成了这样……”   郑远东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会不会被长孙无忌灭口?   他想继续听……   再听一会儿吧,说不得能有大瓜。   长孙无忌的神色中多了些追忆,以及唏嘘,“那些年,我和二郎一起出征,一起商议,形影不离。雉奴出生时,二郎已经稳住了江山。他的日子不错,但却没经历过风浪,没有老夫的辅佐,他如何能掌握大唐?”   不行了!   郑远东只觉得遍体生寒,赶紧拱手,“相公,我先回去了。”   再听下去,说不得就是长孙无忌和皇帝之间的龃龉,被灭口妥妥的。   晚些,他在老地方留下了痕迹。   随后就去了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   “为何不去外面转转?”   “转什么?”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就是看人。”   “春光无限,为何不去?”郑远东都有些想去,但他更需要灼热的夏日阳光来暴晒自己那冰冷的灵魂。   许多多放下笔,眉间多了些漠然,“春光只是草木,看了有何用?”   郑远东摇头,觉得这个女人把自己活成了朽木。   不过一个女人领着一群恶少讨生活,这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一件事儿。   贾平安来了,“老郑你这是……被谁吓到了?面色发白。”   贾平安是随口开玩笑,可郑远东却认真的摸了摸脸。   我去,真的被人吓到了?   许多多福身告退。   等他走后,贾平安箕坐着,认真的道:“看看你,脸色惨白,就像是刚在青楼里过了昏天黑地的一个月。老郑,要注意身体啊!”   郑远东指着他,“你就不能正经些?”   “正经什么?”   正经没好处。   前世贾平安的日子并不好过,开始也是很正经,很正的一个人。可被社会多次毒打,接着多次陷入困境,朝不保夕后,他就渐渐的变了。   “不是我不正经,而是正经了……别人当你是傻子。”   正经人会被排斥,没人和你做朋友,于是贾平安游走在那些小圈子的外围,大家见面也能说话,也能偶尔开玩笑,但没人把你当朋友。   人是社会动物,会本能的去寻找伙伴,以抵抗孤独,抱团取暖。   那时候的贾平安就是这样,等后来他发现其实活着无需抱团时,就彻底的变了。   因为他活的太累了,所以不想再低头,不想再花精力去经营那些关系,更不想听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说着别人的短处、坏话……   郑远东见他神色怅然,不禁就笑了,“你一个年轻人哪来那么多的愁绪?”   我是一个千年老鬼!   贾平安对郑远东笑了笑。   “长孙无忌今日提及了你。”郑远东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活该,“问了你和新城公主之事,我说你胆大。”   卧槽!   新城那是我哥们啊!   那妹纸压根就没兴趣弄什么别的,就是装林黛玉的时日久了,有点儿变态。   “我说你胆大,长孙无忌……他当时很轻蔑的说。”郑远东模仿了一下长孙无忌当时的表情,很搞笑……   “他说你此生唯一大胆的一次就是斩杀了褚遂良的随从,那次还是绝望之下的死中求活。其它时候你看似大胆,但对手都不是皇帝的心腹,也就是说,你其它时候针对的人,都是皇帝的对头。你……胆小如鼠!”   长孙无忌可没说什么胆小如鼠,郑远东后怕不已,给了他一次打击报复。   “胆小如鼠没啥,能活就行。”   贾平安笑了笑,很平静。   郑远东眯眼,“你这样我有些眼熟,像是……像是……说不清,但我觉着你这样的……怎么像是那些市井人的模样。”   “我本就是市井人!”   郑远东恍然大悟。   贾平安前世是社会底层,经历社会百般毒打,从一个有棱有角的少年被社会打磨的圆润无比。到了大唐,他小心谨慎的装作无害的模样,什么都尽量尽善尽美。现在扫把星的危机渐渐离去,他的本性在复苏。   郑远东看他的目光中带了些怜悯之色。   “长孙无忌还提及了陛下和他之间的关系,说陛下想立武氏为后,只是想和他割裂。”   卧槽!   长孙无忌竟然洞若观火?   这头老狐狸一直不吭不哈的,贾平安时常会忽略了他。此刻才知晓,不叫的狐狸才是老狐狸。   郑远东叹息一声,“陛下这是何意?”   当然是想收拾了长孙无忌一伙。   贾平安皱眉,“你一个卧底的想那么多作甚?”   “想不明白我就会疯!”郑远东很认真的道:“我本有大好前程,可最终却沦为了奸细。有人把当做是马子,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一脚踢开。有人把我当做是智囊……但……我别无选择。”   李治把他当做是马子,长孙无忌把他当做是智囊,可他却只能暗中做一个可耻的二五仔,给皇帝通风报信。   “老郑,你为何做了奸细?”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淡淡的道:“家父出事,我只能低头。”   这是老父出了事儿,李治那边出手摆平,但作为代价,郑远东只能做了个死卧底。   难怪他会扭曲。   一边是饶了他老爹的皇帝,一边是对他不错的长孙无忌。   他背叛了长孙无忌,必然要给自己寻个借口。但这个借口不扎实,经常翻船,于是他会经常自我怀疑。   难怪这货会在两个人格中转换自如。   “老郑。”   郑远东抬头。   “你现在是哪个?”   郑远东宕机。   “贾平安,你能不能别这么缺德?”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我只是担心你回不来了。”   郑远东一怔,然后说道:“若是我回不来了,记得杀了我!”   贾平安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当他彻底的站在了长孙无忌那边回不来了后,那么杀了他,能保全家人。   “我走了,你自家换换脑子。”   贾平安在平康坊里溜达了一阵。   见到人叫卖,见到人做东西他都会好奇的看着。   等看到胡女甩屁股时,他先看看左右,发现没熟人后,这才仔细欣赏。   “这屁股甩的……也就是普通吧!”   “这个好!啧啧!若是腰间戴几个铃铛就好了。”   “……”   逛累了,他就寻一家酒肆,先看看有没有歌舞,有才进去。   “来两张饼,一盘羊肉,就水煮的,别加什么香料,再来一壶淡酒。”   胡人老板大声应了,晚些胡女把菜和酒送来,发现这个客人俊美,就抛个媚眼。   这些胡女跟着来就是混日子的,不少人都渴望着能被某个大唐人看中,随后融入大唐。   但这很难。   淡酒就是发酵酒,很淡,对于贾平安而言就是饮料,和后世喝啤酒差不多。   吃完东西,他恋恋不舍的出了平康坊。   回到百骑,明静不在。   “人呢?”   他懒洋洋的坐下。   “宫中有人寻他。”   少了老对头,程达心情大好。   晚些明静回来,冷着脸。   “怎么了?”   贾平安乐了,“这是被谁给欺负了?告诉我。”   明静面色稍霁,贾平安接着说道:“我寻他喝酒去。”   贱人!   明静瞪圆双眼,“你信不信从明日起我就死死的盯着你?”   “去茅厕也盯着?”   贾平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明静冷笑,“跟了又如何?”   “我拉不出来。”   明静完败!   她坐下来,购物车小册子也不看了,双手托腮,一脸苦大仇深。   “说吧。”   贾平安认真的道:“虽然我很想看到你倒霉,不过你毕竟是我罩着的,所以说吧。”   “我是监督你的监军,什么叫做你罩着我?”明静炸毛,但旋即就故作平静的道:“先前宫中有人说,说我到了百骑之后就没成过事,我和他争执……”   明静抬头,这是需要同情的时刻。   贾平安叹道:“然后你完败?”   “你就不能说个好的?”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呐!”贾平安一脸老司机的模样,“那人是谁?寻常的口角无需在意。”   “夏静。”   怎地有些耳熟?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好像原先和邵鹏争执过?”   程达点头,“就是他。当初眼红邵中官的职位,想把自己的心腹弄到百骑来。如今这怕是看到明中官没什么政绩,就想取而代之。”   “我怎么没政绩?”   明静咆哮,“自从我来到了百骑,百骑蒸蒸日上!”   竟然把百骑的成绩都归拢在自己的头上……   你真不要脸!   贾平安自动忽略了这个牛笔,“他能把你如何?”   气势汹汹的明静一下就萎了,“那夏静是内侍省四名内侍之一,位高权重。我以后怕是会被他穿小鞋针对。宫中就是这样,有功劳就得意,没功劳就缩着。”   “要功劳啊!”   明静点头,“可我去哪弄功劳?”   你求我啊!   贾平安一脸矜持的模样。   贱人!   我为何要求你?   明静冷着脸。   可不求他,自己的好日子也没了。   明静冷着脸拱手,“请武阳侯出手相助,我明静感激不尽。”   “你说什么?”   贾平安一脸我没听到的模样。   就在明静炸之前,他起身道:“此事简单。”   明静由怒转喜,“你有办法?”   明静在百骑和贾平安也算是配合不错,那就拉她一把。   “我记得兄弟们在盯着右卫参军费奎,把此事拿出来,明中官,你跟着一起办。”   明静心中一喜,“就是可能贪了钱粮的那个费奎?”   “对。”   看看我对你多好,以后我早退旷工你好意思说吗?   贾平安冲着她挑眉。   明静有些纠结。   作为监军,这样的行为她应当要制止,乃至于禀告给宫中。可贾平安若是帮了她,这事儿怎么好意思说?   我左右为男。   “费奎是仓曹参军,掌管右卫公廨田,以及食料。兄弟们是从他在青楼一次花费了六千钱睡了个女妓开始盯住了他,发现他在右卫很有人缘,经常请人饮酒,可钱财却来历不明。”   明静只有点头的份。   贾平安敲打着案几,“此案就交给你了。”   这案子都完成了大半,就剩下临门一脚,多爽。   明静拍胸,“好!”   她带着兄弟去查探了一番,发现费奎花钱确实是不少,但有个问题……   “费奎的舅子做生意,东市的都说他挣钱不少,费奎放话,舅子每年给他不少钱……”   明静愁眉苦脸的道:“这就没法查了。”   她看了程达一眼,“老程。”   程达分析道:“他舅子那边做生意,你要说犯忌讳……可真要较真的话,那些官员家中的亲戚做生意的多了去,谁去较真?那就会得罪了天下的官员权贵。所以此事没法说。”   “那岂不是不能往下查了?”明静郁闷。   “继续查。”   贾平安很忙,新城那边据闻也得了那些传言,已经‘病倒’在家中,据说和林黛玉似的经常咳嗽。   他得去表明态度。   随后他就选在休沐的日子去了。   长孙诠在家,听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不禁一怔。   “这人竟然还敢来?”   长孙诠有些羞恼。   身边人劝道:“贾平安必然没有那个心思,驸马何必如此?”   长孙诠刚想说不见。   “驸马,一起来的还有高阳公主。”   “不见!”   长孙诠真的恼火了。   “公主那边有人去了。”   长孙诠脸都绿了。   贾平安和高阳一路进去,他在后院门外止步。   高阳径直去了卧室。   新城躺在床上,看着柔弱无比,我见犹怜。   “你这是……”高阳一看就愣住了,“脸有些红啊!”   “咳嗽。”   新城看了她一眼,心想我不咳嗽怎么装柔弱?   高阳叹道:“你这般可怜,上次还说寻我饮酒,怕是几杯酒就倒了。你还不如跟着我出城跑马,再去打打马毬多好?保证一年下来一拳就能弄死驸马。”   高阳过的这般畅意,真是让我羡慕啊!   新城干咳一声,“那个……武阳侯也来了?哎!此事竟然带累了他,是我的错。”   这怎么像是一朵小白花般的可怜呢?   高阳生出了些同情心,“他说有人故意造谣,不外乎就是想看他的笑话,却带累了你。所以今日请了我一起来,也算是避嫌。要我说,心中没有鬼,那你怕什么?就该见一见,让那些人没脸!”   但新城绝对是不会的!   活的这般憋屈是为了什么?   高阳唏嘘不已。   新城强撑起来:“高阳你说的对,我听你的,见一见。”   见鬼了?高阳一怔。   晚些,新城换了衣裳,和高阳去了前面。   “见过公主。”   贾平安指指中间,“屏风呢?”   新城苦笑,“高阳说大家都不是外人,要什么屏风。”   高阳点头,然后起身,“我去外面看看。”   给你们商议对策的空间,我可真是太贤淑了。   等她走后,贾平安低声道:“公主觉着如何?”   新城板着脸,“就是有些闷。”   ——装久了柔弱发闷!   果然还是那个好兄弟!   贾平安起身道:“公主,咳多了伤肺和管子,有损寿元。”   哥们,我这话真心实意,听不听在你。   他拱手告辞。   新城身边的侍女嘀咕道:“他莫名其妙说这话作甚?”   新城有些心虚。   小贾知道我咳嗽是假的,还说了这话……   咦!   她猛地想起这次自己咳嗽开始也是假的,可咳一咳的,竟然就止不住了。   我去!   这是要命啊!   新城猛地追出去,“小贾!”   她一直以来都以柔弱的姿态示人,走路都是缓缓的。可刚才她竟然连裙子都不提,就这么冲了出去。   几个侍女呆滞。   我的眼花了?   ……   晚安! 第538章 恍如横刀   新城刚冲到外面就发现自己错了。   我竟然破了自己的人设!   糟糕!   她马上捂额,“我这几日觉着身体沉重,怕是不行了。传闻武阳侯的新学中有看相只能,快去请他来看看。”   贾师傅被叫回来时一脸懵逼,心想我不是告诉你别装咳嗽了吗?   “咳咳!”   新城下意识的咳嗽了几下,然后后悔。   “我这几日头晕目眩,总觉着离去的那一日不远了。”   新城捂着嘴,哽咽了几下。   李黛玉啊这是!   贾平安不知她把自己叫回来作甚,就平静的道:“公主一看就是个长寿的。”   这年月四十岁都算是寿终正寝,新城活了多少岁?   我也不知道啊!   有三十岁吗?   没有的话,等新城早逝后,这些侍女把今日的话一说,按照李治的尿性,弄不好能把我也流放了。   卧槽!   自作孽啊!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   新城哽咽几声,“听闻新学里有些医治的手段?”   有毛线!   不对,你这个妖女是想干啥?   贾平安真的怕了这朵小白花,“公主是想……”   看看他一脸关切之色,果然是好兄弟!   但我若是逼他说出新学,会不会不够义气?   新城叹息,“我咳嗽这个……”   原来是怕死?   贾平安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认真的看了看。   新城大概是因为出门不多,所以肌肤看着更白嫩些,眼睫毛很长,微微眨动,配合柔弱的眼神,让人不禁生出了呵护之意。   唯有贾平安知晓这朵小白花背后的本性,他装作是冥思苦想的模样,半晌才说道:“公主这般终究不妥,所谓七情伤身。公主柔弱,心情郁郁,长久必然多病。另外公主的咳嗽……公主,咳嗽伤肺。肺一旦伤了,就会缠绵不去,直至……”   林黛玉大概就是肺病去了,他的大外甥李弘也是肺病去的。   你也想跟着去?   贾平安觉得自己满头都是佛光,太慈悲了。   小贾这是让我别装了?   不,是让我别再装咳嗽了,更别装郁郁寡欢了……否则伤身。   新城点头,“多谢武阳侯指点,那个……家中刚弄的绸缎,听闻武阳侯的二位夫人即将生产,拿些去给孩子做衣裳。”   高阳回来时,就见新城平静的在和贾平安说话,竟然没咳嗽了。   “小贾是弄了什么?竟然让你不咳嗽了?”   咦!我竟然忘记了咳嗽应当慢慢好……新城再度心虚,平静的道:“有时候一聊天就不咳嗽了,有时候吃了羊肉也不咳嗽。”   还得是肥膘!   贾平安严肃的道:“公主要多吃些肥羊肉才好。”   你竟然知晓我的爱好?   新城干咳一声,“要不……今日饮酒?”   “行啊!”   高阳满不在乎的道:“不过你这里看着阴沉沉的,我不喜欢。要不,去长安食堂吧。”   新城叹息,“本不该如此,可我想着终究身体好一些,能让皇帝少一些担忧。看着他的白发我就心疼。”   “是啊!你说皇帝少年白这是什么由头?”   “阿耶生病后才有的吧?”   两个女人开始扯淡。   贾平安趁机闪人。   “哎!”   新城叫住了他,“今日正好一起。”   “不方便吧?”贾平安摇头。   这两个女人要是喝多了怎么办?   高阳这个娘们喝多了可不会顾忌什么……   他拱手告辞。   刚出门,就看到了长孙诠。   “见过驸马。”   这人注定活不成了,谁都拦不住。   贾平安微笑拱手。   “哈哈哈哈!”   里面传来了高阳的笑声。   长孙诠微笑道:“武阳侯和高阳……颇为亲密啊!”   卧槽!   这话什么意思?   长孙诠觉得贾平安会直接否认。   贾平安微微点头,“是啊!”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李家的奇葩事儿太多,比如说长孙诠是长孙皇后的堂弟,却娶了侄女新城。   他看了一眼长孙诠,见他神色从容,不见半分不妥。   “听闻你与武昭仪姐弟相称?”   “是啊!”   长孙诠问这个做什么?   贾平安不觉得他能掺和朝政。   长孙诠淡淡的道:“上次随侍陛下时,见到了武昭仪,果然……貌美。”   到了武媚这个境界,以貌美来衡量她,这便是羞辱。   能封后的女人,唯有一个字:德!   边上的侍女都听懂了,想笑。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然后再看着长孙诠,认真的道:“原先听闻你长得俊美,可今日一见,其实……普通罢了。不过毕竟是姓长孙,总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原先我以为你长孙诠是靠着英俊才尚了公主,没想到你长得这般普通!   这是颜值打击!   关键是贾师傅长相俊美,这个……堪称是降维打击。   那侍女呆滞了一下。   长孙诠刚想说话,贾平安接着说道:“驸马是瓷器,我是瓦砾。我这个瓦砾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变成了武阳侯。驸马的本事也不小……”   他笑了笑,“驸马会投胎。”   他拱手而去。   身后传来了呼吸急促的声音。   你这个瓷器靠着投胎才混了个驸马,我这个底层出身的瓦砾却靠着自家的本事和努力军功封爵。在我的面前,你算个鸡儿!   和我怼?   “驸马,你这是冷着了?面色惨白的,快,给驸马拿了大氅来。”   换做是别人的话,绝对会和长孙诠一笑了之,不会在意他对武媚的讥讽。   可贾平安不是那等性子。   前世他被社会多番毒打,按理都被盘圆润了,可骨子里的那股不屈服依旧存在,时不时的要冒出来,给他的生活增加些麻烦。   所以说起来实际上他还是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了,对许多人事虽然知晓常见,别人看着都麻木了,他依旧会怒不可遏。   该低头我就低头,但有些事儿你按着我的脑袋,我依旧会努力昂首!   你说我幼稚也好,你说我傻逼也罢,我有我的底线,我有我的坚持。   站在十字路口上,他左看右看。   我是回家还是回百骑呢?   回百骑无所事事,还得看明静焦头烂额,很不爽。   人生苦短,我为何要耗费生命?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家。   到了家中,医官陈斯竟然来了。   “多谢了。”   陈斯正在给苏荷诊脉,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眯眼看着虚空……   苏荷坐不住,给贾平安使个眼色,又给卫无双使个眼色。   “消停了。”   卫无双皱眉。   晚些诊看完毕,陈斯才起身行礼,“二位夫人看来还不错,不过武阳侯家中也该准备了,道德坊里的产婆可清楚是哪家?”   这年头大晚上真要生产了你去寻谁?唯有一个坊里的。   一个坊就是一个大型小区,什么人都有。   “倒是寻了两个。”   这个工作贾平安早就准备了。   但他还是希望到时候能有医官来坐镇,就笑着拱手,“若是到时候有麻烦,还得要麻烦一番。”   说着他走到了两个妻子的侧面,转身就挡住她们的视线,然后握住陈斯的手。   陈斯只觉得手心冰了一下,贾平安收手,他低头看了看,竟然是一块玉佩。   这可是大手笔啊!   陈斯摇头,“这怎么好……”   他若是断然拒绝,贾平安会换一种方式。   当年他为了摆摊和那些人打过交道,很是铁骨铮铮,不屑于低头,不屑于向潜规则献媚。可你要玩铁骨铮铮也行,那就等着被扫荡。刚开始他是秉承本心不肯低头,然后被扫荡了。   最后他只能低着头,顶着对方那俯瞰不屑的目光低头。   为了恰饭,不丢人!   他就是这么安慰的自己。   陈斯说这怎么好,潜意识里就有愿意接的意愿。   贾平安微笑道:“这是喜钱,提前给了,怎地,陈医官不肯给面子?还得要我去阿姐那边说一声才行?”   你给了好处,还得会说话,否则好处给了,反而落下埋怨。   他曾经背着包在客户的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走,不断给自己打气:再不进去就要破产了!可依旧不敢敲门。一直等办公室大门打开,这才鼓起勇气凑过去:***,您好,我是***公司的,我……我……我们公司经营的是***产品,是本市的二级代理商,售后有保证……   就这么,他开始了自己的销售生涯。   陈斯又推拒了一下,贾平安又来了一下,于是顺利收下。   但为了长治久安,贾平安还是加固了一下感情,“这麻烦陈医官来回跑,我这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鸿雁。”   “郎君。”   “让曹二赶紧整治些好菜,我陪陈医官饮酒。”   这里首先突出的是‘陪’这个字。   一下就把陈医官的地位抬高了。   主人家是堂堂武阳侯,竟然陪你一个医官喝酒,这面子给的够大了吧?   而你要是换一个‘请’字,效果就差了一大截。   请客谁不请?但陪就不同了,陪你就是在次要位置。   这些话贾平安说的很是顺畅,表情也配合的天衣无缝。陈斯随即就笑着应了,晚些饮酒,更是交代了许多以前并未交代的事项。   “放心!”   临走时,陈斯握着贾平安的手,很是笃定的道:“有事只管去寻老夫。”   成了!   那等拍着胸脯许诺的多半不可信,反而是这种平静的承诺更管用。   贾平安回去,卫无双已经叫人准备了一碗醒酒汤。   贾平安喝了一口,顿时就麻了。   “曹二这手艺是想毒害我呢!”   说完,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鸿雁低头。   三花别过脸去。   另外一个女仆木然。   我……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咦!我刚才怕是酒气上涌了。再喝一口试试。”   卫无双木然看着他。   再来一口。   不,必须要一饮而尽。   “好汤!”   贾平安被烫到了,苏荷赶紧叫人弄了一碗冷水给他喝了。   好了,这下肚子里全是水。   咣当!   咣当!   老婆好心准备了醒酒汤,就算是再难喝也得喝下去。   这是情义啊!   小风波就此散去。   当晚贾平安担心酒气冲了妻子,就独自睡。   夜里他梦到了自己在盗墓。   挖个坑,然后就这样跳下去,不用绳子,也不担心摔断腿。   里面有个大棺椁,一条蛇就盘在上面……   贾平安怕蛇,转身就跑,前方突然就出现了墓道,一眼看不到边。   他拼命的狂奔,偶尔回头,就见到那条蛇在地面快速游动,而是走的是S型。   你咋不加个B呢?   贾平安慌的不行。   叩叩叩!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贾平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卧槽!   没蛇!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   外面敲门依旧。   “何事?”   贾平安觉得身体有些虚弱,就像是贤者时间差不多。   做噩梦就是这样。   “郎君,外面有百骑的人来求见。”   贾平安赶紧穿衣下地。   到了前院,杜贺等人都起来了,正在陪着包东。   灯笼挂在屋外,照的堂前明晃晃的。天边依旧昏暗,远处有狗在叫,声音断断续续。   “何事?”   贾平安打个哆嗦。   包东起身,“武阳侯,那费奎突然警觉了,明中官担心夜长梦多,先前带着兄弟们突袭了费家……”   卧槽!   明静竟然这般能打的吗?   “突袭做什么?”   贾平安捂额,“那费奎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在家中留下痕迹,更别想弄到什么账簿。”   账簿那是有些规模的家庭才有,小家庭要账簿来干啥?   包东点头,“就是没寻到什么证据,那费奎如今在叫嚣,要弹劾百骑和明中官。”   曰!   贾平安一脚踹去,包东踉踉跄跄的退后。   “老子说了什么?让你们盯着明静,关键时刻要冷静。狗曰的,大半夜突袭费家是冷静?老子敢打赌,那时候的明静定然兴奋的脸都红了。你可劝了?”   包东束手而立,“下官那时候……忘记了。”   “老子回头也忘记了你的钱粮!”   贾平安怒了,回身去换衣裳,然后把横刀佩上,对鸿雁说道:“不要惊动二位夫人,若是她们醒来问,就说百骑有人打架,我去处置一下。”   “是。”   等贾平安走后,鸿雁对捂嘴打哈欠的三花说道:“看看郎君,这般体贴。”   三花的哈欠打到一半时被这话给弄没了,难受的不行,“再体贴也不是你的男人。”   鸿雁伤心了,就在三花得意的时候,她冷冷的道:“高丽女人,我还能想想,你连想想都不能,哼!”   她昂首而去。   三花呆立原地。   ……   贾平安赶到了费家时,已经不早了。   费家此刻灯火通明,坊正和坊卒在外面嘀咕,见到贾平安和包东后,赶紧各自站好。   “谁留下的坊正?”   贾平安下马问道。   “是我!”   程达出来了。   贾平安点头,“老程干得好。”   留下坊正就是留下了作证的人,以免被费奎加油添醋。   明静就站在门内,看着木然。   这是她的第一次行动,竟然就吃了大亏。   程达低声道:“费奎很精,他应当是早就发现了咱们的人……有兄弟懈怠了些,露出了行藏。随后费奎就突然露出警觉的模样,家中院子里竟然冒烟……”   “你们就以为是在烧毁证据?”   “是。”程达点头,“后来冲进来一看,只是在烧些废纸。这是故意的。”   贾平安觉得这个判断没错,“他知晓被百骑盯上的后果,所以干脆直接把事情爆出来,来一个了断。过了就过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个来弄他。不过……也很蠢。”   程达不解,“为何?”   明静过来了,眼睛有些红。   贾平安看着她,淡淡的道:“因为我报仇从早到晚,从没有什么以后这一说。”   明静的眼睛更红了些。   他这是为了我出头吧。   贾平安走了进去。   费奎穿的整齐,拱手道:“见过武阳侯,此事说来下官也是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家中被人破门而入,随后拿下了下官,搜查家中,几乎是掘地三尺啊!”   几块石板有被撬动的痕迹。什么把东西隐藏在石板下面,不存在的,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当事人没那么傻。   费奎拱手苦笑,“此事下官本不该声张,可坊正他们都在,晚些下官贪腐的消息怕是会传的到处都是。武阳侯,得罪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等天亮我要为此事求个公道,上疏喊冤,你莫怪我。   明静面色微变。   贾平安笑道:“就不能缓几日?”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缓几日,那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程达觉得贾平安这话不是劝和,而是拱火来了。   费奎干笑着,“这时辰也快到了,下官这就进去准备一下,准备上衙了。诸位,若是还想搜查请便,若是不想……还请让让,我这一家子可是被吓得够呛。”   贾平安回身,“都出来。”   众人跟着贾平安出去,明静靠拢,低声道:“我冲动了。”   “你这个算不上冲动,你只是不知道这等手段罢了。别说是你,程达他们也不知道,否则定然会阻拦你。”   “什么手段?”明静觉得自己很有耐心,一直在蹲着,直至费奎陡然警觉,在家中烧东西,这才破门而入。   “他大晚上烧东西用的什么理由?”   贾平安觉得这个理由不好找。   “说是写了些悼念的文章,烧给自家亡父。”   有意思!   用这个理由烧纸,引得盯梢的百骑不得不动手。   这手段……   “我对他有些兴趣了。”   贾平安一脸兴奋,“包东。”   “在!”   贾平安吩咐道:“查费奎的舅子,费奎是三年前发的家,那就从三年前开始查起。”   “查什么?”   六街打鼓声传来,身后费家开门,贾平安回身,对着牵马出门的费奎笑了笑,“查他舅子这三年做了什么生意,事无巨细给我查。”   晨光熹微,费奎看到贾平安的眼神骤然一变。   恍如横刀! 第539章 人赃俱获   晚些,费奎的喊冤申辩书就进了门下省。   内侍省!   作为四名顶级大佬之一的夏静坐在榻上,身前一个炭盆烧的很旺,却没有一点烟气。   他缓缓捋着胡须,微白的脸渐渐多了红润,一双细长的眼中多了冷色,“费奎的奏疏进了门下?”   炭盆对面的内侍微微低头,“是。”   夏静搓着保养的很好的双手,轻笑道:“上次咱想谋邵鹏,是那贾平安出的手吧?”   内侍抬头,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惊讶中带着敬佩,“夏内侍竟然还记得?就是那贾平安。”   “小崽子,这等谄媚的话对咱无用。”夏静嗤笑道:“这些话当年都是咱说过的,你说了……味同嚼蜡。”   内侍赧然道:“咱不会说话,只能这般,没想到还是被夏内侍看破了。”   “这些……都是咱玩剩下的。”夏静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双手,“明静带着人去查费奎,这是想立功,想以此挡住咱对他的谋划。可没想到却事有不谐,那费奎自然不肯背着个贪腐的名头为官……   背着这么一个名头,他以后还怎么升官?所以他不闹就是心中有鬼!不管真假好坏,费奎必然要闹一场。”   内侍笑道:“那明静本想立功,谁曾想却弄巧成拙,这下夏内侍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见丝毫烟火气。”   夏静觉得手心暖和了,就反转手,让手背在炭火上方缓缓取暖,嘴角微微翘起,“奏疏进了门下,随后是中书,晚些就会到了朝中。最迟下午,明静就会被召回。”   ……   东市。   贾平安站在一家店铺之前,说道:“费奎的舅子四年前就在东市卖饭食,学的还是别人。当初是两口子,他做饭,娘子拉着车在市场里贩卖,挣钱是挣钱了,可却挣的不多。三年前他的生意就好了许多,人称物美价廉。”   店铺外面围了不少人,都在等着里面的饭菜。   得了饭菜就蹲在边上,或是站在边上吃,吃完把碗筷还回去。   这便是大唐版的快餐。   你要说偷碗筷……谁这般没品的话,会被大伙儿捶死。   “去,买几份来。”   贾平安蹲在对面,若非腰间佩戴了横刀,看着就和盲流似的。   明静蹲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奏疏下午就能进宫……回头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武阳侯……”   你可是有遗言要交代?   “啥?”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若是我被赶到最惨的地方去干活,请一定要记得拯救我,至少请武昭仪出手,让他们别欺负我。   明静很伤心,“我买了好些首饰衣裳,还有其它别的,早知道就别放在宫中了。武阳侯,回头还请你去求了武昭仪,让她那边去个人,把我的东西都取出来……”   贾平安不解,“取出来干啥?你去洗衣服,哪还有把玩那些东西的机会?”   是啊!   明静想哭,“可总比留给那些人强!”   “再说……”她深吸一口气,“说不定我何时又出来了。”   “等你出来,首饰黯淡无光,衣裳全都废了……”   “你会不会安慰人?”明静怒了。   “那要不……”贾平安想了想,“把那些东西送我吧。回头你出来,百骑贷免息。”   “你做梦!”   明静差点就蹦了起来。   “饭菜来了。”   打饭的来了,大伙儿一人一份,吃的很是嗨皮。   明静端着吃的很凶,贾平安问道:“你吃那么厉害作甚?”   明静嘴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的道:“以后怕是没得吃了。”   “那你现在吃了,岂不是更伤心?”   明静的胃口迅速萎缩……   “这菜普通,可这饼真的好吃。”   “是啊!这饼味道不错。”   连贾平安都觉得不错。   吃完后,包东赞道:“果然是物美价廉,值当!”   程达擦擦嘴,“我在想,要不回头来这里吃饭?”   他感到了一股杀气!   杀气来自于明静!   我……   我喜欢女人!   程达在哆嗦。   “一群蠢才!”   贾平安想哭!   作为著名的美食家,什么面粉能做出什么样的饼来,他了如指掌。   这家的菜真心不怎么样,可架不住饼好啊!   他吩咐道:“明静。”   明静没精打采的,“何事?”   “你带着兄弟进去,记住了,一进去就要控制梁大。”   梁大就是费奎的舅子。   明静抬头,“什么意思?”   贾平安继续吩咐,“包东,你带着人径直去后院,看好仓库。”   “雷洪!”   明静觉得杀伐之气一下就起来了。   “雷洪带着人去拿账簿,其实拿不拿都无所谓,不过拿了吧。”   众人应命。   程达,“我呢?”   “老程你带着兄弟在外面维持秩序。”   贾平安看着明静,“一口咬死这麦粉不对,记住了?”   明静点头。   然后,贾平安挥手。   明静没动。   我特么!   若非明静是女人,贾平安一脚就踹出去了。   “等菜呢!”   明静带着人冲了进去。   “百骑办事!”   里面打菜的伙计楞了一下,明静目光转动,盯住了在后面数钱的男子。   “梁大!”   男子抬头,油光水滑的脸,笑吟吟的道:“何事?”   “拿下!”   明静昂首,但还是多想了一下。   贾平安让我动手,这是想让功劳给我。可若是再查不出问题呢?   那我真的死定了。   梁大被拿下,伙计们都慌了,有百骑喊道:“都蹲在,蹲下!”   食客们旋即给隔离开来。   “这是干啥呢?”   有人探头看了一眼。   “说是百骑办事,看看那个……那个是宫中的中官呢!看着真白净,胸脯好大,可见操练的厉害。”   明静听从了贾平安的建议,渐渐的开始放开凶。日积月累,熟悉的人都适应了,可外面的人却觉得她的胸肌很凶。   雷洪冲过去,在柜台那里一阵寻摸,“找到了。”   账簿寻到了,明静拿起看了看。   “价钱没问题。”   一个百骑进来,低声道:“武阳侯问是否都是低价进货。”   “是啊!”   明静点头。   “武阳侯说若是低价进货,马上查仓库,看看麦粉的好坏。这麦粉的好坏价钱不一样……”   明静瞬间就明白了。   “是啊!他进的麦粉好生便宜,就是最便宜的那等。”   雷洪过来看了一眼,“这等麦粉里面掺杂了许多杂物,灰扑扑的,只有穷人家中才吃。”   “可我们先前吃的饼却是上等麦粉做的。”   艹!   明静浑身颤栗。   老娘找到了!   “为何拿人?我做生意规规矩矩,百骑为何拿人?”   梁大在喊冤,突然喊道:“我想起来了,我姐夫说最近百骑在针对他,你们……你们这是公报私仇!”   明静在笑。   包东从后面来了,拎着一袋子麦粉。   “打开!”   袋子打开,明静抓了一把麦粉出来,“这麦粉多少价钱?”   梁大面色一变,雷洪看了一眼,笃定的道:“这是上等麦粉,比他进货的价钱贵一大截!”   明静仰天一个哈哈,“你这卖的饼乃是这上等麦粉做的,进货的价钱却是最差的那等麦粉。梁大,我来问你,谁平白无故会亏本卖给你?谁?”   她想通了所有,见梁大面色惨白,就更笃定了,“你这些麦粉从何处而来?可要我令人去问问进货的那家吗?”   梁大跪地,“是……是我姐夫……”   明静冷笑道:“你姐夫把好麦粉弄到你这里,换了那等差的回去,可怜那些兄弟,吃的饼都是最差的。钱都被你们给挣了!”   如今的大唐不缺粮,所以供给军中的麦粉自然是上等货色。   包东低声道:“此事不可在外面说。”   明静点头,“我知道。”   “带了回去。”   她只觉得心中的担忧和难过都全数消散,整个人从未这般轻松过。   本来身处绝境,都准备回宫了,可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   多亏贾平安看穿了此事,却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了我。   他虽然平日里动辄针对我,可那是为了避嫌,让人以为我和他之间有矛盾,如此就能避开邵鹏因为照顾百骑被召回宫中的弊端。   其实,这人真的是够意思啊!   她走了出去,就见贾平安蹲在对面,看着左边。她顺着看过去,一个胡女在跳舞,那屁股甩的……   “啧啧!这幅度,若是敬业看到了,定然惊为天人!”   ……   内侍省。   夏静处理完了手中的事务,抬起头,有人跪坐在他的身后,夏静靠在此人的背上,闭上眼睛,浑身放松的叹息一声。   “夏内侍。”   夏静深吸一口气,有些厌倦的道:“又是何事?”   早上那个内侍进来,“午时到了。”   普通人一日两餐,不差钱的人看情况,有的熬不住饿,中午也会吃一顿。   宫中自然规矩森严,说一日两餐就是一日两餐。但那只是针对普通人,皇帝三餐,甚至晚上还有宵夜。而夏进这等内侍省的大佬,一天吃十顿都没人质疑。   “嗯……”夏静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一碗馎饦吧,少一些,让他们多放些醋。”   “是!”   内侍去了,夏静靠着那人,缓缓的道:“要紧的事,门下和中书都会及时处理。不要紧的事,他们就喜欢拖,最好有人去求他们,给些好处……去问问费奎的奏疏到哪了?”   “是!”   背后失去了依靠,夏静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虚空。   “夏内侍。”   饭菜来了。   一碗馎饦,醋的味道很明显,让夏静不禁吞咽着口水。他搅拌着馎饦,嗅着香味,渐渐多了胃口。   到了他这个年龄,吃东西不再狼吞虎咽,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匆忙。   吃了一半时,他的胃口大开。   “夏内侍。”   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来了。   夏静放下筷子,“奏疏到哪了?”   内侍说道:“奏疏到了中书。”   夏静点头,接着缓缓吃了馎饦。   “咱眯一刻钟。”   门被人关上,还充斥着馎饦味道的房间里,夏静的呼吸渐渐平稳。   中午眯一会儿,不一定要睡着,只需迷迷糊糊就好。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觉得重新来过,就像是充电一样。但别睡太长,一刻钟左右最好,半个时辰以上人会萎靡不振,昏昏沉沉。   夏静最珍惜这个时间,手下的人也知晓,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   “夏内侍。”   正在迷迷糊糊的夏静清醒了,那股子火气一下就冲了起来,“何事?”   没有急事那些人不会惊扰他。   门被推开了,一个内侍进来。   “夏内侍,奏疏进来了。”   这是夏静特别要求的,他点头,“弄温水来,多一些。”   中午吃馎饦有些咸了,此刻他觉得口干舌燥。   晚些喝了几杯温水,他起身,“去看看。”   一路缓缓而行,他微笑道:“百骑是个好地方,你等看看,邵鹏当初犯错,本该被处置,可陛下却让他去了武昭仪那里,由此可见百骑的分量。若是这个职位是咱们的,那能换来多少好处?”   对于一部分内侍而言,什么家国天下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陌生的概念。   好处才是王道!   “去看看。”   快到时,夏静止步,叫人去打听消息。   殿内,李治正在看着这份奏疏。   “明静冲动,无谋!”   李治冷着脸。   王忠良心中一惊,“陛下,这是……”   李治丢下奏疏。   王忠良往日不敢干政,但皇帝扔下了奏疏,就说明此事他能干涉。   王忠良捡起来,弯腰看了,抬头,“陛下,明静此事却是冲动了。不过却是一片公心。”   李治点头,“朕便是这般想的,不过她此次做事太过肆无忌惮……”   “陛下,内侍省夏静求见。”   李治点头。   王忠良退到了边上,心中想着明静这事儿。   邵鹏倒霉被召回,随即皇帝就派了明静去接班。明静此人王忠良也不大熟悉,只知道是皇帝信任的人。   这人看着皮肤白嫩,对他也算是恭敬,所以王忠良颇有些好感。   但奏疏上说了,昨夜明静带着百骑破门而入,在费奎家折腾了许久,说他贪腐。可最后却查无实据……   这事儿就麻烦了。   费奎的奏疏就像是炸弹,一下炸的明静外焦里嫩。   关键最近夏静一心就想把明静拱掉,磨刀霍霍,就准备下刀。   可夏静还没动手,明静竟然就自爆了……   你特娘的丢不丢人呐!   王忠良觉得太可笑了。   夏静进来,行礼后说了一些内侍省的事儿,最后看似平静的道:“陛下,内侍省不少人说有人想立功想疯了,不择手段寻了官员下手。奴婢担心此事影响内侍省的声誉……”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是倾轧。   作为帝王而言,最开始他希望宫中各处都能同心协力,少折腾。   渐渐的他才发现,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倾轧,于是他就抛弃了原先的想法,冷眼旁观着,若是过火了,或是自己心中不满意的人得意了就伸手。   这种操纵的感觉很爽,以至于他不再对某些事情发表看法,而是任由下面的人去争执,去倾轧。他只负责看戏,在关键时候伸手拍一巴掌,抽自己不满意的那人。   “奴婢听闻明静在外面喜欢采买,这等最易让人诱惑。”   明静喜欢买东西的事儿李治早就得了消息,开始他也有些恼火,可等问了武媚后,才知道买买买只是女人的一个天性。   想让人干活就得软硬皆施,一味威压不妥,所以李治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等事儿平日他可以不计较,等要惩治此人时,拿出来就是现成的证据。   ——雉奴,世间从未有尽善尽美的臣子,每个臣子都有私心,作为帝王不需要去斩断他们的私心,那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你需要冷眼旁观,那那些私心都记下来。此人有用你就用,那些私心别管。此人若是无用,或是阻碍了你,那就把那些证据拿出来,拿下他!   先帝在废掉太子后,痛定思痛,亲自教导他。各种治国之道,各种君臣之道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这便是帝王。   李治淡淡的道:“朕知道了。”   先帝说过,不要让臣子知晓你的喜好,不要让他们知晓你在想什么!   但凡被他们知晓了这些,帝王就再无半分隐秘。   而透明的帝王也同时失去了威严。   他的神色平静,但夏静知道,越平静的皇帝越恼火。   他刚想告退,外面来了内侍。   “陛下,百骑明静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让她来。”   夏静心中一哂。   明静这是来请罪的吧?   她本就无功,在百骑无功就是过。这阵子他正在组织人就此事对明静发动进攻,准备拉她下来。   可明静自己犯蠢,为了立功竟然半夜闯入官员家中。   查出来了就是功劳,查不出,就是为了功劳而肆意妄为。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今日她能为了立功而肆意妄为,明日她是否敢为了立功或是为了些别的干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儿来?   这便是自作孽。   咱……等着看。   明静进来。   行礼。   抬头。   王忠良在看着她,觉得这人真是自作孽。   夏静在看着她,那双白皙的手交叠在小腹前……   “陛下,奴婢刚带着人查获了右卫仓曹参军费奎贪污钱粮一事,人赃俱获……”   ……   晚安! 第540章 虎躯一震   明静一进来就看到了夏静,那一刻她恨不能弄死这个弄权的狗内侍。   可她却冲着夏静微微一笑。   随后开始禀告。   “费奎贪腐?”   李治重新拿起奏疏看了一眼。   奏疏上费奎很是客观的描述了自家昨夜被百骑突入的情况,惶然之情溢于言表。   可现在明静却说费奎贪腐?   “费奎说,百骑闯入了费家,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夏静的嘴角微微翘起,细长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明静看了夏静一眼。   ——羞于你同静!   “奴婢接到了费奎贪腐的线索,武阳侯近日事多,此事就交给了奴婢……”   事情的起因一定要交代清楚,否则就是贾平安为她抬轿子。   “奴婢昨日得到了消息,那费奎察觉到了百骑的追查,奴婢就带着人在费家外围蹲守,半夜费家突然起火,奴婢当即带人破门而入,见到费奎在烧纸。”   王忠良说道:“费奎说是写了悼念亡父的文章焚烧。”   “奴婢带人闯入时,那些纸已然化为灰烬。费奎暴跳如雷,说百骑污蔑。奴婢晚些带人去了东市。费奎的妻弟在东市做生意,百骑早有判断其中有情弊。等开市时,奴婢带着人进去,拿获账簿,上面的进货……”   明静看了夏静一眼,心想老狗你来啊!   来,攻击我试试?   她此刻格外的兴奋,恨不能夏静站出来和自己辩驳。   夏静却只是微笑。   这个女人在胡搅蛮缠吧!   她想激怒咱,咱若是出头,就会被她拖下水。   女人!   夏静冷笑。   明静见他不出来,倍感遗憾,“奴婢发现账簿上进的麦粉皆是最便宜的那种,可仓库里的麦粉全是最好的那等……”   偷梁换柱!   李治的脑海里有个念头,“费奎管着右卫食料……”   “陛下英明!”   贾平安说赞美要衷心,为了百骑贷明静苦练过表情,此刻她由衷的赞美着,“费奎妻弟卖的饼都是上好麦粉制成,可价钱却不贵,于是食客趋之若鹜,三年来,生意好的不行。可那些上好的麦粉从何而来?奴婢询问,得知乃是费奎伙同人在麦粉运送途中调换成最差的那等,随即差的麦粉送到了右卫,好的送到了费奎妻弟那里……”   李治勃然大怒,“费奎该死!”   军队就是大唐的根基,所以军需供给尽可能的最好,可竟然有人调换军粮……   不死何为?   “陛下,百骑先是得知右卫有军士发牢骚,说是吃的饼太差,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里面。随即发现费奎花钱大手大脚……”   完美!   明静站在那里,看了夏静一眼。   明静立功了。   皇帝当即赏赐五万钱。   接着就是雷霆大怒。   “拿了费奎!”   接下来就是拷打审讯,右卫有人要倒霉了。   而百骑能通过将士们的牢骚发现了右卫的不妥,可见敏锐,责任心杠杠的。   众人告退。   明静在前方脚步很快。   “明静!”   明静回身,“夏内侍有事?”   这条老狗位高权重,她惹不起。   夏静微笑道:“有人曾和咱说过,你去年丢了东西,寻了半月都没寻到。后来发现那东西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今年你却抽丝剥茧,轻松查到了费奎的贪腐,你这是突然聪明了?”   这条老狗果然狡猾!   怎么回答?   作为内侍,能去百骑监督就是上了一个台阶,算是小头目。   明静本是宫女,后来进了道观。却也是有任务。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百骑,由此走上了买买买的不归路。   “我没有根基。”明静很坦然的道:“我也没想过做什么,就是想……能不能让我好好的活着,行不行?你要百骑的监督之位,其实……其实你不知道,那个职位不适合你的人。若是你能要了去,我也没话说。”   她服软了。   坦然的服软。   “夏内侍,我惹不起你,只能离你远远的。”明静拱手,“还请放我一马。”   明静在宫中就像是一个小透明,白日去百骑,下午回来,一人蹲屋里不知道干啥,不时能听到有得意的笑声传出来。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威胁,也无法入了夏静的眼。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随着百骑的分量越来越重,明静被夸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在不少人的眼中,百骑如今就是个立功的好地方。夏静出手,不是为明静,而是为了功劳。   他冷冷的道:“聪明些就赶紧告病。不聪明的……好自为之。”   我都低头如此了啊!   明静咬牙切齿,真想抓烂这条老狗的脸!   可她不能。   若是以往的话,她会选择顺从,装病从百骑离开。   可在外面待久了,她看着深宫中的一切都厌恶。   “夏内侍,你莫要逼我。”   明静很认真的说道。   “你竟然在威胁我?”   夏静捧腹笑了起来。   宫中同样是等级森严,夏静这等便是最顶级的狩猎者,下面的谁敢和他哔哔。   明静一直在低头,一直在装孙子,可突然一下就炸毛了。   “我不敢威胁你,我只是想说,我不惹事,但是你也别惹我,好不好?”   明静有些心虚,按照身手来说,她一拳就能撂倒夏静,可夏静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她倒霉。   哪日死在枯井里都说不清楚。   我真的不想啊……   明静的面色很难看。   这一切都落在了夏静的眼中。   他摇摇头,觉得这等小虾米的反抗真的是太弱了。   “给你半月。”   他转身离去,步履从容。   明静回到了百骑。   “请客!”   程达在起哄。   他目光闪烁,一开口就是五香楼。   不要钱就能嫖,真的很爽啊!   明静呆呆的坐下去。   咦!   这女人是抽了?   贾平安凑过去,“陛下没赏赐?”   李治也太抠门了吧,这等功劳不赏赐,内侍们哪来的动力?   明静点头,“五万钱。”   “不少啊!”   贾平安盘算了一下,“请客吧,回头剩下的还我的百强贷!”   这一刻他就像是黄世仁。   明静摇头,“没了。”   这女人怎么变得这般沮丧了?   程达非常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贾平安放下消息,“哎!你这是被谁给呵斥了?陛下?陛下呵斥无需在意,只要不是大错,过后他就忘了。”   明静摇头,想到夏静从刚开始的暗中动手,到现在图穷匕见,不禁心乱如麻。   我挡不住啊!   “难道你是喜欢了哪个人?”   贾平安有些担心,“哎!那些都是没那个的,你这样没结果的,哎!”   他想到了以后的对食。   明静本来很难受,听到这话后……   “你说我喜欢了谁?”   “难道不是?”贾平安笑道:“你这等人只要能买买买,其它事压根就不会放在心上。唯有情义啊!”   他叹息着,四十五度角抬头装个逼,没看到明静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贾平安!”   “啥?”   贾平安在想着两个大肚婆,恨不能告假回家。   明静一拍案几,“那些人也配?”   贾平安一怔,“那就是你寂寞空虚冷?不是我说你,每日买多了,这人真的会空虚。没事去和兄弟们操练一番,保证你心情大好。”   锻炼能让人心情好,这个是后世证明了的事儿。   什么多芬胺?还是什么玩意儿,贾平安不是专家,但却觉得靠谱。   后来他有焦虑症,没钱寻专家,就在网上搜索了许久,很多都是建议锻炼。   可锻炼没用啊!   锻炼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会儿,然后又情绪低落了。   这是抑郁症的征兆,网上说是要吃药。   卧槽!   一看到吃药贾平安就下意识的拒绝。   那时候穷,一进医院钱包就哗哗往外流,基本上是能扛就自己扛,实在是扛不住了再去医院。   贾平安就认识个人,病了不敢去医院,一问说是怕死,再问是担心一进去就是个无底洞。那人结婚了,老婆孩子都齐全。一次喝酒之后,苦笑道:“进去是小病还好,大病我不敢治,治不起。老婆孩子知道了会痛苦煎熬,我自家怕也扛不住那种精神压力……所以不去,生死有命。扛过去了卵朝天,扛不过了……好歹家里还能留点钱给她们母子。”   对于穷人来说,自己的命都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超过了多少,这条命就分文不值,这一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标准。   所以贾平安觉得明静就是矫情。   “回头喝酒吧,喝醉了自家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什么都好了。”   明静趴在案几上,突然埋头。   她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竟然哭了?   “啥事你倒是说啊!”   贾平安起身,“不说我走了啊!”   又不是我婆娘,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又准备跑路了。   回家去看看两个大肚婆,再去看看高阳那个娘们。   春回大地,那个娘们又开始嘚瑟了,和一群贵妇人出城跑马,或是在城中打马毬。长安食堂就是她们的据点,一群女人举杯畅饮,叫嚣着我们不需要男人!   “武阳侯。”   走到门外的贾平安回身,明静抬头,眼睛竟然红了。   “说话!”   贾平安真的想回家了。   程达很纳闷,觉得贾平安大好前程,为何不珍惜呢?换了是他做大统领,别说是早退,天天加班都心甘情愿。   可贾平安却觉得无所谓。   前世他本就是个底层,也曾梦想仗剑行天涯,刚开始满怀憧憬,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性格有问题。   别人做生意风生水起,和客户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经常一起吃饭K歌大宝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样的人才适合做生意。   而他刚开始时下不去脸,张罗不了气氛,和客户一起吃饭都是尴聊。至于去唱歌,别人刚一婉拒,他就像是如蒙大赦般的轻松。   然后还暗自欢喜:又省钱了。   抽烟抽便宜的,出门两包烟,一包便宜货自己抽,一包硬华子开封抽一根……因为你给客户递烟时不能现场开封,客户会觉得你这人是个low比,竟然连华子都抽不起。   一包硬华子有时候能带着一个多月,然后猛地发现……麻痹,竟然受潮了!   那种恼火啊!   然后再买一包,这次发誓一定要保存好。可然并卵,看着要不行了,他依旧舍不得抽一根。   这样做生意的结果就是扑街。   后来他反省自我,发现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材料,最好的路子就是去工作,每日努力做事,挣钱养家。   经历了这些,什么雄心壮志自然而然的就灭了。   “夏静威胁我。”   “啥意思?”贾平安不解,“你这不是立功了吗?他怎地还敢威胁你?”   明静点头,“他说给我半月,不主动告病就收拾我。”   门外探出一个脑袋,是程达,“这等事为何不早说?”   明静羞怒,“老程你竟然敢偷听,回头我弄死你!”   我喜欢女人!   程达很坚定的道:“都是兄弟,大家都看出来你不对劲,你不肯说,只有偷听了。”   边上出现一人,却是包东。   “明中官只管说,回头兄弟们一起为你出头。”   “滚蛋!”   明静羞怒,但心中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没有靠山,没有任何依靠。所以她不敢惹事,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买买买。   可看看他们,连最喜欢撇清麻烦事的程达都目露关切之色。   明静拍着案几,“赶紧出去!”   众人大笑着,程达进来,一脸老谋深算的架势,“此事我看该给他下黑手。到了夏静这等地位,家中人怕是都来了长安,如此寻到他的家人,威胁也好,利诱也罢。咱们是百骑,难道还怕了他夏静?”   包东笑嘻嘻的道:“下官觉着还是等夏静出宫时动手最好。”   明静低着头不说话。   “可两个法子都有后患。”   雷洪看着有些晋升为程达二世的意思,谨慎的道:“程副尉的法子很好,可一旦动了夏静的家人,明中官在宫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确实。   明静想到夏静在宫中的关系网,觉得自己要宫死了。   “包东的法子太简单,再说打一顿有啥用?他以后出宫多带些人就是了。”   “那该如何?”   众人惆怅纠结。   明静突然笑了起来,“不管了。”   她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这些兄弟不会被自己牵累。   “都消停了。”   贾平安在门外想了想,“此事都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说。”   “武阳侯你去哪?”   明静担心他冲动,心想武阳侯果然是义气无双的一个人,以往我却对他冷漠了些,要不……以后百骑贷不借了?   或是多洗几件衣服。   她心中感动,可贾平安却随口道:“我去巡街,有事去道德坊寻我。”   贾平安!   老娘真想弄死你!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了皇城,去了高阳那里。   “夏静你可熟悉?”   “夏静?”高阳摇头,“我以前压根就不在意那些人。”   先帝在时她是天之骄子,后来就扑街了。   贾平安觉得问道于盲了,刚想走。   “郎君……”   高阳盈盈起身,轻轻一动,底线全无。   卧槽!   何方妖精?   贾平安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他只得再度去请教了新城好兄弟。   “夏静?”   新城想了想,“有些印象,那人眼睛细细的,看着就是心机深的那等人。我不喜欢这等人,所以就没搭理。”   娘的!   果然皇家的人都看不上那些内侍。   贾平安头痛,新城见他苦恼,就挑眉,“要不……我进宫一趟?”   这兄弟义气的没话说。   但此事贾平安目前还不想大张旗鼓。   若是他动用了关系,比如说请阿姐出手,事情自然能摆平。但从此百骑和明静都和阿姐打上了一个亲密的标签。   百骑是帝王的私人力量,你一个女人和他们走得那么近,这是想干啥?   帝王的疑心病无穷无尽,贾平安不想带累别人。   “不必了。”   他很认真。   新城冷笑,“看不起我?”   贾平安虎躯一震,新城毫无反应。   她和高阳那个娘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啊!   “此事吧,就是百骑内部的小恩怨。若是你出手,就和百骑走的太近了些……”   “怕什么?”新城淡淡的道:“皇帝疑心谁都不会疑心我!”   可你的驸马姓长孙!   就凭着这个姓氏他就上了皇帝的黑名单,就等着秋后算账,全部弄死。   “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新城看样子……竟然有些兴奋。   贾平安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是静极思动了吧?”   新城惊讶的道:“你果然是我的知己。不瞒你说,我整日在府中装柔弱都要憋疯了,恨不能寻个机会去外面转转,寻个人来大闹一场……”   果然,这娘们是憋疯了。   “此事还是算了吧,等我先去试探一番。”   贾平安赶紧跑,否则这个娘们说不得会趁机大闹一场。   “哎!小贾!”   新城的心腹宫女知道自家主人的两面,就捂嘴偷笑。   “公主!”   外面来人。   新城的身体委顿,神色怅然,从李湘云变成了李黛玉。   “咳咳!”   咦!   小贾说咳嗽会引发肺疾。   我怎地忘记了?   新城心中后悔,赶紧清清嗓子,“去弄杯热茶来,别放羊油。”   “是!”   进来的侍女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新城一眼。   出去后,她对同伴说道:“公主真可怜。”   “是啊!茶汤里不放羊油没油水,不好喝。”   府中的人都知晓公主体弱,在她身边都把脚步声放低了。   新城却心痒难耐。   “小贾会怎么收拾夏静?要不,我进宫去看看?”   ……   晚安! 第541章 一朵小白花   贾平安寻了个借口进宫。   “阿姐。”   武媚在窗下看文书,侧脸看去鼻梁高挺,脸颊圆润,红唇丰满。   她抬头看着贾平安,“听闻你最近很是闹腾?”   “没有的事啊!”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啥都没干。   这是谁在造谣?   “今年事情会很多。”   武媚的话很含糊,贾平安却心中一震。   “你在外面做事小心些。”武媚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你弄了那个干粮却不错,前日陛下和我吃了一顿,干着吃有些难受,不过有水还好……”   周山象赞道:“奴也得了些,吃着里面有奶香味,还有些甜,真香!”   这是往里面加了啥……奶,还有糖。   这么弄下来就成了高大上的吃食了。   就像是窝窝头,真正把窝窝头当做是主食的人家弄出来的难吃,而那些富贵人家的作法不同,吃完还赞道:“原来窝窝头这么好吃?”   一股子何不食肉糜的风范顿时就出来了。   “对了。”武媚伸个懒腰,惬意的道:“我怎么听说百骑的那个内侍要换掉?”   阿姐果然消息灵通啊!   “没有的事。”贾平安随口道:“那人立功了。”   武媚饶有深意的看着他,“你自己有数就好。做事莫要失去分寸。”   贾平安心中一跳,“阿姐,我没出手啊!”   武媚轻笑,“那人若是不得你的喜欢,你定然会落井下石,把他赶走。有你在百骑,那人想立功也得看你的眼色,可对?”   贾平安瞬间觉得自己浑身赤果,所有的心思都在阿姐的眼中,再无一点秘密。   “阿姐……阿姐英明。”   当你犯错了,别想着去抵赖,那只会让客户更厌恶你。   错就错了,补救完事。   挨打要立正!   这是贾平安的经验。   果然,武媚见他老实的承认了,就放过了他,“那些只是小事,你如今要盯着家中的两个娘子,好生把孩子生下来。”   老贾家也算是要添丁了。   武媚想到了自家。   杨氏做了武士彟的填房,生了三个女儿,并无儿子。武士彟原配所生的两个儿子对她们母女颇为不敬,后续更是百般欺凌……   没有男丁的家……她们母女就像是无根的浮萍。   阿姐在想什么呢?   贾平安发现武媚神色惆怅,就问道:“阿姐可是担心皇子?”   武媚一怔,旋即就笑了。   是啊!   现在她有了男丁,两个。   “阿姐,我回去了。”   出了这里,贾平安故意往内侍省那边蹭。   “武阳侯,那边不方便。”   带他出去的内侍赶紧出声。   “我就看看。”   此刻宫中率先‘下衙’了,那些大佬们一个个出来,就像是宰相般的相互拱手说笑。   夏静目光转动,看到了贾平安。   此人来这里作甚?   夏静想到了明静。   莫非他为明静而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动,想去试探一番。   贾平安就在等着他来。   夏静缓缓走来,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拱手,“见过夏内侍。夏内侍寻我有事?”   外官和内侍结交犯忌讳,特别是夏静这等大佬。但谁会敢说?所以他一怔,看了给贾平安带路的那个内侍一眼。   内侍赶紧低头。   咱什么都没看到,咱什么都不敢说。   夏静淡淡的道:“听闻武阳侯在百骑颇有威信……”   他的人要过去,必须得提防贾平安下黑手,捅刀子。当然这些他也不惧。宫中人去了百骑就是监督,你给我下黑手,我自然也能在皇帝那里给你上眼药。   大伙儿要么合舟共济,要么就一拍两散。   狠辣罢了,谁都不缺。   贾平安皱眉,“夏内侍这话何意?我在百骑的威信……我在百骑有何威信?”   不对!   贾平安的态度有些不对啊!   夏静刚想换个话题,贾平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明白了。前阵子听闻宫中有人使劲,想让自己人去百骑混功劳,那人就是你吧?难怪你今日威胁我,说什么我在百骑有威信。百骑是陛下的百骑,我在百骑就是混日子,你这话是想威胁我,等你的人去了百骑后,必须要配合他……”   夏静勃然大怒,“胡言乱语,咱哪威胁过你,咱……”   “你那不是威胁是什么?”贾平安怒了,见到前方有人止步,就提高了嗓门,“你想陷害我,想说我在百骑一手遮天,可你也不想想,百骑大多都是元从禁军出身,谁能一手遮天……”   这个傻逼,开口就是你在百骑威信很高,这话用来开头也不错,带着浓烈的上级对下级的姿态。   夏静习惯了这般说话,可没想到贾平安就在等这个机会。   炸了!   夏静面色冷峻,“武阳侯,你这般污蔑咱,咱自然会去陛下那里求个公道。你莫要以为身后有人就能污蔑……宫中不是哪个人的天下。”   这反击的犀利程度爆表了。   ——你莫要以为身后有武昭仪就肆无忌惮的冤枉一个宫中的顶级大佬,宫中不是武昭仪一人说了算。   那些内侍不禁微微点头。   “夏静的反击无可挑剔!”   贾平安冷笑道:“你想让自己的心腹进百骑,你想做什么?想里应外合?前次你弄了邵中官,结果陛下派来了明中官。如今你死性不改,又想着把明中官逼走。夏静,贾某又一事不明,你这般孜孜不倦的想把自己人塞进百骑去,你想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   装完逼就走真爽。   而夏静已经要炸裂了。   宫中的争斗手段百出,但大多是在背后互相捅刀子,给对方挖坑,穿小。明目张胆的当着众人的面捅刀子……   哥,咱们都是大佬,都是体面人,谁会当着大家的面撕逼啊?   夏静就是这般想的。   他觉得贾平安如今身为百骑大统领,外加有个很有希望封后的昭仪阿姐,他应当会遵守这等潜规则。   所以他不担心。   但贾平安压根就没在乎什么潜规则,直接当众撕开了所有的事儿。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见夏静面色涨红,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出来,就忍不住骂道:“撒比!”   前世他经历过许多毒打,比如说被房东逼着搬家,房东还想扣下押金,他忍了,好言好语的沟通……   可然并卵,他的好言好语换来了房东的变本加厉,条件越来越苛刻。   他只是苦笑。   作为一个外地人,他在本地举目无亲,而对方直接用身份就能碾压了他。   这也是房东有恃无恐的缘故。   可你恰烂钱也不嫌丢人?   房东下了最后通牒。   他觉得贾平安会狂怒着带走自己的东西,然后他能吃下那些押金。   可贾平安开始行动了。   曝光,举报……   你有身份吗?   你是瓷器。   我没身份,我是瓦砾。   他打了个电话,“我举报你了。”   房东在电话那头楞了许久。   那个看着贼老实,看着很好欺负的家伙敢举报我?   接下来的事儿就像是一出戏。   倨傲的房东低下头,甚至不敢来和他见面,而是请人来收房。一一检查无错,把剩下的房租和押金全部退了。   他依旧记得那个房东看着很斯文。   “你……为何如此?”   夏静的声音在风中愤怒着。   你为了明静和宫中大佬翻脸,值当吗?   贾平安回身,“你对邵中官下手时,我忍了。那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不想惹麻烦。可你不该得寸进尺!”   夏静呆立原地。   他觉得这是个笑话!   “夏静,你激怒了他。”   一个内侍过来,神色严肃。   夏静欲言又止,“可……可那是明静,我从未对他动过手。”   “可他感到了威胁。”内侍叹息一声,“他是武昭仪的阿弟,你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   “那又如何?”   夏静怒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被贾平安羞辱了,这个耻辱让他如鲠在喉,一口血感觉就堵在胸口那里,不上不下,憋的他想发狂。   “他是能仗着武昭仪得意,可这是宫中,那些看似无害的女人,那些失宠的女人都在等待时机,武昭仪也不能四处树敌,否则……”   夏静何等的资历?武媚若是无故就动他,那他也敢去皇帝那里嚎哭一番。   皇帝不是傻子,从王皇后的事儿就能看出来,皇帝不喜欢谁在后宫中一手遮天。武媚若是无故动了他,皇帝表面不说,反手就会给她一个教训。   武媚能咸鱼翻身,那自然不蠢,这等事儿门清。   所以夏静怕个屁!   内侍仔细看着他,摇摇头,“你怕是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夏静在盯着贾平安的背影。   “贾平安并未依靠武昭仪。”内侍觉得夏静太飘了,“他执掌百骑以来,为陛下做了不少事,更关键的是把百骑的职权扩大了,这是陛下一直想做的事。而且他数度出征,斩将夺旗,被军中的老帅们看好。夏静,你觉得这样的人能任你摆布?”   夏静身体一震。   “可他却这般羞辱咱!”   内侍笑道:“羞辱就羞辱吧,等以后寻机报仇就是了。目下你还是冷静些,明静那边事不可为了,你若是再动手,贾平安这模样分明就敢再度在宫中寻你,到时候……”   夏静突然骂道:“这个贱狗奴就是个市井恶汉!呸,压根就看不到半点权贵的风度。”   “新城公主来了。”   新城被人簇拥着来了。   “公主,刚才咱们为何要躲在边上?”   侍女觉得刚才公主的表现有些古怪。   新城捂着胸口,“看着他们吵架我有些脑门疼。”   哦!   可怜的公主!   众人心中叹息。   我当然要等贾平安走了之后才好出来,不然当着他出手,那多没意思?   再说了,贾平安……不看不知道,这人做事竟然和那些百姓一个德性,开始憋着,直至被逼到了角落里,这才露出獠牙,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可你是贵族啊!   都武阳侯了,你还和市井百姓一般,丢不丢人?   新城想了想,却觉得很有趣。   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大多富贵,自然有一套潜规则来约束大家的言行。可贾平安这等市井百姓的凶狠却让她耳目一新。   很有趣啊!   新城捂着胸口,众人行礼,“见过公主。”   李治登基后就给亲妹儿加了封号,由衡山公主变为‘新城长公主’。   新城皱眉,“刚才为何吵架?”   呃!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回答真正的起因不知凶吉,忽悠一番就怕被公主的身边人揭穿,随后公主大怒,大伙儿倒霉。   但……可以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于是众人沉默,都看着夏静。   夏静抬头,心中百种念头,想来想去还是敷衍,“先前武阳侯和奴婢争执,只是小事。”   “是吗?”   我要怎么让他出错?   新城仔细想想,“可你为何这般凶神恶煞的?那毕竟是皇帝的人。”   新城可是皇帝的亲妹妹,夏静敢得罪贾平安,敢用潜规则来试探武曌,却不敢得罪新城。   新城转身就走。   这是要去陛下那里告状吗?   夏静惶急的道:“公主!”   他的声音大了些,新城咳嗽几声。   小贾,我可是咳嗽了几下,算是对得起你了。   “这人好凶。”   新城看着娇弱不堪。   一朵小白花在盛开。   晚些到了皇帝那里,新城捂胸,李治丢下奏疏下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冷风吹到了?让医官来。”   新城摇头,欲言又止……   侍女不忿的道:“陛下,先前公主在外面遇到了内侍省的一干人,那个夏内侍好凶,公主有些被吓到了。”   李治笑道:“这也值当你害怕?若是不满,当场就该令人掌嘴。”   新城吸吸鼻子,“可我担心他们说皇帝残暴,再说,打出血了怎么办?”   李治莞尔,“罢了,此事先不管。”   兄妹二人说了些话,随后新城回去。   等新城前脚一走,李治就淡淡的道:“拿了夏静,重责。”   王忠良亲自带着人去,正在用饭的夏静见他来了就起身,刚想说话,王忠良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众人愕然!   “拿了!”   有人弄了长凳来,把夏静绑在上面。   “打!”   啪!   夏静瞪圆了眼珠子,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为何打咱?   王忠良亲自来,这便代表着皇帝的吩咐。   可咱没犯错啊!   夏静被打的懵逼。   他嘴里咬着软木,可惨叫声却不住的传来。   “啊!”   一板子下去,夏静不禁抬头,面色涨红,青筋直冒。   前方,心事重重的明静止步。   这是夏静?   啪!   行刑的是王忠良带来的人,下手可不会手软。   “啊!”   夏静想低头,可剧痛之下,情不自禁的就抬头惨叫。   明静微微歪着头,又揉揉眼睛。   夏静竟然被打了?   那我……那我的事儿岂不是稳妥了!   明静缓缓走过去。   你痛不痛?   她满心的幸灾乐祸啊!   怎么压都压不住。   既然都得罪了夏静,那还怕看他的热闹?   “啊!”   夏静再度惨叫,抬头就看到了明静。   一脸同情啊!   我很同情你,真的!   眼泪都从嘴角流淌下来了。   明静心中暗喜,旁观夏静受刑后,就寻了熟人问道:“哎!这夏内侍竟然也会被责打?不能吧?”   这等提问的手段在宫中很普遍,一群人在扯淡,扯的热火朝天的,一个刚来的人和大伙儿不熟,不好插嘴,就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但凡是人都有好为人师的心,而且还有能解答对方不懂问题的优越感。   所以基本上都会回答你的问题,随后再惊讶几句,佩服几句……兄弟,你就算是初步混进了这个圈子。   这等手段古今通用。   好用的不得了。   “是啊!”这人一脸优越感,“咱听说是夏内侍遇到了新城公主,说话不好听,新城公主你知道的,身体柔弱,于是就被吓到了……”   喔哈哈哈!   明静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个小明静在大笑,“那他岂不是自己触霉头?”   “是啊!”   明静心中暗爽不已,先去吃饭。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地方,进去看着堆积如山的货物,她愁容满面,“好些都没用了,下次一定不能再买了。”   她倒在床上,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竟然得罪了新城公主,这难道是老天爷在帮助我?”   想到这里,明静起身,虔诚的跪在床榻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   “家属还礼!”   道德坊里有老人去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本来该是杜贺去一趟,可那位老人德高望重,而且都九十多岁了,在梦中无疾而终的祥瑞。   于是卫无双和苏荷齐齐让他来祭奠一番,好歹也算是敬老。   娃娃脸说了,若是能沾点祥瑞也好啊!   主家一脸感激,还礼后近前说了一番景仰的话。   “客气了,客气了!”   贾平安随后还准备在这吃晚饭。   坐下时,周围的街坊一脸不敢置信。   “武阳侯都是贵人了,怎地还和咱们这些人一起吃饭?”   “他不嫌弃?”   “是啊!”   贾平安泰然自若的坐下,王学友代表老王家也来了,见状就过来陪他。   提及外孙女,王学友滔滔不绝。   “……多聪明的孩子,都会叫人了。”   你特娘的这是在炫耀?   贾平安心中不忿。   “郎君!”   徐小鱼飞奔而来,“大夫人发动了。”   卧槽!   贾平安起身就跑。   ……   求票哈! 第542章 因为我喜欢他啊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狂奔,突然止步,“快,去请了稳婆来!”   徐小鱼喊道:“已经去了。”   贾平安一拍脑门,“我竟然忘记了?”   早在前阵子他就交代过步骤,一旦发动,杜贺马上派人去把道德坊里的两个稳婆都请来。   他狂奔回家,一路冲进了后院。   卫无双被鸿雁和三花架着在院子里走动,前后有几个女仆在跟着保护。   卫无双见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就笑道:“只是疼。”   苏荷在门内担忧的看着,贾平安说道:“无事,生产就是这般,在家中好好的,为夫出去一趟。”   “夫君你去哪?”   苏荷见他跑了就心慌。   “为夫去请了医官来。”   苏荷一怔,“关门了!”   卫无双止步,听着脚步声远去,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本是宫中的宫女,若是一切不出错的话,她将会在宫中苦熬到死的那一日,随后被人弄出去掩埋了。   这便是她可以看到的一生。   可贾平安却突然就冒了出来。   刚开始她作为命硬的监督人选被派去跟着贾平安,那时候她是害怕的。   面对一个传闻中出生时克死了高祖皇帝,重病时克死了先帝的扫把星,说不害怕是假的。   当时她怕得要命,但皇命之前,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鼓起勇气,冷着脸去了百骑。   那时的贾平安看着很好笑,整日拍邵鹏和唐旭的马屁,明静觉得若是不变的话,他会一直这样。   接着贾平安就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不断赢得了百骑的尊重,而在青楼……   那个家伙其实去青楼不是玩弄女人。   卫无双的嘴角微微翘起,她后来才知道,贾平安那时很慌,担心随时会被人破门而入把他带走,丢进某个寺庙里,就此暗无天日的度过一生。   所以他跟着去了青楼,用一首首名篇让自己名动一时。   要杀名士吗?   还是名满青楼的那种。   这是他的一个筹码。   这人不吭不哈的,就有了偌大的名声,那些人再想肆无忌惮的动他就难了。   卫无双就一直看着,然后小贼就喜欢戏弄她,每每激怒她,然后又笑着跑了。   那时候我为啥不用力踹他?   卫无双在想啊想……   贾平安在策马疾驰。   “站住!”   金吾卫的拦截。   贾平安勒马,“百骑贾平安,有要紧事!”   火把照着贾平安那焦急的脸。   “让路!”   马蹄声一路远去。   而在贾家,两个产婆都被请来了。   “运气好哦,今晚道德坊就贾家生产,要不然还得去外面请人。”   “是呀!”   两个产婆一到就接管了贾家的后院。   “烧热水来,另外让厨房不可停火,热水不可断了。”   曹二在前院喊道:“断了热水我就一头跳进去烫死!”   产婆都笑了笑。   她们久经沙场,一点都看不到慌张。   鸿雁说道:“郎君弄好了产房,说是用酒精杀过什么东西,干净的很。只是让你们先换衣裳,包好头,还得用酒精洗手。”   “酒精?那东西听说过,不过没啥用。”   两个产婆经验老到,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差,有抗拒心态。   苏荷挺着大肚子主持工作,“夫君说必须如此。”   两个产婆相对一笑,“既然是武阳侯这般说,那就如此吧。”   新衣裳换上,头发包住,手消毒……   “疼!”   卫无双咬牙躺在产床上。   “疼就对了。那孩子急着要出来,宫口要开,孩子从宫口一路挤出来,整个人都要长宽些呢!”   产婆很平静的摸摸她的额头,“夫人可知晓为何要寻大屁股的女人为妻?就是因为大屁股的骨缝也大,孩子出来时大人和孩子都少受罪。”   卫无双咬牙忍着。   “夫人切勿在此刻大喊大叫,否则晚些就没了力气。”   “是呀!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   “咦!没看到武阳侯呢!”   生产渐渐的开始了。   “郎君回来了。”   正在痛苦中煎熬的卫无双睁开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房门。   “无双,我请来了陈医官,你安心,定然无事。”   卫无双喘息着,“嗯!”   “竟然请了宫中的医官来?”   两个产婆不禁讶然,旋即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面对高端同行的监督,她们必须要给自己挣个脸。   “武阳侯果真是对夫人一往情深呢!这大晚上的犯夜禁,还去了别的坊里请了医官来,此事明日定然传遍长安城。夫人好运气!”   卫无双忍着。   时光流逝。   卫无双只是闷哼,两个产婆颇为敬佩,“夫人好毅力。”   剧痛一阵阵袭来,卫无双咬着毛巾,双眸盯着屋顶。   外面贾平安在转圈。   被贾平安从家中请来的陈斯淡定的在屋里烤火,不时喝口茶,惬意的。   “武阳侯无需担心,尊夫人身子好,定然无碍。”   被关在屋里的苏荷憋不住了,“无双没惨叫,夫君,怕不是昏了。”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若是苏荷在身前,定然狠抽一顿。   鸿雁和三花来回跑,几个女仆此刻都站在边上待命,贾平安的吩咐,不让她们此刻上。   ——你们不熟悉,反而添乱!   可他骨子里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他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别人的奸细,到时候下点药什么的。   我宫斗剧看多了……不对,我从不喜欢看宫斗剧。   是被各种聊天带歪了。   “夫人,下来走走。”   “赶紧,架着,走,走起来!”   还要走?   贾平安觉得浑身发麻。   如果无双出事了怎么办?   或是孩子生不出来咋办?   贾平安无比痛恨自己前世不是妇产科的医生!   痛心疾首的那种恨!   里面传来了卫无双的呻吟,贾平安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栗着。   害怕加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喊道:“差不多了,上床!”   这个声音很严厉,就像是一个先生对学生的呵斥。   “用力!”   “夫人下面什么都别管,奴说什么照做就是了。”   “就算是为皇后接生咱们也是这般说,夫人只管听令!”   “无双没惨叫!”   苏荷心乱了。   “无双,要挺住!”   贾平安的心更乱。   他想到了自己认识卫无双的那一幕幕。   刚开始听说她是命硬的,脏东西都不敢近身。   他当时在想,这不就是天煞孤星的变种吗?   很有缘啊!   一个扫把星,一个天煞孤星。   卫无双很冷漠,冷冰冰的。   贾平安这人就见不得这种冷冰冰,若是对头的话就老死不相往来。可当时他想和卫无双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得能帮自己一把。   那时候的后宫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个神秘的地方,卫无双就是那个神秘地方的代表。   卫无双的腿法很好,很潇洒漂亮。   他开始只是想搞好关系,可渐渐的,他有些喜欢逗弄卫无双。   伸手假装在她的肩头拂去落叶。   故意逗弄激怒她……   然后被一次次的踹。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真。   懂的世故,但却不会用世故来主导自己的生活。   现在她成了自己的妻,此刻正在里面生孩子……   贾平安喊道:“无双,痛了就喊出来啊!”   那个憨婆娘,受委屈了不说,痛了不说,什么都自己憋着!   里面的卫无双在忍着痛用力。   “用力,看到些了。”   “夫人可要喝水?”   卫无双摇头。   她一直在想当年为何没有用力踹贾平安。   那个小贼一天贼兮兮的,手里拿着东西去拂过自己的肩头,收回来说什么你的肩头有树叶,有杂物……   可我戴着羃䍦啊!   到了百骑我才掀开羃䍦,百骑里一棵树都没有,哪来的树叶?   你当我笨吗?   可贾平安每一次都是故意逗弄她,不把木然的她惹生气了就不肯罢休。   “用力!”   产婆在喊。   卫无双在想第一次跟着贾平安去西北。   二人一张床,她一夜都在担心。   可贾平安却丝毫不乱。   他有好吃的先给我。   为了让自己穿上虎皮大氅,他宁可装硬汉……结果被冻的直哆嗦。   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好,可对我却宽容……爱屋及乌,对我一家人都如此。   其实……   卫无双拼命的眨眼。   “要出来了,夫人用力!”   卫无双双手抓紧床单。   我为何没用力踹那个小贼?   卫无双突然笑了。   因为我喜欢他啊!   “出来了!”   ……   贾家添丁了。   贾平安哆嗦着问了妻子的情况,又换衣裳进去看了一眼。   “无双,是个儿子。”   卫无双疲惫的点头,看着他的双眸中多了些鲜活。   贾平安俯身,轻轻用嘴唇触碰了她满是汗水和乱发的额头,“无双,你辛苦了。”   卫无双摇摇头,“夫君。”   “嗯!”   贾平安抬头。   卫无双笑道:“那孩子定然像你。”   这隐晦的情话让贾平安斯巴达了。   这是我那不懂情趣的大老婆?   他欢喜的道:“像你!一定像你!”   他就是这般的贼兮兮,其实心中全是温柔。   卫无双笑着睡了。   贾平安出去,此刻天色还昏暗,曹二在前院得了消息,赶紧做了馎饦,两个产婆一人一碗,此刻蹲在门口吃的喷香。   “坐下吃吧?”   鸿雁在劝。   “就这么蹲着吃,香!”   孩子被安置在卧室里,两个女仆在盯着。两个产婆前阵子就在贾家开了培训班,班名就叫做‘如何带孩子’   后世这妥妥的就是月嫂高端班。   贾平安去看了一眼孩子,兴奋的不行。   回过头,他去了苏荷那边。   “夫君,我多久生?”   苏荷看着竟然有些兴奋。   “这般迫不及待?”   “无双都没惨叫就生了,定然很轻松。”   贾平安笑着催她赶紧睡觉。   “郎君!”   外面三花在叫。   贾平安出去。   三花说道:“她们吃好了。”   贾平安摸了两个锦囊。   两个产婆中的一个会留到卫无双醒来,仔细检查后才回去。   “我家中事多呢!我先回去!”   “我那小孙孙早上见不到我吃早饭都不香。”   二人相互推拒着。   “辛苦了。”   贾平安来了,一人一个锦囊。   打开一看……   “武阳侯,晚些奴留下吧!”   “放屁,说了是我留下!”   “……”   两个产婆争执了起来,最后决定都留下。   贾平安自然无所谓。   金子啊!   等他走后,两个产婆喜翻了。   “武阳侯好大的手笔,这喜钱给的也太大方了些。”   “他还有个二夫人也在待产呢!”   “那没啥说的,回头一起来。”   六街打鼓,鼓声隐隐传来。   随即宫门开。   明静到了百骑,包东已经来了,“明中官,武阳侯今日告假,请你进宫去武昭仪那边说一声,大夫人生了个儿子。”   “竟然生了?”   明静一怔,笑道:“这般喜事……”   不该有喜钱的吗?   要不免了我的百骑贷利息吧。   她一路进宫。   到了武媚那边,她说了此事。   “陛下出来了。”   李治从寝宫中出来,武媚在后面相送。   还有个小人儿跟着,打着哈欠,“阿耶……啊……”   李治回身见了,不禁就笑道:“五郎还是贪睡的时候,以后让他多睡些。”   武媚笑着应了。   李治走下台阶,见到明静就问道:“百骑何事来了这里?”   明静低头,“先前武阳侯告假,并请奴婢来昭仪这里禀告,昨夜贾家大夫人生了个儿子。”   李治哦了一声,“这是喜事,回头媚娘你做主。”   “是!”   武媚福身,李治随即远去。   这就是帝王。   随即喜悦之情就让武媚笑了起来,“竟然生了,这是大儿子,以后要承袭他的爵位,弄不好还得承袭他的学问,要慎重才是,他取了什么名字?”   “说是冥思苦想了数月,叫做贾昱。”   ——贾昱(yu),第四声。   武媚想了想,“昱,光明之意。”   邵鹏赞道:“这个名字好。”   “是不错。”武媚随即令人送去赏赐的东西,“卫无双有功,让她好生养着。”   “是!”   好生养着,再接再厉。   这就是武媚的意思。   宫中的赏赐送到贾家,随后贺喜的来了不少。   各家都送了不少礼物,贾平安说了等满月再宴请。   许敬宗也来了。   “孩子如何?”   “好着呢!”   “那就好。”   许敬宗又问了些话,最后说道:“这世间邪气的东西多了去,小孩子魂魄弱,禁不起。你平日里没事在家拜拜神什么的,点几炷香,好歹把神灵哄哄……若是请个高僧来看看,那这孩子就有福气了。”   “郎君。太史令来了。”   许敬宗呆滞……   李大爷人称半仙,他来看孩子,比什么高僧都强。   “小贾!孩子如何?”   李大爷很温和。   “抱来给老夫看看。”   今日来了不少人想看孩子,贾平安担心孩子受凉,一个都没答应。可此刻却屁颠屁颠的冲进了后院。   晚些他把孩子抱出来,小心翼翼的侧身挡着微不可查的风。   “李大爷看看。”   李淳风也不接孩子,就这么定睛仔细看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道:“这孩子看着颇有福气,不过……”   贾平安心中凉了半截。   李淳风接着说道:“不过这孩子老夫看着还有些桀骜之气,小贾,长大怕是少不得闯祸。”   真的假的?   贾平安觉得不能吧。   “有福气!”李淳风笑道:“其它的都不是事。”   “多谢李大爷。”   贾平安欢喜的不行,李淳风随即告辞。   许敬宗和他一起出去,突然堆笑道:“太史令,老夫家中也有孩子,能否……”   李淳风仿佛没听到,上马而去。   许敬宗站在那里,想骂人吧,可那是李半仙。   ……   孩子会哭,哭起来让你不知所措。   到了晚上,贾平安早早睡下,不知何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赶紧起身过去。   两个女仆轮换在照看孩子,此刻值夜的抱起贾昱,拉开尿布看了看。   “拉了!”   未来贾家的大少爷就这么被人看到了底线。   擦洗一下,换了尿布,贾平安进来,“孩子给我。”   女仆吓了一跳,“郎君,你只管睡就是了。”   这权贵家的男主人谁会熬夜来照看孩子?   家里的女仆是白养的吗?   贾平安抱起孩子,轻声哄着。   外面鸿雁起夜,看到了贾平安抱着孩子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不禁痴了。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忙活完,等贾平安去上衙后,就寻了杜贺说话。   “管家,我记得你以前孩子哭闹你都不管的,只是呵斥。”   这丫头啥意思?   杜贺点头,“严父慈母,我自然不能给孩子好脸色。”   原来男人是不同的吗?   鸿雁回到后院,破天荒主动去寻了三花。   “昨夜你听没听到大郎君哭?”   三花点头,“听到了。”   这个女人寻我说话,莫非有什么用意?   三花仔细看着鸿雁,发现她有些感慨的模样。   “昨晚我起夜,出来冷飕飕的,真的后悔把马子丢在了外面。可一出来就看到了郎君抱着大郎君在哄。”   三花一怔。   这不该啊!   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也大多是女人照看孩子,男人第二天要干活,早早就睡了。   而权贵之家就更不用说了,就三花的了解……不,就她自家的兄弟都不会晚上照看孩子。   “郎君真的不想是权贵呢!”鸿雁很迷惑,“三花,你说郎君为何这般呢?”   三花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鸿雁说道:“不过郎君这样真的……像是个男儿。” 第543章 杨德利大放光彩   “夫君。”   “何事?”   “我有孕了。”   杨德利呆滞了。   随后他连夜请了产婆来看。   至于郎中,大唐医者的地位不高,郎中的人数也不多,这等事儿最有经验的就是产婆。   “有孕了。”   产婆查问过后,很笃定的道。   “平安那边才将得了孩子,你就有孕了,可见天不灭杨啊!”   杨德利抱起大丫来抛了几下,得意非常。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他没埋怨,而是继续等待。   可老杨家也灭了,就剩他这根独苗,若是没儿子,老杨家就断根了。   “娘子你好生歇着,不可劳动。”   杨德利下厨做饭,吃了早饭后,又叮嘱大丫乖一些,有事情去隔壁叫人。   然后他出门,路过丈人家时喊道:“丈人,娘子有孕了。”   门开了,赵贤惠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冲进了杨家,“大娘子!”   王学友也出来看了他一眼,冲进了杨家,“大娘子!”   这是怎么了?杨德利愣住了。   王大锤出来,看了他一眼,“为何早不说?”   呃!   “昨晚你们都睡了。”   王大锤无语,进了隔壁,“阿妹!”   “我错了吗?”   杨德利摇摇头,见丈人家门没关,就想拉上。   墙头,黑白相间的脑袋冒出来。   “嘤嘤嘤!”   “阿福!”   贾平安出了家门,过来看了一眼,“还敢跑!回家!”   阿福一脸纯良的看着爸爸,然后慢慢的缩了回去。   从孩子出生后,阿福就有些怕,躲着不进后院。   “都不省心。”贾平安头痛,“表兄你怎地还不去?”   “娘子有孕了。”   “咦!好事啊!”   贾平安知晓表兄一心就想生个男娃,所以颇为欢喜。   “嘤嘤嘤!”   阿福出来了,抱着爸爸的大腿不放。   “这是何意?”   贾平安要上衙,可阿福不送手。   “平安,我先走了。”   杨德利不是贾平安,作为户部最勤奋的官员,他从不迟到,更不会和表弟般的早退。   到了户部,杨德利先去上司向长林那里露个面。   向长林在收拾案几,抬头看了他一眼,“最近仓部干的不错。”   “多谢向郎中。”   杨德利笑眯眯的准备回去。   “等等。”   向长林叫住了他,“马上议事。”   “有事?”   杨德利过去帮忙。他从小干惯了活,手脚麻利。   向长林直起腰,反手捶捶后腰,笑道:“你倒是手脚快,好好干,以后说不得能直接上到员外郎去。”   “不能吧?”杨德利心中渴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就故意说得不可能,“员外郎是从六品上呢!下官差了老远。”   “想想先帝时的马周。”   杨德利,“……”   他虽然很好学,但毕竟底子太薄,连马周的履历都不清楚。   向长林笑了笑,“马周才将为官,第二年就做了侍御史。大唐官吏大多按部就班的升职,不过也有例外,你若是能出类拔萃……记得上次高尚书说为你升官说话,可不就是上了奏疏?”   上次高履行说话算话,真的上了奏疏为杨德利唱赞歌,可却有人说杨德利不学无术,岂可让他幸进?   为此高履行还和那些人争执了一番,放了狠话,说是这个功劳谁也不能抹杀,下次一起算。   看来有希望啊!   杨德利不禁暗喜。   晚些众人都来了。   “关门。”   门一关上,值房内就暖和了些,只是有些昏暗。   向长林干咳一声,“开始议事……”   事情一件件的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最后向长林拍板。   议事结束,高履行那边来了个小吏。   “向郎中,高尚书马上进宫备询,问仓部谁熟知各处粮仓的情况。”   所有人都看着杨德利。   要去见陛下吗?   杨德利一阵激动。   晚些进宫,杨德利跟在高履行身后,亦步亦趋,一步都不敢走偏。   看看那些宫殿,真威严啊!   以往他问过表弟宫中什么样,表弟说也就那样,一群宫殿,外加一群宫人。   宫人美不美?   表弟说没看清。   怎么会没看清呢?   传闻天下的美女都进了皇宫去伺候陛下,里面随便遇到一个女人都如天仙般的。   有女人!   杨德利眼角瞥到了右边有几个宫女。   他先看一眼前面。   高履行步履矫健,引路的内侍走的小心翼翼……   毕竟是长孙无忌的表弟,他得罪不起。   没人注意,机会来了!   杨德利飞快的看了右边一眼。   打头的宫女……   国字脸,脸颊微陷,一双眼睛无神……   这是美女?   杨德利干咳了一声,大失所望。   记得在华州的时候,没事儿他就蹲在家门口,看着村里的女人。那时虽然穷,但穷乐呵啊!   现在我做了官,为何不快乐了呢?   杨德利纠结着。   前方止步时,他停住了一切纠结。   我想这些干啥?   每个月有钱粮,家中有妻儿,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当时老贾家太惨了,他决定不成亲照顾表弟一辈子。   所以……我还纠结啥呢?   杨德利抬头,眉间多了欢喜之色。   这日子,真好啊!   内侍进去禀告,随即出来带他们进去。   杨德利低着头,跟着高履行进了大殿,旋即行礼。   他头都不敢抬,只听到争辩的声音。   “如今吐蕃摆脱了内患,正磨刀赫赫。而高丽那边也在盯着新罗,一心想剪除了后患,阿史那贺鲁此次失败,但下一次呢?下一次他若是能在安西搅风搅雨,如何应对?”   崔敦礼侃侃而谈,“府兵囤积于边塞不可过多,如此当增加各地上番长安的人数,在长安囤积兵力,各方有事,长安派兵。”   长孙无忌皱眉,“可长安缺粮,人口再增加,粮食定然不够吃,老夫以为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   崔敦礼原先是兵部尚书,早就建议过增加长安的军事力量,今日再度提议,就和长孙无忌争执了起来。   “粮食!”   长孙无忌说道:“洛阳那边转运粮食艰难,不可再增加人口了。”   崔敦礼觉得长孙无忌太过迂腐了,“就算是不增兵,长安每年新增人口就不在少数,长孙相公却是有些因噎废食了。”   长孙无忌微怒:“前隋时长安就时有歉收,于是只能去洛阳就食。去岁长安是丰收了,可今年如何,谁能担保?若是粮食不够,难道要让陛下带着群臣和军队再去洛阳吗?”   崔敦礼微微一笑,“此事还得要问户部。”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高履行,“若是要核算此事,少说三五日,如此,暂且搁下。”   李治旁听了半晌,此刻微微点头,“户部先说说。”   高履行说道:“陛下,此事臣大致知晓,长安存粮今年供给不会有问题。”   这是基本数据,不但高履行知晓,宰相们也知晓。这也是崔敦礼这个建言的根源。   李治点点头,“如此朕心中就有底气了。”   长孙无忌问道:“长安存粮能结余多少?”   呃!   这个数据不断在变化中,高履行也不清楚,“此事下官不清楚,不过……”   他指指杨德利,“户部主事杨德利知道。”   杨德利浑身哆嗦,“臣……下官……下官……”   长孙无忌皱眉。“慌什么?”   “下官……没慌!”   李治微微一笑,“好好说。”   “是!”   杨德利开口,“长安……长存存粮……”   他低着头说话,越说越流利。   “……己酉仓存粮三千三百九十石。”   “……丙丁仓存粮五千四百石……”   开始君臣只是平静的听着,渐渐的就有些惊讶了。   李治上次见过杨德利,记得这是个极为较真的臣子。可今日一看,这臣子不但较真,而且本职工作也搞得极好。   这便是干吏!   帝王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臣子!   “……今年看似够了,可这是预估了今年的收成,若是收成有变……”   杨德利低着头,“陛下,收成说不准的呢!记得那年下大雪,村里老农都说明年定然丰收。可第二年却是干旱,歉收……”   君臣默然。   杨德利竟然能把户部的存粮算的一清二楚,这个不算是本事,但算清楚了之后,还记得清楚,甚至哪个仓库存粮多少他都一清二楚,这个是什么?   干吏!   崔敦礼问道:“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长孙无忌笑了笑,“较真罢了。”   贾平安这个表兄他略知,众人都说此人较真。   李治也笑了起来,“上次朕就见识过。不过较真的臣子……朕以为当嘉许。”   群臣一阵轻笑,气氛很是快乐。   杨德利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臣那些年和表弟相依为命,一直吃不饱。粮食于臣而言……就是上天的赏赐,每一粒粮食都不该被浪费……但凡是钱粮,臣一见就不会忘记。”   李治颔首,“每一粒粮食都不该被浪费,这话说得好。宫中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粮食,可有浪费的?朕以为必然有。各处的官廨可有?定然也有。   农户耕种不易,当年先帝在时也曾带着朕和皇子们去耕种,只是做做样子,朕就觉着太辛苦。朕尚且如此,那些年年日日都在地里劳作的农户该如何?”   他起身走了过来,仔细看着杨德利。   杨德利有些手足无措,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赶紧低下头。   李治不禁笑了笑,“朕记得你,记得你是个较真的人。今日听你说了这些,朕才知晓你还是个干吏。如此朕问你,若是天下的粮食不够了,该如何?”   高履行看了李治一眼,“陛下,这个题目却大了些。”   崔敦礼也赞同,觉得皇帝这是心血来潮,想考教一下杨德利。但这等题目该是宰相来作答,他一个九品官,哪里有这个眼界?   这个好熟悉啊!   杨德利想起了和表弟酒后探讨大唐根基的事儿。   那时候他们天文地理无所不谈,表弟那渊博的知识让杨德利如获至宝,记下了许多观点。   “陛下,什么都行?”   他还真想回答?   李治确实是一时冲动,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杨德利看样子是想回答,那就姑且听听吧。   他微微颔首,“只管说。”   杨德利吸吸鼻子,“其实……大唐有许多粮食。”   “在哪?”   崔敦礼饶有兴趣的问道。   杨德利说道:“权贵家中的存粮多的吓人,可从不拿出来……”   宰相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就是你的主意?   杨德利继续说道:“最要紧的便是把那些隐户清理出来,还有那些被侵吞的田地……清理出来的话,再加上寺庙那些不纳税的田地,少说每年能多一成多粮食。”   君臣默然。   若是每年能增加一成多粮食,那还担心什么?李治现在就敢大手一挥,直接和高丽开打。吐蕃要是敢出手,那就来吧。   但这个不现实。   动了这些,就动了大唐的根基。   “这些不好动。”   咦!   李治本以为杨德利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没想到竟然知晓。   还不错。   臣子可以较真,但不能不知轻重。   杨德利抬头,“这些目前不能动。可有一样能动。”   “什么?”   “水利。”   杨德利说道:“大唐各地,就说华州吧,有些前隋修建的水渠都堵了,地方官压根就不管。平日里还行,那次遇到了旱情,结果水渠就成了摆设。”   他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官员都想升官,朝中也定下了升官的准则,譬如说劝农桑,劝学……可臣以为这些都不如一件事……兴修水利!”   “兴修水利需要钱粮。”   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可这是一本万利之事。”杨德利忘记了畏惧,瞪着眼睛,“今日耗费钱粮去修了水利……可看看前隋修的那些,数十年了,一直在浇灌着那些田地。数十年啊!每年增收一成两成,数十年能增收多少?值不值修建水渠的钱粮?赚大了!”   这个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可宰相们出身大多不凡,没人意识到这个。以至于后世有人嘀咕,说和前隋相比,大唐更像是游牧民族的风范,不爱弄水利工程。   但杨德利不同!   他来自于底层,亲手种地,和表弟饿的七荤八素的,深知水利工程对于农户和粮食产量的重要性。   他的话就像是一击炸雷,炸的朝堂上的君臣有些愣住了。   “你这话……”   李治登基后的关注点很多,但水利却不在其中。   从大唐立国开始,整个中原就在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这也是大唐能四面出击的底气。   而更关键的是人口。   “陛下,大唐开国时人口凋零,田地太多,田地多产出就多,人口少吃的就少。”   杨德利记的表弟那番话:你莫要把那些庙堂里的重臣们想成是什么无所不能的高人,他们是厉害,但那只是其中的某一面。在许多方面,他们还比不过乡下的老农。   “那时候粮食够吃,官员的考课是开垦土地的数目,户数的增减,丰收歉收,赋税的增减。”杨德利侃侃而谈,分外的自信。   ——当初他被表弟一番话说的心悦诚服,此刻说来也是如此。   李治看着杨德利,觉得这个较真的官员有些让人意外。   但这番话说的不错。   他微微点头。   “可大唐数十年都风调雨顺,户数自然会增长,大多是丰收,赋税也多是增加……这些看似天下太平了,可陛下……”   杨德利觉得大唐君臣都有些飘了,“臣原先在华州遇到过旱灾,地方官束手无策,等旱灾一去,官吏们依旧是不管不顾,都说明年定然能风调雨顺……”   “可臣当年顺着那些沟渠去看过,好些都淤塞了!”   杨德利眼睛发红,愤怒不已,“陛下,这只是华州,天下有多少地方如华州一般?若是处处皆是如此,粮食只会越来越少。而人口繁衍只会越来越多,到了数十年后,粮食可够吃吗?”   李治蓦地一惊。   “前隋修建了诸多水利,大唐用了数十年,不能再这般了。”杨德利痛心疾首的道:“水利不修,遇到大水就会成灾,遇到旱情也会成灾。陛下……”   杨德利跪下,“臣请陛下下了诏令,让天下官吏的考课加上水利。”   李治耸然动容,“下面竟然如此吗?来人,去寻了几个官吏来。”   他亲自把杨德利扶起来,“杨卿一番话让朕受益良多!”   杨德利心中欢喜,但接着觉得不对,“陛下,那些官吏不知水利。要工部的才知晓。”   李治摇头,“工部怕是也糊涂了。否则为何不建言?”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大唐丰收数十年,官吏们怕是都疏忽了。”   李治点头。   杨德利说道:“最好的法子就是问那些种过地的官吏。”   呃!   君臣面面相觑。   种过地的官员何其稀少?   杨德利就是大熊猫。   这年头官员要讲出身,门荫出仕,举荐出仕,以及科举出仕。   不管哪一个方式,大抵都和种田的农户没关系。   所以君臣尴尬了。   李治叹道:“朝中竟然没有一个耕种出身的重臣,朕……”   李治觉得这不妥。   这些人不是门阀世家出身,就是官宦子弟出身,压根不知民间疾苦。   这不是个好现象!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   “陛下,那些府兵知道。”   杨德利随口就找到了办法。   李治点头,“去寻几个府兵来。”   府兵忙时种地,闲时操练,对这等问题再清楚不过了。   晚些几个府兵被召来,战战兢兢的。   “地方沟渠水利可还好?”   “陛下,有的都淤塞了。”   长孙无忌等人面色铁青。   若是放任下去,数十年后怕是会出大问题!   不少人脊背都是冷汗。   李治深吸一口气,“地方无人管吗?”   “没人管。”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德利的身上。   一个九品官,竟然揭示了一个重大隐患!   ……   晚安! 第544章 从此我就是武阳侯的人   几个府兵被带了回去。   李治却后怕不已。   “若是不管不顾,子孙就要遭殃了。”   长孙无忌也颇为懊恼,“水渠淤塞,大雨倾盆无法疏泄,为水灾。旱情一来,淤塞处不通,便是旱灾。陛下,老臣以为当行文各地,让各地官吏清查水利,随后上报长安。”   “是该如此。”李治觉得这个处置的法子不错,“还有,以后官员考课,当加一个水利。”   “陛下英明。”   众人赞颂。   杨德利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是立功了。   立功了可有赏赐?   他想到娘子又怀孕了,以后家中的支出会多一些,若是赏赐些钱粮就好了。   李治看着杨德利,笑道:“当初让你进户部,也是因为贾平安立功,朕想着他年少,不好贸然高位,于是便赏赐了你。朕那时在想,多一人就多一人吧。”   门荫就是这尿性。   高官权贵的子孙有啥本事都不知道,就先弄个官职再说。有的虚衔领钱粮,有的实职。好的造福一方,不好的祸害无穷。   多一个小吏不算是什么。   “连朕都没想到,你竟然能成为干吏,更是洞察水利得失,为朕查遗补漏。”   “陛下……”   长孙无忌觉得不妙。   查遗补漏……你让他去补锅都行,别让他去做御史啊!   这么较真的一个人,他真要做了御史,多少人会被喷?   到时候宰相都跑不脱。   可晚了。   李治脱口而出,“这等性子,耿直,认真,还有见识,可为监察御史。”   杨德利不禁欢喜不已,“多谢陛下。”   监察御史啊!   正八品的官。   原先的主事只是九品,就是个末尾。   而八品就算是进入了官僚阶层。   杨德利眼中含泪,“姑母……”   李治觉得长孙无忌的神色有些古怪,但心情大好之下,就疏忽了。   杨德利回到了户部。   他径直去了值房里。   “怎地看着肃然,莫非是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   “姑母!”   值房里传来了嚎哭声,“姑母,我做御史了。”   卧槽!   外面包括向长林都面色大变,“这谁举荐的?高尚书?”   他赶紧去寻了高履行,“高尚书,杨德利不能做御史啊!”   高履行苦笑,“老夫也知,不过陛下在兴头上,没办法!”   户部被杨德利‘祸害’了几年,真的受够了。   不过……   一个官员笑道:“高尚书,杨德利好歹走了呀!”   众人一怔,不禁额手相庆。   “是啊!他终于是走了!”   “想到再无人盯着,再无那等如芒在背的难受,老夫心情就大好啊!下衙后都去饮酒。”   高履行难得有这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刻,众人纷纷应了。   李治依旧无所谓。   “只是较真罢了!”   他轻松的去了武媚那里。   “贾平安的那个表兄做事认真,今日进言有功,朕便擢升他为监察御史,舅舅竟然觉着不妥。”   武媚皱眉,“难道是见不得杨德利升官?”   这个就有些下作了。   你长孙无忌堂堂宰相,犯得着和一个九品官较劲吗?不够丢人的!   李治摇头,“非也!舅舅说换个地方为官最好,譬如说依旧在户部,不过朕想着官员就该各处历练,以后也好用。”   “是啊!若是只在户部,以后也就是个管仓库的。”   武媚随口一说,逗笑了李治。   “五郎呢!”   “在读书呢!”武媚没好气的道:“先前还在叫嚷阿娘救命。”   李治莞尔,“朕当年也不爱读书,只是规矩严,不读不行。朕去看看。”   二人一起往后面去。   李弘还小,但已经有人建言送到皇子的居所去教养,被武媚和李治否了。   后面腾出了一个偏殿当做是教室。   李治和武媚悄然站在门外。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官跪坐着,身前的案几上摆着两卷书。   ——所谓卷,就是卷书。   而册书目前还在慢慢的更替中。   李弘跪坐在对面,小模样看着很认真。   “大王跟着奴念,天地……”   李弘跟着念诵,“天地!”   女官把卷书拿起来,“大王看看手中的卷书,看看天地二字。”   李弘低头看了,“我认得。”   女官微笑,“殿下聪慧。”   这个年龄的孩子写字太早,就是识字,外加教授一些规矩和道理,算是打基础。   女官又教授了十余个字,见李弘很是认真,就赞道:“大王却不见顽皮,难道是不想玩耍吗?”   是啊!   李治当年读书也坐不住,若非规矩在,早就跑了。   他含笑看着,想看看儿子怎么回答。   李弘没有思考,认真的道:“上次你说认真读书阿娘就不辛苦。”   女官讶然!   “大王纯孝。”   外面的李治微微颔首,而武媚却定定的站着,眸色中多了温暖。   ……   “我表兄为监察御史?”   贾平安都瞪圆了眼睛。   程达惊讶的道:“我从未见过武阳侯这般失态。”   明静点头,“我也是。”   来报信的是李敬业,他笑道:“可不是,先前我正好出来,就撞到了户部的一个熟人。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就问了,说是杨德利调去做了监察御史。”   户部一定是欢呼一片吧?   可以后朝中有人就要焦头烂额了。   没有谁比贾平安更清楚表兄的性子。   认真,不,是较真。   从小两兄弟就被穷怕了,饿怕了,杨德利最担心的就是饥饿,所以养成了一文钱掰两半用的性子。   而且他见不得浪费,也见不得耗费。   这也就罢了,最多是个严苛些的监察御史。   可杨德利较真啊!   见到自己看不惯的事儿,或是见到违规的事儿就要说。   好自为之!   “兄长,下衙后咱们去平康坊吧。”   李敬业使个眼色,“有好胡女。”   扯淡!   “我还得回家看孩子。”   李敬业讶然,“家中有人看的吧?”   家中养着那些仆役干啥的?   “自己照看才放心。”   贾平安一天没见孩子了,心中总是觉得牵挂着什么。   下衙后,他急匆匆的准备回家。   “武阳侯!”   程达急匆匆的来了。   “何事?”   大郎此刻定然是在襁褓里发呆,或是挣扎一下,随后不是拉就是哭。   想到这里,贾平安恨不能插翅飞回家中。   但一想到那小子的闹腾劲,他又心有余悸的想晚些再回去。   为人父母就是这般矛盾。   程达说道:“那个王圆圆突然说有消息。”   “谁?”   贾平安纳闷,“王圆圆是谁?”   “就是那个吐蕃商人。”   咦!   “那人不是走了吗?”   都在长安混那么久了,怎地还不走?   “说是货物还没准备好。”   啧啧!   走私就走私吧,竟然还上门自提,大唐物流有限公司的业务越发的挣钱了。   “滕王那边在和他商议,有些僵持。”   贾平安很忙,但此刻也只能留下来加班。   可在大唐加班没加班费,更没有双倍工资,连饭都不管。   他坐在值房里,想到了吐蕃最近的局势。   毫无疑问,禄东赞就是个权臣。权臣大多能力非凡,否则早就死于非命,这一点已经被无数历史人物给证明了。   当初一个离间计让吐蕃混乱了数年,贾平安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进攻,否则里应外合,吐蕃不死也残。   红景天行不行?   贾平安觉得风险很大。   后来拿破仑也是牛逼哄哄,自信满满的远征俄罗斯,结果扑街在漫天雪花中。   吐蕃那地方比俄罗斯厉害多了,而且此刻的吐蕃并非菜鸡,而是实力强悍的强国。   根据多方消息,吐蕃的气候比后世要温暖许多,种植和放牧能足以支撑禄东赞的野心。   这就是天时。   地利的话,吐蕃聚在高处,易守难攻。   人和得看。   原先的历史上吐蕃在西域那边动手时,大唐正在和高丽大打出手。等灭掉高丽后一看,卧槽!禄东赞竟然在西域打下了根基。   这还得了?   大唐懵逼了。   而新罗顺势驱逐唐军,无心恋战的唐军迅速撤离,随后在西北和西域和吐蕃缠缠绵绵厮杀了许多年。   这就是人和。   可现在呢?   现在这个人和却不容易。   上次高丽炸刺,被大唐一次短促的突袭给刺激的嗷嗷叫,随即撤兵。   这就说明大唐可以在和吐蕃全面开战的时候维持住辽东局势。   当然,若是泉盖苏文抽抽了,决定倾巢出动,那两说。   但上次贾平安见过泉盖苏文,觉得这位大莫离支有些英雄迟暮了。   现在大唐要紧的是看好吐谷浑,看好西域。   而奸细就是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源。   王圆圆!   ……   “不不不!尊敬的滕王,在吐蕃打探消息太过凶险,降价两成远远不够。”   王圆圆拒绝了李元婴的开价,起身出去。   李元婴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你这是不给面子?”   王圆圆回身,“尊敬的滕王,你该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商人来说,挣钱才是第一位的,若是不能挣钱……我宁可死。所以我们应当互惠,而非是我单方面付出,这不公平!”   他知晓大唐急需吐蕃的消息,所以有恃无恐!李元婴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勃然大怒的尉迟循毓,“此事我会再禀告。”   “那我等候滕王的好消息。”   失败了!   李元婴一脚就踹翻了案几。   “这个贱人,竟然漫天要价。”   外面有人干咳,“滕王,武阳侯那边来人了,说是让王圆圆去一趟。”   李元婴点头,“麻烦先生了。告诉先生,王圆圆的眼中就只有钱。”   来人带走了王圆圆,一路去了百骑。   到了值房外时,王圆圆刚想说话,出来的包东微微摇头,回身说道:“武阳侯,王圆圆来了。”   贾平安抬头,微微昏暗的室内,一双眸露出了冷色,“进来。”   王圆圆进来,拱手笑道:“见过武阳侯。”   “为何没回去?”   贾平安第一句话就让王圆圆懵了。   不是该说些好话的吗?   “我这就准备回去。”   他看着贾平安,心想你看似从容,可吐蕃地广人稀,地形复杂,很难渗透,要想获取消息非得要和吐蕃人合作……   你现在威胁,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我看你还能怎么装!   昏暗中,贾平安抬起头,“禄东赞可是在觊觎着西域!?”   轰隆!   恍如听到了一声霹雳。   王圆圆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是试探!   大唐在西域控制了不少地方,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的获取贸易利益,这一切让禄东赞垂涎欲滴,随后就一直在谋划进攻西域。   这是上层人物的谋划,贾平安知晓历史才能轻松说出来,他就想看看王圆圆是什么反应。   茫然,那此人就没有利用价值!   有些惊讶,那么有所耳闻,可以合作。   可王圆圆竟然身体颤抖。   这分明就是知晓这个谋划的反应!   卧槽!   这一下竟然是歪打正着?   我这个歪把子机枪……   贾平安乐的想笑。   但由此产生一个问题,这个王圆圆竟然知晓这等高端的消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贾平安冷着脸。   这依旧是个试探。   而王圆圆已经震惊了。   一个庞大势力的未来战略方向历来都是秘密,在吐蕃知晓禄东赞对西域……也就是大唐的安西四镇虎视眈眈的事儿不会超过五十人。   而王圆圆得了这个消息也是机缘巧合,所以此刻他无比震惊。   大唐怎么知晓此事?   “你……”   他强笑道:“武阳侯为何这般说?”   都被揭穿了还想故弄玄虚……   但这个王圆圆究竟是什么人?   贾平安敢打赌,谋划西域的事儿在吐蕃知道的人不多。   王圆圆不过是一个走私商人……就算是手眼通天,可以自己打通走私路线,但也不能获取这等军国大事吧?   娘的!   莫非是个……吐蕃细作?   这个想法让贾平安不禁兴奋了起来。   这是想通过走私来获取大唐方面的信任,随后顺势打探大唐的消息。   若是真的,那这便是个高级细作。   贾平安决定要试探一下。   他淡淡的道:“吐蕃走私商人不少,去了你一个王圆圆,难道大唐就不杀这个吴三桂了?”   吴三桂?   贾平安才发现自己说漏了。   但无所谓。   他冷笑道:“如此你便回去吧。”   他接着对包东说道:“告诉滕王,吐蕃那边重新换个人,隐秘些。”   包东应了,准备出去。   王圆圆若是走私商人,此刻就会跪了。   若他是吐蕃细作,此刻就该矜持一下,否则担心后续自己没有话语权。   贾平安在等待着。   王圆圆突然怒道:“不是我吹嘘,进入吐蕃的路线就那么几条,唯一能掌握的便是我!武阳侯这般只会让我齿冷,告辞了。”   慢走!   贾平安神色平静。   包东却心中不安。   吐蕃那边走私很难,王圆圆能自己打通路线,对于大唐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利好。否则李元婴早就拿出小皮鞭狠抽王圆圆一顿。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苦笑着,准备去把王圆圆弄回来。   丢人的是他,和武阳侯无关!   他刚转身,就看到出去的王圆圆脚下越来越慢……竟然停住了。   这是何意?   包东的心突突突在跳。   老天,他不会回头吧?   王圆圆的身体几度来回,展示了自己内心的挣扎。   这演技,妥妥的最佳男配。   他缓缓回身。   那双眼中全是愤怒,“可我的钱呢?”   包东觉得自己被狠抽了一巴掌。   卧槽!   节操呢?   你都说走了,回过头说想挣钱。   你特娘的节操呢?   我真想拿自己的袜子堵住你那张让我差点犯错的嘴!   王圆圆怒不可遏,疾步走来,“武阳侯,你不能剥夺我挣钱的机会!我会去滕王那里求个公道。”   贾平安坐在那里,笑的松垮垮的,格外轻蔑。   “说吧,吐蕃那边派你来大唐打探消息,给了什么好处?”   王圆圆脚下一滞,整个身体都在摇晃。   “看看,心神失守了。”贾平安摇头,“你好歹也得坚持一阵吧,矢口否认也行啊!怎地一下就崩溃了?”   这年头哪有那么多演技爆表外加心理素质炸裂的细作?   王圆圆本就被他前面的冷淡给弄的心中不安,担心失去机会。可才回来就被这么一板砖给拍了。   他哆嗦着,“别杀我。”   操蛋!   竟然还是个怕死的!   贾平安觉得成就感全无。   早知道直接用刑不就完了?   王圆圆落泪了,“敢问武阳侯,大唐可是在吐蕃有细作吗?是策反了谁?”   历史上吐蕃对西域动手是在好几年后,大唐那时候正在嗨皮的狠抽高丽这个宿敌,整个大唐都在欢呼。   而禄东赞暗搓搓的在西域下了狠手,狠狠的咬下了一块大肥肉,满嘴流油啊!   这是一次成功的谋划,打了大唐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个谋划此刻却被百骑的大统领就像是不要钱般的说了出来。   你让王圆圆怎么不震惊?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些事你想知道也不难。等你死心塌地为大唐效命时,那人自然会与你联系。在此之前,你何去何从?”   这货要是只想做生意也简单,让他当带路党,给百骑的细作提供方便。   但他需要大唐的消息回去交差,否则就失去了价值。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那边刚好出宫,想着来看看。   他们走到了值房外面。   就看到王圆圆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虔诚的道:“从此我就是武阳侯的人。”   ……   求票! 第545章 帝王不狠站不稳   大唐当前和以后一段时间里,最大的对手就是吐蕃!   这一点唯有贾平安看得最清楚。   大唐君臣目前还在觉得高丽不好打。   可那是以前啊!   前隋打高丽更多是政治战,乌泱泱的瞎几把打,最后政治目的还没达到,内部就烽烟四起,门阀们随即出手,干掉了大隋。   先帝征伐高丽时粮草补给困难,最后加上天气变化不得不归……后世有人碰瓷这个时代的高丽不说,还把这段历史荣辱与共了。拍个影视剧,把太宗皇帝打的狼狈而逃。   当然,这并非孤立,后来更有影视剧把大明拍成了撒比。   大唐迫切需要一个奸细,而王圆圆就恰在此时出现了。   这个贪生怕死的渣渣,此刻跪在贾平安的身前,虔诚的献上忠心。   “说说吧。”   贾平安也不叫他起身,包东赶紧弄了纸笔来记录。   “去年大相就平定了那些叛乱,随后整肃……”   王圆圆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随后大相制定了税法,根据拥有牦牛的多寡征税……”   牦牛浑身都是宝,能劳作,能拉车,能产奶。牦牛毛能制成绳子,皮肉更不用说了,堪称浑身都是宝。就和大唐一样,你家拥有几百头耕牛,那毫无疑问就是土豪啊!不多征收你的税收谁的?   “前年大相还令人去各处统计户口,说是和中原学来的好办法。去年还弄了一个什么律法……”   在禄东赞之前,吐蕃不成型,可通过他的努力,比如说统计户口,制定税收制度,制定第一部律法,让吐蕃一步步向先进的大唐靠拢、追赶!   果然是人杰!   此刻要紧的是收了王圆圆的心。   贾平安见他神色惶然,就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大唐既然在吐蕃高层有眼线,那还要他这个吐蕃细作来做什么?   “哎!”   上面的武阳侯幽幽一叹,带着无尽的惋惜。   “武阳侯!”   王圆圆担心自己回头就消失在长安的某个地方,就膝行上前,双手按在案几上,抬头道:“我愿意写下效忠书。”   那玩意儿没用!   “大唐不养闲人。”   “是!”王圆圆哽咽道:“我定然给大唐提供消息!”   “那些消息……”贾平安给了包东一个眼色。   小子,赶紧上啊!   包东冷冷的道:“武阳侯,此人的消息大唐都有地方获取,留着他反而是个祸害,不过宫中才将有皇子出生,下官以为,不宜见血。”   你个蠢货!   李贤都出生几个月了!   贾平安怒,准备回头就收拾包东。   他挟着怒气冷冷的道:“毫无价值之人,弄不好还会把大唐的消息泄露过去,我留他何用?”   你又不是陈圆圆!   包东再劝道:“武阳侯,可以让他传些假消息去。”   贾平安微微颔首,起身俯瞰着王圆圆,“好自为之!”   王圆圆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低头喘息。   ——贾平安放我一马为何?定然是因为那个被策反的家伙不一定稳靠,他需要另一个消息来源,来验证那人的消息真伪。   我的命真好!   但那人是谁?   王圆圆陷入了猜测中。   贾平安走出去,见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都在,就问道:“还没回去?”   “马上……”   “我家中有事,先走了。”   贾平安迫不及待的想回家。   身后,尉迟循毓苦笑道:“此事如何?”   “问问。”   李元婴问了包东,回头捂脸。   “王圆圆竟然是吐蕃的细作!”   卧槽!   事情大发了。   尉迟循毓苦着脸,“那咱们这就算是犯错了。回头怕是少不得被责罚。”   李元婴笑了起来,“幸而被先生发现了,否则后续更麻烦。”   “既然都要倒霉,今夜趁着屁股没遭殃,咱们先去乐呵乐呵?”   “也是,屁股遭殃就没法动了!”   二人去了平康坊。   随后有内侍来了百骑。   “陛下问吐蕃那边的消息可有了?”   李治也很关注吐蕃的情况,都下衙了还遣人来问话。   包东把事情说了……   ……   “哇!”   贾平安一直不知道嫩娃娃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哭嚎声震天响。   他回家换衣裳后就抱着孩子哄了许久,然后精疲力尽,把孩子交给了‘月嫂’。   卫无双已经恢复了不少,靠在床榻上见他生无可恋的模样,就笑道:“大郎身体壮实。”   苏荷在外面探头,“无双,你何时能下地?”   卫无双说道:“说是再过一阵子。对了,记得长安食堂的帐是在今日送来吧?我如今躺着,你去算……”   咻的一下,苏荷消失了。   “想都别想!”   她挺着大肚子嘀咕着,“你会是什么呢?是个儿子好不好?算了,是个儿子会很累,是个女儿和我一般的潇洒得意岂不是更好?”   鸿雁来了,“郎君,外面有人找,说是百骑的。”   贾平安又看了儿子一眼,再去狠批了苏荷先前小跑的错误行径,才去了前院。   杜贺在陪着,一脸得意,“我家小郎君劲大,一哭起来连隔壁都说得劲。”   来的百骑一怔,“怎么得劲?”   杜贺说道:“贾家的小郎君一哭,咱们一家子就干脆别睡了,起来干些啥不好。”   百骑笑道:“这是为何?”   “我家小郎君劲大,一哭少说小半个时辰,谁还能睡?”   百骑拱手,“果然是武阳侯的孩子,这天赋异禀,让人敬佩。”   “那是……”   贾平安出来,百骑赶紧禀告,“武阳侯,宫中召见。”   “宫门都关了吧。”   大晚上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宫门不可能再度打开。   但他还是得去一趟。   一路到了宫门外,有人在里面。   “武阳侯,那王圆圆是细作可属实?”   “属实!”   “知道了。”   卧槽!   大晚上把哥叫来就为了问这个?   贾平安无语。   “滕王和尉迟循毓可来了?”   “马上,说是在青楼呢!”   “去禀告陛下,滕王和尉迟循毓在青楼。”   有脚步声远去,贾平安问道:“那我可能回去了?”   他晚饭都没吃,现在饿的厉害。   “还请等等。”   里面的内侍很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来了。   “咳咳!滕王他们来了吗?”   “马上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喝的脸红,但脚下还算是稳健。   “王中官,他们来了。”   王忠良大声道:“陛下吩咐,武阳侯此次目光敏锐,查清了王圆圆的身份……”   给些好处呗!   作为帝王,你好意思不给?   不要多,给我家老大一个散官封号吧。   “滕王和尉迟循毓行事不妥,被人蒙蔽,险些出了大事。责打二十杖!”   卧槽!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炸了。   从小到大李元婴就没挨过打,尉迟循毓就更别提了,作为尉迟宝琳的儿子,他最多被呵斥过,打……什么意思?   十余内侍早有准备,长凳子,绳子,软木……   两个倒霉蛋被绑在长凳上,旋即责打。   “嗷!”   “咬住软木!”贾平安骂道:“不然会咬伤舌头,想做无舌之人吗?”   二十杖打完,有人架起他们就走。   “放下,放下本王!”   李元婴痛的要炸裂。   “赶紧走!”   贾平安骂道:“不走会淤血!”   李元婴回家养伤,而尉迟循毓回到家中,本以为会被一顿毒打。   “阿耶,循毓被打了二十杖。”   “二十杖?”   尉迟恭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我莫非不是亲生的?   见到祖父这般高兴,尉迟循毓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尉迟宝琳却不同,老爷子过去这些年嗑丹药嗑多了,脾气暴躁,偶尔还会喜怒无常,看着他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他担心的道:“阿耶,你可还认得孩儿吗?”   尉迟恭的大笑终止了,一脚把尉迟宝琳踹到一边,然后接着笑。   “哈哈哈哈!”   尉迟恭笑的前仰后合,随后竟然老泪纵横。   “阿耶!”   尉迟宝琳被吓坏了,“赶紧去请了郎中来。”   尉迟恭突然止住了哭声,叹道:“循毓身居何职?”   “阿翁,我没啥职位,就是跟着滕王一起管着那些事。”   尉迟恭欢喜的道:“官员犯错陛下会呵斥,或是降职,乃至于流放。唯有他的人犯错,才会动用杖刑,明白了吗?”   他一巴掌拍在尉迟循毓的肩头,“好孙儿,打得好,打得妙啊!挨了这么一顿打,以后你就是陛下的人了。此后陛下自然会根据你的本事来擢升,或文或武……”   尉迟宝琳一听也欢喜,“阿耶,这么说来,循毓以后还能有前程?”   是啊!   尉迟循毓看着祖父,等着答案。   父子俩眼巴巴的看着尉迟恭,他淡淡的道:“循毓以后比你有出息。”   尉迟宝琳面色如猪肝。   ……   早上醒来,贾平安走出房门,抬头看看天空,“看看,这又是积极向上、快乐的一天。”   “哇!”   孩子在嚎哭,刚冲过来的阿福转身就跑。   “阿福!”   阿福充耳不闻,很快隔壁传来了呯的一声。   小崽子这是连下楼梯都省了,直接自由落体掉在了王家。   贾平安赶紧去看了孩子。   “郎君,该喂奶了。”   “我抱去。”   贾平安也不懂这些,抱着孩子去了卫无双的卧室。   卫无双已经醒了,可……   苏荷正站在边上,喝着肉粥。   “无双,真香。”   卫无双恨得咬牙切齿的,“等我好了就捶死你!”   苏荷得意的道:“等你出来我就生孩子了,到时候你舍得?”   这倒霉婆娘啊!   大清早娃娃哭,婆娘闹,宠物跑了……   怎么一个乱字了得啊!   贾平安急匆匆的出了道德坊,仔细嗅嗅身上。   “竟然有奶香味?”   到了百骑,贾平安看了消息,发现没啥事,就板着脸道:“我要仔细思考我百骑的发展大计,没事别打扰。”   他前脚进了自己的值房,后脚明静就兴奋的道:“老程,来打赌,赌武阳侯在里面做什么。”   程达不动。   明静诧异的道:“赌不赌你说句话呀!”   “赌!”   “那赌什么?”   明静从夏静的手中逃过一劫,最近很是嗨皮。   程达淡淡的道:“随便你赌什么。我赌武阳侯在里面睡觉。”   他看了明静一眼,心想这次要赢些什么呢?   钱?   罢了,明静就是个穷鬼,经常寻武阳侯借百骑贷的货色。   要不,就让他以后别笑的那么女性化了?   程达刚想开口,明静笑道:“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   程达愕然,“那你还赌不赌?”   “你有孩子,武阳侯也刚有孩子,他如今做什么你最清楚,我问你只是想知晓武阳侯在做什么罢了。”   明静叹息,“老程,你要管好自己啊!赌钱不好,我可不想看到你有入狱的那一日。”   ……   贾平安真的在睡觉。   昨夜老大又哭了,他急忙起来查看,哄了许久,接着回去睡下。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的睡眠也变得断断续续的,好在养成了个习惯,快速入睡。   醒来后已经快午时了,贾平安打起精神,摸出从人渣藤那里没收的小铜镜看看脸上的压痕,又过了一阵子才出去。   “饿了,我出去一趟。”   春光明媚,贾平安就顶着春光出了百骑。   老地方多了一道痕迹。   他晃晃悠悠的去了平康坊,买了两张胡饼边走边啃。   许多多在练字,郑远东在边上观赏,顺带赠送人生感悟。   “其实许多时候你觉着怎么练都无法进步时,你该停一停,让自己松散松散,忘记练字,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隔一阵子你再来,保证会有感觉。”   “女人呐,要懂得珍惜自己。水流不息,韶华易逝。你看着这青丝娇颜让人陶醉,可转瞬就是白发苍苍,皱纹横生。你可会惋惜?”   这人的话真的好多!   许多多放下毛笔,皱眉道:“有人少年白头,有人二十许就满脸皱纹。再说了,时光流逝又能如何?去挣扎?去拼命的享受?那些享受只是过眼烟云罢了。”   郑远东心中一惊,“你这是想出家?”   “我出什么家?”许多多觉得这人真是无趣,“我见过有人年岁到了匆忙成亲,结果寻的夫君凶狠,每日打她。我见过有人为了挣钱匆忙跟着人去犯事,结果被流放……当然,好的结果也有,但什么都能赌,一辈子却不能轻易去赌。”   成亲之后再想和离就难了,所以不管男女,成亲就是赌博。   郑远东负手而立,微微昂首,觉得气度无可挑剔。   许多多看着自己的字,“却是差了些意思。”   “老郑你站的这般笔直作甚?”   贾平安来了,“还背着手……”   老郑真会装逼!   许多多福身,“武阳侯可要些酒菜吗?”   我来了许久,你却从未问过我?   郑远东叹息一声。   “我才将吃过。”   许多多福身出去。   贾平安和郑远东坐下。   “老郑,你的发际线……”   贾平安发现郑远东的发际线竟然有些上移的趋势。   “咳咳!”   郑远东摸摸额头,“这只是暂时的。”   我信你个鬼!   老郑的一头秀发药丸。   贾平安想到郑远东光头的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郑远东问道。   “老郑,你要是光头了会是什么模样?哈哈哈哈!”   郑远东满头黑线,“说正事。”   “说吧。”   贾平安刚吃了东西,此刻觉得懒洋洋的,却不是想睡觉,就是想发呆的那种情绪。   发呆其实真的爽。   脑子里无思无虑,空荡荡的。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唯有眼前的光存在。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   清醒时,你会发现整个人都不同了。   这难道是修炼?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   许多修炼都要求修炼者进入一个无思无虑的状态,而发呆就可以。   我去!   难道我就是个修炼奇才了?   “我最近发现长孙无忌有些不安。”   郑远东的开场白让贾平安提起了精神。   “什么意思?”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长孙无忌对皇帝有些微词,觉着皇帝渐渐长大了,越发的不爱听他的劝诫了。”   “这说明皇帝在逐渐夺回权利,而长孙无忌自然不乐意。”   贾平安觉得长孙无忌一直在给自己挖坑,挖啊挖,最后把自己给埋了。   做人,要紧的是见好就收,但长孙无忌显然不懂这个。   “对,长孙无忌如今就在焦虑这个。”郑远东突然低下头,“我要回去想想。”   什么意思?   对面的郑远东低着头,看着有些渗人。   “老郑……”   郑远东抬头,眼神中多了愤怒,“长孙相公为了大唐费尽心力,可陛下却对他颇多猜忌,这不公!若是再这样下去,长孙相公能如何?他能忍,可他的身后有一群人,这些人会逼着他去争夺,无法停歇。”   这货换控制芯片了?   “老郑!”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再度低下头。   你别这样啊!   你再这样我真以为你是从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换芯片比机器人还快。   一声叹息。   “我回来了。”   下次再这样我真会毒打你一顿!   贾平安浑身发毛,觉得这货迟早会神经病。   郑远东放松的道:“我觉着长孙无忌要么造反,要么就……他退无可退。”   贾平安点头,“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带着一帮人掌控朝政数年,他想退,那些人不会答应。”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黯然之色,“兴许他能和陛下和好吧。不过……到时候我怕是危险了。”   作为长孙无忌身边的二五仔,李治不可能会接收他。   “会不会……”   贾平安伸手在脖子那里拉了一下。   “可能。”   郑远东近乎于冷静的说着自己的下场,“长孙无忌造反,不管成败我都会死。他若是不造反被皇帝拿下,那么我很有可能会被跟着拿下,死的无声无息……帝王不狠站不稳!” 第546章 大王做得对   郑远东手中把玩着手串,手串上的珠子很是油光水亮,贾平安问道:“老郑,你那手串莫非是用油浸泡过?”   郑远东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把玩出来的。越把玩就越光彩照人。”   贾平安看着有些惊讶,“莫非是吸了人的精气神?”   郑远东低头看着被自己盘出了包浆的手串,突然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这个土包子!他抬头,叹道:“你以为自己能风光多久?让我来告诉你你自己的处境吧。”   其实贾平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包浆这等事儿,只是他觉得郑远东的情绪不对劲,就劝了一下,看来效果非凡。   “我的处境?”   贾平安不解。   郑远东冷冷的道:“你是百骑大统领,因军功封了武阳侯,看似年少得意,可你的一切来自于何处?帝王!若是那些人想和皇帝争斗,你弄不好就是盾牌。”   不是炮灰吗?   见到贾平安还在笑,郑远东的眸色幽暗,“长孙无忌和皇帝直接发生冲突风险太高,他若是动你呢?别忘记了,皇帝也能通过你来和长孙无忌争斗,到时候你夹在中间,身不由己……”   “为何不能动皇帝的其他心腹?”   难道我的头上盯着个帽子,上面写着大唐第一炮灰吗?   “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出身不简单,动一人就是动一群人,而动你就是一人……”   贾平安无语。   是啊!   他的背后没人。   真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谁会出手?   “何为家族?家族在许多时候就是后盾。”   郑艳东给小年轻上了一课,“另外皇帝的其他心腹大多身居高位,皇帝不一定会舍弃。而你……”   “而我就是个小虾米。”   我就是个小透明,随时会成为炮灰。   “对,小虾米。”郑远东赞赏的道:“这个说法很贴切。就算是长孙无忌被收拾了,接下来依旧会很混乱,你作为帝王心腹,随时都会被波及。更要紧的是,若是武昭仪成为了皇后,你是谁的人?”   阿姐后续掌握了许多权力,当然,这些权力都是在李治的监督下运行。但贾平安是谁的人?   “你是武昭仪的人,但凡陛下和武昭仪翻脸,你就危险了。”   郑远东的目光还算是敏锐,竟然看到了这一点。   “我有这些准备,不过老郑,多谢了。”   郑远东来这里给他分析了一番,让贾平安对目前的局势更加的了解了。   郑远东见他没有半点惶然,就好奇的问道:“你不担心?”   贾平安咧嘴一笑,“从获知我被人认为是扫把星开始,我就从未打算过安生的日子,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前世境遇艰难,也曾遇到事儿就闪避,就低头。可后来他发现了一个规矩,你越躲闪,你越低头,对方就会越变本加厉。   人的骨子里都有恶,有人需要某些诱因才会迸发出来,而有人把恶当做是自己的行事准则。   他这才知道,许多事原来不能低头。   “既然无法低头,那就昂首看看风浪!”   ……   “嗷!”   “轻点!”   “是。”   李元婴趴在床榻上,屁股上敷满了药,两个侍女在刮,把药刮均匀了。   “滕王。”   外面进来了个侍女,“管家说今日是进宫的日子。”   李元婴本来龇牙咧嘴的,闻言一怔,“本王竟然忘记了!赶紧,刮掉刮掉,洗干净,别留味!”   刮药更痛苦,李元婴却忍住了。   晚些清洗干净,他伸手摸摸,再嗅嗅手,“还是有味,弄些脂粉来。”   侍女弄了脂粉涂抹在他的屁股上。   稍后他带着些许脂粉味进了皇宫。   一路去,在一个偏僻的宫殿前,内侍止步,回身道:“滕王当知晓时辰,咱就在外面等候。”   “多谢。”   李元婴拱手,旋即就疾步冲到了殿门前,然后止步,缓缓进去。   殿内,柳宝林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眉目平静。   蓦地她抬头,“元婴。”   被拿倒的书卷了起来,最后一行字是:即说咒曰:“竭帝竭帝,波罗竭帝,波罗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阿娘!”   李元婴缓缓走过来,“你最近可还好?”   “好。”   柳宝林看着他的脸,然后目光转动,“可是瘦了?”   “没,胖了些。”   屁股都肿了!   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柳宝林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催促着他回去。   李元婴摸了两块银子出来,“阿娘,这个你收着,要花用弄了剪子剪下来。”   “你莫要带钱进来,我在宫中花销都有,哪里用得着钱?”   柳宝林埋怨着,晚些出来送他。   “阿娘,我回去了。”   “去吧去吧。”   柳宝林含笑挥手。   等李元婴消失在视线中后,她依旧不动。良久回去,她令人寻了剪子来,把一锭银子剪下来一小块,递给宫女,“你拿去送给那人,就说要些好的笔墨纸张。”   宫女说道:“那些人见这里冷清,说话都不大搭理呢!”   柳宝林笑道:“元婴如今为陛下办事,那些人已经好多了。去吧。”   回过身,她走到了窗户边坐下,加水把凝固的墨重新磨了一遍,提笔书写。   ——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   写完一遍,她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求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随即她再度提笔。   ……   李元婴一瘸一拐的缓缓步行,带路的内侍脾气也好,走几步,停几步,要不就回头等他。   “滕王!”   前方有个内侍在等候,近前一看竟然是王忠良。   “陛下召见。”   李元婴一瘸一拐的模样让他有些纠结,“叫几个人来。”   李元婴是被架着进了殿内。   李治正在看奏疏,闻声抬头,目光幽幽,“朕登基数年,可依旧有人在暗中窥探帝王的威权,你可知晓?”   这……   皇帝为何问这个问题?   李元婴想起自己挨的一顿板子,下意识的道:“知晓。”   李治淡淡的道:“朕以为,许多事都该有始有终,贪得无厌者依旧身居高位,你以为如何?”   这……这说的是长孙无忌!   李元婴觉得身体有些热,“是,许多时候……不可恋栈。”   长孙无忌辅政数年,如今皇帝羽翼渐丰,他依旧带着一伙人想把持朝政,皇帝这是想做什么?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似轻松,可更像是讥讽,“宗室最是忠心耿耿……”   李元婴马上就想到了李泰、李恪,以及柴令武、李元昌、巴陵公主等人。   “是。”   但他只能低头。   李治含笑,“今日朕会在宫中设宴,请了宗室赴宴,你历来与他们交往少,今日可和他们多说说话。”   说什么?   我一弄走私的宗室,那些人和我没共同话题啊!   李元婴满头懵逼。   “朕……”李治拿起奏疏,神色黯然,“朕有些想念吴王了。”   吴王被逼死……皇帝当初流泪,可长孙无忌坚持要弄死他,数年后皇帝再度提起此事,是何意?   这便是长孙无忌的过错。   不,是他的罪过!   皇帝让我和宗室们说这些?   一旦长孙无忌知晓,会不会鱼死网破?而我这个宗室小透明随时可能会成为盾牌,被长孙无忌一伙戳个千疮百孔。   做不做?   不做就装死狗,最后被赶去封地继续修建滕王阁。   那样也不错。   但……   李元婴猛地想到了母亲柳宝林。   李元婴躬身,“是,臣告退。”   李治低头看着奏疏,不再说话。   王忠良带着他出去,目送他远去。   再进去后,李治已经放下了奏疏,“他如何?”   “有些慌。”   “慌才好,若是深沉,那便危险。”   王忠良心中暗惊,他不知道皇帝在谋划什么,但总觉得很危险。   李治定定的看着虚空,“柳宝林还在,有阿娘在啊!”   王忠良不知皇帝这话的意思,但看到了一抹怀念,接着被冷漠代替。   “柳宝林那边要多看看。”   “是!”   晚些,柳宝林那里就来了不少人。   “这些都旧了,全数换掉。”   “床榻小了,被褥也不够新,来人!”   王忠良冷着脸,几个内侍涌上来,以往负责这些老嫔妃生活的内侍当即被拿下。   “怠慢了柳宝林,重责!”   外面马上啪啪啪的打板子,王忠良上前,“柳宝林此后想要什么只管说。”   柳宝林一脸欢喜的应了。   晚些,看着焕然一新的寝宫,柳宝林笑道:“陛下宽厚。”   但她看向外面的目光中却带着担忧。   皇帝最现实,不见好处不会出手。   她只是一个养老等死的女人,对于皇帝而言并无一文钱的价值。可今日王忠良竟然来了,还打了那个管事内侍一顿。   “这是打给我看的……不,是打给元婴看的。”   柳宝林当初天真烂漫,可再多的天真烂漫也会在无尽的岁月中消失。   “皇帝这是想让元婴去做什么?”   柳宝林的眼中多了急色,然后深吸一口气,回身去了窗下。   提笔,缓缓书写。   ……   李元婴出宫后,就去了平康坊。   午时后,贾平安照例来平康坊觅食。   “先生!”   李元婴看着就像是个盲流,蹲在边上瑟瑟发抖。   “这是来乞讨?”   贾平安随口调侃。   李元婴起身过来,“先生,本王有麻烦。”   “什么麻烦?”   贾平安真的有些饿了。   “陛下让我和宗室交好。”李元婴觉得这就是个大坑,能埋一百个他,“长孙无忌……”   一个名字就够了。   李治这几年一直被长孙无忌等人碾压,开始反击了。   李元婴有些焦虑,“此事若是出了岔子,本王死无葬身之地。”   比他更牛逼的李恪被逼死了,李泰也病死了,巴陵也去了,柴令武也去了……   “安心。”   贾平安说道:“你只管按着做。”   “可……”   李元婴本就是小透明,一下担当重任去趟雷,没吓尿就算是心理素质超好了。   “你怕什么?”贾平安觉得这对于李元婴而言就是机遇,“宗室不是傻子,你只管隐晦了说。”   他随后寻了自己相熟的馎饦店,要了一大碗馎饦,边吃边琢磨。   历史上李治和长孙无忌究竟是怎么决战的?   史书上记载的不清楚,感觉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不过这只是开端。   吃了馎饦,贾平安回到百骑午睡。   现在睡,只是为了晚上能有精神。   从有了孩子后,贾平安就觉得安生这个词和自己无缘了。   下午不少宗室进宫。   李元婴竟然在殿外迎接。   “此人成了皇帝的心腹?”   李素心中一冷。   李元婴笑吟吟的,只是走动不便。   李素上次和他有过龃龉,所以有些纠结,就去问了人。   “滕王这是何意?”   那人摇头,“不知,不过说是陛下对他颇为满意。”   李素点头回去。   皇帝来了,一番话后,就举杯畅饮。   李素坐在下面,看着李治从容举杯,不禁想起了他刚登基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皇帝看着有些软弱,甚至是羞赧,可这才几年,就变成了一个威严的帝王。   李元婴走了过来,和几个宗室低声说着。   “……其实,本王觉着陛下对先吴王颇为友善……”   几个宗室微微颔首,了然于心。   看着李元婴过去,他们低声说着。   “陛下这是对长孙无忌不满了?”   “陛下登基数年,长孙无忌一伙还在想掌控朝堂,陛下岂能忍?”   他们在说些什么?   李素心痒难耐。   可一走近,这几人就转了话题,说些风花雪月的事儿。   李元婴在殿内游走,李治见了心中满意,晚些起身走了。   随后就是自由活动,关系好的凑在一起举杯畅饮。   李元婴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事儿也不想了,是福是祸交给老天爷。   李素发现他和大部分人都接触过,就自己和少数几个宗室……那几个宗室都是破落户,而且还是大嘴巴。   什么叫做大嘴巴,就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他觉得自己被圈子隔离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公报私仇的李元婴。   他一杯杯的喝着,晚些醺醺然,跟着众人出去。   走了大殿,风一吹,李素看到李元婴在前方一瘸一拐的,不禁怒火升腾,走过去劈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在了李元婴的后脑勺上。   他缓缓回身。   “贱人,你竟敢公报私仇?”   李素喝多了,指着他叫骂。   李元婴是宗室人渣,外加小透明,可现在皇帝愿意用他,大伙儿也得给个面子。   李素这一巴掌抽的过了,有人皱眉,“陛下会不高兴。”   “打了就打了吧,滕王不敢说出去。”   毕竟是小透明,被欺负惯了。   李素一巴掌抽去,旋即有些后悔。   但他见李元婴呆呆的捂着后脑勺,不禁就笑了。   这还是那个宗室小透明啊!   我怕他个鸟!   李元婴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抽去。   啪!   李素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李元婴。   “你……”   “本王忍你很久了!”   李元婴又是一巴掌拍去,接着一脚踹了李素一跟斗。   众人愕然。   小透明竟然发飙了?   李元婴指着李素骂道:“真以为本王好欺负?以前本王顾全大局不和你计较,你却变本加厉。今日当着一众宗室的面,本王告诉你,下次再敢动手,本王弄死你!”   李素面色惨白,喝的酒都化为了汗水流淌出来。   “你……你先前为何不和老夫说话?”   这是把柄!   皇帝让你做什么?你竟然漏过了我。   你这就是公报私仇。   这人果然聪明,不过……   李元婴骂道:“你就是个小人,本王过几日要做生意,请了诸位宗室去光顾,怎地,不请你有错?呸!”   他扬长而去。   宗室们面面相觑。   “滕王竟然这般……这般刚烈?”   以往的李元婴就是个二皮脸,是一团烂泥,先帝训斥过多次,可他依旧如故。你让我换地方?行,我正想再修一座滕王阁……   这么一个人,在大家看来就是皇帝的一条狗,可这条狗今日却发威了,暴打了李素一顿。   消息传到了柳宝林那里,她叹息一声,“知道了。”   武媚知晓后颇为意外,“他竟然有此胆略?”   邵鹏笑道:“滕王和武阳侯厮混,怕是……”   他捂着嘴,但武媚却在笑。   “跟着学坏了?”   “阿娘!”   李弘来了,准备和武媚一起吃晚饭。   “今日学了什么?”   “学了好些字。”   武媚欢喜,“可都记住了?”   李弘点头,“都记住了。”   周山象笑道:“昭仪,赵二娘教了大王不少道理和规矩呢!”   武媚点头,“教了什么?”   李弘说道:“教了……不许说谎,不许打骂人,不许……”,他抬头,有些不解,“阿娘,陈二娘说……说要听爹娘的,爹娘错了也不许说……”   武媚一怔……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   李弘早早在外面等着,贾平安见他站的笔直,不禁赞道:“大王果然是男儿。”   周山象冷哼一声,“就是你教了大王有话就说,昨日大王和昭仪较劲呢!”   “有话就说不妥?”   “当然不妥。”   周山象说道:“大王以后……自然不能有话就说。还有,你还给大王说了什么……爹娘有错也要说出来,昭仪说了大王,大王忍着没哭……”   李弘抬头,一脸坚毅的模样。   小小的人儿,眼泪也不肯擦一下。   周围的宫人们都看着。   贾平安俯身,很认真的道:“大王做得对。”   ……   晚安! 关于心经的内容   心经的翻译版本不同,爵士在写到这里时也查过,最为流行的自然是玄奘法师翻译的版本。但玄奘法师翻译心经的时间线却查不到,爵士不能贸然写入,所以就采用了更早时期的版本。   在玄奘法师之前,鸠摩罗什翻译了心经,时间线能契合,所以爵士就采用了鸠摩罗什版本的心经内容。   其实写历史小说最头痛的就是时间线,你接受的教育和你接受的历史知识灌输太多了,只会记得大致人物和大致内容,时间线却疏忽了。   但若是不谨慎,就会出现张冠李戴,张飞战岳飞的错谬。   爵士只能尽力让自己写的内容契合时间线,但人力有时而穷,若是犯错,还请书友们指正。 第547章 武阳侯,要不……杵个拐   李弘的命不错,出生就是武媚的长子,随后封太子,李治和武媚对他都颇为宠爱。到了后期,两口子出门就让李弘监国,压根看不到以后的那些刀光剑影。   可遗憾的是,这娃的身体一直不好,最后早早就去了。   所以贾平安一开始就让注意李弘的身边人,但凡有人咳嗽什么的赶紧隔离,不好就别回来了。   肺结核啊!   这玩意儿在这个时候就是绝症。   李弘昨日和母亲争执,童言稚语,武媚自然不可能会生气,只是想纠正他的一些观点而已。   但贾平安却说他说得好。   周山象看着他,心想你这是飘了还是觉着昭仪提不动刀了?   她近前几步,低声道:“皇后定然是不行了,昭仪会封后,而大王必然就是太子。武阳侯,太子要小心谨慎……”   这个女人怎么想的那么多?   贾平安有些好奇。   见他不以为然,周山象暗恨,“自古太子哪有顺顺当当的?大王若是不乖巧些,你可懂?”   贾平安摇头,“不懂。”   大唐立国以来已经有了三位帝王,高祖皇帝和先帝的第一任太子都成了背景板。李建成在玄武门之变中被干掉,而先帝的太子李承乾被废……   实际上若是历史不变的话,接下来依旧是这个尿性,大唐太子就是个高危职业。   周山象咬牙切齿的道:“不谨言慎行,不小心就会害了大王!我就想问问,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你想多了。”   其实不是周山象想多,而是她想错了。   后世对李治和武媚的评价有些偏颇,有人说李治是个窝囊废,但你看看从他登基之后干的事儿,就知道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雄主。只是因为老婆武媚称帝,被后世史家看不起。那些人在贬低武媚的同时,恨屋及乌,也黑了李治一把。   在这样的雄主面前,在这样厉害的老娘面前,李弘要是学了什么明哲保身,学了见到父母的错处依旧沉默……   这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只会让这对夫妻觉得不对劲。   周山象跺脚,“我万万不会让你祸害了大王!”   “昭仪!”   武媚出来了,见状就问道:“可是有不妥?”   周山象在犹豫要不要原话说出来,但觉得这样有些小人。   “阿姐,大王天性敦厚孝顺,若是此刻就教他什么明哲保身之道,让他知晓做人要趋利避害,我以为太早了些。”   武媚淡淡的道:“他是皇子。”   “是。”贾平安笑道:“大王是皇子,可在此之前,他还是陛下和阿姐的儿子。”   瞬间武媚的眼中就多了释然。   他竟然说动了昭仪?   周山象经常带李弘,所以感情很深,担心他因此而被皇帝和昭仪厌弃,为此一夜未睡。   贾平安先前的话有顶撞武媚之嫌,而且也有得罪李治的可能。   这是皇室,而不是普通人家,帝王的过错谁能指出来?   臣子!   而作为儿子的皇帝,李弘只能蹲着。   所以后来李弘解救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时,被后世各种猜测,甚至在中唐时还有一种说法:李弘的死乃是因为他觉得两个异母妹妹三十多了还幽禁着不妥,该嫁人了。于是触怒了武媚,被鸩杀。   这话传闻是李泌说的,用于规劝被后宫蛊惑想杀儿子的唐肃宗李亨。   但显然这就是个无稽之谈。   什么理由都不扯,就李治对李弘的宠爱,武媚真要鸩杀了这个儿子,回过头李治就能叫人用一条白绫弄死她。   别忘记了,李治直至死之前,依旧牢牢的控制着大局。   面对两个这么厉害的父母,李弘最好的处世方法就是坦然,别装。   武媚走过去,轻轻摸摸李弘的头顶,“五郎该歇息了。”   李弘昂首,“阿娘,我要做男儿。”   小小的人儿昂首挺胸说要做男儿,怎么看都怎么好笑。   武媚忍笑,“是啊!五郎已经是男儿了。”   “真的?”   李弘抬头,眼中全是期冀。   孩子渴望被家长认同、赞美,这一点没谁比贾平安清楚。   武媚点头,李弘欢呼一声,“读书,读书!”   这个孩子将会成为最重要的一环!   武媚含笑看着他跑去,说道:“五郎很乖。”   是啊!   李弘真的乖,而且性格很好。   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太子,若非死于疾病,贾平安觉得后续的许多事儿都会被改写。   再出来时,周山象在外面等着他。   这女人啥意思?   贾平安面色不变。   周山象靠过来,“大王率性而为反而是对的?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的爹娘太厉害了,只能装死狗。   贾平安看着她,“想知道?”   周山象点头,她带着李弘,自然希望能知道这些,以后好避雷。   这事儿当然不能告诉周山象,否则就是祸根,贾平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周山象的脸都绿了,看样子恨不能飞起一腿。   贾平安一路出去,被一宫女拦住。   “啥事?”   宫女看着有些弱弱的,让贾平安想起了新城。   “宫正问苏荷如何了。”   蒋涵啊!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冷艳的女人,“告诉宫正,苏荷如今依旧贪吃。”   “就这?”   宫女觉得不可思议,心想你好歹把苏荷的身体和怀孕的情况说说吧。   “就这。”   晚些蒋涵得了消息,笑道:“苏荷就贪吃,武阳侯这般说,就百无禁忌。”   宫女不禁笑了。   刚笑,外面进来一个内侍,“宫正,说是苏荷要生了。”   蒋涵起身就想出去,可却只能跺脚,“去看看。”   ……   贾平安飞马到家,随后金吾卫禀告上去,御史弹劾。   新扎监察御史杨德利一脸正经之色,“谁家没个生孩子的时候?”   咦!   同僚觉得这人竟然如此的通情达理,不错。   贾平安到家就冲进了后院。   “痛!”   “忍着!”   卫无双在安慰。   贾平安一来,工作就移交了。   “夫君!”   苏荷眼泪汪汪的,“疼得厉害。”   “我知道。”   后世有人说分娩的痛苦堪称是酷刑,还有男人去体验过,直接崩溃。   两个产婆轻车熟路,贾家的仆役们也轻车熟路。   贾平安神奇的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这个家主唯一的功能就给苏荷喊666。   “嘤嘤嘤!”   阿福胆怯的在后院冒个泡,贾平安刚招手,它转身就跑。   话说熊猫很难发那个什么情,贾平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样下去……阿福难道注孤生?   “哇!”   微胖界的领袖,美食界的扛把子,没心没肺的带头人苏荷生了。   “恭喜武阳侯弄瓦之喜。”   贾平安呆住了。   产婆以为他不喜女儿,心想老娘的喜钱怕是要泡汤了。   但她觉得还是能挽救一下,就说道:“女娃乖巧,听话……”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好!”   这武阳侯莫非有病?刚还一脸呆滞,现在却满面红光。   但两个锦囊递过来,产婆一迭声的说好话。   “小娘子肌肤白嫩,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娘子连哭声都是这般轻柔,可见性子定然贤淑。”   贾平安进去,苏荷正在喘息。   “夫君!”   “是个女儿。”   贾平安笑道:“辛苦了。”   苏荷摇头,“不生了,以后不生了。”   “随便。”   贾平安觉得苏荷生孩子真的比卫无双轻松,难道是骨架的缘故?   “夫君,给我看看孩子。”   孩子被抱进来,哭声响亮。   先前说她哭声轻柔的产婆一脸淡定的道:“果然中气十足。”   果然,在金钱面前一切都能改变。   苏荷看了一眼,认真的道:“夫君,好漂亮。”   皱巴巴的闺女能看出什么漂亮来?   苏荷笨拙的摸摸孩子,“夫君,起个名字吧?”   “兜兜。”   “兜兜?”   “嗯,大名以后再说,小名兜兜。”   贾家的小娘子出生了,外界有人说贾平安沮丧不已,甚至对二夫人冷言冷语……贾家的二夫人在以泪洗面。   “真的?”   蒋涵不禁怒了。   “他怎能这样?”   而苏家也颇为沮丧,但依旧来看望苏荷,看到的是一个奶爸。   贾平安左手一个孩子,右手一个孩子,左边哄哄,右边逗弄……   “什么?以泪洗面?”   重新生龙活虎的苏荷忍不住笑了起来。   谣言不攻自散,贾平安陷入了奶爸幸福的烦恼中。   ……   早上带着奶香味去百骑,这是贾平安的日常。   “今日的消息在哪?”   一进百骑,贾平安就开始查看消息。   这就像是后世每天到单位后拿一份报纸,惬意的和同僚扯扯淡,看完后再开始工作。   可今日有一条消息让他神色肃然。   “我进宫一趟。”   他急匆匆的进宫求见。   君臣正在议事,李治接到贾平安求见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外面出事儿了。   贾平安进殿,禀告道:“陛下,百骑在龟兹的眼线发来消息,龟兹宰相那利和龟兹王布失毕反目。”   长孙无忌瞬间做出了反应,“布失毕和那利当年被擒,后来归降。可龟兹并非都督府,依旧是布失毕在治理,陛下,此事不可小觑,若是龟兹内乱,西域局势将会剧变,当去查探。”   李勣也起身道:“龟兹在西域要紧,若是龟兹出事,安西处处皆变。焉耆、疏勒,乃至于于阗都会跟着观望。陛下,大唐在西域的治理并未深入人心,一旦有人登高,随即就会处处烽烟。”   李治点头,“朕知,安西都护府那边如今只是军队驻扎,并未直接治理。其后朕自然会想法子。”   这是个善于学习的帝王。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要尽快打听到消息,另外,最好派人去震慑一番,老臣举荐礼部尚书许敬宗。”   让礼部尚书去震慑,堪称是被子里放屁——可文可武。文能安抚,武……大唐没有弱鸡文官,老许提起刀也是一条汉子。   这个建议无可挑剔。   但李治还是看了舅舅一眼。   废后势在必行,而他需要心腹来帮衬。   舅舅让许敬宗去西域,这便是想弄走他的心腹,想拖住废后之事。   一举两得!   果然不愧是舅舅!   但朕不怕这个。   李治点头,“舅舅此言甚是。如此,可令许敬宗去西域看看,若是不妥,安西都护府协助。百骑也跟着去。”   长孙无忌心中一惊。   百骑也去,雉奴这是在防备老夫吗?   此去西域遥远,路上发生点什么意外,老许说不得就成了黄鹤,一去不复返。   我去?   贾平安想到家中的两个嫩娃娃和两个刚生产没多久的婆娘,就有些打退堂鼓,“陛下,臣……”   “住口!”   李勣冷冰冰的喝住了他,“你和敬业交好老夫知道,可此去何等的要紧,敬业做事毛躁……”   咦!   李勣这话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不对,李治却觉得他对孙儿太严苛了。   “为何不能去?”李治笑道:“李敬业虎背熊腰,随侍朕时,朕看着格外安心。这等悍勇之士就该不时出去厮杀一番……大唐也是如此,久不动刀兵也不妥,莫要让刀枪生锈,旌旗无光!”   “是!”   李勣再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有告诫之意。   啥意思?   晚些散去,贾平安去寻了李敬业,“赶紧的,回家收拾东西。”   “去哪?”   李敬业一脸兴奋。   “西域!”   “啊!”   李敬业站在那里发呆,“那边……兄长,那边的胡女甩屁股说是比长安的还好?”   “赶紧!”   李勣随即就令人来寻他,李敬业也跟着去了。   尚书省中,李敬业拿着李勣经常操练的马槊在耍。值房里,李勣目光温润的看着贾平安。   “你先前可是不想去?”   “是。”   老李难道有读心术?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   “你家中刚有了孩子,留恋不去不足为奇,可你要知晓,军令如山!”   李勣的眼中陡然多了厉色,“先前你若是说不去,你可知会如何?”   贾平安摇头,“被呵斥?”   李勣冷冷的道:“你以为陛下是你兄长?那是陛下的令,岂可违背?今日你裹足不前,明日他装病不去……”   “可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出身,我第一想着的是妻儿,是自家的小日子,其次才会想着大唐。”贾平安苦笑。   “但你是官!”   李勣淡淡的道:“当年先帝令老夫去叠州,老夫出宫连家都没回,当即出发。”   那时候你正在被先帝猜忌好不好。   我就是个小虾米,李治猜忌我干啥?   “今日开口,遗祸无穷!”   李勣狠批了他一顿,抬头,眼中瞬间就多了怒色,几欲喷火啊!   卧槽!   谁在外面激怒了老李?   贾平安回身,就见李敬业把马槊插在地上,用力去撇杆子,把杆子瞥成了半圆形。   马槊最麻烦的就是打造杆子,手续麻烦,时间麻烦,一般人你弄不起。   李勣的马槊自然不是凡品,可此刻却被李敬业当做是玩具在折腾。   “英国公,我先回去了。”   贾平安赶紧开溜。   “砰砰砰砰砰砰!”   回到家中,贾平安说了此事,卫无双觉得挺好。   “郎君去立功,妾身在家中管好家,等郎君回来。”   苏荷也躺在床榻上信誓旦旦的道:“我一定为郎君日日祈祷。”   可我的崽啊!   贾平安真的舍不得两个孩子。   “少吃些!”   贾平安告诫道:“别等我回来你变成了个大胖子。”   苏荷坚定表态不会。   表兄让他放心去,至于他自己,最近在钻研弹劾本事。   贾平安为朝中的君臣默哀了一瞬,接着去寻了高阳。   “去西域?”   高阳的脸明显黑了。   “可能不去?”   果然,看似最彪悍的高阳却最不舍。   “你说呢?”   高阳起身,“西域太远。”   这一去一年以上,再回来两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至少说话没问题。   到时候喊我叔叔?   贾平安纠结了。   “郎君。”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橙子。   一个大大的橙子。   然后高阳……   “郎君,难道我就不能有孩子吗?”   高阳在喘息着,眼神坚毅。   “没有定然就是少了。”   贾平安走出卧室时,面色惨白,脚步蹒跚。   肖玲面红耳赤的指指里面,有侍女准备进去收拾。   “那个……”   贾平安指指肖玲,“暂且别进去!”   高阳此刻正在进行的事儿外人不宜观看。   肖玲感激的道:“多谢武阳侯。”   她指指贾平安的脚,“要不……杵个拐?”   “用不上!”   贾平安很坚定。   但脚软依旧。   出了这里,还得去和兄弟告别。   最后他觉得自己形销骨立,站在长街上感慨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小贾!”   许敬宗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   “老夫先前去求见陛下,陈说不能去的因由,被陛下呵斥。”   他纠结的道:“废后的关键时刻,老夫不在怎么行?”   “许公,你这是想立功吧?”   李治要废后,谁打前锋谁立功。以后不但李治要记得他的好,连阿姐也是如此。   许敬宗板着脸,“老夫是那等人吗?”   贾平安摇头,“是。”   许敬宗沮丧。   “我还得去鸿胪寺,先走了。”   贾平安去鸿胪寺补课,懂王朱韬一见就说道:“你不必说,老夫知道。来人,把安西都护府那边的消息弄来。”   懂王不愧是懂王。   贾平安恶补了许久,加之后世看到的一些资料,算是有了个初步认识。   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礼部尚书许敬宗带队,百骑大统领贾平安随行,一路往安西去了。   ……   求票! 第548章 把沙州翻过来   贾平安觉得从长安到龟兹少说得三个月。   可许敬宗却疯了。   “当年郭孝恪征焉耆,捷报一月至长安,老夫岂可落后?”   焉耆就在龟兹的东边,更靠近长安。   可……那是捷报啊!   这一路不断换马,那速度堪称是风驰电掣。   而老许此次带了礼部的官吏,贾平安带了六十百骑,驿站的马就算是够换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驾!”   跑了半月,天气却越来越冷。   等到了河西走廊时,老许扛不住了。   “歇息歇息,都歇息歇息!”   他满脸被春风吹的都是小裂口,一开口说话就是烟熏嗓。   “前方就是沙州!”   贾平安抬头,想到了后世的敦煌。   可此刻的沙州却不是后世的模样。   商队正在通关,边上有官吏在查验货物,随后戳章,并签名。   “多谢贵人。”   高鼻深目的胡商熟练的叉手行礼,随后用还算是不错的大唐话感谢了官吏。   官员点点头,“下一个!”   他的嗓音沙哑,脸上的皮肤粗糙,看不到半点温文尔雅的气息。   后续的商队继续出来。   城头有人喊道:“有百余骑来了!”   下面的官员马上喝道:“赶紧驱散了他们,让开道路。”   身后的小吏笑道:“怕是商队吧。”   “商队是大车,蠢货!”   官员踹了小吏一脚,“你刚来老夫不怪你,等再过两月你还是如此,你背后是宰相耶耶也得把你踢出去。记住了,这里是大唐的沙州,别给大唐丢人!”   小吏赶紧应了,然后踮脚看去。   “是使团!”   那些军士开始驱赶商队。   “滚到边上去,赶紧!”   商队顺从的靠边,好奇的看着前方。   百余骑缓缓而来,靠近后纷纷下马。   官员迎了上去,拱手,“下官沙州司法参军事韩旭德,见过……”   “老夫许敬宗。”   老许看着疲惫不堪,韩旭德赶紧避开,“见过许尚书。”   礼部尚书竟然来了沙州,这是要干啥?   后面就是礼部官吏,商队的人都畏惧的看着他们。   “这才是大唐!”   一个百骑随口道。   贾平安点头。   他脸上的面纱依旧没解开。   众人进了沙州,旋即刺史莫潜来迎。   莫潜的脸狭长,看着有些阴沉,笑起来也不自在,“见过许尚书,敢问许尚书,可是为了龟兹来的吗?”   许敬宗点头,“可有消息?”   “那些贱狗奴!”莫潜不屑的道:“龟兹王布失毕的妻子阿史那氏和国相那利私通,都城许多人都知晓,当做是笑话说。布失毕想劝阻,可阿史那氏却一意孤行……呸!”   呃!   龟兹王的老婆和宰相私通,拦都拦不住……   这也行?   贾平安一脸懵逼。   许敬宗……贾平安发誓在老许的眼中看到了激情。   老许八卦了。   “竟然不能劝阻?”许敬宗很纳闷,“不该是一刀杀了吗?”   果然是瓦岗出身,这动辄就杀人。   莫潜赞道:“许尚书高见,若是大唐遇到这等事,定然一刀杀了,随后再灭了那利全族。”   “布失毕阻拦不成,竟然不敢动手,怕是投鼠忌器,或是力有未逮。”   许敬宗自然不是傻子,莫潜点头,“这边也是这般看的,许尚书,最近沙州多了不少人,要小心,尽早离去最好。”   “什么意思?”   许敬宗止步。   莫潜认真的道:“这里很麻烦,西域人,突厥人都有,他们野心勃勃,恨不能让沙州乱作一团。”   沙州后面就是甘州,河西走廊从中原一路延伸而来,也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一旦乱了,影响深远。   所谓河西走廊,就是从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因为狭窄,所以称为走廊。   “沙州繁华,许尚书若是有暇,可去市场看看。”   莫潜最后的建议让许敬宗心动了,但沐浴后,他马上睡的人事不省。   “许公!”   贾平安想带着老许这个老司机去市场转转。   老许鼾声依旧。   “许公,有美女?”   许敬宗的鼾声停了一下,胡须颤动几下,鼾声再起。   罢了,老许看来是疲不能兴。   贾平安出去转悠。   我是武阳侯,自然不能公然去那个啥……看甩屁股,要有人邀请才行。   敬业啊敬业,你为何还不来?   “兄长!”   李敬业兴奋的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还骚包的换了新衣裳,“咱们去看胡女吧!”   “整日就想着这个!”   贾平安板着脸,“下次可不许了。”   “是!”李敬业赞道:“兄长就是正义凛然。”   二人带了钱,随即去了市场。   此刻已经是午后了,市场开了一会儿,里面人声鼎沸。   “他们说沙州的人口不多,不过外来的不少。”   说是不多,可也有好几万人口。   而且城中的人口不少。   这便是贸易城市的特点。而相应的,大唐的人口更多的散落在城市之外,这便是农耕国家的特点,大部分是农户。   一进市场,李敬业诧异的道:“怎地那么多外藩人?”   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以及突厥人,大食人,大唐人……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奇装异服的外藩人。   这里的店铺比长安城的生意也不遑多让,而且外藩人开的不少。   “看,兄长,那是西域的货物!”   “那是什么?”   “可要向导吗?”   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她身着西域的衣裳,高鼻深目,但肌肤白皙。   “你的大唐话不错。”   贾平安赞了一句,李敬业看看她的屁股,有些遗憾,“屁股不大不小。”   对于他而言,屁股就是衡量女子美貌的第一选项。   女子福身,“我叫做宋娘子,这里有许多货物,但那些商人很狡猾,他们会用不值一文的东西来骗你,说是无价珍宝。在这里没有我不认识的货物,我的客人从不会吃亏,这是我的保证。”   “疏勒有姓宋的吗?”李敬业有些诧异。   宋娘子微微一笑,白生生的牙齿让贾平安想到了钙,“我要在这里生活,必须要取一个大唐的名字。而宋,他们说这个字很好写,也好记,还好听。”   这就是个商业中介,在这个混杂的市场里混饭吃。   “你要什么报酬?”   贾平安比宋娘子高出半个头,只是一低头,宋娘子顿时底线失手。   难道穿的少就能招揽生意吗?   “客人,我每日需要一百钱,或是做成一笔生意,给我一成的半成的钱。”   一成的一成就是百分之零点五的中介费,不算低。   “一百钱吧。”   贾平安无所谓。   “客人来市场是要买什么?”   宋娘子问道。   “想去寻地方吃饭,随后……看看哪里的胡女跳舞最好。”   李敬业有些迫不及待。   宋娘子捂嘴笑了,“酒肆里就有胡女跳舞,吃的也有。最好的一家我记得就在前面,很大。”   随即三人就进了一家酒肆。   酒肆不小,此刻坐了大约五成人。   中间有个舞台,两个胡女穿着……   “敬业,眼珠子掉了。”   李敬业瞪大了眼珠子,“她们竟然穿的这般少?”   两个胡女穿的太过清凉了些,白花花的大腿,一条短的可怜的裤子,肚脐也露在外面,竟然真的有一圈小铃铛。   “这屁股,甩的真是好啊!”   一坐下,李敬业就沉浸在了艺术中。   斜对面坐着几个男子,中间一个是西域人,脸颊很瘦,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鼻子显得消瘦的高挺。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身后一个男子在低声说道:“康利,他就是大唐使团的人,跟许敬宗很亲近。”   西域人笑的很亲切,“这般年轻的少年显贵,是去西域立功的吗?我觉着我们能和他亲近亲近。”   “康利,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打探消息,若是大唐大军来了,就赶紧去禀告……而不是和这些人纠缠。”   “蠢货!”康利低声骂道:“龟兹那边要乱了,可大唐却派来了许敬宗。许敬宗一到,你说他们可还敢起事吗?”   “难说!”   “所以,我们需要看看。”   康利一边看着贾平安,一边侧脸低声道:“告诉他们,盯住这个年轻人,晚些……”,他露出了些笑意,“我总是这般的仁慈,请他魂归长安。”   身后的男子笑道:“尸骸却丢在了沙州。”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贾平安察觉到了目光,但作为百骑的大统领,他不动声色,而是悄然观察着这伙人。   “跳舞的是康国的女子!”   宋娘子去要了酒菜来,箕坐在贾平安的侧面。她穿的是长裙,这一下……   贾平安很无语。   两个胡女跳着舞,身体随着乐声的节奏甩动,腰间的小铃铛不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贾平安突然问道:“你可认识对面的那几个人?”   宋娘子坐在侧面,正好和康利等人面对面,她笑道:“是康利他们,他们在沙州做生意,说是挣了不少钱。”   “是商人?”   贾平安放松了警惕。   欣赏着歌舞,喝着酒,日子就是这么惬意。   晚些,贾平安拍拍一脸迷醉的李敬业,“走了。”   李敬业恋恋不舍的道:“兄长,应该会有胡旋舞呢!”   “就是转圈,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许多舞蹈都是你传来我传去,最后本地没了,却在几千里、上万里外流行。   贾平安起身,对宋娘子说道:“感谢你的陪伴。”   李敬业带着巨大的钱包,贾平安弄了两串钱出来,“若是有缘,应当还能见面。”   宋娘子接过钱,福身,喜滋滋的道:“客人真的豪爽。”   怎么听成了好字……   贾平安笑了笑。   出了酒肆,顿时头脑一清。   市场里的人越发的多了。   后面有人在打架,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刀光。   呛啷!   拔刀!   横刀挥动。   一个突厥人挥舞着短刀冲过来。   宋娘子在惊呼,两只大眼睛瞪圆了。   呯!   突厥人倒在地上抽搐着,脖颈上一个刀口,很深。   鲜血嗤嗤嗤喷射,让贾平安想到了水管泄露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看不到一个嫌疑者。   市令来了。   “百骑贾平安。”   贾平安验证了身份,旋即市场就乱了。   “查验身份!”   军士们进了市场,每个人都要查验身份。   “抓住他!”   一个男子疯狂奔逃。   “止步!”   一个队正拔刀厉喝。   男子从一家商铺前跑过,喘息着往侧面转过去。   队正冷冷的道:“射杀了他!”   弓弦响,男子扑倒,背上插着一支箭矢还在颤动。   两个军士过去,把男子剥光,回头道:“不是军中人。”   许敬宗来了,顶着两个眼泡在怒吼,“抓到那些贼子,把他们吊死在市场的门外,让那些人看看触怒大唐的结果,能不能?”   刺史莫潜阴着脸,“下官尽力而为。”   那些军士被他踢着冲向了各个店铺,那些商人和伙计都被赶了出来,一群胡女衣衫不整的也出来了,捂着胸,冲着那些军士媚笑。   没有人在笑。   贾平安带着百骑跟在后面,他需要判断这次动手的动机。   “我们刚到这里,也就是说,夙怨不可能。而且今日酒肆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所以我以为,他们针对的是我们。”   许敬宗骂道:“出来为何不多带些人?”   贾平安却不后悔,“有敬业在。”   李敬业拍着胸脯,“当时我已经拔刀了,只是看着兄长想杀人,就让给他下手。”   右前方有人喊道:“有贼人!”   呯!   两个军士踢开了店铺的大门,接着一个男子持刀冲了出来。   一刀格挡,男子的身体蓦地腾起。   “是好手!”   贾平安眸子一缩,“敬业!”   李敬业拔刀冲了过去。   两个军士前面一个被一刀劈开,接着冲过去,第二个军士已经岌岌可危了。   那个军士急匆匆的赶去帮忙,刚靠近,男子突然回身,一刀从侧面袭来。   这一刀角度狡猾,军士中了一刀,踉踉跄跄的冲了过去。   男子扑过去补刀。   另一个军士猛地冲过来,拼着胸腹挨了一刀,一刀断了男子的左臂,接着抱住了他的腰。   男子怒吼一声,右手一肘,重重的捶打在军士的脊背上。   呯!   贾平安哪怕离了一定的距离,依旧听到了这个声音。   军士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不撒手。   “弄死他!”   贾平安目眦欲裂。   男子再度一肘。   呯!   军士的双腿已经软了,可双手兀自不松。   男子怒吼一声,腰部转动,把军士转起来,一脚踢去。   呯!   军士落地,嘴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我曰你妈!”   贾平安眼睛都红了,“敬业,抓活的!”   李敬业疾步冲过去,男子回身,挥刀,同时看了贾平安一眼。   铛!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接着虎口一松,长刀就飞了出去。   接着一个拳头飞来。   呯!   男子的肩部挨了一拳,就像是被坦克撞到了一样,飞了出去。   “拿住他!”   贾平安跑到了那个军士的身前,蹲下喊道:“寻了郎中来!”   军士的眸色黯淡,双手依旧保持抱持的姿势。   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郎中飞也似的来了,跪在地上仔细查看。   “背部被重击,小腹被踢。”   郎中检查了一下,摇摇头,“伤到了内腑。”   “救活他。”   贾平安冷冷的道:“二十贯钱。”   郎中眼中放光,“我家中有好药,千金难买。”   贾平安骂道:“那就去拿来,我买!”   郎中担心被骗,“你是谁?”   “贾平安!”   人群中,康利低声问道:“可知晓此人?”   身后有人说道:“此人是大唐武阳侯,说是百骑的大统领。”   “百骑,做什么呢?”   “好像是保护皇帝的。”   康利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看门狗吗?”   “可惜了我们的人。”   “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   康利带着人消失在市场里。   贾平安回到了驻地。   “彭威威!”   “来了。”   彭威威进来,“哎呀……”   贾平安冷着脸,“撬开他的嘴,以后你就算是想睡了包东,我也会帮你按着他。撬不开……”   彭威威看了包东一眼,“放心。”   包东一身的鸡皮疙瘩。   “武阳侯!”   包东面色惨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算是肉身布施吧。”   包东看了一眼雷洪,“雷洪更适合些。”   雷洪扯扯大胡子,“你看看。”   “啊……”   里面传来了惨叫声。   接着是彭威威的声音,“哎呀……我不喜欢男人。”   包东如蒙大赦。   贾平安出去看了看。   许敬宗和莫潜在说话。   “那些人多半是想袭扰我们,如此反而证明了龟兹有大问题!”许敬宗冷冷的道:“沙州有问题,要清理。”   莫潜点头,“下官回头就下狠手。”   外面一阵喧哗。   “说是来寻武阳侯。”   贾平安出去,就见一个妇人跪在外面,“多谢武阳侯。”   边上有军士说道:“是那个兄弟的妻子。”   “救活了?”   贾平安欢喜的问道。   妇人摇头,虽然落泪,却未曾哽咽,“多谢武阳侯,若非有那神药,夫君也没法给奴留下最后一番话。武阳侯公侯万代。”   贾平安呆呆的站在那里。   许敬宗出来,“为何感伤?”   “那个兄弟为了救同袍,悍不畏死。”   郎中来了,贾平安说道:“虽然未曾救活,不过你也尽力了,包东给他钱。”   郎中冲着妇人行礼,“武阳侯这是要打我的脸吗?我后来才知晓那个兄弟是为了袍泽而死。我也是大唐人,莫说是什么千金不易的好药,就算是要我的血来做引子,我皱一下眉就不是大唐男儿!”   他跪下,冲着妇人叩首,“我无能,竟然不能救活这等好男儿,愧为医者。”   他重重的抽了自己两耳光,脸颊高高肿起。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告诉彭威威,就算是把那人的肠子拖出来,也要问出口供。就算是把沙州搅得天翻地覆,我也要……弄死他们!” 感谢书友‘雪中孤饮’的盟主打赏   这里开单章感谢‘小杰’。   ……   这一步步的,时至今日竟然有了五十五个盟主。   没啥说的,感谢,继续努力。 第549章 基操勿六(祝贺书友“54唐人”喜得贵子)   “说!”   里面,彭威威的眼珠子都红了,手上用劲,男子身体一紧,惨叫了起来。   可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外面,贾平安骂道:“用锤子砸烂他的每一寸骨头!”   呯!   “嗷!”   惨叫声传到了更外面,莫潜阴着脸,“下官也很愤怒,恨不能亲手弄死那个贼人。可此刻要紧的是赶紧去龟兹。”   许敬宗淡淡的道:“小贾这人做事冲动,他不把那些人找出来弄死,晚上都睡不着。”   里面,惨叫声骤然尖利,而且绵长。   “啊……”   莫潜打个寒颤,“好手段。”   房间里,贼人剧烈的喘息着,接着再度惨嚎。   “上烙铁!”   贾平安亲自出手了。   炭盆烧起来,给军马打印的烙铁在里面渐渐烧的通红。   贾平安拿起烙铁,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不……不……啊!”   下面,彭威威一锤砸烂了他的脚趾。   惨叫声连绵不绝,恍如地狱。   “说!”   “啊!”   贼人喘息着,“是……是……呸!”   贾平安抹去脸上的唾沫,“继续弄,另外,先别弄死他。挂到外面去,让那些人来辨认。悬赏……五万钱,但凡能知晓他和谁是一起的,赏五万钱。”   “就怕那些人不肯。”许敬宗得知了他的主意后觉得不妥,“这里是沙州,那些人不一定会说。”   “我知道,那些外藩人担心说出来之后将会无立足之地,可人性趋利,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让所有人都卷进来?”   “什么意思?”许敬宗觉得贾平安是要疯。   贾平安微笑道:“从今日起,停了外藩人的买卖,全数停了。什么时候抓到了那人,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会出乱子。”许敬宗有些忧心忡忡,“那些外藩人会闹腾,那些大唐商人也会不满。若是连续停几日,弄不好就会引发些事情。到时候……”   许敬宗觉得自己好像会成为背锅侠。   “贼人宁死不说,许公,这说明背后有重要之事,而且对方针对的是咱们,不查清如何能安心去龟兹?”   你满嘴在跑马车……许敬宗负手皱眉,“小贾啊!此事……”   贾平安叹道:“许公,咱们死了一个兄弟。”   许敬宗沉默,然后说道:“好。”   他去寻了莫潜。   “什么?”莫潜阴沉的脸上多了讶然,“沙州乃是外藩商人来大唐的必经之地,许多商人在此买卖……一旦停了,许尚书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影响?最多两个月,长安得到消息将会愤怒,户部上下会叫嚣着把下官撕碎……”   丝绸之路为何让吐蕃动心?   因为这里有太多的利益。   无数商人从遥远的地方赶着大车,或是赶着驼队,源源不断的沿着一条路往东方而来。   这条路,就叫做丝绸之路。   而沙州就是这条商路上的重要节点,一旦停止外藩商人经营,很快就会连带传播出去。   “那些商人会不会裹足不前?随后就地变卖了货物。可沙洲没有那么多长安商人来购买他们的货物,而本来打算在沙州贩卖的货物只能去长安,这一路钱不够……他们会发狂,会告诉所有人,大唐禁止贸易。   随后还会有更多的商人转向,不走沙州。而这一切都是突厥和吐蕃人最乐于看到的。当然,龟兹等地也是如此。”   莫潜叹道:“许尚书,贸易就是沙州的命!现在你让下官把命给停了……”   许敬宗盯着他,“出事了……算老夫的。”   这个奸臣许竟然有如此担当?   莫潜不禁诧异。   他远在沙州,但闻许敬宗乃是大唐著名奸臣,谄媚逢迎最擅长,还贪生怕死。   可许敬宗竟然这般有担当,哪里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那些传言怕是错了吧?   莫潜试探道:“许尚书,为何这般?”   冒险总得有个动机吧?   老夫也没办法啊!老夫想捶死小贾,可却下不去手。   许敬宗沉郁的道:“小贾说……咱们死了一个兄弟。”   莫潜身体一震,“此事下官算一个!”   他出了值房,喊道:“来人!”   几个官吏过来,莫潜吩咐道:“去市场,告诉市令,在没有抓到那些贼人之前,外藩商人一律不得买卖。”   燃了!   整个市场瞬间爆炸。   那些外藩商人怒气冲天的去问市令。   “这是上面的吩咐。”   市令铁青着脸,“都去市场外看看那个贼人,认出来的……赏五万钱。没人认出来,外藩商人不得买卖。谁敢冲击官吏……”   市令按着刀柄,“可来试试老夫的横刀锋利否!”   “为什么?此事和我们没关系!”   “那些贼人躲在里面,天知道是谁。”   “这市场里少说有数百外藩人,怎么找?”   “老夫不管!”市令冷冷的道:“都去看看吧。”   市场外有个木笼子,笼子里关着贼人。为了防止他低头,还把他的头发绑在了木笼子的顶上,确保他只能抬着脸。   包东带着几个百骑在两边。   “认出此人的同伙,五万钱!”   边上一辆大车上全是铜钱。   “不是什么绸缎,都是铜钱。当然,你想要布匹也行。”包东大声的道:“就算是你想要同等价值的货物……只要沙州有的,武阳侯承诺都会给你弄来。并且武阳侯发誓为你守密,你就算是他的同伙,只要你开口,武阳侯发誓把你送出沙州,随后忘掉你。”   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承诺。   贾平安就坐在笼子的侧面。   康利在人群中低声道:“他竟然敢如此,疯了吗?”   “康利,会不会有人……”   康利低头,“不会……谁敢把咱们说出来?只要咱们有人幸存,回头就能弄死他,不,弄死他全家。不过……晚些准备离开沙州。”   晚些,不少外藩人带着货物准备离去。   “都回去!”   雷洪带着人堵住了城门,“那些人没找到之前,所有外藩人都不得离开!”   怒了。   有人喊道:“这是歧视!”   “就歧视了,怎地?”   贾平安冷冷的道。   他从城门中走出来,目光扫过那些人,“谁反对?”   康利低声道:“怂恿他们试试。”   一个商人突然冲出来,“我的货在长安深得贵人的喜欢,我曾经见过尊敬的褚宰相……我……”   褚遂良?老褚马上就要倒霉了,成为阿姐封后的祭品。贾平安一刀鞘就把他抽的满地找牙,然后喝道:“这就是榜样!”   商人跪地嚎哭,众人默然。   这个时代但凡敢不远千里到异国他乡去做生意的,出门前都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但面对贾平安这等手段,他们依旧发憷。   随后就是沉默,各自散去。   第一天没动静。   第二天依旧没动静。   许敬宗沉不住气了,“小贾,那些商人在聚集。”   “许公放心。”   贾平安起身道:“他们会发狂,随后觉着自己无力反抗……”   这不是后世商人能主宰一国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商人被主流社会摒弃,贾平安不觉得他们有胆子去干些什么。   “可……已经有沙州官员上疏了。”   老夫背着锅啊!许敬宗焦头烂额,“此事已经收不了场了。”   贾平安却很坚定。   “武阳侯。”   莫潜来了。   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那些外藩商人聚在了一起,有人甚至说不行就一起杀出去。”   这个时代的商人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匪气十足。   从数千里甚至上万里之外的地方出发来做生意,没有匪气你活不到地方。   “包东!”   贾平安冷着脸,“带着兄弟们去,把蛊惑杀出去的那人弄来。”   ……   “我们并未触犯大唐的律法,可却被困在了沙州,那个贼人我不知是谁,若是一个月认不出,咱们难道一个月就停留于此?”   一个高瘦的大食商人说道:“为什么这样?沙州的花费并不少,一个月下来我将会损失一大笔钱。这笔钱谁来赔我们?”   他看看愤怒的众人,眼中多了狡黠之色,“我们应当拿着刀聚集起来,大唐不可能杀了我们,那会摧毁他们的信誉。那些商人将会远离东方,他们将会失去无数钱财……他们……”   “呯!”   房门被踹开,一群百骑出现在门外。   雷洪看着众人,“谁在蛊惑杀出去?”   大食商人赶紧低头。   法不责众,没人说我就安全了。   他突然发现浑身发热。   他发誓自己感受到了温热,于是抬头。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华夏自古重义。   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商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以及死道友不死贫道。   两个百骑拖死狗般的把大食商人往外拖。   雷洪扯开大胡须,“谁知晓那贼人的同伙,只管去禀告,五万钱毫不含糊。另外,谁若是觉着不说可以拖着,那便拖着。”   他的雷公脸此刻格外的肃杀,“武阳侯有令,从今日起,再来的外藩商人照常买卖。”   隔离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如何,但那些商人炸了。   “他们疯了!”   康利等人在一个房间里密议。   “他们隔开了那些人,按理那些人应当愤怒,可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咒骂我们,随后那些人都在如此。”   一个突厥人不安的道:“达西和我们谁一起待过?”   五人举手。   “可被人看到了?”   默然。   “我坚信达西不会说出我们,可……”康利起身,“此事不妥当了,咱们准备一下。”   ……   官廨里,许敬宗和贾平安来了。   沙州的官吏们云集,大堂里人头攒动,甚至外面都站的有人。   “他们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道,许敬宗和贾平安走了进去。   莫潜在,起身行礼后,面色凝重的道:“沙州有不少大唐商人,他们或是去西域,或是在沙州收购那些商人的货物,带回长安贩卖。如今外藩商人停了,那些货物也堆积在了邸店中,无法售卖……大唐商人也开始了闹腾,许尚书,武阳侯,他们的忍耐结束了。”   ——邸店,就是货栈仓库。   一个官员说道:“一旦沙州的贸易停滞,不只是沙州完蛋,从西域到长安的贸易都会受到影响。户部会发狂,朝中会震怒……”   局势竟然已经这样了吗?   许敬宗心中没底,但依旧平静的道:“此事……再看看。”   莫潜苦笑,“不是再看看,许尚书,那些商人……大唐说是官员权贵不许沾染买卖,可最大的买卖就是他们的。那些商人不少都是长安城中的权贵家人,他们先前来了这里,语含威胁。”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贾,老夫为你背锅到现在,可够了吗?   够了咱们见好就收吧。   贾平安起身。   “诸位,长安曾经发生过一起事,一群贼人抢掠商队,随即被发现,军队出击围困……”   我们很忙啊!   哪有功夫听你说故事?   有官员看了莫潜一眼,莫潜只能苦笑。   “小贾……”   老许回想起了以前背锅的经历,觉得和此次有些相像。   你莫坑我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贼人绑架了商队,威胁说但凡军队敢出手,他们就杀光了那些商人。”   大家很忙,你就别扯淡了行不行?众人有些焦躁。   “于是军队在外围围着,却不敢出手。”   “时光流逝,刚开始那些商人恐惧害怕,恨不能把那些贼人千刀万剐。可到了下午,竟然有商人拿出隐藏的干粮给贼人吃,有人给他们喝水……”   “不能吧。”一个官员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商人怎会出手帮助贼人?”   贾平安点头,“帮助了。最后双方僵持,里面的商人开始为贼人想办法,甚至帮他们做饭……”   许敬宗翻个白眼,觉得小贾又在忽悠人了。   “后来粮食没了,水也没了,贼人主动归降。”   “这是什么?”   官员们都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不,是被按在地上死命的摩擦了!   我们失智了吗?   贾平安没说完,“那些商人得到了解救之后,主动去为那些贼人求情,甚至还花钱请人送了吃食去了牢里……这叫做受害人在极端情况下对贼人产生依赖感,进而崇拜他们。”   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一个官员起身,“许尚书,使君,下官还有事……”   我特娘的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听一个极度荒谬的故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商人来了。”   莫潜冷着脸,“大唐的接待,外藩的……赶出去。”   “别打!”   外面有人在惨叫,“我是来送消息。”   啥?   莫潜马上喊道:“让他来。”   一个鼻青脸肿的西域商人被带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那个贼人我记得见过……那次是在酒肆里,他和一群人混在一起喝酒玩女人。”   “那群人你可认识?”   贾平安很冷静的问道。   商人点头,“其中一人叫做康利。”   唰!   瞬间,所有人都偏头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包东!”   “在!”   外面包东的喊声痛快之极。   这几日贾平安被非议,百骑同样承受了压力。   “带着兄弟们,出发!”   贾平安出发了。   身后,许敬宗抚须,“老夫就知晓小贾不会乱来,果然,哈哈哈哈!”   一个官员喃喃的道:“什么商人会和贼人一起同甘共苦……”   他问了商人,“你为何来了?”   动机是什么?   你别说想要五万钱啊!   五万钱和小命比起来,自然是小命更重要。回头康利那伙人没剿灭干净,弄不好就会弄死报信的商人。   商人摸摸脸上的青肿,龇牙咧嘴的道:“我觉着武阳侯是为了我们好,若是没有武阳侯,我们的生意怎么做?那些凶徒就隐藏在我们中间……”   可……可若是闭口不说,那些人不可能会拿你们下手啊!   你这是失智了?   一个官员忍不住问道:“可康利他们不会对你们动手吧?”   连许敬宗都觉得这个商人的动机不对。   可商人却皱眉看着他,“他今日不动手,可谁能担保他明日不动手?”   是哈!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使君,又有商人来了。”   几个商人被带进来,迫不及待的道:“是康利。那个贼人是康利的人,我们都亲眼见到过。”   莫潜捂额,“许尚书,下官有些头晕……下官想不通,他们先前宁死不说,此刻为何争先恐后的……这是为何?难道是武阳侯说的那个什么……受害人会对贼人什么崇拜?”   老夫这几十年白活了?   特娘的竟然还有这等不可思议的事儿。   许敬宗也很懵逼,但他的演技已臻化境,抚须淡淡的道:“兴许……可能……也许吧。对了,小贾所学繁杂,不奇怪。”   基操,勿六。   “见鬼了!”   一个官员拍了一下脑门,“下官从未听闻过这等事。”   “又有人来了。”   商人们接二连三的赶来了。   “就是康利的人!”   在场的官员已经麻木了。   “许公高见!”   莫潜最后只能赞美许敬宗。   “只是管窥之见罢了。”   小贾,你果然就是老夫的福星呐!   一个百骑进来,“许尚书,莫使君,武阳侯差我来禀告,康利等人在城中窜逃……”   “竟然寻到了?”   百骑点头,“武阳侯从前日起就令人盯住了一些商人,今日有人发现康利等人携带兵器,随即禀告……此刻武阳侯已经带着人追上去了。”   干得好!   许敬宗满面红光的道:“马上派人去围堵。”   “绞死他们!”   “不不不!最好的法子就是吊在城门外,夜里冷,活活的冻死他们。”   一群咬牙切齿的官吏出发了。   “赶紧,带着兵器,我们出发了!”   城中的军队也沸腾了。   一个将领站在阵列前方怒吼道:“武阳侯为了那个兄弟甘愿冒险,今日终于查到了贼人的踪迹,兄弟们……杀了我们的袍泽,该如何?”   “不死不休!”   军队冲出了营地,杀气腾腾。   那些百姓也自发拎着各种兵器出门。   “弄死那些贼人!”   这便是边塞!   ……   晚安! 第550章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快!”   沙州城中,康利带着十余手下在狂奔。   “前面有人!”   他们往右边跑去。   “为什么?”   一个同伴突然哭了,“他们为什么敢把咱们的消息说出去?难道不怕咱们杀了他们?”   是啊!   这是目前为止连康利都很迷惑的事儿。   “前方有人!”   康利恼怒,“是谁?”   “是……是唐军!”   “撤!”   他转身就跑。   众人跟着他跑的气喘吁吁。   他们冲出了一个街道。   十字路口,康利突然止步。   左边,数十军士列阵小跑。   看看右边,竟然是官吏。   沙州的官吏们有人拎着横刀,有人端着长枪,甚至有人拿着弓箭,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功劳般的欢喜。   这是官员?   而前方,贾平安带着百骑来了。   后面呢?   康利缓缓回身。   后面数百百姓。   这边最弱!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冲散他们。”   十余人冲着那些百姓狂奔。   他们该害怕了吧?   随后乱作一团。   康利不禁生出了侥幸心。   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了,但能多活一会儿就是天堂。   百姓中有人喊道:“列阵!”   瞬间,年龄不同的男子开始列阵。   “长枪在前面!”   那些手持长枪的百姓站在第一排。   一个老人在喊:“站好了,娘的,这便是功勋,杀了一个贼人就是功劳,回头莫使君会行文长安,你祖宗在地底下都会笑醒了。”   那些百姓都在笑。   他们竟然把厮杀当做是……玩笑?   康利来到沙州半个多月了,见到的百姓都是普普通通的,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变化。   “冲上去!”   两个贼人冲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手不错,康利有信心……   “刺杀!”   长枪齐刺!   噗!   两个身手最好的贼人毫无反抗之力被捅死在这里。   剩下的贼人身形一窒。   这是百姓?   康利骂道:“这是军队!”   “齐步上前!”   阵列竟然动了。   康利等人步步后退。   “跪地弃刀不杀!”   百骑在呼喊。   军士们已经开始张弓搭箭了。   康利怒吼道:“那些商人为何敢出卖我们?”   这个问题弄不明白,他死不瞑目!   当然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但……   贾平安沉声道:“因为这里是大唐!”   大唐的百姓列阵就敢和最凶狠的贼人拼杀。   大唐的官吏拎着横刀就是最强悍的战士。   这样的大唐……   不该凋零!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弃刀跪地!”   百骑逼了过去。   四面合围。   有人跪下,康利大怒,一刀枭首,“和他们拼了!”   他径直冲了过来。   “敬业!”   李敬业虎吼一声,拎着横刀冲上去。   铛!   康利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李敬业的攻击下步步后退,岌岌可危。   李敬业一脚踹倒他,举刀……   “要活口!”   康利躺在地上,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举刀准备自刎。   “在耶耶的眼皮子底下也想自尽?”   李敬业一脚踢飞他的长刀。   康利猛地弹起来,扑向了李敬业。   横刀捅入了他的小腹里,他笑了笑。   李敬业有些沮丧。   “无碍!”   贾平安令人收拢了其他人,回去拷打。   刚到驻地没多久,竟然有人来劳军。   一百余外藩商人带着车队来了。   这是啥意思?   莫潜带着赶来,却看到了一幅打动人心的场景。   “多谢武阳侯!”   “多亏了武阳侯,不然我等的生意还不知能做多久呢!”   “那康利就是个祸害,多谢武阳侯了。”   “武阳侯,回头去了焉耆时,还请去我家做客,我家中有女儿年方十六,都说是美人。”   “这是为何?”如果说商人们举报康利是自保,可现在他们却来劳军……这是为何?莫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难道贾平安那个什么贼人和商人的道理还有后续?   贾平安和商人们惜惜而别,许敬宗逮到他就问,“这是为何?”   “就是……”贾平安觉得这个症候群有些没节操,“其实人都有底线,再坚毅的人,当恐惧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时,他也会崩溃。随后他觉着自己每多活一刻,每喝一口水,吃一块饼都是贼人的恩赐。他们因为恐惧而憎恨贼人,但此刻渐渐变成了感恩,甚至是崇拜……”   “还能这样?”许敬宗叹道:“老夫也算是见多识广,还经历过隋末乱世,可依旧没听闻过这等奇事。”   莫潜依旧想不通,“让外藩商人不能做生意,就是把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了,商人重利,不能挣钱就是没了命。开始他们怒不可遏,可看到不能改变后,他们惶然不安,最后……竟然就主动来通风报信。”   贾平安笑道:“莫使君,这一招你已经学会了。”   老夫这是见鬼了!   莫潜拱手,朗声道:“老夫在沙州这等地方见过许多人,有人穷凶极恶,有人胆小如鼠。有人为了钱财而亡命,有人为了女人而搏杀……这一切都是利益。老夫自以为看透了利益,就看透了人心,没想到人心竟然还有如此奇妙之处,值得大醉一场。”   随后就是酒宴。   沙州这里各国商人云集,什么货物都有,什么香料都有。   篝火上架着全羊,那些在长安价比黄金的香料毫不吝啬的涂抹上去,一阵阵异香扑鼻。   胡女在堂前舞蹈,大胆的给最年轻的贾平安抛媚眼。   许敬宗喝的满脸通红,“小贾,只管带着去边上的房间里……男儿在世,当立功,立功为何?不就是为了女人吗?”   咦!   老许竟然活的这般通透?   男儿通过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   征服世界后,在女人的面前装比,然后女人臣服……   也就是说,男儿都是装比货!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拍着案几大笑。   “你笑什么?”   许敬宗双目发直。   贾平安也喝多了,“我笑自己就是个装比的货色!哈哈哈哈!”   许敬宗突然起身,“何人与老夫共舞?”   他走到了胡女中间,跳着贾平安看不懂的舞蹈,仰头大笑。   莫潜一拍案几,“老夫来也!”   两个老汉在尬舞,贾平安举杯喝酒。   许敬宗酣畅淋漓的喊道:“小贾为何无诗?”   莫潜笑道:“此处沙州,当有令人热血沸腾的边塞诗!”   贾平安那个啥……诗名远扬,在场的官员不禁齐齐看向他。   甚至连几个胡女和乐师都放缓了节奏……   万众瞩目吗?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眯眼……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汉家旌帜满阴山……”   “好!”   有人轰然叫好。   这第一句就让人不禁想到了大唐的旌旗在塞外飘扬。   “住口!”   许敬宗打个酒嗝,“听……听着!”   贾平安继续念诵,“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好!”   许敬宗踉踉跄跄的过来,拎起酒壶就灌。   莫潜哈哈大笑,“不遣胡儿匹马还,但凡异族胆敢窥探大唐,当杀他们个匹马不留。快哉!快哉!”   那些官员纷纷举杯畅饮。   “武阳侯果然是我大唐诗才第一人!”   “武阳侯,下官敬酒!”   “武阳侯,痛饮!”   卧槽!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就发现不妙了。   要遁!   尿遁……   “一起去茅厕。”   操蛋!   贾平安坐下。   许敬宗和莫潜在喝酒,张嘴……呕!   酒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一张嘴就是盛唐,你特么一张嘴就是呕吐。   贾平安突然大笑起身,“男儿不风流,何必来人间!”   他走过去,几个胡女的眼中多了异彩,纷纷鼓起自己最得意的部位。   比如说脸,或是胸脯,或是屁股……   贾平安随意扛起一个胡女,那胡女尖叫起来,兴奋的无以复加。   “好一个风流少年!”   莫潜扶着许敬宗回去,被他一口喷了满脸。   贾平安扛着胡女寻了个房间,随便躺下。   他在想着许敬宗此行的言行。   在他建议封锁外藩商人时,老许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随即去给莫潜施压,并为贾平安背书。   这是为何?   你要说情义也行,但贾平安觉得更多的是利益。   老许从遇到贾平安后,那名声竟然就渐渐的好了。   但他依旧不为主流官场容纳。   许敬宗当然想寻求突破,但长孙无忌等人不屑一顾,皇帝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忠犬,世家门阀把他看做是野狗佞臣……   他也苦闷,但唯有奋力向前。而贾平安通过几次出手,让许敬宗仕途顺畅。关键是在老许倒霉时,贾平安充当了狗头军师的角色,帮助他渡过难关。   几次之后,老许就情不自禁(就是这个虎狼之词)的把自己和贾平安看成是一伙儿的了。爱屋及乌,他可以为了贾平安背锅,也能为了杨德利说话,甚至还能为李敬业说话。   卧槽!   贾平安猛地发现,自己好像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里有几位老帅,有许敬宗,有崔建,有懂王……还有不少人。   他想到了李勣,看似不动声色,可却通过他和老许有了联系,甚至和程知节他们的关系都拉近了些,以至于需要刻意的疏远。   而程知节等人也通过贾平安和李勣,和崔建等人有了联系,双方苟且,不,是勾结。   大家都在联系,而中间的联络点就是他!   通过他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渐渐成为了利益共同体,卧槽!   我好像在拉小团体?   这条线以后人越来越多,那和小团体有何区别?   但……   人一多,无党无派是不可能的,这话是屠龙术大成者的总结。   是了。   既然都在纠集了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理念奋斗,我就为了保命拉个小团体又如何?   “郎君!”   贾平安抬头,就见到了一个赤果果的胡女,甩的厉害。   卧槽!   贾平安爬起来,“出去!”   胡女却痴缠,贾平安干脆开门就溜。   他看到许敬宗时,发现老许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   “许公,你说咱们这是什么关系?”   贾平安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哪来什么关系?”   贾平安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痴了。   “出发!”   大队出发了。   李敬业凑过来,“兄长,昨晚那胡女真是……屁股甩的极好,果然是沙州。我在想,要不要给阿翁带几个回去。”   “好主意,回头我给你准备拐杖。”   贾平安觉得李敬业会被打断腿。   众人一路往城门去,当出城时,就看到百余商人正在等候。   一个胡须斑白的商人摸摸高鼻梁,端起酒杯,“尊敬的武阳侯,这是我们的敬意,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   昨野他喝的太多了,后续又玩的很嗨,至今都没恢复。   竟然还来送行?   贾平安下马过去,端着酒杯说道:“这杯酒带着各国商人的情义,我仿佛看到了这些情义在以后开花结果……为此让我们高呼大唐万岁。”   他仰头干了。   然后感动的回身抹泪。   那是干啥?   许敬宗瞪大了眼珠子,小贾竟然把酒水吐在了袖子里?   “大唐万岁!”   这年月大唐就是太阳,大唐就是月亮,你高呼大唐万岁会倍感荣幸。   不,大唐此刻就是世界的灯塔。   贾平安和这些商人洒泪而别。   等看不到沙州城后,许敬宗纳闷的道:“他们应当不至于下毒吧?”   “可谁能保证?”   商队从身边经过,驼铃声声……   ……   龟兹国都伊逻卢城。   床榻在摇晃。   良久,只余下了喘息声。   国相那利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清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惬意。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身上女人的光滑脊背。   “那利,什么时候能动手?”   阿史那氏的嗓子有些沙哑,也有些干燥。   那利看了她一眼,“尊敬的龟兹王的妻子在我的身下雌伏,苦苦哀求……你想要什么?”   阿史那氏微白的脸上多了怅然,“我能要什么?我唯一想要的便是威严。那利,上次布失毕和你被俘,我也被唐军羞辱,这是耻辱。这样的耻辱若是不能洗清,你能安睡?而且现在唐军就在龟兹有驻军,他们就像是中原的太上皇……那利……”   “够了!”   那利用力抓捏,骂道:“那是布失毕的错失,他指挥不利,以至于败给了唐军。你想指责我吗?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阿史那氏露出了媚笑,“你能如何?”   床榻摇动……   许久,阿史那氏回去,那利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出来。   一个男子近前,“国相,有消息。”   “说。”   那利靠着门,指指嘴唇,有人去弄水。   男子说道:“沙州传来消息,长安派来了使团,为首的是礼部尚书许敬宗,随行的还有武阳侯贾平安。”   “一共多少人?”   “百余人。”   “召集人。”   那利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下人送来了温水,他缓缓喝了,淡淡的道:“那个女人够味,不过我有许多美人。她勾搭我,只是想让投靠大唐的布失毕倒霉,而后我成为龟兹王……她更想让我成为龟兹王之后和阿史那贺鲁……好吧,沙钵罗可汗,她想让我和沙钵罗可汗联手,把西域搅乱,让大唐焦头烂额。”   身边的智囊微笑,“为什么不呢?”   “是啊!”   那利笑道:“人生在世,我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可却没做过龟兹王,没睡过龟兹王的女人。如今我睡了阿史那氏,还剩下一个心愿,那就是……做龟兹王!”   晚些十余人聚集。   有人说道:“国相,先前阿史那氏回去,面色绯红,在王宫外被布失毕拦住喝问,二人争执,阿史那氏呸了他一口。”   那利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得意的事儿呢?   睡了国王的女人,而他只能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   那利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官员说道:“国相,布失毕软弱,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那利止住了笑声,淡淡的道:“长安派来了使团,礼部尚书许敬宗为首,百余人。快到了。”   众人默然。   那利微笑道:“无需担心,布失毕只能继续忍耐。”   “若是他向许敬宗哭诉呢?许敬宗会不会动手?”   “我已经和羯猎颠说过了,他会支持我。”   羯猎颠是大将,当年也被唐军俘虏过。   那时候的大唐,堪称是所向无敌。   晚些,大将羯猎颠带着人出去了。   ……   布失毕矮胖,看着妻子一脸的厌恶,“你就是个可耻的女人!”   阿史那氏一脸餍足,“你不如那利。”   一抹血色在脸上浮现,布失毕起身,“我将去迎接大唐使团,而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只能和那利一起瑟瑟发抖。”   “那就拭目以待吧。”   阿史那氏给侍女使个眼色。   侍女飞快的去了,晚些回来,“国相说放心,没有证据,许敬宗什么都不能做。”   阿史那氏点头,“走,去看看唐人。”   伊逻卢城的城门大开,布失毕亲自来迎。   那利也急匆匆的赶来了,二人相对冷笑。   阿史那氏坐在马车里,当听到了马蹄声时,就掀开车帘。   许敬宗下马,神色威严。   “这就是许敬宗。”   阿史那氏点头。   随即,一个年轻人映入眼帘。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阿史那氏微微颔首。   “兄长,这个娘们的骚气我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   求票! 第551章 狗男女   许敬宗一行人安置了下来。   “睡觉!”   这一路太辛苦,洗澡之后,贾平安留下人盯着,随即全体睡觉。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时竟然是第二日了。   贾平安觉得脚有些发软,临走时被高阳当橙子压榨都没这般脚软过。   这是长途跋涉的后果,长期骑马,双腿不着地,比乘船的反应还糟糕。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武阳侯,许尚书还在睡,随行的郎中查探了一番,说是有些操劳过度了。”   是特娘的睡过度了吧?   在沙洲的那一夜,贾平安敢打赌,老许一直没消停。   多大年纪了?竟然还这般拼。   “龟兹国相那利在外面等候。”   “我去见见他。”   贾平安对那利颇为好奇,想到此人竟然睡了阿史那氏,给龟兹王布失毕戴了一顶绿帽后,竟然安然无恙,就觉得很牛笔。   这堪称是史上最牛逼的第三者吧?   他走进了屋子,那利起身,瘦削的脸上浮起诚挚的笑意,“是武阳侯吧?”   “是我。”贾平安拱手,双方见礼。   那利看着其实也就这样啊!   阿史那氏……贾平安马上就排除了阿史那氏见色眼开的可能。   就算是找雷洪也行啊!至少雷洪的胡须丰茂,功能比较多。   那利微笑着,山羊胡微微翘起,“我一直对长安抱着极大的兴趣,去过的人都说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继续赞美!   贾平安在想着一些事儿。   “……此次不知为何而来?”   那利觉得许敬宗和贾平安都不可能一来就撕破脸,他们会沟通,了解,然后劝诫……这是龟兹的内部事务,只要不是反对大唐,按照他的理解,大唐应当没兴趣管。   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着,直至成为神龟,谁知道你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贾平安说道:“听闻你和阿史那氏私通?”   没有人会这么问问题。   一开口就是私通,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那利再深的城府也憋不住了,面色涨红。   身后一个将领怒吼,上前呵斥。   贾平安打个哈欠,“他说什么?”   通译说道:“他是武阳侯无礼。国相为了龟兹呕心沥血……”   贾平安缓缓看着将领,“你在质疑大唐?”   将领摇头,“我只是质疑你对国相的态度。”   外面传来了许敬宗的声音,“在这里,他就是大唐。”   使者在外就代表着国家!   将领看了那利一眼,那利笑道:“他太过莽撞了些,回去我定然责罚。”   贾平安说道:“你能决定大唐的行止吗?”   这是一口大黑锅,嗖的一下就冲着那利飞来。   那利不敢接,起身道:“不敢。”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贾平安指着将领说道:“重责十杖!”   那将领怒吼,两个百骑过去,他反抗了一下。   砰砰砰砰砰砰!   晚些,被打晕过去的将领被绑在长凳上,两个百骑兴高采烈的在狠抽。   那利已经恢复了平静,微笑道:“是该责罚一番才好,多谢武阳侯。”   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么唾面自干也是一种策略。   呯!   木棍打断了。   那利回头,就看到将领的脑袋用力抬起,然后无力垂落……   “你!”   他回身看着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失礼了。”   包东进来,“武阳侯,此人不禁打,才五棍就被打死了。”   许敬宗冷着脸,“果然是不禁打。不过你等失了分寸,回头一人十杖。”   “是!”   可这十杖谁能保证存在?   使团关门,内部什么情况外界都不得而知。   也就是说,许敬宗一番话就把百骑打死人的事儿抹过去了。   那利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多谢许尚书。”   贾平安冷着脸,“先前的话你却并未回答,你为何私通阿史那氏?”   “没有的事!”   这是那利早就准备好的对策,矢口否认。   你要说有人证,抱歉,那些都是污蔑,我依旧是那个为了龟兹呕心沥血的国相。   你们能如何?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准备回去就做好各方安排,务必要把此次危机消磨掉。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们会调查此事,若是私通……”   他没说话,但却握住了刀柄。   那利微笑,“如此,我便回去了。”   许敬宗看着他出去,转身进来。   “那利和阿史那氏私通之事能确定?”   “当然。”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跑了。   许敬宗惬意的坐下,“那利会屈服。”   贾平安坐在对面,“许公,可还记得郭都护?”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小贾,你这是……想为郭孝恪报仇?”   “我可没说。”   当年郭孝恪领军攻伐西域,龟兹王布失毕和大将羯猎颠被擒获。彼时的郭孝恪堪称是纵横西域无敌的存在。   可他却大意了,在被人提醒的情况下依旧中了那利的伏击,中箭而死。   许敬宗打个哈欠,“那就好。你要记住了,这是厮杀。当年开国时打打杀杀的,多少人杀了大唐这边的人?可最后依旧被宽容,这才是正道。小贾,要走正道……”   别的道不行?   老许伏案打瞌睡。   贾平安起身,寻了一件衣裳给他盖上,顺手关门。   “兄长!”   李敬业精力过剩的无以复加,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   “出去转转。”   严格意义上来说,龟兹属于大唐的保护国。贾平安在伊逻卢城中怎么转悠都没事。   他带着李敬业刚出门,又回身道:“包东,叫几个兄弟来跟着。”   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担心什么?有我在呢!”   “在你个屁!”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当年郭孝恪就是轻敌了,结果在龟兹被伏击,乱箭射死。”   郭孝恪可是能纵横一方的大将,被那利的麾下弄死了,先帝竟然能忍?   贾平安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绝壁会弄死那利。   具有西域风情的伊逻卢城让贾平安流连忘返。   前世他喜欢旅游,最喜欢不同的风情。   当他在一家富有异国风情的店铺外面驻足时,一个女人飞也似的跑来,躲在了他的身后,“救救我。”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在沙洲看美女。   宋娘子?   宋娘子一脸惶急,“求求你,救救我。”   几个大汉从街头跑过来,狞笑道:“她在那里!”   贾平安冷冷的道:“为何追打?”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   龟兹是大唐的藩属,我是大爷啊!   大爷竟然还要和人解释?   占领军啥模样?   贾平安努力回想了一下,“打!”   李敬业带着人冲了上去,贾平安看都不看结果,回身微笑,“宋娘子,又见面了,好巧啊!”   他其实想说,你这个出现的方式好骚啊!   宋娘子喘息着,“我是跟着你们来的。”   咦!   这个时候不该是找理由,比如说‘好巧啊!’。但这样有些不负责任,那就换一个说法,‘郎君,我和你有缘。’   贾平安惊讶的道:“这么有缘分?”   说了对方的话,让对方无话可说!   宋娘子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眼睫毛……我去,好长的眼睫毛,贾平安想放一根东西上去试试能否承压。   “你走了之后,就有人莫名其妙的来问我,那日我带着你们去酒吧,可认识了谁。我担心会被人……”   这时候……   “你只是一个弱女子!”贾平安叹道:“你只能跟着我们逃。”   “是啊!”   宋娘子雀跃,“我今日才到……”   “饿坏了?于是就去寻食物。”   宋娘子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所以脸红了,“是啊!没想到遇到了你,对了,还未问你的身份。可以吗?”   你特娘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洋马,学这种卡哇伊,和我家娃娃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唐武阳侯贾平安。”   宋娘子的眼中多了异彩,“你竟然是那位诗才无双的武阳侯?我听过你的许多诗……”   一个漂亮异国妹子念诵着你的诗,不停的赞美,但凡男人都该发飘了。   那些大汉都被捶的半死,李敬业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娘子,“屁股太小,不过伺候兄长也够了。”   “有人来了。”   一队军士小跑而来。   通译上去交涉,回身道:“武阳侯,他们说必须跟他们回去一趟。”   有趣啊!   贾平安骂道:“让他们滚蛋!”   他转身就走。   异国风情不能当饭吃,他肚子饿了。   宋娘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能看着几个百骑一顿暴打,那些军士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到住所,许敬宗已经醒来了,正在吃饭。   “竟然是米饭?”   贾平安来了精神,弄了一大碗,就着几个菜猛吃。   吃完饭,他和许敬宗说了出去遇到的事儿。   “那些军士怕是故意的,就是想寻事。”   “此事要查。”许敬宗阴着脸,“那利可是和阿史那氏私通了,要查清楚。”   “我知道,回头就查。”   今日出门他确定了自己一行人被盯着。对方用这种手段来试探,大概就是想试探大唐的态度,顺带想妨碍他们的调查。   百骑出动。   城中就有大唐人,双方勾搭上了,加上原先百骑卧底的人,瞬间一张网就在城中拉开了。   两天过去了。   “阿史那氏出来了。”   许敬宗精神一振,“果然是奸夫**,这是要去寻了那利……”   包东接个话头,“睡觉。”   “粗俗!”   “是敦伦!”许敬宗板着脸,“要知礼。所谓男女敦伦,天之道也!”   晚些消息传来。   “阿史那氏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操蛋!   “这是戏弄老夫吗?”许敬宗怒了,拍打着案几,“可有法子?”   包东欲言又止。   许敬宗喝道:“说话,有功老夫帮你算。小贾但凡敢阻拦,老夫捶死他。”   包东觉得老许被捶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他也不敢改换门庭。   “就是……下官听闻有药,那等药极妙,但凡男女吃了就会……”包东挑眉,一脸猥琐。   贾平安随口道:“天竺神油?”   许敬宗黑着脸,“哪来那等药,无稽之谈!”   有鸡呢?   而且……   老许竟然知晓?   弄不好还亲自试过。   “许公。”   许敬宗干咳一声,“老夫这是教你怎么做人。”   “是。”   包东一脸顺从,可特娘的身体微颤,分明就是在极力忍笑。   “滚!”   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随即他跪坐下来,说道:“许公,此事不难。”   “如何做?”许敬宗叹道:“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岁,也能想到许多主意。”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贾平安说道:“阿史那氏的倚仗就是突厥人。而布失毕已经被她抛弃了,许公,你懂女人吗?”   许敬宗下意识的道:“老夫如何不懂?那些手段……”   贾平安木然。   许敬宗讪讪的道:“你接着说。”   贾平安一脸老司机的从容,“女人,若是她只想寻求下半辈子的安稳,那么跟着布失毕是最妥当的。但她却去寻了那利。看看那利,山羊胡,瘦的和骷髅似的,比雷洪还丑……”   屋外,雷洪蹲下去,抱头。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神彩,“她野心勃勃,想的便是赶走大唐。否则那利有什么好?一巴掌拍死了,她还有什么?众叛亲离!”   许敬宗皱眉。“其实能强行带走那利,可终究会让龟兹内部纷乱。所以才说要寻个借口。阿史那氏的野心若是需要那利来实现,那么她定然不会出来。”   “那女人不出来,可我们能主动出击啊!”   贾平安起身,“此事需要布失毕配合。”   许敬宗仰头看着他,“多少把握?”   边上有礼部官员想说话,许敬宗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把握很大。”   贾平安很平静。   许敬宗点头,“老夫马上去王宫。”   那个官员终于忍不住问道:“许尚书,武阳侯并未说出他的法子。”   “隔墙有耳。”   许敬宗很警惕,随后进宫。   布失毕矮胖的身体窝在王座上,身前摆放着许多美食,他在不停的吃。   “许尚书。”   布失毕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巾擦擦手,喝了一口牛乳,“大唐难道要坐视那利和那个贱人逍遥吗?他们会寻机颠覆龟兹,他们会投靠突厥人!”   “你说的这些老夫都知道。”   许敬宗平静的道:“现在需要你来配合。”   他盯着布失毕,良久,布失毕自嘲道:“我如今就是一个落魄的王者,随便吧。”   晚些贾平安就带着人进宫了。   “看,那就是贾平安。”   侧面,阿史那氏带着面纱,看着贾平安大摇大摆的进了王宫。   有人想搜身,被一巴掌抽的转圈。   “太跋扈了。”   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侧身,微微颔首,“竟然是王后吗?我怎么嗅到了味道?”   这话有些轻佻。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   阿史那氏心中不屑之极。   “骚臭味!”   贾平安扬长而去。   阿史那氏面色微冷,揭开面纱,“呸!野狗!”   贾平安见到布失毕。   这位龟兹王看着颇为沮丧,“你想要我如何配合?”   当场表演捉奸记!   贾平安坐下,边上的侍从不满的轻哼一声。   “出去!”   包东目视侍从。   侍从觉得委屈了,就看向了布失毕。   布失毕看着贾平安,目光中带着不满。   “你危在旦夕。”   贾平安淡淡的道。   布失毕点头,“都出去。”   等人走后,贾平安低声说着……   晚些,殿内传来了布失毕的咆哮。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   阿史那氏坐在殿内,低声道:“去打探一番。”   侍女去了。   晚些回来,一脸惊惶,“他发怒了,砸了许多东西,而且外面还多了不少侍卫。”   阿史那氏冷笑,“这是想哄骗我,让我以为他们寻到了证据?可笑。”   可接下来却不对了。   贾平安出来了,盯着她这边冷笑,随即出了王宫。   若是派人来盯着她这里,那么阿史那氏还不会那么慌张。   可贾平安却动都不动……   “王后。”   打探消息的侍女又回来了,“刚听到那边说……康利他们被抓了。”   呯!   阿史那氏面色发白,“康利……”   有人说道:“国相说康利很可靠。”   “可他的麾下可靠吗?”   阿史那氏焦躁不安。   “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国相可知晓?”   侍女又回来了,“他们要封锁王宫。”   阿史那氏咬牙切齿的道:“快去,快去告诉那利,让他来救我,否则我会鱼死网破。”   一个侍女乔装出宫。   远处,贾平安淡淡的道:“果然,出洞了。”   包东不解,“武阳侯,你如何判定阿史那氏会沉不住气?”   “我们进城时,她本无需来,可却来了。”   “若是好奇心呢?”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都特娘的成了绯闻中的女主角了,她还有什么好奇心?一个女人被传偷情,有人来调查此事,她还有心思来看看这些人?”   若是被冤枉,阿史那氏绝壁会在宫中不出来,等着结果发飙。   若确有其事,她也会在宫中不出来,想办法怎么躲过这一劫。   出来反而是个奇葩。   所以人不能自作聪明。   “兄长,那个宋娘子来了。”   宋娘子脸红红的跑来了,“他们说你们在查王后偷情之事,我刚好知道。”   “哦!”贾平安饶有兴趣的道:“你知道些什么?”   “他们说王后几次是从那利家对面的宅子里出来的。”   “地道!”   贾平安伸手拍拍宋娘子的肩膀,“很好。”   宋娘子仰头,一脸激动。   “动手!” 第552章 老许,你做个苏武吧   那利不断接收到了消息。   “贾平安带着数十人出来了。”   那利在喝酒。   “沙州传来消息,百骑的大统领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军士甘愿冒险。那么今日他敢不敢冒险?”   那利抬头,身边的幕僚谨慎的道:“既然喜欢冒险,那要小心。”   “叫咱们的人来,一旦他敢动手,我今日就血洗了大唐使团,随后和布失毕拼个你死我活。”   军队悄然在集结。   “多少人?”那利放下酒杯问道。   “一千人。”   “很好。”那利微笑道:“大唐来人就一百余,去掉官吏,剩下的不过六七十人,一个冲杀的事。”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国相,王后那边来人了。”   那利神色微变,“何事?”   乔装的侍女冲进来,慌张的道:“那边找到了证据。”   “那他们准备做什么?”那利面色铁青。   “他们说要封锁王宫!”   那利一脚踹去,侍女惨叫倒地,他骂道:“蠢货,贱人!真要有证据,他们不会封锁王宫,而是会马上拿人!”   他面色骤变,“去,看看他们可来了?”   他回身,看着那些酒菜再无一丝胃口,一脚踢翻,酒菜满地洒落。   布失毕已经出宫了。   “那个女人疯了!”   布失毕说道:“她刚才抓挠了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满脸血痕,真惨。   他带着数十人,狼狈不堪,而宫中……   “那个女人在宫中发狂了。”   “不必管。”   此次来龟兹,阿史那氏不过是一个媒介罢了。   “国相那边来人了。”   一个官员带着百余军士来了。   “止步!”   布失毕的侍卫远远的叫停了他们,问道:“何事?”   “国相听闻宫中喧哗,让我等来看看。”   这个回答无可挑剔。   布失毕恼怒的道:“那个贱人主动去外面和那利私通,拦都拦不住。”   贾平安同情的道:“这天真绿。”   “绿?”   布失毕抬头,“是蓝吧?”   许敬宗来了。   “这是作甚?”   老许不明所以。   “那利慌了。”   布失毕欢喜的道:“武阳侯的法子好,我这里一闹腾,那贱人果然就做贼心虚。”   “他们来了。”   那个官员突然指着这边喊道:“他们弄走了国主!”   卧槽!   布失毕骂道:“叛逆!这是叛逆!”   那百余军士冲了过来。   “弩箭!”   贾平安举手,猛地挥下!   弩箭攒射,那些狂奔的军士倒下一片,剩下的开始慌乱。   贾平安挥手,百骑冲了过去。   许敬宗板着脸,“竟然不是用弩箭杀光,武阳侯,回到长安老夫定然要弹劾你!”   原来老许装比竟然比我还厉害!   布失毕的眼皮子在狂跳,看着那些百骑冲过去,就像是虎入羊群般的扫荡,不禁赞道:“好厉害的悍卒。”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   布失毕强笑道:“是有些……有些差了。”   他身后的侍卫们瞠目结舌。   这都还差,那我们是什么?   土鸡瓦狗?   这时有两个漏网之鱼。   此次出发前朝中有交代,务必要震慑龟兹。   怎么震慑?   许敬宗拔刀,“留下那二人,老夫亲自手刃了他们!”   卧槽!   老许,许公!   贾平安恨不能踩他一脚。   你都多大了,还想着杀敌,弄不好回头被一刀剁了,长安城中‘扫把星克死人’的传闻又要满天飞了。   但老许当着布失毕的面要装比,贾平安不能阻拦。   他使个眼色,百骑中有人举起弩弓。   许敬宗缓缓走去,心中回想着当年在瓦岗时操练的刀法。   那时候……好多年了吧,那时候大唐都还没建立。   他深吸一口气,举刀。   那两个残敌本来还想抗争一下来着,可百骑已经结束了战斗,全部在盯着他们。   被这么一群杀神盯着,这二人再大的胆量也尿了。   呯!   长刀落地,人跪地叩首。   老夫竟然有如斯威势吗?   许敬宗戟指这二人,“拿下!”   他回身收刀,潇洒的一塌糊涂。   “马上去那利家!”   贾平安的吩咐让布失毕有人懵,“就这点人?那利少说能集结上千人。”   “国主可以叫上忠于你的人,至于我们……”   贾平安说道:“既然有叛逆,那今日就让叛逆看看大唐的威严。”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的去。   “国主来了,还有唐人,加起来两百余人。”   那利狞笑道:“我已经派人去叫人了,固守,等待救援。”   城外,两骑疾驰。   “快!”   前方突然出现了十余骑。   “是唐人!”   尖叫声中,双方在不断接近。   ……   布失毕的人马赶来了。   两千余人把那利的住所围的水泄不通。   “谁来指挥?”   许敬宗淡淡问道。   然后看了贾平安一眼。   布失毕有些纠结,“当然是大唐。”   贾平安心中一乐,吩咐道:“墙头查探。”   包东刚想动,雷洪踩了他一脚,低声道:“武阳侯看的是那边。”   龟兹那边无奈出了两人,下面架着梯子往上爬。   刚探头,那边就是一刀。   包东不禁暗自庆幸。   “撞门!”   贾平安的指令让人无语。   “这门怕是难以撞开。”   龟兹将领颇为不满。   贾平安看着他,“不尊军令该如何?”   让我杀个人吧!   贾平安一直想杀个人来震慑布失毕,最好杀他的心腹。   将领看到了杀机,毫不犹豫的道:“是。”   有人去寻撞木,贾平安却找了个侍卫过来,“哪里有油料?”   “宫中。”侍卫很干脆的道:“宫中有好些油料,做饭的,点灯的。”   妙极了!   贾平安说道:“许公,还请你在此坐镇,我去去就来。”   许敬宗淡淡的道:“你只管去,不来……也不打紧。”   老许看样子是想指挥一次战斗,贾平安附耳,“许公,在我未回来之前,百骑不能动。”   “你这是看不起老夫?”   许敬宗怒了。   老夫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机会,你竟然不相信我?   小贾,这定然是误会吧?   贾平安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   然后上马离去。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许敬宗在默念。   贾平安一路疾驰到了皇宫,阿史那氏竟然派人守住了宫门。   撒比!   贾平安拔刀,策马冲了进去。   几个侍卫被一冲就垮了。   里面数十侍女手持兵器在尖叫。   贾平安回身,“带路。”   侍卫带着他们去了装油的地方。   贾平安看到一缸缸的油料,兴奋的道:“弄了大车来装上,娘的,今日耶耶要吃烧烤!”   有人去寻了大车,随即搬运。   王宫中的油料全被搬空了,马车一辆辆的往外拉。   贾平安一马当先出去。   阿史那氏坐在宫殿外面,身边全是侍女。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我是阿史那氏,我有我的尊严。”   贾平安压根不带搭理的。   阿史那氏坐在地上,拉开衣襟,“来,我知道你想弄死我,来啊!来啊!”   她的左手就在臀后,握着一把短刀。   大车来了。   有人尖叫,“是油料,他要烧死我们。”   嗖的一下。   人呢?   刚才还信誓旦旦求我弄死她的阿史那氏呢?   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呢?   贾平安不禁大笑。   路上,宋娘子在等候。   贾平安赞道:“你的脂粉不错。”   宋娘子摸摸脸,最近几日她从未用过脂粉。   “带路。”   宋娘子带着他到了那利对面的住宅后面。   “里面说不定有悍卒。”宋娘子一脸担忧,“武阳侯,你莫要进去。”   “我当然不进去。”   “那怎么弄?”   宋娘子看着贾平安,突然发现这人竟然很英俊。   “堆积柴火,倒油!”   大车缓缓而行,有人把柴火丢在围墙下,接着有人倒油在柴火上……   宋娘子看着贾平安,突然一个寒颤。   “你抖什么?”   宋娘子强笑道:“我看着武阳侯好生英俊,就觉着……。”   “就觉着自惭形秽?”贾平安随口道:“其实大可不必,我也没看上你。”   宋娘子的脸都绿了。   “里面没什么人。”   雷洪很确定。   “兔子还没回窝,晚些。”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那利的宅子前。   呯!   七八个军士抱着撞木冲过去,大门猛地颤抖了一下。   “这门太结实了。”   龟兹将领面色铁青,“他们还在里面放箭。”   话音未落,被撞开的门缝里射出一支箭矢,一个军士倒下。   “这是负隅顽抗。”贾平安正色道:“继续撞。”   小贾果然好手段。   许敬宗暗自点头。   龟兹将领看了布失毕一眼,“这扇门里面包了铜,很难撞开。不行就一起上。”   你这美梦做的越发的好了,让大唐的精锐来攻打这个院子……   贾平安皱眉,“军令……”   我什么招数都不用,就是一招鲜,吃遍天。   将领面色涨红,一跺脚,喊道:“多来些人。”   许敬宗笑道:“只是些伤亡罢了。”   这话一点都没错。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边死伤不过二十余人,也就是一场斥候战的伤亡罢了。   那将领却要为之争执,可见是忌惮大唐。   贾平安低声道:“许公,他们依旧有异心。”   许敬宗点头,“晚些让他们的人冲杀。”   贾平安觉得这样有些没意思,“要不要让人偷袭布失毕?”   许敬宗一个哆嗦,“小贾你可别乱来。布失毕出事,没有大军压阵,弄不好整个龟兹就乱了。”   “杀光那些臣子。”贾平安低声,但脸上有狰狞,“杀光那些武将。”   “回到长安陛下能把你弄进雁塔里去镇压了。”   许敬宗咬牙切齿的,突然哀求道:“小贾,你莫要乱来,否则此次立功不成,反而有罪。”   贾平安悻悻的道:“我本以为许公你能效仿苏武,罢了。”   许敬宗想一脚踹死他,“苏武出使被弄去极寒之地牧羊多年,你这是想让老夫死在这里是吧?”   贾平安一脸唏嘘,“胆子太小,难怪你没法做宰相。”   许敬宗气狠了,“等老夫做了宰相,定然提议让陛下把你丢在西域。”   贾平安的眼睛一亮,许敬宗捂额,“你还真想来这边?”   “可惜有妻儿在。”   贾平安真的想来这边。   他一直憧憬着安西都护府这个地方,这里就是大唐的前沿阵地,左侧有吐蕃,右侧有突厥,前方有莫测的大食国,还有西域本土纷杂的争斗……   呯!   “开了!”   前面一阵欢呼。   大门被撞开,里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杀进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指令。   不是自己人,指挥起来就是爽啊!   龟兹人蜂拥而入,里面一波箭雨,大门那里尸骸堆积了一米高。   这就是沙场,没有后世电视剧那种轻松,什么冲杀半晌,地面看不到一具尸骸。   这只是一个照面,尸骸就让人眼皮狂跳。   后续的人推开尸骸继续冲。   “弓箭手……”   龟兹将领喊道:“放箭!”   里面纷纷举起盾牌。   “冲进去!”   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龟兹人冲进去了。   双方开始了绞杀战。   “那利在哪?”布失毕狞笑着,“我要把他阉割了留在身边,每日让他苦苦哀求……”   “还有那个贱人,我要让她……”   这特娘的还有一点儿王者之气吗?   贾平安眼中的不屑被布失毕看到了,他心中的怒火正在燃烧,“武阳侯遇到了这等事会如何?”   “其一我不会遇到这等事。”   “为何?”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   我特么这般英俊,还多才多金,而你却是矮穷矬,怎么和我比?   布失毕脸颊抽搐,贾平安却继续说道:“若是我,我会弃之如敝履。”   ——大佬,你太过缠缠绵绵了。   布失毕黑着脸。   许敬宗低声道:“干得好。龟兹被大唐打下来之后,虽然布失毕继续做了龟兹王,可他却有些不安分。先前他坐视麾下将领和咱们争执,就是想让咱们的人上去厮杀。若是伤亡惨重……”   他看了布失毕一眼,“长安会震怒,随即彻底清剿他的反对者,如此……他就能把龟兹牢牢掌控在手中。谋划不错,可在老夫的眼中却和孩童般的可笑。”   老许……   这可是在瓦岗厮混过的老鬼,一生见识了多少阴谋诡计,布失毕在他的面前玩这种手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贾平安有些心虚。   以往我忽悠老许……   但那只是小手段,对于许敬宗这等人来说,阴谋诡计见多了,但具体的小手段却不行。   也就是说,大场面可以,身居庙堂可以。所谓官清如水,吏滑如油就是这个意思。再厉害的大佬,面对下面小吏的手段时,依旧会满头雾水。   以后……继续忽悠。   宅子后面的一间杂屋里,那利全身戎装,拎着长刀喊道:“赶紧!”   地道口打开了,那些披甲将士一个个鱼贯而入。   幕僚狞笑道:“晚些从背后突击,不管是布失毕还是唐人,都将会措手不及,此战……必胜!”   那利看了一眼前院方向,冷冷的道:“今日我要在王宫登位,用唐人的首级作为贺礼,让布失毕跪在身前,阿史那氏……那个蠢货,为了我的大业,我会容忍她,用于换取沙钵罗可汗的支持。”   前院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利最后一个下了地道,把木板拖过来掩盖了地道口,屋子里渐渐静谧……   一个军士冲进了后院,四处寻找。   “那利不见了!”   布失毕亲自进来查探,面色难看之极。   “那里不见了!”   那个将领看着贾平安,“唐人说那利就在里面,我们付出了代价攻打,可什么都没有。那利弄不好早就逃了出去,我们在这里拼命攻打,可他却在偷笑,趁机逃跑……”   许敬宗冷着脸,“你想质疑谁?”   将领指了一下贾平安,“武阳侯一直说那利就在这里,而不是令人封锁城门,严查那利出逃。他……他这是故意想让那利出逃。让龟兹陷入混战之中。”   这个指控是有可能的。   此刻龟兹只是大唐的藩属,随着丝绸之路贸易的繁荣,大唐会不会想把这里变成自己的疆土?   直接控制不是更好吗?   在场的龟兹人目光闪烁,有人怒不可遏,有人悲愤不已……   卧槽!   气氛起来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仔细搜索。”   “还搜索什么?”将领悲愤的道:“那利的身边少说数十人,可如今一人不见,那些幕僚也不见,他不是逃走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住口!”   布失毕怒吼。   这是作态。   看看,我训斥了这个不知高下的蠢货。   但为何不是他刚说话的时候?   而是等他把气氛弄起来……你难道喜欢气氛组?   贾平安沉声道:“我自有主张!”   他在等。   若是说出来,弄不好会惊动对方,那些准备就白费了。   将领冷笑道:“此刻不该是派兵去追杀那利吗?不问不动,这是什么主张!”   啪!   布失毕抽了他一巴掌,骂道:“滚!”   回过头,他微笑道:“本王先带着人去追击。”   这个态度比什么都管用,那些龟兹人马上抖擞精神,准备跟随这布失毕去追杀那利。   一个百骑冲了进来,发现气氛有些怪,他兴奋的道:“武阳侯,他们出来了。”   贾平安走到了将领的身前,认真的道:“你就是个撒比!蠢货!”   将领面色涨红,刚想说话……   “呯!”   对面也是重臣家,此刻大门被推开。   一群甲士兴奋的准备冲出来。   布失毕惊呼,“这是个圈套!”   “我先前令人去查探过了,没人啊!”将领面色惨白,“快,挡住他们!”   被人捅了菊花,这一战还怎么打?   那些将士早就懈怠了,大部分坐在墙边,都面无人色。   大门两侧停着一溜马车,是先前贾平安带来的,没人在意。   马车上的水缸被掀落在大门前,水缸破碎,里面的油缓缓流淌着……   “我来!”   贾平安觉得这样有重要意义的活动应该由自己来揭幕,他抢过了包东手中的火把,奋力扔了过去……   那些甲士蜂拥而出……   ……   晚安! 第553章 震慑   那些甲士蜂拥而出。   这是一次突袭,布失毕的麾下正在享受胜利,接着就收获了那利不在的坏消息,都懈怠了。   这么短的距离,一个突袭就能让这些懈怠的将士死伤大半。   此战……必胜!   那利在后面叫喊,“要快!”   当先冲出去的甲士脚下一滑,呯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身后接二连三的摔倒。   有人叫骂:“是什么东西?”   倒地的人堆叠在一起,有人喊道:“是油!”   那利色变。   他站在后面,看到了飞来的火把。   “不……”   火把落地。   轰!   火头骤然而起,大门外马上就成了火海。   那些甲士疯狂的站起来,浑身带着火焰在狂奔。   “射杀他们!”   贾平安平静的下令。   但他有些颤抖。   MMP!   这么惨烈的吗?   他从未见过这等惨状。   布失毕等人就别说了,直接呆滞。   “放箭!”   那些火人倒在了半途,里面有人喊:“冲出去!”   都火海了还冲,这是不讲科学了吗?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看着大门里。   一个军士鼓足勇气,大概以为速度快就能逃过火焰。   他猛地冲了出来,速度很快。   “这短跑实力不错啊!”   高手果然都是在民间。   那军士飞快的冲过火海,双脚和小腿都带着火焰。   他越跑越慢,最后倒在地上惨嚎。   那利喊道:“从别的地方出去!”   布失毕狂喜:“武阳侯果然好手段,快,快去拦截他!”   “不必了。”   贾平安动都不动。   那将领此刻面色潮红,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他为何不追击?   但此刻他已经丧失了信心,不敢质疑。   快啊!   你还在等什么?   布失毕和那些将士在等待。   “点火!”   贾平安一声令下,整个宅子就被火焰给包围了。   布失毕呆呆的看着火海中的宅子,“你……你早有准备?”   宋娘子怯怯的站在边上,贾平安对她露出了渣男的微笑。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告密,他会选择用百骑突袭,打开突破口后再让布失毕的人去绞杀对方。那利想玩突袭,也只能突袭了布失毕的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百骑在边上伺机而动,最后给那利一击。   这就是他此刻的复盘。   “当然!”他矜持的笑了笑,有些蒙拉丽莎的神秘。   “啊!”   一个叛军爬上墙头,还在犹豫不决,就被下面的火苗舔了一下,一头栽倒下去,惨叫声让人瘆的慌。   布失毕兴奋的道:“我这就回王宫去收拾那个贱人。”   男人带帽,在确定奸夫完蛋后,迫不及待的就想在女人面前炫耀,让她后悔,让痛哭流涕。   不就是想去装个逼吗!   贾平安无所谓。   布失毕一走,他就下了命令,“马上用沙土覆盖,灭了大门外的火。”   将领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尴尬。   这是要准备强攻了。   沙土覆盖灭火很快。   将领建议道:“用箭矢封锁就好。”   “你真是聪明。”   将领刚心中微喜,贾平安说道:“马上攻进去。”   将领一怔,“只要咱们不动,里面的士气就会不断跌落,弄不好就会有人主动把那利杀了投降。”   “你的话太多!”   若是在大唐军中,上官下了决断你还不断质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三次……弄不好一刀就剁了你。   “马上进攻!”   贾平安冷冷的道。   将领怒,“这会导致伤亡。国主本就没有多少心腹,你这是……”   啪!   贾平安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抽去,接着拳打脚踢……   真特么爽!   打完,贾平安神清气爽的道:“副将接替指挥,冲杀进去。”   副将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最后喊道:“跟我来!”   这货有些意思,竟然不是喊‘给我上’。   将领爬起来,恨恨的到:“这不是长安!”,随后上马而去。   “傻缺!”   贾平安没搭理他。   “小贾,得罪太过了不好。”许敬宗皱眉,“动手不好,太伤和气。”   咦!   贾平安诧异的道:“许公你竟然这般温和?难得。”   许敬宗抚须微笑,“你该笑着和他说,三次之后他不答应,这便是仁至义尽,一刀把他剁了完事。”   贾平安不禁脊背发寒。   老许可是乱世里打过滚的老鬼,什么仁慈……不存在的。   在乱世中要想生存,杀人才是王道。   双方在里面绞杀,贾平安也没闲着。   “让人在各处盯着,但凡军队异动马上来报。”   百骑悄然而去。   这里的消息应当也传到了各处,什么反应就得看大唐的威慑力。   里面的绞杀进入了尾声。   贾平安带着人进去。   剩下的十余人护着那利,被围困在空地上。   轰隆!   土墙被焚烧了许久,轰然倒塌。   “那利!”   贾平安笑吟吟的。   副将一脸纠结,心想咱们拼死拼活的,最后你竟然来抢功……   人可以这么不要脸的吗?   那利盯着贾平安,“布失毕那个蠢货想不到那等逼迫阿史那氏的手段,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那个愚蠢的女人。”   “你也不聪明。”   贾平安觉得这货真心蠢,“你以为阿史那贺鲁会为你撑腰?你错了,阿史那贺鲁不敢和大唐硬碰硬,所以龟兹但凡不妥,大唐大军一至,你将会看到一个不敢出头的阿史那贺鲁。”   阿史那贺鲁的胆子早就被大唐给打没了,每次遇到大唐出击,哪怕是不到万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武阳侯,军营有异动!”   一个百骑来禀告。   那利狂笑着,“看看,这就是龟兹。你们将会死在城中,而后龟兹将会成为一团乱麻,来吧,让大唐陷入这个泥沼中,哈哈哈哈!”   “我去看看。”   那利发现唐人并未惊慌失措,冷静的令人发指。   “龟兹不是大唐的龟兹,你们将会被驱逐,随后所谓的四镇将会乱作一团。吐蕃,突厥,他们将会蜂拥而至,把大唐窥探西域的爪子剁掉,哈哈哈哈!”   “你的话太多了。”   贾平安摇摇头,“带上他一起去看看。”   百骑上了。   两人或是三人一组,上去砍瓜切菜般的轻松,最后那利还反抗了一下,被一拳打掉了几颗大牙。   “走!”   “人手不够!”   副将急切的道:“那边有五千人马,你们人手不够。”   出了大门,五十唐军出现。   他们风尘仆仆,为首的队正拱手,“于盛奉命而来,见过许尚书,见过武阳侯。”   “出发!”   副将跺脚,“一百人哪里够,这是去送死吗?”   ……   王宫之中,阿史那氏坐在寝宫里骂道:“布失毕就是个懦夫,我宁可和那利那个蠢货一起,也不肯和他亲近。那利……那利若是能胜了,我就是新的王后,那利的王后。”   “国主回来了。”   外面有人惊呼。   阿史那氏面色惨白,“关门!”   几个侍女小跑过去,刚把大门关了一半,布失毕就来了。   他腰挎长刀,带着十余侍卫冲了进来,目光梭巡,最后定格在了阿史那氏的身上。   “贱人!”   阿史那氏坐在那里,从容的道:“那利失败了吗?”   “对,他失败了。”   阿史那氏笑了笑,“我就知道他成不了事。他聪明,但却少了决断,否则早就该在唐人来之前下手弄死你。就算那时失败,也好过此刻。”   “知道我为何没有立即杀你吗?”   布失毕指着边上一个拿着长刀缓缓逼近的侍女,继续说道:“你一直以为自己美貌如花,可在我的眼中你只是个平庸的女人。”   那侍女被一刀砍倒。   布失毕很享受这个惨叫,甚至还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血腥味。对了,我说到哪了?你这个平庸的女人。你和那利私通为了什么?为了蛊惑那利出头。我一直在冷眼看着,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必须要做出反应,所以我很愤怒……”   “你一直在伪装愤怒?”   阿史那氏骂道:“你这个狡诈的野狼!”   “谢谢你用野狼,而不是野狗来称呼我。”布失毕微微一笑,“大唐征服了龟兹,我不能展露自己出色的一面……”   “其实你一点都不出色。”阿史那氏冷笑,“当年你领军和大唐交锋,不但大败,自己还被俘。你告诉我,你哪里出色?”   打人不打脸……   布失毕的脸青了一下,“我向人抱怨,让人知晓你和那利的丑事……”   阿史那氏恍惚了一下,“你……你这是示弱。一个妻子和别人私通却无能为力的国主,大唐会更放心。你这个窝囊废,你竟然用了这等手段来示弱。活该那利睡了我,哈哈哈哈!”   布失毕神色平静,“知道吗?什么证据都是假的。贾平安出了个好主意,让我大发雷霆,随即准备封锁王宫……他让侍卫们避开,让你的人偷听到了那些话,随后你就慌乱了,你叫人去寻那利,这才是证据。”   阿史那氏面色惨白,“那个年轻人!”   “对。”布失毕笑的很开怀,“那利也知道中计了,于是赶紧纠集人,就在先前,我带着人攻破了他把守的地方……”   “是我犯了错!”   阿史那氏嘶吼道:“不,是你,是你们!一群无用的男人,以至于龟兹被大唐占据,这是耻辱,却要一个女子来引导你们雪耻。”   她猛地起身,手中的短刀闪闪发光,“布失毕,你是个懦夫,那利也是,你们将会成为龟兹的耻辱,永远……”   “你别得意,你可知城中有多少人不满大唐和你吗?他们在观望,一旦发现有机可乘,他们将会出手,到时候……”   她走向布失毕。   布失毕举起长刀走向了她!   众人低头。   女子的惨叫声,长刀劈开人体的声音,倒地的声音……   劈砍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布失毕再出来时,浑身都是血。   “我是龟兹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所有人都低着头。   脚步声传来。   将领冲了进来,一脸愤怒,“国主,那贾平安强令我们的人进攻。”   布失毕喘息着,“你拒绝了?”   将领点头,“他殴打了臣,随后令副将发起进攻。国主,臣不为屈辱,为的是大唐这步步紧逼,若是我们全盘接受,无人质疑……龟兹将会不存。”   “贱人!”   布失毕一脚踹倒将领,“蠢货,城中如今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在盯着围剿那利!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剿灭了那利一伙,什么伤亡?什么伤亡?”   将领浑身一震,“难道……”   这是政治层面的问题,他一窍不通。   “国主!”   有人来了,一脸惊惶,“城中军营有人蛊惑生事。”   布失毕猛地回身,“快,准备快马,我们马上走。”   将领起身,“那里有五千人马,都是精锐,得赶快。”   二人一阵忙活,报信的人欲言又止……   “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一个侍卫骂道:“赶紧帮忙搬运东西。”   那些金银财宝一箱一箱的搬出来,接着搬运出去装车。   “国主,那些唐人去了。”   正在监督的布失毕身体一震,“他们来了援军?”   “五十人。”   “一百人去镇压五千人的叛军?”   布失毕:“……”   “远远的去看看。”   众人一阵忙活,赶紧往现场赶。   刚出去,两个男子跟在了后面。   “布失毕想跑。”   “马车上好多钱财。”   “劫了?”   “咱人手不够啊!”   “去请示武阳侯,召唤人手。”   ……   军营在沸腾。   数千人在集结。   人喊马嘶中,几个将领在商议。   “此刻城中一片混乱,我们只需攻占了王宫就能逼迫布失毕下台,随后……”   几个将领相对一视。   “我们可以自己做主。”   “对,但大唐会做出反应。”   一个面色黝黑的将领突然说道:“大唐做出反应又能如何?我们可以召集人手,随时能组成数万大军,若是他们来的人少,那就击败他们。”   有人问道:“若是大军来袭呢?”   黝黑的将领淡淡的道:“那我们可以去更西边的地方,总会有人接收我们。”   “可这是颠沛流离。”   黝黑将领冷笑道:“但不冒险,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你是愿意做地里的虫子,还是冒险做天上的飞鹰?我选择飞天。”   众人点头。   “准备出击吧。”   黝黑将领抬头,身后集结完毕的军队抬头。   这一去,将会是血色弥漫。   马蹄声渐渐传来。   “是谁?”   “是唐人!”   所有人都变色了。   黝黑将领冷着脸,“看看……一百余骑,他们只有一百余骑。”   在这个时候,士气才是最关键的。   众人心中稍安。   百余骑近前,一边五千人,一边百余人。   有人生出了大象和蚂蚁的荒谬感。   贾平安下马。   “谁做主?”   对面沉默。   “杀了他!”   有人跃跃欲试,“弓箭的射程差了些。”   “准备出击。”   黝黑将领举手。   身后五千人拔刀。   刀光闪烁。   马丹!   这是想出手吗?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那利谋反!”   后面马背上的那利被堵住了嘴,疯狂的摇头。   “自从大唐来到了龟兹之后,龟兹再无战火。周边再无觊觎龟兹的势力,你等得以安享太平。这是当初先帝给龟兹的承诺,大唐做到了。”   那五千人在听着。   “他在蛊惑人心。”   有人低声道:“突袭出去,弄死他。”   后面,布失毕带着人远远的看着。   “他疯了。”布失毕沉声道:“百余人如何能挡住五千人?这个疯子。”   “国主,我们该走了。”   布失毕迟疑了一下,“再看看。”   前方,一个百骑摸到了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武阳侯,布失毕卷着钱财准备跑,大车正在出城,城外怕是有人接应。”   贾平安颔首,“意外之财,不拿……对不起自己。另外,叫人弄些树枝绑在马背上,在外面来回拖动,声势要大。”   娘的,一百余对五千,我好像有些托大了呀!   随后有人跟着去了。   贾平安见军营中有人蠢蠢欲动,就低声道:“准备动手。”   所谓好话说在前,大棍子在后面。好话不听,一棍子捅死你!   他又往前一步。   这里距离弓箭的射程很近了。   我这是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   贾平安说道:“大唐当年征伐龟兹,五万大军不堪一击,如今五千人你等想做什么?造反?想想自己的家人,你等跟着造反只会让那些将领得利,而你们将会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这是想让他们畏惧。”   许敬宗抚须,“小贾的从容颇有老夫的几分模样了。”   对面,黝黑将领低声道:“用最好的箭手。”   一个弓箭手躲在别人的背后张弓搭箭。   “闪开!”   前方那人低头。   箭手瞬间完成了瞄准,松手。   贾平安早就防着这一招。   动,还是不动?   动,我的英武形象会打折。   不动……   箭矢刚开始很快,但到了他的身前时,已然是强弩之末。   贾平安轻松挥刀劈开箭矢。   一群军士冲了出来。   “三十余人!”   身后有人报数。   “敬业!”   李敬业把披风扔掉,拔出横刀上前。   那宽大的身躯让人望而生畏。   关键是,他和贾平安面对三十余敌人面不改色。   布失毕不禁靠近了些,“他们会不会……”   一旦失败,顷刻间都城内就会成为叛军欢乐的海洋,不知多少人将会死去。   布失毕不舍这片基业。   三十余人蜂拥而至。   那些百骑竟然并未上前帮忙。   那五十唐军竟然站着不动。   布失毕猛地想起了当年的唐军。   他们依旧是这般傲然。   刀光闪过,惨叫声不断。   鲜血不断飙射,布失毕觉得视线内全是血色。   那两个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淹没。   一阵风吹过。   人群散落。   剩下十余人面无人色的转身狂奔。   身后,两个浴血男子站在那里。   军营中有人在哆嗦。   “这是……这就是大唐!”   ……   求票啊! 第554章 反正都是死,随便弄   三十余人出击,死伤大半。   而对手只是两个唐人。   这是灾难性的一次出击。   布失毕上来了。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毒舌发作,“国主这是去了哪里,竟然满头灰,这怎么像是要出远门?”   布失毕尴尬的道:“本王去处置了那个贱人。”   这时军营中有人喊道:“杀出去,城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叛军动了。   缓缓出来。   我为何要过来?   布失毕下意识的道:“许尚书,我们赶紧走。”   许敬宗傲然道:“老夫是大唐礼部尚书,就算是前方有斧钺刀枪,老夫也将寸步不退!”   有侍卫惊呼,“他们上去了!”   贾平安上马,李敬业上马。   前方拔刀。   许敬宗看了布失毕一眼,“国主可退后,看我大唐儿郎如何杀敌。”   布失毕的脸颊微颤,“本王……本王……”   他想说几句硬话,可许敬宗已经撇下了他,跟随大队前进。   五千人在前行。   对面是百余人。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前方,他死死的盯着那个黝黑将领。   所谓擒贼先擒王,要动手必然先斩杀了此人。   “唐人会退!”   黝黑将领在给麾下打气。   可百余唐人却步步逼近。   横刀举起。   “唐军要突击!”   有老卒在惊呼。   横刀挥下,贾平安第一个策马加速。   阿宝长嘶一声,欢喜的狂奔了起来。   原来以少敌多竟然这般刺激吗?   贾平安只觉得肾上腺素在飙升。   那些叛军在犹豫。   黝黑将领咬牙,“跟着我来。”   在这等时候,唯有击溃唐人的士气,那些叛军才敢鼓起勇气出击。   他带着人在疾驰。   远方突然有动静。   有人抬头,“有烟尘!是骑兵,大批骑兵来了!”   瞬间士气跌落。   黝黑将领心中绝望,举起长刀劈砍。   贾平安勒马,一脸矜持,“敬业,弄死他!”   前方,李敬业只是一刀就斩杀了黝黑将领,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那五千人进退两难。   许敬宗回身,“哪来的援兵?”   他满头雾水。   布失毕觉得自己就是个荡妇,一次次的被人丢弃。此刻他呆呆的看着前方,身后的心腹在喋喋不休。   “国主,唐人竟然有援兵,可见这便是想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对。”布失毕觉得应当是这样,“他们隐藏了军队。”   “此刻那些人只有跪地请降的一条路,国主,杀光这些叛逆吧。”   布失毕意气风发的道:“不,让他们的家人为奴,那些军士都赶到最边远的地方去戍守,永世不得回来。”   一个百骑过来,“武阳侯请国主配合一下。”   布失毕微笑,百骑问道:“国主在城外可是有人接应?”   现在安全了,布失毕坦然道:“有千余人。”   “让他们赶紧来。”   布失毕赞道:“大唐胸襟宽阔。”   “要快。”   百骑再度提醒。   布失毕笑了笑,让人去接应。   “弃刀跪地!”   通译在喊。   有人率先弃刀跪地,渐渐的,营地里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赶紧去收兵器!”   贾平安驱赶着布失毕的人进去收兵器。   “不着急吧?”   布失毕觉得贾平安太急切了些。   百骑低声道:“外面没有援军。”   布失毕面色惨白,“快,快去收了兵器。”   他咬牙切齿的道:“谁的主意?”   “武阳侯!”   布失毕叹道:“果然是好手段。”   晚些他的人进来,随即控制了局面。   众人缓缓出了这个街区。   “小贾,咱们何处来的援军?”   许敬宗一直有些纳闷,心想若是有援军也得先和老夫沟通吧,这怎么突然就来了?   贾平安浑身是血,皱眉道:“有啊!”   “在哪?”   一路往王宫去,前方就是街口。   众人出去。   二十余骑正在城门里面一些来回疾驰。   战马拖着树枝,在土路上卷起了许多烟尘。   卧槽!   布失毕手一颤抖,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你……你竟然……”   竟然能这样?   许敬宗也惊呆了。   “小贾你竟然弄虚作假?若是他们发现……”   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布下疑兵之计。   “发现就跑呗!”   贾平安觉得老许想多了。   许敬宗苦笑,“是啊!不行就跑,至于城中如何,那和咱们无关。”   “你可有底气?”   许敬宗问了句废话。   贾平安摇头。   他有屁的底气,只是在事发后采取了两手准备而已。   数骑疾驰而来,“国主!”   布失毕见是运送财宝出城的心腹,就喝问道:“未得本王的吩咐,为何回来了?”   “被抢了,国主,有十余骑突然出现,杀散了我们的人,随即带着大车跑了。”   卧槽。   布失毕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那是本王多年的积蓄!去追!快,让他们去追!”   贾平安一脸不解,“什么财宝?”   许敬宗的眼中多了贪婪之色。   布失毕痛苦的道:“本王先前令人收拢了多年积蓄的财宝,令人先带到城外去,本王想着有千余骑看着定然无碍,谁知道……”   谁会知道大唐使团百余人就镇住了叛军?早知道布失毕怎么也不会把大车弄出城去。   随后他的人进城来收缴叛军的兵器,车队就被突袭了。   布失毕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在嗓子眼里憋着。   “快去追击!”   他焦躁的骂着。   可众人都没动。   “国主,那些叛军不能离开人,否则一旦暴起……”   一股幸灾乐祸的情绪让许敬宗的心情贼好,“国主,钱财还能再聚集,可若是叛军失控……”   “因小失大。”   贾平安补了一句。   布失毕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武阳侯,你的麾下这般悍勇,还请你出手。若是追回了财物,本王给你……给你三成!”   贾平安冷着脸,“国主把本候看成了什么人?”   布失毕咬牙,“四成!”   贾平安扯开手,“我的心中只有大唐,钱财于我不过是粪土罢了。”   “五成!”   贾平安冷冷的道:“国主自重。”   小贾果然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好男儿!   许敬宗低声道:“其实……五成也能去试试。”   布失毕积蓄多年,那钱财多的吓死人。   贾平安摇头,“贾某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规矩,许公无需多言。”   他缓缓吟诵道:“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大唐故,两者皆可抛。”   这诗很普通,不,是很无趣。   但此刻却格外的打动人心。   “小贾!”许敬宗叹道:“老夫的心胸不如你啊!”   布失毕也不禁一怔,“武阳侯果然是大唐豪杰,好一个两者皆可抛。”   他寻了侍卫嘀咕了一阵,随即十余侍卫远去。   这些人……去了就是送菜。   布失毕回到了王宫,见人稀稀拉拉的,就问道:“那些人何在?”   “国主,都……都跑了。”   “叫回来。”   布失毕洗个澡,随即坐在王座上长吁短叹。   “那些钱财啊!”   心腹劝了许久,布失毕这才缓过来。   “召回忠心我的军队,羯猎颠呢?迎回了大唐使团后就回去了,让他回来。”   “善待大唐使团。”   布失毕觉得大唐对自己真心不错,否则这次就玩完了。   大唐使团正在轮流洗澡。   贾平安不肯和人一起泡浴桶,就弄了热水和水瓢清洗。   洗个澡出来,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一个百骑急匆匆的来了,低声说道:“车队被带走了。”   “哈哈哈哈!”   许敬宗洗澡要慢一些,刚穿衣裳,就听到了贾平安在狂笑。   狂笑一下就可以了啊!   这狂笑竟然没完了。   疯了?   许敬宗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贾平安蹲在地上大笑,不禁慌了。   他下身穿着亵裤,外面裹着一件衣裳就冲了出来。   两条毛腿明晃晃的。   “小贾,这是为何?”   “许公!”   贾平安真心想把那笔钱吞了。   但压根就不可能。   “布失毕的财宝到手了。”   许敬宗开始一怔,然后冲过去劈头盖脸的狠抽了贾平安一顿。   “老夫还以为你视钱财如粪土发疯了,人哪有不爱钱的?原来你没疯!”   贾平安无辜的道:“那些钱我也拿不到!”   许敬宗突然蹦跳了起来,然后捧腹大笑。   “布失毕……你这个小子,布失毕想逃跑,可你却弯弯绕把他绕了进来,随后令人夺了财宝……布失毕先前还令人送来了几个美人,指名给你享用。他若是知晓你干的事,老夫敢打赌,回头他就敢造反,杀光了咱们。”   这一切对于许敬宗来说都太疯狂了。   “武阳侯,那个宋娘子求见。”   贾平安留下了唏嘘不已的老许去了前面。   宋娘子的福身有模有样,比中原女子白皙的肌肤闪闪发光,贾平安不禁问道:“涂粉了?”   宋娘子笑道:“奴不傅粉。”   “此次多谢你了。”   贾师傅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报酬?”   宋娘子突然低头。   什么意思?   “奴……”   宋娘子抬头,脸上多了红晕,“武阳侯英俊多才,奴想做你的女人。”   呵呵!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就想自荐枕席了?   贾平安摇头,“贾某不是随便的人。”   一般男人遇到女子主动倾慕,就算是不喜欢也会好言以对。   可贾平安一开口就硬邦邦的。   宋娘子面色微变,眼中多了水汽,“奴只求一夕之欢,武阳侯也不许吗?”   我担心你身上带着暗器,或是陷阱。   贾平安正色道:“贾某此行乃是公事,岂能随意?”   宋娘子难过告辞。   “兄长。”   李敬业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兄长为何不肯收用了她?走的时候不带着就是了。”   “渣男!”   贾平安摇头,“这个宋娘子有问题。”   “屁股不够大?”   李敬业欢喜的道:“兄长你终于看出了她的问题,可喜可贺。”   老子……   我忍!   “兄长你看看你这般小胳膊小腿的,其实屁股大的你驾驭不了,真的,你看看你站着就那么高,叫做什么……可望不可及。”   老子忍无可忍!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终于知晓了为何李勣要毒打亲孙子了,不打自己会吐血!   但打了手会痛。   大将羯猎颠率军回来了。   另外还有几支勤王的军队奉命赶到。   “小贾,该回去了。”   许敬宗召集人议事,随即提出了后日离去。   贾平安没意见,他恨不能插翅飞回长安,看看家中的妻儿,“也不知道孩子长大了多少。”   男人有了妻儿,好像整个人都变了,在外面时间长了会不由自主的想回家。一想到孩子,顿时一颗心都化了。   “儿女情长不好!”   许敬宗轻蔑的看着他,“男儿让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让孩子能读书,那就够了。整日惦记着妻儿,恨不能回家关上门,一家子围坐着吵闹……”   咦!   好像也有些意思哈!   许敬宗摇摇头,想到自己不知多久都没这般了。   “在外面做什么?”贾平安觉得老许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在外面不管你多嘚瑟,家才是归宿。”   “滚!”   许敬宗摆摆手。   “老许,咱们这辈子都不能尿到一壶里去!”   贾平安回去点检自己准备的特产。   两个孩子还小,域外的东西他也不放心给他们玩。   就两个婆娘,加上一个羔羊。   脂粉不敢买,担心里面有铅粉,到时候婆娘中毒,自己亲一口也逃不掉,一家子铅中毒变成傻子。   所以他买了些珠宝,想来女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吧。   卫无双定然会一脸无所谓的收下,然后悄悄的对着镜子比划。   苏荷多半会惊喜,然后问可带了美食回来。   羔羊比较头痛,那个婆娘不差钱,首饰什么的只能挑选有特色的,而不是价格最贵的。   贾平安脑袋放空,想到了后世的那段话。   有钱人买东西不是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吗?   “武阳侯!”   贾平安收了箱子,起身出去。   一个百骑面色凝重的站在外面,“布失毕被刺杀。”   贾平安眸子一缩,“在何处遇刺?如今如何?刺客何在?”   “就在王宫外,王宫中有些尸骸,他说出来透气,有人路过,突然拔刀冲上来。他的侍卫拉了他一把,一刀砍到了他的脸,说是连牙齿都能看到了。”   卧槽!   也就是说一刀把脸颊都割开了,能看到里面的牙床。   布失毕破相了。   “这边的郎中如何?”   “呃……”边上的通译一脸苦笑,“大概就是治不死人吧。”   “刺客当即被乱刀砍死。”   “也不知道留个活口。”包东一脸不屑。   百骑诸人皆是如此。   在贾平安的各种理念灌输下,百骑早已今非昔比,布失毕的侍卫这等不专业的举动只会让他们嘲笑。   这种自豪感啊!   许敬宗闻讯而来,皱眉,“小贾,布失毕若是死了会很麻烦。他的儿子如今镇压不住局势。而大唐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派出大军来坐镇……”   大唐现在的目光不在西域,不可能倾注太多的精力。若是布失毕在,那么大唐就能利用他来节制龟兹。   随行的郎中来了,许敬宗严肃的道:“要尽力医治。”   许敬宗和贾平安带着郎中进了王宫。   现场还能看到不少血迹。   那些侍卫守在外面,如丧考妣。   一个官员出来,眼睛发红,“武阳侯,国主不大好。”   “去看看。”   郎中进去了。   布失毕躺在那里,神志清醒,脸上的大口子不断流血,两个‘医者’在边上拿着东西吸血……   “住手!”   郎中叫住了他们。   “只能如此,难道置之不理?”   两个医者也很颓丧。   “要先杀毒。”   郎中把酒精弄在干净的布上,一碰上去布失毕就浑身颤抖,就像是触电了似的。   “啊……”   漏风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边上有人问郎中:“可有把握?”   郎中摇头,“口子太大了,恕我直言,怕是……”   两个医者马上就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说道:“我就说过国主的伤势没办法,你们不信,如今大唐的医者来了,他也束手无策……”   室内愁云惨淡,布失毕含糊道:“救我!”   外面,许敬宗在转圈。   郎中出来,许敬宗喝问,“如何?”   郎中摇头,“脸颊一个大口子,封不了,这人就没法活。”   许敬宗摸摸脸颊,想象了一下这里开个口子的模样,不禁颤抖了一下。   他回身,“赶紧去都护府说了此事,让他们调配军队来龟兹坐镇……此事,麻烦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   许敬宗瞪了他一眼,“还有,马上派人回长安,一路换马不换人,把此事禀告朝中,老夫请罪的奏疏随即写好,也带回去。”   “此事不是你的错。”   贾平安觉得老许太耿直了。   许敬宗严肃的道:“小贾,许多事老夫能避让,但这等事老夫避无可避!”   这是许敬宗?   贾平安怎么觉着自己的面前是个忠臣。   他想到了些什么。   “许公,要不……我去试试。”   许敬宗摆手,“反正都是死,随便弄。”   边上的龟兹通译不禁对许敬宗怒目而视。   贾平安吩咐道:“准备针线,另外,里面的人都赶出来,那个谁……敬业来帮我打下手。”   通译进去,把刚才外面的话说了。   布失毕看看两个医者,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黯然,就落泪道:“既然都是死,死于武阳侯之手,想来长安会善待我的孩子,让他来。”   他的话漏风,得仔细倾听,外加揣摩才能明白。   他躺在那里,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人都被赶了出去。   “关上门!”   贾平安和李敬业进来了,布失毕看了一眼,心想贾平安杀人厉害,救人……那不是玩笑吗?   没手术衣,没帽子……贾平安很头痛。   “兄长,我要做什么?”   “你按住他,不许他动。”   贾平安拿着消毒后的针线走来。 第555章 老许,你这个乌鸦嘴   针线一穿进脸颊,布失毕就痛不可当的挣扎了起来。   可李敬业多大的力气,一只手控制住他的脑袋,一只手挡在前方,不给他的手去触碰。   “不行,动的厉害。”   贾平安本就是个二把刀,针线就是有一阵子自己缝补过些东西,但那手艺没法看。   单身狗就是这般……   现在用单身狗的针线手艺去缝伤口,贾平安觉得很刺激。   布失毕还在挣扎,贾平安怒了,“敬业,你行不行?”   李敬业恼怒了,“行!”   说完他上床,一下就压住了布失毕。   他按着布失毕的双手,压着他的身躯……   和布失毕面面相觑。   卧槽!   这样也行?   他一针下去,布失毕想甩头,李敬业用额头顶住了他的额头。   敬业这娃的牺牲太大了。   贾平安一针接着一针,至于到时候取线的后果他压根没想过。   布失毕挣扎了许久,终究无用,他喘息道:“如何?”   “菊势大好。”   伤口缝好,贾平安犹豫了一下,“好像是什么里面一层,外面一层?要不拆掉,再缝一次。”   “本王宁可死。”   布失毕说话后愣住了。   怎地说话不漏风了?但剧痛难忍。   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小,有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推开些门看了一眼,回头,众人目视他。   啥情况?   这人瞪眼,“那个……那个唐人在压着国主。”   “什么压着?如何压着?”   布失毕的心腹心急难耐。   “就是……”这人一脸震惊,最后比划了一个手势,就是那种手势。   卧槽!   一群人都懵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定然不是。”   门开了,贾平安疲惫的出来。   接着就是李敬业,也是疲惫的模样。   想按住一个拼命挣扎的成年人,真的不容易。按照李敬业的套路,还不如一拳打晕。   众人进去一看,医者欢喜的道:“竟然封口了?”   等看到那缝制的伤口时,医者先是一怔,然后一拍脑门,“这样也行?”   另一个医者却兴奋的道:“当然行。以前我处置过外伤,原先有个口子,用布条收紧粘在一起,那肉竟然就长在了一起。脸上不好包,可武阳侯竟然天才般的想到了用针线封口的法子,妙啊!”   另一个医者问道:“那些包扎的都好了吗?”   “好些都死了。”   布失毕痛的不行,本来听到妙极了时心情振奋,此刻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贾平安洗手进来,两个医者请教。   “敢问武阳侯,这缝制伤口可有把握?”   “当然有。”   贾平安淡淡的道:“每日我这里会派人来处置伤口,伤口不可触碰别的东西,只要如此,七成把握能活过来。”   恩人呐!   布失毕的泪水都出来了,却是痛的。   出去后,许敬宗说道:“你说七成,若是布失毕死了如何?”   “他死了就说有人弄了脏东西在伤口上。”   当天夜里贾平安睡的很沉。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才想到伤口容易引发高热的事儿。   “弄一碗馎饦来。”   他一边吃馎饦,一边听着百骑在汇报情况。   “如今城中有大将羯猎颠坐镇,昨日他带着人出手,抓了数十人……”   “等等。”贾平安放下筷子,“抓了什么人?”   百骑说道:“抓的大多是官员将领。”   这是布失毕要大清洗吗?   贾平安没兴趣管。   吃完饭,他去了王宫。   “没发热?”   布失毕的脸色看着还不错。   运气不错。   布失毕不敢说话,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两个医者低着头在请教贾师傅。   贾平安随意忽悠着,一时间竟然多了两个崇拜者。   布失毕的心腹陪着他出去,一路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那些逆贼,等国主能说话了,定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咦!   贾平安一怔,“羯猎颠昨日不是清洗过了吗?”   心腹笑道:“昨日羯猎颠是义愤填膺,冲动出手,早上已经来了宫中请罪。”   贾平安点点头。   不对!   他想到了一件事儿。   羯猎颠迎接了使团后就消失了,说是去巡查。   可大唐使团都来了,你巡查个什么?   此刻最要紧的就是稳住都城,而不是出去浪。   而后都城内一场混乱,那利的谋逆没有溅起一点浪花。   羯猎颠被召回,随即出手抓人。   义愤填膺。   羯猎颠是冲动人设吗?   贾平安止步,对心腹歉然一笑,低声问了通译,“被抓的是什么人?”   通译说道:“都是重臣。”   卧槽!   “羯猎颠此刻在何处?”   “他出了王宫后就回了自己的官廨。”   看来并无可疑之处。   可贾平安记得后续大唐征伐过一次龟兹,随后就把龟兹纳入了大唐的治下。大唐有的规矩,这里照样复制。   那一次谋反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在努力的想着。   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走到大门口时,心腹笑道:“多谢武阳侯,等临行前,我定然设宴送行。”   不该是重臣来送行的吗?   贾平安猛地回身。   “那些重臣呢?”   若是被杀,那就是冲动。   若是不杀,那冲动个鸡儿!   “被关押在军中。”   心腹在笑,很是欣慰。   看过三国演义吗?   贾平安想叹息。   关押在军中,特娘的这分明就是权臣的举动。   “那个……问一下,羯猎颠的性子如何?”   “憨直。”   “对国主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就该去拜见许敬宗,交换意见。   而不是我行我素。   这特娘的没问题我把这王宫的大门嚼吃了。   贾平安转身进去。   心腹诧异,“武阳侯这是忘了什么,叫人去取就是了。”   到了寝宫里,贾平安把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   布失毕无法说话,只是强笑摇头。   心腹在边上说道:“羯猎颠是国主最为信赖之人。”   贾平安无语。   心腹问道:“武阳侯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   “谁?”   “吕布。”   贾平安随即回去。   “此事不妙。”   贾平安把自己的分析说了,许敬宗第一个念头是:“这是权臣的做派!”   果然,大唐但凡有些文化的人都知晓这么做不对。   但布失毕却依旧信任羯猎颠。   这便是魔怔了。   历史上许多大佬都蜜汁自信,觉着自己能控制住心腹,直至心腹拎着长刀冲进来,他们才知晓自己眼瞎了。   贾平安幽幽的道:“可布失毕的人说羯猎颠憨直。”   许敬宗一脸不屑,“老夫当年在瓦岗时经历了许多争斗,那些所谓憨直的,大多活到了最后。程知节憨不憨直?当初也说憨直,可此人比老夫还狡猾!唯一憨直的大概就是薛万彻。”   “布失毕竟然这般蠢吗?”   包东一脸跃跃欲试,“这个龟兹王,我也能做做。”   贾平安指着他,“毒打!”   雷洪扑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包东晚些鼻青脸肿的蹲在那里,许敬宗叹道:“许多话不能说,你是玩笑,可传到长安就是你有异心。小贾让人毒打你一顿,这是情义,否则不管不顾,回到长安只管交代一句,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出长安城。”   包东低着头请罪。   贾平安淡淡的道:“回到长安之后,五香楼,请兄弟们去一次。”   包东如丧考妣。   雷洪笑道:“他最近花销好大。”   活该!   贾平安吩咐道:“盯着羯猎颠,还有他的心腹。”   “武阳侯,那个宋娘子来了。”   许敬宗干咳一声,“好男儿就该勇往直前,错过了,以后到有心无力时,你知晓何为痛彻心腹!”   李敬业看着有些欲言又止,许敬宗和李勣如今也通过贾平安缓和了关系,所以爱屋及乌,就笑道:“我和英国公都是瓦岗的老人,看着你就和看着自家孩子一般,有话只管说,难道老夫还会怪罪你?”   说着他笑了起来,颇有慈祥老爷爷的风范。   贾平安刚想阻止,李敬业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许尚书,你这话让我有些难过。”   “为何?”许敬宗抚须,觉得老李的孙儿很有趣。   李敬业叹道:“我觉着你如今就在经历有心无力……”   老夫一掌拍死你!   许敬宗的脸黑了,但有言在先,所以只能强笑道:“老夫自然不是。”   李敬业摇头,“我和那些兄弟平日里经常相互调侃,但凡真厉害的,定然会说自己不行。但凡不行的,越不行就越喜欢吹嘘……”   这倒霉孩子!   在许敬宗吐血之前,贾平安一巴掌就拍走了李敬业。   百骑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羯猎颠和心腹们在议事。”   “他的麾下呢?”   “他的麾下在城南,外围有拦截,不好靠近。大概八千余人。”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布失毕能信赖的有多少人?”   “不到三千。”   贾平安骂道:“这是授人以柄,不,是太阿倒持!”   许敬宗霍然起身,“羯猎颠怕是在盯着咱们!”   贾平安点头,“他在等咱们离去。”   羯猎颠现在就一心期盼着大唐使团赶紧滚蛋,然后他一扫龟兹。   “他不怕大唐?”   许敬宗觉得羯猎颠的胆子太大了。   是啊!   羯猎颠当年被郭孝恪一战击败,并且被俘。时隔许久,是谁给他的勇气?   老梁?   贾平安沉思。   许敬宗也在沉思。   “要不,赶紧先离开再说。”   贾平安抬头,“许公,一旦离开,龟兹的局势就乱了。”   许敬宗给他使眼色:小贾,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贾平安给他使眼色:许公,你的勇气呢?   许敬宗叹息,“做生意也得讲究挣钱。这八千对三千,风险太大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贾平安一脸慷慨激昂。   “都出去!”   许敬宗摆摆手。   贾平安也起身出去。   “小贾!”   许敬宗要气疯了。   你怎么就那么不省心呢!   贾平安讪讪的留下。   二人对坐。   中间一案几,让贾平安想起了举案齐眉这个典故。   老婆举着小几……大概就像是后世上菜的木案板,老婆举着小几到眉上,不敢看丈夫……   这特娘的比仆役还不如啊!   怎么还宣扬这种封建余孽的思想?   许敬宗叹道:“小贾啊!”   “在。”   贾平安看着很老实。   许敬宗唏嘘道:“此次龟兹之行朝中交代要震慑。那利被拿下,阿史那氏身死,够了吗?够了。”   你自问自答的要不要脸?   “许公,可羯猎颠呢?”贾平安知晓老许的忠臣人设在渐渐消退,“布失毕此刻无法说话,一旦生变,他有口难言。羯猎颠若是动手,他如何能敌?”   “老夫知晓。”许敬宗很惆怅,“可老夫此生做事看的是把握和收益。”   外面,礼部和百骑的人在嘀咕。   “风险确实是太大了。”   “其实咱们可以先离开,等长安派遣军队来镇压。”   “可龟兹却会因此而混乱,波及焉耆等地,安西就乱了。”   里面,贾平安慷慨激昂的道:“许公,人做事是得看风险。就像是做生意,什么生意最挣钱?贩卖兵器。”   “再想想当年的王玄策,使团被截杀,他若是一溜烟跑回了长安,那还有后面的事儿吗?”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许公,你是想做王玄策,还是想灰溜溜的回到长安?”   许敬宗抬头,眼中多了神彩。   果然,我的激将法管用了。   许敬宗皱眉,“天竺不过的蕞尔小国罢了,王玄策攻灭天竺,不足为奇。”   卧槽!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为啥王玄策不得重用,现在有些眉目了,他试探道:“许公,他们说先帝是服用丹药……”   许敬宗点头,“吃也吃过一些吧。”   帝王都经不住权力的诱惑,想永久留在世间,结果越留恋就越去得快。   “那个……谁献的丹药?怎地没被处死?”   后世有人说王玄策攻灭中天竺后,带了一万多俘虏回长安,其中一个僧人蛊惑先帝服丹,最终先帝嗑丹药嗑驾崩了。   “你问这个作甚?”这等问题犯忌讳,许敬宗犹豫了一下。   有戏!   贾平安觉得自己正在撕开历史的迷雾,即将到达彼岸。   什么扫把星克死的,娘的,就是嗑丹药去的。   “罢了,先帝都去了。”许敬宗对先帝显然很有感情,眼眶都红了,“当初先帝重病,医者无能,有人建言服丹,可先帝服用了数次就觉着不好,就停了。”   卧槽!   我了个大槽!   贾平安只觉得天雷滚滚。   原来先帝驾崩和丹药没关系?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小贾你问这个作甚?”   呃!   贾平安笑道:“我只是不解,那王玄策竟然不受重用。”   许敬宗摇头,“天竺那些人太弱了,换了老夫去也能轻松灭了他们。若非离得太远,大唐派遣一支偏师就能灭了天竺。”   呃!   原来是因为大唐上下看不起天竺的战斗力?   贾平安满头黑线。   “小贾。”许敬宗认真的道:“此事要谨慎,若是事有不谐……老夫家中还有妻儿。”   贪生怕死的奸臣许!   贾平安点头,“如此,许公就装病吧。”   ……   羯猎颠正在喝酒。   心腹们在外面,他一人坐在里面。   门被推开,宋娘子走了进来。   “兄长。”   羯猎颠点头,漠然问道:“唐人那边如何?”   宋娘子跪坐下,“说是想走,不过许敬宗病倒了,一时不能动。”   羯猎颠的眸子里迸发出了一抹厉色,“这不对。”   宋娘子不解,抬头,“兄长为何说不对?”   “我从不信什么巧合!”羯猎颠沉吟着,“让人盯着他们。”   宋娘子点头。   羯猎颠看了她一眼,“你是我妻子的妹妹,我信重你,但你必须要拿出值得我信重的能力。”   宋娘子低头,野心就像是潮水般的涌出来,“是。”   她起身,旋即去了大唐使团驻地。   “我求见武阳侯,”   晚些,贾平安在前院见了她。   宋娘子低眉顺眼的,“武阳侯,我今日得知刺杀国主那些人的消息。”   “在哪?”   他竟然问的是在哪,而不是是谁。   宋娘子的心中生出了轻蔑,但旋即又想到了贾平安的杀伐手段。   她轻声道:“他们就在不远处。”   贾平安起身,“带路。”   数十百骑云集在一个宅子的外面。   “杀进去!”   大门被撞开,里面十余人冲出来。   “是突厥人!”   贾平安的眸子一缩。   果然,突厥人出现了。   龟兹敢和大唐翻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有靠山,靠山两个,突厥和吐蕃。吐蕃尚未入局,那么就只有突厥;其二就是疯了!   宅子里有十余人,被拖出来时,就和死狗一般。   “拷打。”   拷打之后得了消息。   “他们在此盯着王宫,准备刺杀龟兹王。”   有趣!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当天夜里,城南军营骚动。   贾平安是和衣而睡,闻讯起身。   “小贾!”   许敬宗急切的道:“先出城。”   有人说道:“定然是羯猎颠谋反,赶紧走。”   王玄策敢在天竺动手,那是因为他逃出来了。此刻大伙儿被闷在了城中,羯猎颠若是动手,那就是瓮中捉鳖。   “别急。”   贾平安也想溜,可想到若是要造反,羯猎颠多半会令人控制城门,就觉得可以再看看。   一个百骑冲了进来,“有人袭扰城南军营。”   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难道叛逆另有其人?”   许敬宗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贾平安问道:“布失毕的麾下动了吗?”   “动了,骚乱了一下。”   “其它地方可有动静?”   “没有。”   贾平安只觉得浑身发寒,“许公,若是打草惊蛇呢?”   许敬宗头皮发麻,“你是说他用这个来试探城中的对手有多少人?”   贾平安点头。   “不然……谁敢去袭扰八千人的军营?”贾平安越想越心慌,先前的勇气流逝大半。   淡定!   淡定!   他不断暗示自己,“羯猎颠此举只是试探,若是要动手,此刻就该出来了。”   许敬宗说道:“说不得如今出来了。”   有人来禀告,“许尚书,羯猎颠带着数千人马出来了。”   老许,你这个乌鸦嘴!   ……   晚安! 第556章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众人都呆滞了。   “撤吧。”   包东建言道:“咱们一路杀出城去。”   “可……”有人说道:“可咱们这一走,不,若是城门被控制住了,只需弓箭手在城头盯着,咱们就得付出代价。”   这就像是后世攻击坚固的阵地,敌人拿着莫辛纳甘,巴沟,巴沟……一下一下的收拾你,而你手中拿着的是长刀……只能用人命去填。   许敬宗面色煞白,“小贾,固守王宫,纵火!把伊逻卢城变成火海,一起死!贱狗奴,让他们一起死!”   好办法!   所有人都对许敬宗投以钦佩的目光。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里大多是土屋和石屋。”   他也很紧张。   “先去把布失毕的军队弄到手。”   这是第一要务。   众人随即出发。   王宫中,布失毕正在睡觉。   因为伤口的缘故,他必须要侧着睡,把伤口那一侧朝上,免得唾液刺激伤口。   “国主。”   门被人野蛮的推开了,布失毕本来就睡不好,不禁大怒。   “国主。”   进来的是他的几个心腹。   “城南乱了。”   “国主,羯猎颠带着数千人出来了。”   布失毕摇头,有人弄了纸笔来。   他写下了一段话。   ——无需担心,这是我的指派。试探城中可能存在的叛逆。   心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国主,大唐使团来了。”   布失毕不禁笑了笑,脸上的伤口被扯动,痛的他龇牙咧嘴的。   他们害怕了?   许敬宗带着人进了寝宫,发现众人都在笑。   “国主,羯猎颠带着人出来了。”   一个心腹笑的蹲在了地上。   许敬宗只觉得一颗心凉透了。   什么意思?   一个心腹拱手,“许尚书,这是国主的安排,用于试探那些可能存在的叛逆。”   许敬宗看了布失毕一眼,眼神冰冷。   老许的气量……   贾平安为布失毕默哀一瞬,但旋即一个激灵。   “去查探,看看羯猎颠往哪边来了。”   有人去了。   心腹笑道:“国主安排他在城中转转。”   你这个傻逼!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他往这边来了呢?”   “不会。”   心腹很坚定。   贾平安一脚踹开他,“国主,调集军队来王宫这里。”   国主微微摇头。   贾平安终于忍不住了,“早知道耶耶就弄死你,随后一走了之!”   怒了!   他骂道:“你可知什么是背叛?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诱惑不够。   许敬宗一怔,旋即点头。   看看李靖,当年威望太高,再进一步那诱惑就挡不住了,所以他主动蛰伏。   看看李勣,李靖后的大唐第一名将,身后还有山东世家门阀的加持。   他不敢再去多看一眼前方的诱惑。   唯有长孙无忌,一直在那极端的权力诱惑下来回横跳。   这话……精辟!   “今夜城中只有三千人马,羯猎颠带着八千人,这是什么?”   贾平安骂道:“特娘的,这是改朝换代的诱惑。他什么人?什么憨直,憨直的人能成为龟兹第一大将?蠢不蠢?”   布失毕微微一笑,就是那种‘给他说吧,本王不生气’。   “赶紧调兵!”   贾平安眼珠子都红了。   你特娘的不调兵,信不信我先弄死你!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狗屎的大局,什么狗屁的龟兹……死光了和我有屁关系!   布失毕点头。   有人飞也似的去了。   众人沉默着。   “准备守城的东西!”   不知何时起,贾平安就接手了王宫的秩序,而布失毕默认了。   这人救了我,若是他想杀我,无需这般麻烦。   这就是他的逻辑。   王宫的侍卫们都出动了。   “点起火把!多点一些!”   扑!   风吹过,火把猎猎作响。   贾平安站在王宫城头,看着左边的火把群在靠近。   “那是羯猎颠的人马,我需要一个勇士!”   贾平安回身。   一个布失毕的心腹出来,贾平安说道:“你去告诉羯猎颠,国主请他来说话。另外,就说宫中只有数十人。”   就这么简单?   若是羯猎颠想孤注一掷,他定然会全力攻打王宫。   而这个勇士必然会被宰杀了祭旗。   但他毫不犹豫的去了。   “勇士!”   许敬宗感慨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谁特娘的这么扫兴?   众人看去,却是贾平安。   众人抬头,仿佛天空中有黑鸟呱呱叫着飞过。   太晦气了。   “我只是在打赌。”   贾平安很平静的道:“羯猎颠此人的性格很复杂,国主这边说是憨直,但憨直不可能一路顺风的升官发财,所以憨直必然只是他的一面。而另一面,他若是有反心,那么我们来之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想。”贾平安指指王宫,“那利看似厉害,可只是带着一帮子人抱团罢了,手中的实力不足以和羯猎颠抗衡。”   但足够和布失毕抗衡。   所以布失毕这个龟兹王就是个悲剧,三方暗中争斗,他反而是最弱的那个。   三千人马,当年他可是拉起数万大军的王者,如今竟然成了青铜。   贾平安不胜唏嘘,“羯猎颠手握大军,在这个时候只需横扫就是了,谁能挡?”   “可他没动手!”   有人质疑。   “你特娘的给我说完行不行?”   那人拱手,“是。”   贾平安最反感插嘴的人,“咱们假设他有反心,那么早些时候他为何不动手?”   众人一怔。   这种假设法很有趣啊!   抽丝剥茧般的分析动机和方法。   许敬宗眼前一亮,“这就是小贾独门的法子,今日你等有幸得闻,要好生记牢才是。”   众人都打起精神,连龟兹官员都盯着通译,让他一句不漏的翻译过来。   被这么一群人盯着,贾平安生出了浑身赤果的羞耻感。   “以他的身份地位,他不敢动手,唯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他并未完全掌握军心,若是造反,那些人可能不会跟随。第二,便是此人优柔寡断,做事不是十拿九稳不出手。”   “咱们的人来了。”   右侧的火光渐渐逼近。   而左侧的火光突然停住了。   “已经拦住了。”   有人飞也似的跑去了寝宫。   “国主,羯猎颠带着人来了。”   噗!   一口血水从嘴里喷出来,布失毕痛的脸上直抽抽。   他竟然……他竟然敢来王宫?   这大晚上的来王宫,难道是来给本王请安?   呸!   他吐出一口血水,痛的难受,用力捶打着床,随后指着外面,“武……武……”   贾平安先前就说了羯猎颠有野心,可他不信,现在羯猎颠来了,就像是重重的一巴掌,抽的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心腹不解,布失毕想吐血,就做了个书写的动作,有人拿了纸笔来,他飞快写了……   心腹拿着纸飞也似的跑去了前面。   “国主有话。”   这张纸被传递上去。   “国主令我等听令于武阳侯。”   果然,布失毕尿了。   原先信赖的心腹突然带着军队来了。希望越大,此刻的失望,不,是愤怒就越大。   贾平安当即派人去接应那支勤王的军队。   “赶紧进来!”   羯猎颠就在左边,再晚大伙一起玩完。   军队进来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下面怎么办?   不知何时,贾师傅竟然已经变成了主心骨。   他仔细想想,觉得不是自己的本事大,而是自己的胆子大。   身处绝境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贾平安开始慌得一批,但旋即就变了个心态。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贾平安给大家打气,“羯猎颠若是果断,此刻就该一刀斩杀了那人,随后大军掩杀。他止步,这便是犹豫再三,更有可能是优柔寡断。”   他补充了一句,“我最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众人看着左边。   士气不怎么样啊!   贾师傅知晓自己要出手,否则羯猎颠一个攻击,这王宫就彻底玩完了。   看看这低矮的城墙吧,哪里经得住冲击。   他回身说道:“放心,羯猎颠优柔寡断,此刻我派人去请他来王宫,他定然会狐疑,随即猜测咱们这边是不是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   贾平安说的信誓旦旦,连自己都信了。   士气一点点的起来。   可贾平安心中依旧没底。   要是羯猎颠来了咋办?   此刻他有些后悔,早知当初就该多带些军队,哪怕此刻有五百大唐将士在手,他就敢带着他们出去冲杀。   看看布失毕的军队吧,哎!   一言难尽。   左边的火头依旧没动。   这说明羯猎颠在思索。   “他若是忠心耿耿,此刻必然会来。”   布失毕来了。   贾平安一番话刺的他默然。   是啊!   那个憨直的臣子,他为何不来?   “他若是来了。”贾平安指指那些军士,“国主,这些将士和羯猎颠的比起来如何?”   布失毕一脸苦涩。   马丹!   贾平安想起了妻儿。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若是死了,无双定然会表面坚强,支撑起贾家,但夜里她会默然落泪。   而苏荷从此将不再是那个贪吃的娃娃脸,她会沉着脸帮忙,甚至是独当一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两个没爹的孩子以后怎么办?   等他们长大时,老帅们也没落了,凋零了,谁来看护他们?   贾平安喊道:“举起火把!”   MMP!   我要活!   火把猛地全数举起来,整个王宫都沐浴在火光中,诡异的辉煌。   “让他们跟着喊。”   贾平安喊道:“用大唐话喊起来,喊万胜!”   “万胜!”   百余人先喊。   万胜很好喊的吧?   三千将士喊的歪瓜裂枣般的,而且还不整齐。   “国主,你养了一群豕!”   贾平安一句话说的布失毕老脸发红。   “整齐些。”   “万胜!”   “万胜!”   声音渐渐趋于整齐。   布失毕看着左边,心中不禁暗喜。   原来我的心腹也不差啊!   他回身,就见贾平安在动。   举手,下面三千将士张开嘴,就像是嗷嗷待哺的鸟儿。   他猛地挥手。   “万胜!”   这个法子果真好用,声音越发的整齐洪亮了。   “武阳侯的手段层出不穷,厉害。”   一个百骑在赞叹。   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化身为指挥家,挥舞着双手在指挥合唱团。   他忘我的指挥着。   “武阳侯!”   “武阳侯!”   身后有人欢喜的在叫唤。   “撤了,羯猎颠的人撤了。”   许敬宗也在狂喜,不过旋即低喝,“不可出声。”   娘的,要是被羯猎颠听到欢呼声,他弄不好就会猜到自己上当了,随后杀回来。   卧槽!   贾平安的身体有些发软。   他可以在野外和优势敌军厮杀,但却不喜欢被困在城中,和乌龟般的等着人来围杀。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关键是……他才带着一百余人。   “有人来了。”   来的就是那个去召唤羯猎颠的心腹。   他满头汗,但浑身轻松。   “我说国主请羯猎颠进宫,他马上就问了国主的情况。”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我说国主被吵醒了,宫中就数十人。”   这个手法拙劣了些,但架不住能让心怀鬼胎,外加优柔寡断的人疑神疑鬼啊!   许敬宗抚须,淡淡的道:“一说数十人,他定然觉着这是个陷阱。”   “对。”心腹笑道:“他随即就和人商议。他们在争执,后来羯猎颠出来,看着凶神恶煞的,就在此时,宫中传来了喊声,他楞了一下,听了许久,最后说城中不靖,他要带着人去看看,晚些再来见国主。”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着,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这是什么手段?”有人问道。   “空城计。”   众人不禁叹服。   布失毕走过来,握住了贾平安的手,只知道点头。   “国主想说什么?”   贾平安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布失毕张嘴,马上惨哼一声。   “你是故意的。”   老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贾平安摇头,表示自己很无辜。   可实际上他就是故意的。   若是没有布失毕的蜜汁自信,羯猎颠也没有今夜的机会。   这等人不给他一个教训,贾平安心中难安。   “接下来怎么办?”   有人问道。   大伙儿死里逃生后,接下来依旧很紧张。   “要看城门那边是否羯猎颠掌握了。”   贾平安恢复了冷静,派出人手去查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派人去弄饭。   “耶耶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就蹲在王宫的围墙上吃饭。   “太特娘的难吃了。”   一顿饭他吃的很不满意。   许敬宗也吃的很不满意。   “小贾,若是羯猎颠醒悟了怎么办?”   “凉拌!”   贾平安放下碗,深吸一口气,“耶耶又活过来了,又要开始搅乱人间了。”   老许想一碗飞过去。   贾平安蹲下,低声道:“羯猎颠定然会醒悟过来,你想想,那人说宫中只有数十人,羯猎颠当时心虚,还想动手,可却听到了巨大的呼喊声,他以为那是咱们悄然弄来的大唐军队,可城中他定然有眼线,就算是咱们一点点的把人弄进城来,能有多少人?”   许敬宗在沉思。   年纪大了,阅历多了,但胆子也小了。   为何?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失败的例子,见多了,一件事儿出现时,他们马上会想:这件事儿我遇到过,我听说过……然后有些人扑街了。   你要说也有人成功,可他们会说失败的代价太大,我们为啥不去选择稳妥的法子?   这便是所谓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根子里的原因是他们觉着自己没有失败后东山再起的能力和精力。   实际上就是承认自己老了,没了再度爬起来的雄心。   另一种说法是年轻人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敢于冒险,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贾平安现在就有些打乱拳的意思。   “羯猎颠回去仔细一想,定然就会后悔。”贾平安觉得羯猎颠现在就差不多该后悔了,“随后他会怀疑自己露馅了……许公,大晚上的王宫里一群人在高喊万胜,换你怎么想?吃多了不睡觉,还是被国主逼着叫喊,好吓唬人?”   许敬宗一个激灵,“羯猎颠会后悔。”   “对!”   贾平安一脸‘老许你总算是成熟了些’的模样,许敬宗恨得牙痒痒。   “咱们现在要紧的是夺取城门,进可攻来退可守。”   谈到厮杀,许敬宗也只能听从安排。   “集结军队。”   三千军队集结。   “带上国主。”   布失毕老泪纵横。   大唐,就是我的母亲!   贾平安站在围墙上给大家打气,“我们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他们赶来,羯猎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人问道,“援军有多少人?”   这个捧哏不错,贾平安信口吹嘘,“五千人!”   顿时那些人的眼中都多了欢喜之色。   大唐军队……后世有人哔哔什么满万不可敌,那他们该来看看这个大唐。   二百人敢去冲阵,而敌军数万,最终取胜。   一人敢去冲阵,大呼酣战,无人能敌。   贾平安带着六十百骑,这些百骑都是精锐,他不忍把这些精锐损失在这里,这也是他一直避战的缘故。   所以他在给那三千人鼓劲。   “我们必须要夺回一个方向的城门。”   贾平安最后吩咐道:“一旦出击就不得懈怠,全力以赴夺取城门。”   许敬宗问道:“不用包裹马蹄吗?”   贾平安摇头,“羯猎颠的眼线定然就在左近,咱们要抢夺他去报信的这个机会。”   轰隆!   贾平安抬头,“我擦尼玛!竟然要下雨了?”   ……   一个街角里,羯猎颠靠墙站着,周围全是心腹。   轰隆!   雷声中,羯猎颠面色铁青,“我去见布失毕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显然不能说话,那么何时来的大唐军队?”   负责眼线的心腹很纳闷,“说是最近一切正常。另外……大唐军队若是要来,用不着躲着吧?那时候咱们还没回来呢!他们躲着防备谁?”   是啊!   羯猎颠一拍脑门。   “不对,这不对!”   他脑门上青筋蹦跳,“而且大晚上的那些人为何不睡?”   先前他心怀鬼胎,听到喊声后分寸大乱,所以才疏忽了这个。   此刻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就是豕。   他缓缓看着众人,“不管真假,大晚上那么多人不睡,唯一的可能就是……布失毕在怀疑我!”   轰隆!   雷声中,一骑飞快而来。   “他们向城外去了。”   “这是想夺取城门。”   羯猎颠拔刀,“出击!”   ……   下旬了啊!求票! 第557章 这是一种病,可我并不准备去治   城门处,三百余人正在盯着城内。   “国主若是派人来抢夺城门怎么办?”   一个军士有些难受。   “既然做都做了,还担心这个作甚?”   边上,数十具尸骸堆积在一起。   这些曾经的同袍此刻无声的看着夜空,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会被自己人干掉。   “听,有什么声音?”   一个军士侧耳。   众人凝神倾听。   “好像……马蹄声?”   “看看谁的人。”   大晚上的也不好分辨情况,将领令人喊话。   “止步……”   马蹄声停住了。   “自己人!”   众人心神放松。   从城门进来就是大道,两侧全是屋子。   将领的目光转动,突然发现右边的屋子好像会动。   不,是什么东西在动。   ……   “咱们为何不冲过去?”   布失毕的心腹很是焦急。   有人回身,“能看到火头了,不列颠定然追来了。”   布失毕的嘴动了动,惨哼一声。   贾平安摇头,“等着。”   “等什么?”   “等我的人动手。”   “这……”   众人想起先前数十百骑消失的事儿。   “那里有数百人,他们人手太少了些。”   “等着!”   贾平安依旧是这句话。   轰隆!   雷声渐渐密集,风吹过,一股子湿润的风裹挟着土腥味而来。   “下雨了!”   稀疏的雨水滴落下来。   ……   那将领回头,刚想说话,突然觉得不对劲。   屋子怎么会动?   是我眼花了吗?   他缓缓回身。   雨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冷的刺激了他一下,让他有一丝恍惚。   轰隆!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街道两侧。   数十黑影正贴着屋子,缓缓向城头移动。   最前面的距离他不过十步的距离。   闪电照亮了对方那双满是杀机的眼睛,也照亮了前方手持弓弩的黑影。   呯!   弩箭释放。   将领刚想躲避,就觉得胸口一震。   他捂着插在胸口的弩箭缓缓倒下。   为首的黑影猛地挥手。   呯呯呯!   弩箭密集被激发的声音引起了军士们的注意。   噗噗噗!   数十人中箭倒下,有人侥幸未死,尖叫道:“敌袭!”   轰隆!   数十黑影在闪电的照耀下冲上了城头。   跑上城头时,他们挥舞横刀,三两成群掩杀而去。   “出击!”   贾平安挥手,率先冲了过去。   到了城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五十百骑,宛如杀神般的站在城头上,周围全是尸骸。   布失毕颤抖着,觉得自己面对大唐选择装死狗太特么正确了。   他的心腹们不禁为之震惊。   “这便是大唐军队的实力吗?”   “难怪西域无人能敌。”   “可他们为何不自己走?”   是啊!   有这么强横的实力,他们为何不走?   许敬宗恰到好处的说道:“我等若想离去,羯猎颠挡不住。可国主怎么办?临出发前陛下有交代,务必要为国主做主。”   布失毕热泪盈眶。   “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   远方,马蹄声越来越急促。   “长枪列阵!”   长枪在前方列阵,但看着有些慌。   三千对八千,咱们不跑还等什么?   许敬宗也想跑,“小贾,赶紧跑啊!咱们带着布失毕一起跑就是了,其他人都在后面阻拦叛军……”   贾平安也想跑。   但他想到的却是其它,“许公,回去咱们这算是功还是过?”   “功大于过吧!”   老许也不敢担保李治的态度,若是李治心情不好,说不得就会把此次羯猎颠的反叛当做是他们疏忽的罪名。   “那咱们弄不好还得在西域待大半年。”   若是他们逃了,随后安西都护府会集结,等待长安的命令。这么一来一去,两月没了。随后长安多半会派遣军队来镇压……这起码半年后了。   镇压结束,回去。   贾平安只是想了一下就肝颤。   那他少说还得在这里待一年。   回到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错过了孩子的成长,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许公!”   贾平安目光炯炯。   谁也想不到这货竟然为了早回家决定搏一搏。   “何事?”   许敬宗在盘算着往哪边跑。   “咱们干一把吧。”   “干什么?”许敬宗觉得不妙,“小贾,你可别坑老夫。”   “我有把握。”   许敬宗心中一动,“如何做?”   贾平安低声道:“你带着这些人在此狙击羯猎颠,我带着兄弟们绕到后面去,捅他的皮炎。”   许敬宗的眼皮子颤抖。   “许公。”贾平安知晓老许的命脉,“想进政事堂吗?想冲着褚遂良破口大骂吗?”   好像褚遂良今年就会倒霉!   想啊!   许敬宗想到的是自己这些年的艰难。   他也想做个好人,可那些人讥讽他,排挤他,只给他留下了做帝王忠犬的羊肠小道,不走不行。   “许公!搏一搏,命运会对你微笑。”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头,对那些军士喊道:“坚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后,援军就会赶到。”   那些军士有些发憷,甚至在嘀咕,一时间嗡嗡声大作。   都是胆小鬼,难怪会成为墙头草。   贾平安指着许敬宗说道:“大唐的礼部尚书将会在此和你等一起坚守,难道你等还不信?”   “小贾,老夫还没答应。”   许敬宗被霸王硬上弓了。   雨开始大了。   这对于防御的一方是个难题,因为弓箭没法使用。   “许公,我走了。”   贾平安带着六十百骑上了城头,绕到了另一边下去。   剩下的五十人在许敬宗的身后,这就是他最后的力量。   小贾,你特娘的别坑了老夫啊!   前方,叛军止步。   布失毕不禁欢喜。   一个心腹沉声道:“这是最后的准备,随后就是进攻。”   果然,停顿了一刻后,叛军出击了。   “挡住!”   将领在嘶吼着。   雨渐渐大了,落在身上竟然有些发寒。   黑压压的一片步卒在冲来。   一个礼部官员问道:“为何不是骑兵?”   这些没经历过厮杀的和平官啊!   许敬宗说道:“骑兵除非是被多次操练过,否则战马面对长枪阵会自己躲避停住,到时就会成为靶子。”   “还有这讲究?”   “杀!”   接敌了。   长枪手拼命的捅刺,随即抽出长枪,鲜血就从窟窿里喷射出来,旋即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要快!”   羯猎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布失毕此刻定然遁逃了,要快些击溃前方的阻碍,随后追击。”   他深知布失毕遁逃的危险。   大唐军队会集结,而后龟兹各部都会三心二意。   突厥人呢?   他怒了,“沙钵罗可汗承诺的援军何在?”   身边的突厥人淡淡的道:“就在路上。”   羯猎颠心中微松。   前方已经开始了绞杀。   “都上去!”   一队队步卒蜂拥而上,旋即被捅死在长枪阵前。   “布失毕的人为何这般悍勇了?”   没有谁知道是贾平安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让他们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但打鸡血的兴奋不持久。   羯猎颠冷冷的道:“让精锐上去!”   数百身材高大的步卒出现了。   这些步卒不少深眼高鼻,左手盾右手刀,一跺脚,声势不小。   “闪开!”   这数百步卒一来就撼动了长枪阵。   他们悍不畏死,前面的用血肉之躯撞开了阵列,后续的扩大了突破口。   阵列摇摇欲坠。   “许尚书,撤!”   许敬宗站在那里,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他的双腿在颤抖,呼吸急促。   “许尚书!”   前方的阵列渐渐在崩塌。   那些被砍杀的将士倒在地上,溅起了无数水箭。   老夫……   许敬宗的嘴唇微动。   ——许公,想进政事堂吗?想冲着褚遂良破口大骂吗?   封德彝在背后嘲笑他贪生怕死。   褚遂良和他的恩怨来自于他修的实录,里面将褚遂良的事儿写了出来。   先帝时的侍中刘洎就是死于褚遂良的告密,许敬宗修实录时记录了进去……   从此褚遂良就和他成了死对头。   老夫错了吗?   许敬宗仰头,雨水泼洒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要败了!”   前方阵列大乱。   “许公,走!”   队正于盛拉着许敬宗就走。   “放开老夫!”   许敬宗看到了那些龟兹将士崩溃的场景。   嚎哭,尖叫,转身就跑。   布失毕在绝望的拍着大腿。   小贾还没到!   小贾……若是他率领百骑突袭时,羯猎颠的前方再无敌人,他将会遭遇围杀。   许敬宗一脚踹开了于盛,回身。   “许公,速退!”   “许尚书,别看了!”   不少人都在埋怨着许敬宗,觉得这个贪生怕死之辈竟然要回身再看看,这不是祸害大家吗?   呛啷!   横刀出鞘。   一步!   两步!   许敬宗刀指前方,“跟着老夫……杀敌!”   正在被侍从架着的布失毕看到了这一幕。   许敬宗一人持刀冲杀了过去。   “呜呜呜……”   布失毕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前方在呜咽。   那些龟兹人都眼睛红了。   大唐的礼部尚书都在出击,我们为何躲避?   那些溃兵遇到了许敬宗。   他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了,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于盛回身,呼喊道:“保护许尚书!”   五十府兵转身,义无反顾的开始狂奔。   礼部的官吏们呆滞了。   许敬宗虽然这几年的名声有所好转,但贪生怕死的那件事儿依旧被四处传播,连礼部的官吏私底下都不大看得起他。   可现在所有人都想跑,许敬宗却逆着人潮向前。   风雨中,他走的是这般的坚定!   有人喊道:“保护许尚书!”   汉唐的外交官们从来都不是那等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人,当需要时,他们会拔出横刀,用鲜血来让敌人懊悔自己的言行。   此刻他们只是追随着前辈的脚步而去!   “崩溃了!”   有人在恍惚,“他们崩溃了!”   羯猎颠已经看到了,他微笑道:“击溃他们,随即追击,一定要把布失毕追到,死活不论。”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轰隆!   闪电中,他看到许敬宗越走越快。   在他的身后,那些唐人,不,还有那些龟兹人,甚至包括了布失毕的侍卫在跟随。   这些人不多,但汇集成流,那些溃逃的将士不由自主的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那些叛军追杀了过来。   “是唐人的大官!”   “杀了他!”   叛乱会刺激人的神经,让一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人,也敢去干一些自己做梦都不敢的事儿。   一个军士冲了过去,随手一刀。   许敬宗有些生疏的避开,随即挥刀。   他迈步向前,身后倒下的叛军在雨水中抽搐着。   那些溃兵看到了这一幕。   “杀敌!”   许敬宗举起横刀,长袖滑落,露出了干瘦的手臂。   这只手臂从未有过的坚定。   铛!   他挡住了一刀,随即不管不顾的砍杀。   老夫也练过!   他坚定的挥刀。   对手倒下。   他举起横刀。   “杀敌!”   那些府兵赶到了,那些官吏也赶到了。   而后,那些溃兵迅速扑了上来。   布失毕热泪盈眶。   ……   贾平安带着百骑从侧面下了城头,随即快速向羯猎颠的侧后方迂回。   脚踩雨水里,发出来清脆的声音。   当对面也传来了这个声音时,贾平安抬头。   百余黑影摸了过来。   对面有人喊话,但听不懂。   “是龟兹人!”   对方在逼近。   打头一人贾平安竟然有些眼熟。   “宋娘子?”   此刻一身戎装的宋娘子毫不犹豫的喊道:“杀!”   “你果然是奸细!”   贾平安放声大笑,挥手。   “放箭!”   百骑拿出被雨布遮住的弩弓,一波弩箭飞了过去,对方倒下一片。   接着就是绞杀。   贾平安冲在了最前方。   城门那边的喊杀声已经很惨烈了,老许能不能顶住?   贾平安心中无底。   关键是老许若是逃了,回过头他就会再度成为大唐的笑话。   老许!   顶住!   他和对手错身而过,一刀斩杀了当前的敌人。   “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太巧了。”   横刀挥动,贾平安逼近了宋娘子。   “贾某从不信什么巧合,而且你还两度巧合,真以为男人见到女人就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李敬业冲了过去,宽大的横刀挥舞,就像是割草机一般,到处收割着人命。   宋娘子厉喝一声,跃起一刀。   “不要跳跃!”   在对手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要跳跃!   贾平安挥刀。   羯猎颠也想到了令人从侧翼偷袭的这一招,准备捅他的菊花,结果狭路相逢。   他冲了出来,身后尸骸狼藉。   宋娘子就倒在了尸骸中,胸腹处一个长长的伤口。她茫然看着雨夜,回想起了贾平安的一言一行。   他一直在看着我做戏。   “快!”   贾平安带着人从侧后冲了过去。   他绕到了叛军的身后。   长街上,叛军正在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我也怕死,但许多时候……总觉着有些东西比活着更可贵。这是一种病,可我并不准备去治。”   他率先冲了上去。   百骑紧紧跟在身后。   前方在厮杀。   一个叛军无意间回头,眸子一缩,“是谁?”   雨夜中,贾平安一声不吭。   数十人不是威胁。   可当距离拉近后。   那个叛军再度回头。   “唐军来了。”   这是一个坏到极点的提醒。   叛军齐齐一怔,旋即回头。   贾平安横刀挥过,仰头喊道:“万胜!”   “万胜!”   欢呼声传到了城门那头。   “武阳侯在后面突袭!”   瞬间所有人都迸发出了无尽的士气,连布失毕身边的心腹都提着刀冲杀了上来。   “小贾才带了数十人,快!快去!”   许敬宗此刻累的喘不过气来。   贾平安还好。   他一头钻进了叛军中间,什么都不管不顾,只知道砍杀。   “是唐军,是那个武阳侯!”   羯猎颠得了消息,咬牙切齿的道:“挡住。”   前方正在胶着,但他有信心。可背后这一刀却捅的他有些痛。   关键是……那些叛军的眼神在闪烁。   当成功率不断下降时,他们的勇气也会跟着下降。   羯猎颠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指着贾平安喊道:“谁斩杀了贾平安,布失毕的女人都是他的!”   布失毕的女人啊!   有人喊道:“我去!”   他冲了上去,长刀兜头就劈。   大雨中的泥地有些滑,贾平安轻松的侧滑,避开了这一刀,旋即一刀枭首。   他盯着对面,“羯猎颠,大唐的大军就在不远,正在赶来……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士气迅速跌落。   李敬业闷头冲杀,前方二人长枪捅刺,他避开,左手夹住了一杆长枪,一发力,对面的叛军竟然被撬了起来。   他夺过长枪,随手挥击。   啪!   叛军被这一下抽晕了过去,李敬业一脚踩在他的身上,杀的兴起,身体微微弓着旋转。   卧槽你个傻缺!   正在冲击的贾平安差点被波及。   四周的叛军倒下了一片。   这个畜生,太特娘的暴戾了。   “敬业,跟着我来!”   贾平安带着他一路冲杀。   “他来了!”   羯猎颠身边的人在惊呼。   叛军此刻已经乱了。   前方听闻后面有人突袭,被驱赶着往这边来。而后面被杀的军心全无,只想溃逃……   “败了!”   羯猎颠的眼中全是疯狂之意,“杀了布失毕!杀了他!”   他一把揪住了身边的突厥人:“沙钵罗可汗的援兵呢?在哪?”   突厥人面色煞白,“不会有什么援兵了,不会有了!”   “那个骗子!”   羯猎颠拔刀,“跟着我来,杀了贾平安!”   若是没有唐人的掺和,他的谋划将会天衣无缝。   宋娘子说了,那个贾平安能决定许多事。   据闻布失毕都是他救回来的。   他咬牙切齿,发誓要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他策马冲过来,马蹄被尸骸绊到了,战马扑倒,幸而速度不快,他一个鱼跃弹起来,正好挥刀。   贾平安避开,旋即一刀。   羯猎颠的身体摇晃着,长长的惨嚎一声。   他的右手臂被斩断了。   贾平安抓住了他,缓缓上前。   通译在喊,“弃刀跪地不杀!”   那么多叛军,若是遁逃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那些叛军呆呆的站着。   贾平安抓着羯猎颠走来,他们缓缓避开,随后丢弃兵器。   噗噗噗!   贾平安一步步走过去,人群闪开通道。   布失毕等人就在对面。   羯猎颠喊道:“你不能杀我,我的家族在龟兹势大,你杀了我,龟兹将会再无安宁……”   贾平安挥刀。   人头落地,反弹了几下,依旧能看到脸上的惊愕之色。   对面的布失毕此刻心神失守,下跪道:“大唐威武!”   四周的叛军跪下。   贾平安站在中间。   闪电掠过夜空,照亮了那张全是鲜血的脸。 第558章 先礼后兵   枯叶轻飘飘的落下,几个孩子在奔跑,落叶在孩子的身上触碰了一下,随即飘落。   一辆马车经过,车轮碾过了落叶。   “好美的长安。”   一个戴着羃䍦的妇人由衷的赞美着。   秋季的长安显得格外的静美。   褚遂良行色匆匆的进了皇城,寻到了长孙无忌。   “柳奭被流放,皇后之母不得进宫,辅机,我们不该坐视了!”   长孙无忌跪坐着,神色沉稳,“皇帝一直想废后……他这是步步为营,陛下当年最擅长这等手段,果然教给了他。老夫的好外甥,真当老夫是傻子吗?”   他抬起头,“动李义府!”   褚遂良眯眼,“李义府口口声声说什么奸佞之辈当驱逐,可他自家就是最为令人不齿的奸佞之臣。前日他顶撞了你,对,这是个机会。”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进宫!”   晚些,他和褚遂良出现在了宫中。   “舅舅刚走又来,可是有事?”   李治含笑问道。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外甥,心中百感交集,沉声道;“陛下,李义府对老臣无礼。”   李治笑容微变,“他得罪了舅舅?”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其人可鄙,可耻,老臣睹之恶心!”   这是极为强烈的信号:你不弄他,我就弄他!   势不两立了。   李治看了褚遂良一眼,说道:“李义府……”   褚遂良刚想说话,长孙无忌拱手,“陛下,李义府无耻。”   这是再无转圜余地的意思。   李治含笑点头,“如此……”   “壁州司马出缺。”长孙无忌眼神炯炯。   李治迟疑,随即点头。   长孙无忌行礼告退。   李治看着他和褚遂良出去,冷冷的道:“李义府不知收敛,该有此一劫。”   王忠良心想李义府年纪不小,壁州在蜀地,就他的身子骨,这一去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李治为太子时,李义府就是他的人,但此刻却面临此等危机,王忠良不禁暗自揣摩。   这必然就是李义府太嘚瑟了。   是了,李义府总是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可行事却阴狠,人称笑里藏刀。   这人行事太过阴狠,所以此刻报应就来了。   咱还是要耿直些才行。   想到这里,他就试探道:“陛下,长孙相公跋扈了些。”   这个是大实话。   这个蠢货竟然也知晓?   李治难免多了些欣慰,但……   殿内有人,不少人。   他指着边上。   王忠良一脸懵逼,磨磨蹭蹭的过去跪下,心想这话难道也错了?   ……   李义府此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按照大伙儿的看法,最多五年他就能一窥相位。   宰相啊!   这必然是要青史留名的人!   中书舍人,监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李义府红得发紫。   他正在值房里看文书。   中书舍人要负责起草诏令,文采不好自然是不行。   李义府自信自己的文章能碾压当朝。   “李舍人!”   外面有人敲门。   李义府抬头,“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官员,他低声道:“先前长孙相公入宫求见陛下,说你得罪了他,建言陛下把你贬为壁州司马。”   李义府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多谢。”   来人走了。   李义府霍然起身,在屋子里转圈,越转越急。   他喘息着,眼中血丝密布,“长孙无忌,你这条老狗,老夫定然要弄死你!”   “壁州,进了蜀地还能出来?”   李义府喘息着,神色惶然。   渐渐的,他平静了下来,去寻了好友,同为中书舍人的王德俭。   王德俭听闻此事,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你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李义府坐下,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此刻快下衙了,诏令明日上午就能下来,老夫难逃此劫。”   王德俭看着他,突然微笑。   这一笑,恍如诸葛丞相,又像是周都督。   “此事,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   皇城就是大唐政务中枢,各大部门在夜里都会留人值守,以防紧急事务。   今夜中书值夜的就有王德俭。   但他笑容满面的回家了。   “李舍人今日代替老夫值守。”   夜色降临,皇城里越发的安静了。   一个官员出了中书省,缓缓走向宫城。   他走到宫门外,轻轻叩门。   上面有卫士,闻声往下看了一眼,“谁?”   官员抬头,“中书舍人李义府。”   “何事?”   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晚上宫门不会打开。   当然,皇帝要进出自然是两码事。   李义府拿出奏疏,“老夫有紧急奏疏,还请送到陛下那里。”   奏疏晚些被送到了李治那里。   “陛下,李舍人的奏疏。”   李治神色平静的接过奏疏,打开看了一眼,楞了楞,接着往下看。   “好!”   李治起身,“去媚娘那里。”   此刻他心情愉悦,只觉得秋高气爽,恨不能去打一场马毬。   “媚娘!”   武媚在烛光下看着文书,闻言起身,“陛下今夜不是在别处吗?”   专一的帝王有,但那是凤毛麟角。而李治在这方面虽然称不上荒淫,但也算不得洁身自好。   李治进来,看了一眼那些文书,微微颔首,“废后之事朕试探多次,可终究没有把握,所以朕一直没有把此事付诸于朝堂商议,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个是成熟的作法,若是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把这个议题丢到朝堂上去,随即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党争就在眼前。   哪怕是当事人,此事的受益者,武媚依旧点头,“此事却是艰难,不过臣妾不着急。”   李治的手段堪称是无懈可击,而且那节奏稳的让人无话可说,贾平安若是在,定然要说一声稳如老狗。   他先透风,反对的占大多数,按理就该丢开此事吧。他暂时搁置了此事,然后不断的暗示,各种试探……   直至今年,他才突然出手,以王皇后和母亲联手厌胜为名,禁止王皇后的母亲入宫。   随后,李治再次出手,把吏部尚书柳奭贬为遂州刺史。   再就是前阵子,李治突然抛出个后宫新封号:宸妃,结果被韩瑗和来济联手压了下去。   这些就是水磨工夫,一步步的磨,直至水到渠成。   这个皇帝真的不简单。   武媚想起当年有人说李治柔弱,可柔弱的人先帝会立他为太子?   而且先帝在最后的岁月里把李治带在身边亲手教导,李治若是并无帝王之姿,先帝自然会用其他儿子来代替。   所以,外面那些轻视这个帝王的人都会倒霉!   武媚对此深信不疑。   “此事已经出现了转机。”   李治坐下,近乎于叹息的呼出一口气,“李义府刚才上了奏疏,主张废后,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武媚的眼中多了喜色,“他竟然靠向了这边?”   李义府虽然是李治的人,但在废后的问题上一直没表态。   而此次奏疏一上,情况就明朗了。   一个中书舍人,不,中书舍人算不得什么,要加上监修国史和弘文馆学士才有震撼力。   李义府公开表态支持废后,立武媚为后。   这是一个近乎于竖旗的举动。   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会受到震动,从而聚集在这面大旗之下,为了废后之事而努力。   “李义府此人……臣妾听闻外面说他是笑面虎,还叫他李猫,可此刻臣妾却觉着此等人不可或缺。”   李治颔首,“帝王必须要有驱使之人!”   什么是佞臣?   什么是奸臣?   只是一张嘴皮子的事儿。   帝王要有心腹,而这个心腹必须对他言听计从,啥事儿都敢干。   后世把这等臣子叫做忠犬。   反对派把这些臣子叫做奸臣、佞臣。   没有忠犬的帝王就像是空手迎敌的白痴。   第二日,李治召见了李义府。   一番勉励后,李义府得了赏赐。   站在宫外,他看着秋阳,喃喃的道:“原来这般也能获取富贵吗?”   敕令被收了回去。   “辅机,陛下收回了诏令,说是李义府虽有错事,却深得帝王之意。”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辅机!”   褚遂良怒道:“陛下这是打你的脸吗?”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知道了。”   ……   邵鹏悄然出宫,一路去了中书省。   他被带到了李义府的值房外,随即进去。   “咱是昭仪身边的人。”   “记得你原先是在百骑?”李义府笑的就像是春风。   邵鹏点头,“昭仪说了……”   李义府竟然站直了身体。   “昭仪说李舍人历来行事稳妥,陛下那里多有夸赞,此后要尽力陛下效命才是。”   李义府拱手,“还请转告昭仪,老夫定然为陛下鞠躬尽瘁。”   等邵鹏走后,李义府猛地来了个马步,然后奋力挥拳。   “原来……这样也能富贵吗?”   ……   “哇!”   卫无双抱着孩子,绝望的道:“孩子都是这般爱哭吗?”   对面的苏荷抱着孩子,得意的道:“兜兜就不爱哭。”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僵,“拉了!”   “哇!”   从多了两个孩子之后,贾家就越发的闹腾了。   “阿福!”   处理好了兜兜的便便后,苏荷把阿福叫了来。   “快,阿福躺这里。”   阿福犹豫了一下。   “有好吃的!”   苏荷深谙阿福的秉性,用美食来诱惑。   嘤嘤嘤!   阿福缓缓过来,倒在了苏荷的脚边。   苏荷把孩子递过去,“看看,兜兜美不美?”   嘤嘤嘤!   阿福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的身上散发着让自己畏惧的气息,不知道为啥。   但食铁兽的直觉非常灵敏。   对面的卫无双抱着贾昱,突然贾昱身体微动……   尿液就这么飙射了过来,阿福的脚遭殃了。   嘤嘤嘤!   阿福爬起来就跑。   “阿福!”   阿福伤心了,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   边上有竹子,拿起来吃几口,哎!熊生就是这么惬意。   然后再躺一会儿……   熊生可以懒散,但人生却不行。   李义府这阵子被皇帝经常夸赞,所有人都知晓,这人要升官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家的人开始嘚瑟了。   城外的庄子上依旧如故。   收成后,农活就没了,庄户们在家中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让他们在家中做些活计,也好有些活钱。”   王悦荣觉得农户们有些小富即安的心思,不好。   她带着人去了农户家中,一一呵斥,遇到懒汉还威胁,说若是再这般就赶出去。   大唐容不得懒汉!   忙完了,王悦荣觉得脑门痛,就去田间转转。   这里靠近清明渠,水流悠悠,王悦荣站在水渠边,心中平静。   柴令武和巴陵已经去了,那个案子也渐渐平息,再无人提起。但她偶尔会梦回府中。   那样富贵的日子,为何还不满足呢?   王悦荣原先不明白,后来有些明白了。   庄上一个老农骂儿子时她正好在边上,老农骂他的儿子贪得无厌,一山想着一山高。   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她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幸而遇到了贾平安。   提起此人她就来气。   在终南山时,她被贾平安吓的魂不附体,从此噩梦不断。   这人按理该是她的死对头吧,可在府里大厦将倾时,却板着脸把她救了出来。   王悦荣当时以为贾平安是贪恋自己的美色,想把自己收为己用。   收就收吧。   她那时候死里逃生,只想活命。   而且贾平安这般年轻英俊,也不差啊!   但没想到的是,贾平安把她放在了庄子上。   当时她还自嘲自己是外室,可贾平安却一去不复返。   原来他压根就没把我的美色放在眼中。   那一刻王悦荣无疑被震惊了。   这是个好人!   她笑了笑。   “闪开!”   马蹄声传来。   王悦荣下意识的避开,就看到对面庄子的管事杨定冲了过来。   及近他猛地勒马,在马儿的长嘶声中大笑道:“你可愿跟我?”   杨定居高令下的问道。   这是一次骚扰。   王悦荣皱眉,“离我远些!”   杨定下马,笑嘻嘻的道:“怎地,开始我以为你是武阳侯的禁脔,可后来一看却不是。孤身一人……晚上可寂寞?可愿意和我一同……”   啪!   王悦荣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去。   杨定捂脸,骂道:“贱人!”   他一脚踹倒了王悦荣,猛地扑了过来。   “救命!”   王悦荣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那么大,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杨定以往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的贪婪。   这是蓄谋已久的!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强占自己,一个孤身女人难道还能去报官?更有可能从此就从了他!   这种充斥着上对下的霸道逻辑王悦荣见过不少,都是在权贵家中。   “救命!”   她拼命的挣扎着,可杨定的力气更大。   “贱人,闭嘴!”   杨定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几个贾家的庄户飞奔而来。   “是杨定!”   “他在欺负王管事!”   “打!”   几个庄户过来一顿暴打,杨定狼狈而逃,连马都丢下了。   可这事很严重!   庄户们回去一说,庄子里就沸腾了。   “郎君对咱们不薄!”   只是一句话,就让庄子上的人倾巢出动,去对面讨公道。   双方对峙。   “打!”   这个年头要讨公道必须拳脚硬,打赢了公道就是你的。   贾家的人太少,惨败。   王悦荣咬牙切齿的道:“去城里,把此事禀告给二位夫人!”   当即有庄户就弄了马,一路疾驰进城。   到了道德坊,给坊卒说了来意,这才得以进去。   贾家。   庄户一进去就哭。   “咱们被欺负了!”   杜贺心中一惊,“说清楚!”   庄户说了事儿,杜贺铁青着脸,“此事请二位夫人做主,告诉二位夫人,李义府最近颇得陛下的看重,据闻连武昭仪都对他另眼相看。”   消息到了内院。   “说是李义府庄上的管事杨定见到王管事一人在水渠边,就骑马过去用强,王管事叫喊,正好有几个庄户看到了,就过来赶走了杨定,随后去李家的庄子上讨公道,却被打了回来,说是打的好惨。”   苏荷先是一怔,接着怒道:“岂有此理!”   卫无双把孩子递给一个女仆,沉声问道:“确实?”   鸿雁点头,“确实,杜管家还说了,那李义府最近颇得陛下和武昭仪的看重。”   “无双,打回去!”   苏荷的第一反应就是以牙还牙!   卫无双的眼中闪过利芒,“凭他如何被陛下看重,也不能这般欺负人!”   她随即起身,“我去前面看看。”   “我……”苏荷看看兜兜,“我也去!”   二人去了前院,当即摆上屏风,卫无双说道:“夫君去了安西,这便有人打上门来了,此事不能简单处置了。”   这是定调子。   杜贺说道:“大夫人,我以为当报官。”   “报官……证据何在?”卫无双已经全盘考虑过了此事,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证据。   杜贺一怔,“那几个庄户救了王管事……”   “那是贾家的庄户,回头李义府说贾家栽赃,你说此事如何?”   杜贺原先就是官,所以遇到这等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官。   但卫无双却来自于宫中。她原先在宫中跟着蒋涵做事。别看宫中好像不大,可同样是一个小社会,外面有的事儿里面也不少。   “杜贺。”   “大夫人!”   卫无双的声音冰冷,“你先去李义府家,把此事说了,怎么处置,让他家说话。”   “是!”   杜贺出去,王老二听闻他要去李家,不禁皱眉,“为何不径直打过去?”   杜贺骂道:“你懂个屁,先去李家,道理就在贾家这边。李家若是不肯出手惩治那人,不肯把他送官……李义府铁定不会,那么咱们家出手谁敢指责?”   咦!   妙啊!   王老二拍了徐小鱼一巴掌,“这叫做什么?”   徐小鱼捂头,“这叫做先礼后兵。大夫人果然得了郎君兵法的真传!”   ……   晚安! 第559章 以牙还牙   杜贺来到了李家。   他站在李家门外,神色肃然,“城外李家庄子的管事杨定对贾家的女管事用强,我奉夫人之命前来交涉,请贵府给个交代。”   “等着。”   门子去叫人。   杜贺在等待着。   没多久,门子小跑回来,一脸不耐烦,“没有的事,赶紧走。”   杜贺大怒,“此事有数名庄户目睹,随后出手救下了女管事,李家这是要庇护他吗?”   门子冷着脸,“说了没有的事,你家若是觉着不妥,只管去上告。”   杜贺提高了嗓门,“李家这是欺我家郎君远在安西,所以就肆无忌惮吗?告诉你家李舍人,这等奇耻大辱,贾家不会低头。”   他回身,几个行人止步。   “贾家被李猫家欺负了。”   “说是女管事被李家的管事用强,幸好救了下来,否则事情就大了。”   “没弄成,那此事可不好办。”   “是啊!还说是贾家的庄户救下的,那作证都没人信,难怪李家敢否认。”   “不过李猫最近很是得意,说是陛下看重,贾家差远了。”   杜贺昂首离去。   晚些李义府回来了,管家禀告了此事。   “说是被自家的庄户被救了。”   “贾平安?”李义府想到的是许敬宗。   他早些时候和许敬宗算是竞争关系,许敬宗属于忠犬,而他是李治太子时期的老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他占据了上风。   “那贾平安当初和许敬宗堪称是狼狈为奸,老夫……”李义府刚换了衣裳,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抬头道:“老夫的文章令先帝赞不绝口,那许敬宗只知道谄媚逢迎,这等佞臣如何能与老夫比?可……”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老夫后来才知晓,贾平安为许敬宗出谋划策,否则许敬宗如今还在华州!”   管家低头告退。   李义府拿起案几上的一张纸,缓缓吟诵着,眉间多了得色,“老夫以文章行世,这是真本事。当年李大亮被老夫的文章打动,随即举荐。后来马周等人被老夫的文章打动,依旧举荐……”   “这是真本事!”   他喃喃自语,随后双手搓搓脸,茫然道:“我的文章无人可敌,按部就班下去定然也能成为宰相。”   “可……”他猛地捏住了那张纸,把纸捏成一团,深吸一口气,闭眼,“可这样更快。按部就班是不错,可帝王更喜欢对他言听计从的臣子,再有后宫的支持,老夫……可否一窥长孙无忌如今之位?”   他的眉间多了挣扎之色。   “奸佞?谁能评?”   “老夫只是为了一展抱负罢了!”   “权势……诱人!”   夕阳照在了庭院里,很是柔和。秋风缓缓吹进书房,几张纸被吹动,沙沙作响。   ……   贾家的女管事被李义府家的管事欺负了。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   “老程,武阳侯去了安西,家中竟然就被那等小人欺负,你怎么说?”   明静杀气腾腾的问道。   程达看了她一眼,哆嗦了一下,“我马上就去贾家,此事百骑若是不管,等武阳侯归来时,我再无面目见他。”   “不错,老程你最近越发的沉稳了。”   我喜欢女人!   程达一个哆嗦,赶紧去了贾家。   卫无双来了前院。   “此事百骑不会坐视。”程达的表态很坚定,“我准备派人去庄子上查探,但凡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就动手。”   这个决断对于程达来说已经是豁出去了。   屏风后默然。   难道不满意?   程达心中暗自叫苦。   “多谢程副尉。”   屏风后的卫无双说话了,程达说道:“不敢。”   “夫君去了安西,有人以为贾家孱弱,于是放肆妄为,我虽为女流,却也不敢丢了夫君的脸面。”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大气,让程达不禁暗赞。   “夫君临行前说过,若是有大事,当去寻百骑。”   程达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看重。   “此事乃是两家庄子争斗,若是百骑出手,李义府那边最近很是得意,不妥。”   这就是程达顾忌之处,没想到卫无双竟然主动说了出来。   武阳侯娶这个女人果然是娶对了。   “多谢了,此事贾家会想别的法子。”   “可……”不出手也不行啊!   程达觉得就这样回去明静能嘲讽他一整年,而且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若是力有未逮,我再请百骑出手。”   ——百骑是核武器,我们承诺不首先使用百骑!   一番话让程达里面面子都有了。   等程达走后,苏荷说道:“无双,干脆打上门去。”   杜贺听的心惊肉跳。   “打……定然要打。”卫无双的声音很平静,“李家既然执意要庇护杨定,贾家仁至义尽……”   卫无双吩咐道:“杜贺。”   “大夫人。”   “你去平康坊,请了那位许多多来。”   “是!”   等杜贺走后,苏荷问道:“那许多多是谁?”   “夫君走之前交代的人,说是恶少头目。”   “恶少头目?”苏荷笑道:“我兄长原先也是恶少。”   “那是杀人的。”卫无双看了她一眼,“看看你,再胖下去,等夫君回来看你怎么说。”   苏荷摸摸脸,“夫君就喜欢我这样。”   “你就这般无忧无虑的过吧。”   卫无双摇摇头。   苏荷挽着她的手臂,“无双,那你为何要这般板着脸呢?”   “这个……”   卫无双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阿耶没主见,家里时常被欺负,我就跟着苦练拳脚,谁敢上门来就打……”   “无双你好可怜。”   苏荷的同情心比较丰富。   “习惯就好。”卫无双淡淡的道:“你自己不立起来,没人能帮你。”   这便是环境造就人。   苏荷从小就是无忧无虑的,进宫后有姨母蒋涵罩着,没人敢得罪她,所以她愁什么?   而卫无双却不同,从小因为卫英性格的缘故必须要坚强起来。   “二位夫人,许多多来了。”   屏风撤去,苏荷见到许多多时不禁讶然,“竟然是女子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卫无双淡淡的道:“你若是想去做恶少,我支持。”   苏荷摇头,“不去,去了兜兜怎么办。”   许多多行礼,“见过二位夫人。”   “夫君临走前给我说过,若是有事,可寻你来相助。”   许多多点头,“是,夫人只管吩咐。”   卫无双冷冷的道:“我要你的人手……”   ……   第二日。   王悦荣躺在床上,浑身依旧酸痛。   这是昨日奋力挣扎的后果。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种屈辱。   她茫然看着屋顶,泪水滑落。   “王管事。”   “进来。”   王悦荣挣扎着起来。   外面进来一个农妇,端着一碗馎饦。   “趁热吃吧。”   王悦荣下床,农妇叹道:“真是造孽哟!那杨定今日还在对面洋洋得意,说什么他家阿郎如今深得陛下的看重,咱们贾家……不行呢!”   王悦荣问道:“什么看重?”   农妇搓搓手,“说是陛下经常赞许李义府呢!”   王悦荣知晓,李义府大概率要飞升了。   那她的事儿……   看着馎饦,她再无胃口。   “有人来了。”   脚步声很密集。   王悦荣刚起身,门外就来了杜贺。   杜贺杀气腾腾的道:“夫人令我前来看望你,让你放心,此事……贾家不会忍气吞声。”   王悦荣点头,“多谢夫人。”   她此刻只想着等贾平安回来,那个手段百出的武阳侯,定然能给李义府一次教训。   杜贺出去,喊道:“都清楚了?”   “清楚了!”   数十人的声音很大,王悦荣心中一惊,赶紧出门看了一眼。   数十大汉站在外面,有人的脸上有刺青,看着格外的凶悍。   他们都拎着长棍,站的整整齐齐的。   那些庄户也来了,大多鼻青脸肿。   这是上次被击败后的代价。   他们都在看着杜贺。   贾家的管事差点被欺凌,庄户去讨公道被暴打,这个亏难道就这么咽下去了?   杜贺来了!   “夫人交代,莫出人命,那些庄户不要打断手脚。可从杨定开始,那几个庄上管事的……除去留一条命之外,打!”   众人轰然应诺,庄户们被吓了一跳。   “出发!”   杜贺挥手,数十恶少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王悦荣觉得心跳的突突的。   “跟去看看。”   那些庄户也带着各种‘兵器’跟在后面。   对面有庄户发现了,当即回去叫人。   李家的庄户也集结了起来。   杨定就站在最前方,喊道:“打回去,打赢了,回头阿郎定然会赏赐酒食。”   有人突然喊道:“那些不是贾家的人。”   最前方的数十人看着就不像是善类。   “是恶少!”   恶少打架专业,农户打架业余……   士气在迅速跌落。   杨定心中一冷,喝问道:“为何来此?”   “你特娘的还敢装!”杜贺咬牙切齿的道:“你对贾家的女管事用强,幸而我家郎君不在,否则定然把你弄死了丢进清明渠中。”   百骑大统领出手,那自然不凡。   但杨定却很是有恃无恐,“一派胡言,证据何在?此事就算是去了官府那里我也不怕。”   没证据你说个屁!   他得意洋洋。   “证据?我家夫人说了,贾家做事只凭心,不需证据!”杜贺挥手,“打!”   “杀!”   恶少们冲了上来。   双方混战。   杨定第一时间就往后面跑。   庄户们看似悍勇,可却少了组织。恶少们一排排的结阵冲杀,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不堪一击啊!”   领队的恶少不禁矜持的赞美着自己的战斗力。   王悦荣问道:“这是军中的手段吧?”   恶少摇头,“只是看着好看罢了。你没见过武阳侯带着的百骑,那一结阵,咱们这等好看的一个照面就没了。”   他果然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王悦荣死死地盯住了在逃跑的杨定。   “杨定要逃!”   恶少笃定的道:“放心,贾家的夫人有交代,他逃不了。”   马蹄声传来,两个恶少驱马追了上去。   “打起来了!”   有人去报信,没多久几个村正就带着人来了。   “住手!快住手!”   李家的庄户被打的抱头鼠窜,那些恶少却不依不饶,追上去用棍子抽打着肉多的地方。   惨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村正气抖冷,“视我等如无物吗?住手!”   一个村正低声道:“是李猫和贾家,咱们……”   “咱们吆喝就是了,事后就说尽力了,只是管不住。”   “住手!”   于是这些人的喊声越来越大,但更像是呐喊助威。   王悦荣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别动手,等我来。”   那两个恶少骑马圈住了杨定,王悦荣跑过来,哽咽道:“你这个畜生,可想过也有今日吗?”   杨定目光转动,喊道:“我家阿郎乃是李舍人,你等难道敢坐视贾家对我们下毒手吗?”   几个村正一脸茫然。   “他说什么?”   “声音太小了些,听不到。”   王悦荣伸手,马背上的恶少把棍子递给她。   她举着棍子就抽打,可杨定灵活的躲避着,偶尔抽一棍子看着屁事没有。   一个恶少猛地挥舞木棍。   呯!   杨定大腿挨了一棍子,惨叫着倒下。   王悦荣冲过去,举起棍子就没头没脸的狂抽。   杨定在地上翻滚惨叫着。   “别打头!”   一个恶少提醒道。   王悦荣只觉得浑身的气都出了,这才放下木棍。   一个恶少走来,仔细看看,回身道:“两条腿断掉了,右臂断了。”   卧槽!   杜贺都为王悦荣的战斗力感到了震惊。   女人一旦发狠,那真没男人啥事。   “李家吃大亏了。”   “是啊!李猫最近风头很劲,可贾家却顶风出手,不知后续谁胜谁负呐!”   几个村正在八卦,至于此事的后续,那铁定和他们没关系。   “回家!”   杜贺打头,带着众人回去。   杨定在地上惨叫,几个鼻青脸肿的庄户把他抬回去。   “去城中寻阿郎做主!”杨定怒吼。   ……   李义府一到家就接到了消息。   “阿郎,贾家寻了恶少出手,把咱们家城外庄子的庄户们给打了,管事还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义府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贾平安的两个女人这是以为老夫只会坐视吗?好大的胆子!”   吃完饭,他回到书房,仔细斟酌了一番后,就写了一份奏疏。   临睡前妻子不忿,又提及了此事,“那贾家欺人太甚,明明没有证据的事也敢出手,真以为百骑统领就能为所欲为呢!”   “老夫知晓了。”   可他的妻子依旧不依不饶,“夫君,今日有人来寻我,说贾家这是打咱们家的脸呢!若是不能还回去,咱们家那还有颜面?”   第二日,李义府把奏疏递上去。   众人都在看戏。   “李义府出手了。”   王琦笑的前仰后合。   “两家人打生打死和咱们没关系,不过贾家那个女人却下手果决,事情才将出来就令人报复,一点都不含糊。外面都说那个女人果然是个能掌家的。”   “掌家有何用?这是朝堂。”   王琦的眼中多了嘲讽之色,“李义府不要脸,公然支持废后,还无耻的吹捧武媚,陛下对他只能重用,否则以后谁会为了这些事出头?所以看着吧,贾家那个女人怕是要被收拾了。”   奏疏进宫。   有人跑去贾家告知此事,卫无双很坚定的道:“就算是被夺了夫人的头衔,此事贾家也必做不可!”   强悍啊!   此等小事本不该在朝中讨论,但褚遂良却主动提了出来。   “……贾家带着恶少大打出手,李家的庄户被打的抱头鼠窜,管事被打断了两条腿。”   李治的脸很冷。   李义府把脸拉下去,直接成为了忠犬,这对于李治来说就是意外之喜。   但这条忠犬却和贾家发生了冲突。   惩治哪一边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暂且……”   此事暂且搁置了。   李义府在中书省沉默了。   好友王德俭来寻他。   “此事要忍。”   李义府摇头,“不能忍。”   “为何?”   李义府抬头,笑的很是猖獗,“既然做了忠犬,那就该撕咬。只为帝王撕咬,那等忠犬就是刀。老夫还得为自己撕咬,如此才是狼!”   他再度上了奏疏,言辞激烈,大有不成功就心灰意冷之意。   忠犬的下场要看帝王的心情,看看汉武帝开始的那些忠犬,最终谁有好下场?   李义府的奏疏一下就引发了两边的争执。   老帅们出手了。   “屁大点事。”梁建方在朝中冲着李义府开火,“你家那管事可欺负了那女人?”   李义府坚定摇头。   可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   否则贾家的女人吃饱撑的去寻李义府这样的对头。   “你家先动手,贾家报复回来,老夫看极为妥当!”   程知节一脸‘老夫就是程青天’的豪迈。   李义府冷笑道:“此事发生后,家中的仆役们人心惶惶,李家颜面全无,若是不严惩,以后发生此等事该如何?”   他咬死不肯松口。   “陛下,臣请严惩贾家。”   李勣心中微叹。   李义府还是聪明的,他把目标扩大到了整个贾家,这样就便于帝王操作。而若是他指名道姓的说要严惩谁,那就是给李治出难题。   毕竟那两个女人据闻都是宫中的武昭仪为贾平安挑选的,脸面得给。   “陛下,有御史弹劾李舍人。”   卧槽!   李义府一脸黑线,“谁?”   “监察御史杨德利!” 第560章 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杨德利?   杨德利从担任御史以来一直在弹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所以并未出头。   “弹劾何事?”   李治令人把奏疏拿来。   “陛下,杨德利弹劾李舍人……”   王忠良有些懵逼,抬头看了李治一眼。   这个蠢货!   李治默然。   “陛下,杨御史弹劾李舍人……去年李舍人用了中书的马车搬运家中的东西,违律差使了万年县的民夫为家中做事,更令人发指的是,李义府家中经常庆祝,儿子生辰要庆贺,孙儿生辰要庆贺,妻子生辰……那些下属每每送去厚礼……”   李义府面色煞白,“陛下,这是馈赠,不少……不少人都有。”   这是潜规则!   上官家中有喜事,下属自然要送礼。   这事儿众人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大伙儿都不是好鸟,下属的好处也收过,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把此事揭穿了。   尴尬啊!   连长孙无忌都难免头痛。   杨德利这是吃饱撑的?   “……中书省的公厨为寻常官员准备的食物简薄,克扣下来的钱都用于李义府等人的供给……”   操蛋!   这是开小灶,但也是常事。   普通官员吃大锅饭,大佬们单独吃小灶,这有啥好奇怪的?   “……陛下,大唐无数官吏的伙食被克扣,只为奉养那些高官权贵,长此以往,那些官吏心中不满……”   杨德利把此事竟然抬高到了国家生死存亡的地步。   李治看了一眼,发现从长孙无忌开始,人人都黑着脸。   “咳咳!”   他觉得差不多了。   王忠良继续念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夸赞,当日就有人上门送礼,这几日更是门前车水马龙,陛下,这是公然行贿!”   卧槽!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为了一个李义府,把大伙儿的老脸拿出来践踏。   长孙无忌板着脸,“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贾家并无过错。”   李义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长孙相公不怕以后自家被人这般收拾?”   长孙无忌压根就不带抬眼的。   褚遂良接着说道:“是啊!陛下,那管事用强之事虽无证据,不过老臣以为定然确有其事。”   “臣附议!”   一群重臣板着脸,不管往日有什么仇怨,此刻都异口同声的为贾家说话。   不说不行啊!   杨德利看来收集了许久的消息,就在今日全部砸出来了。   什么小食堂,什么下属送礼……   这些事儿人人知晓,但这是潜规则啊!   可特娘的这个愣头青把这些潜规则都给捅了出来。   再让他弄下去,大伙儿的脸面要不要了?   “陛下……”   王忠良抬头,一脸木然。   “说吧。”   和臣子们的恼火不同,李治却喜欢听听这些臣子的潜规则和丑事。   王忠良犹豫了一下,“陛下为何赏赐李义府许多珍宝,李义府巧立名目受贿,不差钱,有那些钱用来养活宫人岂不是更好?陛下花钱这般大手大脚,花完了寻谁要去?只能加了赋税。可百姓可怜,不堪盘剥了……陛下,和天下生民比起来,李义府算个什么?”   这弹章写的半点文采也无,但却格外的有力。   李治的脸,黑了。   李义府的脸,黑了!   武媚那边也在接收着各种消息。   “李义府不依不饶?”   老二李贤渐渐长大,嚎哭声也越来越大,让她头痛。   “是。”邵鹏看样子心情不大好,“昭仪,那事奴婢觉得是真的,李家的管事该严惩。”   可李义府是皇帝和武媚最近竖立的旗帜,难道自己把旗帜拉下来?   “这是无妄之灾。”   武媚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但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李义府靠着低头逃过一劫,但却得意忘形了些。”   她闭上眼睛。   秋风掠过,让人倍感惬意。   “你去中书省,告诉李义府,做人要稳重。”   昭仪不满了!   邵鹏应了,随后去了中书省。   李义府刚在朝中吃了败仗,再接到这个消息,笑容依旧,但面色涨红。   ——才将被夸赞你就稳不住了?那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   李义府一口郁气憋着,还得强笑着应付了邵鹏。   而杨德利却昂首回到了察院。   御史台分为三院,杨德利所在的察院为监察御史。   一进去,察院主簿周颖就从值房出来,“杨御史回来了?”   “是啊!”   杨德利看着很是得意。   周颖问道:“先前倒是忘记了,杨御史那奏疏可给中丞过目了吗?”   御史台有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一般很少设置,多是御史中丞管事。   杨德利摇头,“没呢!”   周颖有些头痛,“此等事……还是通个气为好啊!”   你特娘的要弹劾谁也得给上官说一声吧,不吭不哈的就上了奏疏,下次你是不是要直接进宫去仗弹了?   ——仗弹,指的是御史求见,在皇帝在场的情况下弹劾人事。因为倚仗的是帝王在场撑腰,所以叫做仗弹。   杨德利点头。   但心中颇不以为然。   他和御史中丞黄黎有过交流,黄黎要求他要盯着大处,莫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人,结果杨德利就顶撞了一下,说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   周颖随口问道:“此次可触怒了谁?”   上次杨德利用鸡毛蒜皮的事儿进谏,结果奏疏被打了回来,顺带还给了批语:无事找事!   御史台丢人啊!   那次之后,周颖就开始关注这个半路出家的官员。   “没有。”   杨德利在想着贾家的那事儿,心情极好。   见他在笑,周颖也觉得不是事。   晚些他去了黄黎那里。   “杨御史说没触怒谁。”   四十多岁的黄黎冷着脸,“不惹事就好。老夫执掌御史台,从未见过这等较真的御史,揪着一件小事就不放。以后盯着他,有事禀告。”   “是!”   周颖应了,随即告退。   黄黎在值房里惬意的道:“今日算是安生了。”   “中丞!”   外面有人在喊。   “不好了!”   黄黎干咳一声,“何事?”   一个官员冲进来,“中丞,那杨德利弹劾了李义府,说他占公家便宜……”   “好事!”   黄黎赞道:“果然,看来老夫上次的提点起了作用,杨德利也知晓了些做御史的门道。那李义府就是个遍体麻烦的人,弹劾他就是为我御史台争光。”   周颖止步回身,觉得不妙。   “中丞,那杨德利弹劾的是官员收礼。”   黄黎一怔,“他弹劾了此事?”   官员收礼多了去,你特娘的去弹劾这事,这不是给我御史台找麻烦吗?   官员点头。   黄黎捂额,“他……他……罢了,此事无可挑剔。”   这事儿连李治都没法指责。   “他接着又说陛下……”   黄黎的脑门青筋蹦跳,“他说了什么?”   “他弹劾陛下赏赐李义府太重,说那等人受贿不差钱,陛下有那钱不如用在该用的地方。还说陛下花钱大手大脚的,花完了只能加赋税,百姓可怜……”   黄黎觉得头晕,“你别说了,让老夫清醒清醒。”   清醒了一会儿,黄黎深吸一口气,“后来呢?”   “后来陛下夸赞了他。”   操蛋!   “陛下夸赞了他,可回头就得呵斥老夫。”   黄黎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   “中丞,陛下召见。”   黄黎:“……”   ……   李家的庄子里,杨定躺在床上,双腿被夹板夹着,右手也是如此。   “阿郎……去求阿郎。”   他一整天都在说这事儿。   “弄死那个贱人,弄死她!”   杨定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门突然被推开了。   “谁?”   杨定艰难的抬头,就看到两个包着脸的男子进来。   “救……”   他刚叫喊就被堵住了嘴。   因为腿伤的缘故,他只穿着亵裤。   亵裤被人褪了下来,凉飕飕的。   “呜呜!”   我不好这个!   杨定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不能挣扎,一挣扎断腿的地方剧痛难忍。   “二哥,怎么割?”   “就……连根割吧?我也不懂。”   “好!”   ……   卫英有些慌。   从得知贾家的人被欺负后,他就有些惶然。   他一直在担心女儿扛不住最近红得发紫的李义府,但他没法插手。   说来悲哀,他这么一个吏目,如今还不如女儿硬扎,直接和李义府翻脸。   “老卫!”   卫英正在神不守舍的想着是不是下衙后去道德坊看看,好歹有啥事自己也能帮手。   但女儿从不要他帮手,总是说自己没问题。   其实……就是我无用啊!   卫英有些痛苦。   “谁?”   外面来了一个相熟的小吏,“老卫,朝中又在说贾家和李家的事了,你那女儿可能撑住?”   卫英强笑,“能吧……能的。”   小吏同情的道:“别担心,就算是如今吃亏,等你那女婿回来了……那可是百骑大统领,回头有的是法子给李家挖坑。”   “哪里会。”卫英正色道:“小贾为人正派,从不假公济私。”   小吏莞尔,“咱们什么交情?你连这话都不敢说,有意思?”   卫英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是天生就软弱,只是从小家里就被欺负惯了。刚开始也知道反抗,可对手太厉害,最后只能装死狗。   这装一装的,这人就变成了不敢得罪人的性子,但凡能忍的就忍了,堪称是万年县第一老好人。   他坐在值房里发呆,良久揉揉眼睛,低头继续处理公事。   整个万年县的生死名册都在他这里核实确定,再大的事儿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了。   “老卫!”   “何事?”   卫英心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   门被推开了,竟然是上官县尉黄麟。   黄麟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他。   这是……   难道出事了?   卫英的腿有些软,“县尉……”   黄麟叹息一声,“老卫,你那女儿是亲生的?”   这话看似有侮辱之意,可黄麟不是那等人。   卫英苦笑,“当然是。”   “看看你!看看你!”黄麟指着他,一脸嫌弃,“遇到事儿就忍,就躲,再看看你那女儿……先是让人去李家好言相劝要公道,李家倨傲不搭理,随后就令人报复,打得李家的庄户屁滚尿流……”   这事儿卫英知道,就是知道才担心。   李义府会不会疯狂报复?   女婿不在家,女儿顶得住贾家的门户吗?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有儿子的好处了。   若是贾昱再大一些,那么他就能去贾家交好的人家求援,所谓合纵连横就是这个意思。   但贾昱现在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啊!   “那李舍人上奏疏喊冤,陛下搁置,可就在先前,御史杨德利弹劾李义府,满朝君臣颜面无光啊!”   黄麟真心的觉得厉害,“看看,先礼后兵,随后报复。等你一弹劾,贾家还有个表兄御史呢!就等着收拾人。这手段,老卫,你这女儿若是早些让人知晓她的手段,哪里轮得到武阳侯做你的女婿?”   卫英已经呆住了。   “没事了?”   “没事了!”   黄麟笑着竖起大拇指:“朝中不少人都说你女儿是这个!”   家中有个能掌家的娘子,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就是贤内助,可遇不可求。   关键这个贤内助还是个大长腿……   卫英欢喜的道:“哪里,大娘子就是执拗的性子。”   ……   李义府挨了一棍子,也低调了些,李治觉得这样也不错。   但废后的事儿却刻不容缓了。   这一日退朝后,李治先走,王忠良随即出来,“陛下让长孙相公,英国公,于相公,褚相公去内殿。”   议事在这里,内殿……这便是私密事。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相对一视。   宰相们面面相觑。   这是要宣布了?   废后的决策权在于帝王,但臣子们强横时也能拦截。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辅机乃是陛下的舅父,更是托孤重臣,老夫不忍看着陛下背负杀舅父之名……老夫起于草莽,并无寸功于国,却官至于此,今日不死谏,何以对先帝!?”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外加一个于志宁回头。   李勣捂额,“老夫今日身体不适,头晕目眩……”   果然是个老狐狸!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三人随即进去。   李治站在内殿中,没回身,听到脚步声后说道:“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立武昭仪为后,如何?”   褚遂良上前一步,肃然道:“皇后出身名门,乃是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去前还拉着陛下的手对老臣说……朕的佳儿佳妇,今日托付给卿……”   这话径直打脸!   李治默然。   褚遂良厉声道:“先帝之言犹在耳畔,皇后并无过错,陛下为何意欲废后?老臣不敢屈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他,面带怒色。   这是用先帝来压制皇帝:先帝的话你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孝。   这也是以后流行一时的‘祖宗之法,祖宗之言’的雏形,但凡祖宗说的就是真理,谁违背了天诛人灭。   李治摆摆手,众人散去。   皇帝出了内殿,一直往外走。   “陛下,去何处?”   “凌烟阁。”   凌烟阁就在宫城的东面,一路缓行,秋高气爽。   进了凌烟阁,李治就站在那些画像前,一个个的仔细看着。   “陛下,昭仪来了。”   王忠良觉得皇帝今日有些古怪,看着感伤,但却又带着振奋。   “媚娘且进来。”   武媚悄然进来,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李治负手而立,“看看这些功臣,先帝时都是赫赫有名的文武,时至今日却纷纷凋零。剩下的……”   武媚看着那些画像,低声道:“陛下,都是大唐功臣呢!”   “是啊!”   李治颔首,“二十四功臣,如今还剩下了谁……舅舅,程知节,尉迟恭,以及英国公。程知节知机,李勣同样如此,至于尉迟恭……英雄迟暮。”   皇帝的意思是说……李勣和程知节可用,尉迟恭就让他在家里终老。   但他没提长孙无忌。   李治回身,“五郎如何?”   武媚笑道:“五郎很是乖巧。”   “去看看。”   李治当先出去,步履坚定。   第二日,他再度召集了宰相们商议此事。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眼中有悲壮之色,“若是陛下一心废后,天下多少名门女子可供陛下挑选,何必武氏?”   李治的面色微黑。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   褚遂良继续说道:“那武氏毕竟是先帝之人,陛下册她为后,青史斑斑,后世人如何说?”   你这是把你老子的女人收用了,咱们不计较这个,但你还要册封这个女子为后,你疯了吗?   这是诛心!   李治面色铁青。   褚遂良把笏板搁在边上,跪倒用力叩首。   呯!   呯!   呯!   于志宁惊呼,“血!”   鲜血顺着褚遂良的额头往下流淌,他抬头,“臣今日还了陛下的笏板,恳请陛下放臣归家。”   这是最激烈的劝谏方式。   ——辞官威胁!   李治的双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厉色,摆手:“拉出去!”   皇帝怒了!   两个内侍上前来架起褚遂良。   后面有帘子,帘子突然一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李治猛地盯住了褚遂良。   泥人也有土性,褚遂良今日直批他的脸,李治的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陛下,褚遂良乃是先帝诏令之顾命重臣,不可加以刑罚。”   这便是尊老。   李治摆手,“诸卿且去!”   众人悄然离去。   消息随即传了出去。   有人大怒,有人冷笑,有人赞同……   李勣站在尚书省里若有所思。   ……   求票! 第561章 下官就喜欢吃鸡   麟游。   麟游此刻最出名的大概就是离宫。   从前隋开始,长安城中的帝王贵人们不时来离宫避暑,随行人员数量众多,也让麟游多了些收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劳役。   离宫每年都要修缮,钱粮人工少不了。   所以麟游官民对离宫是又爱又恨。   但商人却清一色的唱赞歌,恨不能皇帝常驻离宫,他们好在山脚的临时市场大赚一笔。   三月,明媚的春光照耀着离宫,也照耀着官道。   一队人马一路进了麟游县县城。   “兄长。”   李敬业把披风解开,迫不及待的道:“我先去市场看看。”   “安顿下来了再说。”   贾平安策马上前,发现老许看着路边的一个男子发呆。   男子看似五十多岁,须发斑白,一脸唏嘘的模样。   “陈五郎?”   许敬宗也颇为激动,下马和男子执手,竟然落泪了。   “许公,一别三十多年,没想到竟然能在此遇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来。”   “你看着老了。”   “许公还好。”   “你竟然就在麟游,为何不去长安寻老夫?”   许敬宗看着很是恼火。   老许竟然也有这等大方的时候?   他不该是扣扣索索的……不对,那是表兄。   陈五郎抹泪,“当年宇文化及谋逆,你我逃过一劫,我后来就跟着乱军跑,最后跑散了,一路来到了麟游,在此安家。”   他没说为何不去寻你老许,这便是个谨慎的人。   不,是老许的名声太坏了吧,让他不敢去寻。   “陈楚!”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跑来,“你那孙女要去青楼呢!”   卧槽!   许敬宗松开手,“为何如此?”   贾平安心想难道是个喜欢女人的?   陈五郎跺脚,“老夫……老夫羞于为人了!”   许敬宗一看不对,就喝问道:“究竟是何事,以至于如此。”   陈五郎痛苦的道:“老夫前阵子重病……”   许敬宗看看他的旧衣裳,叹道:“不必说了,一文钱难倒多少人,老夫带了些钱,把她赎回来。”   竟然是卖身为奴……   贾平安问道:“不是不许良人为奴吗?”   大唐律法严禁良人为奴,难道是摆设?   贾平安突然想拍脑门。   设置律法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规范一部分人的言行吗?   可从律法出现的那一天起,破坏就无处不在。   什么不许逼良为娼,报歉得很,她是自愿卖身,还有,她家里欠了一大笔钱。   陈楚抬头,眼中全是期盼之色,“老夫不许她去,可她……”   他突然转身就跑,平地之上跑的跌跌撞撞的,一跤摔去,手足并用的爬起来,“良儿!莫要去!”   许敬宗看看身上因为赶路换的便服,“官服呢?给老夫换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许公,等你换上官服,那小娘子都被糟蹋了。”   众人赶紧追上去。   一路跑进了市场,陈楚径直去了一家青楼。   “良儿!”   贾平安止步,看着许敬宗追进去。   包东问道:“武阳侯,咱们为何不出手?”   “许公在。”   贾平安从未见老许这般动情过,那老泪流的真真的,联系到陈楚说的话,他基本能判定二人的关系。   当年宇文化及造反,老许的父亲许善心被干掉,陈楚和老许逃过一劫,劳燕分飞……随后许敬宗去了瓦岗寨,陈楚来了麟游定居,成亲生子……   陈楚一看就是落魄文人的模样,一病不起后,家人借贷给他治病,病好了,一家子也完蛋了。   这年头的高利贷……官府都在放。   ——官方放贷,用利息来支付官吏的一部分薪俸。   所以借贷之后你就别想逃,不还清楚不算完。   陈楚的孙女见家中陷入了绝境,竟然卖身为妓……   这妹纸真心的勇敢,大概也不知道青楼代表着什么。   “没钱免谈!”   里面传来了老鸨的声音,很豪放。   贾平安叹息一声,包东也有些唏嘘,“钱啊!害人精。”   “差了多少?老夫给!”   “两万一千钱。”   操蛋啊!   二十一贯,就让一个家庭彻底崩溃。   “小贾,平安!”   老许的喊声很愤怒。   贾平安干咳一声,进了青楼。   这家青楼不算大,贾平安有些诧异,旋即就想通了。   这里不是长安,青楼林立,整个麟游好几家青楼,大了怎么挣钱?   老鸨不胖,身材高大,依稀能看到当年的一些风采。   被胭脂染红的嘴唇在翻动,外面红,里面淡红。   以后的美女们涂抹了口红后,说话就会注意嘴唇的开合,否则旁人一看里外的色差太大丢人。   “今日就算是宰相来了,也得把钱还来!”   斜对面跪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   卧槽!   钱都拿走了?   妹纸,你做事效率那么高……这不是坑自己吗?   台子上,一个女妓跪坐在古筝前,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许敬宗回头,“小贾,可带了钱?”   钱自然是带了的,可现在不够啊!   谁没事弄两万多钱在身上?   “身上的钱不够。”   那老鸨一听就怒了,“她都签契约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无父母的认可,签什么契约?市场可认可了?”   奴隶买卖必须要经过市场的许可。   老鸨怒吼,“关你屁事!”   贾平安本来想着随便搭把手,听到这话就觉得自己的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这等人连律法都不管。   “律法呢?”他指着少女说道:“大唐律法,良人不得买卖为奴,你特娘的哪来的胆子?包东!”   “在!”   包东知晓此刻要为大统领争面子,一个跨步过来,叉手行礼。   一气呵成!   洒脱!   干得好!   贾平安决定回去给包东放一天假。   他盯着老鸨,“你违律收了良人为奴,怎么算?”   老鸨骂道:“老娘若是不收她,她就要去寻放贷的。那些人都是畜生,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去了,那还能有个人型?老娘若非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怎会冒险收她?你当老娘吃多了吗?”   原来你是个好人?   少女抬头,看着颇有几分姿色,脸色煞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她是好人。”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感业寺中的好人。   “回头给你钱!”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没头没尾的,差点就办错了。   老鸨骂道:“给钱就算了?老娘为她得罪了那些放贷的,回头那些人定然会给老娘使坏,你来挡?”   开青楼的最怕被人捣乱,几次之后,那些客人自然就不来了。   所以开青楼一是要有关系,二是要有打手。   可这家青楼看着就有些寒碜,几个打手高的像是竹竿,矮的矮胖,堪称是战五渣。   这样的安保力量,估摸着连逃单都防不住。   贾平安点头,“好,我来挡!”   老鸨先是一怔,然后失笑,“你看着是个贵人,可明日等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还得把自己挂在你的裤腰带上?”   “哈哈哈哈!”   那些嫖客和女妓都笑了起来。   陈楚苦笑,“许公,此事麻烦……”   许敬宗板着脸,“老夫在此,安心。”   陈楚问道:“那年轻人是谁?”   许敬宗矜持的道:“老夫的子侄,且安心。”   “二十一贯都给了?”   贾平安问道。   那少女点头,难过的道:“还差了些,说是还得算利钱。”   这难道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但凡利滚利,那基本上就别想着什么良心了,不把你榨干是不可能的。   “本钱多少?”   贾平安有些饿了。   陈楚说道:“九千钱。”   “借了多久?”   “两个多月。”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贾平安前世见到那些借高利贷的下场,家门被红油漆喷的令人触目惊心。那些红漆喷的大字极具冲击力,看着就心慌。   不但是喷漆,还有晚上踹门,叫骂。   再后来的手段就更丰富了,堪称是人类催债大全。   一句话,不还钱你这辈子就玩完了。   “剩下的钱……不还了。”   贾平安笑了笑。   “这……”   陈楚低声道:“那些人……厉害呢!不好怪罪。”   许敬宗叹道:“你……变了好多,当年的意气风发哪去了?”   陈楚苦笑,“都被日子磨没了,只想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可一场大病就破了家。”   “赶紧去拿了钱来!”   贾平安想去大吃一顿,可这事儿却拖住了他。   包东低声道:“武阳侯,咱们的钱……不够,要动就只能动布失毕的那笔钱财。”   城中作乱时,布失毕惊慌失措的令人把自家多年的积蓄都用大车弄了出去,结果便宜了百骑。   贾平安摇头,“那些钱财要进户部,到时候百骑会有重赏,在此之前不好动。”   动了就是挪用公款。   “咱们还有多少钱?”   “八千钱。”   穷的一批!   六十百骑,一人算下来还有一百多钱的差旅费。   但从这里到长安也就两日路程,这点钱真心不算少了。   贾平安黑着脸,“特娘的,钱呢?”   包东憋屈,“在青楼那次花销了不少。”   这一去就是一年,归程怎么说也得让大伙儿嗨皮一下。前阵子贾平安就寻了个地方,和老许商议给大家放假两天。   那两天花销了不少。   八千钱……那边是九千,查一千,关键是百骑还有两日的路程,不可能都吃驿站吧?   吃也行,但总的留些钱傍身。   贾平安干脆坐下,“告诉那些人,给他们九千钱,剩下的还回来。”   包东寻了一个青楼的伙计,给了二十文钱的辛苦费让他去传话。   许敬宗见状就问道:“小贾,这是何意?”   咱们穷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说了老鸨能当场把他们骂到晕倒。   “许公,兄弟们都饿了,在这吃一顿吧。”   “小贾就是思虑妥当。”许敬宗颔首。   陈楚把孙女叫过来,摸着她的头顶,老泪纵横,“老夫这些年什么都没弄到,不过倒是养了一个好孙女,阿翁定然会给你寻个好亲事,不让你吃亏。”   少女哽咽,贾平安见了不禁想到了兜兜。   家中现在一个皮夹克,一个小棉袄,希望皮夹克能争气,而小棉袄……希望别是黑心棉。   酒菜上来,包东低声道:“武阳侯,到时候就怕没钱付账。”   “那就把你抵押在这里。”   包东一怔,“我能在这里作甚?”   贾平安上下打量着他,“喜欢吃鸭子吗?”   包东摇头,“下官就喜欢吃鸡。”   “以后你会喜欢的!”   贾平安一顿猛搓,安逸的不行。   路上他们基本上都是简单对付一下,今日算是开斋了。   连许敬宗都吃的有些那个啥……没形象。   陈楚看着他,“许公,你这般……”   许敬宗笑道:“路上没吃到好的。”   可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一时间大堂里的嫖客都有些不自在。   咱不是来玩耍的吗?   怎么把吃饭当做是头等大事了。   老鸨双手抱臂站在边上,身后是几个瑟瑟发抖的打手。   “敢不给钱,老娘回头就弄死他们!”   老鸨咬牙切齿的,但却自信满满。   但凡不自信,手下的人心就散了。   所以许多看似风光的大佬表面光鲜,神采飞扬,因为他没法不飞扬,一旦神色黯然,随即就会被各种解读。   “谁想赖耶耶的钱?”   一个标准的男高音传来,接着十余大汉走进了大堂。   贾平安赶紧先把最后的一片羊肉吃了,踹了提着酒壶灌的李敬业一脚,“就知道吃,准备动手。”   他抬头看着为首的大汉,见他肌肤白皙,就问道:“哪来的?”   大汉盯着他,“耶耶麟游项大海,谁说让耶耶还钱的?”   陈楚哆嗦了一下,“就是他。”   许敬宗淡淡的道:“别担心,先给钱,等老夫回头再收拾他。”   此刻在麟游不好动手,等回到长安,老许发誓要发动关系让此人好看。   陈楚哆嗦了一下,“许公,那武阳侯会如何处置?”   许敬宗笑道:“小贾会劝说,放心,小贾口才不错。”   陈楚心中一松,“和为贵,那就好啊!”   “谁的本钱?”   贾平安看似平静。   项大海冷笑,“这是公廨钱,你以为呢?不还?看你眼生,是外地人吧,看着那小娘子眼馋了,想为她出头?给钱带她走,不给钱,耶耶今日就当着你等的面弄她。”   贾平安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冲了上来,就笑着招手,“钱在这,你来。”   项大海冷笑走来,径直跪坐在贾平安的对面。   贾平安的眼中蓦地多了厉色,李敬业下意识的往后避开。   贾平安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项大海的头发,猛地往自己身前的案几上撞去。   呯!   酒菜翻落。   项大海抬头,脸上的血喷的和喷泉似的。   “好……”   他刚想说狠话,贾平安霍然起身,一脚揣在了他的脸上。   在场的人不禁捂着鼻子,觉得一阵发酸。   那脸已经不成人形了。   可还没完。   贾平安抄起案几,就像是拍老鼠般的奋力抽了过去。   呯!   世界安静了。   项大海扑倒在贾平安的身前,身体在抽搐着。   一个凶悍的大汉,转瞬就成了烂泥。   陈楚呆若木鸡,“许公,这劝说……怎么还动手了?”   许敬宗干笑道:“年轻人冲动,不碍事。”   那些大汉此刻才清醒过来。   “弄死他!”   有人喊道:“去报信!”   这人聪明,发现在场的陌生人高达数十人之多,就知晓此事不妥当。   “别打了!”   老鸨在跺脚叫喊。   砰砰砰砰砰砰!   斗殴结束了,快的让老鸨瞠目结舌。   这些往日在麟游得意洋洋,无人敢惹的大汉,竟然片刻就被干倒了。   贾平安再度坐下,淡淡的道:“拷打,要钱。”   “彭威威。”   “哎呀,来了。”   贾平安浑身的鸡皮疙瘩。   几个大汉被逼着跪下,随即彭威威就笑道:“哎呀,他们说用筷子捅鼻子舒服,我给你们试试?”   筷子捅鼻子贾平安不知道舒不舒服,但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是捅了几下,几个大汉就眼泪汪汪的招供了。   “……没那么多利钱,是项大海自家加的,多出的利钱咱们分一些,还有一些给了官吏。”   这事儿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   但凡有好处的地方就有诱惑,官吏和这些放贷的钱头联手,挣钱太容易了。   “拿钱!”   贾平安敲骨吸髓,百骑带着几个大汉去拿钱,剩下的被丢在角落里。   老鸨突然嚎哭了起来,“这些人回头就会寻我的麻烦,你等走了倒是轻松,可明日怎么办?”   她盯住了贾平安,“看你也是一表人才,此事不给个说法,明日老娘就跟着你走。”   “你等着!”   角落里有个大汉喊道:“你们等着,等县里来人弄死你们!”   老鸨面色煞白,“不关我的事,谁若是牵连我,回头我就去长安磕头,求陛下做主。”   那大汉狞笑道:“晚了!”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在哪?”   老鸨瘫坐在地上,“不得了了,这里有人打架。”   这等撇清的手法不大好,但却是绝望中的最佳选择。   一个大汉当先冲进来,见贾平安他们都在,就回身道:“马县尉,贼人都在。”   外面冲进来一个官员,随后是几个小吏,板着脸喝问,“谁干的?”   角落里一群被打倒的大汉,看着惨不忍睹。   大汉指着贾平安,“就是他!”   官员冷笑,“外地人来了麟游还敢跋扈,今日耶耶便教你一个乖,出门在外莫要嘚瑟。过所拿出来,跪下等候处置。”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来的查房。   真特娘的好像。   “我干的。”   贾平安起身。   马县尉楞了一下,语气好转了些,“你是谁?”   面对官员还敢直腰起身说话,而不是遵从跪地的指令,这个年轻人怕是有些身份。   “贾平安!”   大汉喊道:“就是他打的!”   马县尉猛地挥手。   啪!   大汉捂着脸,被打的满头雾水,一脸懵逼。   ……   晚安! 第562章 夫君,发财了   以后借钱的是大爷,现在的借钱是孙子!   时代不同,所以借贷双方的关系也不同。   大唐的借贷分为两部分:官方,民间。   官方借贷就是给官吏挣工资的一个渠道,那些钱头放贷出去,谁敢不还钱?   民间借贷要好一些,但能放贷的基本上都是大爷,你借钱的惹不起。   ——惹得起的他也不敢借给你,怕被坑。   所以项大海作为麟游县最大的钱头,堪称是名利双收。   有了县里撑腰,就算是私事他也能掰扯到县里,那些得了他好处的官吏自然会为他说话。   这几年下来,此人竟然有些一方豪雄的姿态,手下数十兄弟,横行一时。   但今日他却碰到了硬茬子,被一顿毒打,此刻还倒在地上抽搐。   他的手下急匆匆的去请了马县尉来,一心想着把这伙人给弄进去,随后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可马县尉却毫不犹豫的抽了他一巴掌。   “马县尉!”   大汉捂脸懵逼。   啪!   马县尉再度一巴掌,这一巴掌抽的比较狠,大汉觉得牙松了。   “贱狗奴,你等在此作威作福惯了,也不看看那是谁!”   他回身拱手,“见过武阳侯!”   大汉捂着脸,身体摇晃了一下。   武阳侯!   贾平安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武阳侯这个名字他们却如雷贯耳。   去年皇帝来离宫时,传闻那位武阳侯大晚上心血来潮爬起来,发现雨太大,就带着百骑巡夜,正好发现山洪从玄武门那里冲了进去……   那一夜百骑堪称是中流砥柱,拯救了许多人。   这个年轻人就是武阳侯?   大汉捂着脸,“是……是项大海出的手。”   “项大海何在?”   在地上抽搐的项大海被人架起来,那张脸肿的就像是猪头。   “带走!”   马县尉挥手,有人上前控制住了项大海。   马县尉回身拱手,“多谢武阳侯为我麟游县拿获了这等贼子,今夜……”,他对老鸨笑道:“今夜的花销都记着。”   老鸨脸颊微颤,看了贾师傅一眼,“是。”   娘的!   这等所谓的挂账,最后多半就是狗肉账。老鸨哪里敢去讨债?   “现在给吧。”   马县尉一脸惊讶。   这般急切,莫不是假冒的?   但他看看那些百骑,心中的念头都压了下去,“去拿钱来。”   老鸨心中欢喜,喊道:“歌舞何在?”   古筝前的女妓看了许久的热闹,此刻伸手抚琴。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有嫖客说道:“这是阳武侯的诗。”   名气太大了也不好,一群人不听歌看我干啥?贾平安微微一笑。   陈楚心中欢喜,“许公,多谢了。那武阳侯……回头老夫该如何谢他?”   他看了自家孙女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小贾娶妻了,孩子都有了。”许敬宗摇头。   “可惜!”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女妓唱完,起身冲着贾平安福身,“武阳侯才华无双,奴钦佩之至,若是不弃……”   她微微低头,娇羞无限。   老鸨在边上赞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干得好!”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去吧,定然不要钱。”   贾平安摇头,“多谢了。”   他委婉拒绝。   那马县尉近前,热情的道:“若是不弃,还请武阳侯一起饮一杯?”   呵呵!   贾平安回头,“许公。”   他动手过瘾了,剩下的事儿不想管。   许敬宗起身,在马县尉探寻的目光中淡淡的道:“老夫许敬宗!”   “许……许尚书!”马县尉哆嗦道:“下官……下官……”   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方才动手轻了,把那大汉打个半死也好啊!   许敬宗冷冷的道:“此事你等是自首,还是等老夫来查?”   一个百骑大统领就让老鸨喜不自禁了,如今竟然还有个礼部尚书,原先的担忧都变成了欢喜,她一拍手,“老娘竟然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   贾昱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条鱼在挣扎着。   “小郎君,叫阿娘。”   鸿雁在孜孜不倦的诱导着。   “娘!”   贾昱明显的怒了,张牙舞爪的。   果然,还是我厉害!   鸿雁看了边上的三花一眼,“小郎君,叫阿耶。”   “啊……”贾昱怒不可遏,“耶……”   鸿雁欢喜的拍手,“小郎君真聪明。”   贾昱看了背对自己坐着的卫无双一眼,“阿娘,阿娘!”   “说话。”   卫无双一边看账册,一边敷衍。   “阿娘!”   “阿娘!”   卫无双回身,单手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板着脸道:“何事?”   鸿雁脸颊抽搐,三花也是如此。   “阿娘!”   “何事?”   鸿雁忍不住说道:“大夫人,小郎君就是叫着玩。”   “那就玩吧。”   卫无双单手抱着贾昱,单手翻看账册。   贾昱呆呆的看着她。   “无双!”   苏荷抱着兜兜进来了。   大大的眼睛,微微弯曲的眉,小巧的嘴……   卫无双看了一眼,“来的正好,看孩子。”   她把贾昱丢在床榻上,随即继续看账册。   苏荷把兜兜也放上去,“兜兜。”   兜兜手脚撇开的站着,看着就像是只小企鹅,“阿娘。”   她回头看了苏荷一眼,然后原地缓缓转身。   对面的贾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妹妹,“阿娘。”   “啊……”   兜兜欢喜的跑过去,跑的跌跌撞撞。   呯!   贾昱被扑倒在床上,鸿雁惊呼一声,“小郎君。”   卫无双看了一眼,平静的道:“垫子厚着呢,莫要大惊小怪的。”   苏荷把兜兜抱起来,“兜兜,叫阿耶。”   兜兜的脚一弹一弹的,“阿耶。”   “真乖!”苏荷用力亲了她一口。   兜兜瘪嘴,“哇!”   苏荷笑道:“一亲就哭,什么毛病?”   卫无双皱眉道:“你没事亲她做什么?”   苏荷一怔,“我是她娘,当然要亲她。”   卫无双嫌弃的道:“孩子的脸那么嫩,你的嘴那么粗。”   苏荷摸摸红唇,“我的嘴那里粗糙了?无双你这是信口胡说!”   兜兜一被放下,又跌跌撞撞的冲向哥哥。   呯!   刚爬起来的贾昱再度被撞到,整个人就和甲鱼般的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   苏荷捶着床榻大笑。   卫无双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外面一阵骚动。   “是郎君,郎君回来了。”   嗖的一下,苏荷不见了。   兜兜翻身见不到娘,嘴一瘪,“哇!”   贾昱也跟着嚎哭了起来。   卫无双起身,“抱着他们出去。”   她自己走到铜镜前看了看,犹豫着拿起胭脂,想了想又放下,昂首出去。   贾平安堪称是归心似箭,一进长安城就捂着肚子叫痛,许敬宗心慌,叫他去寻郎中看看。   这一看就直接回家了。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一家子出迎。   贾平安下马,卫无双带人行礼。   “夫君辛苦了。”   “娘子在家辛苦。”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检阅军队的大佬,看看妻子无恙,就伸手,“把孩子递过来。”   贾昱木然被送过去,被贾平安狠狠的亲了一口。   兜兜却在强力的挣扎着,“阿娘!阿娘!”   叫声太凄惨了。   “这是我闺女?”   已经有些小模样的兜兜让贾平安不禁都放轻了声音,走过去仔细看看。   “阿娘!”   兜兜手脚并用,鸿雁抱得很辛苦。   贾平安把脸凑过去,“兜兜!”   兜兜扬起两只小手,眼睛瞪圆……   ……   许敬宗进宫了。   “……是夜大雨倾盆,武阳侯带着人包抄,臣带着那些人坚守。龟兹军队孱弱,不堪一击,要紧时,臣提刀上阵,斩杀两人,随后士气大振……”   这是许敬宗?   他竟然敢拎着刀上阵,甚至还斩杀两人。   李治仔细看着心腹,发现他消瘦了些,想来此次安西之行很是辛苦。再看看他的神色,颇多坚定。   难道杀人还能让臣子的精气神进阶?   李治不禁揣摩了一番。   “随后武阳侯带人从背后突袭,敌军溃败。”   李勣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贾平安用兵果断。   “英国公以为如何?”   李勣说道:“武阳侯用兵果断。当时若是逃窜,必然会被衔尾追击,最后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坚守也难,布失毕的麾下太弱,不堪一击。如此唯有侧击。”   李治点头,心中想着前阵子武媚的举动。   贾家的两个孩子要满周岁了,武媚特地叫人去寻了礼物,又说什么有些简薄。   她这是因为李家和贾家的那一场争斗有些内疚吧,就想弥补一下。   “……突厥袭扰大唐之心不绝,阿史那贺鲁不敢正面出击,只能在安西那边撺掇贼人出手,可惜却功败垂成,跳梁小丑,不堪大唐一击!”   李治目光炯炯,“此事之后,安西那边要慢慢的出手,调派官吏去,大唐该有的,那边也得有。”   这是要把安西四镇纳入大唐治理范围的意思。   以前的安西四镇都是自己治理,制度都是原先的,大唐只有一些驻军。现在把制度缓缓改过来,几年,十几年后,那些地方就和大唐内地没啥区别了。   这便是温水煮青蛙。   这个皇帝从不乏手段。   先帝打江山需要英果,需要杀伐果断,震慑天下。而李治守江山,需要的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   只是一个安西四镇的处置方案,就看出了这个帝王的手段。   李勣不禁欣慰。   高祖皇帝立国,太宗皇帝稳住了大唐,大唐令周边震怖。李治只需守成,就能赢得一个明君的称号。   但显然他并不想守成,安西四镇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许敬宗欲言又止,李治见了就含笑道:“许卿还有话?只管说来。”   明君就是要广开言路。   许敬宗看看宰相们。   长孙无忌等人不禁暗怒,心想什么事儿要避开我们?   连李勣都觉得许敬宗孟浪了。   “此事……”   许敬宗觉得有些尴尬,“当时城中军队作乱,布失毕惶然,就令人收拢了多年的积蓄,车队载着出城……”   这没事啊!   你许敬宗尴尬什么?   众人不禁莞尔。   但李治却知晓这个心腹的性子。   许敬宗嘴巴没把门的,经常把心里话往外蹦。   能让他觉得尴尬的事儿……   朕好像犯错了,应当阻止。   “此事被百骑侦知,武阳侯就令人出城,随后慑服叛军,以叛军人多为由,让布失毕把城外接应的军队调来看守,等军队进城,外面的百骑发动,劫走了那些财物……”   殿内一阵叹息声。   长孙无忌的脸颊微颤。   李勣低着头,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手段用的很精妙,调虎离山,随后下手抢掠。   但那是布失毕的财物啊!   李治捂额,“竟然……那些财物呢?”   许敬宗说道:“都带回来了。”   朕想避一避!   李治从未这般尴尬过。   有人笑道:“那贾平安说肚子疼,臣觉着是难为情吧,怕被奚落,所以寻机跑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陛下,武阳侯求见。”   笑声戛然而止。   那厮来了。   晚些贾平安进来,行礼后,一脸坦然。   但……   许敬宗一脸诧异,“你的脸……”   贾平安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他尴尬的道:“先前自己挠的。”   众人都在笑。   但那抓痕看着细微,却不像是被成年女子抓挠的痕迹。   李治问道:“为何下手夺了那些财物?”   贾平安抬头,“陛下,安西四镇若是想长治久安,必然要全盘治理。”   这个和朝中的想法一致。   “可要想治理安西,臣以为必须要移民。”   “长安周边的人口越来越多,田地却显得少了些,陛下,臣以为移民正当其时。”   咦!   长孙无忌咦了一声,然后闭口不言。   李治却知晓他的意思。   长安的人口越来愈多,但粮食就那么多,所以时常会闹饥荒。朝中为了此事争论多次,唯一的办法就是迁都,为此他甚至还把洛阳定为东都。   贾平安突然提出了移民安西的想法,让他豁然开朗。   长安人多,可安西人少啊!   为何不迁徙些去?   妙极了!   李治正在为这个问题头痛,贾平安的建言堪称就是久旱甘露,让他神清气爽。   他看贾平安风尘仆仆的模样,就颔首道:“你此次行事果断,朕心甚慰。”   给钱吧!   贾平安现在两个孩子,一心就想给孩子们攒些家产。   可直至散去,李治依旧没说赏赐的事儿。   “先前贾平安看着朕,眼神灼灼,那是何意?”   李治有些不解。   王忠良想了想,“陛下,武阳侯定然是心情激荡……大概是想着陛下会赏赐些什么吧。”   李治一想也是。   “陛下。”   有内侍来禀告,“那些财物进宫了。”   李治笑道:“让皇后来。”   晚些武媚来了。   如今她为后,穿着不同,看着雍容华贵。   “媚娘。”   李治招手,等她过来后,指着进宫的车队笑道:“这便是你那阿弟在安西夺来的财物,先前臣子们很是尴尬,朕也有些难为情。”   武媚笑道:“怕是太多了吧。”   “能有多少?”   李治含笑摇头,“当年郭孝恪平龟兹,虽说并未抢掠王宫,可布失毕也奉献了许多财物,这才过了多久。”   武媚想着的却是别的事儿。   平安回京竟然不来请见我,这是何意?   车队路过,李治随口道:“打开,让朕看看有什么。”   一个内侍打开箱子。   金光闪闪。   李治:“……”   武媚:“……”   “再开。”   又开了一个箱子。   金光闪闪。   李治的眼皮子狂跳,“怎地……那么多?”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陛下,这可是平安为你夺来的财物。”   咱们做事要讲良心。   发财了!   李治想到宫中最近的窘迫,不禁大喜,“赏贾平安五十万钱!”   你这么抠门,文德皇后知道吗?   武媚摇摇头,“陛下,要不随便赏赐一箱子财物吧。”   李治回身看着她。   那太多了。   武媚抬头,目光坚定。   咱们要讲良心!   王忠良在边上看着,觉得气氛不对。   怎么好像要大战的意思?   “罢了。”   李治随意指了一个木箱子,“这一箱赏赐给武阳侯。”   “是。”   有人过去卸货。   武媚担心吃亏,“要不先看看?若是不值钱再换。”   李治满头黑线,“朕一言而决。”   武媚叹道:“可怜平安家中有两个孩子要养,每日花钱如流水……”   你莫要念叨了行不行?   李治觉得头痛。   箱子打开。   珠光宝气。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这个……太值钱了吧?   咱要不后悔一个?   “陛下豪爽!”   武媚笑吟吟的看了王忠良一眼。   你要是敢哔哔,回头老娘就弄死你。   王忠良低头。   哎!   李治真心差钱,但……   “陛下说过一言而决。”   ……   贾平安一路回家,杜贺见他空手而归,不禁诧异。   “郎君,陛下没赏赐?”   他前阵子带着人把库房整理收纳了一番,腾了些空间出来,就等郎君带着钱财回来,然后整理入库。   钱呢?   贾平安皱眉,“为国做事要什么赏赐?杜贺你的境界不妥,要时时记得为国效力不该讨价还价……”   郎君果然境界高。   杜贺无地自容。   贾平安随即进了后院,进门的时候踹了一下。   狗曰的!   真特娘的抠门!   比表兄都抠门!   “夫君,没赏赐?”   苏荷也在问。   都立功了,按照规矩,皇帝要么赏赐钱财,要么赏赐田地。   只是长安周边的田地都有主了,皇帝也没辙。   贾平安随口道:“晚些吧。”   “陛下其实有些抠门呢!”   苏荷嘀咕着,“赏赐些东西都是扣扣索索的。”   “郎君!宫中来人了。”   贾平安到了前院。   两个内侍进来,“武阳侯,陛下赏赐……”   “五十万钱?”   杜贺笑的合不拢嘴,“陛下英明!”   贾平安觉得不错,只是家里的库房看样子要扩建了。   “财物一箱。”   杜贺带着人搬运钱财,贾平安让人把箱子送到后院去,“让二位夫人自己收着。”   他觉得里面多半是金银。   晚些回到后院,他就见到苏荷躺在床榻上,手中抓着一串珠宝咧嘴笑。   整个床榻上全是珠宝,他的小棉袄抓起一块硕大的宝石正想往嘴里塞,而贾昱拿着一串珠子在砸……   卧槽!   贾平安飞快的把宝石夺了,一巴掌抽在苏荷的屁股上,又冲着在清点的卫无双喝道:“孩子都不看了,怎么做娘的?”   苏荷翻身把兜兜抱起来,“夫君,发财了!” 第563章 我只是随口一说   卫无双由衷的赞道:“陛下好大方。”   是啊!   贾平安对这批财物印象深刻,“这一箱子珠宝最值钱,陛下特地挑选出来,可见有心。”   “这个我要收着。”   苏荷把先前兜兜拿的那块大宝石对着外面看,一脸欢喜。   卫无双劈手夺了,“都放在箱子里,等以后留给孩子们!”   苏荷不干,“我先玩玩不行?”   “不行,玩坏了怎么办?”   卫无双铁面无情。   二人闹腾,贾平安就抱着闺女和儿子在逗弄。   “叫阿耶。”   “阿耶!”   儿子很乖。   兜兜……   “叫阿耶。”   “啊……”   兜兜张牙舞爪。   “我闺女怎么这般?”   贾平安怒了,“苏荷你怎么带的孩子?”   苏荷和卫无双正在争抢珠宝,此刻被卫无双压着,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兜兜生气了连我都抓。”   这闺女竟然是个野蛮的?   苏荷担心他不喜欢兜兜,“可平日里好乖。”   那就是间歇性的。   不错!   贾平安趁着兜兜的手垂下的时机,猛地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亲到了。”   兜兜楞了一下,那嘴一瘪,“哇!”   贾昱也哭了起来,顿时一团粥。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出了后院,杜贺在前院和王老二吹牛笔。   “郎君说我境界低,当时我还说怎么就低了?陛下不赏赐,这不就是吝啬吗?”   王老二点头,“军中厮杀也是如此,立功必然赏赐。”   “可随后宫中就来人了,五十万钱,不少。”杜贺得意的道:“还有一箱子不知是什么财物,想来也价值不菲,果然,还是我的境界低了。”   “郎君!”   二人见贾平安出来,急忙行礼。   “我走之后,家中可有事?”   “就一桩事。”杜贺说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和昭仪的看重,家中的管事也得意洋洋,竟然对咱们庄上的王管事用强。”   王悦荣?   贾平安心中的杀机骤然而起。   “幸而被庄户救了下来。”杜贺一脸钦佩,“大夫人随即令我去李家交涉,李家不认。回过头大夫人就寻了许多多那边的恶少打了回去,打的他们落花流水,那杨定被打断了手脚……”   无双果然是镇定自若啊!   贾平安觉得这个老婆果然是娶对了。   “后来李义府就上奏疏……”   李猫这是得意忘形了吧?   贾平安记得此事:长孙无忌要收拾李义府,这厮得了消息后惶然不安,随后利用值夜的机会上了奏疏,支持废后,这才得了李治和阿姐的看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谓主人什么样,下人就是什么样。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杨定竟然敢对王悦荣用强,李义府自家也好不到哪去。   “谁知道表郎君上了弹章,把李义府弹劾的面无人色,相公们都说贾家有理。”   “郎君,为咱们家说话的不少呢!”   杜贺神色兴奋,“在长安为官得有根基,郎君白手起家,却结识了一众老帅,更有宫中的皇后在,这贾家就这么起来了。”   在家中歇息了半日,第二天早上,贾平安真不想出门,却被卫无双叫醒了。   这个婆娘就不能懂点情趣?两口子在床上睡懒觉多好?   他操练结束后,两个孩子也被弄醒了。   “叫阿耶。”   鸿雁抱着贾昱。   贾昱老实,“阿耶。”   苏荷抱着兜兜,“兜兜,叫阿耶。”   兜兜返身,把脸埋在了苏荷的凶中。   昨晚上贾师傅鞠躬尽瘁……   “兜兜。”   “阿耶有糖。”   嚎哭依旧。   我闺女和我不亲近。   贾平安带着遗憾到了百骑。   “你们不知道,那些胡女……啧啧!有的高鼻深目,肌肤好白,你要说自家来自于长安,她们马上就……啧啧!这一路我少说睡了十个!”   曰!   众人羡慕的流口水。   包东得意的道:“有个胡女想跟着我回来,可惜不能,哎!”   他正在得意,屁股就挨了一脚。   “再瞎扯淡就去禁苑巡查!”   贾平安一脚踹开了包东。   “见过武阳侯。”   这次百骑在龟兹露脸了,兄弟们没去的都后悔不已。   程达赶紧来交接,明静假装在看购物车,可实际上在偷看贾平安。   贾平安听取了汇报,随即准备进宫。   礼物呢?   明静就在等这个。   贾平安弄了两个小东西,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   明静等的就是这个。   “说是来自于西方的东西,什么法老的宝贝。”   明静看着手中黑不溜秋的发簪,“那什么法老也用发簪?”   贾平安早溜了。   一路进宫。   武媚站在殿外,“看看,这走路也稳当了,可见男儿要时常历练……抓脸作甚?”   邵鹏在边上看了一眼,“武阳侯的脸……皇后,他那脸怎地像是被女人抓挠的?”   “不成器!”   武媚冷脸。   贾平安近前行礼,武媚问道:“脸上谁抓挠的?”   贾平安摸了一下疤痕,“兜兜。”   武媚释然,笑道:“孩子不认识你了吧,当初五郎离了我这里有三日,再回来时就和我生分了。”   这事儿倒是常见。   “五郎册封太子后,有人建言让他独居,平安你以为如何?”   ——五郎和我生分了!   ——有人建言让他独居!   两个事儿联系在一起,贾平安觉得有人要倒霉,“其实,殿下虽然是殿下,可首先他还是陛下和阿姐的孩儿。”   我的乖乖,大外甥可千万别被人蛊惑了,说什么我要自己住。回过头和阿姐生分了……   后果不敢想象啊!   武媚淡淡的道:“我问了五郎,五郎说是不肯搬走。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那些人枉费心机了。”   “殿下聪慧纯孝。”   大外甥真是运气好啊!   贾平安心情大好。   武媚见他笑嘻嘻的,就冷哼一声,“昨日为何不进宫?”   我要说是急着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会不会被毒打?   贾平安正色道;“昨日我尘满面,鬓如霜……怕吓到阿姐。”   “鬼扯!”   武媚冷笑看着他,良久,“可是因为李义府之事对我不满?”   这也太锐利了吧?   贾平安发现阿姐比去年更多了锋锐,心中一个哆嗦,“没有的事,李义府那边吃了亏,若非阿姐镇着,他哪里肯消停。”   贾家的报复快准狠,随后表兄的弹劾把君臣都恶心了一遍……看似了账了,可若是没有阿姐在,李义府那阴狠的性子,哪里会消停。就算是明着不动手,暗里也会报复。   “还算是知晓好歹。”   武媚摆摆手,“去吧,最近少闹腾。”   我不闹腾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阿姐,我一直很老实。”   “呵呵”   谁特娘的在呵呵!   贾平安一看,竟然是周山象。   这个女人自从爱我而不得后,就因爱生恨。   贾平安冲着她露齿一笑。   “皇后,殿下来了。”   大唐皇太子殿下来了。   贾平安回身拱手,“见过殿下。”   李弘看着有板有眼的,“武阳侯辛苦。”   以前不是太子时可以叫舅舅,现在却不能了,否则太子身边的官员们能引经据典,把这事儿闹到御前去。   李弘看着又高了些,板着脸的模样很可爱,“阿娘看着瘦了。”   武媚的眼弯弯,眉也弯弯,“我何曾瘦了?”   李弘很笃定的道:“周山象原先扶着阿娘好辛苦,如今却轻飘飘的。”   周山象目瞪口呆……   我躺枪了!   皇后以前也不胖啊!   现在不是以丰腴为美的时候,所有这话让武媚不禁笑了,“五郎好眼力。”   贾平安赶紧告退。   李弘严肃的道:“听闻武阳侯家的两个孩子要满周岁了?”   武媚笑道:“难道你还准备了礼物?”   李弘很认真的点头,“回头让人送过去。”   “多谢殿下!”   没白疼这个大外甥,值了。   贾平安一路出宫,刚想回百骑,就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公主在外面。”   操蛋!   昨晚上才将鞠躬尽瘁啊!   晚些,公主府。   贾平安一边喘息,一边回想起那些有十几个女人的好汉们。   那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渊七老八十了,依旧能让柳宝林生孩子,这身体,不服不行啊!   “西域的女人可美吗?”   高阳也在喘息,趴在贾平安的怀里问道。   “还行吧。”   话一出口,贾平安就觉得错了,“比你差远了。”   高阳欢喜的道:“郎君走了许久……宫中那阵子闹的厉害。”   “说说。”   “皇帝想废后,相公们答应了,却不肯答应让武昭仪为后,褚遂良被贬,后来英国公说了一番话,说此乃陛下家事……”   老李就是厉害,一直憋着,关键时刻一针见血。   “武昭仪封后,那两个……”   贾平安搂紧了高阳。   高阳反手抱着他,“郎君可是不习惯这样吗?其实宫中都是如此,若是没有厉害关系,怎么亲近都好。若是争斗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们怎么死的?”   后世说什么武媚痛恨王皇后和萧淑妃二人,把她们弄成了人彘。   ——人彘:斩断四肢,挖眼睛,割舌头,扔进茅厕里。   但贾平安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其一,旧唐书上只是记载着缢杀,等到了新唐书和资治通鉴时,老欧阳和司马光不知出于什么居心,寻了些记录,说是被做成了人彘。   可李治在啊!   武媚但凡敢把这两个女人做成人彘,李治就能反手一巴掌抽翻她,随后弄死。   那是李治的前妻,你去弄个人彘试试?   但凡真弄成了人彘,骆宾王的檄文里岂会没有?   娘的,骆宾王在大唐白活了?   还有,长孙无忌等人,那些御史是死人?早就冲进宫去动手了。   所以说编写史书不能带个人感情,欧阳修和司马光显然就是带了。   ——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   打了一百杖,这人还有命?就算是有,基本上也是奄奄一息了。再砍断了四肢,丢进酒坛子里,卧槽!就这样竟然还能活几天。   这造谣也得要讲科学的好不好?   但凡关于武媚的事儿都斟酌再三,能怎么压着写就压着写。   能让武媚遗臭万年最好。   贾平安为萧淑妃默念了几声佛号。   “说是被缢杀了。”高阳往上爬了些,“郎君。”   “何事?”   “妾身犯错了。”   “什么意思?”   高阳只是扑闪着眼睛。   再出来时,贾平安觉得还行。   肖玲福身,高阳在里面突然喊道:“郎君,我忘记了一事。”   贾平安回身进去。   高阳坐在梳妆台前,面色红润,就像是刚被浇灌的花朵,分外动人。   “郎君。”高阳冲着镜子里的贾平安笑了笑,“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前几日说是粮仓被烧了,我一个女人怎好过去,还请郎君去看看。”   “一点小事……”贾平安皱眉,“我去看看。”   等他出去后,高阳突然就笑了起来。   肖玲进来,“公主,武阳侯看着不高兴呢!”   “他就是这样,明明乐意做,却要板着脸。”   高阳化妆的手一停,“从没人这般对我,不高兴就板着脸,高兴了笑的肆无忌惮……”   公主,别人怕你的小皮鞭啊!   肖玲觉得这事儿也不妥,“公主,此事让钱二去看看就是了,请武阳侯去有些不尊重呢!”   高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展颜一笑,“他是我的郎君,我有事自然要寻他。”   ……   钱二给贾平安寻了个熟悉庄子的仆役带路,嘟囔着,“那些人要踹,不服气打,不打就会偷懒。”   这话说的是管事。   贾平安出门,钱二说道:“若是回不来,那里有个小宅子,原先是为公主预备的,武阳侯只管住下。”   马丹,连钱二都把我当驸马了。   不,驸马没这个待遇。   这个庄子离长安城七八里地,也算是极好的地段了。   到了庄子上,管事张新典出迎,胖胖的脸上全是惊讶。   “武阳侯?”   随行的仆役喝道:“公主请了武阳侯来查看,有话老实说,否则打死勿论!”   这豪奴的做派扛扛的。   张新典苦笑,“大晚上的庄子上进了贼,我带着人起来追,谁知道有人的火把掉在了粮仓外面,哎!”   “看看。”   一路去了粮仓,废墟还在。   贾平安站在废墟边上,“谁掉的火把?”   “人多,没看清,后来追问没人认。”   “这倒是无法追查了。”   张新典点头。   贾平安突然吩咐道:“叫人来,挖开。”   张新典诧异,“挖什么?”   仆役冷着脸,“武阳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张新典哦了一声,旋即去叫人。   晚些,百余壮汉来了。   “挖开废墟。”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真心不复杂。   “这个粮仓可是满的?”   张新典点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年我去洛阳,曾经有人纵火烧了粮仓,那些被焚毁的粮食痕迹很明显,可下面的都没烧起来,知道为何吗?”   张新典笑的有些打颤,“不知。”   “因为粮食堆积,外部的烧起来,内里的却缺了空气,所以烧不起来。”   仆役惊讶,“武阳侯,空气是何物?”   “空气就是眼前的虚空,看似无物,实则全是空气。柴火燃烧,粮食燃烧必须要有空气,堆积在里面的却被隔绝了空气,所以容易发热……”   仆役赞道:“武阳侯果然是学问大家,原先我也种过地,那些粮食隔一阵子就要翻一翻,就是怕这个。”   贾平安看着张新典,“你抖什么?”   废墟已经被挖开了一个口子,能看到一些灰烬。   张新典强笑道:“没……没抖什么!”   没抖什么?   贾平安指着废墟说道:“所以粮仓被烧,不可能一无所有,张新典,这里面还剩下多少?”   “我……我不知。”   贾平安突然一脚踹倒他。   那些壮汉闻声回头,就见贾平安指着张新典骂道:“胆大妄为,竟然敢纵火烧粮仓。”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那日张管事跑在最前面。”   “有同伙!”   贾平安冷笑道:“说,你盗走粮食去了哪?”   张新典颤声道:“我……我卖了。”   那些壮汉都被惊呆了。   “同伙是谁?”   一个大汉转身就跑。   “你再跑,全家拿下!”   那仆役上马,轻松追上去,一顿马鞭把大汉抽的满地打滚。   “是张新典让我干的!”   大汉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想挣钱……”   “府里给他的钱粮不算少!”仆役冷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大汉跪在那里,绝望的道:“他让我点火,给了我三百钱。”   仆役叹息,拱手道:“幸而武阳侯慧眼如炬,看出了问题。”   有人嘀咕,“张新典为何不把这废墟给清理了呢?”   贾平安说道:“因为他心虚。他若是不心虚,自然能坦荡的叫人来清理废墟。可火是他令人点的,他担心会被怀疑,到时候府里说他毁灭证据。”   这就是做贼心虚!   “武阳侯厉害!”   这事儿连公主府里的人都觉得是无心之失,可贾平安一来就看出了问题。   仆役问道:“武阳侯,这新学果然是包罗万象,连粮食烧不完这等学问都有。”   贾平安随口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假的?   刚被捆着的张新典瞪大眼睛,“我冤枉!”   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些壮汉都呆滞了。   贾平安敢打赌,用不了多久,一个武阳侯忽悠张新典的故事就会在这里妇孺皆知。   ……   求票。 第564章 我走马活擒   案几上,一卷纸,一方砚台。边上焚香,香气淡雅。   高阳正在练字。   先帝喜爱书法,连带着她也跟着如此,一笔字写的极好。   肖玲在身边伺候,赞道:“比武阳侯的好多了。”   高阳也觉得纳闷,“小贾的字为何就没起色呢?”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新城公主来了。”   “请她进来。”   高阳大大咧咧的也不出迎。   晚些新城进来,见她在练字就凑过来看了一眼,“真是不错。”   高阳见她神色恹恹的,就问道:“可是有事?”   新城坐下,眉间多了愁绪,“驸马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不高兴。”   高阳放下笔,有侍女送上清水,她把手洗了,然后摆摆手,有人来收拾案几上的东西。   “定然是为了废后之事吧?”   新城点头,微微蹙眉,看着分外柔弱,“他说那个女人不要脸,还说了些不堪的话。”   “那是在自寻烦恼!”高阳嗔怪道:“阿耶当年给我们寻的亲事都不好。”   新城仔细一想……   可不是这样吗?   “长孙无忌他们反对武后,所以当初废后时百般阻挠,后来失败,又想阻挠她为后。”高阳觉得这一家子作死真厉害,“新城你想想,换做是你被这般羞辱数年,你可会记仇?”   “不会吧。”新城觉得自己定然会,但人设是柔弱,自然不能如此。   “我见过那些柔弱的女子,大多心思细发,最爱记仇,你倒是例外。”   “啊!是吗?”新城笑道:“万事皆有例外。”   “你劝劝他,这等事和他没关系,别掺和。”   高阳叫人去煮茶,然后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我当初也看不起她,后来……”   后来你被我那兄弟给收服了,所以从此对武媚恭恭敬敬的。   若非如此……不对,若非贾平安,高阳此刻早就不在了,更遑论和武后的关系。   啧啧!   我那兄弟果真是个祥瑞呐!   不对。   他不是扫把星吗?   扫把星克人,可为啥他的身边人都很幸运?   啧啧!   新城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不禁捂嘴偷笑。   果然,我和他一见投缘就是命中注定的,希望以后他能给我带来好运气。   “新城你笑什么?”   高阳觉得新城笑的有些狐狸精,“看着就像是……那次见到黄鼠狼偷到鸡一般。”   “哎!高阳,你说武后能坐稳皇后之位多久?”   这个问题比较高端……   高阳发呆。   “你没想过?”   “我为何要想?”   高阳很是理直气壮。   新城叹息,“咱们是公主,也得关注朝中和宫中之事,免得结交错人呢!”   “我不怕!”   高阳得意的道:“遇到事我问人就是了。”   “问谁?”   “小贾。”   果然是我那兄弟!   侍女进来奉茶,高阳接过,说道:“我就是一个人,你还有个驸马。长孙家势大,消息灵通,所以该是我羡慕你。”   新城落寞的道:“驸马最近不高兴,见面就会说起后宫之事。”   “武后得罪他了?”   高阳觉得莫名其妙。   “可他毕竟是长孙家的人。”   所谓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长孙无忌敌视武后,长孙诠自然如此。   高阳突然偏头盯着新城,“他没叫你在皇帝那里说武后的坏话吧?”   新城别过脸去,“没有。”   “你可别犯傻!”高阳怒道:“男人做事就做事,非得要连累女人作甚?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让女人去做说客,我就看不起这样的。”   小贾从不做这等事,但凡有大事,都挡在她的身前。   这样的才是男人!   “你……”高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说道:“你和皇帝亲近,你若是去劝说了,皇帝不会怎么样,可一而再,再而三,皇帝也会不高兴。他只顾着长孙家,可想过你?”   新城默然。   “你看看小贾,再大的事情……我嘀咕说我能行,他就板着脸,说什么男人做事,女人靠边站。你可知那时我在想什么?”   小贾真是够男人啊!   新城摇头。   “我在想,他若非喜欢我,怎会冒险挡在我的身前,怎会不肯把烦恼的事告诉我?”高阳双手托腮看着外面,“小贾就是这般男儿气。新城,长孙家的事你莫要掺和。”   小贾说过,离长孙家远一些,高阳照做。   她虽然没问为什么,但显然小贾有一些猜测。   新城突然问道:“你如今和小贾……”   高阳挑眉,“你就想问我们是不是行了男女之事?”   新城捂脸,娇弱不堪的道:“你能不能不要这般粗俗?”   可她却从指缝里看着高阳。   高阳的脸有些绯红,但却带着一种欢喜的气息,“自然做了。”   “公主!”   肖玲在外面,高阳点头,她进来说道:“城外庄子起火之事查清了。”   高阳诧异,“小贾不是才将去没多久吗?”   “是呢。”肖玲笑道:“他们一到庄上,武阳侯就去了废墟,一番话说出来,那张管事竟然就自承偷盗了粮食,为了毁灭证据就令人纵火之事。”   高阳昂首斜睨着新城,“如何?”   “好厉害!”   新城由衷的赞叹着。   新城就在高阳府上吃了晚饭,然后才会去。   回到府中,长孙诠正在等她。   “公主。”   唐朝的公主并非是简单的嫁给谁,这里面的规矩很多,包括驸马想见公主还得申请……   “驸马。”   新城用鼻音咳了几下。   小贾说装咳多了也会伤肺腑和什么管子,那就用鼻子吧,想来并无大碍。   长孙诠看看她身边那几个三四十岁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们避开些。”   新城挥手,几个侍女退到了五步之外。   长孙诠低声道:“公主可去和陛下说了?”   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新城点头,长孙诠松了一口气,“公主,多谢了。”   “你……”新城欲言又止,想说长孙家的事儿你能不能少掺和,但没立场。   这个时代家族大于一切,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要求长孙诠疏离家族,否则长孙诠就能当场给她没脸,传出去外界都会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失心疯了。   一荣俱荣,但一损俱损。   家族飞黄腾达时,鸡犬升天。长孙诠就是沾了长孙家族的光,才能做了驸马,才能高官得做。   但若是长孙家族倒霉他也跳不掉。   “公主想说什么?”   新城摇头,长孙诠拱手,“若是下次见到陛下,还请公主分说。”   长孙诠得了家族的好处,现在长孙无忌渐渐被压制,到他出力的时候了。   “那女人如今纠集了一群佞臣,专门针对长孙相公……”   后面的话新城都没听进去。   ——小贾说,既然是对手,那下手必然无情。新城,你莫要胡乱掺和。   她叹息道:“长孙相公和武后水火不相容了吗?”   长孙诠一怔,“是。”   两边成了死对头,不倒下一边不会罢休。   新城捂额。   “公主。”   几个侍女上来,其中一人皱眉道:“公主体弱,驸马不该把烦心事递给公主。”   长孙诠不喜欢这些女人,他叹道:“回头我去寻几个名医来,不行就去请太史令出手。”   新城强笑点头。   这是个死局,她得好好想想。   长孙诠告退。   新城目送他出去,身边的侍女说道:“公主,长孙相公毕竟是辅臣呢!还是当今舅父。”   所以这些女人对长孙诠也颇有耐心。   可新城却知晓长孙无忌对皇帝的压制,而皇帝自然不甘,不动声色的慢慢扳回局势。这几年她坐看皇帝出手,就希望长孙无忌知进退,直接告老回家,如此两边善始善终。   可看样子不行啊!   新城一忧郁,看着就越发的娇柔了。   “公主!”   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公主,宫中突然有人出来,一路去寻了几个老郎中进宫。”   “皇帝!”   新城一惊,“备马……”   “公主,你体弱。”   “滚!”   新城疾步出去。   贾平安早就得了消息。   “宫中有令,让百骑戒备。”   贾平安正在哄着小棉袄,眼看着父女俩渐渐的熟悉了,小棉袄也肯给他亲了,那个遗憾啊!   出了家门,他才猛地想起不对劲。   我竟然觉得皇帝病重都没有兜兜的一个笑脸重要?   上马后,他觉得理所当然。   他一路疾驰,路上遇到了两波金吾卫巡查,竟然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模样。   宫中究竟是谁病了?   阿姐?   不会,阿姐的身体好的让我都无地自容。   能够大晚上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唯有皇帝。   李治要是去了……   我会不会被群臣建议活埋?   贾平安此刻才发现自己还不能安享太平。   消息看来走漏了,朱雀大街上至少有百余骑。   阿宝一路超车,超过去,贾平安回头看一眼,竟然是崔敦礼。   老崔,你吃屁去吧!   再超车。   老许!   老许一脸纵欲过度的惨白,“小贾!”   马儿呀,你慢些跑,慢些跑……   大晚上飙车真刺激。   前方有数骑,簇拥着一人在疾驰。   咦!   竟然是女人?   “止步!”   前方有金吾卫在拦截。   皇城就在不远处,这是最后一道缓冲检查,很专业。   咿律律!   马儿一声长嘶,贾平安听到了疯狂之意。   “地上有铁钉!”   这和在大货车密集经过处撒钉子没啥区别,一个是扎马蹄,一个是扎轮胎。   扎马蹄需要运气,若是被马蹄铁踩到自然无恙。   看情况铁钉比较密集,弄不好马蹄中间倒霉了。   被簇拥的女人的马惊了。   那马疯狂的冲着皇城而去,一路疯狂蹦跳。   卧槽!   “公主!”   那些侍卫惊呼。   长街上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难道是高阳?   贾平安策马绕过那一片追了上去。   “闪开!”   阿宝加速了。   宝马就是宝马,宫中的宝马在马槽里吃着精料,偶尔出去溜达,可阿宝却已经经历了数次征战,早就脱胎换骨了。   夜风吹拂,那种飙车的感觉上来了。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大晚上骑着摩托车在空无一车的老省道上狂飙的经历。   路过一个原先枪毙人的地方时,总觉得那风有些阴测测的。   前方的女子看着险象环生,那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止步!”   皇城前,数百人列阵。   但这个没卵用,因为这马要是疯了的话,估摸着会直接撞墙。   那马跑的越快,马蹄就越痛,也就越疯狂。   “长枪!”   在这等关键的时刻,马背上就算是长孙无忌,这些将士也会毫不犹豫的用长枪把他捅死。   “不得冲击皇城!”   一个将领举手。   越来越近了。   身后,贾平安策马追赶,眼看着就能伸手抓住女子,可那疯马突然加速,又把他甩开了。   你特娘还有涡轮加速?   还是说你加了氦气。   “弓箭手!”   前方的喊声让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十余弓箭手站成一排,正在张弓搭箭。   卧槽!   他喊道:“阿宝!”   阿宝卖命了!   它奋力冲刺……   贾平安伸手。   那疯马要是再来一个加速,贾平安绝壁会跑。   对了。   走马活擒是怎么弄的?   他伸手揽住了女子的腰肢,用力一提。   卧槽!   女子竟然抓住缰绳不松手,双腿倒是出来了。   “你特娘的倒是松手啊!再不松手耶耶走了啊!”   前方已经在瞄准了。   姐!   你特么松手啊!   女子松手,贾平安走马活擒,把她按在身前,然后右腿轻轻偏着碰了一下阿宝。   阿宝随即向左边转去。   “放箭!”   箭矢飞来。   疯马中箭,飞扑过去。   长枪密集顶在前方,把疯马串了起来。   “松手!”   众人松手,疯马落地。   “那是新城公主。”   贾平安已经迂回到了侧面阴暗处。   “哎!”   他随手拍了女子的脊背。   “小贾?”   咦!   贾平安把她提溜起来,“我去,公主?”   新城侧坐在前方,心有余悸的道:“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被射死,幸好你来了。小贾,你果然够义气,不对,我怎么遇到你就有运气呢?”   贾平安没好奇的道:“话说公主你身体弱,大晚上出来作甚?”   “说是宫中有变,我担心是皇帝。”   其实……这事儿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猜到是皇帝。   咦!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公主,若是长孙无忌一手遮天,你说我会被丢到何处去镇压?”   新城此刻的心跳依旧快的不行,“其实我觉着感业寺也行,让一群没事做的女人盯着你,你想逃都逃不掉。”   这话是在提醒她:若是皇帝出了意外,长孙无忌可就成了夜空中的萤火虫。   但新城避而不谈这个后果。   “是新城公主!”   那边依旧在大呼小叫。   崔敦礼也被吓到了,“好险,眼看着就要撞到了,幸而武阳侯及时出手……”   许敬宗打个嗝,“小贾呢?”   “小贾!”   “来了!”   贾平安策马,带着新城缓缓而来。   将领上前,“先前差些伤到公主,下官请罪。”   新城坐在马背上,“你尽忠职守,有功无过。”   新城想下去,刚一动贾平安就低声道:“别忘了你是个娇弱的。”   是啊!   娇弱的人干不出跳马的事儿来。   贾平安先下马。   阿宝长嘶一声,显然很不满自己被别人骑。   贾平安随后把新城接了下来,旋即众人在皇城前聚集。   “我要进去。”   新城很焦急。   将领摇头,“未得宫中许可,谁都不能进。”   “我要进去。”   贾平安上前。   将领看着他,微微颔首。   先前宫中有人去召唤了贾平安,他将进去巡查。   “武阳侯!”   新城心急如焚,招手道:“带我进去。”   贾平安皱眉,“不妥。”   到时候李治秋后算账算谁的?   这兄弟不够义气啊!   新城有些恼火。   这时候长孙无忌来了。   “老夫要进宫。”   将领:“……”   “老夫也要进宫。”   崔敦礼。   帝王病重,重臣进宫,这个没二话,谁敢阻拦杀了就是。   “进去!”   长孙无忌昂首进去,新城滑溜的跟在第二个。   将领皱眉,身边有人说道:“那是陛下疼爱的新城公主。”   贾平安进了百骑,喊道:“都出来。”   轮值的数十百骑出来。   “带上兵器,跟我走。”   贾平安带着百骑出去,刚好宰相们聚集进来。   双方相对一视,旋即往宫城去了。   新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   宫城外,此刻多了两个内侍。   “陛下可有交代?”   贾平安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二人。   一个内侍说道:“陛下晚饭后不适,并无交代。”   贾平安颔首,“如此百骑将看守宫门,若是谁擅自进出,杀了。”   “正该如此。”   几个宰相也无异议。   长孙无忌说道:“去一个人问问,就说老夫在此,陛下如何了,让人来说说。”   一个内侍回身道:“诸位相公来了,去请示陛下和皇后。”   皇帝还好!   贾平安心中一松,对新城低声道:“应当无恙,莫担心。”   新城低声道:“皇帝身体很好,为何突然就……”   华夏最头痛的就是传承。   类似的事儿史书里记载的太多了,读书人也得知晓那些历史,一提起这等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暴病。说不得现在暴病,天没亮人就没了。   众人面色严峻,直至脚步声传来。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老夫不想送走了二郎,再送走雉奴。”   ……   晚安! 第565章 笑什么呢?咱俩不熟   皇宫外挂着几个灯笼,百骑手中也拿了几个,照的周围还算是明亮。   听到脚步声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小门。   脚步声近前消失,有人在里面说道:“陛下只是头晕目眩,并无大碍。请诸位相公各自回去。”   头晕目眩啊!   长孙无忌松了一口气。   ……   宫中,李治躺在床榻上,两个被拽进宫的老郎中一脸淡定的诊脉。   “风疾!”   一个老郎中起身,“你来看看。”   另一个老郎中坐下,眯眼诊脉。   “陛下可说说。”   所谓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李治看着有些虚弱,“朕觉着头晕目眩,眼前昏暗。”   晚些郎中松开手,回去和另一个同行嘀咕了一阵,回身道:“陛下之病乃是风疾,此病多见于年岁大的,而且多是富贵人家。”   武媚站在边上,皱眉问道:“陛下尚不到三十,为何得了此病?”   郎中摇头,“老夫不知。不过陛下得了此病,当注意调养才是。”   “可有法子医治?”   两个老郎中相对一视,齐齐摇头。   李治觉得好了些,“媚娘,扶朕起来。”   武媚把他扶起来,李治问道:“此病最严重的如何?”   他神色平静,并无半点惶然之色。   老郎中说道:“若是置之不理,以后会不时眩晕,头重,乃至于目不能视。”   李治眯眼,感受着烛光,“朕该如何?”   老郎中说道:“老夫有些药方,还请陛下给宫中的医官们看看……老夫医术浅薄,就怕误事,今夜鬼使神差般的诊出了风疾……”   另一个老郎中也惶然道:“今夜老夫有如神助,后续怕是难以维系。”   武媚恼火,“这是陛下,你等怕什么?那些医官难道还敢因此而报复你等不成?若是如此,全家诛杀了!”   门外值夜的医官一脸沮丧。   先前他们没诊看出风疾,激怒了武后,旋即武后竟然连太医署都不信任了,叫人出宫去请了城中久负盛名的两个老郎中来看病。   两个老郎中惶然,却不肯再说。   大唐的精英医者大多聚集在长安,也就是聚集在宫中,为皇室服务,连带宫中人和重臣们也跟着享福。   而这两个老郎中只是在外面行医的野狐禅,今日出了风头,太医署的那些精英医者们会不会嫉恨?   铁定会!   同行是冤家。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两个老郎中饱经社会毒打,这等事儿门清。所以他们诊看了,也答应留下药方,但却请求把药方给医官们验看。   这就是投诚之意。   ——功劳我们不敢领,今夜就是一场误会,回头咱们发誓闭口不谈。   这便是社会,哪怕皇帝也奈何不得。   你能护着他们二人一时,难道还能护着一世?他们还有子孙呢!   李治微笑道:“辛苦了,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今夜算是经历了一次刺激,此刻依旧面色煞白。   “二位医者各赏赐万钱。”   “是。”   两个老郎中谢恩,出门时见到值夜的医官,却视而不见。   带路的内侍见了奇怪,等走出这一段路后就问道:“二位先前在陛下那里百般推脱功劳,就是怕得罪太医署的医官们,可刚才见到了医官,为何不打个招呼,给个笑脸?”   两个老郎中相对一笑,一个冲着一个指指,最后年纪小一些的说道:“今夜老夫二人算是出了风头,此刻出门……就算是弯腰……不管是弯腰还是讨好的笑一笑,对于心胸宽广之人而言都无所谓。”   内侍觉得这番话有些迷糊。   “无所谓?”   “那若是无所谓,为何不……咦!”   他突然一拍脑门,“是了,若是心胸宽广的,就算是不打招呼也不会在意。若是心胸狭隘的,你们说什么都会嫉恨。如此一言不发,一眼不看最好。”   两个老郎中颔首微笑。   内侍回身拱手,“多谢二位赐教。”   这等处世之道能触类旁通,堪称是座右铭般的珍贵。   内侍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二人回去只管闭口不说,回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年老体弱,老眼昏花……”   两个老郎中相对点头。   ——下次宫中再来寻你们,别再来了!   世间从未有平白得来的好处,有了,你得回报。   人一旦习惯了索取,不知回报,迟早会觉得世间都是自己的,全世界都欠我的。我能索取,你们却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你们就对不起我……   宫门外,贾平安带着百骑依旧在值守。   两个老郎中出来,贾平安无视。   内侍出来,他上前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内侍见是他,就说道:“陛下无碍。”   这是个信号。   但贾平安还不能走。   他站在皇城外,宰相们走了,新城也走了。   夜里还是有些冷,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着。   李治的这个病情……记得是什么风疾吧。   什么头晕目眩,目不能视,后来时时发作,不能理事,于是阿姐就被李治推到了前台来……   贾平安坐在那里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起身过去。   邵鹏出来,见他在,就说道:“皇后说了,百骑散了吧。”   警报解除。   贾平安回到道德坊,姜融还在守着,打着哈欠问道:“武阳侯,没什么大事吧?先前那些马蹄声可吓坏我了。”   “没事。”   贾平安一路到了家门口,没敲门,门就开了。王老二探头出来,贾平安注意到这厮穿着黑色的衣裳,腰间有横刀。   “很好。”   这种警惕性就是贾平安需要的。   王老二也没问,等贾平安去洗漱后,徐小鱼蹲边上,不安的道:“二哥你为何不问郎君外面如何了?”   “蠢货!”王老二慢条斯理的道:“若是外面有事,郎君岂会不安排?许多事不用去问。”   徐小鱼哦了一声。   王老二拍了他一巴掌,“睡觉去。”   徐小鱼起身,“郎君走路时很轻松,可见并无心事。看了院子里一眼,对咱们点点头,这是赞许……”   王老二的嘴角抽了抽。   马丹!   这小子早就看出来了。   贾平安到了后院,两边卧室几乎同时有起床的声音。   我去哪边?   这个是个问题。   “我自己睡。”   世界安静了。   第二天起床,贾平安先去看了两个孩子。   贾昱睡的很是安静,但看着微微皱眉,不知道啥事这般苦大仇深。   兜兜双手握拳放在头边,突然动了动。   闺女这是醒来了?   兜兜缓缓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杂质。   贾平安微笑,“兜兜。”   兜兜楞了一下,缓缓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哥哥。   “哇!”   大清早就被小棉袄嫌弃了。   吃早饭时,苏荷忍痛把自己的鸡腿和贾平安双修了,然后说了兜兜的许多趣事。   看着她依旧笑靥如花,贾平安有些头痛。   有这样的娘,能带出什么孩子来?   “阿娘!”   兜兜被送来了,苏荷接过,眉开眼笑的,“兜兜要不要去玩耍?”   这才多大的嫩娃娃,哪里知道玩耍?   分明就是她自己静极思动了。   卫无双冷着脸,“马上就要周岁了,老实些。”   苏荷冲着兜兜苦着脸,“兜兜,不能去。”   “哇!”   卫无双满头黑线,“有你这样做娘的吗?”   苏荷正色道:“我和兜兜母女情深。”   卫无双柳眉倒竖,眼看着俩个婆娘之间马上就要开战,贾平安赶紧做了和事老,“那个……等周岁吧,周岁之后一家子去曲江池转转,野炊可好?”   苏荷的眼中多了亮色……   “好好好!”   卫无双咆哮,“只要有吃的你就好。”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夫君常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卫无双冷冷的道:“吃吃吃,看看自己的屁股多大了?”   咦!   苏荷难道开始修炼屁股了吗?   苏荷反手捏了一把,怒吼,“哪里大了嘛?”   卫无双伸手……   “嗷!”   完蛋!   贾平安起身,“我去上衙了。”   “夫君助我!”   贾平安去了百骑,想着该邀请哪些人来家中参加百日宴。   可很头痛的是两个孩子的周岁相隔不远,这个老是请客也膈应啊!   最后他拟定了一个名单,人不多。   “武阳侯!”   明静今日姗姗来迟,一来就板着脸。   我欠你的?   贾平安最不喜欢这等债主脸,所以也冷着脸。   “宗室今日出城聚会,说是请百骑护卫。”   “不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宗室都是一群沙雕,至少在从此开始的五十年内,都是一群沙雕。   李治大帝夺了权力之后,那些宗室就渐渐被压制……   贾平安甚至腹诽,实际上李泰、李恪,包括柴令武等人的死都是李治喜闻乐见的。   皇帝杀人从不要证据,只要感受到了威胁就动手。   宗室以后就代表着麻烦,贾平安不想惹麻烦,所以避之不及。   明静坐下,“陛下的吩咐。”   李治这是想干啥?   “为何?”   明静冷着脸。   娘的,果然是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贾平安腹诽,然后微笑,“其实,我此次从西域还带回来了一些宝贝。”   明静的眼睛亮了,但依旧矜持。   这货就是个剁手党,但凡听到有好东西,连百骑贷都敢借。   “传闻西方有法老,有法老处死奸贼,并布下诅咒……若是你能醒来,人间将会荒芜……”   明静双手托腮,很紧张。   程达一脸‘你这个故事很幼稚’的模样,却侧耳倾听。   “……他忠心耿耿的女下属转世,找到了藏着的经文,开始念动诅咒,只见大地裂开巨大的缝隙,密密麻麻的骷髅大军爬出了深渊,列阵回身,发出巨大的吼声。”   没人怀疑……骷髅没有肉,没有声带,怎么能发出声?   两个土包子还听得浑身发紧。   “奸贼带着骷髅大军横扫一国,眼看着就要危害世间时,东方飘来一朵祥云……”   “定然是神仙!”明静松了一口气。   程达用力的点头,“还是我东方的神灵管用。”   “那奸贼喊道:“来者何人?”,祥云之上,一个老神仙杵拐出现,“老夫曹雪芹,是你自己缩回去,还是老夫把你打回去?”。那奸贼冷笑,随即飞了上去,二人打作一团……经过九九八十一次交手,曹雪芹冷笑,“不过如此!”,呯的一声,一拐把奸贼打落尘埃,手一挥,周边灵气化为巨大的手掌,一把包住了骷髅大军,用力一捏……”   真得劲!   明静听的心潮澎湃。   “曹雪芹用拐杖指着裂缝,那奸贼滑落下去,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地缝合上,曹雪芹心情愉悦,也未曾看清就走了,却没看到地面上多了个东西……”   贾平安伸开手,手心里有一只甲虫。   这只甲虫头顶有叉子状的角,看着颇为凶悍。   “这只甲虫一直在边上转圈,想回到地底下,却不得门路。最后被一个牧羊人捡走了。跟随一个商人来到了龟兹……”   明静小心翼翼的接过甲虫。   “今日宗室纷纷上了奏疏,陛下很是欣慰。”   昨夜李治吓坏了整个长安城,今日宗室上奏疏以示关切之意,用不着这么重视吧?   难道是……   明静看了他一眼,“陛下已经能理事了。”   贾平安起身,“包东!”   明静说道:“我也去。”   外面包东集结了兄弟们,贾平安随口道:“今日带着你们出城踏春。”   明静皱眉,“是护卫宗室。”   这个蠢女人!   贾平安说道:“宗室自己就带了护卫,让百骑去只是陛下想让外界感知陛下和宗室融洽……”   这是一次政治出游,百骑去也是作秀。   明静的政治觉悟太低了。   贾平安一脸纠结,“回头拜个师。”   明静也很无奈,“寻谁做师父?”   贾平安指指自己。   明静心中微动。   但旋即摇头,“不妥。”   此刻到了大门,门子站好,“武阳侯,那只甲虫可有趣?”   贾平安!   明静恨得眼里都是火。   你特娘的在百骑外面弄了一只甲虫,编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就欺骗了老娘!   随后出城。   长安城外,百骑到了没多久,宗室也到了。   “那就是贾平安?”   今日宗室大聚会,甚至连女人都来了。   高阳,新城……两个女人手挽手。   李素冲着贾平安隐晦的冷笑。   马丹!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冲着对头冷笑,有本事的都是当场怼了。   贾平安喊道:“笑什么呢?咱俩不熟。”   李素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那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难堪啊!   这个贱人,回头弄死他!   宗室那边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   “滕王。”   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的李元婴来了。   “让百骑今日安分些。”   几个老鬼的话让李元婴肃然起敬,“是。”   “谁说滕王不懂事?”   “就是,很是尊老!”   李元婴过去,“先生,晚些一起饮酒?今日他们还带了女伎,晚些……就凭着先生的本事,那些女伎定然会争相投怀送抱。”   这货一看就是迟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那种人,贾平安说道:“让他们定下地方,该走了。”   “出发!”   宗室那边商议结束,旋即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我的个乖乖。   这车马延绵几里地。   简直就是祸害出行啊!   半个时辰后,前方一片平地,绿草茵茵,边上流水悠悠。   果然是个开趴体的好地方。   仆役们先去整理,随即摆上案几,酒菜……   宗室们随即坐下。   男女各在一边。   高阳和新城坐在一起,低声道:“今日是个什么意思?昨夜大晚上的去家中告知,不来不行。”   对面有人看过来,新城微微蹙眉,李黛玉附身了,“外面有人议论纷纷,说皇帝不行了……”   “这是让我们出游……”高阳想了想,“宗室都兴高采烈的踏春,皇帝定然无碍。这手段倒是不错,无需皇帝解释。”   那个皇兄就是个不简单的。   高阳突然问道:“怎地先前有人说你昨夜被人救了?”   新城点头,“昨夜亏了小贾,我的马踩到铁器疯了。”   高阳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后怕不已,刚想说话,新城低声道:“晚些太子要来。”   高阳随口道:“他还小,来这里作甚?”   新城看了一眼在边上带着人巡查的贾平安,“宗室中有人觉着皇帝不大妥当,太子来就是让大家看看……若是皇帝不妥当,太子不会出行。”   这是必然的。   皇帝不妥当,太子就是国本,更不能出意外。   “烦死了。”高阳举杯喝了一口淡酒,“好不好的事,偏生要弄的这般麻烦。”   新城微微叹息,以手捂胸,看着娇弱不堪,“可宗室不少人反对武后……所以太子晚些来……他还年少,若是有人说话尖刻些,说不得就会应对失措。”   高阳不屑的道:“通过让太子没脸来让武后没脸吗?不过皇帝会生气,谁干的回头就等着倒霉吧。”   “现在不会倒霉。”新城很冷静的道:“濮王等人死了,宗室很是不满,但好歹是这一系的内斗,所以看热闹罢了。此刻他们却不怕……皇帝也不能肆无忌惮,否则旧敌未去,又添新敌。”   高阳讶然,“新城你竟然这般聪慧?”   糟糕。   我好像话太多了。   新城捂胸,“我昨夜想了许久,一夜未睡,如今胸闷难受……”   高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就告诉你别想太多,人想得越多就越烦恼,简简单单的多好?咦!太子来了。”   远方能看到车队,周围都是雄壮的骑兵。   “是千牛卫!”   千牛卫出动了。   李敬业就在其中,那门板般的身躯让人看着格外的踏实。   高阳叫来肖玲,“你去告诉小贾……”   肖玲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武阳侯,公主说有人会对太子不善。”   我早有准备……贾平安颔首,“知道了。” 第566章 大道   车队在边上停下,贾平安带着人过去。   吴伟洪看了他一眼,“武阳侯何来?”   ——这是我千牛卫的事儿,你来干啥?   在李治的刻意安排下,百骑和千牛卫渐渐成了对头,相互牵制。贾平安和吴伟洪对此了然于心,也顺势而为,不时弄些小矛盾来制造对立情绪。   所以随行的千牛卫都在得意的笑。   “这等随行护卫殿下的重任都交给了咱们,百骑却只能跟着那些宗室,高下立判啊!”   “贾平安还想来干啥?”   “他多半是觉着憋屈,想来找事。”   “找个屁事,千牛卫护卫殿下,这是先前宫中的吩咐,他贾平安好大的脸,也配?”   李敬业听着这些嘀咕有些难受,但这些都是同袍,他作为千牛卫没有同仇敌忾就罢了,再出言反对,那就是自绝于千牛卫。   这一刻,他觉得做人好麻烦,还是胡女好。   车帘被掀开,邵鹏当先跳下来,回身,“殿下,到了。”   有人弄了凳子来。   贾平安微笑近前。   李弘露面,看了一眼外面,板着脸道:“武阳侯可来扶孤一把。”   吴伟洪的脸都绿了。   殿下,是我等护卫着你来的啊!你不叫我贾平安……   贾平安笑了笑,伸手过去。   李弘按住他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随后贾平安就在李弘的身侧,一路去了河边。   东宫随行的几个官员见状就说道:“慢些慢些!”   太子的言行要规整,万万不可露出不妥之处   众人起身相迎。   “见过殿下。”   好多人啊……李弘颔首,“孤今日来并无政事,诸位可同乐。”   这是来与民同乐的。   但看看小小的太子,大伙儿男的在玩女人,女的在喝酒,怎么同乐?   最好的位置被腾了出来,李弘坐下。   贾平安就站在边上,恰好离李素不远。   太子年少,大伙儿开始有些拘束,随后就渐渐放开了。   有老人摆手,“歌舞!”   随行的女伎唱歌跳舞,好不热闹。   贾平安仔细观察着,发现宗室众人大多对李弘有些那等不屑之色。   这事儿还是阿姐带来的。   许多宗室认为李治就算是要废后,也不该寻一个先帝的女人来坐镇后宫,丢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恨屋及乌之下,连李弘在他们的眼中大概也有些小崽子的意思。   有人问道:“殿下可看过歌舞吗?”   这是一个暗搓搓的挑衅和逗弄。   太子怕是会不知所措吧?   四岁的太子能看什么歌舞?   毛都没长呢!   有人在笑。   李弘说道:“你这话错了。”   那人愕然,“敢问殿下,臣错在何处?”   你竟然不知道错处?李弘觉得自己很累,就认真的道:“歌是听,舞是看,你说看歌舞,歌如何能看?”   ——你没文化!   李弘绝对没有这等腹黑的攻击手段,但这却无意间契合了怼字要诀。   那人面红耳赤。   活该!   李弘仔细听着,突然说道:“怎地这几首诗孤听过?”   他看看贾平安,“记得都是武阳侯的诗吧?”   ——你们没文化!   这个还是无意间的怼。   大活儿的脸都黑了。   李弘牢记阿娘的吩咐,此行要和大家搞好关系,就笑容可掬的道:“孤来了,也想听听诸位的诗。”   ——你们作诗吧,虽然我不懂诗的好坏,但我会夸赞啊!   他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朗读,随后先生赞美,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最得意。   这便是表现欲。   所以李弘本能的觉得大伙儿都是一样的。   舅舅的风头出了好多,那么孤让你们也出出风头。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该欢喜了吧?   可他却看到了沉寂。   有人冷着脸,有人黑着脸,有人别过头去……   孤怎么像是得罪人了?   高阳在那边突然噗嗤就笑了起来。   新城也忍不住了,可却只能捂胸,很柔弱的微笑。   李弘不解。   邵鹏满头黑线,“殿下,他们不高兴了。”   “为何?”   李弘觉得这些亲戚好麻烦,他都主动送上了表现的机会,他们竟然不买账。   嗯,回头去和阿娘说说。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诗才无双,有他在,这些人哪里敢出头作诗?怕丢人呢!”   舅舅竟然这般厉害吗?   这是李弘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宫,所以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他用崇拜的小眼神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看了人渣藤一眼。   ——气氛组,该干活了。   李元婴起身,举杯道:“今日一见殿下,果然风采过人,诸位,为了殿下的身体干杯。”   气氛组满分!   “诸位,来跳舞啊!”   气氛组再次出动。   于是一群宗室开始了尬舞。   女子那边不动。   高阳在笑,“有小贾在的地方,连上官仪都不敢作诗,这群人哪里敢。太子一句话让他们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不禁暗赞。   贾平安有些饿了,可李弘这里的食物不能吃,他就去边上寻摸。   “小贾!”   高阳招手。   贾平安溜过去,“饿了,弄些吃的。”   高阳自家带来的食物不少,她和新城一股脑儿把食物往贾平安的身前堆。   贾平安这个年龄段的人吃饭就是狼吞虎咽,几口就吞了。   高阳和新城见了不禁胃口大开。   吃了个大半饱,贾平安喝了一口淡酒,觉得味道不错。   新城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那是高阳的杯子。”   什么杯子,我和她都一被子了。   贾平安‘惶然’,“失礼了。”   高阳昂首,“都知道了,装什么装。”   这个娘们嘴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幸亏是好兄弟新城,换个人怕不是传的满天飞。   可看看那些暧昧的眼神吧,这事儿都特娘的尽人皆知了。   新城捂嘴,趁着高阳看尬舞的时候冲着贾平安挑眉。   小狐狸啊!   贾平安一脸坦然。   “殿下。”   一个男子举杯饮了,起身道:“臣闻昨夜宫中不安,陛下身体不适。敢问殿下,陛下身体如何?”   这个问题来之前武媚就给过交代,李弘很平静的道:“阿耶身体康健。”   男子笑道:“如此乃是大唐之福,可昨夜宫门大开,信使纵马,随后带了郎中进宫。臣不敢揣测,但……敢问陛下之疾如何?”   这是试探!   皇帝的病情哪里能随便外传?   昨夜长孙无忌等人问了,也只得了一个头晕目眩的答案。   若非他知晓李治有风疾,定然觉得李治弄不好就是喝多了。   此人此刻问这个问题,居心不良谈不上,甚至还能自称关切皇帝。   但对于李弘而言却是个煎熬。   回答错了……   众人目视李弘。   这是太子第一次公开露面,就面临着挑战。   几个东宫属官起身准备回击。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连相公们都不问,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人看了贾平安一眼,“我一时心切,倒是犯了忌讳。”   你特娘的就是故意的!   李弘的属官怒目而视。   这人拱手准备坐下。   李弘也觉得不对,见属官生气,小脸也板着。   但作为太子,此刻他却不好计较。   “且慢。”   贾平安走到了李弘的身边,问道:“你问此话是何居心?”   那人笑道:“只是关切之意。”   “忌讳懂不懂?”   高阳赞道:“看看,小贾一般喜欢装死狗,可你若以为他是死狗,看看,现在的小贾像不像是出鞘的利剑?”   新城点头,“死狗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小贾说出来的。”高阳很是得意。   新城叹道:“可惜不能把他怎么样,太子算是白受气了。”,她捂着心口,“想到太子受气我就难受……”   说着她弱弱的咳了一下。   “这些人是想给武后气受,别以为我不知道。”高阳冷笑,“这人看似不安,看看周围的人,都在支持他呢,回过头定然有好处。”   那人强笑道:“自然是懂的,可刚才喝多了些。”   “喝了二两马尿就让你语无伦次了?”   贾平安微笑着。   不妙!   李素干咳一声,提醒那人小心。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   贾平安看了李素一眼,觉得这货就是个蠢的。   他继续说道:“先前我见你就喝了三杯酒,这等淡酒连小儿都能喝一杯……”   李弘举杯……舅舅说小儿能喝呀!   邵鹏咬牙切齿的想弄死贾平安,然后哀求道:“殿下,不能饮酒。”   贾平安冷笑道:“三杯淡酒就让你忘记了忌讳,若是五杯呢?那个……滕王,此人可喜欢饮酒?”   这人先前喝酒的动作一看就是老司机,贾平安这是明知故问。   李元婴点头,“九郎每日必饮。”   贾平安笑了笑,“那岂不是每日都会忘掉忌讳?再喝多一些,怕是连大唐都忘了吧。”   男子面色惨白,“贾平安,你……你血口喷人。”   新城在笑,低声道:“他既然饮酒就误事,还爱饮酒,那岂能重用?不但不能重用,而且不能用。小贾一下就毁掉了他的前程……”   我却觉得很是畅意。   高阳眉飞色舞,“今日他们是自取其辱!咦!新城,你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是吗?”新城叹息,随即蹙眉,“我心口有些疼。”   贾平安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   晚些李弘起身准备回去,众人相送。   “都回去吧。”   几个老人商议了一番,觉得今日算是触了霉头,都没了心情玩乐。   高阳却找到了贾平安,“小贾,我们自己玩。”   这里没山洞啊!   “没山洞。”贾平安面露难色,高阳的脸绯红,“你想什么……不是那个玩。”   那是玩什么?   难道你有什么新发明?   高阳说道:“新城也难得出来,等他们走了,咱们在这边玩耍。”   那还好。   贾平安点头。   他去寻了明静,“你带着兄弟们回去。”   明静看了高阳一眼,点头,晚些带着百骑回城。   而李弘已经进宫了。   李治此刻恢复了许多,坐在那里闭眼养神。   武媚坐在边上看奏疏,不时念出来。   “……此事不妥,让吏部重新查。”李治淡淡的道。   武媚点头,写了个记号。   “陛下,殿下回来了。”   李治睁开眼睛,“五郎回来了?让他来。”   武媚放下奏疏,“也不知那些亲戚会不会给五郎难堪。”   恨屋及乌,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   李弘进来,行礼后,李治笑着问了外面好不好玩之类的话,然后让他去歇息。   邵鹏留下了。   等李弘走后,李治别过脸去,避开了光线,“那些亲戚对五郎如何?”   “有些不屑。”   李治不动声色,“可让五郎难堪了?”   “有人出言询问陛下的病情。”   “都说了朕无碍,竟然还问了五郎。五郎年少不知事,若是说错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后来如何?”   “后来武阳侯说那人只是饮了三杯淡酒就忘记了避讳,可见不堪重用。”   李治的眉间舒展,“不是不堪重用,而是……不堪用!”   哦嚯!   宗室完蛋一个。   武媚冷笑道:“居心叵测,且待以后。”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可随即武媚笑道:“平安却是知晓护着五郎。”   她起身道:“臣妾去看看六郎。”   邵鹏跟在身后,出了大殿后,武媚突然问道:“那些人……可有能用的?”   邵鹏摇头,“都是那个模样。”   武媚知晓这话的意思,冷冷的道:“他们反对可有用?跟着长孙无忌叫嚣,可我依旧成了皇后,我的孩儿依旧成了太子,他们见了也得行礼。这个世间最不乏人云亦云之人,能有主见的少。”   邵鹏想起了贾师傅,那货的主见多,今日一番话直接毁掉了一个宗室的前程,那人铁定恨死了他……   “陛下的病情终究瞒不住,不过能不说就不说。”   武媚回身,“多事之秋啊!”   她刚为后,李弘刚为太子,皇帝竟然就病了。虽然看似不严重,可以后谁知道?   邵鹏想起一事,“皇后,武阳侯家的小郎君后日周岁。”   “贾昱吗?”   武媚沉吟着,良久说道:“这名字我怎么觉着不好呢?”   这名字寓意挺好的呀!   邵鹏不知道皇后这是何意。   ……   贾家大少爷的周岁,贾平安请了些亲近的。   “阿娘!”   贾昱被打扮的……   贾平安进来看了一眼,“给我儿子涂脂抹粉的作甚?”   卫无双一边给贾昱小朋友抹粉,一边说道:“哪家的孩子见客不傅粉?夫君以为粉雕玉琢这话是夸赞人的肌肤嫩吗?是脂粉好呢!”   贾昱绝望的看着老爹,“阿耶!”   贾平安怒,过去一把抢过儿子,伸手拿了毛巾,“贾家的孩子不用傅粉。”   他真心接受不了这个,“把个好好的男儿弄的香喷喷的作甚?”   卫无双无语,看着贾昱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贾平安抱着孩子去了前面。   众人一见都赞不绝口。   “太史令说说。”   李大爷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是个好孩子。”   于是众人轰然举杯。   贾平安把孩子交给鸿雁,随即就被拉了进去。   曹二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鸿雁急匆匆的进来,“快,弄醒酒汤来。”   “谁要喝?”   “郎君。”   曹二一听就知道战况激烈,自家郎君已经败了。   “郎君的酒量真是一言难尽呐!”   晚些鸿雁捧着醒酒汤去了。   “小贾!”   梁建方今日颇给面子,亲自来吃酒。他举杯,贾平安打个酒嗝,“不……不行了!”   他觉得头晕的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再喝就要出丑了。   这时候他最喜欢去睡觉,可梁建方却拽住他,“说说,上次你说什么新学包括罗万象,今日这么些人在,说说怎么包罗万象了?”   他指指李元婴,“今日你的学生来了不少,说说,让老夫开开眼。”   崔建也挤兑道:“小贾说说。”   崔义玄在立后的过程中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武媚的这一边,已经准备外放刺史了。   他抚须笑道:“学问越辩越明,老夫洗耳恭听。”   尉迟循毓嘀咕,“先生喝多了,能说什么?”   李敬业举杯,“兄长的学问……一般人听不懂。”   他就听不懂。   外面来客人了,却是高阳府上的肖玲来送礼。   贾平安被众人撺掇,酒意上涌,斜睨着众人,“学问学问,有用的才是学问,大将军说说何为学问?”   真要和我辩论学问,那就辩辩呗。   梁建方说道:“文武之道吧。”   老梁狡猾,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   贾平安指着天空说道:“诸君可知天有多高?”   众人摇头。   贾平安笑道:“天无穷高,上次贾某在太史局和太史令说过,咱们脚下是个球,这个球一直在转动……诸位想想,这般巨大的球……若是苍穹中的星宿也是这般巨大,入眼却只有星星点点,诸君想想,那些星宿距离我等有多远?”   众人不禁呆了。   “地有多厚?”   贾平安见众人默然,不禁拍着案几大笑,“为何有火山喷发?火山来自于何处?地底深处!”   他起身,身形踉跄,“咱们的脚底下是无穷的熔浆,有熔浆顺着缝隙钻出来喷发,这便是火山喷发。有人牵强附会什么神灵……拜托,神灵没那么无聊,整日这里喷个火山,那里喷个火山。”   他指着虚空说道:“大唐好,好得不得了。可我有一个问题。”   李淳风问道:“什么问题?”   他觉得贾平安此次借着酒意,弄不好会说出一些让人震惊的学问来。   贾平安看到了肖玲,见她站在后面,就笑着招手。   可这里那么多人,肖玲哪敢上来,就福身。   “武阳侯这是喝多了?要不礼物你接了,我先回去。”   杜贺点头,肖玲把清单递过去。   那边,贾平安举杯畅饮,然后把酒杯放下。   “先生喝多了。”李元婴给尉迟循毓一个眼色,“晚些你去把他架走。”   贾平安走到了李淳风的身前,“李大爷,你们为何就喜欢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呢?什么宇宙洪荒,什么先贤之言,什么礼记大学,我想问问,琢磨这些可能强盛大唐?”   太史令要发飙了吧?   众人看了李淳风一眼,却发现他在琢磨。   “为何就不能往细微处,往有用之处去琢磨呢?”   贾平安看着众人,“整日琢磨那些东西有啥用?为何不能拿些精力去琢磨如何能更好的耕种,如何能让大唐的兵器更锋锐,如何能让万物为大唐所用……为何不能?”   “炼丹炼丹,一心就想着长生不老,可谁能不死?但凡有肉身的,谁能长生?自己哄骗自己,整日琢磨什么仙丹。可有人想过那些仙丹其实就是合金?能用于别的地方……没有,因为你们的脑子里都是大道。”   贾平安哈哈一笑,“读书人要追求大道,你问他何谓大道,他定然会说自己修己身。方外人要修大道,琢磨的是轮回和长生,却没有一个低下头去琢磨,去探究国计民生……都特娘的成仙了。可谁修炼成了?别说大道,连一个金钟罩铁布衫都没有!更遑论辟邪剑法。”   他断然道:“百年后,五百年后,依旧是这个鸟样,只要读书人一心还在追求这个所谓的大道,不肯低头,那就脱不去这个轮回!”   梁建方回身看着李淳风,“太史令,小贾喝多了,这番酒话你莫要在意。”   众人都有些尴尬。   主人家这几乎就是指着李大爷的鼻子说他们一天在追求一些没卵用的东西。   李淳风起身,拱手,“谨受教。”   ……   求票。 第567章 我只是来看看   肖玲一直觉得男女喝酒之后的话都是酒话,过耳就忘。比如说高阳,有一次喝醉了嚎啕大哭,说了一堆关于先帝和皇室关系的话,第二天醒来一脸不自在。   贾平安这番话她听懂了。   就是说大唐的学问人,包括那些大儒,这些人一天就专门去琢磨一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于国无益。   这一棍子打死了好些人。   可李淳风却来了个谨受教。   “喝酒!”   贾平安一番话说完,坐下后竟然还能喝。   于是话题迅速转换。   晚些贾平安把人一一送走,然后……   郎君醉了。   贾平安被送到了后面,苏荷啧啧称奇,“先前夫君说了一番话,说是醉话,可后来接着还能喝,可见是清醒的。”   “已经醉了。”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赶紧。”   苏荷一怔,“什么?”   卫无双拿起手巾,“给夫君脱衣裳。”   “脱多少?”   “脱光!”   “无双你羞不羞?”   说话间,喝多的贾平安随手一拉,就把卫无双拉在自己的身上。   “苏荷!”   “我走啦!”   “……”   ……   第二日,李淳风刚到太史局,就有人求见。   不,是一堆人求见。   “太史令,那人竟如此羞辱我等?”   “太史令你昨日为何不出手?来个晴天霹雳劈死他也好啊!”   “什么叫做我等的大道无用?太史令,你发个话。”   李淳风突然叹息,“他说的是琢磨什么大道之余,咱们也该低低头,看看细微处。什么大道……”   李淳风不肯再说了。   “去寻那贾平安!”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寻贾平安,半路有人说道:“他是新学啊!”   “新学又怎地?”   “新学好像就弄这些细微的东西。”   “那是下贱!”   一群人到了皇城外,晚些贾平安出来。   众人一番呵斥,贾平安就一句话,“那些大道和百姓可有关系?”   呃!   是哈!   那些所谓的大道和百姓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孤芳自赏很有趣?”   儒学后续不断发展,但带给这个老大帝国的从不是什么福音。   贾平安转身回去,身后一阵咒骂。   “武阳侯,你不怕被诅咒?”   包东觉得贾平安太平静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叫骂。”   贾平安压根就不在意。   “武阳侯,皇后召见。”   完蛋!   包东同情的看着他,“武阳侯,保重。”   贾平安进宫,见到武媚时,她正在看奏疏。   李治在养病,阿姐辅政,这样的构架也不错。   等大外甥大些后就能掺和了。   贾平安低眉顺眼的。   武媚没搭理他。   一直把十多份奏疏看完,武媚抬头,“后面我都批了,拿到陛下那边去请示。”   “是。”   等人走了,武媚才伸个懒腰。   身材真好。   武媚看着他,“昨日你一番话猖狂。”   “是。”   贾平安一脸难为情,“昨日喝多了,说了许多胡话。”   “喝多了?”武媚淡淡的道:“那日从城外归来,有人说你想教授五郎。于是你昨日借机说了那番话,那些大儒把你视为仇敌,谁还敢让你来教授五郎?好手段!”   贾平安浑身冒汗,“阿姐……”   这事儿……有人想让他坐蜡,就说他那日把太子的属官都无视了,一心想做个帝师。   可贾平安别的都敢,就这个不敢。   风险太高了啊!   李治雄主,武媚也不算差。   大外甥天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若是不妥,他的老师也会被连累。   所以贾平安果断利用昨日的机会发牢骚,批驳了现在的学问方向。   “你倒是谨慎。”武媚起身出去。   邵鹏瞪眼,“跟着。”   贾平安跟在后面,邵鹏低声道:“陛下先前笑了。”   老邵,真够兄弟。   贾平安当然知恩图报,“回头请你去五香楼。”   邵鹏咬牙切齿的,“你就作吧。”   他现在哪里能去什么五香楼,去了回来大概率会被武后打断腿。   前方的武媚突然转向,绕着大殿溜达。   “你想要什么?”   呃!   这是问志向。   “阿姐,我就想着……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鼠目寸光!”   武媚冷冷的道:“看看你,别人都知晓去寻关系,去交朋友,你倒好,一番话得罪了多少人?”   “你可愿去外地为官?”   啧啧!   邵鹏一脸羡慕。   出外为官几年,这是混资历,再回来就能上台阶了。   武后这是在为贾平安搭台子呢!   出外为官?   老婆孩子丢在长安,一年见一次。   我不是牛郎,她们不是织女。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阿姐,我……我还是想在长安。”   武媚没回身的摆摆手,“去吧。”   贾平安告退。   不思进取啊!   皇后,捶死这个小子吧!邵鹏痛心疾首,“皇后,武阳侯这是小富即安。”   “他本就是这个性子。”   武媚突然笑了笑,“换了旁人,听到有升官的机会早就喜不自胜了,他倒好,避之如蛇蝎。”   邵鹏也摇头叹息。   “邵中官,外面有人找。”   武媚摆手,“去吧。”   邵鹏先去了自己的卧室,拿了一个小包袱,急匆匆的去了宫门外。   “在皇城外。”   邵鹏拱手谢了,检查了包袱后,他出了皇城。   外面,邵二娘牵着一个半大孩子站在那里,见邵鹏出来就笑道:“大郎快叫舅舅。”   “舅舅!”   男孩就是邵二娘的儿子,九岁了。   邵鹏笑眯眯的过来,奋力抱起了孩子,“大郎竟然还记得舅舅,回头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长安食堂!”   孩子吸吸鼻子,“舅舅,阿耶带她们去长安食堂,说好吃。”   “是吗?回头舅舅带你去。”   邵鹏笑吟吟的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然后问道:“最近如何?”   邵二娘笑道:“好着呢,本来前日就想来看大兄,可孩子有些受凉了,就今日才来。”   “恒立如何?”   邵鹏的妹夫叫做梁端,字恒立。   “夫君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邵二娘笑的很开心。   晚些她们要回去,邵鹏把包袱解下来,“这个你带着。”   邵二娘摇头,“大兄你自家留着,我不缺钱。”   邵鹏冷着脸,“我如今在皇后的身边,差这个?”   邵二娘摇头笑。   邵鹏怒了,把包袱递给孩子,“大郎拿着,回家让你娘买好吃的。”   “谢谢舅舅。”   邵鹏转身,笑容瞬间消失。   他径直去了百骑。   “邵中官?”   众人一阵稀罕,有以往关系好的问道:“邵中官,武后那边可是很凶?”   邵鹏骂道:“胡说八道,皇后仁慈着呢!”   他寻到了贾平安,“小贾,咱这里有个事。”   “啥事?”   贾平安笑道:“莫非是想去五香楼?随时都行。”   想到老邵去了青楼回来洗冷水澡,贾平安就觉得不厚道。   邵鹏叹息一声,“先前阿妹带着孩子来看咱,看着笑吟吟的……”   “二娘子啊!”   贾平安想起了上次的事儿。   邵鹏的妹夫梁端是做皮毛生意的,几年前货源被断了,还是贾平安出手,从老梁那里弄到了条子解的围。   “她看着笑吟吟的,孩子也不大说话,我就逗弄几句。孩子说想去长安食堂,还说梁端经常带着她们去,说是好吃。”   马丹!   “这是……纳妾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   邵鹏点头,“宫中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份察言观色的眼力,否则早就被打死了。梁端纳妾咱管不着,但带着小妾去长安食堂吃饭,却把正头娘子和孩子丢在家中。咱……”   “狗东西!不过老邵你别气,回头我请客……”   邵鹏怒,“咱是在意吃饭的人?”   贾平安认真点头。   邵鹏没好气的道:“咱只在意一事,阿妹在梁家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拱手,“小贾……”   “我都说了请客!”贾平安淡淡的道:“后续你莫管了。”   朋友之间帮忙没二话。   “包东,死哪去了?”   包东窜了进来,贾平安吩咐道:“让兄弟去盯着梁端,有动静报来。”   邵鹏起身,贾平安没把这事儿当回事的做派,就是安他的心。   小贾……义气!不枉咱当年护着他!   日子如水……   接着就是兜兜的周岁,过了之后,两个孩子……按照鸿雁的说法,仿佛晚上都能听到小郎君和小娘子的骨头在作响。   “这是竹笋呢?”   苏荷馋了,“夫君,你说带我们出去野炊的。”   她觉得自己的手艺应当还在,弄一个不冒烟的灶没问题。   说着她就给卫无双使眼色。   当着我的面弄鬼,这抛媚眼抛的这般明显,真当我是瞎子?   贾平安干咳一声。   “装什么装?”卫无双秀眉微微皱着,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不屑,“不就是想去大慈恩寺为两个孩子祈福吗?说了就是。”   苏荷嘿嘿一笑,“可还得要去曲江池,这一来一回的……”   “那就两日。”   两个婆娘在默契的联手演戏,贾平安拍板。   “夫君真好!”   苏荷笑的很甜。   贾平安看看床榻,“兜兜呢?”   苏荷回身,“咦!兜兜呢?”   卫无双跪在床榻上,身体前俯,“在地上。”   贾平安绕过去,就见闺女坐在地上,正在抠地板玩。   “苏荷!”   贾平安是真的怒了,“看看你丢三落四的,这次把孩子都丢了,若是在外面怎么办?”   这个婆娘真的不让人省心。   “还是无双好。”   他觉得自己可以利用一下竞争机制,经常夸赞一下大老婆,刺激苏荷积极向上。   “阿娘!”   贾昱跌跌撞撞的来了,卫无双单手拎起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爬开尿布,“没尿。”,然后再拿了手巾放在贾昱的鼻子那里,冷冷的道:“擤!”   贾昱用力,卫无双随手擦了,就把孩子丢地上。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而贾昱的反应也堪称是轻车熟路,熟悉的让贾平安心痛。   这……   “你就不能轻点?看看孩子的鼻子……”   贾平安抱起了贾昱,觉得自家两个孩子都是倒霉蛋。   卫无双皱眉道:“夫君你说男娃要磨砺……”   可我的崽被你当做是桌子了啊!   你就不能温柔些?   贾平安无言以对。   但两孩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老娘。   当晚贾平安就狠狠地惩罚了两个婆娘,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神清气爽。   李大爷,多谢了。   那个药方……   贾平安悄然去了书房,把那个药方抄写了一遍,用的是最好的纸,起码……保管好能保存到五百年后吧?   到时候他的子孙成立一家药厂,专门生产这个‘华夏威哥’,啧啧!发达了。   贾平安的心情很美好,到了百骑后,见明静看着购物车一脸苦大仇深,就问道;“这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明静纠结的道:“西市来了个胡商,说是大食那边流行熏蒸,能美颜,用什么……好油,还得用处子来磋磨。”   这不就是马杀鸡吗?   不,大宝剑。   贾平安看着她,“忽悠的。”   现在的马杀鸡真心风险大,明静这么小胳膊小腿的,去了说不得就会躺着出来。   “假的?”   “不假,不过你若是真想,我也能做。”   贾平安后世和女友互相按摩,早就琢磨出了一整套大宝剑的手法,让女友高呼内行。但后来贾师傅发现女友在装傻,为自己按摩时出工不出力,就等着自己出手……   竟然还能有这等便宜?   明静欢喜,“还请武阳侯出手。”   “真假?”   贾平安觉得明静真豪放。   明静冷笑,“说的和真的似的,一动真格的就装傻。”   “谁装傻了?”   贾平安觉得这女人不识好歹,“那就上手?”   明静起身,“谁怕谁?”   贾平安淡淡的道;“脱!”   明静双手抱胸,目光警惕,“你想干啥?”   你觉着你的容颜值得我觊觎吗?   贾平安平静的道:“大食马杀鸡就是这个套路,脱光。”   擦!   “非礼!”   几分钟后,贾平安满头黑线的骂道:“你去问问是不是?”   程达等人站在外面,一脸无语。   明静怒,“那个大食油说是第一次来长安,我是第一个去打听的,你何从知晓?”   呵!   前世别说什么大食油,就算是天竺神油贾师傅也知道啊!   “请便!”   明静今日真的怒了,亲自去核实。   贾平安拿起消息看,程达等了半晌,劝道:“武阳侯,明中官的脾气不好,但对咱们还算是不错。若是换人……怕是日子难过啊!”   这个也是。   “罢了,回头不羞辱她。”   程达觉得贾师傅有些不要脸,“武阳侯难道去做过?”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甩屁股,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事其实都是诱惑。男女之间为何?不外乎五感,鼻,嗅异性之体息……”   不知何时,外面围了一圈百骑,开始大伙儿都在笑,现在却聚精会神的听着。   “味,异性之味也!”   外面有人低声道:“此舌之功也,武阳侯言简意赅,佩服!”   “触,手感也!”   “声,异性之声。”贾平安觉得自己在开科普课,“譬如说蛙类,譬如说鸟类,到了求偶的时节就会发出声音,吸引异性。”   “形,异性肉体之美也!”贾平安叹息,“其实五感聚拢都是空。”   程达在暗自背诵,觉得自己今日算是上了一课,闻言诧异,“武阳侯此言何意?五感为何为空?”   外面有人说道:“武阳侯说的五感,我就觉得舒坦。”   你们的段位不够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成为大唐首席渣男培训师,“你等看豕,看牛羊可会动心吗?”   “不会!”   “……”   武阳侯说这个作甚?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造物主的神妙,到了那个时候,就自然会发情,看到异性就觉着……”   这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解析男女之间的动情原因。   众人一脸吃翔的恶心。   “不是发乎自然吗?”   “是啊!男女之间就该是发乎自然。”   “……”   明静回来了。   “明中官回来了。”   “明中官,如何?那大食油可是正经的?”   明静面色难看,进来后骂道:“一进去就有胡女来迎,说什么贵客要什么服务,我一看什么油什么油,就随便选了一个,谁知道……一上去竟然是赤果胡女。”   贾平安叹息摇头。   明静拱手,“今日幸亏武阳侯提点,否则我就要上当了。不过为何叹息?”   “其实,这等时候不该赤果,所谓遮遮掩掩,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家生意不会太好。”   这个渣男!   程达看着明静,“明中官……”   明静点头,“武阳侯所言不差。”   武阳侯竟然这般……未卜先知?   众人不禁为之震惊。   外面,雷洪叹道:“我只知晓该如何,却不知原来男女之事中竟然有这等奥妙,武阳侯可谓是我的先生。”   “男女竟然和那等兽类一般?”   包东摸摸身上,雷洪问道,“你摸什么?”   “我摸身上可有毛。”   贾平安觉得过犹不及,就走了出来,和地主老财般的骂道:“不用干活的吗?”   众人作鸟兽散。   身后,明静赞道:“武阳侯果然是深藏不露。”   我特娘的……   很洁身自好好不好?   一个百骑进来,“武阳侯,那梁端带着两个小妾出门了,说是去长安食堂。”   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可若非邵鹏的面子,上次贾平安哪里会出手?   “我去巡街。”   一听到巡街,明静就没好气的道:“你若是去巡街,回头我就去你说的马杀鸡!”   程达有些神不守啥,晚些正色道:“武阳侯多半是回家了,如此我去巡街。”   “老程你果然勤勉。”   “我该做的。”   程达笑眯眯的出了百骑,一路去了明静说的那个什么大食油店铺。   “见过客人。”   迎接的胡女身上带着异域香味。   程达板着脸,“我只是来看看,批判一番。懂不懂?”   胡女心领神会,“里面有更多……”   ……   晚安! 第568章 老邵发春了   前世贾平安工作后,刚开始酒不喝,歌不唱,堪称是一汪清水。   但同事们邀约吃饭你去不去?   刚开始他拒绝,后来被疏远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必须的应酬。   好吧,我去。   喝酒我不会。   不会也得喝,不喝你看不起我!   好吧,我喝。   唱歌会不会?   会。   啤酒喝着,话筒拿着,渐渐的就迷失在了灯红酒绿中,然后迷失在各种欲望中。   好不容易日子算是平缓了,谁曾想竟然在图书馆里钻到了大唐。   其实,老司机基本上都是被人带出来的。   我一清二白。   都是他们带坏了我。   贾平安一路到家,“无双,苏荷!”   “碰!”   “三万……夫君回来了,无双,快走。”   哗哗哗……   两个女人从生产之后就没打过麻将,今日好不容易偷得空闲,谁知道贾平安回来了。   “夫君!”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今日正好百骑无事,我回来看看,正好,一起去长安食堂。”   叮嘱了家里的仆妇,三口人出了道德坊。   “好些时候没出来了。”   苏荷兴奋的不行。   卫无双则是无所谓。   才将出了道德坊,苏荷突然沮丧,“无双,我想兜兜了。”   “晚些就回去。”   卫无双很冷静。   一路到了长安食堂,下车时,贾平安站在车边,揽着腰把她们扶下来。   纪成南听闻贾平安来了,急忙出迎,见到卫无双和苏荷后,不禁头皮发麻。   要是公主来了,这会是什么场面?   卫无双神色淡然,苏荷很是好奇……   进了包间,贾平安把点菜的权利给了妻子,自己起身去了外面。   包东就在外面等候,“梁端和两个小妾还没到。”   “先出发还没到,这是去了何处?”   “去了西市。”   这就是买买买。   特娘的!   这个时代一夫多女不是错,但你把正妻丢一边,关键是这个正妻还帮你的生意蒸蒸日上,你特娘的竟然能下得去手?   人一旦心硬如铁,除非利益关系,否则最好离他远一些。   “邵二娘还有多久到?”   包东说道:“先前雷洪去接,就怕她不肯来。”   “我请,她定然会来。”   贾平安微微眯眼,“梁端来了。”   梁端和当年相比富态了不少,身后的两个女子带着羃䍦,亦步亦趋。   羃䍦是贵女戴的,你一商人,犯得着吗?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梁端进了房间,晚些,邵二娘来了。   “武阳侯在哪里?”   邵二娘看着有些不安,身边的孩子却很是好奇兴奋。   “阿娘,这里就是长安食堂吗?那些人怎么炒菜的?”   邵二娘嗔道:“这是别人的要紧地方,哪里能去。”   雷洪抬头看到了贾平安,马上笑道:“小郎君想看,简单。”   他寻了伙计,“带他们去后厨看看。”   伙计上下打量,“就算是宰相来了也不能去后厨,你这是喝多了?”   MMP!   雷洪脸红了。   邵二娘说道:“不去不去,孩子就是胡闹腾。”   雷洪指指前方,伙计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跟着来。”   咦!   邵二娘诧异。   孩子就欢喜了,“阿娘,我去看做菜,回头做给你吃好不好?”   邵二娘看着雷洪,“这不好吧?”   这就是我们大统领开的酒楼,有什么不好?   你要说是高阳公主开的,不好意思,高阳公主看到大统领都和小女人似的。   “只管去!”   随后三人去了后厨。   炒菜炒的火起,孩子惊呼,邵二娘也颇为惊讶。   随后就出来。   雷洪推开房门,“夫人请进。”   邵二娘牵着孩子进去,看到贾平安和两个女子,就福身,“见过武阳侯,那日奴和阿兄说了长安食堂,武阳侯竟然这般客气,奴惶恐。”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发现大部分女人都很聪明,至少比男人聪明。   一番话就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让卫无双和苏荷释然。   刚才贾平安已经介绍过了邵二娘的身份,所以卫无双和苏荷很是同情。   坐下后,随即叫了饭菜。   饭菜很丰盛,孩子吃的很是欢喜。   邵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大兄怎么就想着让武阳侯来请自己吃饭呢?   来长安食堂只是孩子随口一说,没必要吧。   她不知道男人一旦心细起来,女人都只能目瞪口呆。   但炒菜真的好吃啊!   另外,上次幸亏是武阳侯出手,梁端的生意才能做下去,所以邵二娘一直心存感激。   而在另一边,梁端和两个小妾吃的很是酣畅淋漓。   隔一阵子来长安食堂吃一顿,这是一种享受。不只是美味的享受,更是高端生活圈的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炫耀。   吃到半途有人敲门。   门开,一个伙计颔首,“梁郎君,有人请你一会。”   梁端抬头,“谁?”   他觉得该是生意上的老相识,见到自己来了长安食堂,就想一会。   但这该你主动来吧,让我去,你好大的面子?   伙计含笑,“不好说。”   梁端皱眉,“这是得意忘形了吗?”   但生意人的本能让他收了愤怒,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两个小妾起身相送。   出了房间,梁端不满的道;“是谁这么了不得,连名字都不能说?”   伙计一言未发,带着他到了一个房间的外面,叩门。   “进来。”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很年轻。   作为生意人,分辨声音是一门学问,甚至能从语气里听出这个人的性格。   门开,伙计闪开。   梁端迈步进去,然后……   “娘子?”   他看到了邵二娘,接着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她们怎么会在这?   他心中一惊,刚想呵斥,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人。   电光火石间,他拱手,欢喜的道:“竟然是武阳侯,幸会幸会。话说从上次一别,我就挂念着武阳侯,只是不敢去叨扰,今日一见,何其幸哉……”   贾平安抬头看着他,“什么日子最好?”   邵二娘已经起身了,福身,“夫君。”   她有些担忧,而孩子却显得很欢喜,“阿耶。”   梁端笑道:“自然是好日子。”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何为好日子?”   梁端突然发现气氛不对。   “武阳侯……”   贾平安看了邵二娘一眼,然后又看了孩子一眼。   当着他们的面让梁端无地自容自然爽快,但邵二娘会难堪,孩子的心中会蒙上一层阴影。   就算是为了孩子吧。   贾平安微笑道:“我以为最好的日子就是不折腾的日子,你以为呢?”   梁端到了此刻全都明白了。   武阳侯竟然插手了我的家事。   梁端脊背发寒,堆笑道:“是啊!家中安宁了,万事就安宁了。”   贾平安笑道:“难得见面,只是今日拙荆也在,就不一起用饭了。”   可我娘子却和你在一起用饭……   梁端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赶紧告退。   邵二娘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缓缓吃饭。   吃完饭,众人出了房间,邵二娘福身,“多谢。”   这个女人啊!   卫无双冷冷的道:“下次他再敢如此,你只管来道德坊贾家。”   苏荷恨的不行,“到时候套麻袋痛打他一顿。”   贾平安没说话,在邵二娘还没对梁端绝望时,说什么都是对她的羞辱。   邵二娘和孩子到大堂时,就见梁端和两个小妾在等候。   “夫君。”   “阿耶!”   梁端笑眯眯的道:“走,去曲江池转转。”   两个小妾欢喜,梁端冷着脸,“还不去扶着娘子,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吗?”   两个小妾如同是霜打的柿子般的过来扶住了邵二娘。   “我去茅厕,马上回来。”   梁端一溜烟往回跑,在楼上见到了正和两个婆娘介绍长安食堂的贾平安。   噗!   贾平安回头,就看到梁端跪在前方。   “我得意忘形了,该死!”   梁端给了自己两巴掌。   再用力些!   贾平安最见不得这等忘恩负义的渣渣,若非是邵鹏的缘故,真想让梁端破产。   后世什么渣都多,所以贾平安见怪不怪,但好歹老邵和他交情满满,怎么着也得为邵二娘出口恶气。   梁端只能再抽。   贾平安上前,梁端缓缓抬头,露出了笑脸。   “其实看着你这样我觉得很痛快。”贾平安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羞辱味道极浓,“你一个商人,困难时请女人出面求助,得了救助再度翻身,随后发财了,得意了,你特娘的就把糟糠给丢了……”   贾平安冷着脸,“你以为你是谁?若非看在邵鹏的面上,上次你就别想得到左武卫缴获的皮货。”   “是。”   梁端此刻只觉得浑身发痒发热,恐惧,外加耻辱……   “好好过日子,啊!”   贾平安轻轻拍拍他的头顶,“你看多大人了,还让别人操心,有意思吗?你看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今日给你讲过道理了,可记住了?”   梁端奋力点头,“记住了。”   “那就好。”   贾平安回身,“下面去哪?”   苏荷说道:“回家吧。”   从有了孩子之后,父母的时间就不再属于自己。   贾平安一家走了,梁端才敢站起来。   两个食客躲在侧面看热闹。   “这不是梁端吗?最近听闻他发了一笔,怎么这般狼狈?”   “那是武阳侯,他上次起死回生就是拿到了左武卫的皮货,否则哪有今日的得意?所以武阳侯让他跪他就得跪。”   梁端听着这些话,脸上忽青忽紫,随后出去。   三个女人加一个孩子在等他。   “阿耶。”   孩子最欢喜。   邵二娘看了他的脸上,“夫君,你的脸。”   “住口!”   梁端喝住了她,孩子赶紧站在邵二娘的身边,眼中多了茫然和警觉。   梁端赶紧强笑道:“就是撞到了东西,没事,娘子今日想去何处?大郎,你来说,今日去何处?”   孩子见父亲和气,又欢喜了起来,雀跃的道:“去曲江池。”   梁端慈祥的道:“好,就去曲江池。”   邵二娘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了感激。   贾师傅,好人啊!   ……   贾平安回到百骑,请明静给邵鹏传递消息。   “什么鬼鬼祟祟的?”   明静嘟囔着进宫。   到了皇后那边,武媚不在,邵鹏在。   “武阳侯托我带话,事情妥当了。”   邵鹏一颗心落地,“多谢。”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念想。   若非如此,十个梁端都没了。   明静回到百骑,寻了贾平安,“邵中官怎么看着古里古怪的,唏嘘不已。”   “他思春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明静一怔,“思春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女人了。”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调侃着老邵。   “真的?”   明静一脸八卦。   “我骗你作甚?”   明静欢喜的道:“我正好认识个宫女,她想寻个男人一起过日子……”   这不就是对食吗?   大唐就有了吗?   果然前卫。   当天晚上,邵鹏心情愉悦的躺在床上。   “邵中官。”   咱听错了吧?   “邵中官。”   这是女人的声音,听着……怎么那么渗人呢?   邵鹏缓缓起来,在床边拿起棍子,低声道:“你是谁?”   “邵中官……”   那女人竟然不说话了。   邵鹏的脑海里都是那些神怪传说,更想到了当初卫无双和两个宫女夜里遇到脏东西的事儿,不禁毛骨悚然。   他颤声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莫来寻我。”   “邵中官,我不是……”   鬼多半都会说自己是人!   邵鹏满头大汗,“你别进来!”   他紧张的盯着门缝。   “奴……奴是草草啊!”   啥?   邵鹏身体一震,靠近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今夜月亮挺好的,光线不错。   门外站着一个宫女,此刻双手捧心,一脸娇羞。   卧槽!   邵鹏开门,手中还拎着棍子,“你来作甚?”   草草的身体扭曲了一下,撒个娇,“邵中官,他们说你……说你思春了,你看看我……”   这个女人一直在暗恋他,这个邵鹏知晓。   但……   他在百骑时去了不少次五香楼,每一次去都是兴致勃勃,回来后浑身难受,大冬天都得洗个冷水澡才行。   就这,他哪里敢和宫人一起过日子?那岂不是每天都得在冷水里泡着?   不对!   邵鹏冷笑,“谁说咱思春了?”   草草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其实,奴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果然,他们都说闷骚才是骚……”   “是谁说的这话?”   邵鹏要气炸了。   “明中官。”   明静?   明静在宫中不怎么沾事,谨言慎行,怎么突然说这等话?   邵鹏心中暗怒,把草草忽悠走后,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就梦到了五香楼。   “郎君,来嘛!”   艹!   没法睡了。   一直熬到时辰,邵鹏洗个冷水脸,精神抖擞的去了武媚那里告假,随后去宫门那里堵明静。   晚些明静一脸欢喜的出来。   “明静!”   “邵中官。”   邵鹏微笑道:“说咱发春,谁说的?”   明静不明所以,“武阳侯啊!”   邵鹏呆立原地。   明静好奇的道:“邵中官,草草说喜欢你。”   “知道了。”   邵鹏苦笑回去。   到了武媚那里,周山象见他没精打采的,就问道:“这是遇到事了?”   邵鹏有些沮丧,“你说……咱难道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周山象认真想了想,“有些像。”   “不和你说这些。”   邵鹏真的不理解……   “你最近太谨慎了。”   周山象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邵鹏才愕然发现了贾平安的动机。   “从昭仪封后之后,你就格外谨慎,别人给张饼你都得还一碗馎饦。”   擦!   邵鹏羞煞。   小贾这是担心我惦记着回报他,干脆就得罪了他一把。   两抵了,只是这手段让人哭笑不得。   “咱错了。”   ……   中午,贾平安照例出来寻摸吃的。   走出皇城,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邵鹏。   “老邵,你这顶着太阳晒是在修炼什么神功呢?”   贾平安依旧是笑嘻嘻的。   邵鹏回身,“大中午的饿得慌,没带钱。”   “走啊!”   “走。”   二人在平康坊大吃一顿,随后邵鹏打着嗝回宫。   没说回请。   没说缘由。   贾平安一直在笑。   他造个谣,让老邵生个气,可转过头邵鹏又来让他请客。   ——我不生气!   “人的一生呐……”   他哼着歌回去。   “郎君!”   王老二在皇城外等候。   “家中先前被人纵火。”   擦!   贾平安大怒,“二位夫人和孩子如何?”   “都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贾家这次算是吃大亏了。   “那几人在外面点燃了火把丢了进来,两个火把砸在了前院的正堂上。”   正堂的侧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贾家被烧了。   姜融带着坊卒们在四处追查,消息传到了百骑,百骑也怒了。   百骑随即派出了最精干的小队来查探此事。   贾平安安慰了家中的妻儿,接着就投入到了查探中。   宫中,武媚也得了消息。   “会是谁干的?”武媚看了邵鹏一眼。   你在百骑厮混过,该有些谱吧?   没谱……那就是白混了。   邵鹏心中暗自叫苦,“皇后,此事寻不到动机,就查不到人。”   武媚淡淡的道:“你以前在百骑就是这么混日子的?”   咱……咱没混日子啊!   邵鹏觉得自己冤的慌。   “去问问。”   邵鹏如蒙大赦,觉得最近小贾就是自己的克星。   “何须慌张。”   殿内摆放了一张床榻,李治就盘腿坐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此事多半是他的对头做的。贾平安最近大放厥词,说什么现在做学问的人只知道琢磨什么大道,务虚不务实,多少人被气得想弄死他。”   武媚苦笑,“臣妾这也是关心则乱。”   “无需慌乱。”李治再度闭眼,呼吸深沉。   这是入定了?   武媚看了一眼。   “皇后。”   邵鹏回来了。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国子监。   操蛋!   武媚恼火,“他这是疯了?”   李治淡淡的道:“看着就是了。”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第569章 你杀了谁   肖博正在惬意的喝茶。   司业陈宝煮茶,一脸陶醉。   “这姜蒜千万别捣碎了再加进来,太刺鼻。要整块,煮一刻钟就捞起来,如此香味扑鼻。”   有人煮茶喝就是好啊!   肖博点头,“最近那些助教都有些火大,要盯着些。”   “是。”陈宝给自己倒杯茶,嗅了一下,“武阳侯说咱们做学问务虚,祭酒,你觉着如何?”   老狐狸,这是想试探老夫?   肖博干咳一声,“此事吧,你觉得呢?”   这便是反弹。   伤害加倍。   陈宝笑道:“武阳侯说做学问要紧的是关切国计民生,而不是苦心孤诣去琢磨什么大道。”   这就算是表态了。   肖博笑了笑,“大道啊!你说大道为何?老夫觉着大道就是自在。可人生而不自在,于是就想在学问里求解脱。可数百年来谁解脱了?当年儒学也只是在挣扎,一朝对帝王低头谄媚,从此成为显学。可这是大道?”   这个时代儒学还未形成后世那等近乎于宗教般的氛围,所以可以很坦率的交换意见。   陈宝摇头,“那些大儒醉心于自己的学问中,于是以为这便是大道。祭酒,他们不琢磨这些,还能去琢磨什么?”   “咦!”肖博恍然大悟,“你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夫,这天下的学问就是这些,不琢磨这些……还能去琢磨什么?”,他叹道:“不过没了儒学,用什么治国?用什么来规范天下人的言行道德?不可或缺啊!”   外面有人禀告,“祭酒,司业,武阳侯来了。”   “请进来。”   肖博颔首。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肖祭酒,陈司业,贾某今日去算学有事,你们忙,走了啊!”   肖博含笑,“这是去作甚?”   “武阳侯带了大车进来。”   “这是送书吧,不必管。”   肖博和陈宝继续喝茶聊天扯淡,说着儒学这些年的变化。   “祭酒。”   “又怎么了?”   外面来了个助教,脸红的吓人,“贾平安出新书了,叫做什么格物。”   擦!   肖博和陈宝毛都立起来了。   所谓学问,按照儒学的标准,少说一百年才能更新一下。   贾平安这才隔了几年,就再度出了什么格物。   这是要炸啊!   “赶紧去看看。”   二人跑到了算学,寻到了贾平安。   “……如今大唐的学问分为两种,一种是形而上,专注琢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和佛道一般……”   肖博和陈宝面面相觑,“这是要冲着儒学出手了?”   陈宝不解,“他不是说要退避三舍吗?”   贾平安原先就说过,新学只是随便玩玩,不敢和大佬较劲。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个助教摸了过来,低声道:“祭酒,武阳侯家……被人点火烧了。”   卧槽!   这谁干的?   肖博看着陈宝。   陈宝摇头,“武阳侯难道怀疑是国子监的人干的?”   “……形而上的学问该有人去琢磨,可不能所有人都去琢磨。那么另一种学问是什么?就是低头,去琢磨这个世间万物的道理,譬如说工匠,他们琢磨如何能把横刀打造的更锋利,如何让耕地更快,更好……”   MMP!   敢去我家纵火!   贾平安此刻已经抛开了对大儒们的忌惮,直接开炮。   “低头的人卑微,抬头的人倨傲,可谁对大唐更有帮助?”   这是要开片啊!   肖博想冲进去,却被陈宝抱住了。   “干啥,松手!”   陈宝指指身后。   肖博回身,就看到了十余面色难堪的助教。   事情……大发了。   “前隋时,文帝说:我兴由佛法,于是佛教大兴,儒学没落……那时候的儒学大儒们想跻身庙堂,甚至有人伪造典籍,靠着迎奉帝王来获取高官厚禄……”   “文帝又说过:行仁蹈义,名教所先,厉俗厚风,宜见褒奖。”   贾平安觉得杨坚就是个渣男,一边说:佛法好,真是好哎!一边又说:儒学也不错,能教导天下人知晓道德礼仪,规范天下人的言行。   “及至炀帝时,佛教依旧大兴,儒学不见起色。”   实际上在汉代之后,儒学就在不断没落。   隋朝赞美佛法,于是佛教大兴。   这看着没问题。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   “治理一国需学问,前汉时有黄老之学,后来武帝兴儒学……”   “儒学没问题,可为何要打压百家?”   老子是百家代言人,今日来踢馆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因为他们心虚!”   “放肆!”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戟指贾平安,“小儿大言不惭,若无儒学,大唐该用何学说来治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性。   其实到了后世也是这个尿性,治理一国得有理论基础,否则就乱套了。   但架不住贾师傅来自于后世啊!   他一字一吐的道:“这千年来,多少贤人,多少帝王留下了治国的经验?为何不能融会贯通?”   “儒学难道一开始就能治国?”   治个毛线!   就是主动低头迎合帝王的结果。   老人怒,“你这是亵渎先贤。数百年来,先贤把儒学与如何治理一国不断融合,你以为只是守着那些死道理说教?”   贾平安冷笑,“大唐因何而兴?”   你别说是什么儒学。   “大唐因兵甲而兴。如今大唐依旧因为兵甲而兴盛。兵甲为何锋利?因为工匠!”   大唐的兵甲……怎么说呢,贾平安觉得就像是后世的大流氓打沙漠产油国,各种高端武器……这便是不对称打击。   大唐军队就是如此,在武器方面领先颇多。   “难道是因为儒学?”   你敢说,我就敢当面喷你!   “厮杀是厮杀,治理是治理……”   这话不错,外面的助教们抚须微笑。   “贾平安难以回答了。”   贾平安笑了笑,“治理……贾某就问,何为治理?大唐对地方官的考评为何?户口数,开垦数,最近又加了个兴修水利……户口数如何增加?”   他看着学生们,“要想让百姓多生孩子,唯一的法子就是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可如何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要靠工农!”   后世为何不敢生孩子?   不外乎就是养不起。   古今同理,这个时代要想让百姓敢于生孩子,首先就得让他们增收。   “儒学可能让田地增收?”   “儒学可能让将士们的刀枪更锋锐,为大唐开疆拓土?”   贾平安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贾某对儒学并无意见,很是敬仰。若是儒学能包罗万象,那贾某无话可说。可特娘的能吗?”   他环视众人,家中失火的消息刺激着他想发飙,“能吗?不能!既然不能,那儒学凭什么打压其它学说?就你特娘的儒学值得研究,其它学问都是臭狗屎,什么工匠,什么农学,都是下等人学的学问,你们的脸有多大?”   “针眼大!”   贾平安咆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若是儒学自身强大,为何惧怕别的学问?贾某就知道你等的德性,所以小心翼翼的,真正传承了新学的学生就一人,一人你等也怕?特娘的要点火烧掉贾家,卧槽尼玛!”   他比划了一个中指,“把书弄进来。”   一摞摞书被搬运了进来。   “这是格物,世间万物皆可格。”   一本本书被发了下去。   门外,肖博抢了一本书,翻开看了一眼。   “格物首重算术……”   “万物非肉眼所见,其下更有细微之处。”   “疯了!”   肖博觉得这是疯子才能弄出来的学问。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助教冲了进去。   呯!   倒下一个。   说道理说不通就动手,哥怕了谁?   贾平安不怀好意的按着刀柄,两个准备联手围殴他的助教犹豫了一下。   ……   “格物?”   李治拿到了这本书。   “陛下,国子监群情激昂,贾平安与数人斗殴。”   “谁赢了?”   李治很是心平气和。   “贾平安赢了。”   “不出朕的所料。他若是输了,那就不堪用。所谓冲阵的悍将,若是连几个助教都打不赢,朕还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李治揉揉额头,觉得眩晕感彻底的消除了,整个人宛如新生。   武媚觉得小老弟太冲动了些,“陛下,平安家中差点就被引燃了。”   “朕知道。”李治从生病之后,整个人的情绪都变了,“他怀疑是国子监那些人动的手脚,于是出手报复。什么格物……”   他翻看了一下,“朕只取那句话,做学问不但要抬头,还得要低头。抬头居高临下是很快意,可于国何益?有人说朕登基以来薄于儒术,尤重文吏。可你看看孔颖达他们能做成什么事?”   武媚笑道:“那些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儒呢!”   当年先帝时,孔颖达奉命编修儒家典籍,堪称是儒学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被世人敬仰。   “可大儒何益?真是帝王,非富家翁,只看眼下。”李治的眼中有轻蔑之色,“朕喜欢提拔那些做事的官员。至于那等夸夸其谈的,之乎者也的,在朕这里得不到半分优待。”   王忠良出去看了一眼,“陛下,沈丘来了。”   李治点头,活动了一些眼睛,“朕也想知晓谁的胆子这般大,竟然敢白日纵火。”   沈丘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纵火之人走的不是坊门。”   李治淡淡的道:“有趣,此事看来不简单。”   大白天翻墙,需要身手矫健。   沈丘问道:“陛下,是否继续查探。”   李治摇头,“贾平安会自家去查,朕只想看看谁会跳出来。”   ……   “他们并未走坊门。”   徐小鱼蹲在墙边仔细查看着。   王老二冷着脸,“那岂不是断了?”   “二哥,不着急。”   徐小鱼抬头看向前方,“翻墙进来的话,就得避开些那些坊民,左侧有巷子,若是他们分散进来,不会引发坊民的注意……”   他顺着左边的巷子缓缓而去。   出了巷子,前方就是路口。   “右边到围墙太远,中间是田地,他们不会走。”   “左边的几户人家都养的有狗,陌生人不会走。”   徐小鱼继续往前。   一直到了围墙边,他蹲下,目光从下到上,最后停留在了一块青苔上。他伸手触碰了青苔,“二哥你看,这块青苔被人踩过,很用力……”   “他们难道是徒手翻墙?不能吧?”   王老二觉得那几个纵火犯没这个本事。   徐小鱼往左边去了些,看了一眼青苔的位置,找了个平行点,然后伸手虚握,仿佛手中握着绳子。   他退后几步,踩在了青苔的平行处,随即往上……   他落地,把自己踩的几个痕迹用手比划了一下,平平的往边上延伸……   “看,这里有脚印,这里也有。”   徐小鱼退后,助跑,然后几步上了围墙。   他趴在围墙上左右看看。   “他们少说是三个人,火把定然只能装在包裹里。”   徐小鱼翻了过去。   王老二一脸懵逼,“这个小子,这般……让人头痛。”   徐小鱼顺着左边过去。   往前不到三十步,一个老人坐在那里,仰头闭眼,任由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老丈。”   “何事?”   老人的声音平静,“徐小鱼?”   “嘿嘿!”   徐小鱼蹲在老人的身边,“昨日午时前一刻,你可曾见到三个……应当是三个男子吧,他们背着有些长的包袱,包袱定然不小,看着像是装着几根短木棍……”   老人叹息一声,动了一下身体,“上次你给的酒真好喝。”   徐小鱼的眼睛亮了,“回头我弄一坛子给你。”   “是个好心的小子。”老人指指左边,“就三个大汉,都背着包袱,默不作声的赶路,其中一个……”   他揉揉额角,一脸老年健忘的模样。   徐小鱼也不生气,“再加一条香肠。”   “好。”老人狡黠的道:“这可是你自家说的。有个大汉是高低眉。”   “多谢了。”   徐小鱼一路问了过去。   那些坊卒没事就喜欢在门外吹牛笔,看路人,一问高低眉,有人就笑了起来,“那人看了我一眼,那眉毛一高一低,乐的我哟!”   “他们往哪去了?”   半个时辰后,徐小鱼出现在了亲仁坊中。   ……   “小鱼呢?”   贾平安回家了。   今日在国子监酣畅淋漓的喷了一番,还动手痛殴了几个老古板,痛快之极。   可这天都要黑了,徐小鱼却不见踪影。   “先前他找到了那几个贼人的痕迹,说是出去追踪,一直没回来。”   王老二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没出息,羞愧难当。   贾平安冷着脸,“晚些六街打鼓,他能去哪里?”   他霍然起身,“告诉二位夫人,我出门有事。”   他带着王老二出了道德坊,刚出来就打鼓了。   “快进来。”   坊门那边在喊。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去看看。”   他放弃了回去,带着王老二在大街小巷里转悠。   一路转悠到了天黑。   “回去。”   贾平安策马掉头。   ……   亲仁坊的一个宅子里,李旭在喝酒。   管事在边上说着,“他们都去了城外的庄子上,那贾平安寻不到证据,再说了,咱们家是宗室,他就算是寻到了证据又能如何?郎君放心。”   李旭抬头,目光阴冷:“那日在城外当着一干宗室的面,贾平安何其恶毒,一番话就毁了我的前程。我没好日子过,也要让他不好过。可惜没烧起来……若是能烧死了他家中的妻儿……”   他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多了遗憾之色,“缓缓,等半年后再出手。”   他举杯痛饮,目光呆滞,喘息道:“说我三杯酒就忘掉了忌讳,这样的人如何能用?毁人前程,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管事笑道:“郎君,那贾平安竟然以为是国子监那些人令人纵火,笑死人了。”   李旭惬意的道:“这便是天意,哈哈哈哈!”   他喝多了,打个酒嗝,“歌舞!”   几个府里养的歌姬来了,歌舞起。   天气渐渐温暖,但早晚依旧有些冷。   几个歌姬穿着薄纱,身体若隐若现。   “来!”   李旭招手,随即一室皆春。   晚些他回了卧室。   “嗝!”   他打着酒嗝,跌跌撞撞的往床边摸去,“贾平安,哈哈哈哈!是耶耶点的火,你能如何?”   他拉起布幔,床榻上,一个年轻人盘坐着,手中一把短刀。   瞬间李旭就捂嘴,“要钱好说。”   年轻人颔首,“贾家的火是你令人点的?”   李旭松手准备尖叫。   刀光闪过。   ……   贾平安一路缓缓而行。   有马蹄声追了上来。   “武阳侯!”   追来的是金吾卫的将领,沉着脸问道:“先前你在何处?”   贾平安皱眉,“先前我就在皇城前,本想去百骑,可想着那事明日再办也好。”   将领回身,有人低声说了。   “如此,还请武阳侯及早回去。”   你这么说我还不想走了……贾平安问道:“发生了何事?”   将领说道:“亲仁坊有宗室被杀。”   “这谁干的?”   干的太漂亮了。   在上次参加了所谓的宗室聚会之后,贾平安就觉得那些人多死几个不是坏事。   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将领反而释然。   上次贾平安在宗室聚会上为了太子怼了几个宗室,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   “武阳侯性情中人,先前还有人说武阳侯嫌疑颇大,此言大谬。”   这谁说的?   我的嫌疑大?   “这是栽赃,可耻的污蔑!贾某若是要杀他,何至于大晚上出来溜达?我特娘的不会躲在家中?这谁说的?不是蠢就是坏!”   贾平安的声音回荡在朱雀街上,边上的坊墙上,一个黑影无声趴着。   “回家!”   贾平安真的怒了。   到家后,杜贺嘀咕着徐小鱼死猪不怕开水烫,回来定然要狠抽一顿云云。   徐小鱼年少,家里对他也颇多宽容。   “那些人竟然说是我杀了李旭,这是谁想害我?”   先前那将领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出那人的名字,让贾平安气得不行。   “气得我胃疼。”   外面有人敲门,王老二骂道:“定然是小鱼,此次要狠狠的收拾他一顿。”   门开,外面果然是徐小鱼。   王老二鼻子抽抽,面色大变,“你特娘的去杀人了?赶紧进家!”   难道……贾平安觉得脑海里有个东西破碎了。   “你杀了谁?”   杜贺咬牙切齿的准备抽人,王老二探头出去左右看看,把门关上,准备抽人。   徐小鱼的眼睛很亮,“郎君,是李旭令人纵火,我先前一刀杀了他。”   ……   求票啊!月票,推荐票。 第570章 我梭哈   徐小鱼把自己顺着一路摸过去的事儿说了,王老二叹道:“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以后……少杀人。”   “为何?”   徐小鱼看着颇为兴奋。   王老二骂道:“杀人杀多了会出事。当年我杀人杀多了,整个人不对劲,看着人就像是看着……就像是看着牛羊一般。后来断了一只手,心中绝望,当时也生出过杀人的心思。幸而郎君把我收了。”   他回身,发现贾平安和杜贺一脸严肃。   “今日你问了谁?”   “就是问了道德坊外面蹲着的那个老人家,还有问了几个坊卒,一路问过去。”   徐小鱼突然面色大变,跪下道:“郎君只管把我丢出去,不……”   他摸出短刀,猛地想抹脖子。   贾平安一脚踹飞了短刀,骂道:“要死也是我死!”   杜贺叹道:“若是追查到这里……小鱼难逃嫌疑。”   王老二说道:“要不让小鱼远走高飞。”   杜贺骂道:“飞个屁,一走就是不打自招。”   “那……”   王老二的眼中多了凶光,“郎君,要不……”   贾平安一脚踹去,“狗曰的,我不是杀人狂,更不是那等牵累无辜之人,此事……就这样。”   “就这样?”   贾平安回了后院。   “阿耶!阿耶!”   小棉袄叫的贾平安心软,抱起她笑道:“兜兜喜欢什么?”   “阿耶阿耶!”   兜兜现在也就是能叫人,偶尔蹦几句话。   晚些躺在床上,贾平安在想着此事的手尾。   现在最纠结的就是李家的反应,若是李家把纵火的事儿报上去了,那么这个事儿就明朗了,哪怕没证据,依旧能断定是贾家干的。   李旭家谁会知道?   这等纵火的事儿不可能大嘴巴乱说……   贾平安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很蠢。   纵火的那三人必然会猜到李旭的死和贾家有关……才将令人纵火,接着就被人一刀弄死,这事儿换谁都会想着是贾家的手笔。   那三人在长安之外,但难免以后会泄露出来。   也就是说,此事……躲不掉。   早来晚来都会来,与其左右为男,不如奋勇前进,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徐小鱼……   这娃真的……胆子大,以前别说是杀人,就算是杀鸡都哆嗦的一个少年,现在竟然成了个杀胚。   做人要有底线!   贾平安的选项里压根就没有交出徐小鱼。   可一旦曝光,抓徐小鱼是必然的事儿。   阿姐?   这事儿涉及宗室,阿姐掺和会火上浇油。   李治对宗室的态度很复杂,在需要时就露出笑脸,不需要时就觉着那群亲戚都是累赘……   这便是典型的渣男。   但宗室被弄死了。   凶手怎么办?   劝说是不可能的,李治看似好说话,实际上骨子里却是最无情的一个人。   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贾平安捂额。   这事儿麻爪了。   但帝王看重什么?   好处利益。   这分为两处,公;私。   公这一面贾平安没啥可说了,国子监才将被他砸场子,恨不能把他扔厨房的大罐子里炖了,分而食之。   私……   对于李治而言,百骑就是他的私人力量。   贾平安能用来交换的筹码太少了。   “以前喝多了还嚎叫什么哥无所畏惧,这一下没辙了。”   事情一旦爆发,宗室施压,李治也扛不住啊!   总不能为了老贾家的一个仆役就罔顾律法吧?   “但他纵火在前!”   “可纵火没成功啊!”   贾平安迷迷糊糊的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   他猛地醒来。   然后披着衣裳去了前院。   杜贺、王老二就蹲在角落里嘀咕。   “郎君。”   杜贺二人起身。   “徐小鱼呢?”   “先前灌醉了他,此刻睡的很沉。”   贾平安蹲下,“此事莫要再议论了,让小鱼安心,我有法子。”   “郎君,你莫要去请罪!”   杜贺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个。   “我哪来的罪?”   我只是想和皇帝做个交易罢了。   他回到后院,刚想进屋。   “嘤嘤嘤!”   阿福滚滚而来,一路滚进了卧室。   “咱爷俩睡。”   一觉醒来,贾平安发现自己把阿福当做了枕头,而阿福依旧睡的很香。   起床,洗漱,操练。   “阿耶!”   两个孩子现在渐渐和贾平安熟悉了,也爱粘着他。   贾平安一手抱着一个,挺稀罕的。   “阿耶!”   亲一口小棉袄!   兜兜笨拙的捂着脸,准备瘪嘴。   贾平安颠着她,一直颠的咯咯咯的笑。   “阿耶要吃饭了,来。”   苏荷想接孩子,兜兜大哭。   “阿耶!阿耶!”   “在呢!”   贾平安大乐,“看看,你自家每日带着兜兜,兜兜还是喜欢我。”   得意洋洋的贾平安上衙去了。   在百骑里打个幌子之后,他就溜达到了宫门外。   “兄长。”   今日李敬业竟然值守。   “你为何在这?”   “昨日和他们去青楼,他们非得要和我比试,结果……”   李敬业一脸得意,“我还好,他们都完了。今日都恼羞成怒,说是让我来这里值守。”   男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当场碾压。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兄长你这是有事?”   “我哪来的事。”   “兄长你看着就像是……”   李敬业努力想了想,“就像是阿翁那次三日没拉屎的模样。”   边上的军士浑身颤抖,面色通红。   贾平安摩拳擦掌,若非这里是宫门,他定然要捶死这娃。   李敬业唏嘘,“兄长,他们说高阳公主最近可是娇艳欲滴啊!有人说想做驸马呢!”   贾平安从安西归来后,就一直在交作业,三个女人滋润了,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往药渣方向变的趋势。   要控制啊小伙!   他暗自下定决心。   “兄长你的脸有些白。”   难道是肾阴虚了?   贾平安不禁有些难过。   “哦,是刚才太阳没照到。”   李敬业突然站直了身体,长孙无忌等人出来了。   长孙无忌看着依旧,瞥了贾平安一眼,眼神平静。   ——你这等小虾米,老夫不屑于多看一眼。   贾平安脑补了一番长孙无忌的内心活动,随即请见。   晚些宫中有人来接他。   “武阳侯,跟着咱来。”   贾平安点头,“敬业,我进去了啊!”   “兄长一路走好。”   贾平安:“……”   我特娘的又想动手了。   宫中没啥好看的,一路进殿,李治坐在那里,一个内侍在给他念诵奏疏。   行礼后,内侍起身告退。   李治看了他一眼,“贾家纵火之事朕令人在查了。”   百强大统领家被烧了,于情于理他都该表示一下愤怒和关切。   贾平安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回以‘你有病’的眼神。   你什么身份没点那个数?竟然还想着能让陛下清空殿内的人。   李治没动静。   大概也觉得贾平安多事。   可我不是事儿妈,而是事情找上门来了。   贾平安抬头,目光深情的让李治想干呕一下。   “陛下,臣那日听到内侍说陛下头晕目眩……”   帝王的病情是你能问的吗?   王忠良一声厉喝,“大胆!”   大你妹!   贾平安看了王忠良一眼,“臣记得新学中有些记载,只是……不知可是目不能视物?头重煎熬。”   本来不悦的李治猛地目光冷厉,“谁告诉你的?”   帝王的威严迸发。   他定然以为是阿姐吧。   果然,遇到事儿就怀疑自己的老婆,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陛下,臣回想到了些。”   李治盯着他,气氛渐渐不对。   难道背后还埋伏了三百刀斧手?   只等摔杯为号,一刀把我剁了。   贾平安胡思乱想着。   李治冷冷的道:“什么记载?”   渣男总算是不再追究这个了。   但王忠良明显的在戒备,还冲着外面招手。   这是想召唤谁?   奥特曼吗?   贾平安收敛心神,“陛下,此等病新学原先有位前辈得过,所以有记载。”   李治拿起一份奏疏,随意看了一眼,“那人做了什么?为何会记载流传下来?”   贾平安目露回忆之色,“那位前辈坐在树下观察果子落下,顿悟了万有引力的道理。”   “引力为何物?”   李治很好学。   “陛下,所谓引力……”贾平安想了一下,伸手去怀里摸。   “咳咳!”王忠良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贾平安摸了半晌……   李治和王忠良都在等着,可这厮尴尬的道:“早上带的蒸饼在路上吃了。”   好你个贾平安。   王忠良绷着脸,“武阳侯,行路时不可饮食。”   官员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盯着,比如说不许进市场,不许当街买东西,不许在上衙的时候吃东西……   管的比我妈还宽!   贾平安没搭理他,“陛下请看。”   他蹦跳了一下。   李治皱眉。   贾平安再蹦跳了一下。   李治觉得这厮有病。   若是他知晓僵尸跳的话,大概率会把手中的奏疏扔下来,然后上去一阵暴打,把贾师傅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武阳侯!”   王忠良绷着脸,“你这是何意?”   你跳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没文化!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借个东西。”   他走过去,从一个内侍的手中接过手巾。   “武阳侯!”   内侍觉得自己失职了,如丧考妣。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会为了这个实验而名声大噪,青史留名……武阳侯在演示引力时,从某内侍的手中拿了手巾。   他举起手巾松手,手巾落下。   这人是来消遣朕的吗?   丢东西……什么东西不落?   贾平安问道:“陛下,为何这些东西会掉?”   王忠良觉得这厮是在挑衅皇帝的智商,“什么东西不掉?”   这是来自取其辱的……贾平安问道:“为何铁掉下很快,而手巾很慢?”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白痴了,“因为铁重。”   铁为何重?   这个问题就不反问你了,免得结仇。   贾平安用自信的目光扫了王忠良一眼,“那么……在冬天时,呵出的气为何会飘起来?”   王忠良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碾压贾平安,“因为气轻。”   无懈可击。   可你进圈套了呀!   贾平安叹息,“冬日你冲着手心哈气,没多久手心里就有水汽,那些气就是水汽,水汽有重量……为何不落?”   擦!   是啊!   水汽就是变形的水,为何不落?   王忠良斯巴达了。   李治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趣,但此刻却没心思关注这个,“那人是谁?”   “那人姓牛。”   “牛……”李治觉得古怪,“牛姓不多。”   “是!”   牛顿牛大爷可是牛大了。   “你……先前说了什么?”李治发现自己被贾平安带沟里去了,竟然忘掉了原先的话题。   就等着这么一下啊!   “陛下,臣这几日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贾平安看着很是艰难的模样。   你好歹说句话啊!   李治动容,“辛苦了。”   帝王都是渣男,贾平安不敢担保李治的节操。   “陛下,臣想了许久,一夜未眠。”   贾平安的模样一看就是没睡好,“当年新学群贤毕至,为牛先生诊看,最终得出了结论……此病无法治。”   他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的眸色微微黯淡了一瞬,旋即恢复了平静。   “朕知道了。”   他是帝王,哪怕是身患绝症,也不能流露出半分绝望惶然,否则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事件。   哪怕是死,他也必须死的有尊严。   这就是帝王,很累,但必须要如此做。   “但那些前辈琢磨出了许多经验,那位牛前辈最后活到了七十余岁。”   瞬间李治的眼中就多了惊喜之色。   “什么经验?”   “清淡。”   贾平安想了想,“重口味的,譬如说重油重盐,陛下,从此刻起,吃食必须要少放盐,另外茶水就别喝了。”   李治一家子都是羊肉的狂热爱好者。   而且羊肉必须要吃肥羊,什么全瘦的谁吃?   至于饭菜少放盐,那就更难受了。   没盐就没滋味。   李治皱眉。   “还有,心情最好保持愉悦,另外,不得熬夜,不能太劳累。”   就这?   李治觉得这有些儿戏。   贾平安拱手,“这是那些前辈验证过的手段,若是无用,臣领罪。”   李治的毛病在这个时代,不,就算是在后世也没法根治,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养。   李治默然。   少油少盐,怎么吃?   还有不得熬夜,一旦出现难事,他会夜以继日的琢磨,怎么可能不熬夜?   皇帝看来在纠结……   你怕是不知道这个毛病后期的发展吧?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后世医生的那种权威模样,最后冷脸……   但这模样却和那些电线杆上的老中医差不多。   “陛下,这病会头晕目眩,头重,这些都不打紧。那位牛前辈的眼睛渐渐昏花,不能视物……头痛欲裂……”   后世记载李治的病情就是这模样。   而且这个病无药可治。   最后有医官用针给李治放血……   放血疗法靠谱吗?   贾平安读小学时,那时候医疗条件差,有个关系好的同学类似于中暑般的反应,他的母亲就捋他的手指头,一直捋,捋的指腹有些胀时,用针刺放出了深色的血。十根手指头一一如此,说是效果不错。   这玩意传承无数年了,一直在民间。   后来有人惊呼,“这不是韩剧里的吗?”,贾平安差点想喷他一脸盐汽水。   华夏太多这样的好东西,都觉得习以为常了,所以也没谁想着把这些东西放到媒体上去展示,不够丢人的。   然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宝贝。   李治想到了那两个老郎中的交代。   这病治不好。   要保养。   但如何保养却没招。   而贾平安不但说的全对,关键是他还给出了解决方案。   这个就不得了了。   李治收起了轻视,“吃清淡些朕倒是能做到,可还得少盐,少盐则无味。”   王忠良心想要是没盐的话,那吃饭岂不是受刑?   贾平安叹息一声,“其实,低盐的食物也可以很美味。而且,当适应了低盐之后,食物的本来味道就会占据上风。”   后世追求食物的原味,低盐就是了。   这样吗?   如此……   这便是对李治的重大利好。   该如何赏赐贾平安?   李治踌躇着。   百骑目前还离不得他,若是他不在,李治寻的继任者无法胜任现在的局势。   长孙无忌一伙依旧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百骑若是废掉了,对于李治而言就是自断手臂。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说道:“陛下,臣……有罪。”   李治心中一个咯噔。   “你有何罪?”   关键时刻到了。   贾平安一脸沉痛的道:“陛下,臣家中被人焚烧,臣得知后怒不可遏,开始以为是国子监诸人动的手,就去国子监闹了一场。”   李治冷哼一声。   功劳—1。   贾平安一脸沉痛。   咦!   李治觉得不对。   就算是因此功劳打折扣,也足以让贾平安升爵。   他为何这般?   李治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   “陛下,臣后来遣人去查,发现纵火的有三人。”   沈丘!   李治抬头,沈丘就在不远处,脸上难看。   他带着人查了许久,可一无所获。   贾平安自家随便查了一下,却寻到了凶手。   他想到了阿宝。   也想到了王老二。   但就是没想到那个不打眼的徐小鱼。   “陛下,臣当时……喝多了。”   贾平安‘把肠子都悔青了’,“臣当时破口大骂,后来一时不忿,就出门去寻那人的晦气。臣翻墙进去,正好撞到他喝多了喝骂,说臣蠢,愚不可及,竟然以为是国子监那些人干的,臣一时义愤,就拔出短刀,戳了他一刀。”   “臣当时只是随手一刀泄愤,随后就走了,出来还遇到了金吾卫的人问话。”贾平安觉得那个问话太绝了,完美的让他圆谎,“臣得知他死后,心中不安,本想遮掩,可良心却不安,更觉得辜负了陛下的看重,臣……一夜煎熬,于是来请罪。”   李治沉声道:“你杀了谁?”   所有的赌注都下了,我梭哈……贾平安抬头,“李旭。”   ……   晚安! 第571章 这个夫君是假的   李旭身死后,李治想过几种可能。   但没有任何一种和贾平安挂钩。   此刻真相大白,他的眼神陡然凌厉。   糟了!   老子错估了皇帝的节操。   方子拿到手,节操是路人。   贾平安丝毫没琢磨过跑路的事儿。   在大唐跑路就是自寻死路。当年倭国那个女人也跑过,可处处都是关卡,没过所就得上山当野人,最后被贾平安轻松擒获。   若是皇帝要动手,我该怎么办?   高喊一声阿姐救命?   不妥,这样只会让李治愈发的忌惮,弄不好回头就把我种荷花了。   要不……就说高阳怀了我的孩子,皇帝,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外甥黑发人送黑发人?   不对,是你忍心自己的外甥还未出生就没了爹?   当然,要是能逃过一劫,贾平安为了堵住谎言,只得去公主府加班一个月,不怀孕不走的那种。   深耕密植,我就不信高阳那块地不长娃!   李治在看着贾平安。   “你先前寻到了那个保养之法,这是想为自己谋生路吧。”   “是。”   这时候说话要九假一真。   李治冷笑道:“事君不诚!”   “陛下,臣本来没想到那个保养之法,昨夜臣一夜未眠,想着辜负了陛下的厚望,突然就想到了陛下的病情,随后那个法子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贾平安抬头,认真的道:“陛下,这是天意!”   看看,老天爷为了救你,竟然让你的臣子贾平安一怒杀人,然后才想起了这个方子。   帝王是最迷信的那一小嘬人,贾平安就不信李治不上套。   这也是他的终极手段:你杀了我,那个保养的方子你每日用,每次用的时候你就会想到老天爷。   ——我想个办法让人给你传话容易吗?可你竟然随手就把我的传话人给宰了,你想干啥?下次是不是要我直接托梦给你?   李治摆摆手,“去吧。”   死里逃生了?   贾平安把各路神灵都谢了一遍,然后告退。   王忠良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沈丘木然,鬓角的长发都乱了,竟然也不知道压一压。   杀了宗室必死无疑啊!   可贾平安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死里逃生,活蹦乱跳的出去了。   李治默然。   王忠良和沈丘大气都不敢出,担心皇帝突然暴怒。   “王忠良。”   皇帝的语气很平静。   但越平静就越危险。   王忠良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地方,膝盖有些打哆嗦。   “陛下。”   李治淡淡的道:“今日之事但凡有只言片语流于外……”   先前贾平安来的时候看了左右,暗示是机密事儿,可他没当回事,皇帝也没当回事,现在报应来了。   “是!”   王忠良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神凶狠。   “沈丘。”   “陛下。”   李治摆摆手,王忠良干咳一声,“都出去。”   内侍们出去的脚步很矫健,恨不能远离这里。   皇帝身边的事儿太多,公事也就罢了,但凡那等见不得人的隐私听到了,那就自求多福吧。   等人走后,殿内仿佛连空气都轻松了许多。   李治淡淡的道:“李旭之死,朕很震惊,并为之哀伤。把凶手寻到,处置了。另外,李家据闻有人不法……”   “是。”   沈丘告退。   “陛下,午饭吃什么?”   王忠良觉得事儿过去了,皇帝的心情应该不错。   “羊肉烤……”   李治突然叹道:“羊肉少一些,少盐,另外,做清淡些。”   人生,好像突然就少了许多乐趣。   ……   下午传来了消息。   “李旭家的管事被抓了。”   这样也行?   贾平安一直在揣测李治会怎么处置此事,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果断。   管事定然就是知情人,也是指挥去贾家纵火的军师。   管事被处置的很快,才将被抓,接着就消失了。   贾平安回到家,杜贺等人眼巴巴的在等着。   王老二这个畜生竟然还背着背篓,一副想跑路的模样。   徐小鱼蹲在那里,脸上青肿,多半是被杜贺或是王老二狠抽了一顿。   该!   “郎君!”   杜贺浑身一松,“无事了,曹二,郎君回来了,晚上准备好酒好菜。”   “那事没事了。”   贾平安踹了徐小鱼一脚,“下次再自作主张,就去厨房和曹二作伴。”   徐小鱼跪下,低头道:“我错了。”   什么话都比不过这么三个字。   徐小鱼抬头,眼中有一种让贾平安悸动的光芒。   这是要为我效死?   杜贺问道:“郎君,本不该问,可此事……”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只是去做了个交易。”   他进了后院,身后传来了抽人的声音。   “郎君为了你去赴险,你但凡有些良心,就该知道如何做!”   徐小鱼点头,鼻血滴成了线都不抹一下,认真的道:“我以后为郎君去死。”   ……   贾平安进了后院,女仆们带着两个孩子在台阶上等候。   贾昱小朋友拍手,“阿福,阿福!”   阿福现身,却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兜兜蹦跳着,“阿耶!阿耶!”   果然还是小棉袄贴心啊!   贾平安过去抱起了兜兜,“兜兜想阿耶了?”   兜兜楞了一下,“阿耶。”   “啥事?”   贾平安笑眯眯的。   兜兜伸手去摸他的脸。   我的小棉袄啊!   脸上突然传来剧痛。   兜兜继续抓。   贾平安把她放下,喊道:“苏荷!”   娘的,小棉袄漏风了。   苏荷跑出来,见状悲伤的道:“夫君你看。”   她仰头,白嫩的脖颈上多了抓痕。   这是黑心棉吧?   贾平安抱起贾昱,爷俩一起进去。   “阿耶!”   “阿耶!”   兜兜在喊。   卫无双在里面,贾平安看到边上有包袱,还有绑带。   这个婆娘啊!   “晚上喝酒!”   一家人聚在一起,苏荷嚷着要喝酒,贾平安满头黑线,“你想让兜兜也喝醉?”   哺乳期不能饮酒。   晚上,贾平安和卫无双操练了一个回合,随后贾平安死狗般的趴着。   “夫君,陛下其实不简单。”   “嗯。”   李治当然不简单。   贾平安迷迷糊糊的,“无双。”   “嗯!”   “下次穿那件薄纱的衣裳呗!”   “不!”   没情趣!   贾平安嘟囔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贾平安睁开眼睛……   天没亮,室内烛光照耀着。   卫无双闻声回身。   轻薄的薄纱做成了衣裳,穿着……   那大长腿,那……   贾平安猛地坐起来。   这应当是一个美妙的清晨啊!   “无双!”   卫无双的脸有些红,“我穿过了。”   这便是直女吗?   卫无双皱眉,“夫君,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我想锻炼啊!   卫无双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热,鸿雁!”   贾平安刚抓住她的手……   “大夫人。”   鸿雁来了。   她径直进来,“大夫人。”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被你无视了?   卫无双说道:“夫君怕是发热了,晚些请了郎中来。”   “我没发热!”   这个时代喝药有风险,贾平安不想冒险。   卫无双皱眉,“夫君你发热了。”   我是发骚了!   想锻炼的贾平安欲哭无泪,“你再摸摸。”   卫无双伸手摸去,“咦!又不热了。”   我对你无话可说了……   贾平安满腔热情被当头一瓢冷水浇灭。   “阿耶!”   兜兜起床了。   我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喜滋滋的出去。   但旋即脸上的刺痛提醒他,小棉袄最近处于漏风期。   “阿耶!”   兜兜伸手。   那黝黑的眸子里全是期盼,一双手伸出来,眼巴巴的……   罢了,别说是挠,就算是掐也忍了。   贾平安接过孩子逗弄了一番,接着是老大。   贾昱同学还好,起码不抓人。   大早上就逗弄孩子,真是神清气爽啊!   操练的时候,明显徐小鱼发狠了,各种折腾。   当他从墙头上栽倒时,贾平安叹道:“欲速则不达。”   随即吃早饭,两个婆娘也在努力吃,因为晚些她们就是食物。   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就在外面等着。   “该断奶了吧?”   贾平安猛地想起了此事。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夫君……”   那是不是你的孩子?   难道是捡来的?   “夫君。”   苏荷疑惑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夫君是冒充的吗?   贾平安满头雾水,“一岁多了呀!也该断奶了。难道别人家的还在喝?”   还好,这个夫君依旧是原装的。   卫无双点头,“还有吃到三五岁的,那等多半是请了乳母。”   “连食物都要去请的……咱们家不干那等事。”   卫无双还好,苏荷的食物比较丰富,每每剩余……贾师傅不喜欢浪费食物。   贾平安看了苏荷的凶一眼,“还是断吧,请教一下别人如何断奶。”   一家之主发话了,两个女人也只能应了。   “阿耶!阿耶!”   贾平安去上衙,两个孩子叫的亲切,却不知道这个大恶魔刚决定给他们断奶。   为人父之后,整个人的想法在慢慢的转变中,原先贾平安觉得一切无所谓,现在却多了牵挂,做什么事都得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   这便是男人成熟的标志?   男人成熟不是从偷看妹纸开始的吗?   “小贾。”   贾平安回身,昏暗中,就看到老许骑着马过来。   “先前老夫听闻什么……那李旭是你杀的?”   操蛋!   怎么泄密了?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下意识的道:“一派胡言。”   许敬宗狐疑的看着他,“若不是你杀的,以你的性子,定然会破口大骂,小贾,你这般温文尔雅,不妥啊!”   这是温文尔雅?   贾平安觉得老许对自己的期待值太低了些。   但现在要紧的是把这事儿弄清楚。   想想铺天盖地的宗室来寻自己的麻烦,贾平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到了皇城,他就去老地方划了一横。   这个死卧底,怎么还不来?   贾平安在铁头酒肆里等了大半个时辰,郑远东姗姗来迟。   “早上事多。”   郑远东言简意赅,而且他竟然忘记了给许多多灌输鸡汤,让贾平安很是好奇。   “老郑,你这是……贤者时间?”   “什么贤者时间?”   郑远东皱眉。   “就是贤人思索大道的时间。”   郑远东面露微笑,“武阳侯寻我何事?”   “老郑,今日有人造谣说我杀了李旭,你那边可有消息?”   这不对吧。   若不是他杀的,他得冷脸要抽人。   郑远东恍惚了一下。   糟糕,我竟然又冷静了……不妥不妥!   “那些贱狗奴,竟然敢造谣生事,晚些我进宫去求见陛下,请陛下做主。”   这才是武阳侯啊!   咦!   他竟然没骂人。   比如说什么……狗曰的,卧槽尼玛!   “长孙无忌那边忙着呢!不过此事我听了一耳朵,有人去长孙无忌那里说了,说是从宗室中传出来的,那些人说要寻陛下做主。”   郑远东觉得这货真的很可怜,“李旭死的时候,你正好在街上转悠。”   “关我屁事!”   贾平安骂道:“难道我还能从街上飞到他家中去杀人?”   “此事还得要看陛下的意思。”   ……   数十人站在皇城外,李素愤怒的道:“李旭死的不明不白,今日我等当为他伸冤。”   “定当如此!”   人人肃然啊!   有人问道:“可有贾平安杀人的证据?”   李素冷笑,“在我的手中。”   他举起手,缓缓握拳,仿佛一拳能击破苍穹。   这个极度自信的动作引来了一阵欢呼。   “那个贱人竟然做了皇后,可见陛下被她迷惑的不能自拔,而贾平安就是她的帮凶,除掉此人,那贱人就少了一条手臂,李素此次功莫大焉。”   众人拱手。   “诸位请放心。”   李素回身,冷冷一笑。   “贾平安,你真以为和武媚成了姐弟便能逍遥吗?却不知女人只能是帝王的玩物。你自己走错了路,平白树敌,该死!”   他缓缓而行。   一个男子小跑过来,近前低声道:“李公,贾平安不在百骑。”   李素的嘴角缓缓勾起,“这是自作孽啊!”   他一路进宫。   “陛下,臣听闻贾平安杀了李旭。”   李治淡淡的道:“可有证据?”   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下!   李素抬头,“陛下,臣昨日才得知了消息,去贾平安家纵火的就是李旭。”   ……   李素出了皇城,外面一群人等候。   “怎么样了?”   李素颔首,自信的道:“陛下说马上令人去查。”   “那证据究竟是什么?”   “贾平安家被人纵火,就是李旭叫人干的。”   卧槽!   众人被这个消息震得外焦里嫩。   “竟然是他?”   “那此事就清楚了。贾平安发现了之后,就果断杀人报复。”   但另一个问题出来了。   李素把此事捅出去,李旭的名声也臭了。   这是在为了李旭伸冤,还是在为了自己谋私利?顺带把李旭的名声搞臭,把李家搞垮。   ……   “武阳侯,陛下让你回家等候。”   贾平安回到百骑就接到了指令。   明静和程达一脸沉痛。   “此事百骑会待命,但凡陛下差遣,当尽快查清。”   程达表态了。   因为包东等人在盯着他,但凡他敢趁机落井下石……就套麻袋打个半死。   明静很难过,但贾平安觉得她多半是因为百骑贷的缘故。   她在担心以后没人借钱买买买了。   女人,天生剁手一族。   “不必担心。”   贾平安真的不担心。   早上去寻郑远东,只是想摸摸长孙无忌那边的底细,看看此事是否有外人插手,然后好应对。   走出值房,外面有不少兄弟,都沉默的看着他。   怎么像是送战友的架势。   “我就是回家歇息几日,安心。”   贾平安回到家,把事情说了。   “都别慌乱。”   贾平安很从容。   告不告诉两个婆娘?   贾平安想想还是说了。   “不是咱们杀的人,不必担心。”   贾平安弄了鱼竿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出门。   刚出道德坊,就看到了两个男子。   “见过武阳侯。”   “哪的?”   贾平安上马问道。   “我二人乃是刑部的。”   那事儿交给刑部了?   贾平安没搭理。   有人跟着就跟着吧。   到了河边,把钩一甩,贾平安心情大好。   “起!”   “哈哈哈哈!”   下午,他提起鱼护,又去弄了些水草盖在上面,心急火燎的往家跑。   “快快快!”   他担心鱼儿熬不住,赶紧倒进水缸里。   阿福来了,趴在水缸边,伸爪子进去搅动着。   老鱼都懒洋洋的跟着水流的波动缓缓游着。   “这特娘的就和赛车一个道理,省力。”   前世看赛车,说是跟在后面的车能省力,什么涡流还是什么玩意儿。   但都没有这些鱼儿厉害。   新来的鱼却炸了,拼命的挣扎着。   呯!   一条大鱼主动撞上了阿福的爪子。   “阿福!”   贾平安怒了。   阿福举着这条大鱼,觉得自己很冤。   但……能不能吃呢?   我阿福大爷好歹也得尝尝吧?   阿福咬了一口,吧嗒着嘴。   咦!   味道不错啊!   贾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阿福吃掉了一条鱼。   我的崽,你厉害了。   贾平安兴致勃勃的给卫无双和苏荷说了此事。   “阿福竟然吃鱼?”   卫无双和苏荷都很是好奇。   “去看看。”   “阿娘!”   “阿娘!”   两个婆娘跑了,刚断奶的两个人类幼崽哭了起来。   贾平安满头黑线。   日子就是这般的喧嚣。   直至许敬宗来了。   “外面鼓噪的厉害,都说是李旭令人来贾家纵火。”   “谁作证?”   贾平安一直很好奇这事儿的证人。   李旭家应当就管事知道,可管事已经被弄走了。   剩下就是那三个动手的蠢货。   可他们在长安之外。   “说是一个女人,李旭的女人。”   ……   求票! 第572章 武阳侯是个好人   爆出此事的是李旭的一个侍妾。   根据侍妾的吐露,李旭在酒后和她2333时说了此事,得意洋洋的。   “武阳侯,刑部请你去。”   事儿来了。   贾平安交代道,“家中一切不变,我去去就来。”   他说的自己就像是去赴宴般的轻松。   卫无双和苏荷沉默了。   “无双,夫君会不会被……”   苏荷不敢想了。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可能吧,不过就算是被关押了,回头我去送饭,你在家中带孩子。”   ……   贾平安跟着到了刑部。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王琦等人。   王琦的嘴唇很红,贾平安见了就觉得膈应。   “你也有今日?”   王琦的眼睛微眯,“杀宗室者,必然以命偿命,等你去后,我会为你焚香烧纸。”   “给你自己留着吧。”   贾平安的目光越过他。   陈二娘看着就像是一朵悄然暂放的花,神色平静。   你在装镇定……王琦笑了,“这是刑部,不是百骑。”   陈二娘突然抬头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依旧很镇定,不是装的。   陈二娘不禁低叹。   等贾平安去后,王琦紧紧跟在后面。   周醒的声音就像是毒蛇在吐信子,“你心疼了?是了,贾平安年少多才,还俊美,你见到他就心动了。”   我是有些心动了,但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二娘回身,“你就像是一坨狗屎。”   何解?   “丢在街上人人避之而不及,连踩都不肯踩一下。”   周醒面色阴冷,“去看看吧,等贾平安被拿下,我看你可还能淡定。”   ……   “皇后,武阳侯去了刑部。”   邵鹏觉得这事儿真的是……那日贾平安去见了皇帝,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外面就有传言,说贾平安杀了李旭。   武媚没抬头,依旧在看着奏疏,“知道了。”   周山象忍不住低声道:“皇后,弄不好……就算是李旭动手在前,武阳侯怕是会被流放呢!”   武媚冷冷的道:“贾家两个弱女子,还有两个孩子,家中唯一的护卫还断了一只手,这般无害的贾家,李旭就为了和太子的争执,竟然令人去纵火,其心可诛!”   邵鹏身体一震。   皇后这几日没吭声,原来一直在等着。   ——其心可诛!   这是皇后对李旭纵火事件的定性。   “那日在城外,李旭故意试探太子,打探陛下的病情,被平安当众驳斥,由此他记恨在心,就令人去纵火。幸而老天有眼,贾家正好有人发现,否则等平安下衙回家,看的的便是一片废墟,何其残忍!”   武媚一拍案几,凤眼中多了冷色,“那贱婢为何说了此事?”   邵鹏也觉得奇怪,“李旭死后,家中也有人承袭家财,那侍妾自然衣食无忧,为何要说出此事?”   别以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存在的,仆役和侍妾都类似于财产,主人可以换,他们却一直存在。   “说出此事,李旭的名声不保,李家也会仇视此人,她哪来的胆子?”武媚早就分析清楚了此事,“定然背后有人撺掇。宗室?他们目前不敢这般做。那是谁?”   ……   刑部。   刑部侍郎庄丘冷冷的道:“你得知纵火的指使者乃是李旭,就带着王老二出门,大晚上你在朱雀街转悠,最后却在看到皇城后掉头回家。你在遮掩什么?”   贾平安站在那里,还有闲情雅致打量着这间屋子的构造。   看看那棵木柱子,这么粗,可惜了啊!   “庄侍郎,污蔑人不需要证据的吗?”   贾平安问道。   “证据?”庄丘冷笑道:“李旭被杀之时,你正好在朱雀街,这便是证据。”   “当时在朱雀街的不止我一人。”   “别人没有动机!”   庄丘的眼中多了厉色,“刑部的人正在查你家中的家仆,能动手的就是王老二,可百骑呢?难保你在百骑有心腹暗自下手。”   蠢逼!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边上有两个男女,男子指着贾平安骂道:“奸贼,你杀我兄长,且等着受死吧!”   那个女子就是举报的侍妾,她抬头,楚楚可怜的让贾师傅想到新城那朵小白花,“郎君对奴情深义重,可惜……”   这特娘的演戏演的不错啊!   一个小吏进来,“庄侍郎,他们已经查清,那一日是贾家的徐小鱼出来打听那三人的去向。”   果然,这条线瞒不住人。   但贾平安压根就没想过瞒住谁。   庄丘长笑一声,“贾平安,果然是你!”   “来人!”   他是关陇的人,关陇一系对武媚不屑之极,张口贱婢,闭口贱人。恨不能把武媚架火堆上烧死。   而贾平安和武媚姐弟相称,是武媚在外朝的帮手,这些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可这几年下来,王琦等人手段使尽,贾平安依旧活蹦乱跳的。   今日机会来了!   “庄侍郎何以断言人是贾家杀的?”   贾平安觉得现在的审案程序有很大的问题,“查探纵火的凶手有错?”   “可你查到了是谁……”   “谁说我查到了?”   咦!   是啊!   谁说贾平安查到了?   他又没有亲临李家大门外,谁敢说他查到了?   这便是狡辩。   有恃无恐。   庄丘一拍案几,“可你却忘记了……此事无需人证,只需心证。”   心证可以是推理!   “所有的线都汇拢在了你这里,来人,把此事禀告长孙相公处,请朝中和陛下决断。”   王琦在外面,听到这里后,对周醒说道:“宗室义愤填膺,陛下也护不住贾平安。”   周醒兴奋的道:“可能弄死他?”   王琦很冷静,“不能。李旭动手在前,贾平安是报复。不过流放在所难免。”   “有人来了。”   来的是邵鹏。   “皇后有话。”   庄丘冷冷的道;“皇后也不能干涉刑部断案!”   老夫不买账,你武媚能如何?   难道你还能冲出宫来痛打老夫一顿不成?   邵鹏径直说道:“此事看似污蔑,可内里却是冲着太子下毒手。当日在城外,李旭用心险恶,想让太子当众出丑,幸而武阳侯出言呵斥。那李旭由此怀恨在心,竟然令人去贾家纵火……此等人死有余辜,可死后竟然有人借此污蔑武阳侯,无耻!”   李家完蛋了!   皇后指征李旭对太子下手,谁都救不了李家。   李旭的兄弟面色一变,“此事……和我无关!我那日没去!”   晚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想的真美,“从你进了这里开始,此事就无可挽回。你想置贾某于死地,那么由此带来的后果你也得有勇气去承担。”   那个小妾面色大变,看了庄丘一眼,“奴不知这些。”   谁都不敢和图谋太子的罪名挂钩,否则不只是皇后,皇帝也会震怒出手。   庄丘神色平静,“老夫只知道律法!”   这两个证人倒霉了和他没关系,他只需钉死贾平安就是头功。   “宫中来人了。”   “是王中官。”   王忠良被人簇拥着进来,看了贾平安一眼,说道:“此案早就有了结果,为何反复?”   什么?   什么结果?   让贾平安回家是皇帝的吩咐,若是早就有了结果,皇帝为何不说出来?   一群人满头雾水。   “高阳公主遣人来了。”   钱二就像是个恶霸般的进来,“那日公主有事请武阳侯帮忙,什么杀人……谁说的?”   羔羊……   这个娘们这几天没露面,贾平安还在嘀咕是不是怀孕了,没想到肚子里没憋孩子,而是憋了个作证的大招。   庄丘面色难看。   “新城公主府上来人了。”   来的是府上的管事,一开口就是金句,“武阳侯是个好人。”   好人贾脸颊抽搐,心想两个公主为自己作证,家中的媳妇儿会不会觉得有问题?   “公主那日听闻高阳公主寻武阳侯有事,怎地他竟然还有空去杀人?”   两个作证的出现了。   王忠良很懵逼。   咱都还没放大招呢!   这怎么就……   庄丘一拍案几,“贾平安令人动手杀人!”   是啊!   说完后,他发现王忠良竟然一脸舒坦的模样,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这是何意?   “此事早已查明,李旭的管事王洪令人去贾家纵火,事败后王洪索取钱财,李旭不肯给,并殴打了王洪,王洪失手打杀了李旭……”   庄丘愣住了,“可……这竟然都查出来了,为何不说。”   你蠢得一比!   王忠良冷冷的道:“此乃宗室丑闻,陛下也为之黯然,只能遮掩。可没想到却是宗室主动把此事挑起来……”   自作孽!   “这……”   庄丘还想质疑。   王忠良冷哼一声,“谁有疑问?”   鸦雀无声。   帝王出面背书了,你来质疑一个试试。   关键是管事王洪在皇帝的手中,你怎么质疑?   最厉害的还是李治。   这几日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闹腾,随后让贾平安回家。这个决定看似认为贾平安有罪,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引蛇出洞的过程。   皇帝都不是好鸟!   贾平安拱手,“告辞了。”   王琦不禁退后。   贾平安莞尔,“我没动手啊!你怕什么?”   他扬长而去,周醒咬牙切齿的道:“二位公主怎会为他作证?”   “高阳公主和他往来密切,新城公主不得而知。”   陈二娘看着王琦,突然觉得有些恶心,“陛下一直在看着。”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皇帝高高在上,这一家伙就把许多人引了出来。   王忠良出来,看看天空,“有人要倒霉了。”   随后,宗室地震。   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老人告病下野,从此回家含饴弄孙。   一个和长孙无忌走的很近的宗室被拿下,罪名是怨望。   王琦躲在值房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难怪贾平安丝毫不惧。”   贾平安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此事。   回到家他抱着两个孩子一阵逗弄,直把老大逗哭,小棉袄逗漏风了才罢休。   “夫君。”   卫无双接过孩子递给鸿雁,低声道:“此事可还有手尾?”   “本来就完结了。”贾平安觉得李治纯属多事,“后来是陛下想借此来引出一些人。”   卫无双打个寒颤,“你是说……那个小妾得到的消息……是陛下那边透露的?”   贾平安在她的明眸中看到了惊惧,就轻轻抱了她一下,“对于帝王而言,天下就是他的玩具。好的帝王会把这个玩具弄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好。坏的帝王会把玩具弄的乱七八糟的……”   卫无双有些羞涩,“夫君松手。”   几个女仆都背对着这边。   果然训练有素。   贾平安抱的更紧了些,“陛下只是想借机清除几个对头而已,贾家也能借此彻底脱离此事,于是陛下出手,我配合,各取所需。”   但李治的手段显然让卫无双有些害怕。   于是晚上贾师傅再度鞠躬尽瘁。   早上醒来,卫无双侧身背对他,“夫君,该去苏荷那边了。”   贾平安搂着她,“我怎么觉着自己就是你们的那个什么……牛呢!今日谁,明日谁。”   卫无双突然动了一下,“夫君,该起床了。”   “还早。”   于是……   晚些出去,贾平安伸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   卫无双出来晚些,苏荷盯着她,“无双,你的脸怎地那么红?”   卫无双只想踹贾平安一脚,“没有的事。”   “哇!”   孩子哭了,而且一个哭就会带动另一个哭。   苏荷急匆匆的去看,晚些传来一声惨叫。   “那孩子……要收拾。”   最近兜兜不知怎地就喜欢抓人,但凡抱她的都逃不脱魔爪。   两个孩子就是两个噪音源,让贾平安吃饭都不安生。   “哇!”   贾平安头皮发麻,两个新手妈妈也是满头包。   贾平安准备上衙,到了前院时,杜贺背着手在那里踱步,一脸老司机的从容,“郎君,断奶之后,孩子是会闹腾些。”   贾平安恍然大悟,急匆匆的去了后院。   “是断奶的缘故。”   苏荷马上后悔了,“那继续喂吧。”   “断了就不能停!”   贾平安前世戒烟多次,最初每一次都信誓旦旦,结果复吸。戒烟一次,烟瘾更大一次。后来干脆把东西全扔了,反而成功。   为人父母啊!   今日百骑有事。   一队队百骑在街上游弋着。   “何事?”   贾平安来晚了,一本正经的道:“路上遇到有老人家过路,就扶了一把,谁知道老人家太热情,非得要请我去家里做客,一来二往的就来晚了。”   明静看了一眼程达,“你信吗?”   我信他的邪!   程达肃然道:“武阳侯言出必践。”   贱人!   明静一个字都不信。   “先前宫中有女官出来被人调戏,蒋宫正大怒,禀告了皇后,皇后令百骑查探此事,抓到那人就……”   明静不说话了。   “抓到了如何?”   贾平安很好奇。   明静依旧不说。   “你不说我很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   贾平安一脸正气,满身肃然。   明静有些难为情,“说是……说是……”   她伸手砍了一下。   贾平安不解,“什么意思?把他剁了?”   明静跺脚,“不是剁,是……”   她伸出食中二指,交叉了一下。   “暴打一顿?”   明静不想说话,觉得心累。   贾平安把食中二指并着,“这不是剑指吗?”   程达看了一眼,“武阳侯你的手指头太细了些。”   贾平安冷着脸,“老程你当着明中官开车,这是想讥讽他吗?”   明静不解,程达赶紧拱手撤退。   “什么意思?”   明静并拢双指,觉得有些好玩。   “查!”   这等事儿贾平安自然不会亲自带队,   明静在看着双指。   明静还在看。   贾平安突然发现气息不对,怎么有杀气。   他敏锐的说道:“我进市场看看。”   “程达!”   身后传来了明静的怒吼。   “什么?”   什么……老程你开车太讲究了,明静现在才知道。   进了东市,繁华依旧。   “那人什么情况?”   包东介绍道:“那人黑脸,当时抓着女官的手不放,还摸了一把……屁股!”   这是不要脸了啊!   “目击者可有?”   这种时候当事人怕是懵了,没法回忆那人的长相特征。   “寻到了。”   来的是老两口。   老爷子五六十岁,脸上的皱纹堆叠着,让贾平安觉得有七八十岁了。   女的反而精神些,就是有些耳背。   “那人……”老爷子仔细回忆,“那人笑起来……笑起来,老夫怎地忘记了?”   得!   这个没用。   贾平安问了老婆婆,“阿婆,可还记得那人什么样吗?”   “什么?”   老婆婆侧耳问道。   贾平安提高嗓门,“那人长什么样?”   “长江?”   阿婆,你这耳朵……贾平安凑拢,伸手遮住老婆婆的耳后,用力喊道:“那人长什么样?”   老婆婆哦了一声,嗔怪的道:“看着多精神的一个少年郎,怎么说话那么小气。”   “是啊是啊!”   贾平安不敢说不。   老婆婆想了想,“那人啊!下面少了个门牙,一开口就有个豁口,长得黑……”   贾平安再度凑拢喊道:“阿婆,你还记得什么?”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那人……三十多了吧,鼻子有些发红。”   酒糟鼻,下面缺牙,长得黑,三十多岁……   贾平安点头,包东拱手,回身喊道:“跟我来!”   老婆婆拉着贾平安的手,“真像我孙子。”   明静追来了,听到这话不禁捂嘴偷笑。   “是啊是啊!”   贾平安见老婆婆穿的虽然干净,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但衣裳却有几个补丁,就伸手,“百骑贷,先还钱。”   明静板着脸摸出了一串铜钱,心想这人真小气,不过是才借了几日就急着催债。   贾平安又摸了一串铜钱出来,笑道:“阿婆,给。”   老婆婆推拒,“什么钱?不要!”   贾平安笑道:“是悬赏。”   “什么?”   老婆婆皱眉,贾平安再度施展近距离狮子吼神功,“阿婆,是悬赏,不拿白不拿。”   “是悬赏?”   贾平安点头,露出了最纯良的微笑。   老婆婆欢喜,回身看老爷子。   老爷子干咳一声,“那个……你们做什么的?”   老爷子的警惕性还挺高。   贾平安扶着刀柄,“百骑。”   不收钱要砍人的那种。   老爷子点头,老婆婆这才接了钱,转手给了老爷子,又从怀里摸了个布包出来,“给,这是我早上出门做的,好吃。”   贾平安笑着接了,随即打开。   布包里是一块灰色的饼,看着干巴巴的。   他看了老婆婆一眼,老婆婆得意的道:“好吃呢!”   贾平安笑着吃了一口,赞道:“喷香!” 第573章 蝇营狗苟,避之不及   百骑在市场里发动群众,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猥琐男抓到了。   “第几次了?”   猥琐男跪在地上,抬头道:“第一次……”   “第一次也敢摸人屁股?”   贾平安冷笑,“打断手。”   “不不不!”猥琐男爆发了,“是……好几次了。”   “为何冲着女官下手?”   猥琐男泪流满面,“我以前都是调戏那些妇人,摸了也不敢说,今日鬼使神差,见那女子带着羃䍦就动了心……”   我交代了,是不是能不被责罚?   “打断手!”   贾平安回身,一个百骑按着猥琐男的手,包东解下连鞘长刀,用力拍了一下。   “啊!”   这就是榜样!   贾平安一路进宫……   没想到最后竟然见到了蒋涵。   “见过宫正。”   按照后世的说法,他该跟着苏荷叫姨母,但贾平安却叫不出口。   这个冷艳的女人的眸中多了暖意,“兜兜如何?”   有了孩子竟然就忘记了苏荷,果然……在长辈的眼中,男女都是为了生孩子而存在的。   “那孩子可爱,就是时不时的抓人。”   贾平安指指自己的脸,“从安西回来后,我的脸就没好过。”   “噗嗤!”   冷艳的女人笑起来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竟然多了些妩媚。   果然,女人就是一本书,页页不同。   蒋涵笑道:“苏荷小时候也抓人。”   擦!   贾平安怒了,“她还说兜兜是赶了我的性子!”   蒋涵不禁大笑。   外面等候办事的几个内侍女官面面相觑。   宫正何时这般大笑过?   里面是谁?   贾平安准备下午回去收拾苏荷,这段时间别想双修了,鸡腿,鸭腿,什么腿都自己吃,别想蹭。   蒋涵微微喘息,“此次陛下算是用了你一次,可明白?”   他用我什么?   贾平安点头,“我知晓。”   “你要记住……”蒋涵淡淡的道:“能用是福。”   菊花盛开吗?   贾平安应了。   蒋涵突然发呆。   室内突然静谧了下来。   她神色呆滞,突然说道:“好好过日子。”   “是!”。   姨母!   贾平安出去,几个内侍和女官见鬼般的看着他,一个女官追上来问道:“武阳侯,你如何让宫正大笑的?”   “宫正喜欢人夸她美貌。”   “多谢,武阳侯,你真是个好人。”   晚些,女官灰头土脸的出来,冲着宫外骂道:“贾平安,下次见到我要弄死他!”   边上的内侍挑眉,“如何弄?”   女官柳眉倒竖,劈手就是一巴掌。   “就这么弄!”   贾平安开课了。   进了‘教室’,人渣藤正在和尉迟循毓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贾平安飞了一个暗器过去。   “上课!”   门外,郝米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张纸,全神贯注的倾听,随后快速记录。   渐渐的,一张纸记满了,他把纸翻过来,在背后继续记录。   晚些,一堂课上完了,没有学生提问。   贾平安走出来,郝米欲言又止,小声道:“武阳侯,奴婢有事请教。”   “何事?”   对于郝米偷学的行为贾平安并未放在心上。   郝米脸红了,“武阳侯,先前你说阻力和物体的形体有关,越是圆润的形体,空气的阻力就越小。我觉着……若是战马和将士们戴上圆润的盔甲会如何?”   这个偷师的内侍有些意思啊!   “当然会减少阻力,其实你去问问那些马术精湛的好手,为何在疾驰时要俯身低头……他们兴许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一定知晓这样能更快。”   郝米呆住了。   他原先的职务是洒扫,后来皇帝让贾平安在宫中开了个课堂,教授一干人渣。那时候新学被人贬低,所以才让郝米来随侍。   他一路回去,路上遇到了几个内侍,大声问道:“郝米,今日你又学了什么?可是学会克人了?”   郝米摇头,“没,先生教的是学问。”   “郝米,你学了学问想做啥?难道你还想去伺候内侍们?”   内侍省由四名内侍执掌,堪称是后宫宰相。能去伺候他们是这些内侍的终极梦想。至于去伺候皇帝或是太子,没人敢想。   郝米摇头,“我就想……每日吃肉。”   他家穷,从小的最大愿望就是每日能吃肉,哪怕是豕肉也行。   进宫后,刚开始难得见到肉。直至他开始负责学堂的事儿,隔几日饭碗里能见到几片肉。   “能偶尔吃几片肉就算是不错了,咱们这等能吃饱就是福气。”   “你难道还想去伺候那四位内侍?他们每日的饭菜都有剩下的,一般都会赏给侍候自己的人吃。郝米,你连说话都难为情,别做梦了。”   “剩饭都没得吃!”   众人一阵哄笑,郝米赧然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半箱子记录下来的纸张。   他把前几次的记录拿出来和今日的对照,然后又弄了一碗水,用手指头蘸水,在案几上演算……   直至晚饭。   ……   “兄长救命。”   大清早贾平安才将到百骑,曹英雄就来求救。   “你这是……”   曹英雄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很深。   “昨日我在青楼,几个老鸨打架……”   几个老鸨竟然为了曹英雄吃醋打架。   你真有才。   “你也该挨个教训。”   贾平安不觉得这是事。   曹英雄苦笑,“兄长,其中一个……那老鸨和贵人……那贵人也喜欢这个调调,说我睡了他的女人,要弄死我。”   呃!   “谁?”   竟然还有喜欢老鸨的?   这个世间真奇妙。   曹英雄苦着脸,“是崔氏的人。”   卧槽!   “哪个崔?”   “清河崔。”   清河崔竟然出这等奇葩?   贾平安觉得不可思议。   “此事……那人叫做什么?”   “崔云。”   名字一听就是个小白脸。   贾平安沉吟。   兄长这是为难了吗?   曹英雄想到那个崔云的霸道,就悔不当初,“小弟以后再也不敢睡老鸨了……”   “别,你还是睡老鸨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能阻拦一个奇葩的诞生。   “此事有些麻烦。”   贾平安面色凝重。   曹英雄面色惨白,“兄长,要不……我回老家吧。”   这货面对威胁都毫不动摇,但面对世家门阀时却尿了。   这说明世家门阀的强大,也说明了律法的扯淡。   “回去等着。”   贾平安真心觉得这货就是个祸害。   你说你睡谁不好,偏生要去睡老鸨。   那些老鸨的背后都有大老板,有的大老板吃惯了青桔子,突然想换个口感,吃个熟透的水蜜桃什么的,你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换了旁人,贾平安定然一脚踹出去,关我屁事。   但对曹英雄他却下不去手。   这货当年本有大好前程,却因为站队贾平安被人给坑了,科举失败,以至于后续处处被动。   所以……这便是缘分呐!   曹英雄推头丧气的回到了长安县。   崔义玄已经外放了,新县令袁进处冷着脸,“去了何处?”   曹英雄赶紧束手而立,“下官先前有事外出,已经告假了。”   “好自为之。”   袁进处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传闻,“听闻你最喜老鸨?”   被调岗的黄湖拱手,“明府,此人睡老鸨从不给钱。”   睡女人不给钱,节操一地啊!   袁进处冷冷的道:“无耻!”   喔嚯!   作为负责治安的县尉竟然白嫖老鸨,只需想想,袁进处就觉得里面全是猫腻。   耶耶要归位了。   曹英雄的精气神一下就垮了。   ……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早上巡查了一圈,累的不行,就在值房里挺尸。   “武阳侯,皇后召见。”   操蛋。   这都快中午了,阿姐寻我作甚?   贾平安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宫。   武媚刚看完奏疏,正在殿外缓缓踱步。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负手而立,抬头看着蓝天,淡淡的道:“很久以前,我喜欢站在屋檐下,看着蓝天发呆许久。清醒过来,才发现整个人空荡荡的,仿佛自己不在人世间。”   这个……   这就是佛道追求的一种境界,为此需要静坐,需要排除杂念,可孩子很轻松就能做到。   阿姐,你有出家的天赋啊!   贾平安不敢说,否则绝壁会被打个半死。   武媚失神了一瞬,“再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就再难发呆了。就算是发呆,脑子里也全是人事。”   “阿姐,人入红尘,沾染越多,就越难清静。”   武媚微微点头,凤目中多了些欣慰,“五郎如今渐渐长大,太子属官一直在慢慢的配置,陛下和我都在仔细挑选人手,生恐让那等心术不正之人到了五郎的身边。”   她侧身看着贾平安,“太子中允看似只是五品下,却是太子身边最要紧的职务,平安,你师从新学,诗才无双,做事更是干练……”   太子中允!   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职位。   而且一旦任职,贾平安就坐定了五品下的实职,从此一跃就进入了大唐中上阶层。   但……   贾平安却不能。   “阿姐,我去了……会牵累太子。”   他抬头,“那些人会别有用心的说我是什么扫把星,那些对头也会恨屋及乌,他们会越发的仇视太子……”   他不能连累李弘。   武媚静静的看着他,良久缓缓说道:“我与陛下为五郎挑选属官慎之又慎,可却少了机灵的……”   贾平安看了邵鹏一眼。   让老邵上啊!   回头咱弄死你,邵鹏瞪眼。   太子的属官在缓缓配置,去的都是新人,大伙儿互相融合……这就是重建一个新部门的感觉。有人运气好飞升了,有人运气不好下滑了,你不服我,我不服气你。   邵鹏在武媚的身边正好,去了太子那边就会陷入漩涡,他不傻。   贾平安低头不语。   “去吧。”   武媚看着他远去,回身道:“先前我只是在陛下那里提了一下,上官仪在场,说平安才学自然是上等的,可毕竟年轻,若是去了太子那里,弄不好就会和那些年长的属官争执。”   这话说的没错,但角度错了。   “他担心的是平安的性子。平日里好说,可那些人若是把官场的那一套倾轧弄在他的头上,你说他可会按部就班的去应对?”   武后,咱敢担保,贾平安只会下黑手……邵鹏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侯以德报怨的名头响彻长安城。”   “以德报怨?”   武媚笑了笑,“他既然不愿来也罢,太子的属官要盯紧了,谁撺掇太子和我生分,你要盯着,及时来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皇后,李侍郎求见。”   李侍郎便是李义府。   武媚点头。   晚些李义府被带了来。   行礼后,他恭谨的道:“听闻太子殿下正在配置属官,外间不少人为此筹谋,臣心中不安,担心那等利欲熏心之辈混迹于太子身边……”   上次李义府差点被长孙无忌一巴掌干掉,幸而机灵的支持武媚封后,李治大喜,于是因祸得福,升职中书侍郎。   武媚看着他,良久点头,“太子身边的属官陛下和我多番斟酌,李卿……我会仔细想想。”   “是!”   李义府抬头,笑的让邵鹏想到了春天。   “臣告退。”   武媚看着他出去,眸色深沉,“此人可用,但要谨慎。陛下看来对他颇有好感。”   邵鹏觉得不对,但却寻不到那个答案。   武媚突然哂然一笑,“有人避之而不及,有人蝇营狗苟相求。”   避之而不及的是贾平安,蝇营狗苟来相求的是李义府。   武媚突然问道:“邵鹏你来说说,谁好?”   这个……   作为皇后的身边人,自然是以忠犬为己任,所以应当是李义府好。   但邵鹏却低下头,“奴婢以为……武阳侯好。”   武媚静静地站着。   皇后难道不满意咱的回答?   邵鹏倍感煎熬。   武媚转身离去。   ……   李义府脚下轻快,见到内侍也是微笑如春风。   这是他的招牌。   笑的让你感到如沐春风,但下手却格外阴狠毒辣,所以众人根据李义府的性格弄出了一个成语:笑里藏刀。   当面笑嘻嘻,背后MMP!   你觉着这是人渣。   抱歉,你low了。   当面笑眯眯,后背捅刀子。   这个是常态。   “李侍郎!”   一个有头有面的内侍拱手。   “呵呵!”   李义府笑着。   错身而过后,他看着蓝天,眼中多了野心和贪婪。   “原来这样为官才是正确的?老夫错过了大好年华,可惜可叹呐!”   他脚下轻快,突然止步。   前方,贾平安和一个内侍在说话。   “武阳侯神通广大,在宫中也颇多知己呐!”   他死里求活后,贾家的女人出手,把李家城外庄子的管事给废掉了。   这个仇他知晓现在不能报,但并不妨碍他从背后捅刀子。   “……这个公式要牢记了,公式公式,这便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结论,你可以质疑,但必须要有推翻这个公式的本事。记牢了,以后用处很多。”   “是,多谢武阳侯。”   郝米很是兴奋,见李义府走来,就说道:“咱去洒扫了。”   贾平安点头,看看他进了教室,不禁有些感慨。   新学教授来教授去,李元婴等人只是混日子,学是学到了,但不精。最终贾平安就一个弟子赵岩。   这个郝米……可惜了。   若非他是宫人,贾平安觉得可以收为弟子。   李义府近前,贾平安回身,“李侍郎春风得意马蹄疾,看来高升在即啊!”   李义府抚须微笑,“武阳侯年少有为,想来以后能大有作为,不过动辄杀人,终究不妥吧。”   李旭的死因官方宣布是管事,但有些人却说是贾平安。   李义府用这话来刺贾平安,就是想让他以后见到自己就忌惮。   这种类似于心理战的手段他堪称是无师自通。   贾平安能如何应对?   贾平安抬头,“啥?你说陛下包庇贾某?李旭就是我杀的?”   李义府的面色煞白,“老夫何曾说过这话,贾平安,你血口喷人。”   他想过贾平安的各种应对方式,可偏生就想不到贾平安会选择曝光。   皇帝若是知晓了会如何?   大发雷霆!   李义府心中惶然,贾平安叹道:“不说山崩于眼前而不不惊,你至少要验证一番吧?”   他往宫门去了。   李义府回身,就见带他和带贾平安出宫的两个内侍正在宫门那里说话,他和贾平安的对话压根就没人听到。   老夫……   李义府面红如赤,随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得志便猖狂,老夫且看你的下场。”   他和贾平安一前一后出宫。   身后的偏殿侧面转出来一人。   “陛下。”   王忠良觉得李义府就是个悲剧。   李治眯眼看着前方,“许久未曾看到这等日头了,恍如重生。”   他静养了许久,今日觉着完全恢复了,就出来转转。   他走到了教室边上,有声音隐约传来。   “聪明的臣子朕从不缺,缺的是聪明却知晓分寸的臣子。”   教室里,郝米在黑板上书写着……   他书写的那些东西李治不懂,但却看到了郝米眼中的专注。   ……   一个人的命运转折会发生多次,许多时候很有戏剧性,有的时候就在不经意间。   怎么抓住命运的转折点?   “古人云,慎独。在家在外面都一个样,言行合一,别学李义府那等笑面藏刀。”   “是。”   曹英雄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但为啥兄长把自己和李义府相比?   贾平安带着他出现在了皇城外。   下衙了。   官吏们蜂拥而出,巨大的皇城城门也在这人流中显得格外的渺小。   “小贾!”   催胸出来了,闪电般的握住了贾平安的手,笑吟吟的道:“崔云与我有些交情,晚些一起饮酒。”   “多谢了崔兄。”   崔建在吏部是实权,不少官吏都和他打招呼。   “可约好了吗?”   崔建点头,“约好了在长安食堂。”   三人随后就去了平康坊。   掌柜纪成南出迎。   “客人可来了?”   “来了,在楼上。”   有伙计引着到了地方,推开房门,一个面白如玉的年轻男子已经在坐了。   “见过崔郎君。”   贾平安拱手。   崔云没搭理他,盯着曹英雄,冷冷的道:“滚!”   ……   晚安! 第574章 痴爱老鸨曹英雄   一见面就喊滚,这不是谈话的架势。   难道曹英雄睡的老鸨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胃口果然是奇葩。   贾平安说道:“此事英雄有错,今日我领了他来,崔郎君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绝无二话。”   这等事儿很尴尬,你说绿帽也谈不上,但你说若无其事也不行。   所以贾平安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任打任骂。   崔云斜睨着他,“此崔氏之事,你……也能掺和吗?”   他没说配,而是说能。   这事儿你也配掺和?   这逼格冲天了啊!   我不配?   贾平安想了想,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清河崔就是天上的神灵,连帝王都想和他家联姻的存在。   而贾平安只是个瓦砾,一个是神灵,一个是瓦砾。神灵俯瞰瓦砾,这很正常。   崔建低声道:“小贾,剩下的事我来。”   催胸够意思,但贾平安却说道:“身份!”   崔云楞了一下,“什么?”   贾平安冷着脸,按着刀柄,“你的身份。”   崔云勃然大怒,“你竟敢把我当做是人犯?”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问过了两次,事不过三,身份!”   他的眼神冷漠,身体微微前倾。   崔云怒极而笑,“崔云!”   “在长安以何为生。”   这还是标准的百骑盘问程序。   但外面来人了。   食客们挤在外面看热闹。   崔云森然道:“我在长安读书。”   国子监的渣渣!   贾平安再问,“为何睡老鸨?”   噗!   后面有人笑喷了。   崔云看了崔建一眼,“他在羞辱我。”   崔建淡淡的道:“七郎,你气太盛。”   崔云冷笑,“你帮他?”   贾平安上前一步,进了房间。   “那老鸨可是你的禁脔?可广为人知?”   崔云摇头。   贾平安冷笑,“既然如此,老鸨开青楼,她乐意和谁睡就和谁睡。你若是想管着她,那便把她弄回家去。莫名其妙的指责英雄睡了老鸨,你家的?”   崔云还未及说话,贾平安淡淡的道:“开始和你说道理,那是看在崔兄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清河崔的名头就能让人低头下跪?你高看了自己。你可是不想说理吗?”   贾平安骤然变脸,让崔云怒火升腾,他一拍案几,“又如何?”   贾平安把连鞘长刀解下来拍在案几上,目视着他,“贾某奉陪!”   崔云深吸一口气,“如此,我将让他在长安城中无立足之地。”   贾平安微笑,“清河崔氏要赶尽杀绝一个县尉自然不是事,不过……我在!”   他拿起长刀,“贾某等着你的手段!”   这是当众给崔云没脸!   他转身,曹英雄的眼眶都红了。   “走!”   崔云看着他出去,对崔建说道:“你竟然就这般看着他无礼?”   崔建跪坐下来,冷冷的道:“那个老鸨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你如此不依不饶。”   崔云恼怒的道:“我就喜欢这等女人。”   “难怪你身边的侍女都是三十以上的。”   崔建觉得这位七郎有些奇葩,“此事你做过了。”   “那个老鸨我才将上手。”崔云怒道:“我的人,就算是不玩了,那也得等我弃了她!”   这是独占欲在作祟。   崔建摇头,“一件小事,你却大张旗鼓。”   崔云冷笑道:“义玄公离开了长安县,贾平安难道还能护得住那个贱人?”   “你查过了?”   “当然。”崔云淡淡的道:“我虽然愤怒,但并未失去理智,该如何收拾自己的对头,崔氏的那一套我比你熟悉。”   崔建平静的道:“七郎,贾平安出手帮助过我数次,义玄公也得过他的相助,你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老鸨要和他翻脸吗?”   “那又如何?”   ……   贾平安回到家中,阿福嘤嘤嘤的冲了过来。   “怎地可怜兮兮的?”   贾平安俯身一看……   阿福的脸上竟然有抓痕。   “谁干的?”   阿福是他从小养大的。刚到长安时的惶然,各种事端,让他倍感艰难,幸而家中还有个阿福作伴。时至今日,他早就把阿福当做是了自己的孩子。   如今看到阿福这般,那怒火就蹭蹭往上冲。   杜贺低头。   娘的!   贾平安骂道:“谁?”   杜贺不说。   “阿耶!”   苏荷抱着兜兜出来了。   阿福马上就躲在了爸爸的身后。   “兜兜!”   贾平安笑眯眯的接过兜兜,“今日可乖?”   兜兜听不懂这句话,就喊道:“阿耶,阿耶!”   “哎!”   一天的疲劳都在喊声中消散了。   兜兜伸手,贾平安下意识的避开,然后身体一震。   他看了杜贺一眼。   杜贺叹息一声,蹲在地上揉揉阿福的脑袋,“可怜的娃。”   阿福嘤嘤嘤,抱住了贾平安的腿。   爸爸为我报仇!   贾平安蹲下来,指着自己脸上的抓痕苦笑道:“咱爷俩都一样。”   这个仇没法报了。   杜贺低头,觉得老贾家的家主太难了。   阿福嘤嘤嘤的不敢进后院。   “下次看着兜兜,别让她冲着阿福下手。”   贾平安把阿福拖进后院,仔细检查了一下脸之后,不禁心痛了。   苏荷无奈,“兜兜就喜欢阿福,爬在它的身上就乐。”   “下次不许了。”   苏荷突然抑郁,“夫君,你说兜兜会不会变坏。”   “不会。”   贾平安觉得这不是事。   晚饭时,苏荷没精打采的。   “双修?”   贾平安夹起鸡腿。   苏荷破天荒的摇头。   咦!   贾平安和卫无双相对一视。   事情……不对!   晚上贾平安特地和她一起睡。   夫妻俩说着闲话,慢慢入睡。   “兜兜!”   半夜贾平安被惊醒,发现自己被苏荷紧紧抱着。   “兜兜!”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把她弄醒,苏荷懵了一下,然后拍拍凶,“夫君,我刚梦到兜兜一把把你抓死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   但这事儿要重视。   担心老婆出现心理障碍,贾平安起早了些,去了隔壁。   “我家兜兜喜欢抓人,可是有问题?”   王学友一怔,“抓人?大娘子当年不抓,不过大锤小时候就喜欢抓人。”   了解!   “几岁开始不抓了?”   “也就抓了半年吧。”   “多谢了。”   贾平安回去,“二夫人呢?”   三花指着卧室。   贾平安悄然进去。   兜兜躺在床上,此刻格外的乖巧。   苏荷蹲在床前,低声道:“兜兜要乖,不许抓人好不好?阿耶好辛苦,兜兜抓阿耶,阿娘见了心疼……”   贾平安悄然退了出去。   晚些吃早饭时,贾平安郑重宣布,“小孩子抓人许多家都有,一般半年左右就不抓了,不过咱们还得要教导,不然孩子以为抓人是好事。”   苏荷欢喜的道:“真的?”   “我发誓!”   贾平安举手,苏荷飞快从他的碗里夹走了一个煎蛋。   “夫君,双修嘛!”   解决了一件心事,贾平安心情大好,出坊门时被姜融连吸几口欧气都视若无睹。   鼓声起,坊门开。   坊民们涌了出去。   “大郎,做工小心些!”   “知道了。”   “夫君,早些回来!”   杨德利也出来了。   “何时生产?”   王大娘的产期已经很近了。   杨德利一脸兴奋,“就是这几日了。”   “一定是个男娃!”   杨德利信誓旦旦的。   到了百骑,贾平安先看了消息,随后进宫请见。   武媚在宫中已经开始理事了。   “大清早就请见,这是做了什么坏事?”   武媚笑了笑,邵鹏点头,内侍转身去迎。   武媚看了几份文书,随后放下,问道:“太子可起了吗?”   “起了。”   邵鹏低头,“皇后,有人说……太子该独居。”   “独居?五郎才多大?若是独居,天知道会被那些人带成什么样。”武媚讥诮的道:“都是人精,这是想往五郎的身边递人呢!五郎还是个娃娃,懂什么?此刻讨好了他,以后自然被牢记心中。这等手段……下流!”   贾平安来了,见阿姐好像有些不渝,就笑道:“晨风徐徐,阿姐看着恍如神仙中人。”   邵鹏见武媚眼中多了笑意,心道:武阳侯果然拍马屁的手段一流。   “可是有事?”   “是。”贾平安严肃的道;“昨日听了阿姐的话,我想着那等机灵的要么人品有问题,要么就是太过轻浮,或是不学无术……若是选不好人,对太子影响颇大。”   武媚不置可否的道:“你有人选?”   贾平安笑道:“阿姐,我恰好知晓一人。”   “谁?”   “长安县县尉曹英雄。”   ……   大清早,长安县县令袁进处板着脸进了值房。   “去煮了茶水来。”   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   早上的县廨里很安静,让人生出了悠然见南山的惬意来。   再来一杯茶汤,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这样的日子他能过一百年。   茶水还没好,有门子来报,“明府,有客人求见,说是明府必见的。”   “要见老夫却故弄玄虚,哄骗不至于,否则老夫能让他悔不当初,那便是身份不便透露。”袁进处有些好奇,“请进来。”   门子转身,到了门外时脸上就露出了谄笑,“明府有请。”   先前他可是冷若冰霜,此刻变脸,就是因为袁进处的一个请字。   男子穿着普通,神色却格外从容,仿佛县廨就是自家后院。   进了值房,袁进处讶然,“是你?”   男子跪坐下来,“有人托我传话。”   “你在官员之间来回转,专门为人传话办事……老夫和你并无交情。传话,谁的话?”   袁进处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   来人他认识,专门在官场转悠,今日为这个官员办个事,请个托。明日为别人去传话。   这等人就是官场润滑剂,少不得,但却不能亲近,否则今日你和他说过的话,明日就会成为别人的谈资。   男子自顾自的说道:“那人说,长安县县尉曹英雄道德败坏,此等人留在长安便是祸害。”   这是要赶尽杀绝,把曹英雄赶出长安城?   袁进处觉得有些荒谬。   “那人说,希望能和明府寻机把酒言欢。”   袁进处的眼中多了激愤之色,“这是长安县!老夫是县令!”   真当县官不是官吗?   男子起身,微笑道:“我知晓明府一直想寻个靠山,那家便是靠山。”   袁进处心中一震,“那人是谁?”   “清河崔。”   男子颔首告辞。   袁进处坐在那里发呆,眼神变幻。   “此事……做,还是不做?”   “老夫会心中不安。”   “可……宦海艰难,看着那些曾经的同僚扶摇直上,老夫……备受煎熬。”   “此事……”   袁进处拿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   带着羊油味道的茶汤在口中涤荡着,袁进处咽进去,神色平静的道:“人上人!”   他起身出去。   “把曹英雄唤来。”   曹英雄闻讯而来。   “见过明府。”   老崔外放了,袁进处接任,这人性子不大好,冷冰冰的,所以官吏们都有些怕。   “听闻你喜欢老鸨?”   这……   曹英雄的脸红了。   这是私事啊!   他点头,“是。”   黄湖和几个官吏准备出去,见状止步。   袁进处淡淡的道:“你喜欢谁与老夫无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县尉的身份逼迫那些老鸨陪侍。以权压人,以公谋私。”   曹英雄愕然,“明府,这话从何说起?”   袁进处微怒,眼中多了厌恶,“老夫早有耳闻,只是想看看你是否有悔过之心。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不堪之极。老夫既然为长安县令,就不能允许长安县有你这等败类。”   他拂袖转身,“老夫回头就会与吏部沟通,你好自为之。”   上官觉得你不妥当,直接上报到吏部,这就是让你滚蛋之意。   曹英雄站在那里,眼睛都红了,“下官睡老鸨是在为官之前,下官科举失利就已经在长安城中有了名号……痴爱老鸨曹英雄……明府!”   袁进处进了值房,反手关门。   呯!   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不服不行!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了大笑声。   曹英雄回身,却是黄湖在捧腹大笑。   “耶耶终于等到了你的下场,哈哈哈哈!”   黄湖愤怒的道:“当初崔义玄在时,你跟着得了多少好处?硬生生从我的手中抢走了县尉之职,那时的你意气风发,可想过有今日吗?   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恶报,崔义玄走了,新来的袁明府公正无私,你这等渣滓自然无所遁形!”   曹英雄面色惨白,他想到了一个人。   崔云!   这是崔云的手段!   这下真的完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求贾平安,唯一的法子就是等待吏部的重新安置。   长安城他是混不下去了,弄不好就会被赶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做个县尉什么的。   不,他是恶评被赶下来的,出外不会平级,弄不好会降级。   官员被降级,对政治生命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老子发誓……再不睡老鸨了。   门子一溜小跑进来,在值房门轻声道:“明府,宫中来人了。”   袁进处急匆匆的出来,迎了出去。   晚些他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中官请。”   袁进处想请内侍进值房,内侍摇头,目光转动,“县尉曹英雄可在?”   老子又惹事了吗?   不对,那崔云难道还能请动了宫中人来打压我?   那就等死吧。   曹英雄准备躺平……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下官在此。”   内侍看着他,“若有人诽谤贵人该如何?”   按照一般的手段,这等时候就该反驳,批驳。   可你为啥问我这个问题?   难道我污蔑谁的?   没有的事儿啊!   曹英雄下意识的道:“抽他,以牙还牙。”   呃!   内侍一脸便秘的模样,想到了先前邵鹏的交代。   ——若是他说辩驳,你便回来。若是他说动手,那便让他进宫。   所有人都想着辩驳,可却无人想过越辩驳,贵人的名声就越坏。所以不如动手,把事情闹大,闹到皇帝和皇后那里去,一巴掌拍死对手。   如此,贵人无事,还得了个有事儿就求爹娘帮忙的好处。   ——父母在许多时候更喜欢孩子主动来求助。   内侍觉得这货运气不错,他对袁进处颔首道:“袁明府治下能有这等干员,可见袁明府管治有方。”   “中官过誉了。”   袁进处觉得不妙。   什么干员?   “你说的干员……”   内侍笑道:“曹县尉被贵人看重,马上要进宫了。”   曹英雄下意识的捂着下身,“下官没想过进宫。”   内侍面色黑了一下,“是陪侍太子殿下。”   曹英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晕晕乎乎的,“谁?太子殿下?”   内侍很满意他的震惊,“跟着咱进宫吧,若是应对无错,你就是太子侍读了。”   太……太子侍读?   曹英雄猛地想到了贾平安,“兄长……”   昨日贾平安说有我,让他放心。   今日他本已绝望,可没想到转瞬就人间天堂。   他是何等人,宫中如何能知晓他这个小虾米?   贾平安和皇后以姐弟相称,为太子举荐一个侍读……   “兄长。”   曹英雄热泪盈眶。   袁进处只觉得自己挨了一巴掌,但更重要的事儿却忘记了。   黄湖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身边有人说道:“黄县尉,那曹英雄可是攀上高枝了。”   黄湖身体摇晃,“不该!”   死对头又高升了,让他倍感难受。   袁进处一拍脑门,“那曹英雄以后就在贵人的身边,若是说老夫的坏话……”   ……   求票! 第575章 这份自信就是盛唐   国子监。   中午课后,崔云告假。   他买了些礼物,一路去了皇城外。   “在下崔云,求见吏部郎中崔建。”   晚些崔建出来了。   “三哥为何神色古怪?”   崔云昨日算是没给崔建面子,所以今日就来赔礼。   你要说世家子弟不该低头……那是愣头青才干的事儿。   世家门阀的子弟轻易不会对外人低头,以维持自家的骄傲。比如说当初皇室想和那几家人联姻,结果吃了闭门羹,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骄傲。而对于本族的人,该道歉还得要道歉。   他拱手,“昨日我气盛了些,还请三哥见谅,若是不弃,晚些我请三哥再去长安食堂。”   崔建叹息,“你可知晓长安食堂就是贾平安的产业?”   竟然是他的产业?   崔云摇头,“吃饭就是吃饭,谁的产业和我无关。”   “你可知晓他执掌百骑,权利在手?”   崔云冷笑,“难道他还能冲着崔氏下手不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皇帝恨不能把世家门阀连根拔起,可你看他敢不敢。   崔云笑道:“倒是忘记了告诉你,先前我寻人去传话,让长安县那边把曹英雄赶出去,回头家中会给那边一些好处。”   请人办事要给好处,这是崔氏的家教之一。   有权贵嘚瑟,觉得我让你办事是看得起你,你还想要什么报酬?   这等人最终的结局多半是众叛亲离,一旦出了事儿,身边比白茫茫一片还干净。   崔建再度叹息,“七郎你才华横溢,族中对你寄予厚望,甚至破例让你来国子监就学,就是为了试试科举之路。”   崔云淡淡的道:“三哥过誉了。”   “你只是在国子监就读,可贾平安却已经在算学里教授新学了。”崔建很无奈的道:“贾平安诗才无双,你……”   崔云双拳紧握,“他诗才无双又如何?为官之道,治国之道……难道他还能比得过传承多年的崔氏?”   世家门阀最厉害的就在于有一套传承有序的学问。这套学问包罗万象,从做人到做官,到如何治理天下,甚至如何与帝王打交道……   学了之后,世家子弟看着外人自然就有神灵俯瞰众生的优越感。   就像是后世大学生还是稀罕物的时代,那些大学生看着普通人的感觉。   ——我满腹学识,你们满腹无知。   我本不想打击你,但你太骄傲了……崔建苦笑道:“曹英雄刚进宫。”   崔云一怔,“他进宫为何?”   “长安县那边是下手了,可还没等行文吏部,曹英雄摇身一变,就成了太子侍读。”   崔云嘶声道:“他就是个县尉,如何能为太子侍读?”   “因为贾平安。”   崔云面色涨红。   “你不是他的对手。”崔建担心这个小老弟会和贾平安成为死对头,“小贾原先进长安时危机四伏,几次险些被镇压。他的身边并无助力,可依旧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七郎……”   崔建肃然问道:“这样的年轻俊杰,你凭什么觉着自己比他强?”   他拍拍崔云的肩膀,“你好好想想。”   “武阳侯去巡查?”   “对。”   贾平安出来了。   崔建笑着拱手,“小贾这是去巡街?”   “是啊!”贾平安笑着过来,见到崔云后视若无睹,“我表兄那边快生了,回头满月请崔兄来家中饮酒。”   “好。”崔建笑吟吟的道:“必须要好酒。”   “好说!”   贾平安上马而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多看崔云一眼。   一个骄傲的世家子弟而已,他压根不想费精力去琢磨。   晚些他出现在了高阳府中。   肖玲引着他进去,“公主早上一直在临帖。”   练字是个好习惯。   “果然修身养性了。”   贾平安颇为欣慰。   还没进书房,就听到高阳咆哮,“他算个什么人?也敢令我行事?休想!”   一个侍女灰头土脸的出来,见到贾平安后福身,“公主发火了。”   和我啥关系?   肖玲福身,“请武阳侯劝劝。”   贾平安进去。   “郎君……”   合着我是消火的药渣?   药渣午时后才出来,肖玲面红耳赤的,“辛苦武阳侯了。”   这话不对劲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包养的男人,就差给他些营养费了。   “肖玲。”   “公主。”   肖玲进去,见到高阳的模样后,脸红的和红布一样。   “上次宫中给了好些药材,你弄些好的给郎君。”   “是!”   这是包养实锤了吗?   贾平安悲愤莫名。   出了公主府,晃荡着回到了皇城。   “武阳侯,陛下召见。”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   带路的内侍吸吸鼻子,“怎地这脂粉味这般熟悉?像是宫中内造的。”   咳咳!   贾平安皱眉,“我怎么看着你像是得了鼻炎?”   “什么鼻炎?”   内侍不解。   “你早上起来可是觉着鼻子不舒服?”   “没有啊!”   “吸鼻子就是个毛病。”贾平安笃定的道:“你这是鼻炎,如今看不出来,可等一等就会打喷嚏,再过几年就会嗅不到外面的味道,惨!”   内侍慌了,“还请武阳侯救我。”   “简单。”贾平安一脸悲天悯人,“你每日起来就跑一千步以上,坚持一年,自然就好了。”   “多谢武阳侯、”   什么内造的脂粉,自然就消散无踪了。   内侍感激零涕的把他带到殿外,“武阳侯,相公们都在,几位老帅都在。”   “多谢了。”   贾平安在想自己若是专职去忽悠,会不会把人忽悠瘸了。   “……禄东赞遣使送来了书信,说是吐谷浑数度侵入,还请大唐呵斥。”   李治的眉头微微皱着,对于吐蕃,他总是多一些别的想法。   “先帝在时,赞普大打出手,结果被迎头痛击。赞普去了,禄东赞为权臣……”   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心想你没觉得这话刺耳吗?   “吐蕃下一步会攻击何处?”   李治果断放弃了对吐蕃的和平期望,让贾平安兴奋不已。   原先的历史上,大唐蜜汁自信,觉得吐蕃大唐一家亲,随后专心对付高丽。等把高丽干掉后,才发现一家亲的吐蕃不但吞并了吐谷浑,更是把安西打成了一团烂泥。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吐谷浑。”   果然,长孙无忌跟着先帝不是白混的,一针见血。   老帅们相对一视,都点头。   李勣作为代表起身道:“陛下,打下了吐谷浑,凉州等地就处于吐蕃的兵锋之下,更能出兵西域,让大唐的安西不宁。”   李治看着他,“李卿为何不说吐蕃能夹击西域之地?”   吐蕃占据了吐谷浑,随即就能攻击凉州等地,一旦得手,河西走廊就会有被截断的风险。   李治发现贾平安面色发红,就多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贾平安想到的是以后。   安史之乱后,大唐内部乱作一团。马嵬坡杨贵妃横死,李隆基却依旧好端端的。   随后肃宗立,统领天下兵马平叛。可大唐……   所谓开元盛世,看似繁花似锦,可内里早就成了一包糠。叛军席卷而来,大唐君臣骇然发现大唐竟然没有一支军队能阻拦叛军……   ——边军强大,长安诸军看似威武,最终被一顿毒打打的原形毕露,原来都是看门狗,不堪一击。   李亨无奈,就从安西抽调了精锐回援。   安西精锐果然不愧是能镇压西域多年的存在,李嗣业一战让叛军震怖,陌刀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可战局缠绵,原先说好的打完就回去成了泡影,那些精锐却消耗在了内战中。   大唐内部腥风血雨,吐蕃一看老对头自家打作一团,不禁高喊一声老天有眼,随即大举进攻,一举攻占河西和陇右之地,截断了河西走廊这个通道。   从此,安西就成了大唐的一块飞地。   但那块飞地却从未弯腰,哪怕失去了大唐的支援,哪怕精锐全数被调了回去,他们依旧在坚持着。   吐蕃,回纥,大食……   一个个强大的对手露出了利齿。   孤守安西的大唐军民却一次次击败了他们。   五十年!   曾经的少年满头白发,依旧手持横刀杀敌。   最后的安西军啊!   贾平安只是想了想,就觉得心痛。   孤军戍守大唐西域五十年!   这是何等的忠勇!   “陛下,从此刻起,大唐就该在西北囤积粮草兵器了。”   程知节的建议得到了李治的赞同。   贾平安有些不解,心想一群大佬议事把我叫来干啥?   难道是旁听?   以他目前的地位,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西北那边要戒备,另外,移民安西之事也要抓紧。”   李治突然换了个议题,贾平安心中不禁暗自欢喜。   目前安西四镇大唐只是驻军,管理没跟上,以至于发生了龟兹内乱的事儿。   这个时候启动移民,就说明李治下定了决心,要把安西那块地方彻底变成大唐的疆土,不但要驻军,民政也得跟上。   移民不中断,数十年后,安西将会变成大唐的地盘。数十万大唐百姓在那里繁衍生息……   贾平安不禁憧憬着。   大唐的疆土不能太大了。   疆土太大,大唐将会疲于奔命。无节制的扩张将会拉垮大唐。看看后世的英吉利,就是无节制的扩张,把军队铺的到处都是。今日这里反抗,明日那边出现对手……最终疲于奔命,霸权轰然倒塌。   所以扩张要有节制!   “移民之事由李义府主持。”   李义府最近红得发紫,一举成为了帝后的宠臣。   李义府今日旁听,起身道:“是。”   李猫李猫,笑里藏刀。   可我来干啥?   贾平安可怜的,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当站长。   “百骑协助。”   曰!   贾平安倍感恶心。   协助别人可以,李义府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儿,皇帝是想干什么?   出了大殿,邵鹏在等候。   “皇后要见你。”   武媚的气质越发的沉凝了。   她一直在看文书,不时抬头思索。   俗话说专心的人最美,贾平安一到,情不自禁的夸赞道:“阿姐如牡丹般的美丽。”   武媚看着他,“嘴愈发的的甜了。不过叫你来是有事。李义府那边负责移民,这是陛下的决断。”   “是。”   不就是想让大伙儿看到跟着皇帝有肉吃吗,所以李义府就成了千金市马的那匹马。   武媚知晓他言不由衷,“许多时候要学会忍耐,哪怕是你恨之入骨的人,你依旧能含笑以对。如此,你才能站在庙堂之高,看江湖之远。”   阿姐越发的大气了!   “阿姐大气。”   贾平安的夸赞是由衷的。   但想到后来阿姐令人把李勣的墓给挖了,不禁觉得女人的大气不持久。   邵鹏没好气的道:“皇后今早为了百骑协助之事和陛下争执过,陛下说李义府是干才……”   阿姐竟然为了我和皇帝争执……贾平安心中感动,“我一定好好配合。”   武媚欣慰的道:“你果然是长大了。”   “可若是李义府出阴招,下绊子,或是笑里藏刀,阿姐……”   “你要怎样?”武媚凤眼含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武媚摆摆手,“对了,那个曹英雄可够忠心?”   “那人讲义气。”   当初为了义气,曹英雄为贾平安出头,结果科举被人作梗废掉了。   “明白了。”   ……   “见过殿下。”   作为侍读,曹英雄不但要陪着太子读书,还得为他授课,引导太子学习。   李弘仔细看着曹英雄,小小的人儿脑海里转动着舅舅令人送来的消息。   ——曹英雄此人可用,但不能放纵。   什么意思?   李弘不大理解,最后邵鹏的解释是:不听话就收拾。   原来是这样啊!   李弘问道:“听闻你原先读书不错?”   “臣……曾苦读多年。”   曹英雄觉得自己前途无量。   邵鹏看着他,觉得此人有些棒槌。   太子才多大?现在读个屁的书,也是识字练字,外加教授一些道理,以及背诵一些东西。   李弘却觉得曹英雄很有趣,就问道:“可会玩耍?”   曹英雄的眼睛亮了。   晚些,李弘在四处寻找。   “曹侍读何在?”   他拉开布幔,没人。   “曹侍读在哪?”   边上有内侍低声劝道:“邵中官,太子可不能玩耍呢!”   “谁说的?”邵鹏觉得太子太辛苦了些,“太子每日起来就开始读书,比我等还辛苦,劳逸结合嘛!”   内侍皱眉,“咱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里!”   晚些,玩的很兴奋的李弘被邵鹏叫停了。   “还想玩!”   邵鹏干咳,“见过秦宾客。”   门外,一个老人站在那里,痛心疾首的道:“太子竟然不顾礼仪疯玩,为何不劝谏?”   这位便是太子宾客秦楚歌,本朝的老学究。   太子宾客侍从规谏,赞相礼仪,正是太子侍读的顶头上司。   李弘马上就干干净净的拱手,“见过秦宾客。”   秦楚歌冷着脸,“太子回避。”   邵鹏不知老头要干啥,但不吃眼前亏还是知道的,当即带着李弘出去。   走了啊!   曹英雄也跟在后面。   “你,站住!”   曹英雄愕然,“秦宾客叫下官?”   秦楚歌板着脸,“伸手。”   曹英雄乖乖伸手。   秦楚歌从袖子里摸出尺子。   呯!   “嗷!”   曹英雄从未想到过打手心会这般痛,不禁惨嚎一声。   “伸手!”   他苦着脸,“秦宾客……”   “伸手!”秦楚歌厉喝。   呯!   “嗷!”   三下,秦楚歌才呵斥道:“既然为太子侍读,就该尽心引导太子,嬉笑玩耍,不堪之极。下次再犯,痛责不贷!”   曹英雄的左手差点成了猪脚,出去后,邵鹏在不远处招手。   “邵中官,秦宾客……”   这出手就打人,而且还不许太子玩耍,不妥吧?   “秦宾客是陛下专门请来……放在太子身边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   就是用来监管太子和身边人的一个老古板。   秦楚歌,这个名字就充满了煞气,谁敢惹?   李弘在前面,指着前方的树说道:“曹侍读,爬树。”   好啊!   曹英雄刚想答应,身后传来了干咳的声音。   脊背一寒……曹英雄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狼窝。   ……   贾平安觉得曹英雄机灵,应当能在李弘的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贾!”   才出了皇宫,程知节就叫住了他。   他跟着几个老帅去了尚书省。   李勣叫人去煮茶,贾平安拿着马槊耍了一下,觉得这玩意儿不是自己的菜。   “若是想学,只管去寻鄂国公,他玩马槊,大唐无人能及。”   尉迟恭玩马槊确实是超一流,关键是他还有一手空手夺马槊的绝活,一般人无法想象。   “算了吧,学不来。”   贾平安学不来长兵器。   “诸位。”   李勣拍拍案几,众人坐下。   “高丽必然要动手,这不提。”   这是一次军方的战略会议。   贾平安得以列席,边上还有几个年轻将领。但少说也是三十出头了。   他们对贾平安颔首微笑。   我太年轻了,这会刺激他们。   贾平安回以微笑。   “高丽如今闭门自守,对大唐不是最要紧的威胁。”   李勣一开口就说尽了高丽和大唐的现状。   在被先帝一顿毒打后,高丽萎了,随后一阵袭扰更是让高丽人苦不堪言。所以现在泉盖苏文压根就不敢招惹大唐。   “阿史那贺鲁在西域附近游走,他一直想在西域安定下来,大唐会在五年之内……”   李勣轻轻挥手。   五年之内干掉阿史那贺鲁!   曾经无比强大的突厥现在成了大唐的盘中餐。   什么是盛唐?   这份自信就是盛唐! 第576章 你不傻啊   “如此,大唐如今最要紧的对手就是吐蕃。”   李勣叫人弄了地图来,指着西南说道:“吐蕃在五诏那边蛊惑,想搅乱大唐的西南,不过因为道路不便,距离太远的缘故,禄东赞不会在此投入太多的兵力,得不偿失。”   名将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在西域,吐蕃人若是想出兵,就只能绕道葱岭。”   贾平安起身看了一眼,被程知节一枚暗器飞来,他接过,却是果脯。   老程,你依旧被老婆宠成了孩子!   “坐下!”程知节冷着脸,“大人说话,孩子听着就是了。”   李勣笑了笑,看了贾平安一眼,“年轻人急于建功立业是好事,不过要有耐心。”,他指着吐谷浑说道:“吐蕃从葱岭绕道攻击安西,兵力和粮草都很艰难,必须长途输送,代价太大。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拿下吐谷浑,窥探我河西与陇右,随时能切断安西与长安的联络。”   这就是吐蕃的战略,李勣此刻说来,恍如数十年后亲眼所见。   “吐蕃人绕道葱岭,大唐无惧!”   程知节的手指头在葱岭那里绕过,边上就是安西四镇。   “这条路绕过来,我军严阵以待,守御为先,随后府兵出河西增援,吐蕃人进退两难。”   李勣抬头,“所以移民安西不可停滞,安西的大唐人越多就越安稳。”   梁建方说道:“大唐男儿提着刀就是勇士,若是有数十万百姓,怕他什么?”   众人点头,都觉得理所当然。   李勣说道:“今日议事……”   他的手指头往西边一动,抬头,神色平静,“大唐可要往西边继续?”   继续打?   一个年轻将领起身道:“英国公,应当打过去。那边有大食,若是击败了大食……当世再无敌手。”   你觉得你是孤独求败?   贾平安默不作声,听着这些人在发表看法。   “小贾!”   李勣终于点了他的名。   贾平安起身过去,指着大食说道:“这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大食并非弱者。   “诸位,一味扩张并非好事。”   贾平安见有人冷笑,就回以一个冷笑。   哥心情不爽,再哔哔就收拾你。   那将领起身道:“高丽不是大唐的对手,突厥苟延残喘,只剩下了一个吐蕃,可大唐只要盯住吐谷浑,吐蕃能做的有限。如此把强大的军队放于何处?白白耗费钱粮吗?”   他挥拳,兴奋的道:“大唐就该趁着这个时机向外打,一直打到再无敌手为止。”   我也想啊!   但如今不现实!   那将领挑衅的看着贾平安。   这是要和我争论?   哥当年做键盘侠的时候你的骨头早就朽烂了。   贾平安沉声道:“西域控制不住,吐火罗等地势力纷杂……那一块地方很复杂,再过去就是大食。就算是打下了,后续如何统御?羁縻?”   他一拍案几,怒目圆睁,“就为了一个羁縻之地倾国一战?”   “为何不能控制?”   “如何控制?”贾平安想骂人,“那些地方……说简单些,我此次去了龟兹,先帝时龟兹就被大唐攻灭,可时至今日,龟兹依旧有人想叛乱。这还是大唐有驻军,若是没有驻军,我敢打赌,今日撤军,明日就有人野心勃勃……”   这等事儿历史上的教训太深刻了,比如说后世的交趾,拖的大明不堪重负,最终放弃。   “为何不能在大食驻军!”   娘的,这事儿还没谱就惦记上了。   “大食离大唐多远?”   贾平安太清楚不过了,“大唐在大食驻军,远离长安千万里,如何控制?一旦开始……你可知就再也无法停步,大唐要么在征战中灭亡,要么就一直征战,停不住……”   战车一旦发动,再想拉刹车就晚了。   李勣等人平静的听着。   你还想说啥?   贾平安屈指叩击地图,目光中带着询问之意。   将领脸有些红,“照你这么说,大唐就不该出击?”   这便是如今大唐对外战略的疑惑期。   该怎么打,打哪里……   “为何不打?”贾平安指着大食说道:“当大唐全面控制了安西时,西域那些小国会惶然,会引着吐蕃和大食来争斗……”   “你是说……以逸待劳?”   将领有些理解了贾平安的意思,“你并非是反对攻击,只是想稳固现有之地,那些对手如芒在背,会主动出击……”   你总算是明白了!   历史上当大唐在安西的统治越来越稳固时,那些小国开始惶然,随后勾结吐蕃进攻安西……这就是以后的节奏。   “安西控制了商路,大唐从那里得到了好处,吐蕃要想发展,唯一的方向就是西域,所以大唐和吐蕃在西域将会有漫长的战争……”   贾平安在心中说了一句:百年战争!   但我来了,用不了百年!   “从长安到安西多远?再到大食有多远?”   贾平安觉得将领不但要有厮杀的能力,还得有全局眼光,“补给如何输送?援兵如何抵达,这一路的代价……问问户部,大唐可能承受?”   这个时代……除非铁路能发展起来,否则国家越大,崩溃的可能越大。   蒙古帝国大的前无古人,可后来却崩溃的让人没头没脑。   弄个火车?   但太难了。   不算地形的限制,钢材、蒸汽机车……这些对于此刻的大唐来说就是一个BUG。   没有几十上百年的潜心研究,这事儿看不到一丝希望。   若是真的弄出来了……   贾平安觉得一个庞大的帝国就在眼前。   “另外,大食人并不安分。”   大食使者去年才来过长安,贾平安的话让众人不解。   “说说。”   李勣的语气中带着近乎于偏爱的情绪。   程知节为此看了他一眼。   徐懋功这是想栽培小贾。   是了。   李靖栽培过他,他栽培小贾……大唐就是这般传承下去。   武人不死,大唐不灭!   “大食如今也在扩张。”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开一门叫做政治与战争的科目,“当他们觉着自己足够强大时,他们就会为自己的大军寻找对手……一旦发现威胁,战争不可避免。”   “就如同大唐立国后的那些厮杀?”   梁建方问道。   贾平安点头,“大唐立国,随后就灭了突厥,一直厮杀,直至大唐觉得安全了,这才拉住了战车。”   “说得好!”   苏定方赞道:“大唐正是如此,一直厮杀到大唐感到安全。”   “其实……”贾平安笑道:“许多时候,合纵连横也是不错的手段。譬如说威压对手的周边。”   这便是后世大流氓最擅长的手段,拉着一干小弟来围堵对手。   李勣起身,“诸位以为如何?”   年轻人们站起来,有人想说话,被瞪了一眼。   允许旁听并发表意见就算是破格了,最后的总结轮不到他们。   梁建方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色,“稳固安西,看好吐谷浑。给吐蕃一巴掌。”   这就是今日议事的结果。   李勣点头,“如此老夫这就进宫禀告陛下。”   军方确定了这个战略,李治会仔细斟酌,和宰相们就这个方案反复讨论。一旦确定了,就不再动摇。   贾平安走出了值房。   先前的将领跟上来,“武阳侯,你有何志向?”   贾平安看着西方,“不辜负那些人!”   “谁?”   “……”   贾平安并未回答。   所谓的开元盛世,底下危机四伏,堪称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李隆基和杨贵妃双宿双飞,倍感惬意,随后就成了大唐由盛转衰的代表性人物,遗臭万年。   记得是武媚执政期间,吐蕃一边攻打凉州,一边傲慢的派了使者来,要求大唐全面撤离西域,割让碎叶以东地区……   李白出生于碎叶,那不是什么外国……而是大唐!   若是能击败吐蕃,那么大唐将能全力应对来自于西方的挑战,若是能如此,那些面对十倍百倍之敌也不肯屈膝的忠勇之士……当不会再有遗憾。   河西走廊被吐蕃截断后,大唐君臣都觉得安西完了,定然灭了。   当安西使者到了长安时,长安沸腾。   原来那些身处绝地的大唐将士们依旧在奋勇厮杀!   孤军奋战五十载!   贾平安只是想想,就觉得不该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若是注定有这等悲剧……   “那就先把吐蕃给灭了!把大食给灭了!”   ……   “此事陛下让百骑掺和,便是想让老夫和贾平安能融洽些。”   李义府召集了心腹议事。   “侍郎,那贾平安乃是皇后的心腹……”   大佬,你自己就是靠着支持皇后起家的。   李义府淡淡的道:“他是他,老夫是老夫。老夫中书侍郎,领太子右庶子,他算个什么?”   李义府如今就等着机会来临,随即就能一举跨过无数人终其一生都只能远远观望的天堑,成就相位。   宰相能和帝王坐而论道,而贾平安只是个后生小子罢了。   但这个后生小子却给了他一下,庄子管事被废,这对于红得发紫的李义府来说就是被抽了一耳光。   “明日就和雍州商议!”   ……   “贾平安可去求见了李义府?”   李勣汇报了军方对未来战略的看法后走了,李治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王忠良赶紧令人去打听。   “陛下,贾平安先前跟着老帅们议事,结束后说是出去巡街。”   贾平安巡街——早退!   这个歇后语已经在小范围流传了。   在街上转悠一圈之后,贾平安就溜回了家中。   “生了!”   刚到家,正好就遇到了王大娘发动。   这一胎生的干净利落,说是才将上产床就生了。   苏荷一脸艳羡,“夫君,下次我也这般简单就好了。”   上次是谁哭喊着发誓不生了?   这才将过了一年多就忘记了?   卫无双拍了她一巴掌,“赶紧去看看。”   贾平安不好过去,就在家中等消息。   两个孩子睡着了,阿福缓缓滚过来,爷俩依偎在一起,觉得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哇!”   老大哭了。   阿福没动。   贾平安欢喜的道:“果然是好孩子,都能克服心理障碍了。”   “哇!”   孩子就是这样的,有人哭就会跟着哭。   兜兜也哭了起来。   嗖的一下!   贾平安发誓,阿福跑的比上次追杀沈丘时还快!   “抱出来。”   天气渐渐暖和了些,贾平安觉得该让孩子晒晒太阳。   两个孩子被抱出来,贾平安一手一个。   鸿雁一溜烟跑了回来,喘息不已,“郎……郎……”   你要是再浪,回头就让你去刷马子。   “郎君……”   “可是有肥肠?”   鸿雁满头雾水,“没。郎君,是个女儿。”   贾平安无奈的道:“两个女儿了,表兄如何?”   杨德利对香火的执着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表郎君在笑,笑一笑的就落泪了。”   杨家,杨德利对王大娘深情款款的道:“你放心,为夫喜欢。”   王大娘不禁欢喜,觉得自己果然是寻到了一个旷世好夫君。   转过头,杨德利进了祠堂,跪下低嚎,“姑母,又是女儿!”   我不想活了!   杨德利潸然泪下。   卫无双和苏荷来帮忙,稀罕了一阵孩子后,就问道:“可有名字了?”   这年头的女娃有个排行就不错了,比如说杨大娘,杨二娘什么的。   有人去问了杨德利,他楞了许久。   晚些卫无双和苏荷回家,进了后院就忍不住笑。   “笑什么?”   表兄一心想要个儿子,贾平安担心的是王大娘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表兄会魔障了去纳妾。   就他那点持家手段,家中真要进了小妾,保证能把好端端的家给折腾散了。   “不行了。”   苏荷捂着肚子蹲下,一手拉着贾平安,“夫君,哈哈哈哈!”   “笑什么?”贾平安板着脸,“严肃些。”   “夫君,表兄竟然把大丫的小名给改了。”   “大丫这个称呼是有些不大尊重孩子,至少得有个名字不是。表兄这几年读书上进,定然取个什么黛玉或是湘云的。”   卫无双突然身体颤抖。   “无双!”   贾平安扶着她,卫无双一张口就笑喷了。   “哈哈哈哈!”   连卫无双都笑成了这样,表兄,你究竟给两个闺女取了什么名字啊!   “大丫改名叫做招弟。”   苏荷又笑了起来。   贾平安木着脸,“刚生的二丫头呢?”   “盼弟。”   我勒个去!   贾平安怒了,当即去了杨家。   “平安呐!”   王学友一脸纠结内疚,仿佛生女孩是他的过错。   杨德利笑着在安慰岳母赵贤惠。   大丫很是欢喜,“叔,我叫做招弟呢!”   “是啊!招弟……好名字!”   随即贾平安看了襁褓中的盼弟,低声劝道:“生男生女和女人没关系,你别瞎折腾。”   “和女人没关系?”   杨德利一脸不信。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种子是你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杨德利茫然。   贾平安回家后,抱着兜兜逗弄,“要不要叫做来弟?”   苏荷抢过兜兜,苦大仇深的道:“回头我接着生!”   第二日。   程达很严肃的道:“武阳侯,说是让百骑配合李侍郎,咱们该去求见吧?”   贾平安摇头,“李义府有事自然会说话。”   程达寻了明静,“李义府号称李猫,笑里藏刀之人,咱们不去,回头他在陛下那里告一状……”   明静也很纠结,就去劝了贾平安。   “恩怨先放一边,把事情做了,免得被李义府抓住错处不放。”   贾平安摇头,“此事我来处置,错了我来承担。”   不识好人心!   明静冷哼一声,回去翻看购物车。   程达长吁短叹,问了包东,“我怎地觉着武阳侯最近有些飘呢?”   明静正好出来,冷冷的道:“我看他是许久未曾挨刀了。”   第一日,李义府那边和雍州商议移民的事儿,没啥事。   第二日,依旧没动静。   程达坐不住了。   明静也坐不住了。   贾平安依旧稳如泰山。   “安静。”   程达和明静嘀咕的声音太大了,让贾平安很是恼火。   “朝中已经行文长安各地了,李义府那边的人奔赴各地,咱们百骑该去护卫……”   程达和明静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要炸了啊!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李义府和我不睦!”   “他会趁机下手。”明静觉得贾平安低估了李义府的无耻,“他会说咱们偷懒。事情办成了,他会说百骑毫无功劳。事情办砸了,他会说是百骑的错。”   “咦!你不傻啊!”   贾平安喜出望外,“意外之喜啊!”   在明静爆炸之前,贾平安解释道:“李义府就想撇开百骑去立功,也确如你所说的那般,事情办砸了想让咱们来背锅……”   “其实成不成咱们都会背锅。”   李义府什么人?   李猫!   一个人能和一个成语挂钩,你可想而知。   而且这个成语全是负面:笑里藏刀。   明静一怔,脑海中的货物都变成了杀机,双目露出了凶光,“你是说……不管成败,他都会想办法捅咱们一刀?”   是想办法捅我一刀,但你要认为李猫是想捅百骑一刀我也没意见。   “没错。”   明静明白了,“如此,咱们不掺和反而最安全。”   贾平安赞道:“看来我调教你这几年还是卓有成效的。”   “调教何意?”明静很纯很天真。   “就是……教导。”   明静坐在那里想着,突然说道:“那咱们不去,到时候他也有说的,说百骑偷懒。”   “我在想他此刻憋着一肚子的坏主意没法用的难受。”   过了几日,事情渐渐明朗了。   “李义府令人去长安各处宣扬移民安西之事,应者寥寥。”   随后锅就扔来了。   “武阳侯,英国公寻你。”   贾平安知晓话儿来了。   尚书省,李勣拎着马槊一阵狂舞。   贾平安赞道:“英国公好马槊。”   李勣来个高难度的铁板桥,结果起不来了。   幸而贾平安反应快,冲过去拉了他一把。   若是李敬业在,定然要说阿翁你赶紧多寻几个女人吧。   ……   晚安! 第577章 生子当如贾平安   “老了。”   李勣揉揉腰,就站在值房前说道:“先前有人弹劾李义府招募移民应者寥寥,老夫知晓李义府的性子,他定然会以人手不足唯为由把事情丢在百骑的头上,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果然,李义府那货就搞不定此事。   贾平安说道:“此事百骑去了何用?”   李勣微微一笑,比老程还神秘。   “甚好。”   主意呢?   只得了个神秘微笑的贾平安稍后就被召进宫中。   李义府在。   “……百骑不动,臣令各处官吏到各处招募,可终究人手不够……”   贾平安刚好进来,行礼后,就毫不客气的道:“敢问李侍郎,要多少人手才够?”   李义府微笑道:“长安各处多少村子?要一一去鼓动……”   人无用,怪卵痛。   贾平安说道:“百骑不是文官!”   你特娘的让武人去鼓动百姓移民,合适吗?   你说的再多有何用?李义府笑的很是和煦,“陛下,臣……无话可说。”   道理老夫不和你说了,就揪着你那个错误不放。   百骑没去!   李治本想让李义府和贾平安借此共事的机会握手言和,可没想到这二人却是水火不相容。   “百骑疏懒……”   来了。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虽然老夫给你准备的坑你没跳,但这个坑你终究还是得要进来。   这便是李猫。   但凡被他坑过的无不深恶痛绝。   贾平安一脸沉痛,“陛下,臣愿将功补过。”   李义府笑道:“陛下,臣在想,难道百骑能提着横刀逼迫那些百姓移民安西?”   李治也冷了脸。   他本意是让他们握手言和,可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   李义府新晋,必然要安抚,这也是他能红得发紫的缘故。   贾平安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   从来只有新人笑,他这个旧人要挨刀。   “此事朕便看着你折腾,不好……”   李治神色微冷。   这便是把处置权留在了最后。   出去后,李义府笑道:“此事老夫本不想如此,奈何陛下追问……”   我本不想哔哔,可皇帝知道的太多了。   贾平安觉得这人真的无耻。   “其实,此事并不难啊!”   贾平安提高了嗓门。   殿内的李治都听到了。   不难?   李治捂额,随即去了武媚那里。   “李义府和贾平安之间泾渭分明。”   武媚很诧异,“陛下,他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如何能相容?”   李治一怔。   长孙无忌一伙的权柄不断萎缩,他现在刚触碰到了帝王的至高权利,有些飘飘然,武媚的话让他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   “李义府行事狠辣,却笑容满面,人称李猫,笑里藏刀。”武媚对于李义府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用,但也只是用,“平安行事却有章法,知分寸,两者自然不相容。”   李治坐下,武媚叫人去煮茶。   “龟兹国相谋反,大将谋反,由此可见西域对大唐并无忠心。”李治沉声道:“大唐若是丢失安西,下一步就会被封死河西走廊,如此就成了一隅之地,故此前汉和匈奴在河西一带拼死厮杀,为的便是这个。”   “太子来了。”   李弘进来,等他行礼后,武媚招手,“来,听听你阿耶说朝政。”   李治微微一笑,眉间多了轻松,“河西一代能养马,能耕种。你想想,能耕种便能存人,渐渐繁衍生息,而能养马就能打造庞大的骑兵……”   武媚恍然,“如此,河西不但能养人牧马,更是大唐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若是被吐蕃人拿到了手中,他们利用河西的战马和耕地就能不断强大……加之控制了去西域之路,贸易之利也得了……”   她不禁一惊,“一国何为重?粮食。其次军队,再次钱财……河西之地竟然如此重要,难怪从前汉开始就争斗不休。幸而大唐如今控制了此地……”   “控制只是一时。”李治放缓了语气,“此次龟兹之乱就给朕提了个醒,安西之地仅仅驻军是万万不够,若想长治久安,必须让那里成为大唐的疆土,而百姓就是根基。”   “不是在移民了吗?”   “李义府办事不力。”李治淡淡的道:“应者寥寥。”   “阿耶。”李弘突然问道:“那要不要打?”   这孩子……   武媚不禁笑了,“是移民,不是打。”   李治招手,等他近前后说道:“贾平安愿意接手。”   武媚笑道:“给他试试也好。”   “不,他在外面和李义府说此事容易!”李治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既然他说容易,那朕便拭目以待,若是不妥……”   阿弟越发的奔放了,为何说出这等自断后路的话?   看来……这是真的飘了?   李治牵着李弘出去。   身后……   “邵鹏,年轻人飘了该如何?”   “皇后,该痛责。”邵鹏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怂恿和幸灾乐祸,“奴婢曾听卢国公说过,孩子是不打不成器。武阳侯也曾说过,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   晚些贾平安二进宫。   再出来时身上竟然带着脚印。   传闻皇帝今日心情大好,令人准备了美酒。   ……   李义府回到值房,冷笑道:“贾平安说移民之事简单,他故意大声说出来,让陛下也能听见。这是在故意羞辱老夫,如此……放话出去,若是不成,那就别怪老夫不顾皇后的面子!”   有心腹劝道:“侍郎,那贾平安好歹也是皇后的人,要不……缓和一番?”   李义府的笑脸依旧,但眼中却多了一抹不屑之色,“想升官?”   心腹点头。   “想发财?”   心腹点头。   李义府微笑道:“如此,你就得出人头地,把能威胁你地位的人踩在脚下,如此你就光芒万丈……升官发财自然是你先他后。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就是不进则退,谁挡了老夫的道,谁就是老夫的对头!”   心腹一怔,“可皇后若是不满呢?”   “皇后的身边在渐渐聚拢人,可都是陛下默许,懂不懂?”李义府和春风一起微笑,“就算是聚拢了人,可人心难测,内里也得斗一斗……”   他突然拍拍心腹的肩膀,“许多时候需要你无事生非,主动挑事。若是陛下的人抱作一团,蜜里调油,帝王就会生出猜忌心来。”   心腹恍然大悟,“也就说,哪怕都是陛下的心腹,彼此之间也不能交好?”   李义府点头,“这就是为臣之道。”   随后外面就有人传话。   明静急匆匆的回来。   “这是买了什么?”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   明静走过来,猛地拍着案几,“你竟然说移民之事简单?”   贾平安点头。   明静捂额,缓缓退到自己的案几前,一屁股坐下去,“此事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武阳侯,我就怕你羞辱李义府不成,最终……”   最终被他反杀!   贾平安起身出去。   明静叫嚣着,“去看看他做了什么?”   “明中官,武阳侯说是请客。”   程达动心,“可有我等?”   包东摇头,“武阳侯请了卢国公等人。”   明静看着程达……   你觉得自己能去吗?   然后她叹道:“寻那些老帅来求情……果然是不变应万变的武阳侯,乌梢蛇!”   ……   “小贾请客?”   梁建方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子好像没怎么请过客吧?”   众人一想还真是。   晚些到了长安食堂,梁建方上前行礼,“见过鄂国公。”   尉迟恭竟然来了,尉迟循毓在身边随侍。   尉迟恭当年威风凛凛的时候,连程知节都得退避三舍。   军方前大佬出现了。   尉迟恭淡淡的道:“许久未见,你等倒也还精神。”   众人一阵寒暄,李勣来了,李敬业跟着。   “懋功别来无恙?”   李勣本姓徐,原名徐世勣,字懋功。后来被赐姓李。为了避先帝李世民的讳,把世字去掉,叫做李勣。   李勣拱手,“鄂国公精神依旧,幸事。”   尉迟恭目光扫过李敬业,“你太过谨慎,避祸的本事不亚于李靖,不过却少了些大气。”   程知节不禁苦笑。   这位的脾气竟然还是那般啊!   尉迟恭却对李敬业颇有兴趣,上前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李敬业抬头,“鄂国公看着颇为精神。”   “好一个熊罴!”   尉迟恭不禁赞道:“以后定然又是一员猛将。”   他爱不释手的拍拍李敬业,“你说老夫精神,如何精神?”   李勣心中一个咯噔,“鄂国公,这孩子……”   尉迟恭看了他一眼,“你自家谨慎也就罢了,连带孩子也要压制,可是男儿?”   老夫不是男儿,难道是女子?   李勣苦笑。   李敬业说道:“鄂国公,我刚才见你盯着那个侍女看……”   前方,一个贵妇人缓缓而行,身边两个美貌侍女。   李勣的脸有些抽搐。   “男人但凡还有精神,就会对女人感兴趣……”   “哈哈哈哈!”尉迟恭大笑道:“说得好!耶耶如今依旧对女人有兴趣。”   李勣心中一喜,暗道孙儿今日竟然这般会说话,难道是祖宗显灵了?   李敬业叹息一声。   “说话!”   尉迟恭对这个小子越发的喜欢了。   刚才店里点菜的贾平安出来,见状就想阻止……   “是。”李敬业觉得尉迟大爷真的爽快,合自己的胃口,“不过真正厉害的男人,都不会盯着得不到的女人看。盯着这等女人看,他定然是欲求不满。”   ……   ……   ……   李勣的脸都绿了,准备回头就拍死这个孙子,换一个继承人。   尉迟大爷欲求不满?   尉迟循毓的脸也绿了。   阿翁要杀人了!   贾平安刚准备打圆场,尉迟恭就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一巴掌拍死李敬业吧。   尉迟恭一巴掌拍去,赞道:“耶耶无女不欢,自然欲求不满,好小子,说的耶耶心中舒坦,回头耶耶送你两个歌姬……”   这样也行?   李敬业咧嘴笑的很欢喜。   尉迟恭回身,贾平安行礼,请诸位大佬进去。   纪成南站在边上谄笑,然后看到李勣一巴掌拍在李敬业的肩上,好像很用力,但毛用没有,李勣面色发青的甩着右手。   众人一路上楼,最大的包间已经腾出来了,几个权贵在边上骂骂咧咧的。   “谁这般金贵?竟然让耶耶让地方,回头弄死他!”   脚步声传来,一起传来的还有纪成南的声音。   “慢些慢些……”   纪成南打头上来,随后是贾平安。   几个权贵盯着楼梯口,面带冷笑。   然后……   上来的是尉迟恭。   一个权贵面色大变,赶紧拱手,“见过鄂国公。”   另一人也变色,“他竟然出来了?”   “幸好刚才没闹腾……我的神,后面……幸好啊!”   李勣,程知节,梁建方……   “群魔乱舞啊!”   “这些人就算是一把火烧了长安食堂,陛下都不会眨一下眼。”   众人进了房间,随后酒菜鱼贯而来。   酒过三巡,尉迟恭神色淡然,“老夫听闻你不怎么请客?”   呃!   这好像是真的。   “只是巧合。”   贾平安不吝啬,但却因为以前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所以请客就是招人恨。   “说吧。”   尉迟恭笑道:“年轻人沉不住气,几杯酒下肚就看着欲言又止。有事说话,能办就办,不能办让循毓陪着你闹腾,被打死了活该。”   尉迟循毓在边上,闻言不禁苦笑。   贾平安斟酌了一下,“诸位老帅从前隋厮杀到了如今,乃是大唐的定海神针……”   “马屁就罢了。”尉迟恭淡淡的道:“当年老夫跋扈,就是被吹嘘多了。”   可你竟然这般会得罪人,你自己知道不?   贾平安发现尉迟恭和李敬业竟然有些异曲同工。   都是得罪人的大师。   “可老帅们之后……”贾平安指指李敬业,“敬业与我情同兄弟,可看着敬业如今只是在千牛卫厮混,这还算是好的。”   尉迟恭眯眼,“老夫的儿孙……不争气。”   老夫把你的潜台词说了,你还想说什么?   果然是得罪人的祖宗。   但贾平安却丝毫不乱,“如今天下太平,自然该享受富贵,可富贵难过三代。”   “你想说老夫英雄,儿孙只能装孙子?”   梁建方直言不讳。   “这是现状。”   帝王的猜忌才是那些权二代没落的真正原因。   比如说尉迟宝琳,比如说程处默等人,看似风光,实则都是马屎外面光,压根得不到重用。   老帅们在军中、在大唐的威望太高了,子孙若是再得重用……皇帝怕是晚上睡觉都会睁只眼。   “这也无可奈何。”程知节指指外面,贾平安说道:“卢公放心,外面有人把手,隔壁两边都没人。”   “小子稳妥。”程知节压低了声音,“其实,老夫如今只求儿孙安乐。”   尉迟恭摇头,“若是太过安乐,不出五十年,子孙就会沦为废人,到了那个时候,顶着一个爵位……实则就是厮混。老夫的子孙便是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长安是个享乐之地……”   这些老帅们心知肚明自家儿孙没落的缘故,但却想不到办法。   帝王会猜忌,这是惯例。至少李治并没有学前汉的帝王大杀功臣。   贾平安知晓还有另一个缘由。   ——这些老帅的子孙都被人放在显微镜下盯着,但凡言行不妥就会被弹劾。   这也是程知节和李勣谨小慎微,尉迟恭躲在家中不出门的缘故。   “诸位,长安是个漩涡,也是个安乐窝,一旦享受惯了,谁会想着去冒险厮杀?”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揭开了另一层伤疤,“朝中如今正准备经营安西,那里将会大唐的贸易之都……那钱挣的无比轻松。”   他轻轻说了一个名字,“诸葛家族。”   好了,你们自行领会。   这是何意?   梁建方和苏定方不解。   可李勣和程知节却若有所思。   尉迟恭猛地一拍案几,“狡兔三窟!”   苏定方猛地想起了一事,低声和梁建方说道:“汉末时,诸葛家族分为三处,魏蜀吴各有人,如此,三国不管如何,诸葛家族依旧能延续。”   现在不是汉末,但这些家族的情况有些像是汉末。   “咱们的子孙在长安渐渐泯然众人矣。”程知节叹息,“安西乃是大唐面对西域、吐蕃、突厥的前沿。   长安多人才,老夫的子孙在长安看不到机会,若是能去安西……就算是从头做起,从一个府兵做起,有老夫征战多年的兵法传授,他若是不能成材,那便是天意。   若是从军不成,去做生意也能赚的盆满钵满,至少是个富家翁。”   尉迟恭看了贾平安一眼,“袭爵的留在长安,从下面再挑选人去安西,从此便是分枝,和本家不相干。”   只要不是犯下被牵累的大罪,那么不管哪边倒霉,另一边都会存在。   这便是狡兔三窟的手段!   尉迟恭突然拍了尉迟循毓一巴掌,“你跟着武阳侯学了许久,可学会了这等本事?”   尉迟学渣羞愧的低头。   尉迟恭看着贾平安,良久叹道:“此子一番话让老夫恍然大悟。若是子孙能有你的才干,老夫此刻闭眼都安心了。”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   众人看着李敬业,都知晓了他得意的来由。   李敬业憨直,李勣为此忧心忡忡。可自从和贾平安交好后,李敬业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变化,从平缓往下变成了不断向上。   苏定方赞道:“生子当如此子!”   ……   第二日,雍州州廨。   “愿意移民的昨日来了几个?”   负责移民事宜的州司马常涛问道。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常司马,昨日移民的就来了十余人。”   常涛黑着脸,“李侍郎那边怎么说?”   “李侍郎……”小吏一脸膈应,“那边的人没来了,说是换了武阳侯来处置此事。”   “荒唐!”   常涛冷着脸,“此事李义府做的差了,便顺手扔给了武阳侯。武阳侯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招揽此事……”   小吏放低声音,“说是李猫早就挖了坑,就等着武阳侯往下跳。这武阳侯按理也不傻,却不知回避。”   “这是自作孽!”事情停滞不前,常涛只觉得憋气,“武阳侯来了再叫老夫。”   “哎!”   外面有人喊,“有人没有?”   常涛心情不好,不耐烦的道:“做什么的?”   “移民的!”   常涛抬头看着进来的众人,傻眼了。   “卢国公家的人……”   ……   月底,求月票。 第578章 高下立判   位于光德坊的雍州州廨炸了。   “卢国公家的人来了。”   “鄂国公家的也来了。”   “……”   常涛一脸惶然,“这是为何?赶紧,赶紧去问问。”   “耶耶要移民,一家都去,怎地,不行?”   “赶紧!”   乱了!   小吏们发誓从未见过权贵子弟这般积极移民过,关键那是安西啊!   对于有百姓而言,安西此刻堪称是一块危机四伏的处女地,谁特娘的没事去安西干啥?   可权贵子弟来了。   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叫嚣着要移民。   几个权贵子弟蹲在一起嘀咕。   “阿翁说必须去,不去就打断腿。”   “那就打断腿呗!”   “我也这般想的,可阿翁说连家伙事都断了,不来不行啊!”   “我是庶出,阿耶先前给了二十万钱,让我去安西自立门户。还说出了家门就少来往,以后来长安就当是做客……”   “我也一样。”   “我只是嘀咕了几句就被一顿毒打。”   “成分枝了。”   “是啊!”   “成分枝了。”   ……   贾平安起来时头痛欲裂,谁说的粮食酒喝了不头痛?   昨夜尉迟恭突然就爆发了,拎着酒壶挨个灌,李勣都无法逃脱。   不,尉迟恭昨夜是盯着李勣灌,大有想看看李勣喝多了之后的本来面目的意思。可李勣到醉了的那一刻依旧如故。   贾平安被灌了好几轮,最后还保留着神智,回到家狂吐一场,然后睡到了现在。   “喝多了。”   他连呻吟都是这般的无力。   “夫君,起床了!”   卫无双开门进来。   “不想起。”   卫无双把手巾覆盖在他的脸上,然后擦啊擦。   “秃噜破皮了。”   这个婆娘想搓死我吗?贾平安无力反抗。   卫无双出去了。   贾平安看着屋顶发呆。   昨晚上喝多了,梁建方说皇帝厉害。   是啊!   李治真的厉害。   从登基时的小透明,一步步的把权力夺了回来。现在朝中皇帝的力量空前强大,能和长孙无忌等人扳手腕了。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而阿姐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李治的政治助手,并积极投身其中,比如说拉拢李义府等人,安排他们去做些李治不好做的事儿,混的堪称是风生水起。   看看王皇后,她的一生顺风顺水:太子妃,皇后,除去没孩子之外,她什么都有。   但她却走错了路。   长孙皇后能赢得先帝的尊重,靠的不只是皇后之位,而是能力。她能从另一个角度去辅佐先帝,这便是她存在的价值。   王皇后的存在毫无价值,加上背景,以及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此刻这些看来都是毒药,可王皇后当初却奉为珍宝。   普通人家的女人只需相夫教子就好,但皇后不同,没有价值的皇后就是花瓶。   ——帝王不需要花瓶!   所以王皇后倒台了。   武媚很聪明。   先帝时她不起眼,及至进了感业寺之后,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从此就换了个人。   她知晓自己并无背景,那么唯一能立足的地方就是生孩子和帮助皇帝。   现在她有了两个儿子,这是地基。   而后她积极的为皇帝出谋划策,成为了他的幕僚。   看看,不只是李义府,连老许最近都在积极向武媚靠拢。   这一切都是在李治的默许,甚至是指使之下。   帝王从来都有多个面具,武媚只是他的另一面而已。   这样活着不累吗?   门开了,一个脑袋探进来,迫不及待的伸手。   “阿耶!阿耶!”   小棉袄来了。   苏荷抱着兜兜进来,皱眉,“有酒味。”   “胡说。”   贾平安躺在床上伸手。   苏荷把兜兜放下来。一到床上兜兜就欢喜了,爬啊爬,就像是爬山般的爬到了贾平安的胸口,然后揪住贾平安的脸颊,奋力摇晃着,“阿耶!阿耶!”   贾平安龇牙咧嘴的,“救命啊!”   于是兜兜就咯咯咯的笑。   和闺女玩耍了一会儿,贾平安起床了。   洗漱,吃早饭。   然后慢悠悠的去上衙。   路上,金吾卫的军士精神抖擞的在巡查,映衬着贾平安格外的懒惰。   到了百骑,明静和程达已经准备就绪了,外面一群兄弟在等候……   大佬,我们都在等你,你却迟到了。   明静杀气腾腾的道:“此事我觉着要迁徙那些田地少的农户……大唐许多地方的田地都分完了,有人成年后分田地,竟然分到了十余里外的地方,这般荒谬,为何不移民?”   大唐实行的是均田制,只要你出生,就必然会有你的那份田地。   这样的制度让百姓无忧无虑,压根不考虑子孙的事儿。   但很快,人口一膨胀,田地就不够分了。   明静和程达研究了许久,觉得要优先劝导这部分百姓移民。   此次我明静定然要好好的露个脸。   她昂首挺凶。   贾平安打个哈欠,“都散了吧。”   他进了值房,身后一脸懵逼的明静看着程达,“这是什么意思?”   程达摇头。   这时去禁苑巡查的兄弟回来了。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依旧是宿醉之后的疲软。   “武阳侯,城中都传遍了……好些权贵子弟去了雍州州廨,说是要举家移民呢!”   明静一怔,“权贵子弟移民?”   里面传来了一个哈欠声,“等着看。”   乱了!   李义府正在议事。   “百骑依旧没动。”   心腹笑道:“贾平安这是仗着皇后的关爱在拖延吗?”   李义府淡淡的道:“他拖延老夫不管,自然有御史来弹劾。”   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   李义府笑眯眯的。   进来的小吏说道:“李侍郎,刚来的消息,好些权贵子弟说是要移民安西。”   李义府呆滞了一下,微笑道:“都有那些?”   “有鄂国公家的,卢国公家的……”   李义府突然面色白了一下,摆摆手。   小吏出去。   李义府的笑容绷不住了,一拳捶打在案几上,“老夫……败了!”   心腹不解,“侍郎何出此言?”   另一个心腹面色难看,“大唐百姓从不乏胆量,不肯去安西……主要是担心那边不好。可此刻权贵子弟主动移民安西,那些百姓必然会问安西有何好处……”   “安西乃是贸易之地,更是四战之地,贸易能挣钱,四战之地能立功。”   “可这些咱们都劝过了呀!”   “咱们劝没用,权贵子弟一去……比咱们舌绽莲花都管用。”   有人一拍脑门,“难怪他一动不动。此事无需去劝说,只要让那些权贵子弟主动前去,百姓一看就觉着……若是安西不好,权贵怎会安排自家子弟去?”   这便是活广告,比什么劝说都管用。   李义府默然。   众人看着他,渐渐沉默。   李义府带着大伙儿四处奔忙,结果应者寥寥。   贾平安和百骑动都不动,可百姓却……   外面有人在嘀咕。   “好些人去了州廨问移民之事呢!”   “是啊!我家中有个亲戚刚才也来问我,我哪里知晓,就让他去州廨问。”   “李侍郎不是办过此事吗?他那边知晓啊!”   “他是知晓……”   声音听不见了,李义府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些窗户,看到几个官吏在朝着外面走去。   “可他办砸了……”   “后来还……武阳侯……”   “……”   李义府觉得胸口发闷。   “去问问……”   问什么?   众人满头雾水。   有人想到了些什么,低声道:“去问问那些权贵子弟为何愿意移民安西。”   李义府就站在窗户边,看着那人去、回来。   “先前鄂国公等人上了奏疏,说是自家子弟安享富贵多年,卫国戍边义不容辞……”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此事……罢了,老夫进宫。”   李义府随即进宫。   消息已经到了李治这里。   “鄂国公的奏疏说家中的子弟坐享富贵多年,忘却了父祖们当年的艰难,渐渐蜕变成了纨绔子弟。如今大唐开疆拓土,安西急需移民,让那些被富贵锈蚀了骨头的子弟去安西闯一闯,为国戍边……”   王忠良放下奏疏,束手而立。   “鄂国公这话……他是对自家的子弟失望了吗?”李治笑了笑,“尉迟宝琳守户而已,再无开拓之能。他此刻让子弟去安西,一是告诉朕,这是尉迟家的忠心。其二,此刻分了子弟去安西,以后长安的子弟败家,至少安西还有一支能承袭尉迟家……忠心给了,尉迟家百年大计也有了,两全其美,让朕也难免要叫好。”   原来是这样?   王忠良不禁赞道:“陛下英明。”   这个蠢货!   李治看了他一眼,“随后还有卢国公家的子弟……权贵子弟今日齐聚州廨,为的只是移民……去问问。”   王忠良去了。   晚些回来,兴奋的道:“陛下,好些百姓去问了移民之事,当场就说去安西的多不胜数啊!”   大事定矣!   李治心情大好,“移民安西乃是国之大计,关系到西域的长治久安,更关系到大唐在西域的攻伐。此事一定,朕不胜欢喜!”   “可权贵为何一起行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狐疑,帝王的猜忌本能发作。   “陛下,听说昨日武阳侯在长安食堂宴请了诸位老帅。”   李治一怔,旋即明白了。   “朕说他接了此事竟然不动,原来如此!”   以前的他一直仰望着几位兄长,压根没想过什么太子皇帝。   可随着太子倒台,李泰倒霉,他反而成了渔翁。   先帝随即就开始亲自培养他,但终究时日太短。   所以许多事儿他得自己琢磨。   “李义府说人手太少,以至无法劝说百姓。可贾平安纹丝不动,百姓却蜂拥而至……”   李治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让百姓顺应政令,首要是带头。权贵子弟带头去安西,百姓自然就心安了……百姓无知,要引导……”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更宽阔的世界。   “强令百姓行事固然能行,可却不如垂范。上行下效……则君民一心!”   “哈哈哈哈!”   为帝之路漫长,无数挑战就像是拦路虎,你必须要一一越过,击溃这些挑战。   而要想击溃它们,帝王必须要不断进步。   此刻李治就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一个理念。   “当年先帝在时曾说过君轻如舟,民重如水。民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强令百姓行事便是压水……时日长了必然沸腾。而垂范却能让百姓心悦诚服,君民相安。”   他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陛下,中书李侍郎求见。”   李治的思路被打断了。   李义府进来就请罪,“臣无能。”   李治看着他,“此事你是无能!”   “是。”   此事李义府掌总,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但架不住他会扔锅啊!   一口锅就这么凭空扔在了贾平安的头上。   随后他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算是捅了贾平安一刀。   可没想到贾平安动都不动,报名移民之人络绎不绝。   高下立判啊!   李治看着他,眼中多了不满之色,“朕令你掌总移民之事,你却只知晓令人去劝说,朕甚至听闻有人在下面威胁百姓移民,可结果如何?”   结果无人问津。   李义府跪下,“臣……无能!”   他脊背汗湿,担心帝王一怒就把自己赶下去。   此刻他投靠了皇帝和皇后,在朝臣心中的印象大坏,原先的笑里藏刀加上李猫的绰号,此刻又多了一个佞臣的头衔。   皇帝若是要收拾他,只需一个暗示就是了。随即朝臣会蜂起弹劾,无需帝王再出手,就能把他打落尘埃。   原来成为帝王的心腹就是这个代价吗?   李义府低下头,眼中多了光芒。   老夫要权力!   这条忠犬看样子有些不服气……   那么就该敲打!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只是一顿饭就解决了移民之事,你却劳师动众,事有不谐就百般狡辩,这可是为臣之道?”   用一个臣子来敲打另一个臣子,这等手段李治用的很是娴熟。   李义府低头,“臣……无能!”   此事他输的毫无辩驳的余地,只能承认自己无能。   李治摆摆手,随即去了武媚那里。   “陛下。”   武媚看样子已经得了消息,“臣妾听闻移民之事妥了?”   李治点头,“贾平安昨日请了诸位老帅饮酒,随即各位老帅出了家中子弟移民,带动了百姓。”   武媚笑道:“臣妾就知晓平安的本事,定然不会错。”   李治突然低头看着她的脚。   “陛下……”   女人的脚属于隐私啊!   武媚也难免有些羞赧。   “朕还有事。”   等李治走后,武媚见邵鹏欲言又止,就说道:“有话就说。”   “皇后,此事……陛下看脚,皇后……武阳侯……”   小贾才将挨了你几脚啊!   上次皇帝撺掇了一下,皇后就把贾平安召进宫来,旋即踹了几脚,被宫中引为笑谈。   皇帝的意思是:他被你冤枉踹了。   武媚一怔,接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外面,李弘带着曹英雄来了,听到笑声,他松了一口气,“今日无事,你便回去吧。”   曹英雄应了,随即告退。   可他想着不大对劲。   今日无事让我回去。   若是有事……那我必然要跟着进去。可我跟着进去干啥?   出宫,他看到了贾平安和李敬业在说话,就凑过去。   “英雄啊!”   贾平安问道:“太子最近可还好?”   “好着呢!”   曹英雄忍不住问道:“兄长,太子侍读会挨打吗?”   贾平安哪里知道。   但他想到了那些电视剧里的侍读……好像都是倒霉蛋啊!   “挨打就挨打吧。”   曹英雄死心了。   贾平安和李敬业继续说事。   “……我说想移民安西,阿翁勃然大怒,很是抽打了我一顿。”   李敬业很伤心。   贾平安满头黑线,“那些人家都是庶出子弟去,你是袭爵的……没打死你就算是英国公手下留情了。”   “可我就想离家。”李敬业蹲下来,很是惆怅,“我想一人去安西,自己在那厮杀打拼……”   “可你阿翁年纪大了。”   这便是华夏的不同,子孙要顾忌老人。要么能照顾好老人,要么就带着老人一起走。   这样固然让儿孙平添了麻烦,但人人都会老。   当你老时,这个习俗能让你安享晚年。   “阿翁我觉得还能再活五十年。”   李敬业遗憾而去。   而就在此时,唐旭刚好进了长安城。   “耶耶终于回来了。”   随行的官吏们告别,各自去报到。   唐旭带了不少东西,就托言有事,先回了一趟家。   家依旧,门扉看着依旧。   他轻轻叩门。   “谁呀?”   熟悉的声音传来,唐旭按捺住激动之情,憋着嗓子,“张氏,我看见你夫君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开……   张氏急切的问道:“他在哪……”   夫妻相对,张氏满头黑线,却冲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和生疏感。   “夫君!”   “大郎和二郎呢?”   “在家呢!”   两个孩子过来,一阵揉搓后,唐旭把东西搁下,“我还得去一趟吏部,晚些回来。”   张氏眯眼看着他,突然说道:“大郎二郎,去外面玩吧。”   不妙!   唐旭看到了妻子眼中的光芒,不禁有些腿软。   ——每当张氏眯眼看着他时,多半是要榨!   两个孩子得了出去玩的机会,撒欢了。   等他们一走,张氏近前,“夫君……”   唐旭觉得自己就像是漠南的瓜果……   不,是漠南那些被压榨之后的瓜皮。   瓜皮唐旭回来了。   程达张罗着接风,一开口就是五香楼。   明静膈应了。   “为何非得去青楼?”   程达理所当然的道:“百骑历来都是去五香楼。”   你去不去,一句话的事儿!   程达很是体贴的道:“以前邵中官在时也一起去,虽然是那个啥……可好歹也能过过眼瘾吧。”   这个是邵鹏以前的自嘲。   可明静是个女人啊!   贾平安觉得程达作死的能力不亚于李敬业。   “程达!”   程达一个哆嗦。   我……我只喜欢女人! 关于一些事儿的扯淡   有人说贾师傅憋屈,为啥不秒天秒地……单手碾压李治,脚踢长孙无忌。   还有些看法,比如说认为李治就是个棒槌,就是个皇二代,屁本事没有,就是仗着老爹的余威和留下的班底在统治大唐,大唐没崩真心是运气。   百人百面,我作为作者也不能说自己的看法就是权威。   那么我就此说说自己的看法。   ——首先必然要说到李治这个皇帝,有人说他的几个兄长比他牛逼,若非他们自相残杀,李治这等没出息的货色也做不了皇帝。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就这般认为的。   突厥人也是这般认为的,高丽人也是这般认为的……   然后长孙无忌等人灰飞烟灭,突厥人被打出了翔,高丽、百济直接灭国……   在他在位时期,大唐的版图最大,威名赫赫。   有人说这是假的,有人说这是太宗皇帝的余威……   这个不做讨论。   有人说李治没卵用,让一个女人逆袭了李唐。   ——李治在显庆三年风疾发作,这个风疾具体是什么毛病,古今都探讨颇多,咱们不是专家,就不扯这个淡了。   只需要了解一点:当风疾发作时,目不能视物,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治必须要寻一个可靠的政治对手来帮助自己。   谁可靠?   再来一个辅政大臣?   得了吧,看看长孙无忌,先帝临终前揽着他的脖颈,把李治托付给了他。   可他是怎么做的?   臣子靠不住,这是李治的结论。   宫中谁靠得住?   面临着这样的情况……说句实话,帝王几乎半废了。李治环顾左右,选中了身后并无身后背景的武媚作为自己的政治助手。   所谓二圣临朝并非是李治软弱,而是他必须要给武媚权威,否则在他风疾发作不能出面的情况下,武媚怎么能让群臣服从?   这是一个矛盾的选择,但李治显然有信心能掌控局面,武媚无法脱离他的五指山。   实际上他做到了,若非是比武媚早逝,什么武周就是个笑话。   这样的帝王……堪称雄主!   他的武功无可挑剔,他的手腕令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帝王,应当在青史留名,但为何在后世留下了一个无能怯弱的名声?   ——因为武媚称帝!   在男权社会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女帝,女人统御天下,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在一群老爷们说了算的世界里,一个女人冒个头,而且干的还不错,堪称是出色。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武曌做皇帝依旧不逊须眉!   ——奇耻大辱!   ——鬼神不容!   于是各种抹黑就开始了,不但要抹黑武媚,还得把她的老公给揪出来鞭尸……   最简单的例子,前面章节也描述过,司马光撰写的资治通鉴里有关于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结局:人彘。   前面描述过了,按照司马光的说法,王皇后和萧淑妃先被杖责一百,马丹,不死也半残了吧?   没有,接着又剁掉手脚,挖眼剁鼻什么的,丢进了酒缸里……过了数日才死。   一个人挨了一百杖,再剁掉手脚之后能活几日咱们没法知晓,但有一点能知晓的是:若是武媚真敢把王皇后和萧淑妃弄成人彘,旋即李治就能把武媚一刀剁了。   没有第二个选择!   王皇后并非是毫无背景的女人,她的背景会咆哮,她的支持者们会咆哮。   长孙无忌会咆哮,朝堂的宰相们本就不满意武媚这个皇后,得此机会他们会趁机发动进攻,李治挡不住的那种。   武媚若是蠢到了能挖坑掩埋自己,那李治也看不上她。更不会让她成为自己的政治助手。   资治通鉴关于此事的描述,我个人认为有两个目的:其一刻画武媚的狠毒;其二抹黑李治,给他冠上一个在武媚的手底下瑟瑟发抖的丑陋形象。   可大伙儿都知道,李治能随时一巴掌拍死武媚。   ——关于李治和武媚的历史记载争议颇多,争议最大的就是老欧阳和司马光编写史书时夹带的私货。为了抹黑武媚,连带着抹黑了许多人。   了解了李治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主角一巴掌就能拍死他,随即秒天秒地的这种说法就让人有些无语了。   这是个雄主,你想去秒他,瞬间就会被他秒了。   ……   至于主角,刚开始他只是个扫把星,没死就是祖坟冒青烟的那种。   若是一开始就来个奇遇什么的,秒天秒地,那也还行,但在大唐太难了。   一个坞堡,一个坊就把你限制在了里面,想什么能自由出行,得了吧,先去州县办理出行手续,没有正当理由你还不能出远门。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主角秒天秒地有些艰难。   其实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书友说主角太牛逼了些。   所以百人百面,爵士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写得更好一些。咱们尽量求同存异,一起跟着贾师傅去瞅瞅这个大唐。   大中午我本该检查错别字的,一看浪费了一个小时……得,晚上又要熬夜了。   既然开了单章,那就别浪费了,兄弟们,有月票的投给大唐啊! 第579章 看门狗   贾平安觉得唐旭的腰子应当是好了。   但到了五香楼之后,唐旭却对女妓的态度大变。   你莫挨老子!   这是……憋出问题来了?   老天爷降下激素,就是为了让异性一见动心,再见动情,三见……   “老唐,你这是……”   唐旭皱眉,“小贾,做人,要紧的是正直。青楼这等地方来听听歌,喝喝酒就是了。”   这……难道是腰子出问题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有些悲剧。   唐旭也觉得尴尬,“其实……”   “不会是被榨干吧?”   贾平安觉得不能啊!   唐旭刚回来,他媳妇儿就算是想榨干他,好歹也得等晚上吧。   唐旭的眼中多了悲哀之色。   正好明静看到了……这货说不来,最终还是来了。   “唐校尉这是在感伤什么?”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中年男人的悲哀。”   明静不解,“什么悲哀?”   贾平安摸摸后腰。   程达也颇为唏嘘。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能被两个中年男的颓废给影响了,就出了五香楼。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喝多了长街狂笑;有人搂着女妓在卿卿我我……   还有人和同伴一起笑吟吟的指指点点……   直至指到了贾平安。   “是贾平安。”   国子监的几个学生今日相约来平康坊玩耍,正在琢磨去哪家,却遇到了在国子监内毁誉参半的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看着夜色中的平康坊,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感受到了目光后,他扫了一眼,摇摇头,不准备搭理那位和曹英雄有同一爱好的崔氏子弟。   可崔云却走了过来,微笑道:“武阳侯少年英才,诗才更是无双,让崔某钦佩不已。”   贾平安不喜欢这等世家口吻,就淡淡的道:“有事说事,无事……走!”   几个同窗没想到贾平安对崔云这般不客气,不禁讶然。   清河崔的子弟,谁会给他没脸?   贾平安!   这人果然是个莽撞的!   崔云觉得自己上次输的太冤,“武阳侯与皇后姐弟相称,做事却方便了许多。”   世家子弟就算是讥讽你也不会直截了当,而是会拐个弯。   ——若非皇后,上次曹英雄定然没脸!   世家子弟如崔云这等好胜心强的,多半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   那几个同窗不禁都笑了。   从古至今,裙带关系最是让人不齿。   贾平安会不会暴怒?   崔云微微退了半步,若是贾平安要动手,也方便避开。   “我真想动手,你避不开。”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崔云很尴尬,“另外,你若是想说皇后对我的帮助,那么我能说……我从进了长安城开始,就在孤军奋战,可我如今是武阳侯。”   他走近一步,崔云硬顶着,眼皮子狂跳。   贾平安皱眉,“我想问问,若是离开了崔氏,你……算个什么东西?”   啪!   贾平安没动手,但众人仿佛都听了啪的一声。   崔云的脸,红了。   贾平安转身进去,里面的声浪席卷而来。   “贾郎!”   女妓疯狂的在呼喊着贾平安的名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歌声悠悠。   灯影闪烁,偶尔有几缕光透出来,照在了崔云那羞恼的脸上。   贾平安白手起家,年龄比他还小,可二人之间的成就却不可同日而语。   他自矜于清河崔的身份,却被这一番话把自信击溃。   灯火摇曳,有人女妓高声唱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是贾平安的侠客行。”   有人低声道:“看看他的脸,别说了。”   崔云面色铁青。   ……   贾平安第二天就去了吏部。   “小贾!”   崔兄很客气,握着他的手就不放。   “崔兄,我想问问……唐旭这边吏部是如何说的?”   崔建摇头,“小贾你这话一开口就错了。唐旭这等级别的将领,吏部最多就是给个看法,做决断的还是那些人。”   军方若是被文官系统全盘掌控,李治就要准备小棉袄了。   贾平安明白了,旋即去寻了老程。   “唐旭?”   程知节努力想了想,“百骑的那个吧,后来去了漠南,昨日才有人说他回来了。”   看来唐旭依旧是小透明,没在这些老帅的心中留下一个鲜明的印象。   老唐,要做醒目仔啊!   贾平安回到百骑,唐旭竟然在。   “怕是难得留长安了。”   唐旭有些难受。   虽然他被娘子榨的比较纠结,但长期远离孩子更让他备受煎熬。   “谁说的?”   贾平安问道。   唐旭箕坐着,眼中多了无奈之色,“有人说我在拦截阿史那贺鲁的主力时贪功冒进。”   这特娘的……   见贾平安有些怒,唐旭劝道:“我当年也曾意气风发,结果得罪了人。后来进了百骑后就学聪明了,小事不管,大事请示。”   “你是说……这是原先的对头在给你好看?”   唐旭点头,却没说对头是谁。   可贾平安只是猜猜就知道了。   军中的将领!   ……   左卫。   左卫将军潘进关白皙的脸上全是讥诮之色,“唐旭想留在长安,可耶耶偏生要搅了此事。贪功冒进就算是被驳了也不打紧,耶耶后续还有法子……一句话,让他滚!”   唐旭这个级别的将领还进不了大佬们的视线,所以一番操作后,有消息传来。   “此次我也算是越级升官了,可上面说是准备让我护送移民去安西,还说我对漠南颇为熟悉,最好不动……”   这是坑爹啊!   唐旭苦笑道:“这也算是当年行事不周的报应吧。只是我那两个孩子渐渐大了,好歹让我在长安待几年,教教他们再走也行啊!”   程达叹道:“移民走得慢,一路到了安西时,怕是大半年了,再绕回漠南……这一年多都在路上。”   换了贾平安都得疯。   贾平安也觉得出手的那人太过分了,关键是老唐当年对他不错……   他得想想。   唐旭此刻没事儿,出了百骑就回家。   这时候他才知道男人必须有事做的道理。   男儿无事,不是颓废就是报废。   一路溜达。   咦!   唐旭发现前面骑驴的那个女人……不,那不是我家的驴子吗?   女子骑马是很飒爽,但骑驴的也不少。   唐旭的脸黑了。   娘子大白天骑驴出来干啥?   空中有朵绿色的云!   唐旭冷笑,放缓了速度,慢慢跟着。   一路跟。   张氏骑着驴子进了东市。   是买东西,可家里不是有仆役吗?   张氏去了质库,唐旭不禁怒了。   他在漠南煎熬,这几年的俸禄钱粮大多留在了家中,唐家不差钱啊!   这个女人……   等张氏出了质库,唐旭赶紧进去,柜台上那几件熟悉的首饰让他不禁怒火中烧。   竟然都典当首饰了,其中的几件还是嫁妆,她竟然也舍得?   张氏在东市买了不少上等礼物,吃力的弄到驴背上,随即再度出发。   晚些,唐旭一路跟到了怀远坊。   张氏到了一户人家的外面,下驴敲门。   “这不是潘进关家吗?娘子来这里作甚?”   唐旭的身体猛的一震。   这个憨婆娘!   她竟然卖了自己的首饰来潘家为自己求情!   门开,张氏说道:“还请禀告,唐旭的娘子求见夫人。”   仆役转身进去。   “唐旭的娘子?我记得唐旭当年得罪了夫君。”潘进关的夫人看着养尊处优。   “夫人,却是如此。”   管事说道:“那唐旭昨日回到了长安城,郎君正准备把他赶到漠南去。”   潘进关的夫人冷冷的道:“如此那妇人就是厚颜,赶出去!”   仆役飞也似的去了。   张氏正在等消息,见他来了就笑道:“辛苦了。”   仆役冷着脸,“滚!”   呯!   门关了。   张氏站在那里,良久露出了笑容。   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就猛的回身。   唐旭就站在她的身后,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回家。”   张氏点头。   ……   “阿耶!”   兜兜最近不怎么抓人了,贾平安爱得不行。   “阿耶!”   小透明贾昱同学也想要抱。   贾平安一手抱一个,觉得天下最幸福的人就是自己。   兜兜挥拳。   “哇!”   完蛋!   “这妹妹打兄长,哪家的道理?”   贾平安板着脸呵斥。   兜兜定定的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啊!   贾平安的语气马上就变温柔了,“下次不可动手打兄长……可知道了?”   说着他轻轻的拍了兜兜的屁股一巴掌。   “阿耶!”   兜兜扑在他的怀里,贾平安搂着她,又把贾昱抱起来,父子三人闹成一团。   “嘤嘤嘤!”   阿福来了,拱了一下,贾平安双手没空,只能低头亲了一口。   “兜兜!”   每一个孩子的童年里都有一个或是几个大魔王,这个大魔王可能是父亲,那么便是严父慈母;当这个大魔王是母亲时……   “哇!”   正和阿耶玩的开心的兜兜嚎哭了起来。   “这孩子,吃饭了。”   兜兜神奇的不哭了。   “这孩子竟然会骗人了?”   贾平安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用哭泣作为自己的武器。   苏荷得意的道:“小时候我得不到东西就哭。”   原来是遗传的!   苏荷抱着兜兜出去,弄了馎饦,清汤寡水的就这么喂了。   贾平安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晚些要出门。   “夫君……”苏荷甜笑。   “知道了,李家的羊肉。”   贾平安去了唐家。   “小贾。”   唐旭看着面色红润,但不大正常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同样面色红润的张氏,心想老唐这头牛迟早会装死狗。   “去弄酒来,我和小贾喝一杯。”   喝完酒,贾平安低声说了一番话,随后回去。   唐旭呆坐在那里,猛地举杯干了。   “哈哈哈哈!”   张氏进来,跪坐在对面,“夫君,武阳侯这是……”   唐旭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当初他被关押在百骑,说是扫把星,请了高僧来镇压他,那一次你没见到,连法师都来了。”   “玄奘法师?”   在长安,能被称为法师的也就是玄奘。   唐旭点头,“这是必死之局,可他却寻到了生路,随后救了自己。在百骑那几年,这小子主意多的让你头皮发麻,不时弄些事让我头痛。”   张氏发现夫君的语气中带着欣慰。   “后来我去了漠南,他执掌百骑。此次归来,我被人打压,他按理不必为我树敌……”唐旭笑道:“官场行事,自保第一。”   张氏点头,“那些人知晓潘进关在弄你,所以都袖手旁观。”   “可小贾却为了我……这是功劳,他却不动声色的丢给了我。”   第二日,唐旭就上了奏疏。   普通人你想上奏疏也得看看自己的资格,但唐旭是皇帝的前心腹,所以奏疏依旧按照程序在走。   “唐旭的奏疏?”   朝中议事的间歇,中书令来济禀告了此事。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是。”   “何事?”   大唐之大,每日的事儿千头万绪,作为帝王他需要抓住要点,而不是事必躬亲。   “唐旭建言……”来济看了李勣一眼,“长安诸卫的将士来自于各处折冲府,每年数次轮番戍守。可如今诸卫杀敌的本事远不及先帝时……”   这是……   这是对军方的制度提出了质疑。   在场的李勣堪称是军方元老,难怪来济刚才要看他一眼。   李治微微皱眉,“诸卫……如此了吗?”   “他还说各地将士轮番来长安宿卫,可出征时抽调太少,以至于诸卫沦为……”   “看门狗。”   ——老唐,要想逆袭,必须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治的神色冷了。   李勣的面色不变。   “看门狗,这是说朕的大军吗?”   李治看着很平静,但平静下面就是熔岩,碰谁谁倒霉。   来济说道:“陛下,他后续还给了法子。”   “什么法子?”   “他说府兵进了诸卫操练,出征时优先抽调诸卫出击,厮杀归来,府兵们归于各地折冲府,可指导操练。”   这便是老兵带新兵的手段!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陛下,当看看军中的情况。”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再说。   “如此也好。”   王忠良飞快的跑出去,“陛下要去诸卫巡查。”   消息飞快传到了百骑,贾平安带队在宫城外等候。   千牛卫就在对面。   吴伟洪对贾平安微微颔首,贾平安还以一笑。   你点头虚伪,我笑的客套……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去青楼的感觉,不管是嫖客还是女妓,大伙儿都在演戏。   吴伟洪突然近前。   想干啥?   包东第一个跳出来。   吴伟洪摆摆手,“私事。”   我的人,你能指挥?   老吴,你的官本位思想太浓了。   包东不动。   打了你的脸,哥再给你个冷脸。   贾平安微微点头,包东退后。   玛德!   就不能不装比?   大庭广众之下,吴伟洪觉得有些丢人。   “那个……武阳侯。”吴伟洪低声道:“你那位兄弟……能不能换个地方?”   “敬业?”   吴伟洪点头,“哎!不是我不给面子,是……”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贾懂王想到李敬业在千牛卫口吐芬芳,让人想吐血时,不禁倍感欣慰。   不过,姿态还是得有,他微笑道:“若是纷争,只管动手教训就是了。”   “武阳侯想羞辱我吗?”   贾平安惊讶,“我从未这般想过。”   吴伟洪见他认真,不禁难为情,“打不过啊!”   那我也没办法啊!   吴伟洪叹道:“李敬业在千牛卫……说话顶撞只是常事……”   他连英国公都要顶撞……贾平安关切的道:“敬业可是信口胡言?若是,回头我去和英国公说,把他弄走。”   吴伟洪:“……”   这个……李敬业虽然经常口吐芬芳,但都是肺腑之言,谁能说他错了?   后面的李敬业冲着这边咧嘴一笑。   这娃真的命好。   “陛下出来了。”   吴伟洪马上喊道:“站直了。”   贾平安冷笑,“我怕你吗?”   刚才的些许和谐马上消失。   竞争来了。   吴伟洪淡淡的道:“说的再多,不说走几步。”   “小心瘸腿。”   贾平安的身后,百骑昂首挺胸。   对面的千牛卫也是如此。   贾平安突然想着……   “老吴,要不咱们比劈腿?”   两边对着劈腿,一步步的劈,看谁的腿抬得高。   吴伟洪看着他,“什么劈腿?”   “就是高抬腿……”   曰!   李治带着宰相们出来了,吴伟洪退后,贾师傅就成了对着空气说话。   这娃有病。   李治看了他一眼。   老吴,你特么的阴我?   贾平安偷偷比划一个下流姿势,吴伟洪回了一个,冷笑不屑。   狂拽吊炸天!   一行人随即进了右卫。   “陛下校阅。”   将领们聚拢了,老帅们打头,满头雾水。   “老程问问。”   梁建方撺掇着。   程知节骂道:“娘的,你为何不去?”   梁建方骂道:“你特娘的是卢国公,耶耶若是国公,此刻也去了。”   程知节过去问了李勣。   李勣低声道:“有人进言,说长安诸卫征战的少了,终究是看门狗。”   操蛋!   程知节脸都红了,“哪个贱狗奴说的?”   “唐旭。”   程知节想到了贾平安前几日寻自己提及了唐旭的事儿,就招手。   小崽子,可是你干的好事?   贾平安笑着过来,“卢公有事?”   “唐旭突然说长安诸卫都是看门狗,此事你可知晓?”程知节狞笑道:“但凡撒谎,五诏还是出使大食,你自己选个地方。”   卧槽!   老唐竟然敢说长安诸卫是看门狗?   我只想让你刺激一下他们,你竟然用了看门狗这个词。   ……   晚安! 第580章 要做醒目仔啊   数十名将领。   宰相一群。   皇帝一名。   左边千牛卫,右边百骑。   下面是右卫列阵待命。   李治看着将领们,“朕知晓军中有袍泽之义,可此事关切大唐长久之计,诸卿,利弊皆看个透彻。”   这是来自于帝王的警告:操练的如何,是看门狗还是下山虎,给朕看清楚,别隐瞒,别浮夸,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开始!”   操练要紧的是军令,看旗号行事,跟随军令变阵。   变阵的速度,阵型的严密……   转换的速度。   没有水泥地很麻烦,一群人狂奔,激起无数灰尘。   正好风吹过,台子上的君臣……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贾平安侧身,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李治的微笑保持的不错,嘴巴微微张开,灰尘正好进去。   帝王果然是帝王,吃灰都吃的这般洒脱。   而长孙无忌干净利落的闭眼,闭嘴。   将领们都纹丝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侧身,看似在关切皇帝的情况,连王忠良都投以赞许的一撇。但李勣何许人,一看就知晓这娃是在侧身避开灰尘。   沙场之上你也这般避开吗?   李勣的眼中多了不满之色。   贾平安讪讪的回身。   右卫的操练看着颇有气势,但在贾平安的眼中却有些样子货。   原先的大唐四面危机,突厥打个喷嚏竟然就能兵临渭水,长安一夕三惊。   在这样的背景下,各地府兵轮番宿卫长安,出发前就有了准备厮杀的心理准备。这样的府兵自然不会差。   可突厥现在被大唐打的满地找牙,苟延残喘……长安空前的安全。   没有压力的长安,以至于诸卫渐渐有些人样子,仪仗兵的意思。操练应付差事,上番宿卫长安也是应付差事。   现在才将开始,在这个时候扼杀这种苗头不晚。   只要府兵能坚挺,大唐就能再特娘的强盛一百年!   操练进行了一半,程知节喝道:“停了!”   操练结束。   李治没问。   随即去了后面的右武卫   “操练!”   ……   陛下带着一群人出宫了。   潘进关在值房里得了消息。   阳光很滋润,让他不禁倍感惬意。   “陛下带着相公们,还有一干将领去了右武卫校阅。”   潘进关嗯了一声,“为何突然校阅?”   “说是刚从漠南回来的一个将领上了奏疏,说长安诸卫都是看门狗。”   潘进关大怒,“贱狗奴!诸位老帅没弄死他?”   “没,陛下说去看看,于是就去了右卫和右武卫。”   潘进关冷笑,突然一怔,“漠南回来的?谁?”   “唐旭!”   ……   右武卫。   程知节冷着脸,“停了。”   李治站在那里,“下面不必看了。”   君臣回宫。   “朕听闻国之将亡,武人必先颓丧。大唐立国不过数十载,有人告诉朕大唐军队战无不胜呢,朕深以为然……”   李治不想坐下,于是臣子们也跟着站立。   “大唐曾击败突厥,曾击败那些强敌,所有人都以为大唐的刀锋将会一直锋锐,可却有个臣子告诉朕,长安诸卫渐渐蜕变了!”   李治面色铁青,“看门狗!”   群臣低头。   “可朕要的不是看门狗,大唐要的从不是看门狗!”李治第一次冲着群臣咆哮,“朕要的是虎贲,大唐要的是能让百姓为之骄傲的无敌雄师。可如今这一切何在?”   “朕想到更深处,不禁觉着毛骨悚然。”李治的眼中多了忧虑,“若是没有唐旭的奏疏,朕会无视了这些,大唐依旧会战无不胜……军队会渐渐颓废,直至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把大唐打回原形!”   后续府兵就完全靠不住了,边塞改为募兵制,长期定点服役,这也给了安禄山的造反提供了温床。   ——当军队变成募兵制,长期成为某个将领的麾下时,自然而然的……藩镇就出现了。   野心的膨胀来自于实力的膨胀。   府兵制的溃烂,助推了一把大唐的衰败。   府兵制的衰败原因很多,比如说兼并土地……本来土地就不够,再兼并一下,耕战结合的府兵去哪种地?   但府兵的战斗力逐渐下滑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陛下,今日所见,老臣也颇为震惊。老臣回想……其实左卫也再无当年那些府兵的悍勇了。老臣失职。”   “臣等失职。”   武将们齐齐请罪。   “要如何做?”李治猛地想起了唐旭的建言。   “当严厉操练。”   这是法宝。   贾平安缩在角落里,想到的是从严从难,三从一大。   马丹,操练流于形式,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大唐府兵渐渐衰败,这不是一个人的错……从灭了高丽之后开始,大唐军队战无不胜的历史就不断被改写。   不管是薛仁贵兵败,还是武媚时期的用兵失败,有人说是将领不得力,有人说是武媚害死了许多名将……可却都忽视了府兵战斗力下滑的因素。   后续增加了募兵制,增加了职业军人的比例,胜率又快速回升。不管是在西域还是在哪里,大唐军队打的对手满地找牙。   但内地却没法,糜烂的府兵让安禄山看到了机会,于是一击之下,看似强大的大唐瞬间崩溃。   “严加操练。”李治缓缓说道:“若是有战事,多派长安诸卫……”   这是唐旭的建议。   长孙无忌皱眉,“若是抽调太多……长安的安危堪忧。”   李治摇头,“长安若是不安,多少军队在此也是如此。再说周边的折冲府不少,若是有变,只需一道诏令,朕再派遣一员大将,叛逆可敢窥看长安一眼吗?”   “愿为陛下效死!”   长孙无忌眨眨眼,这一刻他恍惚看到了当年的先帝。   先帝能令诸人效死,这也是他能在玄武门之变后迅速掌控大唐的原因。   而皇帝此刻就让他想到了先帝。   看看那些武将,个个慷慨激昂,若是此刻有人谋反,长孙无忌确信这些人会亲手撕碎了他。   这便是二郎的手段,先敲打,等诸将羞愤时,再激励士气,如此人人归心。   皇帝在成长!   长孙无忌目光平静。   “诸军严格操练,若有战事,优先让诸卫出战。另外,军中要赏罚分明!”李治沉着脸道:“朕知晓军中的一些事,唯有一条,赏罚分明!”   那些百姓为何踊跃报名参加府兵?就是奔着封赏去的。   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在大唐男儿的眼中,唯有用刀枪去博取的名利才是最让人动心的。   “唐旭……”   ……   左卫已经集结了。   就等着皇帝来校阅。   “陛下校阅了右武卫之后就回宫了。”   白等了。   众人散去,潘进关回到了自己的值房,歇去甲衣,说道:“燥热,去弄了凉水来。”   有人去了,潘进关坐下,揉揉眉心,眼中多了笑意,“那唐旭突然进言,竟然敢把诸卫比作是看门狗,如此那些老帅们岂不是牧狗人?且看着,此次不用我动手,他就会倒霉。”   送水来的小吏笑道:“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哈哈哈哈!”   潘进关大笑,然后不屑的道:“他不配!”   他喝了几杯水,吩咐道:“去打探消息。”   “卢国公回来了。”   程知节执掌左卫,他一回来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潘进关急匆匆的赶去,程知节面沉如水。   等人到齐后,程知节骂道:“都是一群看门狗!”   众人面面相觑低下头。   咱们是狗,那你是什么?   老程显然并不想做牧狗人,拍着案几叫骂了一阵后,才说到了正事,“先前唐旭进言,说诸卫已经成了看门狗,老夫博然大怒……”   弄死他吧!潘进关暗喜。。   “随后陛下和老夫等人就去了右卫和右武卫校阅,每况愈下了!”   程知节拍打着案几,痛心疾首。   一个将领抠了一下鼻子,就被他劈手一茶杯砸过来。   “唐旭久在漠南都能察觉此事,为何你等不能?尸位素餐,得过且过!”   “从今日起,要狠狠地操练,谁敢懈怠,老夫定然不饶。”   程知节气咻咻的起身,“滚!”   众人赶紧告辞。   潘进关回到值房,就令人去打探消息,“去问问唐旭的去向。”   他有些焦虑不安,坐下后就觉得难受,就起身在值房里转圈。   唐旭当年也算是年轻俊彦,否则也不会被皇帝看重。那时候的潘进关正在上进的关口,二人同在一军,唐旭年轻气盛,就指出了潘进关的错处,导致潘进关被上官呵斥。   虽然后来潘进关依旧升职了,但唐旭给他造成的麻烦却成了挥之不去的仇。   幸而唐旭接着就去了百骑,潘进关的手伸不进去。   可转过眼,唐旭去了漠南,接着又回来了。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   机会来了,潘进关怎能不给唐旭一个刻骨铭心的报复。   去漠南吧。   最好一辈子别回来了。   可没想到唐旭竟然敢上疏……冒险进言。   “他这是想冒险一试,若是能成,就能留在长安,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唐旭这辈子真有可能回不来了。   长安诸位都被你说成了看门狗,你回来谁愿意接收?   可没想到皇帝很重视,带着人校阅了一番。   “将军!”   潘进关回身。   小吏进来,“那唐旭……陛下说是颇为干练,目光深远,本来是让他去漠南的,陛下却改了,让他去了右屯卫。”   操蛋!   潘进关想骂人,“他去右屯卫任何职?”   “说是左郎将。”   左郎将是正五品,唐旭这么摇身一变,竟然越级升迁了。   这是因祸得福。   潘进关面色铁青。   ……   唐旭在家等消息。   “夫君你怎么看着有些慌?”   张氏在边上给他做里衣,抬眸就看到了唐旭发呆的模样。   “我慌什么?”   唐旭的小心肝在砰砰跳。   可男儿输人不输阵,认啥都行,就是不能在自家娘子的面前认怂。   这也是唐旭每每变成果子的缘故。   “郎君,你去了漠南……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大郎和二郎渐渐大了……”   孩子大了,父亲却错过了教导他们的时光,这是最大的遗憾和隐忧。   “此事再看看,说不得有转机。”   “什么转机?”   张氏欢喜。   “若是我在家不走了……”   “夫君!”   张氏不禁欢喜不已,“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   娘子没发现他说的是在家不走了,而不是在长安不走了。   皇帝一旦震怒,或是老帅们一旦震怒,他回家吃老米饭的可能性很高,那可不就是在家不走了?   “娘子。”   “何事?”   张氏抬头微笑,心情好,觉得夫君都英俊了几分。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必须要坦白,否则娘子会疯掉。   “其实,我弄不好就得罪了许多人。”   “谁?漠南那些人吗?”   张氏很轻松。   唐旭突然抓住她的手。   “夫君,这还是大白日呢!”   张氏的眼睛微微眯着。   榨!   “娘子,为夫此次怕是要得罪了那些老帅。”   张氏的笑容没了。   “弄不好就会丢掉官职。”   张氏强笑,“夫君你在逗弄我吗?”   “此事……你觉着我会逗弄你?”   这个男人,他竟然干下了这等蠢事!   张氏的眼中多了悲色,刚想说话。   “唐郎!”   “唐郎!”   “阿耶,叫你的!”   两个孩子蹦出来,见张氏神色不对,赶紧束手而立。   唐旭不在家,就是张氏在管教孩子。又当爹来又当妈,不威严些镇不住孩子。   唐旭笑道:“大郎去开门。”   大门开,外面进来的却是坊正。   “这是……”   唐旭起身,张氏起身。   坊正的身后是一个内侍。   来了!   唐旭深吸一口气,张氏赶紧避开,躲在后面抹泪。   谁愿意自家男人远赴边疆?   只是不得已罢了。   但这次连去边疆的资格弄不好都没了。   诏令很短。   “……右屯卫左郎将……”   张氏楞了一下。   右屯卫左郎将,那……那不是升官了吗?   而且还留在了长安。   夫君这是在哄我?   张氏不禁笑了起来。   她赶紧去弄了铜钱来,等诏令宣读完毕,就叫仆役把钱悄然给唐旭。   唐旭百感交集。   等内侍走后,张氏嗔怪道:“夫君却说谎来吓唬我。”   我真没骗你,但……   “夫君!”   张氏从‘夫君不是远赴漠南,就是要回家种地’的惶然变成了惊喜,此刻竟然忘情的冲过来。   “孩子在呢!”   “……”   ……   唐旭急匆匆的回了皇城去报到,在右屯卫里收获了喝骂和赞许。   喝骂是因为他的比喻太招人恨,竟然是看门狗;而赞许是为了他的眼光。   唐旭出了右屯卫,准备去百骑。   贾平安当时和他谈论了关于府兵的事儿,特别是诸卫说的最多……   他一路想事,突然抬头。   人在某个特别的时候会突然感应到对手。   就像是对方的敌意能外放一样。   前方就是潘进关。   以往唐旭遇到了潘进关,都会有意识的避开。   可这次他却纹丝不动。   “那一次唐某说了你的过失,可有错?”   想到自己差点远赴漠南难以归来,唐旭把那些恩怨都抛了出来,“你记恨我应该,可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潘进关冷冷的道:“你小人一朝得志,也敢和我并肩吗?”   将军是三品,左郎将是五品。   但五品已经一脚跨入了那个门槛。   “谁得志自然有公论。”唐旭冷冷的道:“托你的福,若非你的逼迫,唐某也不会有此一举,多谢了。”   他拱手道谢。   随后招手,“小贾!”   潘进关回身,看着唐旭走了过去,和贾平安笑吟吟的说话。   “唐旭和贾平安交好。”   随行的小吏说道。   “将军!”   潘进关看到唐旭拱手,这是道谢之意。   “贱人!”   小吏以为是呵斥自己,可顺着潘进关的视线看去,却是唐旭。   “见过唐郎将!”   有人路过,冲着唐旭行礼。   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唐旭却对贾平安说道:“你早就看出了那些弊端,为何不说?”   “你说我说有何区别?”   唐旭久久看着他。   “老唐,我喜欢女人。”   贾平安觉得老唐有冲破牢笼的趋势。   “我记住了。”   唐旭转身离去。   情义就不该挂在嘴边,记住就好。   贾平安哼着歌回到了百骑。   “东市有人被杀了。”   明静穿戴整齐,英姿飒爽。   程达纠结的看了她一眼,“说是口角杀人,动手的乃是游侠儿,已经逃了。”   “万年县干啥去了?”   东市属于万年县管辖。   明静说道:“那游侠儿力大无穷,杀了万年县的两个不良人。”   还有这等凶徒?   “看看去。”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去了东市。   “武阳侯,你看,万年县发狂了。”   万年县真的发狂了,从县令以下全都出现在了东市。   那些官吏拎着横刀,凶神恶煞的四处搜索。   贾平安看到了老丈人卫英。   卫英是文吏,怎么也来了?   “老卫,你去隔壁看看。”   县尉黄麟带着几个小吏在搜索。   卫英应了,出来就看到了女婿。   “丈人。”   卫英笑道:“百骑也来了。”   “这事究竟如何?”   万年县的不肯说,贾平安就来个曲线救国。   卫英低声道:“死的那个人有些身份,说是和皇后家交好。”   武家?   武家现在就只有杨老太太,外加来投靠妹妹的武顺母子三人。   杨老太太大把年纪了,虽然依旧活的一枝花,但却没什么朋友。   那就是武顺的人。   “丈人,是男是女?”   “女的,贵妇人。”   卫英一脸唏嘘,“小贾啊!”   “丈人吩咐。”   这个老丈人的脾气真的好,贾平安反而很是恭谨。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加倍的好,这就是他潜意识里的价值观。   卫英看了一眼外面,再放低了些声音,“有人说那贵夫人和别人不干净,被家中发现了,于是来闹腾,那女人想断了那个男人,谁知道……”   我去!   男小三因爱杀人?   “武家的那位寡居的夫人亲自来了县里……”   武顺!   ……   本月最后三天,求票。 第581章 皇后竟然引狼入室了   贾平安跟在卫英在商铺里转悠了一圈。   “丈人,要小心些。”   卫英笑了笑,“别小看老夫,无双的拳脚都是老夫教的。”   老丈人的战斗力不差,就是性子太柔和了,逼得卫无双做了个直女。   贾平安出去,明静正在指派人搜索,见他出来就问道:“可有消息?”   “人犯并无什么背景,但尽量抓活的。”   边上的万年县不良帅陈子衿拱手,“多谢武阳侯。兄弟们,给武阳侯彩一个!”   那些不良人高喊,“彩!”   陈子衿近前,眼珠子都是红的,“案子发了之后,我就派了几个兄弟来抓人,谁知道那游侠儿凶悍,甫一动手就杀了两个兄弟……耶耶!耶耶!”   他仰头,可泪水却奔涌而出。   贾平安理解这种感情。   不良人负责破案和治安,平日里大伙儿相互帮助,实际上和袍泽没什么区别。   这一下战死了两个兄弟,陈子衿的情绪就有些崩了。   有人会说他矫情,可不良人不是军队。   军队中见惯了生死,可依旧有为了给袍泽报仇而发狂的事儿。   这等事儿不少。   不良人们经历生死的次数太少了,只是一次,就让他们的情绪濒于崩溃。   “那两个兄弟的女人跪在我的面前……”陈子衿吸吸鼻子,“喊着那两个兄弟的名字,我……抓到那人,拼着不做这个不良帅,我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点点头,“多谢了。”   明静看着陈子衿远去,突然问道:“若是我被凶徒杀了,你们会不会如此?”   这女人轴了!   程达打个哈哈,贾平安皱眉,“要不去试试?”   “什么试试?”   明静只是有感而发,可却没这个胆量。   “凶徒应当就在这一块,你单独去搜索一番,说不得会遇到……”   我凭什么去试试……明静刚想拒绝,贾平安正色道:“要想让兄弟们敬佩你,最好的法子就是亲手抓一个凶徒。”   你在忽悠我!   明静狐疑的看着贾平安。   这妹纸警觉了,但……   贾平安说道:“知晓人生三大铁吗?”   这人怎么那么多的道理?   后世除非你不接触社交软件,不接触手机电脑,否则庞大的信息流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灌输进你的大脑里。   而此刻的大唐人,他们能接触的也就是身边的事儿。哪怕是明静,最大的信息来源竟然是百骑的每日早报。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   贾平安挑眉,“同过窗就不提了,扛过枪……小明,不和兄弟们并肩厮杀一次,你这个算什么一起扛过枪?”   “别叫我小明!”明静怒,然后问道:“第三个呢?”   “第三个你不会想听的。”   明静的八卦之魂开始转动……   “说了我就去。”   “一起……嫖过娼。”   明静楞了一下,然后有些怯。   她的身手也不错,但面对这等凶徒时依旧不够看。   不去,贾平安定然会嘲笑自己。   去了,要是遇到那个凶徒怎么办?   “去吧。”   贾平安鼓励的微笑。   送战友……   明静突然问道:“我怎么觉着你是故意的呢?”   当然是故意的!   “没有的事。”   贾平安就站在街道中间,身边再无一人。   在得知死者和武顺有关系后,贾平安就在琢磨这事儿。   那个女人被自己的小奶狗给杀了,和武顺有啥关系?   闺蜜?   闺蜜被杀,那就等着抓到凶手后谴责几句完事,武顺亲自跑去万年县施压……这个有些不着调啊!   说难听些,碰到了凶杀案子万年县自然会穷追不舍,否则吏部那里就会多一个差评。   所以武顺的施压有些多余。   这个女人……   “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却是武家的侍女。   “何事?”   侍女近前,“武阳侯,死的那人和夫人交好,夫人恨不能把那凶徒碎尸万段了,百骑可能杀了他吗?”   贾平安抬头,不远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武顺的脸。   毫无疑问,阿姐一家子都是美女,否则也不会被帝王看中。   相比于阿姐,武顺多了些柔媚。   这女人是想做什么……怎么像是灭口似的。   “刀枪无眼,兄弟们会自行选择。”   侍女回去嘀咕,再回来就有些急,“武阳侯,皇后……”   “别拿皇后来压人!”贾平安皱眉,“用兄弟们的血来染红自己的官阶,这等事贾某做不到。”   娘的,这些贵妇人究竟是弄了些什么游戏,以至于武顺都想到了杀人灭口。   贾平安想摆脱武顺,就去了前面。   卫英出了一间店铺,又进了隔壁。   明静就在侧面,贾平安跟着丈人进去。   这是一家酒肆,里面此刻坐了十余人,很是热闹。   “诸位何曾看到凶徒了?”   卫英问的很是温柔。   十余人压根不带搭理的。   卫英尴尬的咳嗽几声。   “耳朵聋了?”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他按着刀柄,“耶耶看你们都像是嫌犯!”   这些人一看就是恶少游侠儿,敞胸露怀的,刺青或是在手臂上,或是在胸膛上。   “贱狗奴……”   一个恶少怒骂起身,回头就看到了贾平安。   凶狠变成了温顺,恶少堆笑道:“见过武阳侯,我等刚到,并未看到那人。”,他冲着掌柜骂道:“没看到武阳侯来了?赶紧弄了好酒来,耶耶给钱。”   贾平安指指卫英,随即转身准备出去。   “这位官人有话只管问。”   卫英知晓这些人的尿性:生不怕不良人,死不怕阎罗王,以蔑视官吏为荣,他这等小吏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个屁。   但女婿一出场,这些人马上就换了个嘴脸。   哎!   卫英说道:“且等老夫去后面看看。”   他进了后面。   贾平安走到了门口。   轰!   身后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贾平安回身,就见酒肆的后壁破了一个洞,一块石头在在地上翻滚……   呯!   卫英双手保持着格挡的姿态倒退了回来。   一个身高马大的大汉紧接着冲进来,单手去抓卫英。   卫英一脚踢在大汉的膝盖上,大汉怒吼一声,双拳合击。   呯!   卫英格挡,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   这是力量不足。   大汉冲过来,有些踉踉跄跄的。   卫英的那一脚伤到了他的膝盖。   卫英双手虚晃了一下,一脚踢去,男子伸手去抓,可他却变了,本是踢脑袋的,脚收回,旋即踢在男子的小腹上。   这一下恍如弹簧被压缩后的反弹,快如闪电。   老丈人竟然如此厉害……无双的腿法要是这般,贾师傅早就被踢成渣渣了。   贾平安这时才拔刀冲了过来。   大汉绝望的喊道:“贱人!”   卫英侧身踹去,大汉捂着肋骨,身形摇晃。   他大吼一身,竟然抱住了卫英。   这是豁出去要同归于尽。   卫英提膝。   可……他发现自己这一下的力量不够。   老了啊!   贾平安倒转刀口,用刀背拍在大汉的后脑勺上。   大汉缓缓松开手,卫英一腿。   外面冲进来一群不良人,刚好看到卫英一脚踹倒大汉的场景。   “老卫!”   卫英刚想说话,贾平安赞道:“我还没动手,这人就被干倒了。”   小贾,你这话不实诚啊!   卫英有些惶然。   贾平安低声道;“丈人安心,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你还纠结这个干啥?   “卫英拿获了凶徒!”   外面欢呼了起来。   黄麟在叫骂,“狗曰的老卫,你特娘的平日里装死狗,出来,让咱们看看是何等的威武。”   卫英的脸有些红。   “丈人,出去吧。”   贾平安笑了笑。   卫英一出去,黄麟就大笑了起来,“你是如何拿的人?”   跑出来的恶少说道:“这位官人好凶,那腿法了得。”   “好一个老卫!”   黄麟笑道:“让你做文吏委屈了。”   卫英只是笑。   陈子衿带着人进去,里面马上传来了惨叫声。   “啊!”   “曰你娘!耶耶的两个兄弟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没人管。   武顺已经过来了,听到惨叫声不禁微微一笑,冲着贾平安颔首。   小贾,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这娘们怎么对我笑了?   贾平安不解,旋即明白了。   武顺认为他让人在里面收拾人犯,比如说打成残废,口不能言什么的。   你想多了。   晚些,几个不良人把人犯拖了出来。   人犯的双腿看着发软,而且有些变形,不,是多处变形。   好狠的陈子衿。   人犯依旧在惨叫。   武顺看了贾平安一眼。   ——他依旧能说话。   关我屁事!   贾平安无视了她。   这个贱人!   武顺恼火,回去寻了杨氏。   “阿娘,那贾平安太过跋扈了些,仗着媚娘的权势不把我放在眼里。”   杨氏坐在床榻上,身边是俊美的外孙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看了武顺一眼,“那就弄死他。”   杨氏轻轻拍了他的肩头一下,“敏之不可胡说,那是你姨母的心腹。”   贺兰敏之突然笑了起来,“杀了再换一个。”   武顺骂道:“和谁学来的这些?”   贺兰敏之笑道:“不是和阿娘学的吗?”   武顺猛地挥手。   啪!   贺兰敏之捂着脸,眼中多了疯狂之色,“阿娘要杀我吗?”   武顺的胸脯起伏着,“去读书。”   “是。”   贺兰敏之突然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行礼后告退。   杨氏关切的看着贺兰敏之出去,捂嘴笑道:“你何必对敏之太苛刻。”   武顺坐下,“阿娘,那贾平安果真是个祸害。”   ……   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万年县只是问了问,人犯就吐实了。   “那些贵妇人经常在一起聚会,打马毬,饮酒作乐……”   程达一脸兴奋,“她们饮酒作乐的时候,最喜寻了那些相貌端正,身体健壮的男子去作陪……”   这不就是后世的那些玩意儿吗?   “那妇人就和那游侠儿好上了,说是有大半年了,家中的男人发现了些端倪,那贵妇人就想断了两人的关系……”   明静不解,“那为何还能杀人?”   程达也不知道,“咱们的人在旁听,晚些就有消息。”   “说是断,可藕断丝连罢了。”后世这等事儿太多了,所以贾平安见怪不怪,“贵妇人在家中无所事事,自家男人不爱,就是有钱……这等就叫做寂寞空虚冷。刚开始断了,可她回到原先的日子里就会觉得煎熬,倍加怀念那个男人……”   这个就叫做食髓知味。   “每见面一次,那妇人就会生出焦虑,担心被再度发现,于是就会说彻底断了……这般来个五六次,男子受不了这等煎熬,就动了手。”   “不能吧?”明静觉得这样太玄幻,“女人还能这样?再说了,那男子难道不怕?”   贾平安无语,捂额道:“男子本是个游侠儿,贵妇在他的眼中就是天上的云彩,某一日这天上的云彩突然成了他怀里的娇娇,你说说他可舍得?”   人都会习惯某种生活,突然中断后,就像是戒烟般的反应。   明静摇头,“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贾平安在想武顺的事儿。   那个娘们在这个贵妇群里究竟是干啥的?   厮混玩耍?   她一个寡妇……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治。   “那个……明静。”   贾平安装作是轻描淡写的问道:“我和武顺有些龃龉,就怕她进宫和皇后告状……你可知她最近进宫频繁否?”   明静随口道:“隔三差五就进宫。”   难道武顺现在就上了皇帝的床?   若是如此,这事儿就明了了。   武顺和这些贵妇人们弄了个长安盛宴,经常开趴体,而后上了李治的床,难免担心这等事儿被宫中知道……   想通了这事儿,贾平安心情大好,“我出去巡城了。”   又早退!   明静咬牙切齿。   程达无可奈何。   “程副尉。”   去旁听的兄弟回来了。   “如何?”   明静对这个大八卦很有兴趣。   “说是死者和那游侠儿藕断丝连,每次相聚之后就说下次再不见了,那游侠儿不舍,就动手杀人。”   门外的贾平安不禁笑了。   没聚会的时候心中痒痒,等到了贤者时间后又觉得这样不道德,就这么在道德的底线周围来回横跳,终于把自己弄死了。   明静讶然,“这不是武阳侯说的那样吗?”   程达淡淡的道:“果然,武阳侯一语中的。”   ……   “她来做什么?”   武媚在看文书。   武顺被带了进来,“媚娘,那贾平安见到我不敬。”   武媚继续看着文书,良久说道:“粮食就是大唐的命脉,既然是要钱来修水利,想方设法也该给。”   “是!”   武媚抬头看着武顺,“阿姐来了?”   武顺点头,“媚娘,那贾平安对我颇为不敬。”   周山象奉上一杯温水,武媚接过轻啜一口,平静的道:“平安或许会恶作剧,也会逗弄人,但你要说是不敬……我却是不信。”   武顺急了,“媚娘,当时他冷冰冰的……”   武媚皱眉,“你何事与他见面?”   呃!   武顺干笑了一下,“就是碰巧遇到了。”   武媚淡淡的道:“他是百骑统领,公事在身,难道还得要停下来奉承你?阿姐,你且好生在家中奉养阿娘,带好两个孩子才是正经。”   “我知道。”   武顺起身,“如此我便回去了。”   武媚点头,端坐不动。   “陛下来了。”   武顺止步,整理了一下衣襟,邵鹏想到了贾平安说的底线……她好像拉低了自己的底线。   李治进来,目光在武顺那里停留了一瞬,武顺笑了笑,很是柔媚。   这个女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依旧有着让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李治坐下问了李弘的情况,随后和武媚商议了一番朝政。   武顺就在边上,不走,但也不关注朝政。   晚些李治起身回去。   武顺笑着恭送,随后走了。   武媚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总有人觉着这一切来得简单。总有人觉着女人凭着相貌就能横行无阻,去看看她去了哪里。”   邵鹏低头出去。   周山象低声道:“上次有人说她去了陛下那里。”   “难说。”   邵鹏总觉得这样不妥当。   “她先前进宫没那么频繁,每次只是来咱们这里转转,说几句话,随后就回去。可现在却隔三差五就进来。”   周山象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她这是想做什么?”   “此等事莫要议论。”   邵鹏冷着脸,周山象不屑的道:“说的你不说似的,昨日是谁和我嘀咕,说武顺进宫频繁,怕是不怀好意……难道是鬼说的?”   女人……难缠!   邵鹏为自己的孑然一身感到了庆幸。   “阿姐看妹妹无碍,可哪有串门似的进宫?”沙鹏的眉间多了肃杀,“这是想借着皇后往上爬呢!都两个孩子了,图啥?”   是啊!她图啥?   周山象纳闷,“难道她是……想进宫做嫔妃?”   “她都两个孩子了,如何可能?”   大唐的帝王历来都以胃口好著称,可这等孩子都有两个的妇人……进宫为嫔妃是不可能的。   “那她图什么?”   两个没经历过男女情事的家伙在菜鸟互啄。   去的人回来了。   “去了何处?”   “她去了陛下那边。”   邵鹏回身,眼中多了冷意。   周山象跺脚,“。”   “闭嘴!”   邵鹏进去。   武媚就坐在那里,案几上摆放着奏疏,她低头认真的看着。   春光明媚洒在外面,让她的脸也多了些光彩。   “皇后。”邵鹏欲言又止。   武媚平静的道:“我知道了。” 第582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皇后……”   邵鹏有些担忧。   皇帝不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至少拥有权力的帝王不会如此。   权力会催生欲望。帝王对天下臣民生死予夺,手握掌控天下的权力,自然而然会把女人看做是一种资源。什么情情爱爱的,那只是多余的产物。   李治自然也如此。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一起厮混,但……   但那个女人不该是皇后的亲姐姐。   姐妹二人共事一夫……   武媚继续看着奏疏,缓缓说道:“那一年我懂事了,武家那两个畜生欺负阿娘和我,我想过反抗,可那是武家。阿娘是续弦,我是后娘生的女儿,那个家是武氏的,不是我的,更不是阿娘的……”   毫无疑问,武媚的童年和少女时代都不幸福。   “可我觉着自己定然能出人头地。”武媚笑了笑,“那等想法就和村头的孩子叫嚷自己长大要做大将军般的幼稚,自然被家里人嘲笑……”   “后来进了宫,阿娘痛哭,我却觉着是机会。”   “再后来在宫中无人问津,我也扪心自问,谁会为我伤心?”   武媚摇头,“并不会有人为我伤心牵挂。这个世间我就是我。”   邵鹏暗自心惊。   “可世间的规矩是男儿定的。”武媚讥诮的道:“宗族第一,我若是大胆把宗族抛在一边,天下人就会戳我的脊梁骨……”   她放下奏疏,“我也想和小时候一般和她亲密无间,可……从半月前我撞到的那一次开始,我就知晓……再也回不去了。”   ……   “阿耶!”   “阿耶!”   “干啥?”   “阿耶!”   “知道了。”   春光很好,贾平安抱着兜兜,背着贾昱在院子里转悠。   背后的贾昱抓着他的头发喊,兜兜指着周围的一切在喊……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全新的,哪怕是墙壁上的一块青苔,都能让他们的眼中迸发出好奇之色。   “阿耶!”   兜兜返身去揪他鬓角的长发,贾平安后仰,贾昱在后面就抓住他的头发……抓啊抓。   这日子过的太刺激,贾平安不禁怀念着单身狗的清香。   那时候想睡到啥时候就睡到啥时候,哪像是现在,早上你不起……孩子往你床上一扔,你瞬间就会成为孩子的玩具,一会儿是大山,一会儿是大马。   “郎君,赵岩来了。”   贾平安总算是得了解脱,到了前院后,赵岩见他头发凌乱,不禁就笑了。   “你也成亲了,等孩子出生后你就知晓什么叫做为人父母。”   贾平安和他去了书房。   一堂课下来,赵岩问道:“先生,为何不多收几个学生?”   “收那么多作甚?这些学识许多目前都用不上,大唐需要的也不是这些学识,而是引导。”   这是个开放的大唐,只需要引导,就能让许多事儿生根发芽。   “那先生教授我……”   这娃有些惶恐了。   贾平安笑道:“总得有个人把这些传承下去,你以后愿意收多少学生我都不管。”   赵岩起身,躬身,“先生这是担心那些人说什么扫把星吗?其实大可不必。”   你脑补的让我无话可说。   “滚蛋!”   贾平安就像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学究般的赶走了弟子,然后回到后院,“打麻将!”   卫无双摇头,苏荷点头。   大老婆不爱打麻将啊!   贾平安觉得不错。   可卫无双却在看着他。   作为掌家娘子,我总不能抛下事情去打麻将吧?夫君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太懒惰了?   再问一次,我就装作勉勉强强的模样答应。   “也罢,我去钓鱼。”   贾平安带着鱼竿溜了,身后两个老婆大眼瞪小眼。   男人往往粗枝大叶,不知晓女人需要多哄几次。   今日休沐,到了护城河边,贾平安寻到了自己的地方,竟然被程知节霸占了,“卢公。”   程知节带着斗笠装渔翁,没抬头的道:“老夫最近来此钓多次了,你却是第一次来,可见心不诚。”   “家中事多。”   贾平安一边放下渔具,一边抱怨,“卢公你不知道,家中两个小魔头渐渐大了,整日不消停。就说先前我说出来钓鱼,老大抱住鱼竿,老二一脚把我装鱼钩小物件的盒子踹了,我那个心疼啊!”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当年生了多少个,你才两个,啰嗦什么?”   贾平安想打窝,程知节叫住了,“老夫先前把这一段全打了。”   财大气粗程知节,打窝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再看看养着护城河边排开的一溜鱼竿,啧啧,这是要一网打尽还是怎地?   不过最爽的就是有人为自己打窝。   贾平安下钩,拍拍手拿出了老婆准备的吃食,“卢公吃点?”   他只是客气,可程知节却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了许多。   这是炒的豆子,磕着喷香,就是爱放屁。   “卢公,你那时候整日厮杀,或是跟着先帝……那些孩子你带过?”   这年头女人成为全职家庭妇女的概率很高,男人带孩子的罕见。   你要说男人回家也得带带孩子,美得你,爷们出去挣钱,回来还得看你脸色?   这便是此刻的关中汉子。   “带什么?”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就是教导他们。”   “合着您只是装个样啊!”   老程猛地提竿,一条三斤多的鱼儿上手。   “妙啊!”   贾平安今日运气不好,几次三番都没弄到鱼。   空军了啊!   贾平安挠头。   “又有了!”   老程频频提竿,爽的直抽抽。   每个人钓鱼的爽点大多相似,到了地方迫不及待,鱼钩下水,心情平静的就像是得道高僧,然后开始憧憬。鱼儿上钩,就像是看到美女的高僧心动了……   那种快乐……不钓鱼的人很难理解。   ——一个人没事拎着鱼竿就能从早到晚,甚至都不想回家了!   这不无聊吗?   不啊!   钓鱼人不会无聊。   “来了……”   贾平安提竿,“重!”   程知节喊道:“稳住。”   那鱼竿都弯曲的不像话,程知节面色沉凝,大概比遭遇了十万突厥大军还紧张,“稳住!”   贾平安觉得不对,“这不对啊!怎么像是个死物?也挣扎,可不对劲。”   他缓缓把拉了上来,一看……   卧槽!   一只大乌龟。   “这……”   贾平安不想要了。   程知节皱眉,“那龟背有些奥妙!”   贾平安仔细一看还真是。   硕大的龟背上纵横着一些线条,看着分外玄奥。   难怪古人喜欢烧龟甲来占卜。   还有个甲骨文,也有不少用的是龟甲。   既然应用这般广泛,贾平安只需想想就能想象到遍地是乌龟的场景。   “带回家养着。”   贾平安收杆,“今日我便慈悲一次。”   程知节也收了家伙事,两边的仆役来帮忙。   “好大的龟。”   徐小鱼弄了个大背篼来背着,没盖盖子,刚背上,老龟就伸出头来,看着颇为好奇。   “小贾,去家中吃饭。”   老程今日大获全胜,心情大好啊!于是顺带请手下败将去家中吃饭,心情会一直好。   到了老程家,看着低调奢华的装饰,贾平安不禁暗赞。   这便是底蕴。   “夫人!”   老程拎着鱼护得意。   崔氏出来,贾平安赶紧行礼。   “小贾来了。”   崔氏看了鱼护,笑道:“今日夫君倒是得力,竟然这般多。”   看看,别的女人在自家男人钓鱼回来后就嘀咕,可崔氏却是一番夸赞。   程知节得意,“要不弄来吃?”   崔氏面露难色,再多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这个时代哪家权贵吃鱼?   鱼刺多,麻烦。   贾平安说道:“其实……鱼也可以很好吃的。”   “小贾会做?”   崔氏笑道:“今日正好家中有客,处亮。”   程处亮上前,看着白白净净的,难怪能尚了公主。   而且据闻清河公主当时才十岁。   人渣!   程处亮颇为客气,他是左卫中郎将,不过也就是打酱油的。   崔氏笑道:“处亮跟着小贾去学学。”   这年头下厨虽然不至于被人鄙夷,但崔氏依旧让程处亮陪同,这份心思当真细腻。   程处亮苦着脸,“我却嗅着柴火味就不舒服。”   崔氏是后妈,所以不好说什么。   程知节阴测测的道:“回头去左卫帮厨一个月。”   程处亮赶紧求饶。   进了厨房,贾平安叫人打下手。   整治鱼,然后下锅煎炸。   铜锅做菜很不爽啊!   接着再起油锅,下作料翻炒……   调汁……   本来一脸无奈的程处亮吸吸鼻子。   下鱼,慢慢收汁……   起锅齐活。   “小贾。”   “啥事?”   “再做一条?”   晚些,贾平安去了吃饭的地方。   “那鱼呢?”   程知节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你!”   所谓的客人竟然是崔云。   呵呵!   清河崔。   崔氏就是出身清河崔。   崔氏笑道:“这是我娘家的子侄崔云。”   崔云冷着脸,“姑母,我却认识他。”   “那再好不过了。”   崔氏笑着招呼人坐下。   她年岁也大了,少了避讳,笑吟吟的问道:“小贾做的鱼呢?”   “在后面。”   贾平安坐下,随即上菜。   “这鱼……”   只是一口,老程家就被征服了。   贾平安被安排和崔云坐在一起,二人笑吟吟的。   男人一旦要装模作样,也不差女人。   “请。”   崔云举杯。   这是要拼酒。   贾平安笑了笑,举杯干了。   “请。”   二人你敬我,我敬你,崔氏看在眼中,不禁欢喜的道:“见到年轻人和睦,我心中就欢喜。”   程知节摇头,“为夫看着却觉着不对。”   崔氏嗔道:“夫君这是什么话。”   “男儿之间相敬如宾的。多半是心中忌惮或是在防备对方。”   崔氏笑道:“夫君喝多了,来人,弄了醒酒汤来。”   “老夫没喝多。”   程知节觉得自己很冤。   崔氏温柔的道:“要的。”   醒酒汤来了,程知节一饮而尽。   而另一边,崔云也喝多了。   他举杯,“干……喝了。”   贾平安喝了,心想小样也敢和我比酒量。   他这几年渐渐开始喝酒,酒量在那些人的荼毒下水涨船高,崔云这等哪里是对手。   崔云酒意上涌,拍着案几道:“你既然与姑父家有这等交情,为何相帮那个贱人?”   “贱人?”贾平安突然笑了。   世家子弟骄傲自矜,但基本上都有分寸,不想搭理你就会展露出一些疏离感,聪明人自然会远离。   可崔云的骄傲近乎于倨傲。   “那不是贱人是什么?”   崔云冷笑道:“一个县尉罢了,臭名昭著,你为他与我争执,可谓是鼠目寸光!那些所谓的义气……”   贾平安不想在别人家闹腾,所以笑道:“此事回头再说。”   回头哥喷死你!   可崔云却不依不饶的道:“你为了那人去和皇后求情,这是存心要和我、存心要和崔氏作对吗?”   这货竟然是崔氏子弟?   这脸嘴!   贾平安从未在崔氏子弟的身上见到过。   但话说到了阿姐,他不能不开口反击。   “七郎!”   崔氏冷着脸喝了一声。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能代表崔氏?崔氏若是为了你这等不知轻重的蠢货出头,那还是崔氏?”   他起身,微微颔首,“卢公,我告辞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贾平安不愿意在程家翻脸,所以先避一避。   你要说这是怯弱……这个得分。   老程对他不错,崔氏对他也颇为亲切。而崔云和他只是私人恩怨,在程家翻脸,程知节两口子就坐蜡了。   不为难主人家,这不是怯弱,而是分寸。   “小贾!”   程知节起身,可贾平安却笑了笑,拱手告退。   程处亮赶紧追了出去。   崔云怒不可遏,“此人自甘下贱!”   崔氏冷着脸,“七郎这是和谁学了这些?”   崔云一怔,“姑母……”   “小贾是程家的客人,你出言不逊,程家蒙羞!”   崔氏厉声道:“清河崔氏何时有你这等尖酸刻薄,不明事理的子弟?”   “姑母,此人出言不逊,我与人有争执,他偏帮那人。”   “他为何要帮你?”   程知节终究忍不住了,“你和小贾可有交情?”   崔云不解,“可他和崔氏亲密……为何帮了那人?”   贾平安和崔建、崔义玄交好,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   “为了何事?”   崔氏冷静了下来。   呃!   崔云低头,本想不说,但却觉得憋屈,“就为了女人,那县尉惹怒了我。”   出息了!   崔氏咬牙切齿的道:“竟然为了争风吃醋之事和小贾争执。”   崔云硬顶着,“姑母,事情如何不说,他这是没把崔氏放在眼里。”   程知节叹息一声,起身出去。   崔氏怒道:“我自会去信家中,让你父兄好生教训你。”   程知节走到了院子里,负手看着天空发呆。   “夫君。”   崔氏出来了,“此事我自然会让崔氏教训他。”   “小贾不指望这个。”   程知节说道:“今日是在家中,若是在外面,小贾不会忍耐,弄不好就会让七郎下不来台。他今日算是给了老夫面子。”   崔氏叹道:“七郎比小贾还年长,竟然这般不知趣。”   “年长有何用?小贾从小就是吃苦长大的,七郎却是锦衣玉食……”程知节笑道:“所以许多时候苦难亦能磨砺人成材。”   崔氏想了想,“崔氏却不乏人才。”   “这便是你崔氏的倨傲。”程知节回身道:“七郎为何对小贾不满?你以为老夫不知道?那县尉和小贾交好,七郎觉着自家是崔氏,小贾就该抛开那边……这等理所当然的想法霸道了些。”   “没有吧。”   “还没有?”程知节摇头,“你刚才说什么崔氏不乏人才。这便是一种自矜。小贾有才,可我崔氏有才之人更多……这便是崔氏,也是世家门阀的骄傲,容不得别人触碰。”   崔氏低头。   程知节叹道:“小贾此人看似平和,可骨子里却最是骄傲的一个人,崔云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无知小儿罢了。”   ……   郑远东有些小紧张。   从昨日开始,他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出了长孙无忌的值房,他站在院子里想了想,想不出个头绪。   出来后,正好遇到了贾平安。   “哼!”   郑远东冷哼。   然后低声飞快的说道:“有人跟着我。”   “贱人!”   贾平安冷笑,低声道:“出城。”   好办法。   我为何就没想到呢?   郑远东随即出了皇城。   但……   若是那人想谋害我呢?   一路出城。   被跟踪的感觉依旧在,郑远东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两骑缓缓在后方跟着。   是谁?   那二人越来越近,郑远东发誓自己压根就不认识。   他们看着回头的郑远东,一脸看撒比的表情。   难道不是?   郑远东心中一松,突然身体一紧。   其中一个男子摸出了短刀……   “救命!”   那狰狞的脸上多了讥笑,“此处无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应。”   二人策马冲了过来。   马蹄声骤然而起。   郑远东毫不犹豫的策马就跑。   贾平安呢?   说好的让我出城,人来了,可你在哪?   郑远东绝望了。   侧面,数骑正疾驰而来。   “撤退!”   一个男子扔出了手中的短刀,悻悻然的和同伴打马远去。   来人竟然是许多多那边的恶少。   郑远东避开短刀,此刻才反应过来。若来的是贾平安,回过头长孙无忌就能让他选择三十六死法。   “那些贼人……”   恶少们并未追击,“武阳侯说救下你就好。”   可……   郑远东回头,那两骑早已消失。   ……   “幸亏发现的早,那郑远东竟然以身为饵,下次咱们要小心了。”   “下次一前一后,截杀了他。”   二人笑了笑。   前方来了两骑。   一个左手垂在身侧看不清,一个小年轻看着很好奇。   四人相对靠近。   “滚开!”   两个男子喝骂着。   对面的二人惶然避开。   双方错身时,左手垂在身侧的男子狞笑道:“动手!”   年轻人飞身扑了过去……   “徐小鱼,你特娘的就不知道给我留一个?”   ……   晚安! 第583章 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   两个男子被抽落马下,徐小鱼轻松下马,一个男子猛地弹起来,头上挨了一记鞭腿,双眼泛白,死人般的扑倒。   另一个男子一个扫堂腿,徐小鱼一个空翻避开,男子起身。   “耶耶来了!”   王老二狞笑着冲来。   徐小鱼空翻落地,一拳!   呯!   男子扑倒。   王老二:“……”   耶耶这个师父越发的没用了。   徐小鱼熟练的给两个男子上绑,手法让王老二这个老斥候都挑不出毛病来。   出师了!   二人把两个男子弄马背上的绑着,随即远去。   晚些到了一片林子里,两个男子被弄醒。   “谁?”   徐小鱼和王老二没吭声。   马蹄声缓缓而来,当那人进来时,一个男子嘶声道:“贾平安!”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谁让你等来的?目的何在?”   两个男子不说话。   “我这人不好说话。”   贾平安惦记着家中的两个人类幼崽,“动手!”   徐小鱼堵住两个男子的手。   惨哼声回荡在林子里,贾平安负手而立,“人若是铁,耶耶就是高炉,特娘的什么铁不化?”   晚些徐小鱼拉出布团,“可愿说了吗?”   这个小子的眼中全是兴奋之色,贾平安骂道:“喜欢什么都别喜欢这个。”   想到徐小鱼变态,贾平安就想狠抽王老二一顿。   “我说……”   “哪来的?”   “是杨贺让我来的。”   “杨贺是谁?”   “东市卖布料的。”   “他的身份!”   王老二沉声道:“什么商人敢动手杀了长孙无忌的幕僚?他如何驱使你等?”   “他花钱养了我等。”   “郎君。”徐小鱼抬头,“可是死士?”   贾平安摇头,“死士很难问出话来。此等人就是圈养的打手。那杨贺若是没猜错的话……”   “杨贺背后是谁我不知。”   王老二狰狞的道:“小鱼,再来!”   又是一轮刑讯,两个男子坚持了这个说法。   再问了一些情况后,王老二问道:“郎君,如何处置?”   “他们肯配合,都是好人。”   两个男子不禁喜出望外。   贾平安出了小林子,王老二使个眼色,徐小鱼拔刀……   这两个刺客若是放了,回头郑远东就会被长孙无忌活活磋磨死。   贾平安去了铁头酒肆。   郑远东正在那里练字。   一边练字,他还一边吟诗。   老郑越发的骚了。   贾平安进去,“来历不明,唯一知晓的就是他们想弄死你。”   “动机!”   郑远东喃喃的道:“我在长孙无忌那里并未结下死仇,那些幕僚就算是嫉妒也不敢令人下手杀人……会是谁?”   他抬头,贾平安颔首,“长孙无忌的对头。”   “会不会是……”郑远东的眼中多了惊惧之色。   “皇帝若是想弄死你,只需让人晚上摸过去,就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比如说沈丘。   那货贾平安一看就知晓杀人不少,但在贾家却遭遇了阿福的狙击,狼狈不堪。   我的崽果然才是最高武力。   贾平安乐了。   郑远东琢磨了一番,“也是。那还有谁?长孙无忌的对头……”   “长孙无忌一伙人的对头有限。”   贾平安觉得郑远东就是个倒霉催的,卧底就卧底吧,整天过的提心吊胆的,现在竟然被长孙无忌的对头刺杀,这枪躺的前无古人。   “老一批关陇门阀下手狠辣,他们是不满长孙无忌一伙攫取了权力,成为了新关陇,可若是要动手,他们更喜欢直接对长孙无忌下手,而你……老郑,你就是个小虾米,他们不屑为之。”   我就这么不值钱?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速度越来越快……   “老关陇若是不动手,那就是官场的死对头。不对,官场的死对头更喜欢下绊子,而不是动手杀人。”   “杀了你有好处?”贾平安觉得他的分析偏了,“长孙无忌不缺人,他真要寻幕僚,喊一嗓子保证从皇城排队排到道德坊,全是想做他幕僚的。”   这便是权势的力量。   “杀了你的好处有限。”   郑远东觉得自己就是一坨泥,啥用没有。   贾平安抬头,“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长孙无忌忌惮,让他风声鹤唳。”   郑远东一惊,“让他忌惮……皇帝。”   你能不能别老是把皇帝拉进来?   贾平安觉得这货做卧底做的心理扭曲了,老是觉得皇帝要害他。   “你等等。”   郑远东闭眼。   贾平安捂额。   这还要变身。   先切换个账号。   这活的也太刺激了吧。   郑远东睁开眼睛,“陛下不会这般做。”   得!   先前这货的控制芯片是长孙无忌那边的,现在换到了皇帝这边。   “陛下是没这个动机。”   贾平安拿起郑远东写的字看了一眼,随手丢开。   娘的!   比我写的好多了。   “想让长孙无忌忌惮,风声鹤唳,唯有那等对手……”   李勣有这个动机,但没这个可能。   老李最喜欢蹲在角落里看着群魔乱舞,机会来了他就上去暗搓搓的捅一刀。   比如说李治谋求阿姐封后之时,褚遂良丢掉笏板,叩首出血,以辞官相威胁。   一时间,反对声满朝都是。   李勣就蹲在角落里,开始谁叫都不去。   你们玩,我就看戏。   就在李治绝望的时候,李勣出场了。   ——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皇帝想换个老婆,你们叽叽歪歪的……关你们屁事?   是哈!   李治猛地惊醒,合着我只是换个老婆,你们反对个啥?   你们今日反对朕换老婆,那明日你们的儿孙娶妻,朕是否也能来个长臂管辖?   谁能忍受?   群臣哑口无言。   这便是李勣。   其他人……老帅们不会干这等事,会干的就一个,薛万彻。   但老薛差点被皇帝和长孙无忌联手剁了,此刻吓尿,在外面练兵,一直不肯回长安。   朝中无人有这个动机。   郑远东的声音幽幽,“不是人……”   贾平安点头,“对,不是人。”   排除个人的动机,那么就是群体。   老关陇不屑于杀郑远东这等小虾米。   唯一能动手的就是……   郑远东抬头,面色煞白,“他们不是冷眼旁观吗?就丢了一个英国公在朝中。”   “褚遂良下台了。”贾平安觉得这是一股风,“长孙无忌最亲密的伙伴被流放,他却无可奈何,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和他所代表的那群人在衰退。”   郑远东点头,“看到他们衰退,那些人就想着更快些。”   “是啊!”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他们玩笑般的弄死你,随后长孙无忌就会揣测是谁动的手,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帝。”   雉奴,你弄了褚遂良还不肯罢休,竟然连我的幕僚都能下手?   “随后两边会剑拔弩张。”郑远东低头看着手串,“谁都以为他们在蛰伏,现在看来……”   “他们要开始介入了。”贾平安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等手段。”   “你以为下作?”想通了之后,郑远东冷笑道:“那些门阀世家若是与人无害,若是手不沾血,他们早就被灭了!这么多年来,他们遭遇了多少危机?不动手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那些世家门阀的历史太悠久了,平日里以正面形象示人,可君子活不了那么长。   “他们标榜君子,可这世间的君子从来都活不长。越是君子就死的越快。要想活得长,首先就得不要脸,其次就得不择手段。”   从汉代到现在,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那些世家能屹立不倒,谁以为靠的是口才和人才,那谁就是撒比。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心狠手辣是家族兴盛的唯一手段。   郑远东面色惨白,“他们盯住了我,失败之后定然会琢磨,长孙无忌若是没有反应,他们就会继续动手。”   “可你告诉了长孙无忌,只会让事情越发的不可控。”   长孙无忌不是枭雄,否则也不至于带着一群大佬越混越惨。   “那些人会弄死你。”   郑远东点头,“可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此事……”   贾平安一脸纠结。   “百骑不能出动,否则有人会猜测你和我的关系,随后你准备埋在哪?”   郑远东就是没人手,所以才这般窘迫,“罢了,听天由命。”   这货沮丧了。   他就两条路,其一把事情告诉长孙无忌,其二等死。   至于告诉皇帝……那是自寻死路。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我试试吧。”   郑远东身体一震,“小贾……”   若是他们的推算没错的话,动手的就是山东门阀那些人。   贾平安小胳膊小腿的……   贾平安想到的是崔云。   崔云和他装比,摆世家门阀的谱绝非偶然,只能说明山东世家门阀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按照历史的走向,他们结束了蛰伏,开始侵蚀关陇门阀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自己。   这般努力数十年,到了李隆基时期,山东世家门阀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举个例子,就老崔崔义玄家。   崔义玄前阵子都还只是个县令,可等到了李隆基时期,他的儿孙们身居高位的比比皆是,聚会都得用案几来堆放笏板。   都不是省油的灯。   崔云的性子倨傲,而且还有些问题,比如说喜欢年纪大的。   他对贾平安的态度,就折射出了如今崔氏的态度。   要结束蛰伏了,该伸个懒腰。   贾平安这个小虾米别挡道。   贾平安微笑,“安心去吧。”   这话怎么不对呢?   郑远东低声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若是不妥,我最多是回去,离开长孙无忌。”   结束卧底,那你就是个半途而废的蠢蛋。而且在长孙无忌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必须得远离长安,隐姓埋名。   “我试试。”   贾平安还是这句话。   晚些,他出现在了东市。   杨贺看着是个富家翁的模样,有些圆滚滚的,拱手一笑,颇为喜庆。   徐小鱼进去了。   贾平安就站在斜对面。   王老二在身后,“郎君,若真是山东那些人家的,不好动。”   连王老二都觉得贾平安的想法太冒险。   阿姐掌权后,不断削弱世家门阀的影响力,而科举这个利器也在这个时候正式成为了取士的独木桥。   随后阿姐倒台,她的心腹大多被清算。   我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和儿孙也很危险。   所以能捅他们一刀子就别客气。   至于崔氏……我交好的是崔建和老崔,别人关我屁事!   “不好动也得动!”   徐小鱼出来了,三人稍后在另一条街上碰头。   “郎君,那杨贺店里三个伙计,杨贺本人怕是会些拳脚。”   “盯着。”   贾平安随即回家。   小棉袄依旧漏风,见面就嚎哭。   皮夹克不错,很是可爱。   两个婆娘很是贤惠的坐在一起看账本。   贾家不算大,所以卫无双和苏荷能干的事儿不多。   “夫君,今日有人问咱们家要不要在道德坊弄块地。”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精光。   苏荷摩拳擦掌,“我觉着该弄,弄了给孩子留着。”   “弄了来谁种地?”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婆娘想一出是一出的。   夫君这是缺乏开拓心呐!   苏荷给卫无双一个眼色。   两个婆娘就换了个话题。   第二日,贾平安下衙时,就看到了一块地。   “夫君,就是这块。”   卫无双精神抖擞,感觉就像是开疆拓土了般的得意。   这是一个陌生的大长腿。   “不买。”   贾平安不理解在道德坊里弄块地的想法,觉得纯属吃多撑的。   回到家中,晚饭时,气氛有些凝滞。   卫无双默默吃饭。   苏荷看了一眼贾平安的碗,艰难的放弃了双修。   连两个孩子仿佛都感受到了些什么,很是老实。阿福更是直接越墙去了王家。   “不许买!”   贾平安也火了,丢下饭碗就出去。   一路出了家门,王老二跟在身后。   “你说买了那块地有何用?”贾平安不满的道:“田地也就罢了,关键是咱们家没了庄户,种地种地……难道让大郎以后种地做府兵?”   王老二干笑道:“郎君,有地就有钱呢!这钱能传千年。”   “扯淡!”   贾平安不禁乐了,“富贵难出三代。”   王老二不解,“郎君,那些世家门阀传了好些年,也还富贵着。”   “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学识。”   “学识?”   王老二不懂这个。   “对。”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世家门阀传家靠的什么?就是学识。他们垄断了学识,也垄断了人才,所以世家门阀人才不断,民间却寥寥无几,为何?因为百姓没有学习的机会。”   这才是世家门阀兴盛多年的保证。   汉唐以来,百姓能读书的有几个?现在大唐有州学,可州学招生有几个是普通百姓?就算是普通百姓进了州学,一点基础也没有,你怎么学?   就像是后世的小学,一个什么都没学的孩子一下进了三年级,那些每日在家里、在外面上补习班的学生就像是碾压孩童般的碾压了他。   而且州学的教授……当初贾平安在乡学时学了个半截,再无寸进,可据闻州学的助教们也是一个德性。他们自家的能力有限,能教出什么学生来?   后世那些学校为何人人挤破头也想进去?   不就是因为名师吗?   有名师才有升学率。   才能去一本。   被刷下来的在其它学校苦苦挣扎,争取那少得可怜的升学可能性。   这就是大唐的教育现状,也是世家门阀得以继续兴盛的根源。   印刷呢?   贾平安坏坏的一笑。   等无数书籍烂大街时,世家门阀就得哭了。   他心满意足的回去。   两个婆娘各自在自己的屋里。   怎地?   一家之主没人搭理?   贾平安怒了。   “郎君,徐小鱼来了。”   徐小鱼带来了消息。   “那杨贺就住在店铺里,三个伙计却各自回家。”   这人很谨慎啊!   贾平安回了后院。   “开门!”   他昂首敲门。   门开了,卫无双站在里面,只穿着里衣。   夫妻争执怎么和好?   睡!   ……   长安的某个地方,几个男子坐在一起饮酒。   “郑远东没死,那两个出手的人却再没回来,记得是东市的杨贺吧?让他赶紧走。”   “什么意思?”   “那二人多半被擒,一旦被拷问出来,杨贺就危险了。”   “杨贺就算说是咱们干的,谁信?”   “信不信的另说,要紧的是别给他们借口。”   “好,那明日就让他出城回老家去。”   ……   早上醒来,苏荷把贾平安缠的死死的,无法动弹。   贾平安拍了一巴掌。   “夫君。”   昨晚上贾平安连赶两场,却依旧精神抖擞。   年轻真好。   不,是李大爷的药真好。   起床洗漱,吃早饭时,贾平安说道:“在城中买地不妥。”   “为何?”苏荷问道。   “咱们家是官宦,如今已经有了两块地,若是再在道德坊里买地……那些地是谁的?”   “别人家的。”   “那是官府分配的地。”   贾平安认真的道:“我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我也想着为妻儿谋取好处,可土地是大唐府兵制的保证……”   最没原则的苏荷嘟囔,“别人家都买呢!”   “别人家是别人家。”贾平安说道:“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   卫无双福身,“妾身错怪了夫君。”   苏荷也跟着行礼。   一场小风波消散。   贾平安刚到百骑没多久,徐小鱼就来求见。   “郎君,杨贺看样子是准备出城。”   “这是想跑!”   ……   月底了,求票! 第584章 此事小贾说了算   杨贺卷带了些钱财,检查了一遍过所,随后牵马出了店铺。   三个伙计把他送了出来,边上的邻居好奇的道:“杨郎君这是要出远门?”   杨贺拱手,“这不进货的那家说是要涨价,可我这就是小本经营,每年挣钱不多,仅仅够养活这三个伙计,外加家人罢了。”,他一脸无奈,“这是坐地起价,我是不管了,北方的布匹涨价,那我去南方,好歹重新寻一家价廉物美的来。”   邻居诧异,“没听说布匹涨价吧?”   杨贺苦笑,摇头叹息,“那家大,说一声涨价,北方就没有第二家敢卖给我。”   邻居同情的道:“这是以势压人啊!太霸道了。”   “谁说不是呢?”杨贺拱手,然后对三个伙计交代道:“我这一去少说大半年,你等好生看着买卖,若是等我回来发现不妥,打个半死再送官。”   三个活计应了。   杨贺随即出了东市,一路出城。   他缓缓而行,看着两侧的围墙,以及超出围墙的屋檐,眼中多了感伤,“这一去……十年之内就别想再回长安了。”   动手弄死郑远东只是某人的谋划,其他人虽然有些异议,但也只是一笑了之。   “都以为一个幕僚罢了,还能有何防备?可没想到那郑远东……此事不对啊!”   杨贺觉得很古怪,“那郑远东没有被杀,那长孙无忌为何不动手?”   “不对,弄不好他的人就在盯着我。”   杨贺有些紧张的回身看了一眼,“是了,长孙无忌擒获那两人之后,定然拷打问话。他们不知晓我的来处,必然会想擒获我……”   出了城之后,他绕到僻静处换了一件衣裳,又把脸上抹黑了些,得意的道:“他们以为我去南方,可谁能知晓我去北方?”   他绕过了长安城,一路北上。   离长安城十余里后,杨贺回身看了一眼,并无人跟着,他不禁欢喜的摸出了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近乎于叹息般的吁气,“那些人如今该追出来了吧?这一路走好啊!”   前方来了一骑。   杨贺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人,在马背上还吃着大饼。年轻人的骑术不错,右手大饼,左手握着几瓣蒜。一口饼来一口蒜。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杨贺就有些羡慕。   他的胃口并不好,早饭都没吃。   年轻人几口吃了大饼,打个嗝,看着杨贺,突然笑道:“杨贺?”   杨贺面色惨白,刚想摸刀,年轻人伸手,轻松的就把他抓了过来。   “走马活擒!”   年轻人得意洋洋的道:“二哥,看看,这可是走马活擒?”   杨贺的身后有人骂道:“走马活擒哪有这般简单,那些猛将一发力,弄不好就能反着把你带下马来。这里面有手段,要抓他的腰背,用力一拉,他人就趴着了,人趴着就没法使劲,明白了吗?”   “那我试试!”   年轻人随手又活擒了杨贺一次,“你挣扎一番,赶紧,否则晚些我弄死你!”   杨贺想哭,只好奋力挣扎了一番。   可年轻人抓着他的背,他的挣扎就像是虾米,压根没用。   “咦!”年轻人欢喜的道:“二哥,真是如此啊!”   “我骗你作甚?”   说话间二人进了侧面的林子。   一路进去,林子里阴森森的。   “这里当年曾厮杀过,一千余人都死在了里面,传说每到夜里,这里就能听到嚎哭声。”   杨贺只觉得浑身发软,嘶声道:“你二人为何拿我?我只是个做生意的,要钱……我随身带了几块银子……”   包袱打开,果然有几块银子,还有一串铜钱。   “你这是要去哪?”   徐小鱼盯着他问道,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我去进货。”   “进什么货?”王老二盯着他,突然喝问道:“郑远东来了。”   瞬间杨贺面无人色,“他……谁是郑远东?”   “晚了!”   王老二伸手摸出了一个钩子,勾住了杨贺的脸颊,“山东门阀的狗崽子们要出窝了,先派了你这条小鱼来试探,说话,哪家的?”   “啊!”   “你叫吧,使劲叫,这里特娘的鬼都没有。”   “二哥,有呢!我看到他背后站着一个没头的尸骸,正在掐他的脖颈。”   “我说我说……”杨贺崩溃了。   晚些,王老二冷着脸,“别怪我。”   杨贺疯狂的挣扎着,“我都说了,我都说了,你们该放过我,求求你们了。”   王老二淡淡的道:“若是放过你,郎君就危险了。小鱼!”   刀光闪过。   杨贺倒地喘息着,感觉生命在不断流逝。   “把他的钱带走。”   “二哥,我知道,如此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会以为是劫财。”   “对,他说是去进货,那必然带着钱财,财不露白啊!走了!”   ……   徐小鱼去了皇城外求见。   “郎君,那杨贺果然就是他们的人。”   “知道了。”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山东门阀世家要介入了,也就意味着长孙无忌一伙的没落……   天气这么好……   贾平安又想跑路了。   “武阳侯!”   一个将领来了,“卢公寻你。”   贾平安去了左卫。   程知节正好出来,“走,去城外看看。”   “看什么?”   春光明媚,不该是出去耍吗?   “那边弄了新火药出来,去看看。”   贾平安心中一喜,晚些出了长安城,一群老帅已经在了。   ……   为了安全性,工部这次把火药测试放在了某个山谷之中。   山谷不算狭窄,一片空地正好测试。   十余工匠在挖坑。   边上几辆大车上堆放着新式火药。   工部郎中孙启政负手看着这一幕,心情愉悦之极,“晚些等老帅们看了,若是满意,我工部就是头功。”   工部员外郎秦松笑道:“是啊!不过孙郎中,那些工匠出力不少,下官觉着……报功时该带上他们。”   孙启政的眼中多了阴郁,秦松兀自没察觉,“这几年工匠们前扑后续,和那些沙场将士并无二致,下官觉着该重赏,不,首功应当是他们的。”   “工匠有功。”孙启政一开口就让秦松笑了,可他话锋一转,“工匠本就该是干活的,照你这班说法,军中立功都是军士,将领们都是摆设?”   “这……”秦松觉得这话有道理,可却不对劲,“工部不是军中,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孙启政冷冷的道:“此事无需多言,老夫自会斟酌。”   秦松知晓这话的意思,“孙郎中,可……可火药都是工匠们弄出来的,和咱们没关系啊!”   边上的小吏一脸纠结。   什么叫做没关系?   按照你的说法,这功劳都是工匠们的,而大伙儿都领个小功劳厮混。   可孙启政最近正在谋划升职,急需功劳。他分明就是想压制了工匠们,把功劳抢了。   上官有这个心思,你不支持也就罢了,捣什么乱?   孙启政的脸都黑了,呵斥道:“什么叫做和我等没关系?若是没有尚书、侍郎等上官的指点,这火药能弄出来?”   这是个坑!   孙启政在被秦松阻截后,迅速把工部的两个大佬拉了出来。   你秦松有本事再反对一个试试。   耶耶让你社死!   秦松本是个技术官员,性子也直,依旧梗着脖子,“此事本就是工匠们的功劳,尚书他们也就是过问几句罢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涨红着脸问道:“若是过问几句就能把功劳领了,那……那干活的不如看热闹的,以后谁还干活?”   这个蠢货!   孙启政冷笑道:“你不敬上官,回去老夫自然有话说!”   此事要想抢功,就必须把这个不识趣的秦松赶走,随后把他隔离在这件事之外。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秦松只觉得胸中憋屈的慌,看着那些老老实实在挖坑的工匠,半晌喷出一句话,“这不公!”   撒比!   孙启政轻蔑的看着他,“这世间什么都讲公道,那还要我等来做什么?”   正因为世间不讲公道,才需要无数官吏来维持,来管理。   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做的什么糊涂官?   “老帅们来了。”   孙启政精神一振,眼中多了警告之色,“若是胡言乱语,工部再无你立足之地。”   秦松低着头,只觉得胸中那里有东西在膨胀,让他想呐喊。   程知节等人来了。   “见过卢公,见过大将军……”   孙启政一番见礼,程知节看了一眼现场,“都准备好了?”   孙启政笑道:“是,姜尚书本想来,可工部事多,就委托下官来主持此事。卢公,这几年工部一直在不断测试火药,今日不行就再换方子……”,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下官为此熬夜颇多,眼睛都花了。”   程知节点头,“辛苦了。”   回过头孙启政谋划升职时,有这么一句辛苦了,加分不少。   梁建方走过去看看坑,问道:“这是想作甚?”   “挖坑炸。”孙启政笑道:“在地下炸,周围无事,还能看着究竟有多厉害。”   梁建方回头,“小贾觉着如何?”   贾平安走过来,“谁让弄的坑?”   孙启政迟疑了一下,几个工匠却在看着他。   “是老夫。”   贾平安皱眉,“火药的用处不在于挖坑炸什么,而在于攻坚。挖个坑炸了,除去看个热闹,闻个味道,还有啥用?”   孙启政含笑道:“话不能这般说……”   时光荏苒,距离贾平安弄出火药来好几年了,除去那些工匠还记得火药是谁弄出来的,工部官吏更迭,早就抛开了此事。   所以那些发明人被曝光时风光无限,转瞬就再无声息。   程知节摆摆手,“让小贾弄。”   孙启政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都别挖了。”   贾平安觉得这玩意儿还不如放鞭炮,他指指挖出来的泥巴说道:“马上寻数百军士来,夯一段土墙出来。”   程知节赞道:“正该如此。”   孙启政的面色渐渐平静,笑道:“此事老夫本想随后再弄。”   马后炮和事后烟一样,看似爽,可都是没卵用的玩意儿。   工部的工匠们窃窃私语,有人过来说道:“武阳侯,这般仓促筑墙,终究不如城墙。”   孙启政骂道:“多嘴!”   不如才好,不如的话炸的更厉害些,功劳更大。   许多事儿看似荒谬,可仔细一寻摸,都是有内因在驱动。而这些内因千奇百怪,比如说为了功劳,比如说为了让某个人高兴……   “是不如,可一时间去那里试?”贾平安却很赞赏这等负责的态度。   一个工匠说道:“武阳侯,外面不远就有个村子,寻几间宅子来试试?那墙就是薄一些,不过却是夯土的。”   “好主意!”   众人随即寻到了那个村子,找到了最有钱的那一家。   “这墙厚实,好用。”   “我看比城墙就是不够厚。”   “那就用了。”   贾平安拍板,“核算多少钱。”   主人家一脸懵逼,“武阳侯,这是何意?”   “朝中征用你的宅子,多少钱说话。”   主人家看样子是不差钱,“要不……三千钱吧。”   程知节等人去撒尿回来了,主人见到他们,马上改口,“一千钱。”   马丹!   这宅子一看就值钱,贾平安说道:“这是朝中出钱,没人坑你。”   主人提高了嗓门,“老帅们为国效力,我难道就不能?本想不要钱,可想着好歹意思意思,那一千钱家中也不花用,就放着,给子孙们说说……好歹家中也和诸位老帅们有些交情呢!”   这个惫懒货!   既然不差钱,贾平安笑骂几句就征用了宅子。   “村里的都先出去!”   一村的人都被弄了出去,在外面嘀咕着是要弄什么。   一个老人笃定的道:“这定然是那宅子里有宝贝,弄不好就是和皇室有关系的宝贝,所以陛下才派了老帅们来。”   “不,我觉着弄不好就是皇室有血脉遗留在了咱们村里,老帅们这是来验证呢!”   “人都出来了,寻谁验证?”   村民们嘀咕着。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孩子们嚎哭,老人们一惊,“这是地龙翻身了,去看看。”   可军士们守着村口,一律不许进。   宅子已经没了。   贾平安丧心病狂的堆积了数十个火药包一起点火,啧啧!   整个房子都被炸塌了。   烟熏火燎,尘土飞扬。   程知节第一个冲进去。   “好,哈哈哈哈……咳咳咳!”   老帅们进去仔细查看,梁建方蹲下,拿起一块土捏碎,“卢公,都被炸酥了。”   “娘的,可能吃?”   程知节笑着踹了断壁一脚,骂道:“下面好生坚硬。”   “如何?”   他看着众人问道。   孙启政笑道:“威力巨大啊!”   梁建方点头,“此物一出,大唐又多了攻伐的利器,大功!”   孙启政不禁笑的眼睛都没了。   “还差得远。”   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不合时宜的泼了冷水。   你特娘的是在毁老夫的前程啊!   孙启政回身,就见贾平安丢掉手中的泥块,若有所思。   “先前爆炸时恍如天崩地裂,老夫神思恍惚,想着这可是九天雷霆。这等威势,若是于沙场施用,敌军定然魂飞魄散……”   孙启政说的很有感染力。   你不去说书可惜了……贾平安觉得这货功利心太强了些,“威力不够。”   啥?   孙启政回身看着老帅们。   “还请卢公为工部做主。”   升官啊!   发财啊!   谁当挡老夫的路,谁就是老夫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般利器竟然还说威力不够,这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在贬低我工部的努力!   但程知节他们却不会如此,作为老油条,他们不会在此事上得罪工部。   孙启政心中微微一哂。   程知节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小贾说威力不够,那定然就是威力不够。”   孙启政:“……”   “卢公。”孙启政辩驳道:“工部为此反复测试,这等威力竟然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贾平安说道:“数十包火药才炸出了这等模样,若是想炸城墙,那得要多少火药?兄弟们要把那些火药包送到城下去,得付出多少伤亡?”   功劳打折了!挡人升官发财,如杀人父母……孙启政深吸一口气,“此事武阳侯说了不算吧。”   梁建方淡淡的道:“你说错了,此事小贾说了算。”   为何?   孙启政一脸懵逼。   “因为火药就是我弄出来的。”   孙启政想拍自己一巴掌。   火药就是工匠们在弄,几个小吏管着,上面的大佬们偶尔过问一下,几年下来,大伙儿都懒了。   孙启政调来工部也不过才一年多,对火药的事儿产生兴趣也就是近几日……有小吏说新弄出来的火药威力了得,是攻伐利器,工部大功指日可待了,他这才生出了兴趣。   可……可火药竟然是贾平安弄出来!   他刚才上蹿下跳的……一脸专家的脸嘴,在贾平安的眼中岂不是成了耍猴的笑话?   孙启政老脸发热。   但士气不可泄,贾平安冲着工匠们微微颔首,“不过如今的火药比当初的威力大了许多,这都是工部的功劳。”   秦松只觉得胸口的憋闷堵不住了,他出来说道:“武阳侯,这数年来,工匠们为此死伤惨重,死二人,伤数十人……”   “秦松,你说这些作甚?”   孙启政冷着脸。   秦松突然爆发了,“诸位老帅,这火药都是工匠们一次次试出来的,功劳……功劳都是他们的,下官不敢领。”   贾平安见孙启政面色铁青,而秦松一脸激愤,哪还不明白。   孙启政强笑道:“此事工部上下从姜尚书开始都关切备至……”   这等套路骗不过贾平安。   这是想抢功?   那些工匠都低着头,唯一一个抬头的欲言又止,搓着手,话都不敢说。   麻痹的!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世自己在单位弄出了成绩,可最终领功的却是上面的某位经理的事儿。   下面干死干活,上面嘴皮子动一下,轻而易举的就把功劳抢了。   若是如此,这些工匠可还有琢磨火药的动力……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坏了所有的过错都是你的! 第585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前世贾平安刚踏入社会时很单纯,单纯到了懵懂的程度。   他一进去就在流水线上最苦最差的岗位上干活,一条流水线几个人,他的工资最低。   他本能的学习,本能的努力,然后一步步的往上走。   在这个过程之中自然也遭遇了不少恶意,以及各种困难。但当克服了之后,他觉得人生开始对自己露出了笑脸。   随后就是继续努力。   但到了此刻,涉及的利益就更大了些。   利益越大,矛盾和纷争就越大。   在升职的过程中有人背后捅刀子也就罢了。有人忽悠他……然后他很撒比的被忽悠了,去干了某件事……最后他得罪了人,忽悠他的那人却扶摇直上,占据了本该是他升职的职位。   这一顿社会毒打让他刻骨铭心。   后续……他的功劳最大,但那人有关系,轻松把功劳抢到手中,升职、奖金……而他只能徒劳的抱怨……   再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老油条:做事能躲就躲,责任能避就避。他那时候美名其曰这是长进了,适应了社会。   若非后来的变故,他的一生大概就会这般波澜不惊,看不到一丝波动的走完。   所以他可以和所谓的奸臣许言笑晏晏,最后成为忘年交。   他也可以和曹英雄这等人称兄道弟……   你可以忽悠我,你可以从背后捅刀子,这是我人生阅历不够吃的亏,我认!   但你特么的抢功……   他永远都见不得这等抢功的撒比!   孙启政说什么此事从工部尚书开始都很关切,这话若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听了大概不解。   ——这事儿工部尚书背书了!   你若是视而不见,那么你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得罪了一个大佬。   有人会问:工部姜尚书应当不至于吧?他甚至可能不知晓此事。   这没错啊!   但孙启政回去之后就会隐晦的给姜尚书点几句:老大,火药的事儿我说您很关切,贾平安把这话当做是屁……放了!   姜尚书可能会笑吟吟的说年轻人说话不过脑,没事儿。但转过头,你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姜尚书的黑名单。   什么度量大!   在大部分人的世界里不存在的。   所以许多人年纪越大话就越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特娘的你说的话不知啥时候就变成了得罪人的毒药。   当然,有些人不说话不爽,那就打哈哈:是的,没错,你说的对,你真厉害……   没人愿意这般活,可被毒打次数多了之后,他情不自禁的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平安按理就该含糊以对,谁都不得罪。   可他走到了那些工匠的身前,拉起一个工匠的手。   粗糙,而且被火药给腐蚀的就像是生冻疮般的生出了口子。   “我也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看着这手,我若是视若无睹,那我晚上会睡不好。”贾平安回身,“我刚有了一对儿女,以后他们会问……阿耶,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老师,我想说自己是个正直的人,可面对儿女无邪的目光我会自惭形秽。”   这人想说什么?   贾平安放开手,“孙郎中你可知火药的配比?”   孙启政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却不说话。   此刻他的神色倨傲,仿佛是在说:你是谁?老夫凭什么听你的吩咐?   贾平安前世见多了这等人,只是笑了笑,“你不知火药的配比,那可知晓火药如何制作?”   孙启政依旧冷笑。   撒比!   这不是官场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好笑。   他走向了那些工匠,问了火药配比的事儿。   你能奈我何?   孙启政看了秦松一眼。   这一眼格外的和气,甚至是慈祥。   秦松心中苦笑,再傻也知道自己在工部要步履维艰了。   随后一行人去了工部,工部尚书姜盛笑吟吟的和大家说起了火药的事儿。   “此物能这般犀利,朝中要多少,我工部就造多少。”   这是表态,也是隐晦的表示了自己对此事很伤心。   ——官场实际上就是一个修炼的地方,可修炼的不是大道,而是怎么能更圆润的活的更好。   程知节等人又问了制造火药的流程等问题。   “这个……”   姜盛抬头。   贾平安说道:“孙郎中说自家对火药了如指掌,可问他。”   你不是要抢功吗?   来!   哥把舞台给你准备好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   这个贾平安为何对我有敌意?先前一直针对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来……老夫和你有仇?孙启政看了他一眼,笑道:“此事……”   贾平安诚恳的道:“我等都在洗耳恭听。”   你特娘的别想忽悠!   孙启政干笑道:“此事吧,其实……”   不称职的官员最怕的就是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他先忽悠,你再追问;他再忽悠,你继续追问。   “还请孙郎中不吝赐教。”   孙启政的笑容越来越牵强。   程知节等人都是老鬼,见状哪有不明白的。   “谁知晓此事?”   姜盛的面子也扛不住了,他笑道:“孙郎中,谁知晓此事?”   孙启政微笑道:“此事……”   呯!   贾平安一拍案几,“从在山谷中时你就在顾左右而言他,一谈及火药就躲躲闪闪,可一提及功劳就满面红光。做事做事你不行,抢功抢功你第一。工部就是这么琢磨火药的?若是如此,当年我不如建言把火药给了兵部来弄!”   火药是他发明的,他自然有些这个建议权。   姜盛的脸挂不住了,沉声道:“谁知道?”   那些官员……   秦松起身,“尚书,下官知道些。”   总算是有人来收场了。   姜盛笑道:“你来说说。”   “火药在工部这几年,工部从未懈怠……”   秦松说的很流利,制造的情况,配方不断改进的情况……   “……工匠们夜以继日,死伤惨重,尚书,那些工匠……”秦松动了感情,“那些工匠功劳最大。”   孙启政看着笑吟吟的,目光不时扫过贾平安。   这人大概是把我恨惨了吧?   贾平安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这人明明对自己恨之入骨,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   “此等事要想做好,工匠第一!”   贾平安送上助攻,“姜尚书,恕我直言,今日火药测试,工匠们就如同民夫,地位卑微。可对火药不懂的一些官员却高高在上,事情没到哪就先抢功。工部这般……火药未来堪忧。”   好了。   事情妥当了。   程知节起身,“工部之事我等不好干涉,不过火药乃是军中重器,若是被耽误了,老夫自然会在朝中说话。”   这话带着威胁之意。   老帅们对孙启政这等人也颇为腻歪,但他们需要守规矩,所以就看着贾平安一顿王八拳打的孙启政无从招架,此刻最后补刀。   老帅们走了。   姜盛回身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孙启政说道:“姜尚书,今日秦松屡次说火药之功皆是工匠们的,我等都是抢功者。”   姜盛颔首,“工匠们是很辛苦……”   贾平安一番话,加上老帅们的表态,姜盛必须要做出反应,“回头老夫为他们请功。”   成了!   姜盛看似和气,可黑名单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晚些,秦松就接到了任务。   “朝中正在移民安西,移民之初,水利为先,姜尚书让你去安西勘察水利……”   小吏同情的看着他,知晓这一去少说三五年。   秦松坦然的道:“离了长安也好。”   他本是技术官僚,不习惯官场倾轧,走了也好。   他不知道火药对于未来的大唐有多重要。   可以说整个大唐都不知道火药的未来。   贾平安已经进宫了。   “陛下,今日火药测试颇为犀利。”   “哦!”   李治颇为欣慰,“可能用于攻伐吗?”   “火药用于攻伐也可,不过还得持续改进。”   “如此让工部抓紧。”   李治随口说道。   该上眼药了……贾平安叹道:“陛下,今日臣在工部……发现工部官员多对火药漠不关心,抢功时却踊跃上前……”   李治心中微怒。   “谁?”   “陛下,为了火药,工匠们至今死伤不少,可有了功劳,官员们上下其手,做事的工匠却被丢在一边……”   那些死伤多是不遵守操作规范的结果。   李治的眸色微冷。   帝王不好打交道啊!   “臣不敢干涉吏治。”这个表态是必须的,“可功劳都被官员们抢走了,那些工匠可还愿意出力?”   李治聪明的不像话,剩下的丢给他自己脑补吧。   贾平安告退。   李治沉吟良久,“去打探打探。”   他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没多久,消息来了。   “陛下,今日工部在城外测试火药,员外郎秦松为工匠们请功,郎中孙启政却想抢功,呵斥秦松……”   “官场倾轧!”   这等事儿无法打动李治,否则他每天不用干活,直接去当裁判更好。   “后来武阳侯就追问孙启政关于火药之事,一问三不知。”   李治淡淡的道:“庸官不可怕,可怕的是庸官打压人才,信口雌黄误大事!”   ……   秦松已经收拾了自己在工部的东西,他有预感,自己这一去,弄不好就成了工部的浮萍。   随后就是辞行。   上官就是孙启政。   进了值房时,孙启政关切的道:“去了安西要小心身子,莫要累坏了。”   “是!”   孙启政叹道:“其实你我之间哪来的龃龉?不过是些许口角罢了。老夫不会和你计较这些……”   “是!”   秦松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官场,比如说现在他就该说些场面话,但他最终憋出来一句,“孙郎中,你不懂火药就别指手画脚!”   说出来后,他就觉得浑身舒坦。   你狗屁不懂却要冲着我指手画脚,我早就忍无可忍了。   既然要走,那我还忍什么?   几个官吏赶紧出面打哈哈。   孙启政先是冷脸,然后淡淡道:“你不肯去安西老夫知晓,可这是差遣,你不去他不去,那天下事谁来做?”   这不动声色又给他下了个套子。   ——秦松畏难,不服从工部安排!   这一番话就能毁掉一个官员的一生。   秦松却打定主意,觉得出去也不错,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下官愿意去,可下官却想问问孙郎中,你口口声声说火药能有今日有你的大功,下官就想问问,武阳侯发明了火药,也没见他说什么大功,他反而说工匠辛苦。孙郎中你连火药如何制造都不知道,下官敢问,你功从何来?”   值房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几个官吏呆呆的看着秦松。   众人炸了!   孙启政一拍案几,骂道:“贱狗奴,老夫和你好好说话,你却咆哮上官。老夫告诉你,但凡老夫在工部一日,你就别想出头!”   撕破脸了。   官场但凡这等撕破脸,以后就是不死不休。   “随便!”   搞技术的都有尿性,那就是只服气比自己专业厉害的,不够厉害你哔哔个啥?   秦松昂首,“下官告退。”   耶耶不伺候了。   他带着东西往外走,路上遇到了一个内侍,身边有官员陪同。官员指着他说道:“王中官,这便是秦松。”   王忠良见秦松背着包袱,一副要远行的模样,就皱眉问道:“去哪?”   秦松说道:“下官去安西。”   王忠良不容拒绝的道:“回去!”   秦松愣住了。   晚些,姜盛的值房里,王忠良带来了皇帝的指示。   “工部人浮于事,姜盛难逃其咎!”   皇帝一般很少会这般直接指责重臣,姜盛满头汗,“是,臣疏于管治。”   王忠良问道:“孙启政是哪个?”   这是何意?   孙启政上前一步,“下官孙启政。”   王忠良看着他,回想了一下皇帝当时的模样,就板着脸道:“陛下说了,庸官不可怕,可怕的是庸官当道,压制贤才!安西那边移民正当其时,工部也当派人去安西协助。”   孙启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庸才!   皇帝不但说他是庸才,更说他是什么……挡道的庸才。何为当道的庸才?就是嫉贤妒能的蠢货!   “下官……下官……”   王忠良没看他,问道:“哪个是秦松?”   “下官就是。”   先前在外面不就见过了吗?为何还问?   王忠良点头微笑,“陛下听说工部有个叫做秦松的员外郎,做事勤勉,大公无私,陛下很是欢喜!”   姜盛含笑道:“工部竟然有这等贤才,老夫忙于公事,却疏忽了。”   秦松只觉得这事儿有些莫名其妙。   不该是我去安西的吗?   怎么孙启政去了?   他看了孙启政一眼,见这人一脸惶然,竟然对自己谄笑了一下,就感到格外的舒爽。   他寻了人去打探消息。   “陛下如何能听闻过我的名字?”   他不解。   这事儿并未保密,他很快就知道了。   “武阳侯进宫求见陛下,随后王忠良就来了工部。”   秦松想到了今日贾平安对自己和工匠们的维护之意,不禁叹道:“这般情义,我要如何回报才好?”   随后他去了百骑道谢。   “武阳侯去巡街了。”   “如此,我便在此等候武阳侯。”   程达没在意。   等半个时辰不到你自然就走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程达看了一眼,发现秦松依旧神采奕奕。   “可是武阳侯回来了吗?”   程达摇头,“还没回来。”   你要不……先回去?   秦松坐下,“如此我继续等。”   一个时辰过去了。   程达再看一眼,精神抖擞。   不妙!   他去寻了明静,“那人一直在等候,可武阳侯定然不会回来了。若是被发现……”   娘的,贾平安借巡街的借口早退,咱们还得帮他遮掩。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明静怒,“叫人去他家把人弄来。”   贾平安到了百骑时,已经开始下衙了。   秦松依旧精神抖擞,行礼,“多谢武阳侯相救之恩。”   这人有心。   贾平安和他一路出去,说些火药的事儿。   “几个简单的东西组合起来竟然有如斯威势,下官觉着这便是天地奥妙。”   此人如此执迷于火药,贾平安自然要顺水推舟。   “世间万物的奥妙人类能察觉的不过是亿兆之一,譬如说火药为何越琢磨越厉害?配比不同,以及形状不同。”   贾平安只知道颗粒火药的威力会更大,却不知道原理,但并不妨碍他给秦松丢下颗种子,“譬如说火药如今是粉末状的,若是颗粒状的呢?”   秦松陷入了沉思。   贾平安悄然走了。   他对火药真的没研究,只知道大致的情况,所以还得要倚仗那些官吏和工匠去琢磨。   出了皇城,他看到了高阳。   “说是陛下发病了。”随行的侍卫解释着。   二人相对一视,高阳随即进宫。   宫中,寝宫内,地上是一份奏疏,李治捂着头躺在榻上。   几个医官在边上嘀咕。   “高阳公主来了。”   高阳一阵风般的冲了进来,“皇帝如何了?”   王忠良迎上来,低声道“陛下先前被气坏了,头晕目眩……”   几个医官还在嘀咕,高阳走过去,“如何?”   一个年长的医官苦笑道:“公主,这阵子陛下一直没犯病……”   “不犯病就是你等无能的借口?”   高阳怒火中烧,“可有法子?”   几个医官摇头。   “公主,已经在煎药了。”   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无用之极!”   高阳拂袖过去,走到榻边,俯身看着李治,“那些人都巴不得看着你病倒,如此他们才好上下其手。你偏生要被他们激怒……”   她忍住了呵斥,过去捡起奏疏。   奏疏是一个宗室上的,说的是褚遂良的事儿。   “为褚遂良鸣冤……”   为褚遂良鸣冤也就罢了,竟然还说皇帝为女色而弃忠臣,自毁长城。   这用词之激烈,高阳见到都气炸了,难怪李治这个当事人直接发病。   “贱人!”   高阳把奏疏一扔,旋即出宫。   ……   晚安! 第586章 祭旗   李治呻吟一声,“刚才高阳来了?”   王忠良上前,“是。公主问了医官,又看了奏疏,就急匆匆的走了。”   李治觉得头晕的厉害,“朕气就是了,她气了有何用?”   “陛下,皇后来了。”   “陛下!”武媚急匆匆的进来,“臣妾刚处置了那些政事,你可好些了?”   李治摇头,“头晕的厉害。”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别人诋毁也就罢了,自家人为褚遂良说话,言辞不堪,无耻之尤!”   李治苦笑,“那又如何?”   长孙无忌和他联手弄掉了李恪等人,此刻他再敢对宗室大打出手,那他顷刻间就是个孤家寡人。   家族家族,家族你都当做是仇敌,那天下谁是你的朋友?   武媚坐在床榻边上,低声说着那些政事……   李治闭眼听着。   ……   高阳出手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一脸懵逼。   “有人上奏疏气坏了陛下,公主带着人打上门去了。”   我去!   这个婆娘竟然这般悍勇?   不,她竟然这般果断!   ……   “陛下,公主动手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治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有眼花,“她动什么手?”   内侍是小跑来的,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高阳公主先前出宫,径直就去了李敦家,叫开门后就这么策马冲了进去,李敦被抽了好几鞭子,跟着的侍卫打伤了李家多人。”   李治放开捂额的手,眉间松缓,“高阳……”   武媚见他欢喜,就笑道:“高阳是个冲动的,可却爱憎分明,让人恨也恨不起来。”   李治浑身放松,“她那些年被先帝宠溺的厉害,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得意洋洋……可终究还是惦记着我这个亲人。”   奏疏在进宫的途中要经过门下和中书,可这两个地方都没截留这份奏疏,用心可想而知。   这些人都希望褚遂良能回来,没有人考虑过他这个皇帝的感受。   唯有高阳毫不犹豫的为他出手……   李治闭眼,“明日弹劾高阳的会不少。”   武媚点头,“臣妾知晓。”   ……   第二日,杨德利申请进言。   进宫当着皇帝的面弹劾,这叫做仗弹……我依仗着皇帝的威势弹劾你,你服不服?   今日朝中的气氛不对。   几个御史早早来了,看到杨德利这个后进小子只是木然。   晚些,皇帝进来,看着面色有些苍白。   还没开始议事,一个御史行礼,“陛下,昨日高阳公主擅闯宗室李敦家,策马冲进家中,鞭打李敦,跋扈之极,臣请陛下……严惩!”   几个御史齐齐行礼,“臣等附议!”   李治冷笑,刚想说话,杨德利上前一步,“此言差矣!”   咦!   杨德利这是何意?   李治颇有兴趣,长孙无忌也有些好奇。   一个御史淡淡的道:“李御史此言何意?”   咱们是一派的,你这是要窝里斗吗?   可杨德利从小到大都是和表弟相依为命,从不信什么一伙儿的这等鬼话。   另一个御史说道:“难道李御史觉着不妥?”   “是不妥。”   李治本想强行把此事压下去,可没想到杨德利竟然有些看法,那就听听吧,看看这个上次一开口就让大唐君臣膈应之极的御史能说出一番什么话来。   宰相们也颇为好奇,来济甚至给了李勣一个眼色,暗示老李给个提示,看看杨德利是个什么尿性。   李勣也不清楚,只知道贾平安的这个表兄有些抠门。   杨德利好整以暇的道:“以前在华州时有个事,当地一百姓的父亲被人羞辱,那人羞辱之后还洋洋得意,随即被羞辱那人的儿子在傍晚堵住了那人,一顿毒打,把他打个半死……”   他看了皇帝一眼,“那人当即去向村正求助,村正听闻此事后,说是你羞辱别人父亲在前,别人殴打你报复在后,各得其所,各自回家。”   他看了那几个御史一眼,眼神里全是不理解,“民间尚且如此,何况陛下?陛下被人羞辱没人出手,高阳公主打上门去……这不是李敦羞辱在前,公主报复在后吗?民间尚且各自回家,何况那李敦只是被抽了几鞭子……你等竟然弹劾公主,难道要陛下唾面自干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德利。   是啊!   李敦那份奏疏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为褚遂良求情也就罢了,用词太过激烈,特别是涉及到了武媚,就差指着李治喝骂他荒淫无道,就是下一个周幽王。   大部分人就觉得皇帝该拿出先帝被魏征劝谏的风度,唾面自干。可杨德利这么一说……   皇帝凭什么要唾面自干?   李治只觉得一股子清凉在额头那里流动,晕沉不见了,浑身舒坦啊!   “赏高阳……”   皇帝大喜!   宫中赏赐的车队出发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车队。   车队到了公主府,王忠良用有些尖利的嗓子喊道:“陛下赏赐高阳公主……”   钱二得意的令人打开大门,一边令人搬运赏赐的东西,一边看了一眼赏赐的清单……   “好大的手笔。”   传闻皇帝大出血了。   高阳来了贾家。   “见过公主。”   卫无双和苏荷只是见礼,随后闪人。   “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尴尬。   “陛下如今依旧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已经能理事了。”   高阳给卫无双和苏荷送上了礼物……用宝石镶嵌的发簪。   而给两个孩子的是极品玉器。   “君子佩玉,至于女儿,如意极好。”   高阳给了贾平安一个眼神。   “咳咳!”   贾平安说道:“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玉器。”   “现在给了,以后能翻倍回来。”   高阳得意而去。   旋即传来消息,皇帝赏赐了高阳一片田地。   “都不用什么田庄的名头,直接说是一片。”   卫无双有些惆怅,“可惜长安附近的田地没空的,否则一定要买。”   贾平安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儿都丢给了卫无双和苏荷,看着原先一个冷冰冰的冰山美女渐渐变成了一个锱铢必争的妇人,贾平安却丝毫没有什么内疚。   人活着还是要有烟火气才好,神仙姐姐那种在电视剧或是在书里看看就好,遐想一番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随后该冲着夫君咆哮就咆哮,该收拾孩子就收拾孩子……   啪!   大少爷的屁股挨了一巴掌,刚想嚎,卫无双把脸板着……   “阿耶!”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老贾家是严母慈父。   贾平安抱着老大,兜兜在边上爬啊爬,爬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后一个倒栽葱往下栽去。   贾平安飞也似的把她捞住,觉得自己浑身都凉透了。   自从做了爹,他发现自己的反应超越宇航员,速度比博尔特还快……   “夫人。”   秦花花来了。   她的肚子看着不小,颤颤巍巍的。   贾平安起身回避。   “赶紧扶一把。”   苏荷有些紧张。   三花扶着秦花花进来。   “坐下再说话。”   贾平安一手一个孩子出去了。   “阿耶……”   两孩子显得很是欢喜。   秦花花坐下,卫无双给了苏荷一个眼色。   这是需要温暖的时候,苏荷能管用。   苏荷笑道:“你这还有两个月吧?”   怎么引导话题是一门学问,苏荷显然只是及格。   外面,贾平安抱着两个孩子鸡同鸭讲。   “阿耶,玩。”   皮夹克就喜欢玩。   兜兜在他的怀里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阿耶,阿福。”   阿福就在前方躺着,舒坦的晒着太阳。   “阿福!”   两个孩子显然对阿福有着很不一般的‘感情’,阿福也是如此,闻声抬头,然后爬起来就跑。   “阿福!”   兜兜委屈了。   阿福爬到树上,回头看了一眼。   爸爸,再见。   呯!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欢喜的声音,“阿福!”   兜兜回身,揪着贾平安的脸颊,“阿耶!”   “阿耶也没办法。”   阿福很明显的怕了这两个熊孩子。   “太过分了。”   身后传来了苏荷的声音,听着就是怒火。   “怎么了?”   贾平安回身。   兜兜并未伸手要母亲抱,让贾平安不禁暗爽不已。   我的小棉袄果然还是最爱爸爸。   苏荷杏眼圆瞪,“夫君,秦小水私下来寻王老二借钱,王老二前前后后给了不少,秦花花后来发现就阻拦,可王老二没听,私下里还给……”   秦小水是秦花花的兄长,两口子堪称是好吃懒做的典型。原先秦花花守寡回到了娘家,开始受白眼,后来在家门口做早饭卖,不但养活自己有余,顺带还养活了一家子。   这也是当初秦小水两口子反对秦花花嫁给王老二的原因,否则一个寡妇能寻到王老二这等退役府兵,那就是逆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贾平安不置可否。   后世关于原生家庭拖累的各种话题满天飞,贾平安没琢磨过这事儿,但终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晚些,鸿雁出来了。   她径直去了前院,寻到了王老二。   “二哥。”   王老二刚和婆娘闹了一场,婆娘说兄嫂有田地不种,不该给。王老二却下不去脸。   “那女人神神叨叨的去麻烦二位夫人,回头我就收拾她!”   王老二一脸嘚瑟。   鸿雁说道:“二哥,大夫人刚才说了,从这个月开始,你的钱粮都会给了秦花花,怎么用她说了算。”   王老二:“……”   贾平安觉得这是活该。   徐小鱼有些心有余悸,“二哥,你说我要不……就不成亲了吧?好麻烦。”   杜贺在边上淡淡的道:“搂着婆娘就不麻烦了。”   王老二蹲在地上发愁,“这钱没了,以后想出去喝酒怎么办?”   男人没钱,出门腰杆都不硬气。   杜贺抖动了一下钱袋,里面的铜钱作响。   有钱真是舒坦啊!   “郎君,明日我去城外的庄子看看。”   “去吧。”   第二日,大清早杜贺就骑马出了道德坊,一路出城往庄子去。   这一路很热闹,有人赶着一群鸭子进了清明渠,鸭子嘎嘎嘎的叫唤着,不时埋头进水里一阵猛戳,仰头吞咽着。   身后有马蹄声,接着一个男子说话,“我知晓你原先为官,可想再度为官吗?”   杜贺脊背绷紧,却没回头,“我原先犯事被处置,如今是奴籍。”   身后那人轻笑道:“这些都不是事,若是你想,有人能帮你戴罪立功,随后脱籍为良。”   杜贺笑着问道:“也不知是谁有这般本事。”   “你无需问,只要你想,这边就能帮你脱籍。”   杜贺挠挠头,“此事……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简单,我们要一些消息。”   杜贺沉吟,“容我想想。”   “那便尽快想。”   杜贺回头,男子已然掉头,“想好了,就弄些动静出来。”   杜贺依旧去了庄子上查看,随后回去。   贾平安下衙回家,杜贺说了此事。   “这是想要我的消息。”   这等小手段并未被贾平安放在眼里,至于这事儿谁干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对头。   “郎君,他们拿你无可奈何,只能另辟蹊径来寻麻烦。”杜贺笑道:“想到那些人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倒是与有荣焉。”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等手段下三滥,不过却颇为有用。”   ……   没有钱的王老二还不如徐小鱼,整日为了零花钱和秦花花较劲。因为秦花花肚子大了,不敢惹恼她,就小心翼翼的哄骗。   “……我下次保证不借了,你兄长就算是跪着我也不借。”   呵!   男人!   大清早贾平安就觉得自己的零花钱领先了大唐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   可是我骄傲了吗?   到了百骑,还没看每日简报,就被李勣叫了去。   大清早,李勣在院子里耍马槊。   不用上班的吗?   来到单位就耍马槊,也不怕被人举报。   马槊舞动的速度不快,和贾平安前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大相径庭……影视剧里的马槊都成了仙器。   马槊的杆子看着不是很硬扎,挥动时能看到弯曲。   呜!   贾平安还没反应,马槊已经从他的头顶掠过。   这是想试试我的胆量?   那就给个面子吧。   贾平安一脸惊惶的退后一步。   “太假!”   李勣把马槊递给了边上的小吏,活动着手腕,“听闻你和崔氏有些龃龉?”   这事儿竟然连李勣都知道了,那多半是崔氏内部有些议论。   “那人找茬,英国公你知道我性子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李勣看了他一眼,“崔云想收拾曹英雄,你不管就是,缓半年再把他弄回来,崔云若是再敢闹腾,不必崔氏出手,老夫就能让他知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老李的性子就是如此,我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蹲着,等你们先哔哔,寻到机会了我再出手。   “我若是忍了,那便不是我。”   贾平安现在还没有那等唾面自干的精神,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有。   “这个性子倒也不错。”李勣显然和贾平安的性格相反,稳沉的就像是一个老司机,“小孩子打闹,崔氏不会出手。”   随后贾平安就闪人了。   李勣的值房里有个中年男子。   “英国公这是要偏袒他?”   李勣目光温润,“少年人打闹,若是要计较,那敬业早就被老夫打死多次。”   男子含笑道:“崔云在家中颇得长辈的喜欢。”   李勣淡淡的道:“我知晓崔氏静极思动,崔义玄外调就是开始。不过是崔氏若是想拿了小贾来当做是祭旗的人头,老夫不会答应。”   男子的眸色中多了笑意,“据闻你对贾平安颇为看顾,今日一看果然。”   李勣的眼中多了些冷意,“崔氏想做什么?敲打一下贾平安,给皇后一个提醒,告诉她崔氏来了。随即崔氏再暗中配合皇后一番,皇后自然会表示对崔氏的亲近之意……”   男子依旧微笑,“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这些世家门阀把这等手段应用的炉火纯青,连帝王都只能看戏。李勣眸色深邃,“拿别人吧。”   男子笑道:“你说换个人?”   你确定吗?   李勣看着他,淡淡的道:“对。”   ……   贾平安不知道李勣为了自己和崔氏的人扛了一把,回到百骑,仔细查看消息。   今日有外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大唐外交部的兼职情报员,每天刷着情报。   “吐谷浑和吐蕃之间的摩擦从未停过,最近越发的激烈了。”   这是一个比较普通的消息。   程达说道:“禄东赞收拾了那些人,此刻吐蕃内部平息了争端,他自然要冲着外面龇牙。”   吐蕃!   这是大唐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难缠的对手。   你击败它,它随后又集结大军来和你纠缠。在吐谷浑,陇右等地,吐蕃在瞄着截断大唐的河西走廊这个战略目标。   而在西域,他们宁可绕道葱岭,也要对安西露出獠牙。   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贾平安起身,“我出去一趟。”   他去寻了程知节。   “吐蕃最近加大了对吐谷浑的袭扰。”   这个消息贾平安觉得有些价值,“我以为要未雨绸缪了。”   程知节沉吟着。   “吐蕃……前阵子使者来的时候,询问过迎娶公主之事。”   禄东赞的烟雾弹在历史上忽悠了几次大唐……贾平安笃定的道:“这是虚晃一枪。”   程知节皱眉,“你能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贾平安自信的点头。   程知节叹道:“看着你,老夫觉着自己老了!”   ……   月底求票。 第587章 狗头军师(感谢新盟主“milibrony”)   “大王看看这个字……清。”   “清!”   李弘很是严肃的跟着念。   赵二娘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多了满意之色,然后看了边上的曹英雄一眼。   曹英雄正在打盹。   赵二娘拿起镇纸,对李弘笑道:“大王捂着耳朵。”   你要干啥?   李弘很是好奇,就虚掩着耳朵。   呯!   镇纸拍在案几上,声音很大。   单手托腮跪坐着的曹英雄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四处看,“哪里打架了?”   他渐渐清醒过来,见李弘在好奇的看着自己,就笑道:“大王啊!”   不对!   他感受到了煞气。   赵二娘冷冷的道:“曹侍读,这里是宫中!”   曹英雄摸摸嘴角,没口水,就觉得不是事,“是。”   他本是能科举的人,坐在边上陪同李弘重新启蒙,就像是后世的大学生去跟着学拼音字母,不打瞌睡才见鬼了。   赵二娘冷着脸,“曹侍读,你可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曹英雄点头。   不就是陪读吗?   不,是引导太子读书。   “可你一坐下就没精神,一坐下就打瞌睡,殿下在边上看着……他能好好学吗?”赵二娘越想越气,一拍案几。   哎哟!   手心麻了!   赵二娘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曹英雄见了不禁暗喜,心想这是对我有意思?   “曹英雄!”   赵二娘把手收到案几下面活动着,“下面你来教殿下。”   曹英雄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的的教授。   晚些课程结束,曹英雄如蒙大赦,就想跑路。   “曹侍读。”   赵二娘叫住了他,二人出去。   春风吹的人醺醺然,赵二娘看了他一眼,“皇后不容易,不少人在盯着她,恨屋及乌,他们巴不得寻到太子的错处,随即把这些错处四处宣扬,并把这些事和皇后挂钩。”   你和我说这些干啥?   曹英雄不觉得自己能干涉这等事儿。   赵二娘低声道:“昨日就有人说太子性格暴躁……”   曹英雄心中一惊,“太子的性子这般好,不该吧?”   “是啊!”赵二娘厌恶的道:“可有人就是这般说,你我都是太子的身边人,此事要盯着……”   曹英雄盯了她一眼,“除去读书之外,我不便进宫。”   要不,我就精神支持你一下!   晚些他出宫,想想还是去了百骑。   “兄长,宫中有人说太子性格暴躁。”   贾平安一听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李弘这个孩子的性格不错,而且他才多大,什么性格暴躁……   “谁说的?”   曹英雄摇头,“赵二娘和我说了此事,我没管。”   “此事要小心。”   李弘这孩子太过多灾多难,贾平安一直担心他哪天重蹈覆辙。   曹英雄满不在乎的道:“宫中有皇后在,谁敢对太子下手?”   这货太轻敌了。   贾平安皱眉,“别说是皇后,就算是陛下在宫中也不能如臂使指,宫中人多嘴杂,谁能滴水不漏?”   宫中和筛子似的,后来李治想废后,就有人去给武媚报信,结果上官仪就成了祭品。   看看曹英雄这个懒惰的模样,贾平安把脸一冷着,“你这是觉得侍读不妥当?还是说你觉着自己无法胜任。”   曹英雄心中一慌,束手而立,“兄长,我……我……”   “你只是没定性!”贾平安拍了一下案几,“太子侍读何等重要的职务?你竟然敢吊儿郎当的。若是出事你担当得起?别说是你,我也担不起!”   李弘要是出事,李治能炸了。   历史上李弘病逝后,李治和武媚哀伤欲绝,追赠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礼下葬……   “你能不能尽职尽责?”   贾平安认真问道。   若是不能,他就一脚把曹英雄踹到西北或是安西去,磨砺四五年再回来。   西北的风和刀子似的,西北的老鸨……能让曹英雄跪了。   “能!”   “那此事你就去查。”   得给这货找事做做,不然每日跟着……贾平安想想自己每日跟着学习生字的场景,觉得太煎熬了些。   曹英雄苦着脸,“兄长,此事想不到头绪,不知是谁传的话。”   “蠢材!”   贾平安捂额,“要传谣就得有根据,太子若是每日老老实实的,谁敢传谣?你跟在太子的身边,注意看看周边的人事……”   等曹英雄走后,贾平安沉吟着。   说李弘暴躁……   宫中不是个好地方,李弘去后,李贤成为了太子,当时宫中竟然传闻……说李贤乃是武媚的姐姐武顺的孩子。   武顺和李治这一对野鸳鸯之间的感情不提,可就算老二李贤真是他们的孩子,武媚还有儿子啊!   皇后还在,在皇后有儿子的情况下,谁敢立别人的孩子为太子?   所以这个谣言压根就经不起推敲,但在当时的宫中依旧掀起了波澜……李贤也有些惶恐,后来种种奇葩的事儿都源于此。   但这事儿不可不防。   贾平安寻了明静说话。   “宫中最近可有太子的消息?”   明静抬头,狐疑的看着他,“你问这个作甚?”   “我光明正大的问,你说作甚?”   贾平安叹道:“许多事,不知道是福气。”   可我就喜欢听这些……明静说道:“最近有人说太子的脾气不好。”   “可知晓是谁?”   明静摇头。   她回宫就是吃饭睡觉,第二日来百骑坐班,没时间去关注这些。   贾平安随即进宫寻了蒋涵。   “说太子脾气不好?”   蒋涵眯着眼,“此事我会留心。”   ……   第二日曹英雄依旧进宫陪侍太子读书。   赵二娘看着情绪不好,曹英雄精神抖擞,“今日要不我来教吧?”   李弘真的很乖,曹英雄不禁为自己的懒散内疚了一秒钟。   晚些下课,曹英雄记起了贾平安的交代,就说道:“今日我陪殿下回去可好?”   赵二娘看着他,心想这货懒散,今日怎么变了?   春暖花开,赵二娘心情愉悦,曹英雄却在惦记着自己的老鸨。   一行人缓缓而行。   前方来了一队宫女,见到李弘后纷纷避让行礼。   一个内侍跟在后面,突然劈手抽了一个宫女一巴掌。   卧槽!   这一巴掌抽的太狠,曹英雄见那宫女的脸飞快的肿了起来。   “见到殿下竟然不行礼?”   内侍喝骂着。   宫女捂着脸,“奴行礼了。”   曹英雄也见到她行礼了,但那内侍是什么意思?   “还敢狡辩!”   内侍劈手又是一巴掌。   “住手!”   李弘迈着小短腿过去,满脸怒色。   “为何打人?”   内侍低头,“殿下,此人无礼。”   “无礼……是你无礼!”   李弘的脸涨红着,一脚踹去,自家被反震的差点摔倒。   内侍退后两步,跪下颤声道:“殿下,她先前是没行礼,奴婢见了不忿,就教训了她。奴婢该死……”   “蠢笨!”李弘又踹了他一脚。   曹英雄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个宫女走在最后,所以前面的宫女们都没觉得那内侍有什么问题。   可曹英雄记着兄长的交代,刚才一直在盯着……   有问题!   他低声道:“陪我过去一趟。”   这人什么意思?   过去一趟。   你是没净身的男人,我私下和你能去哪?   赵二娘有些不满。   李弘被劝住了,他看了那个被打得很惨的宫女一眼,说道:“让阿娘给她钱。”   这孩子真的很心善。   那内侍跪地嚎哭,“奴婢该死!”   曹英雄一个激灵。   李弘没怎么他啊!   他怎么就像是要被处死了一般?   看看那些宫女,她们看向李弘的眼神中都有些诧异。   ——太子的脾气……好像有些问题啊!   “贱狗奴!”   李弘吃了一惊,回身就看到曹英雄扑了过来。   内侍还在嚎哭,就被曹英雄扑倒在地上。   “贱狗奴,竟敢污蔑殿下!”   曹英雄一顿毒打,赵二娘跺脚,“快把他拉开。”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曹英雄拉起来,他兀自用脚踹。   赵二娘怒吼,“够了!”   曹英雄被吓到了,然后继续踹。   “曹侍读!”   周围来了不少人,曹英雄暴打内侍,今日铁定没法善了了。   “去禀告宫正。”   “那人是外官,该禀告给皇后。”   一阵喧闹后,各处都去报信。   赵二娘冷着脸,“此事不对。”   曹英雄骂道:“贱狗奴,那宫人行礼如仪,耶耶看得真切,可你却冲上来就打……”   赵二娘一个激灵,“刚才你等可看清了?”   众人摇头。   一队宫人路过而已,谁乐意去观察这些?   曹英雄骂骂咧咧的回来,赵二娘低声道:“你果真是看清了?”   曹英雄点头。   “那宫女就在最后,他污蔑时就有恃无恐,可却没想到耶耶一直在盯着……”   曹英雄骂道:“殿下嫉恶如仇,见不得有人污蔑殴打,就去呵斥,这个贱狗奴马上嚎哭求饶,可殿下何曾说过要处罚你?你这是想污蔑殿下性子暴躁!”   呯!   一个宫女手一松,抱着的花瓶落地粉碎。   “竟然……竟然这样?”   若是如此,这可是针对太子的一次图谋。   众人都面色惨白,有人甚至跪下,“奴不知。”   这等事儿不小心就会卷起大案,死个千八百的都不算事。   那内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确实没行礼,奴婢看得真真的!”   “宫正来了。”   蒋涵来的速度很快。   “见过宫正。”   众人行礼。   蒋涵冷冷的道:“你说她行礼了,他说没有,如何验证?”   不问情由,只问结果。   这雷厉风行的姿态让大家心中一凛。   内侍抬头,“宫正,奴婢看得真真的。”   蒋涵看向了曹英雄。   “我也看得真真的。”   那这事儿没法断定了。   赵二娘的眼中多了决然之色,刚想说话,曹英雄低声道:“我来。”   想我曹英雄义气无双,怎么会拖累你?   这人……   赵二娘原先看不上曹英雄打混的态度,可此刻却改观了。   “如何能证明?”   蒋涵冷着脸,“若是不能证明,两个一起处罚。”   身边的女官说道:“宫正,那曹英雄是外官。”   大佬,外官轮不到咱们处罚。   蒋涵淡淡的道:“处罚了再说。”   霸气侧漏啊!   那内侍一脸惶然,“宫正,奴婢无话可说。”   “我有话说。”   曹英雄指着那个宫女,“先前看到这些宫人时,此人就走在最后,长得像是我青梅竹马的那位小娘子,我就多看了一眼。她福身时,那内侍就扑了上来,一巴掌抽去……”   众人看着宫女那高高肿起的脸,不禁心生恻隐。   太特么狠了!   “他撒谎!”   内侍大声喊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撒谎?”   曹英雄突然冷笑,“我昨日听闻宫中有太子脾气不好的传言,今日就多加留心,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等栽赃的把戏。你先狠抽宫人,太子仁慈,见到了就不满,于是过去呵斥你,你就大声嚎哭……狂喊饶命,我问你,太子可说要惩治你吗?”   他断然道:“是谁指使你污蔑太子?”   跟着蒋涵来的几个宫人不禁变色。   蒋涵想起了贾平安的提醒,目光扫过,问道:“先前太子可有威胁?”   她问的是那些宫女。   宫女们摇头。   “殿下只是不满。”   这事儿不对劲!   随即传开后,定然会有人说太子暴戾,来自于残暴。   所谓谣言如瘟疫就是这个意思。   如何处置?   周围的人不少,无法封锁消息……蒋涵的心中有了决断,“你污蔑太子殿下,出于谁的指使?”   站队了!   瞬间蒋涵就选择了站在太子这一边,先把屎盆子扣在内侍的头上再说。   “皇后那边来人了。”   邵鹏一路小跑过来,见到现场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殿下可曾伤到了?”   李弘摇头,这等场面他没法掌控,所以看着有些无措。   邵鹏松了一口气,“皇后令把他们带过去。”   ……   “皇后,他们来了。”   武媚放下奏疏,起身出去。   内侍跪在边上,曹英雄低着头。   “说吧。”   武媚淡淡的道。   蒋涵把事情说了,武媚看了曹英雄一眼,微笑道:“我整日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置政事,对五郎少了看顾。”   李弘抬头,“阿娘,他好凶。”   武媚点头,“五郎心善,可这阵子却总是有人说他的脾气不好,我有些疑惑,这是谁说的?”   蒋涵福身,“奴无能,以至于殿下名声被污。”   武媚摇头,“今日五郎说了什么?”   赵二娘说道:“殿下过去问他为何打人,接着他狡辩说宫人无礼,殿下说是他无礼,又骂他蠢笨……”   武媚神色平静的道:“五郎可说要处置他?”   赵二娘摇头,“殿下就说了这几句话。”   “那么……你嚎哭不休,这是为何?”武媚的眼中多了怒色,“你口口声声让五郎饶命,五郎可说了要你的命?”   内侍浑身颤抖,“奴婢……奴婢那时被吓坏了。”   “被吓坏了?”武媚朗声一笑,“你是想说五郎只是寻常几句话就能吓坏人?我的儿竟然有这等威势,回过头定然会有人说他如何的不凡,陛下也不如……”   内侍的牙齿在打颤。   这话……诛心了!   武媚招手,李弘哼哧哼哧的上了台阶,仰头,“阿娘,那宫人行礼了。”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我知道。来人,把太子带进去。”   周山象上前,“殿下,请随奴来。”   李弘回身,“阿娘,那宫人可怜,你给她钱。”   武媚含笑点头,“好,回头就给。”   她看着李弘进去,回身,冷冷的道:“谁让你干的?”   内侍趴在地上,“奴婢并无谎言,今日就是那人没行礼,奴婢见不过就出手教训了她……”   “嘴硬?”武媚问道:“他是谁的人?叫来!”   晚些,一个肥头大耳的内侍气喘吁吁的来了。   “打!”   武媚回身。   两个内侍被拖过去,随即板子一顿狠抽。   “奴婢冤枉!”   “皇后,奴婢不知何事啊!”   板子打的又狠又急。   “皇后,都被打死了。”   武媚点头回身,也不看那两具尸骸,“告诉宫中人,再有污蔑太子的……照此处置了。”   “曹英雄。”   曹英雄已经被武媚的手段给惊住了,闻言老老实实地应道:“臣在。”   “今日幸而你发现了此事,来人,赏他。”   晚些曹英雄抱着赏赐的东西出宫。   “兄长!”   曹英雄去了百骑,欢喜的道:“都是皇后赏赐的。”   “你做了何事?”   贾平安见竟然有金子,不禁觉得阿姐的手太散了。   “今日我遇到有人污蔑殿下,就出手……”   贾平安听完此事,笑道:“干得好。那些人蝇营狗苟,终于是撞墙了。”   曹英雄不解,“兄长,皇后为何不要口供?”   “要来作甚?”贾平安觉得宫中就是个大酱缸,“直接打死,以儆效尤最好。”   打死二人之后,宫中果然风气为之一清。   但皇帝随后闻讯大怒。   “此事幸亏多了曹英雄盯着。”李治神色阴郁,“那些人诬蔑太子,意欲何为?”   这事儿一看就是别的嫔妃干的。   王忠良不敢说。   这等事儿……当初王皇后在时,萧淑妃也频繁出手,目的就是想取而代之。   李治冷着脸,“查查此事。”   王忠良点头,出去交代。   李治幽幽的道:“五郎的名声受损……该如何弥补?”   武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贾平安被抓进宫中做狗头军师。   ……   感谢milibrony,恭喜涨工资。 第588章 舆论战,殿下仁慈(感谢新盟主‘卧龙三人’)   “舅舅!”   李弘站在殿外,刚好贾平安到了。   “害怕了?”   贾平安止步问道。   李弘有些茫然,“那人好凶。”   贾平安俯身问道:“遇到这等凶的该怎么办?”   周山象在后面些,皱眉道:“武阳侯怎么老是诱导殿下。”   邵鹏不语。   李弘有些为难,“呵斥他。”   “那此次呵斥可管用了吗?”   李弘摇头。   贾平安笑道:“下次咱们要多看,不懂就问,可好?”   李弘点头。   对于孩子你不能指望太多,但李弘的身份敏感,不小心就会引发些事端。所以只能往稳重的方向去发展。   贾平安进了殿内,竟然看到了医官。   医官一脸喜色,“皇后这是有孕了。”   “恭喜阿姐!”   武媚笑吟吟的道:“你才将来,这里就有了喜讯,倒是和喜鹊差不多。”   这生产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随即邵鹏等人进来贺喜。   “此乃喜事,不过五郎在宫中的名声有些瑕疵,平安你如何看?”   我不叫元芳。   贾元芳琢磨着。   武媚看看邵鹏等人,“我这里的都想过了不少主意,可都无用。”   一个孩子的名声……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熊孩子。   “阿姐,事实胜于雄辩。”   “什么意思?”   当然是反向操作。   “阿姐若是信我,我便试试。”   武媚笑道:“不信你信谁?如此我便拭目以待。”   此刻的武媚看着和邻家大姐似的,但想到她才将令人杖毙两人,这个大姐的笑容就有些吓人。   贾平安随即带了太子出去。   “你想如何消除太子的恶名?”邵鹏唏嘘道:“众口悠悠啊!好说难消。”   这事儿……后世多了去。   不管是在论坛还是那些社交媒体上,各种消息混杂着,老司机都不敢说自己能识别真假。   一个假消息出来,要怎么回击?   不,是拨乱反正。   贾平安看着走在前方的李弘,淡淡的道:“这不是事啊!”   “如何做?”   邵鹏觉得贾师傅怕是又要作妖了。   “寻一个年岁大的宫女来。”   这事儿好办。   晚些,一个步履蹒跚的年长宫女来了。   “事情很简单,晚些在人多的地方摔倒……”贾平安微笑道:“跌倒,可懂?”   这等事儿应该不用我来教吧?   宫女的眼中多了些了然,“要轻还是重?”   果然是阅历丰富的老手!   贾平安说道:“不必重,随后一切顺其自然。”   老宫女蹒跚而去,李弘和周山象在后面嘀咕着什么。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后续如何做?”   邵鹏不懂这些。   “多找些人,让他们准备传话。”   争夺流量吗?   这个谁能比得过皇后?   邵鹏叫人去了,然后苦笑道:“殿下的名声终究还是受损了,一传十,十传百,若是被咱知晓是谁干的,回头活剥了他。”   “老邵,你这话说大了。”   “什么意思?”   邵鹏看着李弘长大,感情很深,“你觉着咱不敢?”   “对。”   老邵装比装的很是清新脱俗,但却忘记了皇帝。   “别忘了陛下在。”   邵鹏随即就萎了。   “那些女人的胆子果真大。”   他只能用这个来为自己的无能辩护。   “为母则强。”贾平安不奇怪这等事,“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也适用宫中的情况。”   都是皇帝的女人,凭什么你能做皇后?凭什么你的孩子比我的孩子尊贵,凭什么你的儿子以后会成为皇帝……   十万个带着戾气的为什么出炉,随后各种奇葩事儿都出来了。   萧淑妃当年攻击王皇后的手段真心不够看,段位太低。   一个内侍在前面出现,点点头。   “老邵,今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舆论反击战。”   “什么战?”   贾平安自信的道:“舆论反击战。那些躲在背后的人以为自己的手段了得,可在我的眼中……说句实话,我觉着她们的手段和孩童无异。”   “那你这是想抽孩童一巴掌?”   邵鹏开了个玩笑。   “殿下!”   贾平安笑着说道:“该出发了。”   李弘迈着小短腿过来,“我们去何处?”   我能说是去钓鱼吗?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臣还没在宫中好好转过,今日想转转。”   李弘哦了一声,“那就转转。”   这脾气好的让邵鹏咬牙切齿的道:“让那些杂碎来看看太子,哪来的暴躁?一群畜生,也不怕被人割了舌头。”   一路慢慢转悠,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宫中一日游。   前方人多了。   “右边内侍省。”邵鹏低声道:“人最多就是此处。”   贾平安点头,“叫他们发信号,动手!”   呃!   这个有些不对啊!   邵鹏吩咐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把宫中当做是沙场了。”   “宫中难道不是沙场吗?”   贾平安反唇相讥。   那个老宫女出现了,她缓缓而行,看着茫然且无助。   好演技!   “老邵,这女人哪找来的?”   邵鹏得意的道:“宫中这等人多了去。”   能活下来的都是精,人精。   那老宫女缓缓往这边走来,贾平安点头,“让殿下出来。”   李弘从后面走了出来,有人行礼,“见过殿下!”   目光全都转移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宫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张开嘴,伸手去胡乱抓着,可只是抓到了空气。   那眼中的惊惶啊!   娘的!   这简直就是天然无缝的表演。   呯!   老宫女摔倒了。   邵鹏刚想说话,贾平安皱眉,“老邵,让殿下自己弄。”   邵鹏低声道:“殿下怕是……”   他脊背发寒,“若是让殿下作假,怕是会出问题。”   那个小的一个娃,不管你怎么教他去作假,去演戏,终究都会被勘破。   老邵的反应真的很快,贾师傅是知晓孩子演戏不妥,他是纯属智商反应。   难怪阿姐这般倚重他。   “殿下。”   李弘迈动小短腿,急匆匆的过去。   前方的人纷纷避开,回身看着他。   李弘走到了老宫女的身前,有些焦急的问道;“可摔疼了吗?”   老宫女抬头,额头有汗,她喘息了一下,“殿下,奴……奴没事。”   李弘回身,“叫医官来,快些。”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丝毫看不到一点儿表演的痕迹。   老宫女一怔,“奴不敢。”   宫中有专门给宫人治病的地方,里面就有医官坐诊。但只是摔个跤就让医官来现场,美不死你!   李弘回身,皱眉道:“伤了就看,不够钱……”   他又回身看着邵鹏,“孤有多少钱?”   这个孩子……   邵鹏近前,“殿下的钱有很多。”   李弘指着老宫女,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给她钱看病。”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老宫女知晓自己是来演戏的,她也尽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此刻她依旧哽咽道:“殿下仁慈。”   这是一个孩子本能的反应,绝非虚假。   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宫女和内侍们都被打动了。   弱者被强者拯救,这是最为打动人心的事儿。   贾平安对周山象说道:“叫他们开始吧。另外,别让殿下太早回去,晚些……多转转。”   周山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   “今日殿下遇到有人摔了,竟然令人去叫了医官,还说要给她药钱。”   ……   “今日有人重病,殿下恰好遇到了,当即令人扶着那人回去医治。”   ……   “你可知晓,殿下今日竟然救了一个老宫女。”   ……   “殿下今日见到一个老宫女病重无助,竟然落泪了。”   ……   下衙了,明静回宫。   一进宫就发现许多人在议论着什么。   我的八卦之火啊!   明静凑过去,笑吟吟的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两个在说事的宫女叹道:“今日太子殿下救了个老宫女,见她可怜,都落泪了。”   明静:“……”   武媚处置完了政事,不禁伸个懒腰。   身边的内侍把奏疏全数收起来,晚些要送到皇帝那里。   “五郎呢?”   武媚起身走动了几圈。   “殿下还没回来。”   “平安弄什么鬼?”   武媚缓缓往外走,“他的主意多,可这是名声,众口悠悠你怎么堵?”   她走到了殿外,“去陛下那里看看。”   她知晓自己不能只是皇帝的助手,还得……平安说过,五郎是太子之前,首先是帝后的孩子。同理,她是皇帝助手之前,首先是他的妻子。   莫要走错啊!   先前看奏疏时,她不禁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气,此刻想来这等豪气来的莫名,不可留。   要慎独!   她提醒了自己一下。   一路慢慢往外走。   “……那个宫女都吐血了,殿下也不嫌弃,弄了东西去擦,还叫人抬着去医治。”   “说是殿下还让邵中官给她钱呢!”   “殿下果然仁慈。”   武媚:“……”   两个宫女见到她后赶紧行礼。   武媚和颜悦色的道:“你们说的……可是太子?”   “是。”   一个宫女的眼中闪烁着武媚熟悉的光芒,当年她刚进宫时也是这般,觉得自己能一路逆袭,最终成为最尊贵的那个女人。   宫女说道:“好些人都在说此事呢!大家都说殿下仁慈。”   这难道就是平安的手段?   武媚心中一喜,脚下就加快了些。   没出多远,就遇到了归来的李弘一行人。   “皇后。”   周山象近前低声道:“如今外面都在传着殿下仁慈的名声,开始还有几个人说什么殿下脾气暴躁,被众人呵斥,狼狈之极。皇后,殿下的名声……好了。”   平安果然没让我失望!   “是如何做到的?”   武媚想知晓小老弟究竟是做了些什么,竟然能半天的功夫就逆转了宫中的舆论。   那人……周山象钦佩的道:“武阳侯令一个老宫女去了人多的地方假装摔倒,随后我们正好路过,殿下仁慈,自发过去处置,让人去请医官,又说把自己的钱给那宫女治病……”   “就这般?”   武媚有些诧异,“这般就能让舆论逆转?”   “武阳侯又令数十人去各处传了此事,随即越传越多……”   “好手段!”   武媚笑道:“我以为他会为五郎辩驳,可没想到他……这叫做什么?以牙还牙?”   贾平安若是在,会告诉她这叫做:舆论攻势,争夺流量。   用一个事去压制另一件事!   “不管那些谣言,就去制造一件能反击那个谣言的事……”   武媚颔首,“平安呢?”   “阿娘。”   李弘过来了,“舅舅出宫了,说是要去巡街。”   “平安辛苦了。”   武媚感动。   邵鹏低声道:“皇后,百骑有句话,叫做武阳侯巡街……早退。”   这般会偷懒的吗?   有人觉得皇后会呵斥几句,可武媚却笑道:“他今日辛苦了,回头让人送些新鲜的瓜果去道德坊,给他补补。”   周山象低声道:“皇后,会被人说闲话。”   这个姿态……武阳侯早退您还给赏赐,还说什么补补,回头外面的言官又要咋呼了。   武媚轻蔑的道:“鹦鹉学舌罢了。”   “阿娘,我脚酸。”   李弘牵着她的袖子叫嚷。   这个孩子真的和我很亲切啊!   武媚笑的眉眼弯弯的,从未有过的温柔,“阿娘牵着你,咱们去陛下那里。”   武媚牵着李弘,就这么一路去寻皇帝。   到了人多的地方时,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皇后。”   “见过殿下!”   几个老宫女冲着李弘福身,“殿下仁慈。”   往日武媚带着李弘在宫中行走,大部分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可今日却不同……   她低头看去,就见李弘板着小脸,格外的认真。   邵鹏说道:“那些老宫女最怕的就是老了没人管,殿下此举……许多人都说陛下和皇后教导有方。”   咦!   “这是谁说的?”   呃!   邵鹏干笑道:“武阳侯让人传话,多交代了一句。”   大外甥再出色也不能抢了父母的风头,有啥成就都是父母的培养教育……   邵鹏觉得贾平安太过了些,总是拔高帝后……这是在拍马屁?   但太子受委屈了。   武媚笑了笑,随即去了李治那里。   来济正在说事,武媚却径直进来,和李弘站在边上。   来济行礼,随即继续说道:“陛下,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馀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馀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使民夫动辄数万,夺了农时,臣建言……除去公家必须之役使外,余下尽免了。”   李治点头,“来卿此言朕深以为然,役使百姓要量力而行,不可竭泽而渔。夺农时只是其一,百姓服役太过劳累,这耕牛耕地主人家都得让它吃好的,让它多歇息,怎地反过来到了人这里却不依不饶了?”   他有些恼火,“百姓不是牛马,此事明日朕……罢了,谁在宫中值守?让他来拟诏令,随即发下去。”   晚些,李义府急匆匆的进来,李治说了此事,“可马上拟了诏令,告知相公们,此事不可耽误,朕便独断了。”   李义府的文章出众,不过是一会儿就有了。他念诵了出来,李治赞道:“李卿才华出众,让朕欢喜。”   李义府随即告退,临走前冲着武媚行礼。   老夫是皇后的人。   但皇后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这是迂回效忠。   他行礼后,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皇帝一眼。   果然,李治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幕。   皇帝许可皇后招募几个心腹,但……做人要有数,李义府见状就知晓自己没站错队。   皇后的心腹就是皇帝的心腹,莫要弄错了。   来济随即告退,也行礼。   他当初是反对废王立武的一员,所以神色淡淡,武媚也是如此。   来济的父亲就是前隋水军大将来护儿,当初反对武媚为后时言论太过激烈,把武媚比喻为婢女,说是哪有立婢女为后的道理,就算是要废后,也该另立名门之女为后。   所以他和武媚之间算是不可协调的矛盾。   李治自然知晓这个,但神色平静,并未出言协调。   来济走后,李治问道:“今日怎地一起来了?”   武媚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宫中有人诽谤五郎之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阴郁,“朕已经令人去查了,此等事……当严惩。”   但太子的名声怎么办?   严惩?   这事儿多半是后宫的某个嫔妃干的,皇帝查出来了能如何?   多半不了了之!   这种牵制的手段武媚并不陌生,当初她就是牵制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人选。   “陛下却不知,如今宫中都在传着五郎仁慈。”   咦!   李治惊讶的道:“可是五郎做了什么?”   武媚闪开,对李弘说道:“你来说说。”   李弘吭吭吭的憋着,“就是……就是有个宫人摔了,孩儿就让人救她。”   话很简单,但李治却知晓里面有问题。   “五郎心善,朕心甚慰。”   李治夸赞了李弘几句,让王忠良带他出去玩耍。   “怎么回事?”   李治微笑问道。   “此事说来……臣妾把平安叫进宫来,让他为此事出个主意,他就带着五郎出去,令一老宫女在人多的地方摔倒。随即五郎见了就不忍,又是叫人救治,又是说那宫女可怜,要拿自己的钱给她治病。”   李治的眸中多了些温柔,“五郎心善。”   话锋一转,李治问道:“此事也不能立竿见影吧……”   “平安又令人在宫中把此事传遍了。”   这是……   李治不禁讶然,“有人污蔑五郎,贾平安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后世的舆论战,第一次在宫中大放光彩。   ……   感谢书友‘卧龙三人’,恭喜爵士又多一个盟主。哈哈哈哈!   本月最后一天了,求月票!   晚安! 第589章 兵不厌诈   下衙后,贾平安急匆匆的往外赶。   “小贾!”   人潮人海中,贾平安正在奋勇前进,不留神手就被握住了。   人太多,崔建提高了嗓门,“崔氏之事,安心!”   崔兄人真心不错,看似温和,可骨子里的执拗让他站在了贾师傅这边。   “多谢。”   崔建和他并肩出去,“这并非针对你……”   就是想拿我来祭旗而已。   也不是祭旗,就是想通过给贾平安一个教训,老彰显山东世家门阀的底蕴。   但没想到祭旗行动遇到了强大的助力,崔氏的女婿程知节断然反对;崔建也断然反对……   若是老崔在长安,他定然不会同意。   这几年没白过。   ……   男子捋捋美髯,“杨贺失踪了。”   那三个男子又聚在一起议事。   “失踪了?”问话的男子清瘦,“会不会是被拿住了?”   美髯男子摇头,“没有,出了长安没多远失踪了。”   大眼泡男子沉吟着,“难说,杨贺可知晓那些事?”   美髯公摇头,“咱们家做事,哪里会出这等纰漏。不过大致身份应当暴露了。”   清瘦男子淡淡的道:“怕什么?杨贺知晓卢氏的一些皮毛事,不能作为证据。”   大眼泡男子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当初和崔氏他们商议结束蛰伏时,咱们卢氏抢了这个冒头的机会。当初说的信誓旦旦,保证能让长孙无忌惊惧,可那郑远东没死,杨贺却死了!”   “杨贺死了?”清瘦男子皱眉,“你如何得知?”   大眼泡男子叹道:“你越发的蠢了,长孙无忌什么性子?若是拿获了杨贺,他定然会反击,此刻咱们这里怕是就待不住了。”   清瘦男子哑然。   “好了。”美髯公捋捋胡须,“前晋时,司马家八王之乱,以至于胡人南下。琅琊王氏,兰陵萧氏……这些世家门阀跟着司马家南渡。咱们范阳卢氏,清河、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荥阳郑氏……都留在了北方……”   大眼泡男子唏嘘道:“当时各家都耻于为胡人效力,不肯出仕。望眼欲穿的等着司马家再度杀回来,可司马家……烂泥一团。拓跋氏建立魏国,从那时开始,这几家都知晓,中原……完了,被司马家败完了。”   “司马家沐猴而冠,窃据帝位,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大好中原,沦为了胡人牧马之地。咱们几家只能出仕……后来尔朱荣杀了我山东士族多少人……”   清瘦男子面带怒色,“杨坚篡位,关陇那些胡人得势,咱们山东士族却变成了亡国之臣,被打压至今……”   “如今关陇那些人渐渐不行了。”大眼泡男子微笑道:“咱们忍了多年,终于看到了机会。”   ……   贾平安回到家中。   “郎君,今日做了好些菜。”   曹二在厨房探头出来,满脸油汗。   贾平安说道:“那就把表兄请来,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杨德利都有黑眼圈了,带着大丫……不,带着招弟一起来了。   “叔。”   招弟很乖。   “大丫……”   杨德利严肃的道:“招弟!”   贾平安想驳斥,但看看招弟的眼神,就妥协了,“招弟去后院看看弟弟妹妹。”   招弟很乖的去了。   一个侍女送上了酒菜,杨德利看着她,“是宫中送的那五个中的一个吧?”   贾平安点头,杨德利叹道:“可惜没给你寻个屁股大的娘子,我对不起姑母。”   屁股大的我扛不住……贾平安干笑道:“喝酒。”   杨德利说着自己最近的事儿。   “察院那些同僚整日就在琢磨弹劾谁,我觉着吧,什么事都能弹,可他们却非得要弄个大的……”   万物皆可弹!   “随便你吧,不过记着别弹劾皇后。”   杨德利抬头,“为何?”   为了你以后能活……贾平安认真的道:“记住了,没事别寻皇后的麻烦。你就算是去弹劾皇帝都无所谓。”   杨德利喝多了,然后说盼弟晚上哭的多么的惨烈……   “姑母,我两个女儿了!”   喝多后的杨德利嚎哭着。   隔壁就是你老丈人家,你确定要这般喊?   贾平安给了杜贺一个眼色,杜贺进来,“表郎君,家里娘子来了。”   杨德利起身,“我这就回去。”   男人一辈子很苦,从小被教导要好好学习,,不然长大就是渣渣。长大后发现社会很难混,但依旧要混……   等结婚生子后,人生就进入了后半阶段,为了父母妻儿而活。最后老了,抱着孙儿满脸懵逼:我这辈子为啥活来着?   贾平安回到了后院,卫无双抱着贾昱在训话:“你看看招弟多懂事,就你……蔫坏蔫坏的。”   “大郎怎么了?”   贾昱看着要哭要哭的,见慈父来了,赶紧伸手,只想脱离苦海。   贾平安抱起他,卫无双有些担忧,“夫君,你说招弟那么乖,会不会被嫌弃。”   “不会。”   杨德利不是那等狠心的人。   “可招弟盼弟这等名字,为儿子疯魔了。”   “那要弟、有弟呢?”   卫无双笑道:“哪有这般取名字的,夫君就是喜欢说笑。”   “咋没有,多了去。”   生儿子无望,那就取个靠近男性的名字,什么亚男,胜男……   香火让祖先和神灵多了几分鲜活,也让人间多了许多执拗。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刚吃完早饭准备去上衙,招弟过来了。   “叔。”   贾平安笑道:“来寻弟弟妹妹玩?”   招弟摇头,“叔,我来寻阿福。”   等贾平安走后,招弟就去了后院。   “招弟!”   苏荷觉得女娃好玩,招手叫她过去。   卫无双却问道:“招弟,你父母对你可还好吗?”   “好。”招弟一板一眼的道:“阿耶每日都在琢磨怎么弹人,阿娘每日就在琢磨怎么生阿弟……”   这是魔怔了。   卫无双去了隔壁,和赵贤惠说了一番话,晚些赵贤惠就去寻了女儿。   “别惦记着生什么儿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时日去生。”   王大娘沮丧的道:“阿娘,都两个女儿了。”   “女儿……你看看贾家,那兜兜最得宠爱,你急什么?儿女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   “吐蕃那边的消息要抓紧打探,对了,那个王圆圆如何?”   一到百骑,贾平安就问了密谍的事儿。   程达对此比较清楚,“王圆圆那边给了两次吐蕃袭扰吐谷浑的消息,很是准确。”   “袭扰是万万不够的,禄东赞没这个闲情雅致。”   贾平安这几日越想思路越清晰,“吐蕃要么就蹲着不动,一旦要动就两个方向,其一吐谷浑,其二走葱岭攻打安西……”   程达起身,“我去问问。”   “告诉西北的兄弟们,谁拿到消息,功劳优先。”   明静突然问道:“为何不是高丽?大唐明摆着要动高丽……”   “泉盖苏文怯了,如今大唐最大的对手就是吐蕃。”   其实也算不得吧。   “吐蕃可以打大唐,大唐却不能打他们,否则轮不到他们得意。”   吐蕃失败之后就龟缩回去,大唐若是进军,补给就不说了,高原反应扛不住,战斗力削减的厉害。   明静皱眉,“咱们的人潜入进去了吧?”   “为了潜入进入,死了五人。”   ……   吐蕃。   逻些城。   逻些城原先并不是都城,赞普迁徙到了逻些后,吐蕃才从松散的状态成就大国,此后雄踞一方,连大唐也忌惮不已。   呯!   房门被推开,矮壮的陈武德进来,神色凶狠的问道:“谁在?”   里面出来一个黝黑的男子,看着傻乎乎的。   一个身材魁梧,有些木然的男子从茅房出来,“都没拉完。”   陈武德看了还在提裤子李晨东一眼,“逻些城最近不对劲,我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不少权贵都来了。”   李晨东又冲进了茅房,噼里啪啦一阵。   黝黑的郑阳皱眉,“玛德,李晨东你就不能少拉些?白长那么大的个子。”   陈武德进了房间,郑阳随后。   陈武德给自己弄了些水喝,然后喘息了几下,“刚来的时候胸闷,睡都睡不着,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   郑阳坐下,“武阳侯说这是什么高原反应,让咱们一步步的适应,否则来了怕是会受不了,弄不好直接死在床上。”   “武阳侯恍如亲眼所见,那新学果然了得。”   陈武德喝了一口水,李晨东进来了。   “说正事。”   陈武德冷着脸,“禄东赞扫清了那些对头,如今赞普在宫中只是傀儡,禄东赞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是咱们查探的要点。一句话,想立功,那就豁出命去干,不只是豁出命,还得要聪明,否则死了就白死。”   看着傻乎乎的郑阳说道:“老陈,禄东赞行事果断,且杀伐果断,看看他清理那些人的手段,杀的人头滚滚不见动容,这等人若是在乱世就是独霸一方的枭雄……”   “说这个有屁用!”陈武德骂道:“如今要的是消息。”   “权贵们来了逻些城,这怕不是要动哪里?”   李晨东揉揉肚子,觉得还有些不舒服,“如今要紧的是看看大军在何处。”   “大军就在城外。”   郑阳干咳一声,“就算是查到了,可大军出动,谁知道去做什么?”   “大军一动,往东边去的就是吐谷浑,往西边去的就是走葱岭。”陈武德起身,“郑阳看着老实,去盯着城外的驻军动向,李晨东跟着我在城中打探消息。”   随即三人各自去了。   晚些,郑阳出现在了城外,看着军营里正在操练,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着两条牦牛远去。   而在城中,人高马大的李晨东已经寻到了一个权贵居住的地方。   门外没人把守,李晨东从后面翻进去,悄然摸到了有人的房间外面。   他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听到了些有价值的消息。   “……大相说唐人……高丽……”   “……谁?”   两个吐蕃男子冲出了房间,有侍卫在周围巡查,回来摇头。   “刚才听到有动静。”   李晨东回到了住所,等陈武德回来后,说了自己的发现。   “高丽……”陈武德搓搓脸,已经渐渐变红的脸颊越发的红了,“高丽和吐蕃什么关系?勾结?太远了,够不着。”   李晨东说道:“武阳侯曾说过吐蕃就是趁着大唐和高丽对峙的机会想偷袭……”   “是啊!”陈武德说道:“可出不出兵,何时出兵,出兵何处,咱们得要查探清楚,否则无从下手。”   第二日,陈武德再度出门。   晚上他回来,一脸兴奋,“禄东赞的心腹大将达赛来了,这是要出兵。”   “达赛?”李晨东一怔,“若是达赛领军,怕是动静不小。只是……是去东边还是西边?”   “要盯着达赛。”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李晨东起身,“换着来吧。”   这是百骑的规矩。   当日中午李晨东就在达赛的住所附近转悠。   达赛是禄东赞的心腹大将,这几年为禄东赞剿灭反对者立下大功。原先是坐镇一方,突然出现在逻些城,毫无疑问,这便是要动手的征兆。   晚些达赛出来了,李晨东跟着,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达赛进了把守森严的地方。   ……   禄东赞消瘦了些,见达赛进来,微笑道:“让你回来,是要准备动手。”   达赛坐下,目光在地图上扫了一眼,“吐谷浑?”   禄东赞点头,有些疲惫的道:“我们结束了内乱,如今兵强马壮,可再强壮的军士留在国中都是空耗钱粮,必须要寻找出口。”   他指指葱岭方向,“先前支持从葱岭进攻安西的人很多,可我却否决了,你可知为何?”   达赛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若是打安西,最好有内应,否则我们就是孤军,粮道容易被断。”   禄东赞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赞赏,“对,必须要有内应,否则会很艰难。不过大唐所谓的安西四镇并不安稳,他们竟然只是驻军,却没有移民。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敢断言,那些西域人不会甘心被大唐统治。他们会反抗,若是失败,他们就会来寻求我们的帮助,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出兵西域的良机。”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禄东赞交代道:“此次打吐谷浑,要快,在大唐派出援兵之前……”,他握拳捶打了一下地图上的吐谷浑,“拿下吐谷浑,如此进可窥探凉州,若是能切断河西走廊,安西就成了孤军,轻易就能打下来。”   达赛仔细琢磨着,“此战是要快,慢一些唐军就会蜂拥而至。”   “对。”禄东赞微笑着,眼中闪过利芒,“那些谣言和大唐脱不开关系,耗费了数年,我才平息了内乱。大唐定然感到了成功的喜悦,不过这数年却也让我们经历了磨砺。这个磨砺如何,达赛,你去让唐人感受一番。”   “是。”   达赛起身,“如此我便准备一番,随即出发。”   禄东赞点头,“为了防备唐人的细作,城外的大军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达赛你可快马追去。”   “大相……好手段!”   ……   郑阳在军营外转悠着。   两头牦牛在吃草,他坐在边上发呆。   说是发呆,其实他一直在盯着军营。   这是第三日。   每日军营里的人都会出来操练,郑阳发现不大对劲。   “人不够吧。”   “大军……这不是大军的阵仗。”   他也是元从禁军的子弟,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看着傻乎乎的,所以他被挑选为密谍,跟着走私商队摸进了吐蕃,随后利用原先在吐蕃的汉人商人安置了下来。   一队骑兵从东边回来了,中间簇拥着一个看似将领的男子,旋风般的往军营中去。   男子看着好像是生病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军营中冲出来十余人,有人叫喊,有人帮着把将领扶下马……   郑阳心中一动,就赶着牦牛过去。   “……路上病……”   “……大军等……”   “……”   路上病,这个好理解,大军等……   郑阳的心中一震。   东方归来,大军等……   大军等!   他抬头看着军营里,想到这几日军营中出现的人不多,不禁呆了一瞬。   大军在外!   遇到事情不要慌……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着两头牦牛进城。   进城之后,他一路往住所去。   当走进一个巷子时,郑阳突然身体一震。   不要径直回住所!   这是规矩。   他从左边饶了过去。   随后又饶了几圈。   几个男子突然出现。   郑阳傻乎乎的看着他们,回身一看,后面也有两个男子。   “我……我回家。”   为首的男子说道:“带他回家!”   你带路,一路到你家查探。   这才是最好的查探方式。   过不去了。   郑阳傻乎乎的点头,然后被裹挟在中间。   刚走出巷子,郑阳的右手一抖,一把小刀落在手中。他猛地扑过去,小刀捅进了前方男子的后腰,郑阳松手,接过男子手中的长刀,回身挥刀。   身后的两个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斩杀当场。   前方剩下的两个男子惊呼起来,郑阳冲了过去。   一个男子阻拦,被一刀砍杀,另一个男子亡命冲出了巷子。   郑阳毫不犹豫的翻墙而走。   他一路到了住所,同样是翻墙进去。   陈武德在,闻声拎着长刀出来,郑阳说道:“大军在路上等候……”   “他们这是要突袭!”   陈武德进去把长刀收起来,出来说道:“我这边马上把消息传出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郑阳的面色煞白,“老陈,走!”   他被跟了。   陈武德也明白了,“一起走!”   郑阳摇头,“附近怕是在巡查,他们只知晓我一人,老陈你能避开,快走!”   陈武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的一切记在心中,随即从侧面翻墙出去。   外面,脚步声已经到了大门外。   郑阳寻到了长刀,从另一面翻了出去。   人刚上墙头,大门就被撞开了。   “他在那里!”   ……   月初求保底月票啊! 第590章 那是……我的大唐   陈武德装作是惶然的模样,从侧面出了巷子。   他前脚刚出来,这里就被吐蕃人封锁了。   那些军士拎着刀,凶神恶煞的驱赶围观的人群:“都离远些。”   陈武德目光转动,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晨东。   李晨东也看到了他,先是迷惑,然后不解。   ——这是抓谁呢?   陈武德在前,李晨东在后,二人绕了过去,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陈武德低声道:“郑阳拿到了消息,吐蕃大军在路上等候……在东面。”   “吐谷浑!”李晨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突袭吐谷浑吗?”   陈武德点头,“大概如此,你马上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赶紧回去报信。”   郑阳……李晨东心中一痛,但作为密谍,在这等时候最要紧的是消息,而不是生命。   李晨东急匆匆的走了。   陈武德回头看着来时的地方……   ……   呯!   房门被踹开,主人一家子缩在屋子里喊叫,一群军士冲了进来,将领喊道:“搜!”   军士们如狼似虎般的冲进了各个房间。   一个军士刚进屋,刀光闪过,随即被拉了进去。   郑阳蹲在边上,飞速换了军士的衣裳,随即低着头出去。   这是百骑的教程之一。   将领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周围。   当看到郑阳时,他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郑阳心跳的分不清点了,他跟着进了边上的房间,随后出来,果然,没有人再关注他。   他悄然出了大门,左右看看。   右边有一队军士在搜查,左边却没有。   他脚下加快,从左边绕过去。   身后传来了惊呼声。   那个被杀的军士被人发现了。   郑阳低着头往外走。   只要走出这个地方,他就能逃脱。   “站住。”   身后有人喊话,声音带着些迟疑。   这是怀疑,却不能确定之意。   郑阳止步,缓缓回头,迷惑的看着走来了一个军士。   军士看着他,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就笑了笑,刚想说话,面色骤然大变。   郑阳冲了上去,军士拔刀,“奸细!”   双方碰撞在一起,郑阳猛地往后弹了回去,接着转身就跑。   身后,军士倒在地上,小腹那里一个口子,鲜血不断涌出。   郑阳低头,在衣襟上看到了血迹。   先前他杀了那人时,终究沾染了些血,将领关注他也是为此。   将领有些蠢,等他出来后才反应过来,但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军士的身上。   巷子外面有几个军士把守,听到喊声就冲了进来。   “是他!”   刀光闪烁,喘息声,惨叫声……   郑阳冲出了巷子,身后全是脚步声。   他喘息着,看了一眼就往右边跑。   逻些城成为吐蕃的都城时日并不长,所以还有些荒凉。   他在民居中飞快的奔跑着。   这些百姓惶然躲避,随后就大呼小叫,指引军士来抓捕。   郑阳一路狂奔,身后的吐蕃人紧追不舍。   他喘息着,从未这般绝望过。   阿耶,阿娘……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父母的身影。   “进来。”   右侧有人低呼,是大唐话。   郑阳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前方有人在奔跑,郑阳紧紧跟随着。   转过这里,前方的巷子口里停着一辆牛车。   车夫掀开了覆盖的粗布,下面竟然是几头屠宰好的羊。   郑阳躺在中间,最后看到的是王圆圆那张笑吟吟的脸。   身后,陈武德上马,一行人缓缓而去。   ……   小昭寺的一间静室里。   精致的小香炉,雕花的盆架……   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案几前,静静的书写着什么。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侍女进来,“公主,有人来了。”   女子抬头,平静的道:“进来。”   一个吐蕃侍女进来,从进来开始就没抬头,行礼后说道:“赞蒙,先前城中大乱,说是有大唐的细作。”   赞蒙:赞普的女人。   女子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怅然,“赞普去后,禄东赞一心想扩张,这是让大唐不满了吗?”   吐蕃侍女告退。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说的却是标准的大唐话,“说是有大唐细作在城外窥探军营,随后被抓捕……”   文成公主叹息一声,这时外面再来了一人,穿着大唐官服。   “公主。”   来人是使臣。   “是谁?”   文成公主眸色平静,“可被抓住了?”   官员摇头,“那人遁逃了。”   文成公主缓缓道,“那就好。”   官员低声道:“公主,禄东赞野心勃勃,他一直在盯着大唐……”   文成公主的眸中多了些了然,“先帝在时,大唐军威赫赫,赞普不敢动手。先帝去了,赞普去了,禄东赞一心想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吐蕃的史册中,响彻千年。   但他想的最多的却是维系自己的权臣地位。想要维系权臣的地位,他必须要有所作为,所以野心加上权臣,大唐和吐蕃之间,终究再无和平的机会。”   官员低头,“公主睿智。”   “从当年被远嫁吐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晓自己的命运……”文成公主淡淡的道:“吐蕃在高处,大唐无法攻打,所以只能怀柔。而大唐兵甲犀利,赞普当年一战被打怕了,于是顺势低头,变成了大唐的女婿。可终究要用刀枪来说话。”   官员抬头,“公主,此行之前,陛下说了,让臣来看看公主可妥当,若是不妥当,大唐自然会交涉。”   “没有什么妥当不妥当。”   文成公主微笑道:“除非大唐彻底败了,否则禄东赞和赞普不会对我如何。大唐越强盛,他们对我就会越恭谨。”   “是。”   官员低头。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大相求见。”   官员起身,“臣先避避。”   晚些,禄东赞进来了,微胖的脸上带着微笑,“见过赞蒙。”   “大相来此何意?”   文成公主神色淡然。   禄东赞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纸,上面全是大唐字。   他微笑说道:“吐蕃这几年内乱不休,臣带着人四处征讨,总算是平息了下来。这几年让赞蒙也颇为不安……臣刚来时,赞普让臣致歉。”   文成公主微笑道:“安定了就好。许多时候,安定并非坏事。”   “是啊!”禄东赞一脸唏嘘,“听闻大唐击败了突厥叛军,臣很是欢喜。臣在想,若是时机恰当,臣就再去一次长安,重叙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情义。”   文成公主看着他,神色平静,“长安永远都会敞开对吐蕃的大门,只要去的不是军队,那么就将会得到大唐的友谊。”   禄东赞的眼中多了异彩,颔首道:“如此臣便准备一番,先派人去长安交涉,随后再出发。”   文成公主点头,禄东赞起身,“臣便告退了。”   二人没有谁提及细作之事,等禄东赞走后,那个官员又进来了。   “禄东赞说想出使长安。”文成公主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官员点头,“长安如今正是好时节,可却不欢迎心怀叵测的禄东赞。”   文成公主看着东方,眼中多了回忆之色,“长安……如今该是春意盎然的时节,曲江池边吟诗作赋,舞姬翩翩起舞,乐声悠扬,那是……我的大唐。”   ……   “阿耶!”   曲江池外,几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兜兜就迫不及待的伸手。   贾平安下马,把她抱了出来。   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里面,小手揪着贾平安的衣襟,兜兜的身体一弹一弹的,兴奋的道:“进去,进去!”   卫无双和苏荷下车,贾昱伸手,鸿雁把他抱了出来。   “阿耶!”   小孩子都喜欢攀比,贾昱也要父亲抱。   贾平安笑着伸手,一边一个。   卫无双和苏荷一人一边护着孩子。   “走,进去。”   一家人进了曲江池。   今日休沐,天气又好,曲江池里到处都是人。   一家人顺着往里去。   对面一队女子在跳舞,竟然是胡女。   边上的几个胡人乐师在伴奏。   来自于异域的歌舞让人不禁流连忘返。   胡女们带着面纱,但妩媚的眼神却让人遐思。   她们随着乐声在舞动,偶尔聚在一起,身体摇摆;突然全部倒下,就像是天女散花……   “甩的好屁股!”   有人在大声喝彩。   贾平安黑着脸,“敬业!”   李敬业趴在栏杆上偏头,“兄长。”   这货和一群纨绔也来了,还霸占了一个水榭。   贾平安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去。   他带着家人一路进去,最后寻到了一块空地。   徐小鱼把布摊开,鸿雁等人把吃食拿出来摆上,两个孩子一放上去就开始撒欢。   “见过公主。”   哪个公主来了?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新城。   这李黛玉的人设不要了?   新城被簇拥着,见到贾平安后就和身边人说了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   新城微笑道:“我是出门踏春,别拘于礼数。”   苏荷抱着兜兜,很是客气的挪开些地方,“公主请坐。”   “坐就不坐了。”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我寻武阳侯有些话。”   贾平安和她走到了边上的树下,新城低声道:“皇帝也来了。”   卧槽!   贾平安下意识的看看周围。   “别看,就在后面。”   新城笑的一点都不像李黛玉,“你阿姐也来了,还带着太子。”   这是皇家出游。   “那你还不去?”   新城摇头,“他们走的太慢了些,我不乐意跟着,”   她看看贾家的吃食,“要不……我在这里混一顿?”   这哥们随便的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朋友。   李治被人簇拥着来了,武媚在身边,突然捂嘴低声笑,“陛下,你看。”   李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新城正在老贾家的那一堆里混饭吃,吃的不亦乐乎。   “陛下,要不……歇歇?”   武媚建议道。   李治点头,后面的上官仪苦笑,心想今日可千万别作诗。   皇帝来了,贾家一家子赶紧起身让位。   “无需如此。”李治摆摆手,吴伟洪带着人来了,把布铺在草地上,随即是案几,美食美酒……   这排场,妥妥的有钱人。   苏荷低声道:“夫君,咱们家应该也能带案几。”   女人都有好胜心,但贾平安却摇头,“铺着布就够了,随意坐下,随意说笑……这才是踏春,那边的排场太大了些,不自在。”   卫无双点头,“是有些不自在。”   外围被人给拦住了,游人看不到这里的情况,连带着贾家也享受了一番闹中取静的滋味。   李弘坐在那里很好奇的看着两个孩子。   贾昱爬来爬去,兜兜站在那里,扶着苏荷的身体,一蹦一蹦的叫嚷。   “吃吃吃!”   可怜的娃,如今断奶了,每日吃的没滋没味的。   贾昱缓缓爬起来,见李弘看着自己,就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这孩子倒是有趣。”   李治问道:“可是贾昱?”   “就是这个孩子。”武媚也是第一次见到贾家的两个孩子。   “把兜兜也放过去。”   贾平安坏笑着。   等兜兜也过去后,李治突然明白了,“这是要见面礼吗?”   武媚一怔,然后指着贾平安嗔道:“促狭!”   但礼物还是要给的,王忠良顺手就弄出了两块玉器,一人一块。   贾昱接过好奇的看了看,兜兜却弃之如敝履,呯!   扔了!   我闺女太大气了。   贾平安起身过去把玉佩捡起来,擦一下,“臣先为她收着。”   这话有些耳熟,后世那些孩子在过年时被打扮的萌萌的,见到长辈就问好,随后收集了不菲的压岁钱。   那时候的父母就是这个口吻:我先为你收着。   后来收一收的,这些钱就没影了。等长大问父母,父母理直气壮的道:“咱们家也得给别人家孩子压岁钱啊!”   李治对贾昱颇有些兴趣,就问道:“可读书了?”   武媚笑道:“这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呢。”   贾昱看着李治,半晌蹦出一句话,“吃饭。”   孩子的童言稚语有趣,李治心情不错,见兜兜仰头看着贾平安,就逗弄问道:“可想读书?”   兜兜皱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帅惨了。”   李治看着她,再看看贾平安,身体微颤。   武媚已经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把兜兜抱起来,“那只是随口说的。”   随口扯淡竟然被闺女学了去,贾平安觉得黑历史没法看了。   众人一阵大笑。   李义府急匆匆的来了。   李猫最近很得皇帝的信重,竟然出行都带着。   李治喝了一杯酒,突然问道:“贾卿说吐蕃野心勃勃要动手,吐谷浑,西域,你以为是在哪边?”   这个问题有些麻烦。   上官仪笑了笑,李义府低声道:“上官少监以为是何处?”   上官仪摇头,“此事老夫并未想过。”   李治最近在放风,准备让李义府进朝堂,也就是给他宰相待遇。   这升官的速度很是喜人,所以李义府看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陛下,臣以为当是吐谷浑。”   这是贾平安结合历史得出的结论。   在西域动手也可以,但大唐刚镇压了龟兹叛乱,这个时候动手,那些小国不一定会配合,如此就是孤军深入,智者不为。   对手赞同什么,我们就反对什么。   李义府说道:“陛下,臣以为吐蕃会攻打安西。”   这人过于睚眦必报了。   关键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样的臣子……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就知晓李猫目前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他笑了笑,“李侍郎知晓军中事?”   你特娘的狗屁不懂,就敢冲着这等军国大事指手画脚,谁给你的勇气?   李义府依旧是招牌的春风一笑,“老夫最近对吐蕃颇为关注。”   你关注的是怎么升官吧?   自从投靠了皇帝后,李义府的节操就没法看了。   李治举杯喝了一口,看着周围的人流,倍感惬意。   对于臣子之间的争执他乐见其成。   李义府是没有节操,可帝王却需要这等没有节操的忠犬来掌控局势。   比如说李治想弄长孙无忌,那谁来动手?   他亲自动手,以后史书上就会留下一笔:帝杀舅父。   现在他却能让李义府去攀咬,把长孙无忌拉下来。   这就是忠犬的作用。   帝王不能没有忠犬!   贾平安笑了笑,不想和李义府这条忠犬争执。   但他忘却了一件事,忠犬要有旺盛的斗志!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就断定吐蕃会优先攻打吐谷浑?”   贾平安点头。   他觉得老许奸臣的名头有些冤枉。   和李义府相比,许敬宗就是个一清二白的忠臣。   贾平安连话都不想和他说,起身告退,准备回自家那边去。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为何不肯说了缘由?”   这人这般不识趣……   贾平安看着他,“李侍郎可知晓西域的局势?”   “大唐威压安西!”   “李侍郎可知晓安西那些人对大唐忠心与否吗?”   咦!   李治发现贾平安这是一步步的在诱导……   怎么像是给李义府启蒙西域局势似的?   李义府楞了一下,“自然忠心。”   马丹!   明明犹豫,为了拍马屁却说忠心。   贾平安摇头,“那些人并不忠心,若是大唐移民不能占据优势,安西将会成为大唐的烂泥塘。至于吐蕃先打哪一处,李侍郎可想过龟兹叛乱才将被镇压之事吗?”   他问道:“李侍郎可明白了?”   李义府脸上的春风变成了肃杀的秋风。   王忠良都明白了。   但他是内侍,而李义府是重臣……   李义府挑衅,贾平安随口给他上了一课。   也是当众抽了他一巴掌。   ……   求票啊! 第591章 为了留在长安   李治和武媚坐在一起低声说话。   “陛下,最近山东士族颇为活跃。”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鄙夷之色,“关陇那些人得意时他们不吭声,如今看着关陇势弱,就迫不及待的出头,臣妾没看到半分担当,看到的都是苟且。”   这话有些尖锐,李治淡淡的道:“有好处总是要拿的,朕蛰伏数年,一步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此消彼长,他们看到了机会……”   武媚看着他,“不能让他们如意。”   关陇门阀的势力在萎缩,李治刚想接收,山东士族的人就冒泡了。   “拦不住。”李治非常清楚山东士族的底蕴,“不过朕有些安排,要来,那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此事为何没和我说……   武媚看着李治,李治莞尔,“明日就知道了,在此之前,需要谨慎。”   这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帝王,从登基开始的赧然,到现在的自信,不知他经历了多少艰难。   会是谁呢?   武媚想了想。   现在能为皇帝办事的心腹不少,但能上得台面的却不多。   许敬宗是心腹,但老许做事有底线。   最好的便是李义府。   此人从投靠皇帝后,节操二字就彻底被遗忘了,只要能升官发财,脸也可以不要。   李义府……   武媚想到李义府最近向自己靠拢的事儿。   明日就看热闹。   ……   李义府依旧在微笑着。   贾平安回到了自家的地方,卫无双和苏荷碰杯,喝了一杯淡酒,低声道:“夫君,那李义府还在笑。”   苏荷瘪嘴,“笑里藏刀的李猫,小人。夫君刚才应当大义凛然的呵斥他,让他下不去台……”   “然后陛下也下不去台。”卫无双皱眉,“你这样的性子,以后会把兜兜教成什么样?”   兜兜正蹲在边上,拿着一只筷子在戳啊戳。   那是什么东西?   贾平安看了一眼,就过去劝道:“兜兜,看看地龙多可怜,你戳它做什么?”   天气这般好,连蚯蚓都出来凑热闹。这不,一条肥硕的蚯蚓正在地面缓缓爬,兜兜就拿筷子在戳。   小孩子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善恶概念,很单纯,心中想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也有人说小孩子最残忍。   兜兜抬头,“阿耶,虫虫。”   “对,虫虫。”   贾平安搂着她说道:“地龙能给泥土打孔,它在地底下钻来钻去的,能肥地,是益虫。”   兜兜听不懂,就嗯了一声,贾平安得意的道:“看看我闺女,这聪明的。”   苏荷也颇为得意,就给贾平安倒了一杯酒。   夫妻举杯共饮。   对面已经弄了个小炉子,竟然在煮茶。   卫无双搂着贾昱在嘀咕。   “那是陛下,那是皇后,那是太子……”   可怜的娃,这时候哪里记得人。卫无双嘀咕半晌,贾昱依旧只记得家里的几个人。   王忠良亲自照顾茶水,不时加些作料下去。   兜兜拿着筷子,摇摇晃晃的往那边走。   小孩子可爱,没人注意。   她晃悠到了小炉子边上,拿了筷子在锅边敲打。   呯呯呯!   王忠良回身,见是她,就笑眯眯的道:“小娘子这是想喝茶?”   武媚摇头,“她还小,不能喝。”   “兜兜。”   李治觉得这个女娃很可爱,就招手。   兜兜看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的往回跑。   李治看着她笨拙的跑姿,不禁笑了起来。   王忠良给大家倒茶,一杯杯的送过去。   武媚摇头,邵鹏说道:“皇后这阵子要吃清淡些。”   王忠良遗憾的道:“奴婢煮的茶,连陛下都夸好。”   你吹牛笔的样子颇有咱当年的一半功力。   邵鹏自然是不信的。   众人得了茶水,大多等它冷一些再喝。   李义府给贾平安给奚落了一番,表面笑眯眯,心中MMP,很是恼火,就猛的喝了一大口。   而贾平安此刻也呆住了。   “阿耶,虫虫。”   兜兜挥着筷子。   那条蚯蚓已经不在了。   贾平安缓缓回头,就见到李义府一饮而尽。   李治也端起了茶杯。   上官仪洒脱的举杯冲着贾平安颔首。   鸿雁突然一脸惊恐的过来,“郎君,地龙……”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什么意思?”   鸿雁看了一眼兜兜,“小娘子刚才用筷子挑着那条蚯蚓过去了。”   “然后兜兜敲打锅边,那地龙……”   李义府在吧嗒着嘴,然后咀嚼了一下,“这茶水里可是加了肉条。”   王忠良说道:“就是加了羊油。”   “这不对。”李义府回味了一下,“很是软嫩的肉……”   ……   “地龙是个好东西,能入药。”   回家的路上,得知兜兜干的事儿后,苏荷后怕不已。   “虫虫。”   兜兜精神抖擞的叫嚷着。   她躺在贾平安的怀里,伸手乱拍。   贾平安捉住她的小手,一本正经的道:“此事谁也不知道,不管。”   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的不省人事了。贾平安抱着兜兜,卫无双抱着贾昱,刚进门,杜贺就迎了上来。   “郎君,曹侍读来了。”   曹英雄就在后面,贾平安低头看看孩子,示意他等等。   “兄长果然是侠骨柔情。”   贾平安把兜兜送到了后院去安置好,这才回来。   “兄长这般才华,就该大展宏图,为何在家中守着妻儿?”   曹英雄真的不理解。   “大展宏图之后呢?”   贾平安坐了下来。   “一直大展宏图。”   一直牛笔一直爽。   “我过不来这等日子。”   有张有弛才是贾平安追求的幸福。   曹英雄这才想起了正事,“兄长,昨日我碰到了滕王,他好像在贿赂中官,笑的格外的谄媚。”   贿赂中官。   人渣藤这是想干啥?   ……   春光很好,但对于柳宝林而言,春光和暴雨都是一个模样,无法让她心动。   她坐在殿内抄写经文。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侍女笑道:“定然是滕王来了。”   今日就是李元婴进宫探望母亲的日子。   柳宝林马上放下笔,起身往外去。   李元婴冲进来,行礼后说道:“阿娘,出去转转吧。”   柳宝林看了外面一眼……   春光明媚,连那些泥土都仿佛带着生机。   但她却有些畏惧这些生机。   可看看儿子那期盼的眼神,她就问道:“可能去哪?”   李元婴笑道:“阿娘,先前我问过了,今日能去好些地方。”   “是吗?”   李元婴扶着她下了台阶,柳宝林觉得有些头晕,就用手挡在眉上。   一路往后面去,柳宝林嘀咕道:“今日为何没人拦了?”   这些先帝的嫔妃在后宫之中不能乱走动,今日却没人管。   柳宝林看到了几个内侍。   “元婴,停住,他们会呵斥。”   李元婴却笑吟吟的道:“阿娘放心。”   往日里会呵斥的几个内侍却坐在屋檐下视若无睹。   前方出现了水渠。   “阿娘,这是龙首渠。”   龙首渠从通化门那边一路穿行,最终进宫。   宫中洗衣裳都是用龙首渠和漕渠的水。   沿着水渠一路过去,不远处有个亭子。   李元婴扶着柳宝林进去。   亭子里竟然摆放了酒菜……   “这是谁的?”   柳宝林皱眉回身。   “阿娘,只管吃。”   李元婴得意的给她准备碗筷。   跟着的宫女讶然道:“这不是宫中的饭菜。”   柳宝林仔细一看,“元婴,这是何处的饭菜?”   李元婴笑道:“阿娘,这是长安食堂的饭菜。”   “长安食堂?”   李元婴给她解释了长安食堂的炒菜。   “上次问阿娘,阿娘说没吃过炒菜,今日我就去弄了来,阿娘你尝尝。”   柳宝林仔细看着他,见他额头有汗,就说道:“下次不可这般了。”   她只是吃了一口,不禁赞道:“确是好吃。”   李元婴得意的道:“我就知道阿娘喜欢。”   春光明媚,母子二人就在亭子观赏着,李元婴偶尔举杯,柳宝林喝了,然后又嘱咐几句。   “如今陛下对你如何?”   “陛下依旧信重我。”   柳宝林放心了。   李元婴喝了几杯酒,突然起身,“阿娘可要看看歌舞吗?”   “看什么歌舞,哪有歌舞?”   李渊当年做了太上皇,整日不是美酒就是美人,歌舞几乎不停。   而先帝只求他别闹腾,美酒美人就没断过。柳宝林就是那时候怀的孕。   多年过去了,柳宝林依稀还记得当年的奢靡。   “阿娘。”   李元婴走到亭子外面,竟然来了一段舞蹈。   先帝在时,一旦喝点酒高兴了,君臣就会起舞。   可李元婴却没这个经验,跳的……   “哈哈哈哈!”   看到儿子跳的舞蹈滑稽,柳宝林不禁捧腹大笑。   晚些,李元婴把母亲送了回去。   他站在宫门内,身后有人说道:“明日开始。”   李元婴点头,随即出宫。   第二日,李元婴早早起了,拿出一份奏疏看了看,出门前吩咐道:“今日有客人一律不见。”   蔡卡嘟囔着,“咱们家不是没客人吗?”   李元婴进了皇城,按照程序把奏疏递进去。   门下省得了奏疏,照例要审核。   “这……”   奏疏被送到了门下省的长官,侍中韩瑗那里。   “韩侍中,你看这份奏疏。”   韩瑗看了一眼,眼睛就离不开了。   “滕王这是疯了?”   送奏疏来的给事中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怕是疯了。那这份奏疏要不要卡住?”   韩瑗沉吟着,良久摇头,“送去中书,让来济去头疼。”   于是奏疏被送到了中书省。   “来相。”   中书舍人带着这份奏疏去寻到了来济。   “何事?”   来济的心情不错,和春光一样美好。   “来相,你看这份奏疏。”   “谁的?可是弹劾了什么?”来济微笑着,随即微笑凝固。   “滕王这是疯了?”   中书舍人点头,“下官也觉着他疯了。要不……拦下来?”   来济面色凝重的道:“滕王历来不干涉朝中事,突然上了奏疏……你说说,这是谁的意思?”   中书舍人指指宫中。   谁不知道人渣藤现在就是帝王的忠犬?   这是皇帝的意思。   “送进去。”   随后……   就炸了!   “滕王弹劾十余人。”   吏部,崔建听到消息就不解的道:“滕王竟然弹劾人,这是为何?”   李元婴就是个闲散宗室,若非皇帝给脸,如今他依旧在外面修滕王阁。   所以他吃饱撑的去弹劾人?   “他弹劾了谁?”   “都是山东士族的官员。”   崔建都呆了。   这一波弹劾之猛烈,关键是弹劾的内容都有根有据。   长安城为之沸腾了。   崔建急匆匆的去寻了贾平安。   “小贾,滕王此举可是陛下之意?”   休沐之后第一天上班很艰难,贾平安还在想着中午吃些什么,闻言问道:“他做了什么?”   崔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他上了奏疏,弹劾了山东士族十余人!”   “哦!”   贾平安还在想着中午吃什么,所以反应慢了一拍,然后……   “你说啥?”   崔建苦笑道:“他弹劾了十余人,全是山东士族的官员。”   疯了!   但旋即贾平安就想到了李治。   “崔兄,你们下山摘桃子……吃相是不是难看了些?”   崔建无奈,“此等事你以为我能决断?但凡多一句嘴,腿都打断了。”   这话夸张,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山东士族内部的规矩大。   崔建事情多,起身道:“滕王就是刀,这个我知道,山东士族也知道,可……挥刀之后也得承受代价。”   这个贾平安明白,那些做了忠犬的,实际上就是一个工具。背后的那人用他们来和对手博弈厮杀,最后倒霉的也是他们。   李元婴是怎么答应的?   以那货贪生怕死的尿性,他不应当是装死狗吗?   但装死狗在李治的眼中就是骑墙,回过头就能把他赶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贾平安也坐不住了。   他寻个进宫求见皇后的借口,径直去了大唐走私有限公司。   李元婴在,尉迟循毓正在冲着他竖大拇指,“滕王果断。”   果你妹!   贾平安冲上去就是一阵毒打。   他气喘吁吁的问道:“为何答应?”   李元婴甩甩头,吹了一下鬓角飘过来的长发,“本王想留在长安。”   他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否则不会在地方故意大兴土木,随后被换到更差的地方去。   “此事比较麻烦。”   贾平安觉得这货不知晓山东士族的厉害,“你要知晓,当年连先帝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当今陛下也是如此。你这么捅一杆子,你说他们会如何?”   尉迟循毓拍拍身上的灰尘,“滕王此举堪称是石破天惊,不过回头怕是会被报复。”   李元婴洒脱的道:“本王……不怕!”   他说的很强硬。   弹劾李元婴的奏疏冲进了皇城。   “说是滕王为祸一方,大兴土木,骄奢淫逸,更是违反夜禁,强令人打开城门……他还在冬日把人丢在雪上取乐……”   人渣!   渐渐的,连长安城的孩子都知晓了宗室有个人渣滕王。   “武阳侯!”   蔡卡求见,一见面就求助,“滕王招架不住了,还请武阳侯出手相助。”   贾平安跟着一路到了滕王府,就见外面围着数十人,冲着大门指指点点的。   “这些人从早上就来了,说什么滕王……诸多坏事。”   人渣的报应来了。   蔡卡头痛的道:“这些人驱之不散,打也打不得,骂却骂不过……”   贾平安走到人群后,喝道:“都没事做了?”   “贱人!”   众人回头,有人叫骂,见到是贾平安后,那叫骂声就戛然而止。   贾平安按着刀柄,“堵住别人家大门,可是有冤屈?”   没人点头。   “既然没冤屈,这便是无故生事,都跟着我回去一趟。”   嗖的一下,人没了。   蔡卡目瞪口呆,“先前金吾卫的也来过,怎么威胁都没用。武阳侯果然威势不凡。”   李元婴正在喝酒,贾平安进去,一脚把案几踢了,骂道:“这就颓废了?”   “本王颓废什么?”李元婴叫嚣,“本王只是……”   “只是什么?”   贾平安坐下,“山东士族以后就成了你的死对头,你这小身板可能扛得住?”   李元婴笑的古怪,“本王扛不住,还有更厉害的。”   山东门阀见到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就果断下山来摘桃子。李治不忿,就让李元婴给了他们当头一炮。   这一炮打的刚下山的山东士族一脸懵逼,继而怒不可遏。   “他们知晓是陛下的意思。”   李元婴很得意。   “可那又如何?”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会成为李治的炮灰,“他们知晓是皇帝的意思,可他们却没有关陇那些人改朝换代的决心,所以要出气,也只能拿你来开刀。”   “本王……”   “你就是个悲剧。”   贾平安不是圣母,所以对此爱莫能助。   “最近少出门,另外……别惹事。”   在这个时间段惹事,山东士族能把人渣藤爆成渣渣。   李元婴跪坐在那里,笑道:“每月出门一次就是了。”   至于走私的事儿,就交给尉迟循毓处理。   李元婴喊道:“拿酒来!”   醇酒美人,这厮若是这般下去,活不过五十岁。   不过这年头好像五十岁就是高寿了吧?   贾平安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回头问道:“你的性子我知晓,贪生怕死什么的……此事按你的本性应该会拒绝,你为何答应?”   “为了留在长安……每月能去看阿娘。”   ……   晚安! 第592章 珠光宝气亮瞎了我的眼啊   “为了你阿娘?”   贪生怕死的人渣藤竟然……   贾平安回身坐下,“弄点淡酒来。”   天气热的时候把淡酒冰一下,贾平安当做是饮料喝。   有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案几擦拭干净,酒水送来,但菜却需要另做。   府中的厨子被人叫了来,一进了厨房就嘟囔道:“这不是用饭的时辰,做什么饭?”   蔡卡骂道:“若是没有武阳侯来,府里的人连采买都不敢出门,怎地,你不想做?”   厨子突然把勺子一扔,“那你来。”   这个厨子不是奴籍,此刻撂挑子了,蔡卡也没辙。   不是没辙,而是……特娘的现在李元婴就是个人人喊打的人渣,再传出些虐待聘用制厨子的消息,弄不好回头会被人扔狗屎。   蔡卡的脸颊颤抖,“你这是落井下石,滚!”   厨子收拾收拾走了,蔡卡亲自下厨。   晚些,他端着一盆羊肉过去。   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为李元婴感到了些同情,“这厨子确定是在做菜?竟然连泡都没打,这羊汤里全是杂质。”   我做的竟然如此不堪吗?   蔡卡低头,“这是我做的。”   “厨子呢?”   李元婴问道。   蔡卡没说话。   李元婴苦笑,“这是树倒猢狲散呐!”   “再倒就是妻离子散。”   贾平安弄了一条羊排,再弄些酱料蘸着吃。   “煮羊肉一定要打泡,另外放些姜也是极好的。”   他给蔡卡传授秘诀,蔡卡点头,一脸荣幸,“武阳侯厨艺无双,何其有幸能得了指点,回头做了厨子……”   这话丧气!   李元婴笑道:“厨子都跑了……先前有人说山东士族正杀气腾腾的寻人来开刀,后来没成功,这下算是成功了。”   差点被祭旗的是贾师傅。   贾平安说道:“此事要想脱身很难,先看看陛下那边怎么说。”   “先生……”李元婴终究还是那个贪生怕死的人渣藤,“此事可有办法?”   “等陛下那边的反应。”   ……   皇帝没啥反应,李元婴的过往经历却被人一一抖落了出来。   “据说连滕王小时候在宫中随地撒尿之事都被抖落出来了。”   曹英雄最近几日在宫中看戏吃瓜,吃的太饱。   “这是社死啊!”   贾平安遥想后世的社会性死亡,觉得人渣藤以后的人设很难改变了。   “陛下可有交代?”   李元婴好歹是为皇帝趟雷,现在被社死了,皇帝难道不给个补偿,想个办法缓解一番舆论压力?   曹英雄摇头。   渣男!   “我昨日才知晓,滕王那日行贿中官,是为了带着柳宝林在宫中自由玩了半日,还买了长安食堂的饭菜去,说是柳宝林高兴了许久。”   “我知道了。”   曹英雄看了他一眼,“兄长,这人虽然以前做了不少坏事,可好歹有孝心。我在想,要不,帮他出个头?”   “你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滕王如今名声太臭,我在想,要不劝他从军,进了军中,那些坏名声自然没地方去就消散了。”   军中自成体系,社会上的那一套进不去。   “主意不错,挺有开拓性的。”   曹英雄暗自得意,“哪里,兄长过誉了。”   “可滕王的武艺去从军,只能送人头。”   大唐亲王被活擒了……   以李元婴的尿性,弄不好就会投降。   亲王投降,李治能气到原地爆炸。随后柳宝林会倒霉,李元婴家中那一溜儿女也要遭殃。   说到儿女,李元婴不愧是李渊的老来子,生孩子的速度惊人。   这事儿要解决,但怎么解决,软还是硬。   贾平安在琢磨。   “郎君,有客人来了。”   “谁?”   “包着头,看不出。”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带着刀子,气势汹汹的去了前院。   一个带着面纱的男子在和杜贺说话。   “先生。”   男子揭开面纱,霍然就是李元婴。   “你这是……”   出个门还乔装,也是没谁了。   李元婴和他往书房去,边走边说道:“外面有人在盯着我,放话说是要看看这等渣滓是什么模样。”   “那也不至于乔装吧。”   坐马车出来不久行了。   “本来昨日就想来见先生,可马车在坊门那里被人认了出来,有人扔了一条恶犬进了车里……”   车厢里突然多了一条惊惶的恶犬……   李元婴笑的很是绝望。   社死都没你惨!   人渣藤变成了悲剧滕。   可怜的娃!   进了书房,李元婴不坐,而是拱手,“此事我本以为最多是被针对,可目前看来我低估了那些人的愤恨。他们这是不让我身败名裂就不肯罢休。”   他苦笑道:“陛下那边没动静。”   这事儿看来李治准备旁观。   但李元婴扛不住压力,弄不好会疯。   “还请先生为我想个办法。”   李元婴一脸无奈,“出了这等事,家中无人上门,此时我才知晓,原来权势就如同是洪水,来时浩浩荡荡,一往无前。去时也浩浩荡荡,无声无息,一点痕迹也没有。”   贾平安沉吟。   “此事艰难,我也知晓先生为难,可……”   李元婴这时候才知晓了什么叫做孤苦伶仃。   “办法倒是有一个。”   ……   李元婴缓缓走在朱雀大街上,此刻上朝,许多官吏都赶路。   所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说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官吏。   “是滕王。”   若是这里有个小太阳,此刻定然就在李元婴的头上照着。   千夫所指啊!   “是那个人渣。”   李元婴面不改色。   他悄然加快了速度。   前方就是卢氏的一名官员。   李元婴加快速度,擦身而过时碰到了官员。   这是妥妥的超车擦碰。   “你!”   官员下意识的准备喝骂,看到是李元婴后就忍住了。   李元婴拱手,赶紧勒马止步。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滕王好可怜。   做了皇帝的狗,此刻竟然连争执都不敢了。   而那个卢氏官员却想的更多。   最近几日李元婴被各种舆论手段弄的连门都不敢出,如今竟然见到卢氏的人退避三舍。   这说明他怕了。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致歉?   一定是,否则也用不着勒马。   卢氏官员晚些寻机把消息传了出去。   “那条恶犬,不必搭理。”   “长孙无忌能弄死一群宗室,咱们不干那等蠢事,不过滕王却不能轻易放过。”   “对,低头也不能放过他。”   “……”   李元婴低头了。   王忠良得了消息,一溜烟跑去禀告。   “怯弱!”   李治冷冷的道:“不必管。”   王忠良看了一眼,见皇帝眉间冷漠,不禁打个寒颤。   李治终究心中不渝,晚些把奏疏一丢,“出去走走。”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跟在侧后方,一路往后宫去。   李治突然回身,“滕王不堪,让他回滕州去。”   鸟尽弓藏!   李元婴完成了任务,可以退场了,兴许过几年皇帝会想到他,再把他弄回来。   李治转悠过去,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陪着,担心被炮灰。   “柳宝林在哭呢,说是想求见陛下。”   “她是先帝的女人,有话都是转过去,陛下哪里会见她?对了,她说了什么?”   “说是请陛下宽恕滕王,如今……陛下。”   几个在嚼舌根的宫女跪下,面色惨白。   李治大步过去。   殿外有内侍站着,见到李治后就想喊,王忠良指着他,低喝到:“闭嘴!”   这个蠢材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李治走上了台阶,站在门外,看着窗下的柳宝林。   这是在抄写经文吧。   李治皱眉。   当年他为母亲监造大慈恩寺,也接触了些经文。   柳宝林突然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求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李治缓缓回身。   王忠良跟上,“奴婢叮嘱了他,不许泄露陛下来此的消息。”   李治神色平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王忠良留在外面,有内侍低声问道:“大白天的,陛下怎么回来了?莫非想睡一会儿?”   李治非常勤政,登基后每日议事,风雨不改,唯有前阵子发病,这才歇息了几日。   王忠良摇头,“不知。”   寝宫内,李治在看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妇人。   妇人被画的雍容华贵,李治站在前方良久。   “阿娘,我八岁时你就去了,那时我没了魂,觉着世间再无可依靠之人……”   李治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妇人的脸。   ……   大唐走私有限公司的值房里,尉迟循毓正在劝李元婴回家躲着。   “……你如今出来就会引人瞩目,何必呢?”   李元婴只是摇头。   “滕王可在?”   “在。”   房门开,一个内侍进来,“陛下令滕王马上去滕州。”   “陛下这是……”李元婴的嘴唇动了几下,“臣遵命。”   他做了多年的小透明,知晓在这等时候辩解毫无用处,只会带来坏处。   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能翻盘,否则上位者的处罚你最好默然接受。   李元婴黯然道:“还请转告陛下,臣知错了。”   一边心悦诚服的接受处罚,一边表态认错。   这便是弱者的姿态。   内侍走了,尉迟循毓苦笑道:“你不在,我并不高兴。”   李元婴笑道:“好生做,本王过几年就回来了。”   出了门,他深吸一口气,看了宫中一眼。   一路出了皇城,李元婴上马,微微低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模样。   和其它坊四面开门不同,朱雀街两侧的坊都没有南北向的门。   刚过了丰乐坊,前方就是路口。   右侧路口突然飞来一支箭矢。   马儿中箭惨嘶,与此同时,李元婴摔落马下。   “滕王遇刺!”   金吾卫的人要疯了。   “追刺客!”   一部分人去追刺客,一部分人看住了现场。   “滕王昏迷不醒,怕是摔坏了脑子。”   ……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值房,正在黯然神伤的尉迟循毓赶紧起身。   “滕王何在?”   “陛下令滕王去滕州,滕王走了。”   内侍跺脚,“陛下让他回来。”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朝令夕改,所以尉迟循毓欢喜的同时,也担心有变故,“这个……可知是何意?”   说着,一串铜钱就过去了。   内侍接了铜钱,“陛下后来又改了主意,说是留下滕王。”   尉迟循毓欢喜不已,“他应当在路上,这时候去追还来得及。”   内侍刚出门,就听外面乱糟糟的。   “滕王遇刺!”   李治震怒!   “查!”   消息到了百骑,贾平安震惊不已,“这是谁干的?”   明静想了想,“难道是那些义愤填膺的好汉?”   最近李元婴的名声烂大街了,长安城中有不少喜欢打抱不平的游侠儿,说不得某人就愿意为民除害。   “不能。”贾平安说道:“游侠儿会动刀子,弓箭不可能。”   “也是。”明静觉得自己好像又笨了些。   百骑大统领很重视此事,亲自带队追查。   直至晚上,依旧一无所获。   “谁干的?”   崔建在家中百思不得其解,“谁会对滕王下手?”   “郎君。”   仆役进来禀告,“有人说滕王得罪了人,那些人要杀人泄愤。”   “他得罪了谁?”   崔建摇头,“能动用弓箭,那不是亡命徒就是疯子。”   仆役没说话。   崔建缓缓抬头,“不会说是咱们吧?”   第二日,贾平安出现在了滕王府。   “武阳侯……”   蔡卡悲愤不已,“那些人丧心病狂啊!”   贾平安沉着脸,“哪些人?不许胡说,小心为滕王招祸。”   蔡卡咬牙切齿的道:“就是那些山东士族,事到如今还怕什么?要杀就杀罢了。”   “胡说!”   贾平安一路去了寝室。   李元婴已经醒来了,医官在查看,一脸稳妥的模样,“这是被惊吓了,加之摔下马来后脑受创……一个包!幸而没傻。”   这话说的怎么让人心中不安呢?   李元婴声音了一声,“头疼。”   “必然会疼。”医官笑道:“若是再摔重几分,说不得人都没了,可见滕王运气极好。安心,若是过几日那个包消散就无碍。”   边上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问道:“若是不消呢?”   医官,“……”   包不消人就会烟消云散。   “武阳侯!”   医官看见了贾平安,拱手道:“武阳侯可是为了滕王来的?这一下很是凶险呐!那些人歹毒之极。”   那女人霍然起身,躲在了后面。   医官也是男人,你为啥不躲?   难道我看着不像是好人?   医官捋捋斑白的胡须,“那些人定然是想要滕王的命,可怜高祖皇帝的子孙啊!”   这人好像话有些多。   等医官走后,李元婴忍痛道:“都出去。”   那女子不知是王妃还是谁,闻声从后面出来。   等她走后,李元婴激动的道:“先生妙计啊!”   “什么妙计?”   贾平安不解。   李元婴指着他,笑道:“先生不居功,让本王不胜感激。不过昨日那一下却让本王有些被吓到了。那箭矢飞来,本王顺势落马,可落马时被绊了一下,当场就晕了过去。”   他低声道:“先生的恩情本王记着,先生的手段……本王感激不尽。”   “小事罢了。”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   先生果然是胸襟宽阔。   李元婴吩咐道:“先生家的两个孩子快两岁了吧?正好本王家中有些孩子把玩的东西,来人,去卧室取了那个木匣子来。”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而是问了后续。   “那日陛下不知为何令我无回滕州去,可后来循毓告诉我,随后宫中再度来人,说让我留下,这朝令夕改的,让我如今也糊涂了。”   皇帝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木匣子送来了。   李元婴笑道:“先生拿回去给孩子们把玩。”   可两个孩子的生日还早啊!   等贾平安走后,那女人又来了。   “那可是家中最值钱的一批珠宝。”   李元婴淡淡的道:“若无先生,你我此刻都去滕州了。”   女人讶然,“难道此次能留下是他帮的忙?”   李元婴说道:“以后在长安遇到先生的家人,要客气些,别摆什么王府的架子,否则我必是不饶的。”   女子越发的惊讶了,晚些问了蔡卡。   “滕王一直很尊重武阳侯,说武阳侯学问惊人,而且这么些年来,为滕王出过手的就是武阳侯。”   女子点头,“知道了,如此,告诉家中人,遇到武阳侯的家人尊重些。”   ……   贾平安晚些回到家中,王老二来禀告事情。   “那些百骑寻到了东市。”   “哪日小鱼没露出破绽吧?”   王老二摇头,“小鱼放箭之后就丢弃了弓箭,随后一路去了平康坊。那弓箭就是出自于东市某位工匠之手,被百骑盯上了。”   徐小鱼来了,“郎君放心,那日我随后去了平康坊的酒肆,看着那些胡女跳舞,直至午后才回来。”   贾平安进了后院。   “阿耶!”   贾昱小朋友正在看乌龟。   上次在护城河钓到的大乌龟在台阶下面缓缓爬着,几个侍女在边上,当老龟回头时,她们就惊呼后退。   贾平安把木匣子扔过去,“给两个孩子玩的东西,你们自家分了。”   苏荷接过木匣子,漫不经心的打开,然后……   “夫君。”   “何事?”   贾平安抱着贾昱在逗弄,把他朝着老龟甩一下,贾昱就尖叫起来。   “真的是给孩子们玩的?”   “是啊!随便玩。”   “阿耶!”   贾昱笑的很是开心。   “夫君。”   卫无双说道:“你来看看。”   贾平安回头。   一匣子的珠宝。   珠光宝气亮瞎了我的眼啊!   ……   求票! 第593章 这是绝杀   李义府升官了。   中书侍郎参知朝政。   这就是宰相待遇。   一个中书侍郎竟然能进朝堂,李义府红得发紫!   “明静呢?”   贾平安进了值房,程达抬头,“明中官说是出去巡街。”   这是明晃晃的上班时间去剁手!   “老程你也不监督!”   程达苦笑,“明中官的脾气……武阳侯你还好,我一旦劝谏,少不得要被呵斥。”   这便是食物链。   他问道:“武阳侯可是寻他有事?”   贾平安点头,“滕王的案子是她在弄,我寻她商议。”   “那只能去东西市寻他了。”   ……   西市的外藩商人最多,稀罕货物也多。   “这个琥珀我要了。”   一家店铺里,明静指着盒子里的琥珀说道。   胡人掌柜笑眯眯的,“包起来……”   “慢!”   一个妇人过来,伸手道:“给我看看。”   “我先要了。”   明静提醒了一句。   妇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胡商笑着把东西递过去。   这是一块琥珀。琥珀常见,琥珀里有东西的也偶尔能看到,但眼前的琥珀却让妇人移不开眼睛。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就在琥珀里,看着正准备振翅高飞。   “真美!”   美好的东西从不受时光和背景的控制,人见人爱。   明静觉得给她看看也无所谓,所以就在边上等候。   妇人不住赞叹着,“这东西无事把玩,比什么玉器都好。”   许多有人有把玩东西的习惯,比如说手串,比如说玉器,把玩琥珀的少见。   妇人叹道:“春风也不及这只蝴蝶美丽,我在想,若是它能在春风里翩翩起舞,那该多好?买了。”   明静:“……”   “这是我先看中的。”   做人不能太过分啊!   妇人终于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给钱了?”   明静说道:“刚才我说要了,你没听到?”   按照规矩,我说要了,这东西就是我的。   “规矩是如此。”   咦!   这人还讲道理?   明静心中一松。   妇人问道:“多少钱?”   胡商看了明静一眼,“一千钱。”   明静一愣,“刚才不是两百钱吗?”   这东西不能吃来不能喝,若非美的让人心动,别说是两百钱,一百钱都没人多看一眼。   妇人笑了笑,矜持的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如此,一千钱我要了。”   明静恼火,“这分明就是我先看中的,凭什么给了她?”   胡商狡黠的看了一眼妇人。   妇人淡淡的道:“给钱了就是你的,没给钱……拿钱来。”   有侍女出去拿钱。   妇人拿起琥珀,“如今这便是我的了。”   不要了吧?   明静看出妇人的身份应当不简单,就想放弃。可看看那枚琥珀,心中难舍难分。   胡商见她不说话,就笑道:“这东西本就是夫人先看中的。”   卖给明静两百钱,而妇人愿意给一千钱,在八百钱的诱惑下,胡商的节操瞬间就变成了大白菜。   大唐为啥要这不许来那不许?   因为人类在金钱的诱惑下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但到了后世,整个大环境都变了,节操这玩儿意成了奢侈品,谁有谁被人笑话,被嘲讽是撒比。于是能挣钱的就是大爷,节操……那是什么玩意儿?   笑贫不笑娼,说的就是这种氛围。   明静本来不想再折腾了,听到这话后,怒火一下就冲了上来,“谁说是她先看中的?我先来,我说要了,她才进来说看看……”   妇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包好,带走。”   和动物群体一样,人类群体里也分等级,低阶的见到高阶等级自然会避开,泾渭分明。   妇人明显的觉得自己是高阶,而明静就是低阶。   我犯得着和你一个低阶男子哔哔吗?   阶层不同,心态也不同。在妇人的眼中,明静这等人大概就相当于家中的牛马。   你们做牛做马,我来享受这一切。   时日长了,这等人的眼中就再无低阶人的存在,渐渐的,她们会觉得低阶人……那不是人吧?   那些人家把奴仆视为牛马,动辄责打辱骂,甚至打死,就是这种心态在作祟。   ——我们才是人,以下的阶层都是牛马。   明静偷跑出来剁手,这也是她不敢计较的缘故,可被妇人的眼神刺激了一下,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把琥珀抢过来,“我买了!”   胡商喝道:“这位夫人已经给了钱,你好大的胆子!”   商人要紧的就是有眼力。   妇人一看就是高阶,而明静一看就气短胸闷,不,是心虚胆怯,自然就是低阶。   商人逐利,卖给明静不过两百钱,而卖给妇人却能多挣八百文,选哪边还用得着想?   妇人勃然大怒,“拿回来。”   侍女喊道:“有人动手了。”   外面冲进来几个大汉,目视侍女。   侍女指着明静骂道:“就是这个贱人,还不赶紧把东西抢了来?”   几个大汉冲了过来。   明静格挡,连连后退,直至被挡在了柜台前。   “莫要欺人太甚!”   她有些后悔了。   呯!   她挨了一巴掌,被打的有些发蒙。   大汉伸手去她的怀里掏。   边上有人说道:“此人应当练过拳脚,否则胸脯不会有那么多肉。”   明静猛地一惊,心想要是被大汉掏到了凶,回头就会引发更大的事儿。   ——明中官女扮男装!   她抓住大汉的手腕,反手按压。   大汉背身弯腰,明静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   另一个大汉冲了过来,明静避开一拳,一肘重重打在他的胸腹处。大汉跪地,痛苦万分,却无法惨叫。   最后一个大汉有些慌神,被明静一脚踢在两腿间,跪在那里嚎叫。   瞬间三人被打倒。   富商目瞪口呆。   妇人喊道:“来人呐!有凶徒!”   一个官员带着一群小吏冲了进来。   “谁闹事?”   富商拱手,“见过胡市丞。”   胡市丞冷着脸,“怎么回事?”   胡商指指明静,“此人强买货物,这位夫人不堪其扰,随从被打伤……”   明静心中一紧,赶紧争辩,“此物是我先买,这妇人一来就出高价……”   这事儿一旦和官方扯上关系,她就完了。   “一派胡言!”妇人淡淡的道:“我家阿郎乃是新任李相。”   新任李相……那就是李义府!   明静心中暗自叫苦,悲愤的道:“李相难道也能强买别人的东西?”   竟然是李猫的女人!   明静把肠子都悔青了。   但那个琥珀真的很美啊!   遇到了心仪的东西被人抢走,那种憋屈和难受,让她不禁怒了。   剁手人,剁手魂!   “我家也稀罕强买东西?”妇人轻蔑的道:“那琥珀在她的怀里,拿了来,随后还请市署这边处置了此人,再令人去家中说一声。我家阿郎定然会记着诸位。”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   记着诸位……这事儿办好了自然是好感+1,办砸了……   一句话里有利诱,也有威胁,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胡市丞转身,明静知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她把琥珀拿了出来,“就是这个东西,我买两百钱,她出一千钱……”   一目了然了吧?   胡商为了钱昧良心,妇人以钱压人,最后以势压人。   胡商笑了笑。   作为商人而言,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要说什么良心节操……这玩意儿不过是哄鬼的东西。   妇人淡淡的道:“一派胡言。”   李义府最近红得发紫,一个市丞难道还敢和李家硬扛?   胡市丞皱眉,“拿来看看。”   有小吏过去拿了琥珀过来。   胡市丞看了一眼,就递给了胡商。   胡商再把琥珀递给妇人。   此事就算是完结了。   胡市丞把琥珀递给胡商,这事儿他没责任。   胡商觉得这不算事,于是给了妇人。   胡市丞冷着脸,“拿下!”   琥珀不在手中,明静这才明白,自己被胡市丞给坑了。   她心丧若死。   “哎哎哎!”   外面有人在喊,“让一让。”   两个小吏扑过来,反剪了明静的双手。   “这闹的什么呢?”   一人进来,左右看看。   明静听到声音不禁狂喜,抬头一看,“武阳侯。”   你特娘的……   贾平安刚给她使个眼色,暗示她装作不认识。   明静出来执法的次数屈指可数,能认识她的都是商人,都记得这个喜欢买买买的胸肌男。   这时候贾师傅再来主持公道,谁敢置喙?   咳咳!   露馅了。   贾平安指着两个小吏,“松手!”   小吏们却在看着胡市丞。   胡市丞说道:“武阳侯,此人强买货物,为此打伤多人!”   你确定要庇护这等凶徒?   “信口雌黄!”明静怒道:“这东西我先看上,这妇人后来强买。”   “松手!”贾平安再警告了一次。   两个小吏依旧看着胡市丞。   这是不给面子啊!   百骑大统领啥时候这般没牌面了?   “来人!”   “武阳侯!”   包东带着两个兄弟上前。   贾平安指指两个小吏,淡淡的道:“打!”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很好奇的问了胡市丞,“为何偏袒?”   明静的性子他知道,喜欢买买买,最是无害的一类人。你说她为了买东西求人有可能。打人强买,这不是明静,而是人渣藤。   “住手!”   两个小吏被爆捶一顿,明静得了解脱。   胡市丞冷着脸,“武阳侯这是要和我西市翻脸吗?”   咦!   这话不对啊!   只是买个东西的争执,西市犯得着和贾平安针锋相对?   明静说道:“那女人说是李相的家人。”   贾平安这才注意到了那个妇人。   这妇人初看矜持,再看得意。   李义府最近这半年堪称是飞黄腾达,就像是暴发户般的。   所谓仆肖主,李义府得了重用后,先是庄子上的管事想对王悦荣动手。而李义府才将飞升为相,家中的女人在市场上就开始嘚瑟了。   由此可见李义府的性子之不堪。   记得为相之后李义府就炸了。   整个人从此膨胀的无以复加,欺男霸女只是寻常,打压政敌不择手段,一时间竟然风头无两。   “李侍郎的家人?”   妇人矜持的点头。   “那东西多少钱卖了?”   贾平安揪出了胡商。   胡商眼珠子转转,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可以试试说假话。”   武阳侯这话说的好生霸气!   明静不禁暗赞。   然后想到了胡市丞的手段,不禁沮丧。   这事儿不好找证据了。   胡商干笑道:“一千钱。”   我说了一千钱你又能如何?琥珀在李义府家人的手中,有本事你去抢一个试试。   妇人冷笑。   人牛逼了就想着广而告之,所谓衣锦还乡,所谓人前显圣都是这种心态。   “东西何在?”   贾平安声音转冷。   妇人冷笑道:“我们走!”   这妇人果然深得李义府的真传,这份跋扈和得意不差分毫。   贾平安只是摆个下巴,包东挡在了门内。   贾平安上前一步,“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拿出来?”   小盒子就在妇人的手中。   但贾师傅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所以先警告。   妇人皱眉看着他,“有本事就去寻我家阿郎要!”   “李义府吗?”   妇人面色一变,“竟敢直呼阿郎之名,无礼!”   这比装的,让贾平安想到了李义府最终的下场。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这话永不过时!   贾平安一脚踢去,妇人手一痛,盒子弹起来,被贾平安随手拿到。   这动作洒脱之极,外面看热闹的人不禁喊道:“好身手!”   贾平安打开盒子,拿出了琥珀。   “不错的琥珀,市价多少?”   明剁手对此了如指掌,“一般的琥珀最多数十钱,这一块里的蝴蝶翩翩而舞,五彩斑斓,所以两百钱。”   换做是后世……   不对,后世许多琥珀都是加工的,专门忽悠那些不懂行的顾客。   贾平安再问,“她买了多少?”   “一千钱!”   胡市丞冷冷的道:“都散了吧。”   此人看来想抱李义府的大腿。   手段也不错。   贾平安伸手,“两百钱。”   雷洪明白了,弄了两百钱来。   “这是货款。”贾平安把铜钱丢在柜台上,问道:“可还有不妥之处吗?”   胡商干笑道:“这是那位夫人的货物。”   贾平安笑吟吟的,突然挥手。   啪!   胡商捂着脸,贾平安一脚踹去,“真当耶耶是傻子吗?”   他拿着琥珀问道:“一千钱,这东西也值?有钱人买了回家去还好,普通人谁会买?”   明静心领神会,“我是两百钱买的,一千钱……那就是哄人。”   贾平安指着胡商,“赶绝他!”   所谓赶绝,就是让这个胡商在长安再无立足之地。   “是。”   贾平安走到了胡市丞身前,“趋炎附势,一心想抱李义府的大腿不可耻,但可耻的是为此颠倒黑白。你这等人为官越大,危害越烈。”   胡市丞冷笑,“此事下官并无差错。”   妇人骂道:“贱狗奴,你且等着……”   “掌嘴!”   包东刚想动,雷洪却抢先一步。   啪!   妇人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矜持什么的都不见,尖叫道:“快去寻阿郎,请阿郎为我做主。”   贾平安回身,“走!”   众人簇拥着他出去,明静在后面低声道:“李义府为相了,此事……是我拖累了你。”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贾平安淡淡的道。   明静心中担忧,回到百骑后,就说进宫。   “别去求人。”   明静认识的那些人派不上用场。   “可……”   明静觉得此事是自己的锅,不忍让贾平安背。   “安心。”   贾平安一脸无所谓。   ……   “李相,家中有人求见。”   李义府点点头。   晚些一个仆役进来,“阿郎,王氏先前在西市被贾平安打了。”   李义府抬头,“为何?”   “为了买个琥珀,贾平安强买,还动手打人。”   “那个贱人!”李义府冷笑道:“我初为相,他这是故意想让老夫没脸,此事老夫自有主张。”   晚些他进宫求见。   “陛下,今日臣家中的妇人去西市采买,遇到了武阳侯……”   李义府一脸无奈的苦笑,“臣家中的妇人看中了一块琥珀,却被贾平安强买,还动手打了她。”   李治很忙,所以听到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恼火。   “叫贾平安来。”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手中还拎着个包袱。   “你动手打了李卿的家人?”   李治问道。   这个贾平安,最近越发的跋扈了。   难道是朕给了百骑太多权利的缘故?   李治在反思。   贾平安解开包袱。   “陛下请看,这块琥珀五十钱,这一块三十钱……”   一块块琥珀被拿出来,摆在在地上。   “这一块琥珀美轮美奂,一百五十钱。这一块更美,一百八十钱……”   明静那个剁手蠢货,两百钱也肯买。   这些琥珀确实漂亮。   王忠良都在想着要不要弄几块来把玩。   贾平安最后拿出了蝴蝶琥珀,“陛下,这便是今日争执的琥珀。这块琥珀两百钱……”   这个价钱不低了。   “可李相的家人一来,开口就是一千钱。敢问李相,这东西可值一千钱?”   李义府冷冷的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罢了。”   先前家仆说了,西市的胡市丞可以作证。   “陛下,西市的官员在场见证了此事。”   这是李义府的杀手锏。   你贾平安想让老夫没脸,那老夫就让你灰头土脸!   贾平安笑了,“那胡商愿意作证!”   他说要赶绝胡商,那胡商随即来求饶。   这是绝杀。   李义府微笑的如春风,“陛下,今日去采买的不是武阳侯,乃是明静。”   这一个变化堪称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贾平安:“……” 第594章 我有个匪号   李义府给贾平安的印象就是笑面虎,但从未体验过笑面虎的厉害。今日刚开始时李义府的辩解颇为徒劳,在贾平安精心准备的证据前节节败退。   贾平安难免生出了李猫不过如此的想法。   可才将得意没多久,李义府就露出了狰狞。   ——是明静在采买!   贾平安去买东西没问题,可明静是内侍。   内侍擅自出宫去买东西……   玩忽职守都是轻的!   李义府微笑如春风。   我轻视了李义府,这头李猫果然手段阴狠……前面看似无能,可就在贾平安得意时,李义府才抛出了杀手锏,一击致命!   难怪能被皇帝看重,我轻敌了。   贾平安心中忐忑,刚想抵死不认,但今日的事情闹得不小,那个胡市丞想抱李义府的大腿,定然会如实相告。   撒谎就会完蛋!   贾平安低头,“陛下,今日臣带着他们巡查,路过店铺时,臣惦记着家中的孩子,就请了明中官去代为买块琥珀……”   事到如今他只能硬撑着,寄希望于李义府不知晓此事的详细情况。   李义府笑了笑,“老夫却得知今日是明静先到了西市,武阳侯姗姗来迟……何来的请托?”   这条毒蛇!   他果然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   贾平安脊背冒汗,抬头道:“陛下,臣确实是请了明中官去采买。”   这等时候他就算是被打个半死也得咬死不认账。   李义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此事到了现在,已经不再是贾平安和李义府之间的矛盾争执,而是内侍私自出宫的隐患。   内侍为何不能私自出宫?   宫中颇多隐私消息,内侍经常出宫就有可能泄露出去;其二,内侍经常私下出宫,若是被人收买成为内应……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此人手段还行,但却嫩了些。   这一次算是给了他当头一棍,若是皇帝愤怒,说不得还会被惩治。   李治看着那些琥珀,淡淡的道:“散了。”   什么?   李义府失态的抬头看着皇帝。   此事摆明了是贾平安忽悠,陛下为何不惩治出宫采买的明静?   “陛下……”   李义府竟然敢质疑。   啧啧!   这跋扈的劲头真的没谁了。   李治看着他,平静的道:“散了。”   李义府低头,“是。”   回身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利芒闪过,旋即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   而贾平安却是大感意外。   明静私自出宫皇帝不管?   逃过一劫啊!   王忠良喊道:“武阳侯,你的琥珀。”   贾平安回身收了包袱,干笑着告退。   皇帝究竟是为啥放过了明静?   李治晚些去了武媚那里。   “阿耶!”   大唐太子李弘跪坐在那里,武媚在用篦子给他清理头发。   “不必动。”   李治阻止了武媚和李弘行礼,负手问道:“媚娘上次你说过女子喜欢买东西……能有多喜欢?”   武媚一边给李弘梳头,一边说道:“陛下为何问了这个?以前在娘家时,认识的小娘子就有喜欢买东西的。不管有用无用都买。到了后来……每日不去市场就浑身不舒服。哪怕是不买东西也得去看看。”   这么奇葩?   李治笑道:“没那么多可用的东西吧?”   武媚点头,“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不过就是喜欢买。”   李治点头,随即出去。   站在殿外,他问道:“明静回宫后如何?”   王忠良说道:“陛下,明静在宫中没有交好的,每日回来就是吃饭,吃完饭回到自己的住所不出门。”   这就是一个只知道买买买的女人。   后世叫做宅女。   李治缓缓而行,王忠良心想明静此次算是在刀口上过了一道。   但作为忠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报一下感受,“陛下,今日李义府看着颇为跋扈。”   皇帝都说散了,他竟然还想质疑。   若是其他宰相自然没问题,甚至还能和皇帝辩驳。但李义府是忠犬。   何为忠犬?   主人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所以王忠良觉得这条忠犬好像有些不受控。   李治一直没说话。   ……   “武阳侯还没回来?”   从贾平安被叫进宫开始,明静就一直坐立不安。   程达诧异的道:“武阳侯只是进宫罢了,明中官这是为何?”   我能说武阳侯是为我背锅去了吗?   明静焦躁的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程达嘀咕,“怎地和家中的娘子每个月的那几日一样?”   明静踱步出去,一直在看着门口。   今日的事儿错在不该较真,就算是心中不忿,记下来,以后寻机报复就是了。   是啊!   我在百骑,以后寻机给李义府来一下岂不是更好?   为何要较真呢?   明静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但随即她就为自己开脱……   “人要有节操,不能跪。”   但现在贾平安进宫为她背锅……   “我不跪,却害了武阳侯。”   明静越想越焦躁,回身道:“我进宫一趟。”   她随即入宫。   半路上她又呆了。   我进宫能干什么?   明静鼓起勇气,“不能让武阳侯为我受过,去认罪!”   “见过李相!”   李义府笑眯眯的来了。   这位新晋的当红炸子鸡风光无限,宫中人见到都要行礼,打个招呼。   在这片套近乎的气氛中,冷冰冰的明静很是醒目。   李义府也看到了她,微笑道:“是明中官啊!”   这话就像是老友重逢般的亲切,换个人定然会受宠若惊。   那些内侍也觉得明静这算是得了李义府的青眼,不禁暗自羡慕。   众目睽睽之下,明静冷冷的道:“李相笑的让我有些心慌。”   ——笑里藏刀!   众人都知晓李义府笑里藏刀,可谁会当面指出来?   明静!   武阳侯若是出事,我定然和你不死不休!   这一刻明静下定了决心。   “见过武阳侯!”   明静心中一震,抬头看去,就见贾平安背着包袱,一脸逛市场的惬意出来了。   竟然没事。   那我岂不是把李义府得罪狠了?   李义府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春风得意,少年有为啊!”   说骚话?   这个我擅长啊!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今日春光明媚,可春风中却多了些凌厉,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把刀暗搓搓的想杀人。”   李猫,笑里藏刀。   这只是开始。   贾师傅的骚话才刚开始,“我可以给你留面子,但希望你能长些脑子。”   他突然惊讶的看着李义府的脸,“李相你的……我真羡慕你的肌肤,保养的这般厚实。”   李义府微笑依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李义府也笑的很开心。   什么意思?   这条老狗看样子不是假开心啊!   贾平安觉得不对。   “见过皇后。”   擦!   老狗,你竟然敢阴我?   贾平安回身,笑的如同是刚偷鸡的黄鼠狼,又像是刚和人闺女亲热被女方的老母亲看到的渣男。   武媚被人簇拥而来,一路不带停的。   还好,阿姐大概没听到我前面的话。   贾平安心中暗喜。   然后有些小遗憾,觉得自己一肚子的骚话没地方说。   “平安跟着来。”   这……   贾平安觉得不妙。   贾平安跟着上去,武媚淡淡的道:“东宫的嘉德门今日修缮,人手少了些,你去帮个忙。”   这……我不是土木系毕业的啊!   武媚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   贾平安低头,“是。”   明静诧异,身边有人艳羡的道:“这换了太子,嘉德门就得修缮一番,这是惯例,武阳侯能去,这是好事。”   是好事?   半路出家的明静回身笑道:“这如何是好事?”   内侍说道:“武阳侯去难道还能干活?就是指点罢了,以后一提及此事就是武阳侯主持的,太子殿下难道还不能念着武阳侯的好?”   另一人说道:“武阳侯乃是扫把星,他一去镇压,东宫什么邪祟都没了。”   妙啊!   明静暗喜,“原来皇后是眷顾武阳侯呢!”   “那是。”   有人低声道:“李相都比不过。”   ……   贾平安被带到了嘉德门,一群人忙的热火朝天的。   “见过武阳侯。”   管事的内侍眼巴巴的看着他,“还请武阳侯指点。”   我指点什么?   贾平安干笑道:“先干起来。”   内侍一脸钦佩,“武阳侯一番话高瞻远瞩,让咱佩服之至。”   我说了什么?   贾平安觉得这人颇有前途。   晚些混熟之后,内侍才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对皇后的敬仰之心,宛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这是想通过他来和阿姐套近乎,想站队。   于是贾师傅的监工做的越发的舒坦了。   第二日他早早来了嘉德门,寻个地方坐下。   看着春光发个呆,这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武阳侯!”   郝米竟然也来了。   他很是恭谨的行礼。   “你为何来了这里?”   贾平安结束发呆,觉得神清气爽。   郝米笑道:“那边不上课,咱总得要干活呢!”   太老实了,换别人哪怕去课堂那里装样子洒扫都好。   郝米加入了进去,干活看着也不惜力。   很好的苗子,可惜是个内侍。   贾平安想到了弟子。他在算学砸场子,直接把格物丢了出去,但那只是一个面。   他很谨慎,至今只有一个赵岩得了真传。   “门柱拆掉了,这里不够吧?”   “一根柱子定然不够。”   “再弄几根来。”   “上面还得弄木板来顶着,另外,上面施工时要换着来,不可一拥而上,人少些,免得弄塌了。”   “快去准备!”   “如此一弄,得晚一日。”   “晚就晚吧,若是门上面那一段砸下来,这可就不是晚不晚的事了。”   “咱觉着……一根柱子就能顶住。”   众人回身,郝米认真的道:“上面看似重,可边上有柱子撑住了,这边就能借力,一根柱子也行。”   “你说行就行?”   管事的内侍有些不满。   “殿下来了。”   这边修缮东宫,作为太子,李弘也得来视察一番。   众人行礼,李弘说道:“五日可能修好?”   修好后,许多人都要入驻了。   管事的内侍上前,“殿下,这边有了些问题,大概要多一日。”   邵鹏冷冷的道:“说好的五日,陛下和皇后都等着呢!”   上位者不会管你什么困难,什么麻烦,他们只看结果。   内侍苦着脸。   郝米说道:“那里无需耗费时日,直接上木板,一根柱子就能顶住了,如此不会耽误时日。”   这货不知道这话会得罪人吗?   不,他知道,只是在他的心中道理更大。   管事的内侍恼火,“当着殿下的面胡说八道,若是上面砸下来,砸死人了你担得起?”,他见郝米坚定,就被气笑了,“况且若是嘉德门垮塌了,朝中震惊,谁干的死不足惜。”   怕不怕死?   怕就老实些。   郝米发呆。   怕了吧?   怕了就好。   “我算过,这边能顶住。”郝米很认真的道:“我就站在下面,若是垮塌了,先砸死我。”   说着他走到了门下,“来,就弄一根木头顶着。”   我去!   这是疯了?   门洞上面就是一大坨,若是撑不住垮下来……   那内侍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觉得有趣,“你有把握?”   郝米点头,“咱算过,保证无事。”   这等人……   邵鹏刚想拒绝,贾平安来了,“他算的我看过,没错。”   ……   晚些邵鹏陪着李弘回去。   “阿娘,那个人要被砸死了。”   李弘一脸严肃的寻了武媚。   “什么砸死了?”   李弘小大人般的模样逗笑了武媚。   “那个人说一根柱子就能顶着嘉德门。”   武媚看向了邵鹏。   邵鹏说道:“先前殿下去了现场,那边出了些麻烦,要拖延一日,有个内侍说他算过……”   李弘说道:“他说不会倒,倒了就先砸死他,阿娘,他就站在门里呢!”   胆子不小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别的,“去查查那人。”   邵鹏心领神会的去了。   武媚把李弘叫来,“有的人为了升官发财,会敢于冒险,命都不要了。这等人要小心。”   这等事历史上发生的太多了,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李弘不懂,但依旧点头。   “阿娘,那人看着有些傻。”   武媚只是笑了笑,觉得儿子阅历太浅,不会看人。   邵鹏回来了。   “那人叫做郝米,是个老实人。后来陛下令武阳侯在宫中开课,教授滕王等人,郝米就管着这个。”   “老实?”   武媚的眼中有些狐疑。   邵鹏点头,“进宫之后,那些人经常让他去干活,最累最脏的活计,没前途的活计都让他去做。”   武媚了解了。   “此次他本不该去嘉德门那里,可有人偷懒,就寻关系把郝米弄去干活。”   原来是个倒霉蛋。   武媚淡淡的道:“那为何答应了?一旦砸下来谁负责?你在现场为何不说?”   邵鹏苦笑,“武阳侯在场,一力赞同郝米的话。”   “他?”   武媚一怔,“郝米在那学堂里洒扫,平安这是心软了,想帮他一把?”   邵鹏点头。   武媚突然冷着脸,“可若是出了事,好心就变成了害人!多大了?两个孩子都能跑了,竟然还这般鲁莽。”   邵鹏觉得也是,“皇后,武阳侯最近有些飘了。”   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吧。   武媚冷着脸,“既然有风险,你为何回来了?”   这……怎么算到咱的头上来了?   邵鹏一脸懵逼,赶紧往东宫跑。   到了东宫,就见贾平安蹲在那里和郝米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武阳侯!”   贾平安抬头,“老邵别急啊!”   他低头看着算式,眼中有惊喜之色。   “有的我没教过,你竟然能推理出来,不错。”   贾平安随即和郝米一番计算,邵鹏别说是看,连听都听不懂。   “好!”   贾平安把小石头一扔,“可惜了!”   这样一个人才,竟然在宫中。   若是在外面的话,贾平安定然要收为弟子,以后让他和赵岩一南一北,传播新学。   邵鹏伸脚把那些东西却给踩了,“那边若是塌下来,你也逃不脱罪责!”   “老邵,安心就是了。”   贾平安淡定的道:“郝米算的一点不错,塌下来了,我去顶。”   邵鹏冷笑,“你拿什么顶?”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我有个匪号叫做阳顶天。”   邵鹏一怔,“什么乱七八糟的,阳顶天……”   邵鹏毕竟是五香楼的常客,那等骚话听了不少,顿时就怒了,“无耻!”   贾平安打个哈哈,邵鹏低声道:“什么阳顶天?”   贾平安见他的眼中有期冀之色,心想老邵这是发骚了?   “你莫非是想……无中生蛋?”   邵鹏挥拳,贾平安疾退,笑道:“此等事不可能。”   老邵竟然还想要蛋,可见是发烧了。   “老邵,要不在宫中寻一个吧,好歹晚上回去有个人说话。”   邵鹏沉吟着。   老邵竟然心动了。   “要不……周山象?”   呸!   邵鹏真想喷他一脸,“咱找谁都不找她!”   他一拍脑门,“门的事!”   “停住停住!”   邵鹏跑过去,叫停了施工。   一群工匠在看着他。   “邵中官……”   “都停下!”   邵鹏缓缓走到了门下面,仰头看着上面。   没塌!   “邵中官,该上梁了。”   邵鹏眨眨眼,贾平安说道:“放心。”   邵鹏看着他,“出了岔子你收不了场!”   “上!”   贾平安一摆手,工匠们上去了。   嘉德门的上面还有一层建筑,此刻一群工匠上去换了大梁,接着开始修葺。   所谓的修葺,实际上就是想去霉头而已,材料齐备,速度飞快。   邵鹏站在下面,担忧的看着那根柱子。   第二日,他依旧来蹲守这根柱子,走进去,又急忙退回来……   “老邵,不用试了。”贾平安招手,示意他来屋檐下和自己吹牛扯淡。   邵鹏摇头,“咱要守着,若是不妥,好歹能及时发现。”   郝米默然走到了门洞下。   他就坐在那里,拿着石块写写画画……   “完工了!”   上面有人喊了一声。   有人喊道:“没塌啊!真的没塌!”   唰!   所有人都在看着郝米。   ……   晚安! 第595章 这个世界对我露出了笑脸   李治登基后,对于册立太子他考量颇多。中宫王氏并无子女,那么太子选谁?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等待。   ——太子由皇后出!   这是铁律!   他也频繁耕耘,可王皇后那块地却没反应。   至此他也明白了过来,知晓王皇后这块地绝收了。   于是他就宠爱萧淑妃,萧淑妃一看机会来了,心想老娘有儿子,而且还有皇帝的宠爱,王氏你不赶紧麻溜的滚蛋还等什么?   王氏自然不会滚蛋,相反,把萧淑妃视为自己的头号大敌,二人频繁交锋,明争暗斗。   一场混战,王氏和萧淑妃打的不亦乐乎。   可王氏没孩子这个弱点无法弥补,被萧淑妃揪着不放,渐渐不敌。   她果断邀请了外援……大唐著名弱女子武媚进宫助拳。   武媚进宫,却成了皇帝平衡后宫的工具。   喔嚯!   到了这个时候王皇后也绝望了,幸而舅舅柳奭出了一招。   ——没儿子……但可以收养子啊!   妙哉!   王皇后直呼内行。   随后一番操作猛如虎,李忠成功册立太子。   但皇帝换老婆的心坚硬如铁,最后王皇后和萧淑妃风吹雨打去,太子李忠也跟着倒霉。   换太子了,先修缮东宫。   这是一种姿态。   就像是后世那些教练入主某支球队一样,首先就得来个敞亮的大动作,新官上任三把火。   五日的工期并非是不科学的决策,而是因为五日后皇帝要带着太子来东宫巡查。   新太子,新迹象。   这便是五日工期的缘由。   可施工中却遭遇了困难,要延期一日。武媚得知消息后也颇为不满,但这等事儿你能如何?收拾人?   这是大好事,收拾人不吉利。   于是武媚准备认了,甚至和皇帝说了,延期一日。   “皇后!”   邵鹏的声音听着很欢喜。   周山象心中冷笑。   听听,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孩子寻爹娘报喜的感觉。   老邵越发的浪了!   邵鹏进来,欢喜的道:“皇后,嘉德门修缮好了。”   咦!   武媚诧异的道:“不是说还得多一日吗?”   邵鹏笑道:“那边一直就用一根柱子顶着施工……”   武媚不悦的道:“都说了宽限一日,为何还要强行去做?”   咱也不想啊……邵鹏说道:“那个郝米一力坚持,说自己的计算无误,他甚至就坐在门洞里面,说若是垮了就砸死他。”   武媚冷冷的道:“那你也由得他?”   “武阳侯说郝米算的没错。”   “这和什么计算又挂上了?让平安来。”   贾监工晚些来了,武媚问了此事。   “阿姐,这便涉及到了计算。”贾平安觉得这些阿姐怕是听不懂,就简单了些说,“嘉德门上面的土方有多重,各个方向支撑力有多大,这些都能一一计算,随后得出结论,一根柱子就能支撑了。”   武媚皱眉,“嘉德门上面那么大,如何能计算?”   所有人都不解。   说详细了你们不懂,说太简单了你们不信,我这便是左右为男……贾平安说道:“阿姐,这每一方泥都有重量,随后再利用面积计算的法子,就能算出上面的泥有多重……”   根据面积求出重量!   武媚一脸不解,“这如何能算?”   贾平安要了纸笔来,当场演算。   武媚在边上看着,越看越心惊,“这竟然能精细如此?若是如此,修建一座城池,可否用这个法子来计算需要多少土方?”   “当然能。”   贾平安自信的道:“阿姐,不只是土方,譬如说一个大池子里的水有多重,怎么算?就能通过这等法子来计算。”   武媚看着他,“今日我也想看看所谓的新学,如此寻个水池。”   众人簇拥着武媚去了后面,寻了个水池。   “如何弄?”   众人想不到办法。   “简单。”贾平安笑道:“寻了水车来,先算出水车一车能装多少水,再算出水池最多能装多少水,就能求出装满水池需要多少车水,让人运水来测试就是了。”   “好办法!”   随即贾平安开始测量计算   折腾了半晌,他丢下一个结果,“四十八车,抛掉些损耗,四十八车应当差一些才能装满。”   水车运送过程中会产生损耗,这一点没人有异议。   武媚点头,于是开始测试。   有人寻了凳子来,武媚坐下,周山象带来了奏疏,武媚开始处置政事。   “一车!”   “两车!”   贾平安没关注这个,他在想着新学的事儿   新学的传承靠算学不稳妥。   他想把算术弄进去,就被一群大儒蜂拥攻击。   这还是大唐啊!   贾平安心想若是在大明,他陡然抛出这些学识,估摸着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所谓既得利益者就是这么回事。   在大明需要皇室支持,在大唐好了许多,至少没人敢咋呼什么烧死贾师傅。   但那一阵围攻他也真是受够了,所以一直没敢动。   直至家中被人纵火,他才顺势把格物砸了出去。   但哪怕是如此,他砸了格物之后就在国子监销声匿迹了。   儒学在大唐……真心话,让明清的儒学子弟来大唐,保证他们会崩溃。   李治摆明车马的不喜欢儒学,不,他称儒学为儒术。   换了明清的儒学子弟来了,皇城外面绝壁会有上百万人抗议。   儒学能是术吗?   那是道!   皇帝但凡敢贬低儒学,从重臣到百姓都会把他喷成撒比。   那是儒教!   连皇帝都得趴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儒教。   但大唐不同。   汉武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很牛笔,但不好意思,汉末一阵兵荒马乱,随即就是五胡乱华,什么儒术……能吃饭吗?   前隋文帝就把自己的成功归于佛家,至于兴科举,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为了在世家门阀之外聚集一批人才。   到了大唐,儒学子弟们翘首以盼,几乎是望眼欲穿,就等着皇帝对儒学露出善意的一面。   大佬,看看我,我是醒目仔……自己人啊!   儒学是支持皇帝的!   你别看错啊!   一阵哀鸣后,先帝心情愉悦的令孔颖达等人编写儒学经典。   但到了李治登基后,不好意思,朕不喜欢儒学。   李治喜欢什么?   他喜欢文吏。   所谓文吏,实际上就是能吏!   也就是说你学了什么学说朕没兴趣关心,朕只关心的是你的能力。   以能力论高下,这是李治释放出来的信号。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所以贾平安一个试探,随后借机把格物丢了出去。   呵呵!   果然,那些人一阵叫骂完事。   这是儒学在前汉兴盛后的低潮期。   后来科举渐渐成为了帝王对抗世家门阀的工具,帝王一琢磨……科举考什么?   看来看去,琢磨来琢磨去,好像系统些的就只剩下了儒学。   而且儒学和帝王堪称是天生一对。   百家呢?   百家早就扑街了。   儒学摆明车马的支持帝王,什么君权神授,大佬你尽管装比吧。什么天子,什么龙的化身,你只管吹逼,剩下的俺们来为你张罗圆谎。   于是君臣互相抛个媚眼,交易达成,儒学变成儒教,百家变成垃圾。   这是个开放的大唐。   贾平安倍感惬意。   “二十车……”   水车来回转运。   贾平安看着池子不禁有些嫉妒了,“家中若是有个水池,养些鱼该多好?”   “武阳侯还有心思养鱼?为何不看看次数,咱一看就知晓,别说四十八车,五十八车都装不满。”   贾平安正在惬意的时候,闻声不禁怒了,“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放出来了?”   边上的邵鹏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贾平安回身,夏静面色铁青,“武阳侯好雅兴,咱拭目以待罢了。”   原来是这个烂屁yan啊!   贾平安皱眉,“你懂算学?”   夏静摇头。   “你懂格物?”   夏静摇头,咱懂的为陛下效力就是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这不懂那不懂,你哪来的脸来质疑贾某的计算结果?”   这人是狗急跳墙了吗?   夏静上次被贾平安怼过,此刻闻讯赶来,本是想看热闹,没想到贾师傅竟然在,这没说的,必须怼他。   夏静淡淡的道:“咱凭的是眼力。”   他指指双眼,“咱在宫中多年,这池子要多少水,咱只需看一眼就明白,武阳侯你所谓的计算……”   他笑了笑,极为轻蔑。   “二十一。”   “二十二。”   水车不断运送。   边上听到贾平安和夏静争执的人都在观察着。   “忘了告诉你,你的眼睛不大好。”   贾平安觉得这人呢就是个撒比。   前世用水壶烧开水时,哪怕是老司机了,贾平安依旧经常估算失误,把水瓶倒满后还剩下不少。   夏静笑了笑,“听闻武阳侯为了明静和李相闹翻了?不是咱说你,那明静咱一看就是个祸害。你说眼睛不好,咱看是你的眼睛不好吧。此次你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如何?下一次……”   他的神色陡然阴冷,“下一次咱看你还能如何得意!你莫要以为有皇后撑腰就能为所欲为,王皇后当年最得意时,也无法奈何咱……”   内侍省的四名内侍大概就相当于朝中的宰相,而蒋涵就是御史中丞,加上杂七杂八的人,组成了宫中的管理阶层。   夏静等人的靠山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   怎么说呢?   此刻的武媚就是李治的助手,在宫中人的眼中,大唐开国以来,背景最单薄的皇后就是她了。   李治想废掉王皇后得花费不少精力,还得和群臣博弈。但他若是想废掉武媚,至少目前来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谁能想到这位出身普通的皇后会在以后成为了二圣之一。   “三十八车!”   有人在报数。   夏静发现贾平安无视了自己。   他笑了笑,目光转动……   “三十九车!”   此刻水池已经蓄水大半,剩下的空间不多了。   “殿下来了。”   李弘来了,见那些水车来回转运,就好奇的问道:“阿娘,这是在做什么?”   武媚笑道:“看看就是了。”   周山象说道:“殿下,这是在测试装水呢!”   李弘不懂。   “四十一车!”   水车不断转运。   “四十二车。”   水被倾倒在水池里,激起了水花。   边上有人在看着水位。   “四十四车。”   “四十五车。”   武媚放下手中的奏疏,牵着李弘到了水池边。   夏静也走到了水池边。   他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站在后面,神色轻松,一点都不担心。   “四十六车!”   水车里的水倾倒进去。   水已经到了边缘!   “快满了!”   武媚伸手摸摸边缘,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   “四十七车!”   邵鹏喊道:“倒慢些,别弄出来了。”   水缓缓倾倒进去。   “要满了!”   众人盯着边缘。   “最后一车!”   最后一车缓缓倒入……   “还差一点!”   水慢慢倒进去。   水位慢慢上升。   “没了。”   没人说话。   水位满了,兴许还差那么一丝丝。   “武阳侯……”   邵鹏回身,三观都被倾覆的感觉。   武媚回身,惊讶的道:“竟然真的一分不差?平安,这是什么学问?”   “阿姐,这是格物。”   “格物?”   “对,这便是格物。”   贾平安说道:“水车的体积就那么大,水池的体积也就那么大,那么只要计算出两者之间的体积……想想,一只杯子只能装那么多水,可要想装满水桶需要多少杯水?那么算出水杯的体积,再算出水桶的体积。譬如说水杯的体积是一,水桶的体积是十,那么十杯水就能装满水桶。”   这个说法很通俗易懂,武媚懂了,但却更好奇,“那要如何计算?”   呃!   这个问题还得一步步的解释。   可时辰不早了。   “阿姐,马上要下衙了。”   不过贾平安想到了郝米,“阿姐,郝米会这个。”   武媚点头,有人去寻郝米。   郝米的机会来了,小子,抓住机会别放手啊!   贾平安刚想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走到了夏静的身前,问道:“夏内侍,你现在懂了吗?”   夏静面色如常,“武阳侯学问精深,咱佩服。”   能伸能屈,是个祸害。   ——咱都认栽了,你还好意思追杀?   “你不懂?”   贾平安提高了声音,惊讶的道:“你专门从内侍省过来看我的笑话,质疑我的学问,我问你可懂这些,你说不懂。可你不懂……那你质疑个什么?”   不懂就闭嘴!   夏静看着很平静,可身体却微微颤抖。   在宫中他也算是位高权重,可今日却被贾平安当众羞辱。   贾平安笑道:“夏内侍这是羞恼了?也是,从邵中官在百骑时,你就在对他下了黑手,想让你的人取而代之。后续你又对明中官下手,可惜失败了。你恼羞成怒,今日干脆想给贾某挖个坑……”   他指着水池说道:“今日若是我计算错误,你大概又会散播一番新学的谣言,可惜让你失望了。”   贾平安回身,“阿姐,我这便出宫了。”   武媚点头。   她现在很忙,所以就把宫中管理这一块暂时丢下了。   如今看来……有人不安分啊!   而且还是冲着百骑去的。   百骑监督的职位很诱人,一旦拿下,就靠近了皇帝一步。   夏静看着贾平安离去,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说道:“今日武阳侯对奴婢误会颇深,奴婢自问从未开罪过他,这……”   他苦笑的很真。   武媚心中冷笑,刚想说话,李弘却冒泡了。   李弘走过来,“你看着好凶。”   呃!   所有的准备都崩溃了。   夏静心中懊恼,“殿下,奴婢……”   李弘却果断回身,“阿娘,回去吧。”   武媚笑道:“也好。”   她起身,有人收拾案几等物。她站在水池边,突然说道:“新学,有趣。”   郝米懵懵懂懂的被带来了。   邵鹏把他带进去,“你给皇后解释一番那个什么体积的计算法子。”   “那个简单。”   郝米自信满满。   简单?   武阳侯说了半晌,咱听都听不懂。   邵鹏真心想翻个白眼。   “皇后,郝米来了。”   接下来郝米给武媚解释了一番体积的计算方法。   “这般有趣。”   武媚第一次接触到了这等学问,颇为好奇。   晚些,郝米教授完毕,起身告退。   邵鹏把他送了出去。   郝米有些不解,“敢问邵中官,皇后怎么知晓了我会这些呢?”   邵鹏笑道:“今日武阳侯提及了你。”   郝米楞了一下,接着默然。   邵鹏拍拍他的肩膀,一个小透明竟然有机会给皇后授课,这消息传出去,郝米的地位就变了。   而这一切都是贾平安给他带来的。   回到住处,郝米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大佬们有宵夜,他啥都没有。   熬吧。   又不是没饿过。   郝米打开箱子,翻出了自己的笔记,借着微光看了看,然后闭眼在脑海里推演计算。   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才觉得自己在世间活着。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郝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外面又敲了一下,他才惊醒,“谁?”   “郝米。”   咦!   这不是陶二吗?   郝米开门,外面果然是陶二。   陶二拿着一个油纸包,笑嘻嘻的道:“先前没看到你去吃饭,咱就担心你饿着,给你带了些吃的,赶紧。”   郝米有些不解。   陶二以往对他可是冷嘲热讽的,这是怎么了?   “这……”   “你吃就是不给咱的面子!”   陶二冷着脸。   还没学会拒绝人的郝米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油饼。   吃了油饼,谢了陶二,郝米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拎着东西出去洗漱。   “郝米!”   “郝米这边。”   “郝米,听闻皇后看重你?”   “郝米,晚些一起吃饭,咱这里有好东西。”   “郝米……”   郝米呆呆的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怎么了?   怎么都对我露出了笑脸!   ……   求票! 第596章 我的崽果然有大哥风范   宫中的事儿贾平安很难插手,所以眼巴巴的看着一块璞玉在宫中载浮载沉,恨不能一把把郝米拽出来,随后倾囊以授。   南赵岩,北郝米,麾下两个掌门人,何等的自在。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事儿他试探了一下,无功而返。   “好好学。”   贾平安借着进宫的机会和郝米见了一面,把自己最近编写的课本送给他。   “格物?”   郝米打开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   可怜的娃!   贾平安出了皇城,去了滕王府。   一个男子跪在外面哀求,可府里的人压根不搭理。   “开门!”   门子开门,笑嘻嘻的道:“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指指男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闹腾不休也没人管。”   门子鄙夷的看着那个男子,“武阳侯有所不知,这人原先是府里的厨子,前阵子滕王弹劾那些山东士族,一时间风声鹤唳,此人就借机求去。去了就去了,没人在意,可他竟然又想回来。”   这个就有些无耻了。   李元婴正好出来,听到贾平安说道:“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妙!”   李元婴赞道:“先生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让本王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啊!”   “别拍马屁,我来寻你有事。”   贾平安进了王府,“宫中那个郝米颇有些天赋,以后你等照看些。”   “天赋?”李元婴笑道:“那倒是难得,看先生的模样分明就是惜才,要不让他出宫?”   “要不你去试试?”   贾平安抬眸。   宫中不是谁的后花园,贾平安娶了两个宫中出身的女子,但这是娶妻。而郝米怎么出来?   ——此子骨骼清奇,我看中了他,想收为弟子。   李治怕是会当即吐血。   合着我这个宫中就是你的后花园?   事情不是那么做的。   出了滕王府,包东跟在后面,突然说道:“武阳侯,那胡商还不肯走。”   “赶走!”   贾平安冷着脸,“当日若非我及时赶到,明静就要被他坑惨了。此等人还留着作甚?”   他当即就去了西市。   那个胡商依旧在经营,生意看着还不错。   贾平安进去,胡商赶紧出来行礼,“见过尊敬的武阳侯。”   这人就像是癞皮狗,那日依着李义府家的女人和胡市丞却猖獗一时。   “见到武阳侯,我就觉着浑身精神……”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贾平安想到了老许。   “给你三日关门滚蛋!”   贾平安回身,胡商面如死灰,“武阳侯,哪日是李相的家人逼迫……”   这锅甩的颇有水准。   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那八百钱的好处,你会蓄意坑害我百骑的人!”   呯!   胡商跪了。   果然,那个胸肌很凶的男子就是百骑的人。   “两百钱的东西你卖了一千钱,钱多钱少我不计较,可一女两嫁,一物两卖,诚信呢?”   贾平安回想起后世的事儿,不禁怒了,“诚信何在?百骑有巡查治安之责,岂能容你这等人在长安厮混,来人!”   包东大声应道:“在。”   边上一个妇人正在挑选货物,觉得自己被打扰了,就走过来,不满的道:“百骑也能随意令人关门吗?”   这就是我的菩萨啊!   胡商大喜过望,低头落泪。   看到他落泪,妇人就越发的恼火了,“有事说事,无事人家做生意好好的,百骑凭什么要赶人?这还有没有律法了?还有没有良知了?”   这妇人一看就是正义感爆棚的那种,所以贾平安愿意和她讲道理,“娘子不知此事的来由,却是被此人给哄骗了。”   这话缓和的不错。   但妇人却柳眉倒竖,指着贾平安娇声喝道:“我一见你这人就觉着凶狠,这胡商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却运气不好遇到了你这等凶恶的。今日那么多人在,到想看看百骑是如何的颠倒黑白。”   呃!   这事儿还没开始说,这妇人怎么就开始飙了?   包东满头黑线,“娘子,你……”   “你什么你?”   妇人指着包东骂道:“凶,有本事就冲着我凶。来人呐,有人要动手……”   我去!   原来是个泼妇!   有一类人闲极无聊,或是对生活颇多不满抱怨,得了机会就喷,谁敢接口就喷谁……   贾平安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这等奇葩。   “有本事你就动手。”   妇人挺胸上前。   包东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节节败退。   “你家男人是谁?”   贾平安板着脸问道。   妇人楞了一下。   果然,此人无理取闹就是发泄,但听到找家人就麻爪了。   贾平安冷着脸,“你可知此人诬陷官人,导致官人差点被下狱吗?”   妇人振振有词的道:“他看着这般老实,怎会做此等事?”   这女人……不对劲啊!   就算是对生活不满想发泄,也不至于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贾平安冷冷的道:“哪家的?”   妇人昂首,“凭什么告诉你?”   包东冷笑道:“这是武阳侯,百骑统领,你以为撒泼就能无事?”   “拿下!”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妇人跪了,她看看胡商,“此事为何牵扯到我家夫君,你这是……”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心虚了?   包东单手就擒住了她,说道:“去寻了金吾卫的来,查!”   妇人慌神,指着府上说道:“是他请的我。”   胡商?   我去!   这是什么事儿?   包东满头雾水。   贾平安轻笑道:“有趣,竟然知晓请个托。”   包东不解,“武阳侯,什么托?”   胡商面色惨白,贾平安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花钱请了这个女人在店里装作是客人。”   有客人问道:“武阳侯如何能确定她是装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先前可是一直夸这里的货好?夸这里实惠?”   那客人一怔,“对,她先前一直这般说,还说什么此刻不买,等货少了怕是会涨价。”   “这手段了得!”   客人啧啧称奇。   “不过武阳侯竟然一看就知晓,更是了得。”   客人小小的拍个马屁,也算是结了个善缘。   妇人哀求,贾平安说道:“干些什么不好?偏生要干这等哄骗人的事,告诉市令,此等人以后不许入市。”   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这个妇人和胡商联手坑人,堪称是异曲同工。   “封了他的店!”   两张贾师傅弄出来的封条把大门给交叉封住了。   贾平安回身上马,看到了外面的胡市丞。   这位大概是觉得自己抱上了李义府的大腿,所以只是在冷眼看着。   看着他有些恶心人啊!   “回头查查这个胡市丞。”   包东冲着胡市丞笑了笑,“咱们百骑真要查一个人,那保证能把穿什么亵裤都给弄清楚了。”   胡市丞被包东这一笑笑的心中发麻,就凑了过来,“百骑封店之前应当和市令说一声吧?”   贾平安斜睨着他,“我就这么封了,怎地,你觉着不妥?那你便去撕了试试。”   胡市丞笑道:“武阳侯此举,怕是会让那些胡商寒心呢!”   这话贾平安怎地听着有些耳熟,“别人做市丞为的是大唐,你这个市丞,贾某怎么觉着是为了那些胡商呢?”   “哈哈哈哈!”   边上的人一阵哄笑。   胡市丞面色微红,贾平安扬长而去。   “此人跋扈,倒霉只是迟早的事。”   胡市丞冷笑道。   几个小吏一阵吹捧,胡市丞颇为惬意。   ……   “阿耶!”   “阿耶!”   贾平安扶着贾昱的腋下在院子里溜达,身后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闺女。   “兜兜上来。”   老龟从阴凉处转悠了出来,贾昱喊道:“龟!龟!”   他有些害怕。   “阿耶!”   兜兜叫嚷着,摇摇摆摆的走过去。   老龟停住了,抬头看着她。   阿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侧面,一脸憨厚的看着老龟。   兜兜俯身去摸老鬼,没控制住平衡,一下就扑倒在龟背上。   “兜兜!”   贾平安心中一惊,刚想动手,阿福一爪就抓向了老龟的头。   老龟一缩,头就缩进了壳中。   兜兜自己站直了身体,两眼冒星星,“阿福!”   阿福按着老龟,背身坐了上去。   “阿福!”   兜兜扑上去,抓住阿福的身体摇啊摇。   阿福看着一脸无奈,但却没动。   我的崽果然是有大哥风范。   贾平安蹲边上观察了半晌,老怀大慰。   “阿福,阿福!”   兜兜牵着阿福的爪子……贾平安看了一眼,爪子竟然收了起来。   阿福站起来,就这么人立而行。   一个国宝牵着一个幼童,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怎么协调。   老龟此刻才敢冒头,贾昱喊道:“龟!”   嗖的一下,老龟缩头。   “这两孩子真成祸害了。”   贾平安给两个婆娘敲警钟。   卫无双看了一眼儿子,“大郎很乖,昨夜尿床都掀开了被子。”   贾平安:“……”   “兜兜更乖,抓了我的脖子,接着又说疼。”   两个溺爱孩子的娘们,我不能放纵她们!   贾平安回头把两个孩子弄来,刚想训斥一番,贾昱抱住左腿,兜兜抱住右腿,两个孩子仰头喊阿耶。   “不许挑食!”   千言万语化为了这么一句话。   ……   “贾平安今日在西市封了个店铺,很是跋扈。”   周醒有些郁闷,“那李义府被贾平安扫了脸,为何不还回去?”   “因为贾平安的背后有皇后。”   王琦摸摸殷红的嘴唇,“李义府最近在向皇后献媚,相公说要小心此人。许敬宗是奸佞,可做事还有底线。李义府做事……”   “那就是个无耻的。”周醒冷笑道:“上次相公就想弄他,可却被钻了空子。”   一个小吏进来,“王主事,相公让你去。”   王琦到了值房外,恭谨的道:“王琦求见相公。”   里面干咳一声,“进来。”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文书,见王琦进来,就问道:“李义府和贾平安私下可有勾结?”   “并没有。”   长孙无忌皱眉,“果真没有?”   什么意思?   贾平安和李义府不是死对头吗?   王琦点头,“下官并未发现。”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那就去查。”   “是。”   王琦告退,出了值房后一路琢磨。   回到刑部,周醒问道;“可是有交代?”   “相公问贾平安和李义府可是有勾结,这是何意?”   周醒皱眉,“不能吧?贾平安都当众羞辱了李义府。对了,李义府家的管事还对贾平安家的管事用强。”   王琦一怔,“相公说这话……难道是担心贾平安和李义府是在做戏?”   周醒点头,“定然是如此。”   “若是如此……去庄上看看。”   王琦带着人去了城外的庄子,花钱问了李家的几个庄户。   “那个女管事漂亮着呢!”   “说是武阳侯的外室,可也没见武阳侯来过。”   “……”   王琦不禁生出了兴趣,“去查查。”   第二日,周醒狂喜而来。   “那个女人叫做王悦荣,乃是柴令武府上的女管事!”   擦!   王琦先是一怔,然后狂喜,“果真?”   周醒点头,“就是她!”   王琦一拍案几,“贾平安原先和柴令武有矛盾,几度交手。没想到他竟然……是了,先在府上收买王悦荣,随后柴令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做什么?”   “王主事,此事犯忌讳!”   周醒兴奋的脸都红了。   陈二娘木然。   他的胆子好大!   “此事要鼓噪起来。”   王琦眯眼,“不,若是鼓噪,就给了贾平安遮掩的时机。如此直接弹劾。去,请示相公,要一个御史出手。”   周醒兴奋的去了。   王琦冷冷的看着陈二娘,“你在想什么?”   陈二娘抬头,“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王琦嗤笑,“当初你被贾平安活擒,不知发生了什么,从此你就有些不自在,可是在怀念他?”   “并无此心。”   这样的问答隔三差五就来一次,陈二娘已经麻木了。   当男人不自信时,说的再多都是掩饰。   不,是说的越多他越怀疑。   王琦闭上眼睛,把玩着手串。   这个变态!   陈二娘悄然起身出去,没看到在出门的一刹那,王琦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   ……   朝中议事的间隙,御史开火了。   “陛下,臣弹劾武阳侯!”   御史一脸肃然,“臣查明,贾平安庄子上的女管事,竟然是柴令武的人。”   “说清楚。”   李治看着神色平静。   长孙无忌挑眉,“柴令武?”   柴令武死后被戮尸,就是他的手笔。   “那人叫做王悦荣,原先在柴令武府上管事,后来柴令武犯事被抄家,那王悦荣却被贾平安带了出去……如今就在贾家城外的庄子上管事。”   “陛下,武阳侯狼子野心!”御史激动的道:“他竟然敢收了柴令武那个逆贼的人,这是想做什么?臣以为,他这是图谋不轨!”   长孙无忌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让他来。”   那货要倒霉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出去,“去,让武阳侯进宫。”   贾平安晚些一来,李治劈头盖脸的问道:“王悦荣为何在你的庄上?”   完蛋!   在柴令武倒台之后,贾平安让王悦荣留在庄上,准备让她蛰伏几年,等长孙无忌倒台后再出来。   可长孙无忌还好端端的,事儿却被曝光了。   承认……   还是抵赖?   抵赖怕是不能,否则皇帝只需让人去庄子上一查就是了。   但此事是谁捅出去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各种念头,然后说道:“陛下,臣第一次见到王悦荣是在终南山,当时巴陵公主出行,臣随行护卫。”   这事儿李治还记得。   “到了山上夜宿时,那边……”贾平安苦笑道:“那边让当地的村女夜入臣的房间,还准备叫人抓奸!”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把此事披露出来,李勣都为之一惊。   男人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名声臭大街。   若是此事成功,贾平安哪还有什么前程。   “幸而有人看不过这等肮脏的手段,提前给臣说了,当夜臣就悄然出来,看着他们摸进了房间,随后带着百骑拿人……”   贾平安抬头,“陛下,若无此人,臣从那日起定然身败名裂。此人……就是王悦荣。”   李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那王悦荣为何助你?”   长孙无忌淡淡一问。   这一问却问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动机!   王悦荣吃饱撑的去帮助你?   她的目的是什么?   人做事就得有动机,比如说吃饭那是因为饿了,而喜欢美女那是因为雄性激素的刺激……   李治看了舅舅一眼,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御史激动的喷了半晌,却不如长孙无忌一句她为何助你。   一句话直指核心。   这便是老臣的手段。   若是舅舅能放开那些人该多好?   先帝把长孙无忌等人倚为心腹,可李治却和他们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李治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赧然。   长孙无忌楞了一下。   久违了!   从成为太子开始,李治就在赧然微笑,看着很是柔弱。   登基后他更是如此,成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软弱的帝王。   然后几年的功夫,大伙儿愕然发现皇帝竟然拿了不少权力。   那个赧然的微笑不是软弱,而是伪装!   李治目光转动,“贾卿说说。”   王忠良看了贾平安一眼,想着晚些皇后得知他倒霉后会如何营救。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赧然一笑。   “陛下,那王悦荣一见臣就倾心。”   …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597章 英俊的好处   御史今日来之前就信心满满,他甚至还去杨德利那里挑衅了一番。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未说自己今日入宫仗弹的内容。   他想过了贾平安的应对方法,想了许多种。   可特娘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   ——陛下,臣长得太帅了,那王悦荣一见臣就被迷住了,随即就给臣通风报信。   他想质疑。   可看看贾平安的脸。   英俊的让他自惭形秽。   李治的眼皮子在跳。   从未有臣子这般自吹自擂,说自己英俊的让对手的女管事为之倾心,随后做了他的内应。   “王悦荣此举对臣有恩,臣若是坐视她为奴,臣……”   贾平安黯然,“于是臣就在抄家的那一日去把她要了来,安置在城外的庄上。陛下,臣若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灭口更好!”   御史心中一急,“陛下,柴令武谋逆,贾平安此举隐含深意,臣以为当严查!”   贾平安怒了,“她就在庄子上,从进了庄子到如今,她从未踏出庄子一步,这是哪门子的深意?她有何才干,值当我把她丢在城外?”   御史冷笑。   贾平安想竖个中指,但这里人太多。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退下。”   “陛下!”   我特么冤枉啊!   但这事儿也怪他自己,本以为把王悦荣丢在城外庄子上就万事大吉了,可却被人翻了出来。   谁在阴我?   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依旧平静。   李义府呢?   春风一笑。   看不出。   贾平安告退。   但好消息是皇帝并未定罪,否则就该让他待岗在家等候处置。   贾平安急匆匆的回到了百骑,叫了包东来,“去我家中,让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查最近可有人去过。”   这事儿绝壁是有人在背后给了他一刀子。   谁有嫌疑?   他仔细想了想。   大唐的庄子和坊市差不多,陌生人出入都会被关注。那些人若是想查清王悦荣的事儿,定然会留下痕迹。   “包东!”   贾平安叫住了包东,“不必去了。”   此刻派人去,不管说了什么话,都会被视为对口供。   他仔细思忖着。   这事不对劲啊!   贾平安眯眼,“谁能查清?凭空就能知晓她的底细,难道你还有侦察机?”   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春风般的。   ……   李治下朝,吩咐道:“让沈丘来。”   他径直去了武媚那里,路上沈丘赶来。   “你去城外贾家的庄子,拿了那个王悦荣问话。”   到了城外贾家的庄子时,王悦荣一脸解脱的道:“从柴家出来之后,奴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她随即被带进了宫中。   王悦荣没想到竟然是皇帝亲自问话。   “柴令武留下了什么?”   王悦荣苦笑,“陛下,奴早就被柴令武撇在了一边。”   “为何?”李治看着她,神色冷漠。   王玉荣欲言又止,“一次……就是在终南山时,奴发热说胡话,说……”,她的脸红了,“奴说喜欢武阳侯。”   李治的眉皱了起来,看了沈丘一眼。   沈丘说道:“陛下,先前武阳侯并未派人去城外。”   这算是聪明人!   “你原先在柴令武那里做什么?”   皇帝哪怕是到了今日依旧在忌惮柴令武等人……王悦荣说道:“奴原先在府中做事,开始被派去高阳公主那边……劝说蛊惑公主对陛下不满。”   李治的眸色冰冷。   “带出去。”   李治起身,“去高阳府上。”   皇帝许久未曾出宫了,百骑和千牛卫一阵忙乱。   贾平安带队在皇宫外等候。   李治被千牛卫们簇拥着出来,看了贾平安一眼。   ……   “公主!”   “何事?”   高阳正在挥墨作画,侍女进来,“陛下来了。”   “他来这里作甚?”   高阳丢下笔迎了出去。   “皇帝怎么来了?”   李治笑道:“今日事少,朕想着出来转转。”   二人进去,李治问道:“可还记得当年的柴令武和巴陵?”   “记得。”   高阳怎么不记得。   若非小贾,那一次她就过不去了。   李治微笑,“当时记得柴令武在蛊惑你……”   他看了高阳一眼。   “是巴陵干的。”提及这个高阳就怒不可遏,“经常和我说什么……为何爵位不在这边,皇帝不公什么的。”   李治眸色微动,“柴令武可蛊惑过你?”   “他和我没说过几次话。”高阳觉得皇帝傻了,“就弄了个王悦荣,不时来劝说蛊惑一番……”   李治的目光深沉。   高阳突然笑了,“那个王悦荣说的干巴巴的,听着就没兴趣。”   皇帝眼中的深沉渐渐散去。   “那个王悦荣如何?”   这个姐姐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如此。   “那是个蠢笨的!”高阳笑了起来,一脸不屑,“还敢觊觎小贾,也不看看自己的脸!”   晚些皇帝出去。   “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被叫到了皇帝的身边。   “当年为何护着高阳?”   呃!   这个事儿太久了吧?   贾平安想了想,“当时臣去了公主那边查事,公主怒了,抽了臣一鞭子……”   “那不该恼火吗?”李治问的云淡风轻。   “那时候臣是很恼火。”那时候的贾平安觉得高阳活该倒霉,“可回过头公主却赏赐了臣黄金。臣那时候才知晓,原来公主就是一个……直来直去,性子爽利的女子。”   “后来公主也曾帮过臣,臣这人万般坏处,但有一点,别人帮过臣,那么就该记住。”   李治没有再说话。   回到皇城,杜贺来求见。   “郎君,王悦荣被带走了。”   杜贺一脸担忧。   “无需担心。”贾平安说道:“此事应当无大碍。”   柴令武的事儿过去了许久,今日被人翻出来,李治的反应附和一个帝王的身份。   李治先是令他自辩,随即令人拿了王悦荣,这是要问话。   若是问出了事儿,或是猜忌心发作,那么贾平安此刻大概已经身处大牢里了。   而后皇帝来了高阳家,也仅仅是坐了十分钟不到就离去。   这是来问话的!   问什么?   当然是当年高阳所知关于柴令武的事儿。   羔羊的回答一定是让李治颇为满意,所以才会有了最后的问话。   但他还需要做些什么。   弹劾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你竟然收了那个女人?”   明静一脸不敢置信。   “男人……”   呵!   贾平安皱眉,“又有钱了?”   “穷。”明静忧郁的道:“最近穷的狠了。”   “给你出个主意。”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你以前买的那些东西既然用不上了,那就折价卖掉,如此岂不是又有钱买东西了?”   是啊!   明静不禁心动。   “如此你今日买,明日卖……”   就是个棒槌!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闲鱼。   贾平安去寻老许。   “许公,原先柴令武一家子都弄哪去了?”   许敬宗很忙,一边看文书一边说道:“男的流放,女的为奴。”   “那些仆役的去处可有记录?”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国子监的文书,说是最近日子难过,请增加拨款。   “你寻廖全去问问,就说是老夫让你去的。”   老许很够意思,贾平安就指点了一下,“许公,这是在哭穷。”   “是啊!”老许放下文书,“这才年初呢!不过陛下这几年对国子监诸学都有些冷淡,肖博这是想借着要钱来让陛下关注?”   老许多年的政坛奸臣果真不是白给的。   但贾平安却发现此事有些问题。   “许公,看看他这个……修缮校舍……”贾平安觉得很好笑,“国子监的校舍据我所知还算是不错,这个名头……弄不好就是变相给那些助教发钱。”   “嗯?”   许敬宗抬头,“不能吧?”   你高估了那些人的节操!   “许公你若是不信只管去查问。”   贾平安准备去寻廖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许公,若是被我猜对了,可否给算学拨些钱?”   许敬宗随口道:“此事好说。”   成了!   贾平安去雍州州廨寻了老许的铁粉廖全,查到了几个当年柴令武和巴陵身边女管事的去向。   “包东!”   贾平安回到百骑就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   “去查这些人,问话。”贾平安说道:“就问当年王悦荣的处境,问清楚。”   明静给他一个眼色,贾师傅视而不见。   贱人!   明静低声道:“你这般大张旗鼓……就是公器私用。小心被人弹劾。”   “就是要大张旗鼓!”   晚些,消息就到了王琦那里。   “他竟然派人去查此事?”   周醒欢喜的道:“这是公器私用,王主事,这是机会,弹劾他!”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那种‘你的智商让我感动’的眼神激怒了周醒,“你这是何意?”   王琦叹道:“贾平安不蠢,他这般做,多半就是故意的。”   这个蠢货,还敢觊觎老娘!   陈二娘真想一巴掌把周醒抽个生活不能自理。   “不过此事他脱不开。”王琦淡淡的道:“私藏逆贼的家仆,不管是动了色心还是什么,贾平安都逃不脱猜忌。”   陈二娘心中暗叹。   ……   “相公。”   小吏进了值房,行礼后说道:“相公,贾平安令人去查当年柴令武府上那些管事。”   李义府微笑道:“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不知陛下对此等事的忌讳。”   小吏疑惑的道:“可贾平安依旧在百骑。”   “那是因为陛下需要说服皇后。”李义府淡淡的道:“毕竟是姐弟相称,陛下好歹得给皇后一个台阶。随后自然会出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的格外的开心,“李勣和我不大对付,去,把这个消息透给他。英国公府和贾家交好,李敬业称贾平安为兄长,如此让李勣也焦虑一番。”   小吏出去,身后传来了冷笑声,“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勣那边还没反应,新城那边就派人来问话了。   来人是新城的心腹女官黄淑。   黄淑二十多岁,看着很是凶神恶煞。   “公主说武阳侯为何这般无谋,行事冲动,事情没做好就……”黄淑突然改口,“奴还是说公主的原话吧。”   怎地,这般说了不解恨?   黄淑冷着脸,“小贾行事历来稳妥,这是飘了?还是说被吓坏了。若是被吓坏了,让他安心,最多是去西域转一圈就能回来。若是飘了,回头饮酒,试试他的酒量。”   果然是好兄弟的口吻。   关键是新城通过黄淑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这事儿你别急,后续兄弟为你进宫做说客。   好兄弟!   黄淑回到了公主府交差。   新城微微蹙眉,“小贾如何说。”   “武阳侯说没事,此事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新城沉吟着。   “那个王悦荣难道当初在柴家有些问题?小贾这般大张旗鼓的去查……可依旧不能消除皇帝的疑心。”   黄淑点头,“公主说的对,那武阳侯很是笃定,不,是太过自信了。”   “男人都这样。”新城捂嘴打个哈欠,“此事弄不好皇帝就会严惩他,准备一下,我进宫。”   黄淑劝道:“公主何必为了他折损情面呢?”   “小贾也帮过我。”新城起身捶捶腰,“那些人靠近我多是为了我和皇帝亲近,想让我在皇帝那里为他们说好话。也有人垂涎我的美色……”   黄淑想了想,“武阳侯倒是从未关注公主的相貌。”   “高阳也是美人。”新城笑道:“我和小贾倒像是好友,我能和他说那些话,他有时也和我发牢骚,直言不讳。”   她一路进宫。   到了殿外,新城说道:“去禀告一声。”   王忠良笑道:“公主来了,哪里要什么禀告,只管进去。”   新城颔首。   “……武阳侯令人去查了那几个柴家的管事,都能作证当初王悦荣被疏远了。”   沈丘的效率不错。   李治看到了妹妹,就点点头,然后问道:“是什么缘故?”   沈丘压压鬓角的长发,有些惆怅,“当初在终南山时,王悦荣病了说胡话……说喜欢武阳侯。”   李治的眼中多了释然,说道:“如此……罚贾平安一万钱,王悦荣放回去。”   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新城一怔。   小贾这是故意大张旗鼓的让人去查此事,这是姿态,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图谋。   而皇帝却关注的是王悦荣的那句话。   她竟然喜欢小贾?   “新城来何事?”   李治含笑问道。   “听闻最近太子好玩,我来看看。”   “太子好玩?”李治不禁大笑,“哈哈哈哈!”   王忠良吹捧道:“陛下不知,太子殿下做事有板有眼的,昨日说是来给陛下问安。天麻麻黑,随从说等天亮了再来,殿下却不肯,说好男儿要说话算数……”   “哈哈哈哈!”   李治笑的很是畅快,“去吧去吧,太子如今在皇后那边,晚些朕过去,一起用饭。”   ……   “相公,宫中有人去了百骑。”   李义府抬头,“这是陛下出手了,去盯着。”   消息来的很快。   “相公,陛下说武阳侯行事不检,罚一万钱。”   “一万钱!”   李义府的眉头皱着,“没有其它处罚?”   小吏摇头,“就是这个。”   李义府看着手中的文书,微笑道:“老夫知晓了。”   等小吏出去,李义府双手用力,嗤拉一声,把文书撕成两半。   他的眼中多了恨色,“贱人,当初和许敬宗在一起就对老夫颇为不满,还在皇后那里说老夫的坏话,老夫若是不弄死你,终究意难平!”   李义府气喘吁吁,“许敬宗并无废后的功劳,皇后却夸赞有加,定然就是你这个贱人为他筹谋……”   他和许敬宗是竞争对手,许敬宗人称奸臣许,而他被人称为笑里藏刀,堪称一时瑜亮。但许敬宗这几年却蒸蒸日上。   二人之间较劲,李义府把脸都不要了,甘当皇帝和皇后的狗,他认为自己此次算是压制了许敬宗。   可皇帝和皇后对许敬宗的态度却依旧,皇后上次还赏赐了许敬宗,说他行事稳妥。   什么稳妥?   那个蠢笨的许敬宗,若非贾平安相助,上次就过不去了。   帝王的心腹有数,你上去了,别人自然就会被排挤。   许敬宗目前就是他最大的对手。   “相公。”   小吏进来,“相公,家人求见。”   一个家仆进来,等小吏出去后,低声道:“阿郎,认出王悦荣的那人该给多少钱?”   李义府淡淡的道:“折半。”   “相公。”小吏去而复返,“那个王悦荣被放出来了。”   李义府冷冷的道:“那人……赏他一顿酒食,让他滚蛋!”   家仆出去,李义府问道:“可知为何被放了?”   小吏苦笑,“雍州那边有人传话,那王悦荣当年喜欢贾平安,因此被柴令武疏远。”   呯!   李义府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只觉得荒谬之极,“竟然能如此?”   小吏点头,“贾平安是很英俊。”   ……   刑部,周醒急切的道:“王主事,此次咱们也算是立下大功了吧?相公那边可能给咱们升官?”   从进了刑部之后,周醒才知道原来为官竟然有那么多好处,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混个刑部尚书。   他坐立不安,王琦见了皱眉,“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为官之道,你这般就算是让你做了我的位置,依旧是沐猴而冠。”   周醒心中不服气,刚想辩驳,却瞥到了案几下的针线,不禁打个寒颤。   “王主事。”   陈二娘进来了。   “贾平安被罚一万钱。”   呯!   周醒一拍案几,“一万钱,贾平安哪里差这一万钱,陛下这般处置他,分明就是认为他无罪。为何如此?”   王琦在深呼吸,右手捏着针,缓缓说道:“去问。”   “此事我已经问清楚了。”   陈二娘欲言又止。   “那为何不说?”王琦的眼中多了血丝。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些怜悯之色,“王悦荣当年偷偷的爱慕贾平安,说胡话时被人听到,由此被柴令武疏远。”   周醒怒,“那王悦荣为何爱慕他?”   陈二娘淡淡的道:“因为贾平安英俊……多才。”   王琦手中的针往下一戳,大腿刺痛。   ……   晚安! 第598章 贱人   王悦荣缓缓出宫,带着她的内侍嘀咕着,“都说你是柴驸马的人,此次定然死路一条,最好也得为奴,可这怎么就放了呢?”   王悦荣也不知道。   “中官可知道?”   内侍笑道:“你担心后患?”   王悦荣苦笑,“是。”   内侍大概也很寂寞,于是装作是睿智的模样分析道:“先前听闻武阳侯疯了,大张旗鼓的令人去查了柴驸马府上的那些管事……那些人都换了主人为奴,有人说武阳侯这是病急乱投医……”   王悦荣的脸红了。   内侍好奇的看着她,“脸红什么?”   王悦荣摸摸连,强笑道:“有些热。”   “不热啊1”   内侍纳闷。   王悦荣有些茫然。   出去之后……我该去何处?   天下之大,但无她的立足之地。   去做事?   女子做事……说句实话,风险太高了。   她的能力就在于管事,可哪家敢要她?   事情曝光后,她顶着柴令武余孽的名头,谁敢接收她?   她的心阴暗的就像是地沟。   走出宫城,她低着头。   “哎!你低着头作甚?地上有钱?”   王悦荣缓缓抬头。   贾平安就站在前方,一脸不屑,“看看你的模样,别人见到会不会说贾家的管事走路低着头,就是为了捡钱。我少过你的钱粮吗?这般丢人!”   王悦荣只觉得一股狂喜涌来,“我……我还能回去?”   贾平安板着脸,“你吃我的,住我的,不把钱给我挣回来,真以为自己就能脱身了?”   王悦荣站在那里,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内侍干笑道:“既然武阳侯在,咱就先回去了。”   “且住。”贾平安叫住了他,“我这里事情还多,该你的活就是你的。”   王悦荣跟着内侍出了皇城。   外面一辆马车停着,杜贺在,徐小鱼也在。   “郎君说庄子依旧给你管,你想嫁人,想如何,只要不违背律法,那就由得你。”   王悦荣点头,哽咽道:“我不走,我一直在……”   杜贺的脸上多了笑容,“我就说人哪能这般忘恩负义,好,去了庄上只管好生做事,回头家中的二位夫人看在眼里,定然会有嘉奖。”   “上车吧。”   车夫是徐小鱼,王悦荣上车后,他吆喝一声,然后说道:“管家,我定然会回家吃晚饭,让曹二别忘记了做我的饭菜。”   杜贺骂道:“就知道吃,知道了。”   他的话里带着暗示。   ——你不找事,二位夫人会把你看做是贾家的人,该优待就优待。你若是对武阳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站在皇城前,突然笑道:“这事怎么弄的,竟然就活了。”   下衙了。   贾平安顺带告假。   “我头晕,明日就不来了。”   什么毛病都能查,就头晕没法查,前世贾平安得了这个消息,每次请假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   肚子痛也不好查,有人犯病几十年,医院就是查不出什么毛病来。   “早退!”   明静嘟囔着。   贾平安心情巨好,刚准备出去,邵鹏冷着脸来了,“皇后召见。”   操蛋!   贾平安觉得不妙。   到了宫中,武媚和李弘正在说话。   “舅舅!”   李弘很是欢喜,“今日曹英雄说了舅舅当初的事,好厉害!”   贾平安不禁有些飘飘然,却说道:“那些事不值一提。对了,以后记得叫武阳侯。”   叫舅舅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他也不想成为外戚。   看看长孙无忌的下场,看看柳奭的现场……   外戚的日子不好过。   武媚笑吟吟的,“听闻柴令武府上的女管事爱慕你?”   这……阿姐为何问这个?   贾平安的心中警钟长鸣,“阿姐,那王悦荣当初被巴陵公主驱使来陷害我,可人却不错,不忍下手,心中纠结不安,最后竟然发热了……那只是胡话。”   武媚笑了笑,“胡话?”   “对,就是胡话。”   武媚话锋一转,“那你为何收留了她?”   “她被柴令武疏远皆因我。”贾平安不喜欢带累别人,“后来她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阿姐,好歹不是坏人,她哪怕去劝说高阳公主是也是敷衍了事,这样的女人,若是不认识也就罢了……既然认识,自然要伸个手。”   武媚点点头,“你倒是心软。对了,哪日你让她们带着孩子进宫让我看看。”   贾平安的脸马上就垮了。   邵鹏喝道:“怎地,还嫌弃宫中了?”   武媚冷着脸,大有马上发飙之意。   李弘好奇的道:“可是和六郎一般的孩子吗?”   贾平安苦笑道:“阿姐,那两个孩子……一言难尽。老大还好些,老二……就是兜兜,祸害的厉害,家中连阿福都在躲着她。我这不是怕他们进宫来惹事。”   武媚却不信,“有那么厉害?看看五郎和六郎,多乖巧的孩子。”   邵鹏担心贾平安再哔哔惹恼了皇后,就板着脸道:“只管送进来,有事……咱在呢!”   贾平安无语,回到家中后就把两个孩子弄来。   “阿耶!”贾昱小朋友很活泼,鸿雁在边上笑道:“小郎君,小郎君。”   贾昱压根不带看一眼的。   这娃有些傲气啊!   “小郎君!”   三花鄙夷的看了鸿雁一眼,凑了上来。   贾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堪称是无视。   老大看样子不是个善茬啊!   老父亲不禁深深地担忧着。   “阿耶!玩。”   小棉袄现在还行,至少不经常漏风了。   边上有个用于存水灭火的大水缸,老龟从后面溜达了出来。   “龟!”   兜兜挣扎着,贾平安把她放下来,兜兜就摇摇晃晃的走去。   阿福闪电般的出现了。   老龟看了它一眼,缩缩脖颈。   兜兜走过去,双手按着老龟的龟甲嚷道:“走,走!”   老龟的脖颈动动,阿福闪电般的出手,按住了它的脖颈。   老龟拼命的挣扎着,可阿福却按住不动。   “阿福!”   兜兜扑了过来,阿福被撞了个踉跄,老龟转身就跑。   “明日进宫?”   卫无双皱眉,“这是何意?”   “就是想见见。”贾平安觉得卫无双想多了,“皇后那边如今有两个孩子,让你们带着孩子进宫,也是个亲切之意。”   第二日,贾平安去上衙,晚些,几个内侍来了。   老贾家的两个媳妇和孩子进宫了。   路上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皇城外被抱了下来,顿时就精神了。   “阿耶!”   兜兜在喊。   苏荷笑道;“阿耶在里面。”   “阿耶!阿耶!”   兜兜挣扎着。   苏荷抬头,“呀!夫君在外面。”   贾平安迎了过来,抱起兜兜笑道:“我送你们到宫门外。”   内侍们笑了,“武阳侯难道还担心咱们不成?”   贾平安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直把妻儿送到宫门外,叮嘱道:“宫中就那些人,对头别搭理。”   卫无双点头,“夫君放心。”   二人带着孩子进宫。   武媚上午特地把事情丢开,叫了太子来凑热闹。   “皇后,他们来了。”   “阿娘,阿娘!”   小女娃的叫嚷让武媚恍惚了一下,“好个精神的小娘子。”   卫无双和苏荷抱着孩子进来行礼。   武媚笑道:“把孩子放下来我看看。”   卫无双看了武媚一眼,苏荷却压根没想什么,直接把兜兜放下来。   “阿娘!”   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兜兜却丝毫没有怯意,迈着小短腿走向了武媚。   邵鹏的马屁随即而来,“皇后慈祥,这不连孩子都感受到了。”   兜兜突然转弯,走到了边上的案几边上。   邵鹏的脸黑了一下。   “兜兜!”   苏荷想去抱孩子,武媚摇摇头,“孩子闹腾才好,那等不喜说话的父母才会担忧。”   卫无双笑了笑,“皇后所言甚是。”   贾昱站在那里,哪也不去。   周山象笑道:“这是贾昱吧?”   贾昱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卫无双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   那边的兜兜嘿的一声,竟然拿起了案几上的砚台。   “兜兜,快放下。”   苏荷有些心慌。   兜兜努力拿着砚台,身体越发的摇晃了,一路回来,“阿娘!”   你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敢顺砚台……   苏荷的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   武媚大笑了起来。   “这孩子大气,如此,那方砚台就给她了。”   “多谢皇后。”   贾昱没啥说的,兜兜却哭,“阿娘,玩!玩!”   苏荷满头黑线,低声道:“这是宫中,回家玩。”   武媚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兜兜想玩什么?”   兜兜仰头看着她,“阿福,龟。”   “阿福……食铁兽?”   卫无双点头,“是。”   武媚问道:“据闻食铁兽凶狠,可会对孩子不利?”   苏荷笑道:“不会,阿福在家中都是躲着兜兜。”   “为何?”   武士彟在时,武家好歹也是权贵阶层。当然,相对于门阀世家来说武家就是寒族。但武家的日子不错,不明白孩子和宠物之间的关系。   “兜兜先前喜抓人,夫君被她抓挠的脸上都是伤痕,奴也是。阿福开始不知,后来被兜兜抓了几次,再后来兜兜不抓人,不过却喜欢揪着阿福的毛发拽,阿福看见她就躲。”   武媚不禁笑道:“兜兜竟然这般厉害?不过由此可见食铁兽性子温顺,传闻的凶狠怕是有误。”   有内侍带着卫无双他们出去。   “阿娘,阿耶!”   兜兜闹腾了半晌有些累了。   “阿耶在外面。”   前方的内侍突然止步,“见过夏内侍。”   夏静在前方被簇拥着走来,看了卫无双他们一眼,“武阳侯的家人?”   苏荷想说话,卫无双低声道:“是咱们家的对头。”   内侍笑道:“是啊!刚从皇后那出来。”   夏静走过来,看了看两个孩子,笑道:“两个孩子看着不错,只是天气不大好,小心风寒。”   卫无双抬头看了一眼,晴空万里!   夏静的眼中全是冷意。   上次他挨板子后琢磨了许久,一直觉得不只是新城公主,贾平安怕也脱不开干系   关键是贾平安先前支持邵鹏,后来支持明静,若是他对邵鹏和明静有些怨言,那么夏静就好操作了。   总有一种人在志得意满后,会觉得全世界都该对自己微笑点头,但凡有人摇头,那就是大逆不道。   苏荷也听出了不对劲,低声道:“无双,他说什么……生病?”   卫无双的脸冷了下来,“外子对两个孩子很是疼爱,夏内侍在宫中多年,想来该知晓什么话是忌讳,什么话能说不惹人厌……夏内侍不知?”   这个女人尖牙利齿!   夏静笑道:“咱只是关切之心罢了,咱也没孩子……哈哈哈哈!”   这话挑不出毛病,但却让人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卫无双的脸一冷,“贱人!”   夏静的笑容僵住了。   苏荷骂道:“畜生!”   二人抱着孩子过去,擦身而过时,一直不大闹腾的贾昱突然偏头。   Tui!   兜兜也学哥哥,“tui!”   出了皇宫,贾平安就在外面等候。   “阿耶!”   兜兜伸手。   贾平安把她抱过来,笑着问道:“如何?”   苏荷说道:“皇后很亲切,太子也有趣,就是出来时遇到了夏静,那夏静冷嘲热讽的,说孩子病什么。”   “那就是个没前途的。”   贾平安笑着问道:“大郎如何?”   卫无双很头痛,“大郎依旧不喜说话,别人叫他也爱理不理的。”   贾平安笑着把贾昱也抱过来,“大郎这是觉着不屑一顾?”   他抱着孩子,把他们送到了皇城外,看着他们上马车远去,回身后,脸上多了些冷意。   “老狗!”   贾平安随即进宫请见。   见到武媚时,她正在处置政事。   “阿姐,那两个孩子没怎么闹腾吧?”   “老大呆板了些,兜兜有趣。”   武媚和他说了些孩子的事儿,贾平安随后告退。   出了殿内,他对邵鹏说道:“老邵,夏静今日的话过了。”   “咱先前也得了消息,皇后说看着。”   邵鹏低声道:“皇后说看着,你就看着。”   阿姐最擅长的便是隐忍,时机不对就憋着。等时机一到……   贾平安笑道:“老邵,咱们去内侍省那边转转?”   邵鹏警惕的道:“你想做什么?”   贾平安一脸诧异,“我就想寻了夏静说个道理。”   “内外有别,你死心吧。”   邵鹏冷着脸。   贾平安叹道:“老邵,最近外面有些传言,说宫中有人和外面勾结,卖了不少东西……宫中可是失窃了?”   宫中哪日不失窃?   邵鹏心中微动。   “老邵,我只是和他们了解一番。”   于是晚些贾平安就出现在了内侍省。   “失窃?”   对于贾平安突然出现在眼前,夏静颇为惊讶,但旋即就冷静了下来,“那只是些小东西。”   这样来打发再好不过了。   贾平安皱眉,“宫中也有小事?”   夏静淡淡的道:“什么地方没有小事?”   “可宫中住着陛下和皇后,还有太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你竟然说这是小事?”贾平安的嗓门高的和男高音一样,“陛下的事你竟然觉着是小事,那在你的心目中何为大事?你是为了谁效力?你的主子是谁?”   这……邵鹏没想到贾平安反手一巴掌,竟然就把夏静弄到了这个地步。   卧槽!   小贾竟然这般阴?   夏静怒道,“咱何时说过这等话?”   贾平安回身,室内的几个内侍尴尬的一笔。   “宫中失窃是小事?”贾平安愤怒的道:“今日偷针,明日偷金,后日会偷什么?后日会偷消息!这还是小事?”   这人竟然把小事变成了大事……   再不走就要殃及池鱼了。   几个内侍面色惨白,有人拱手,“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贾平安一脸无奈,“为何走了?老邵,咱们也走吧。”   “贾平安!”   夏静的眼中全是阴狠,贾平安诧异的道:“百骑在宫外寻到了宫中的东西,来寻你协助,你不肯也就罢了,竟然说什么这只是小事……罢了,宫中之事百骑无法干涉,老邵,我先走了。”   贾平安走的很是潇洒。   “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了他的大笑声。   夏静冷着脸,“邵中官可为咱作证……”   邵鹏淡淡的道:“作证?咱什么都没听到,走了。”   你真以为自己是内侍就牛逼。   等皇后缓过劲来再收拾你。   皇帝和皇后目前的目标还是要渐渐把权力夺回来,随后就是把长孙无忌一伙压制下去。   所以宫中目前不适合搞大动作。   夏静坐下,随即心腹进来。   “夏内侍,那贾平安是血口喷人,咱以为……要抢先一步,否则被陛下知晓了……”   皇帝的猜疑心啊!   夏静摇摇头,“咱若是主动说……陛下会如何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随即丢开了此事。   不知过了多久。   “夏内侍。”   一个内侍跑来,“皇后召见。”   “这是何意?”   夏静起身,急匆匆的去了前面。   到了皇后那里,武媚正在和太子说话,太子童言稚语,引得她不时大笑。   “皇后,夏静来了。”   邵鹏低声道。   周山象皱眉,“要不让太子殿下先进去?”   武媚摇头道:“五郎虽然还小,可他是太子,不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般的教养,许多事他无法避开。”   “五郎过来。”   武媚招手,把李弘揽在怀里。   随即她淡淡的道:“夏静口出不逊,责打二十。”   “陛下!”夏静此刻想到的是皇帝。   武媚冷哼一声,邵鹏狞笑道:“还等什么?”   几个内侍过来,把夏静按在长凳上,旋即猛抽。   里面,李弘好奇的问道:“阿娘,这是责罚吗?”   武媚点头,“你是太子,以后要学会这些。”   “学责罚人吗?”李弘有些不自在。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故意说了那番话想坑夏静。不过我正想借此来让宫中人老实些,杀鸡儆猴罢了。”   周山象说道:“陛下那边会不会……”   夏静是内侍省的四巨头之一,武媚对他用刑,弄不好李治就会生出不满来。   “宫中如今不好整治,不过敲打一番总是好的。夏静前阵子得罪了新城,陛下余怒未消,我令人责罚他,陛下只会高兴。” 第599章 亵渎   “陛下。”   李治抬头,伸手揉揉额头,觉得有些晕。   王忠良近前,“皇后那边刚令人责打了夏静。”   “为何?”李治屈指轻轻敲打着额头,又用力去按压。   王忠良担忧的看了一眼,“说夏静轻慢陛下。”   “嗯?”   李治闭上眼睛,觉得好了些。   “武阳侯的妻儿先前进宫,出来时被夏静拦住说了些狠话……随后贾平安进宫,后来去了内侍省,说百骑在外面查到了宫中丢失的东西,让内侍省配合查探,夏静拒绝……”   李治松开手,淡淡的道:“于是贾平安就以此说夏静轻慢朕?”   “是。”王忠良一脸钦佩之色。   李治沉吟着……   “皇后借此责打夏静,更多的是想立威……女人……”   王忠良低头,心想女人这般古怪,心思难猜,却有许多男人前赴后继,为何呢?   他看着宫中的女人就不动心啊!   “内侍省那边……”李治缓缓说道:“晚些寻个由头夸赞几句。”   王忠良脊背发寒,“是。”   皇后责打了夏静,皇帝也不呵斥,大概觉得打得好。但为了制衡,依旧要夸赞一番内侍省。   男女之间真的太复杂了。   王忠良悄然去了内侍省。   清明渠从城外一路穿过长安城,直至掖庭宫外。宫人们在水池边清洗,不时有人大笑。   洗衣裳的活很苦,但再苦的活也得苦中作乐。   王忠良深谙这一点。   一个内侍就蹲在一块石板前,身边一碗水,不时蘸水在石板上写写画画。   这是在写什么?   王忠良凑过去看了一眼,石板上全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身后的内侍问道:“你这写的什么?”   内侍回身,“郝米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身后有人说道:“怕不是什么符箓吧?”   郝米说道:“这是算术……这个公式……”   听了一阵子,王忠良干笑道:“你慢慢写,慢慢写。”   娘的,压根就听不懂。   但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随后内侍省被皇帝夸赞的消息传了出去。   “陛下果然还是不会丢下后宫!”   躺在床上的夏静笑道:“咱虽然挨了一顿打,却看清了此事,值了!”   屁股扯着痛,他龇牙,“皇后那边如何?可恼羞成怒了?”   皇后那边压根没反应。   ……   “起床。”   “不起,夫君,再睡一会儿嘛。”   “起不起?”   “说不起就不起。”   “哈哈哈哈!”   苏荷腋下被袭,笑的抽搐。   起床洗漱,接着就是操练。   “郎君,王悦荣回去之后,李家那边曾有人来庄上探问她的情况。”   杜贺一脸阴狠,“这是想趁火打劫?”   “错了。”贾平安收刀,深吸一口气,“这是欲盖弥彰。”   沈丘就像是幽灵般的飘了进来。   “啥事?”   贾平安目露警惕之色。   阿福缓缓走了出来。   沈丘看了阿福一眼,“宫中失窃之事,百骑查到了什么?”   “就是被偷了些东西。”   李治不是不在意吗?还安抚了内侍省,那现在来问什么?   沈丘皱眉,“要实话。”   “这就是实话,就是些小东西。”   咱顺着皇帝的心思来说,难道还有错?   沈丘又问了几句,随后离去。   外面有人喊道:“有狗疯了!”   擦!   虽然自家孩子出门都有人照看,但贾平安依旧心中一紧,“开门。”   他拎着横刀出去,就见一条狗在前方追逐着两个男子。   狗真要发狂了,人是挡不住的。   “闪开!”   姜融带着坊卒们来了,可那条狗太过凶狠,竟然没人敢挡。   “闪开!”   第一句闪开是让人避开,第二次却是让人跑路。   一条疯狗追的坊卒们狼狈逃窜。   “郎君,今日出门要小心些。”杜贺很有经验的道:“晚些请了金吾卫的人来,他们披甲,还有弓箭,射杀了了事。”   贾平安也是这般想的。   姜融一边狂奔一边观察,见到贾平安在门外,就喊道:“武阳侯赶紧回去关门。”   那条疯狗闻声看去,嘴角流涎,咆哮着冲了过来。   马丹!   贾平安怒了,“关门。”   呲溜!   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去。   “阿福!”杜贺喊道:“回来。”   徐小鱼甚至冲了出去,想把阿福弄回来。   可阿福已经加速了。   嗖!   那条疯狗一怔,接着就咆哮了起来。   沈丘止步,饶有兴趣的回身看着这一幕。   阿福停住了,看着颇为憨厚的看看左右。   好蠢的一个食铁兽。   疯狗开始缓缓接近,狗尾巴耷拉着,嘴巴张开,利齿闪烁,那涎水顺着嘴角流淌下去。   阿福缓缓回头看着它。   疯狗咆哮一声就扑了过来。   “阿福!”   有人惊呼。   阿福在道德坊数年,刚开始坊民们很畏惧这头传闻中无比凶悍的食铁兽,可后来一看……这哪里凶悍,分明就是个萌物。   于是阿福就成了道德坊的坊宠。   阿福人立而起,挥爪……   噗!   疯狗倒在地上抽搐着,阿福用爪子扒拉了一下,摇摇头,回身冲向了贾平安。   “这是……阿福?”   阿福曾经扑倒过贼人,但这是疯狗啊!   好歹你得厮杀一番吧。   只是一爪子……   沈丘的脸颊颤抖,轻轻打马,“驾!”   赶紧走!   阿福冲过去,抱住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我的崽,你果然给爸爸争脸了。   贾平安揉搓着阿福,心中美滋滋。   “哎!老沈,别走啊!”   这厮还未忘记挽留沈丘。   “驾!”   沈丘赶紧催马。   晚些后院得了消息,卫无双说道:“今日给阿福多准备些好吃的。”   “我的鸡腿也给阿福一个。”   苏荷揉搓着阿福,觉得家里有这么一个萌宠真是太幸福了。   阿福躺在地上,惬意的嘤嘤嘤。   ……   上衙的路上贾平安遇到了李大爷,一顿狂吹,把自家阿福吹成了天下无敌的存在。   “小贾。”   李大爷皱眉,“国子监那边前阵子上疏要钱,被砍了一半,他们说是你蛊惑的?”   擦!   那不是老许干的事儿吗?   贾平安摇头,很坚定的道:“此事和我没关系。”   李淳风点点头,“也是,那是礼部之事,与你无关。”   回过头他给国子监那边说了,随后传闻肖博在国子监里痛骂许敬宗为奸佞。   国子监被削减了经费,算学却多得了些,一时间引得诸学羡慕嫉妒恨。   “武阳侯,算学上下感激不尽呐!”   韩玮来了,热情的代表算学师生邀请贾平安去视察。   “算学上下翘首以盼。”   算学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的太多,校舍也修葺过了,连饭堂都比以前宽敞了许多。   贾平安到时,正在上课。   读书声朗朗,让人不禁心旷神怡,只想驻足倾听。   学习是人类的本能,从远古的刀耕火种,到后来的青铜器,人类不断学习,不断进步。   贾平安想到的是后世……   后世的学生堪称是头悬梁,锥刺股般的刻苦,可人力有时而穷……学问却越分越细,越分越多。   人的能力和精力有限,所以一个学生只能选择一个方向去研究苦读。   这便是分科的意义。   随后在各个领域都有一批人在研究推进……再分科,再……   娘的,哪来那么多人去研究?   贾平安想到后世的分科不禁头皮发麻。   “武阳侯,给大家说说吧。”   格物教科书被贾平安砸进了算学,随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武阳侯何来?”   肖博带着人来了。   他近前低声道:“你还敢来?”   贾平安无语,“为何不敢来?”   “老夫骂许敬宗只是哄他们,可谁都不是傻子,国子监诸学被扣下钱粮,而算学却多了不少,你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别人看不到?还敢来国子监……”   几个助教鼻息咻咻的盯着贾平安,其中一人戟指贾平安,“武阳侯,拦截我国子监钱粮的可是你?”   韩玮低声道:“这是肖立,大儒也!”   大儒就大儒吧,你还也个什么?   再说了,大儒何其多……就和后世去唱歌一样,门子见到客人就喊:老板好。那些妹纸见到客人也会喊老板。   哪有那么多老板?   不过是吹捧而已。   贾平安淡淡的道:“国子监的钱粮不够?”   这人竟然承认了?   肖立气得浑身轻颤,“国子监的钱粮当然不够,再说了,够与不够与你何干?”   一群老斑鸠!   贾平安笑道:“那些钱粮何来?都是民脂民膏,你说与我何干?你等把民脂民膏理所当然的收入囊中,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与你何干。那我今日要告诉你等,此等事与天下人息息相关。”   “无耻!”   叫骂的是杨定远,此人上次在百骑抓捕人犯时被王琦请来镇场子,结果被陈宝当场镇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上次你是为了王琦出面寻我的错处,今日再来,可见是诚心和我为敌。我与你有仇?”   杨定远骂道:“奸贼!”   这就是套路。   你和他说道理,他骂你是奸贼。你和他说道理,他骂你……就这么循环。你要是再批驳他,他就倒地打滚,说什么打压……   一句话,这个天下就我有理,我站在云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你们懂我的就该跟随我,不懂的都是傻逼,脑子有问题。   “泼妇骂街!”   贾平安轻蔑的道。   杨定远刚想叫骂,贾平安说道:“国子监的钱粮果真不够?为何我听闻国子监的钱粮有余,只是助教们喜欢聚会,聚会就喜欢请些女妓来作陪……这等日子过的好生安逸,可钱谁出?”   杨定远一怔。   肖博盯着他,“住口!”   杨定远不忿,刚想说话,身边有同僚低声道:“你特娘的也吃喝不少,还敢说。”   连肖立都偃旗息鼓了。   “钱谁出的?”   贾平安再问。   没人应声。   “这钱该不该给?”   贾平安问道。   肖立突然说道:“你那格物乃是蛊惑人心的学问,可是出自于墨家?当年墨家蛊惑了多少人……”   这也是套路。   你揪住了他们的错处后,他们会避而不谈,迅速抓住你的其它问题……不管是不是问题,先找到一个点喷你。   随后你必然会和他们辩驳,好了,成功转换了话题,他们再度占据主动。   一句话:我们从不犯错。   在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这样的套路让人无从招架,所以许多人名声大噪,实际上内里一包糠。   贾平安轻蔑的道:“墨家至少能打造器物,发明器物。你等能发明什么?除去皓首穷经之外,你等还能做些什么?”   他进了教室。   “今日我给你等说说格物。”   守着儒学没错,钻研儒学没错,错就错在打压其它学说。   “何为格物?新学把这门学问叫做物理,不过你等都知晓,当年新学被百般打压,无奈之下只能取一个靠拢儒学的名字以求存。”   学问的打压和厮杀并无二致,实际上争夺的是垄断权。发展到了后来,宗教也在厮杀,依旧是要垄断。   “……他们想垄断学问,但为何打压?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便借助帝王朝堂之力,驱赶打压百家学问。”   “奸贼,你不得好死!”   外面杨定远戟指喝骂。   “撒比!”   让对手愤怒是贾平安最喜欢的事儿,“可这是大唐!”   儒学在大唐的兴起源于武媚大兴科举,在此之前,连李治都对儒学嗤之以鼻。   “有人说新学无用,那我想请问,儒学何用?”贾平安淡淡的道:“就说物理,今日我正好想给你等做个试验。”   炉子弄进来,一根铁棍和一个铁套子,贾平安叫了学生上来,“你来试试把这根棍子捅进去。”   学生试了试,“武阳侯,这棍子大了,套子小了,进不去。”   连续几个学生测试都不行。   贾平安把铁套放在炉子里加热,趁着空闲拿了一个瓷瓶,又拿了一个鸡蛋。   “你等看好。”   他弄了酒精进去点燃,随后把鸡蛋剥壳后放在瓶子口上。   “我会让鸡蛋自己挤进去。”   “武阳侯,鸡蛋大了许多,不能吧?”   这个肉眼都能看出来的巨大差距,你在忽悠我们呢?   外面有助教笑道:“这是想把咱们当傻子哄骗?”   “咦!”   有人惊讶。   众人看去,就见那鸡蛋竟然动了。   呲溜!   鸡蛋竟然进去了。   “这……”   边上旁观的几个学生目瞪口呆。   “你等来试试。”   试验的过程很简单,一个学生照着做,鸡蛋果然进去了。   “这是为何?”   贾平安看了外面的杨定远一眼,“杨助教可知晓?”   杨定远冷笑道:“戏法罢了,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不懂的东西你们都喜欢说什么戏法罢了。”   贾平安捧腹大笑。   “这叫做负压!”   贾平安拿起瓷瓶说道:“我先用酒精进去燃烧,里面形成负压,负压和外界的气压不同,这时候只要你把鸡蛋放在瓶口,负压自然会把鸡蛋吸进去……”   他再测试了一次,这次是弄了几个鸡蛋。   呯呯呯……啪!   鸡蛋吸得太快了,竟然把瓷瓶的瓶底撞破了。   一群人目瞪口呆。   “这只是一部分。”   贾平安把烧红的铁套夹出来放在地上,随后用铁棍去套……   “进去了!”   “竟然轻松就进去了。”   贾平安用铁棍穿进去,把铁套挑起来。   众人不禁惊呼。   贾平安看着杨定远,“这可是戏法?”   杨定远冷笑,“自然是。”   “但凡不懂的东西你等都说是戏法,如今说是戏法,以后就会说是邪门歪道……”   “不懂装懂!”贾平安觉得自己和这等人说道理真的跌份。   “竖子无礼!”肖立须发斑白,“这等小事也能为学问?”   呵呵!   贾平安不禁笑了,“那你以为什么东西能成为学问?教人如何做人的就是学问,其它的都是臭狗屎?   我就想问问,你等学了做人多年,对家国可有裨益?   谁在为国厮杀?谁在为国耕种,谁在为国打造兵器……你等能做什么?”   肖立朗声道:“我等可教授天下人。何为人?要从学问中去学,知晓了道理才是人,否则与禽兽何异?”   贾平安不禁失笑,“一个简单的事儿非得要弄得如此大张旗鼓。什么做人的学问?人人都去琢磨这个,谁去琢磨如何厮杀,如何耕种……做人有那么复杂?告知世人道理就好,却非得要把这些道理弄的复杂无比,让人看着云山雾罩……   于是你等就觉着自己成了神灵,俯瞰众生……别人会被你等骗了,可在贾某的眼中,所谓的儒学不过是一门学问罢了,非得要无限拔高,为何?”   全民学儒学,学了干啥?   后续儒学没办法前进了,因为先贤的话就那么多,就那么一个意思……一群人考据,分析,添加自己的理解……皓首穷经,然后某一日他们发现撞墙了,前方空荡荡的,再也没了路。   可他们会与时俱进啊!   于是儒学哲学化就开始了……   人人都是哲学家,人人都被儒学的那一套束缚在那个圈子里:君君臣臣!   看看整个中原,所有的读书人都是哲学家,何其的蔚为壮观?   他看着肖立,说道:“这只是你等为了自抬身价的把戏而已!”   娘的!   一门学问罢了,可偏生成了一国的国学。随后不断的更新……每一代都有学者去琢磨,去更新,一句话能给你整出一本书来,不,一本书都研究不透这句话……   先贤有知大概也会满脸懵逼:老夫就那么一句话而已,值当你们这些后人如此的疯狂吗?   这是学问?   鸡儿!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不是学问,这是卖弄!”   炸了!   杨定远指着贾平安,心中狂喜,“你竟敢亵渎儒学!”   肖立气得浑身打颤,“你……你不当人子,当……当天诛地灭。”   ……   求票! 第600章 我家有儿初长成   外面的助教有人喊道:“弄死他!”   贾平安按着刀柄,外面,包东等人在靠近。   那人喊道:“上啊!”   可没人上前。   一群懦夫!   贾平安拿起铁棍,用锤子敲击铁套,可却纹丝不动。   “铁套冷却后会缩,于是箍死了铁棍,这便是热胀冷缩,但凡是铁匠就没有不知道的。但他们却不知道原理。而物理就是在分析研究这些道理。”   “武阳侯,这是为何?”   有学生问道。   这个捧哏不错。   贾平安说道:“新学认为,每一种物质都是由细小到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组成。咱们看着苍蝇觉着不怎样,可把苍蝇捉了来,凑拢一看,会发现苍蝇的身上有许多细微的东西……但若是有东西能再细看呢?人类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自己的眼睛能看到世间最细微的东西。”   “那些细微的东西组成了铁,无数铁被打造成了铁套,给铁套加热时,里面那些细微的东西在动,越动越大……最后铁棍就能轻松穿过去。”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什么做人的道理,而是对国计民生大有好处的东西。”贾平安说道:“你等想想,若是用铁棍和铁套来做大车的轴和套子如何?”   一个学生欢喜的道:“我想到了,若是如此,铁套和铁棍冷却后就会牢牢的贴住,如此自然稳当。”   “妙啊!”   贾平安侧身看着那些助教,“谁能和贾某论道?”   “别弄什么做人的道理。”贾平安真的厌烦了这些人,“整日就琢磨这些,于国何益?做人做人,头发都白了还在琢磨如何做人,到了棺材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做人……   诸位,醒一醒,这世间不太平,你等想着如何做人,吐蕃、突厥、高丽……他们在琢磨着如何杀人!你等琢磨一辈子做人的道理,谁在保护你等?”   若是百家并行存在,这个大唐会是什么样?   墨家打造工业,纵横家琢磨外交……   每一门学问都有自己的存在理由,而儒学就特娘的敢吹逼,说自己包打天下!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就在你等孜孜不倦琢磨着如何做人时,农户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缴纳的粮食养活了你等。   那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在保护你等……   贾某并非反对琢磨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等,世间诸多豺狼,若是琢磨做人的道理能让豺狼束手也就罢了,可能让豺狼束手的唯有刀枪。   可如何能让刀枪更锋利?这是杂学。如何能打胜仗,这也是杂学……如何能增收,这是杂学,如何能让建筑更加固,这同样是杂学。”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喝骂道:“就是你等最看不起的学问在养活你等,在保护你等。你们特娘的被保护的最好,被养的最胖。   做人要有良心吧,可你等一边吃的脑满肠肥,坐在家中安然无恙,一边却在鄙夷着这些保护你等的学问和人,你们特娘的是豕吗?豕每日看到主人家拎着木桶来了都知晓叫唤,若是叫骂一个试试?可你等就敢叫骂!”   “这是什么?”贾平安骂道“这是无耻!”   他走下讲台,缓缓出去。   包东刚想动,一群学生冲了过来,挡在贾平安的身前。   “让路!”韩玮冷冷的道。   “你……”肖立脸颊颤抖。   “请让路!”   学生们自发的为贾平安开道。   ……   “陛下。”   王忠良进来,“国子监祭酒肖博求见。”   “何事?”   李治抬头。   边上的宫女上前,递上了手巾。   在冰水里浸泡过的手巾捂在额头上,顿时一阵轻松。   王忠良去打听了一番。   “陛下,贾平安大闹国子监,一番话激怒了诸多助教,如今国子监群情激昂……”   “他有这般大的本事?”   李治倒也好奇,“他说了什么?”   这个皇帝不喜欢儒学,但终归儒学是这个大唐的根基。   “……他还说农户耕种养活了那些人,将士们浴血奋战保护了那些人,可……”   “可什么?”李治真心不喜欢儒学,但却也知道儒学对帝王的辅助作用。   “嗯!”   李治只是轻哼,王忠良却身体一震,“他说杂学能增收,能让将士们打胜仗……如此儒学就不该吃着杂学弄的粮食,被杂学保护着……却叫骂杂学。他还说……”   “他还把那些人比作是了豕,不,说连豕都不如,豕在主人喂食时还知晓献媚,那些人只知晓叫骂。”   李治沉默。   王忠良心想贾平安这下算是彻底的激怒了国子监,接下来就会引来狂风暴雨。   陛下也会愤怒吧。   李治突然笑了。   “前汉时儒生只是在御座之下献媚之辈,后来学儒学的多了,为儒学说话的人也多了,于是渐渐出头。所谓废黜百家就是这个意思,你只能学儒学。”   李治惬意的道:“朕看重的是能吏,而非什么自称的大儒。朕看过许多大儒,说起儒学来滔滔不绝,可做事却一事无成。看看那些臣子,但凡有本事的,谁会一心抱着儒学不放?”   王忠良想了想,还真是。   比如说李勣,比如说当年的李靖……   “那些世家门阀学问传家,可那是什么学问?若是儒学传家早就灰飞烟灭……世家门阀的学问让人垂涎的地方就在于做事的法子,以及如何为官的经验。所以他们的子弟一出来就能出类拔萃……别人还在琢磨如何做官,如何做事时,他们早已轻车熟路了。”   李治突然笑了笑,颇为轻蔑的道:“为何那些学问不能入儒学?皆因大多不足为外人道。那些人一边说着漂亮话,把自家打造成了君子,希望天下人都去学着他们的道理做那等安分守己的所谓君子,自家家传的学问却都是功利。   别人变老实了,他们却不老实……这个天下,终究是老实人吃亏,不老实的反而扶摇直上。”   是啊!   王忠良也心有戚戚焉,李治见了就问道:“你难道也有话说?”   王忠良感慨的道:“奴婢就是个老实人,幸而陛下仁厚,否则哪有奴婢今日的好日子。”   这个马屁不错,李治受了。   “贾平安……”李治沉吟着。   武阳侯这些话算是说到了陛下的心里头,该被赏赐吧?   王忠良暗自艳羡。   “朕记得滕王前日禀告,说吐蕃那边的生意越发的好了,可货物却不够,让贾平安去看看。”李治淡淡的道:“儒学朕看不上,新学朕也看不上,不管什么学问,能帮助大唐强盛的才是好学问。”   老实人王忠良耿直的道;“陛下,可有人说儒学能帮帝王治理天下呢!”   “治理天下?”李治的眼中多了讥诮,“所谓儒学助帝王治理天下,乃是武帝时弄的噱头,不过是想神话帝王罢了。哪些人传播那等帝王至高无上,天下人皆该低头的学问。天下人都低头了,自然就好治理了,帝王也无需担心有人造反……可黄巾之乱哪来的?汉末三国混战时,忠心何在?”   他哂然一笑,“皇帝喜欢用儒学来让天下人低头……朕却喜欢用疆土,用大唐的赫赫威名来让自己标榜青史!”   ……   “货物不够?”   贾平安才将去了国子监砸场子,堪称是酣畅淋漓,结果回来就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人渣藤已经要疯了。   “缺酒!”   人渣藤兴奋的道:“去年冬季咱们走私了些酒水去吐蕃和高丽,那些人欢喜的不行,有多少要多少,可……”   “那就卖。”   贾平安觉得这不是事。   李元婴甩甩头,“先生,我也想卖,可没酒了。咱们这边搜罗了酒水走私,长安……先生你去平康坊看看,都有人叫骂了。”   那么牛逼?   走私这档子事儿贾平安没怎么关注,没想到竟然做大了。   他去了铁头酒肆。   “酒水涨价了。”   天气暖和了,许多多的蛇头又能看到了。   “他们说有人大批收购酒水,不知弄到了哪去。”   “有人喝酒厉害。”贾平安睁眼说瞎话,“那个……多多啊!回头我这边给你多弄些。”   许多多喜滋滋的道:“多谢武阳侯,若是如此,我这里的生意定然能压过他们。”   贾平安又去了苏家。   大舅兄苏能是卖酒的,正好了解情况。   “是涨价了。”苏能看着依旧是混社会的模样,“说是酒水好卖,可朝中干涉……说是长安粮食不够吃,限制酿酒。”   长安的粮食确实是不够吃,否则李治也不会拖带着家小去洛阳就食。   难怪李元婴对此束手无策。   “舅兄你如今都改头换面了,怎地还是游侠儿的模样?”   苏荷没心没肺,贾平安就代表她来关切一下娘家。   隔壁屋子里传来了苏香的声音,“大兄就是喜欢做游侠儿。”   苏能骂道:“回头捶死你。”   苏香倔强的道:“威武不能屈,你打死我我也要这般说。”   苏能冷笑道:“回头扣你的零用钱,让你出门没办法讨好那些小娘子。”   屋里安静了。   果然,威武不能屈,但富贵却能淫。   贾平安笑着准备回去,苏能问道:“那个……平安呐!大娘子在家中如何了?还有兜兜……”   在贾平安和苏荷成亲后,苏能大概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好,所以没怎么去贾家。   贾平安笑道:“我说了没用,舅兄只管去自己看。”   苏能犹豫,贾平安说道:“兜兜越发的有趣了。”   “那个……晚些我去看看。”   贾平安回去让李元婴按照程序上疏。   “请求拨给粮食。”   李元婴苦笑,“必然是不给的。”   “上了再说。”   贾平安觉得这话有歧义。   随后李元婴上疏。   奏疏在门下就被打了回来。   “荒谬!”   来人板着脸,“长安粮食都不够吃,还酿什么酒?”   李元婴沮丧。   “再上!”   两个孩子越来越大,贾平安越来越不想上班了。   “看看这等天气,就该带着妻儿出去游玩,而我却在百骑里耗费生命,何其悲哉!”   贾平安唏嘘着。   明静却觉得这人有毛病,“人要做事才好。”   “陪孩子不是做事?”   单身狗不懂的快乐啊!   “一人自由自在的多好?”   明静颇有优越感。   “一人怎么好了?”   贾平安辩驳道:“等你老了,会有孩子孝顺你,多好?”   现在不是以后,现在父母在的话,你连分家和析产的权利都没有。   贾平安看单身狗的眼神伤到了明静,她冷笑道:“回头老了我就在宫中收一个义子。”   “义子容易翻船。”   “贾平安!”   明静的心情成功的被他弄炸裂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的笑容戛然而止。   门外,李元婴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先生,你把明静都快怼哭了,为何这般欺负人?”   “这不是欺负人,明静太宅了,给她一些刺激,好歹多些烟火气。”   贾平安给自己寻了个借口,随即又想到了怼明静的一百零八十式,心情大好。   二人出了百骑。   “朝中又把奏疏批驳了回来。”   李元婴觉得贾平安就是在白费劲。   “如此,你进宫去,就一件事,酒水之事咱们自己解决,不过他们不许干涉。”   李元婴:“先生你莫要坑本王。若是自行解决,咱们上哪弄酒水去?”   大佬,咱们别玩了。   “只管去,弄不到我赔你。”   李元婴认真的道:“这是陛下的生意,你赔不起。”   你特娘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赔不起,我便赔一门挣大钱的生意。”   李元婴进宫,把这事儿说了。   “自行解决?”   李治问道:“如何解决?”   李元婴干笑道:“武阳侯还未说出主意。”   李治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吧。”   李元婴忐忑的道:“陛下,此事……朝中不得干涉。”   李治点头,“也好。”   李元婴回去寻到了贾平安,“先生,陛下看似平静,可若是失败了……咱们怕是今年都过不成了。”   “大不了去西域,那边小娘子多,甩屁股甩的极好。”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铁匠酒肆。   “多多,弄一杯咱们的好酒来。”   许多多应了,仔细一看李元婴。   “滕王……”   李元婴一脸矜持,“好好干。”   办事办事拉稀摆带,装比的本事倒是比得过老郑了。   许多多弄了一个杯子,李元婴见了淡淡的道:“这是看不起本王吗?换大碗来。”   许多多看了贾平安一眼。   小公鸡李元婴炸毛了,“就拿大碗。”   “别装硬汉。”   贾平安提醒了一句。   李元婴笑道:“先生却不知晓本王的酒量,当年在滕州时,本王逼着刺史喝酒,刺史吐的满地都是,本王却依旧如故。”   “这是我弄的好酒。”   贾平安再度暗示。   “无碍!”   装比滕一脸傲娇。   许多多弄了一碗酒,看了李元婴一眼。   “拿来。”   他拿起碗,“好酒!”   贾平安瞥了他一眼,对许多多说道:“弄一辆马车来。”   那一碗酒少说大半斤,李元婴这等没喝过高度酒的,自寻死路。   李元婴喝了一口,辣!   他再喝一口,最后仰头……   吨吨吨!   半个时辰后,李元婴被送回了府中。   “酒!本王还能喝!先生,喝酒!”   “呕!”   “喝……喝酒。”   蔡卡只是嗅了一下呕吐物就觉得有些打脑壳,“这是什么美酒?”   “这是勾兑酒。”   贾平安坐在铁头酒肆里,喝了一口酒。   烈!   贾平安砸吧着嘴。   前世的二锅头,以及高度玉米酒都是暴烈的典范,但这个酒也不遑多让。   贾平安却笑了起来。   许多多皱眉,“这等酒不好喝,怕是难卖。”   “你不懂。”   贾平安哼着歌回家。   “白天不懂夜的黑……哎哎哎!”   “阿福!”   在一爪子挠死一条疯狗后,坊民们明显对阿福多了尊重,连坊卒见到阿福都会拱手。   阿福正在被几个妇人调戏,回头看了一眼爸爸,不搭理。   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油然而生。   “郎君。”   杜贺笑吟吟的道:“今日小娘子竟然会念诗了。”   “贾家不需要神童的名头,这等话少说。”   那些所谓的神童,不是父母家族为之造势,就是成名后为了装比的牵强附会。   等到了后院,苏荷欢喜的道:“夫君,你来。”   兜兜趴在门槛上,招手,“阿耶!”   那脸颊微胖,点漆般的眸子中全是欢喜。   “我的小棉袄哦!”   贾平安过去抱起她,苏荷说道:“兜兜快背诗,床头看月光……”   兜兜拍着贾平安的脸,“阿耶,玩!”   苏荷虎着脸,“兜兜快背。”   贾平安抱着孩子出去,“教是该教,不过无需强迫。”   那么小的孩子弄这个干啥?启蒙可以,但强迫有意思吗?   苏荷追上来,“夫君不知道呢,现在好些女人都标榜自己读过书,是才女,好嫁人。”   贾平安抱着闺女,亲了她的脸蛋一口,笑眯眯的道:“我家兜兜自然不愁这个。”   回过头苏荷又怂恿贾昱背诗。   “窗前看月光……”   贾昱看着她,木然。   “背呀!”   苏荷担心的道:“无双,大郎怎么经常发呆呢?”   卫无双也有些担忧,“有时候叫他也不应,不搭理人。”   贾昱突然说道:“阿福。”   嗖的一下,阿福来了。   贾昱伸手,阿福叼住他的衣裳,就这么往外面去。   贾平安:“……”   ……   晚安! 第601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本王的头裂开了。”   李元婴大清早就来了百骑,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可有手巾,越冰越好。”   “包东的裹脚布要不要?”   贾平安没搭理他。   “先生,你不会是想卖这等酒水吧?”   李元婴赌咒道:“本王再喝这等酒水就是豕。”   “我记住了你的话。”   贾平安放下茶杯,“大清早喝一杯暖暖的羊肉茶,真是太美妙了。”   贾平安回想起了后世对于茶道的描述,不禁笑了。   茶汤茶汤,现在的茶水实际上就是汤。喝茶就是喝汤。   历史的车轮滚滚,现在没有被无限拔高的茶水只是一个调剂。   所谓的逼格一定是人类自己赋予某个事物的,然后不停的神话它,最终成就了道。   那儒学呢?   贾平安不禁遥想当年。   “好了,开始吧。”   贾平安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城中可有吐蕃和高丽的走私商人?”   李元婴点头,“天气暖和了,那些人嗅着味道就来了,可他们要得太多了些,没货。”   “去寻他们来。”   李元婴摇头,“先生,本王此刻就想死在这里,一动不动。”   这是宿醉后的反应。   “包东!”   “武阳侯。”包东活蹦乱跳的出现了。   “弄一杯酒来。”   “先生饶命。”李元婴干呕了几下,“嗅都不能嗅了。”   “我这里没有糖,所以还是用这个法子吧。”   酒解酒。   包东弄了一杯酒水来,李元婴嗅着味道干呕,“百骑竟然有酒?”   “为何没有。”   “喝了!”贾平安觉得大清早喝酒真心low,关键是难受。   但宿醉之后喝一小杯却不错。   “先生……”   李元婴想死。   “我保证管用。”   李元婴这才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然后重重的倒下。   他喘息着,“原先本王不喜饮酒,可后来在滕州……”   包东想听八卦,李元婴却看着他不说了。   等包东出去后,李元婴才继续说道:“那时候要装纨绔,于是喝酒作乐折腾人,怎么坏名声就怎么弄。如今想起来……恍如一梦。”   这便是天家。   贾平安觉得大外甥以后真心不容易。   “后来本王一路折腾,长安不时有文书或是去人呵斥,隔一阵子没有呵斥,本王就会脊背发寒,要揣度长安这边是想动手,还是忘记了本王。”   可怜的娃!   在这个时代生在帝王家,毫无疑问大部分都是悲剧。   后来李隆基干脆把儿子圈养,若非顾忌着名声,估摸着能一家伙把儿子全给干掉。   这事儿你还真不能怪李隆基。   看看大唐的历史。   李渊时,儿子李世民发动政变,沦为太上皇。   太宗皇帝时,李承乾也发动了政变,但太宗毕竟是马背上的皇帝,得了善终。   接下来就是李治,老大病逝,老二李贤据闻也是谋反……   李显和李旦就更不用说了,最后武媚登基,号称武周革命。   这皇位还能不能安生传下去了?   这时候有心人就在思索。   结果神龙政变,武曌退位,这又是一个不正常退位的皇帝,称为太上皇没问题吧。   可没完,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又来了一个政变,著名的傀儡李旦再度粉墨登场。   李旦这个傀儡没卵用,随后被儿子李隆基弄成了太上皇……大伙儿数数,这大唐算得上太上皇的有多少了?   大唐正常继位驾崩的有几个皇帝?   若是不知晓这些变化,就无法理解大唐帝王为何对孩子这般警惕,帝王心中对外人窥探权力的警惕心有多高。   所以贾平安当初在百骑立足的手段很简单,抓住维护帝王的权力这条线不动摇,自然就得了李治的青睐,否则早就去和法师作伴了。   想到法师,贾平安心动了。   他一脚把李元婴踹起来,“赶紧去联络他们。”   李元婴站起来,突然捂着额头,诧异的道:“怎地不头痛了?也不晕乎了。”   贾平安说道:“知晓酒在何处消解吗?肝脏。可肝脏也会累,累了就会歇息,于是你第二日会觉着头痛欲裂,浑身酸软,这便是肝脏歇息了。而此刻喝一小点酒,肝脏就会被唤醒开始解酒。”   “竟然是这样?”李元婴不禁暗喜,“以后喝酒就能肆无忌惮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是想多了,“这般做会让肝脏不得歇息,多来几次伤肝。”   “滚蛋!”   贾平安赶走了他,说道:“我去巡街,程达看好百骑。”   明静冷笑,“又跑了。”   程达低声道:“百骑统领不能抓权。”   明静一怔。   ……   贾平安不傻。   在接替唐旭之后,开始勤奋,后来就慢慢的懒散了。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样的日子没法过。   于是隔三差五早退就成了贾平安的标配。   一路到了大慈恩寺,门子见到他就头痛,“法师翻译经文很忙。”   晚些他去禀告。   “法师,那武阳侯又来了,我说法师翻译经文忙碌,他说什么……要劳逸结合,若非不许法师随意出入,他还想请大师出城游玩。”   几个跟着翻译经文的僧人皱眉,“经文为重,那武阳侯年少轻狂了些。”   对于他们而言,经文就是全部。   玄奘揉揉眼睛,“也好。”   几个僧人不禁一惊。   “法师,你不能随意出去,否则容易出事。”   玄奘笑道:“不出城,看看武阳侯有何好去处。”   他起身,反手捶捶腰,“肉身只是筐子,莫要太看重。”   几个僧人低头,“是。”   贾平安在外面溜达等候。   “法师?”   看到玄奘出来,他不禁傻眼了。   玄奘颔首,随即上了马车。   一个官员出来,板着脸道:“法师出行……下官阻拦了,法师说就在城中,下官回头就会禀告宫中,还请武阳侯海涵。”   “那就禀告吧。”   玄奘不能露面,一旦露面,马上就会被围堵。后世什么追星,在玄奘的面前弱爆了。   “法师,去何处?”   贾平安只是想问问玄奘能否见见自家的两个孩子,没想到玄奘却出来了。   “他们说曲江池有趣,就在外面看看吧。”   一路到了青龙坊,再前面就是曲江池,玄奘突然说道:“贫僧口渴,可否进去讨水喝?”   谁还敢阻拦你不成?贾平安满头黑线,“法师只管吩咐就是了。”   马车朝着青龙坊而去。   “报名,寻谁?”   坊卒准备阻拦。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平安。”   坊卒拱手,“见过武阳侯,马车里是谁?”   “不问最好。”   贾平安颔首。   坊卒笑道:“武阳侯带人来,那定然无事。”   车里传来了玄奘的声音,“可否带路去杨曲?”   贾平安扔了一小串铜钱过去,坊卒笑道:“方便方便。”   一般的坊内有十字街口,其余的都是巷子,称之为‘曲’或‘巷’。曲巷取名各异,比如说按照方位叫做北曲或是南巷。或是按照那条街道的特色,比如说柳树多,就叫做柳巷。   而杨曲,说明那条街上不是杨树多,就是有大户人家姓杨。   玄奘法师这是寻人?   贾平安有些好奇。   前隋崇佛,一直延续了下来。而长安城中信佛的不计其数。   玄奘西行取经回来后,瞬间就成为了长安城中的顶流。但玄奘很忙,所以能交往的也多是达官贵人。   他当初和长孙无忌就来往了一阵子。   所以贾平安很好奇他去寻谁。   杨家……   世家门阀也有杨姓,但青龙坊没有杨家人吧?   一路顺着过去,接着左转进了小巷子。   “这里就是杨曲。”   有了铜钱,坊卒也尽心尽职的介绍着情况。   他带着马车到了一户人家外面,“这里便是杨家。”   贾平安低声道:“法师……”   “贫僧想下来看看。”   这个……   看看前后,没人。   一旦被发现,不只是这里,整个青龙坊的人都会蜂拥而至。   车帘掀开。   坊卒笑道,“这家人……你……法……法师?”   玄奘微笑,“还请檀越莫要声张。”   坊卒的脸颊颤抖,巨大的惊喜让他语无伦次,“法师,法师出来了……”   他缓缓跪下。   “无需如此。”玄奘笑道:“武阳侯扶贫僧一把。”   贾平安把他扶了下来,玄奘看看左右,“说是在杨家前面些,看看。”   他缓缓而行,“当初一路西行,贫僧健步如飞,如今垂垂老矣,步履蹒跚。”   这话有暮气,但玄奘缓缓道来,竟然有一种从容。   再往前一些,就看到了一户人家。   说是人家……可篱笆墙都破烂了一半,三间木屋也破旧不堪。   “就是这里吧。”   玄奘走了进去。   他缓缓叩门。   “谁呀?”   一个老妪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刚才听到了织布的声音。   房门打开,一个老妪眯眼看着外面,眨巴着眼睛,“你们是……”   老妪突然走近,仰头看着玄奘,“你是……你是法师?法师,那一年你从朱雀大街过,奴见过你。法师慈悲。”   玄奘双手合十,“贫僧今日恰好路过,想讨碗水喝。”   老妪欢喜的不行,“有有有,法师等等。”   她匆忙的行礼,回头看一眼,大概是担心玄奘会跑。   里面乒乒乓乓的一阵响,接着老妪捧着一碗水出来。   碗很土,而且不大干净。   玄奘双手接过,缓缓喝了,笑道:“甘甜,多谢檀越。”   老妪接过碗,突然一拍脑门,“法师,可能给孩子看看吗?”   玄奘诧异的道:“什么孩子?待贫僧看看。”   老妪进去,晚些脚步沉重的出来,却是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老妪仰头,期冀的道:“法师看看这个孩子……可能救吗?”   “阿弥陀佛。”   玄奘接过孩子仔细看着。   孩子看着傻傻的,双目看不到一点神彩。   老妪嘟囔道:“上月奴出去乞讨,回来就在家门口发现了这个孩子,傻傻的……就会叫娘,我本想不捡,可又担心他病了,或是被冻死了,不忍心,就把他抱回家,可这孩子就会叫娘呢!法师,你看看可能救?”   玄奘在看着,神色认真。   贾平安觉得他翻译经文时都未必有这般认真。   “他不傻。”   玄奘认真的道。   老妪欢喜,“果真不傻?”   玄奘点头,“他会叫娘,自然就不傻。而且贫僧今日突然心念一动就来了此处,可见与他有缘。檀越可愿割舍了……贫僧带他回去。”   老妪欢喜的道:“好呢!奴就担心自家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这孩子怎么办,多谢法师,多谢法师。”   “阿弥陀费。”   玄奘回身把孩子送进马车里。   这是专程而来。   玄奘的心中就只有那些经文,他恨不能一天当做两天用,尽量把那些经文都翻译出来,传于大唐。   所以他哪里有游玩的闲情雅致?   贾平安吩咐道:“包东。”   包东上前,先冲着玄奘行礼,眼中全是崇敬之色。   “你问问她,罢了,我自己去。”   贾平安上前,“阿婆,你就一人住?”   老妪点头,“一家子都没了,就剩下了奴活着。”   “阿婆为何不去养济院?”   早些时候,各方出钱建立了养济院,专门收养孤老。   “养济院……”   老妪黯然,然后又笑道:“自家有手有脚的,能活呢!”   贾平安笑道:“可是那些人不愿意收?”   老妪摇头,不肯再说。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阿婆,法师在呢!你只管说。”   玄奘颔首,“这位是武阳侯,他能帮你。”   老妪这才说道:“去年奴就去过,他们不肯收,说没钱。”   贾平安笑道:“若是能进去,阿婆可愿意?”   老妪点头,“那是巴不得呢!”   玄奘对他点头,“此事大善。”   贾平安把玄奘送上车,问道:“法师专程为他们而来,为何?”   是什么驱使一心翻译经文的玄奘出了大慈恩寺?   是慈悲心吗?   玄奘微笑看着孩子,“贫僧不忍而已。”   ……   随后贾平安就去了养济院。   “见过武阳侯。”   官吏们拱手。   贾平安径直进去。   “目前有多少孤老?”   领头的官员林政笑道:“如今有一百八十余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随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   查到了后面,一百三十二人。   林政笑道:“那些人出去玩耍,有的去访友。”   贾平安问道:“多久回来?”   林政说道:“下午吧。”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包东,封锁养济院。”   包东令人回去报信,随即养济院许进不许出。   “武阳侯这是何意?”   林政诧异。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下午他们回来,那么一切好说。若是没回来……那便是贪腐!”   林正干笑道:“武阳侯说笑了,下官哪会敢如此。”   贾平安随即去了饭堂。   黑不溜秋的饼子,看不清楚原材料的菜。   “这便是他们吃的饭菜?”   贾平安回身问道。   林正的眼中多了惊惶之色,“这只是……只是……”   贾平安一脚踹倒了他,“畜生,这等钱你竟然都敢贪,也不怕子孙报应吗?来人!”   雷洪进来,贾平安指着林正说道:“拷打!”   雷洪说道:“武阳侯,这是官员。”   拷打官员不合法。   贾平安冷冷的道:“只管动手!”   棍子刚举起林正就交代了。   “那五十余人都是假的,只是造册,每月领钱粮。”   贾平安转身就走,林正哀求道:“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命!”   按照规矩就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一旦事情被捅到皇帝那里去,林正能活命才见鬼了。   贾平安站在门外,“打断他的双腿。”   “武阳侯!”   雷洪心中一惊。   这已经不是动私刑了。   他咬牙,“耶耶却见不得这等畜生,拿棍子来。”   呯呯!   “啊!”   惨叫声中,雷洪大声道:“耶耶一时义愤,打断了他的腿。”   贾平安笑了笑。   事实证明雷洪想多了。   宫中晚些来人带走了林正,从此世间再未听闻过此人。   随后宫中赏赐了雷洪三万钱。   “雷洪请客!”   包东在起哄。   但雷洪满头雾水,“这是为何?我没做什么事啊!”   “先生。”   李元婴带来了几个商人。   “见过武阳侯。”   几个商人行礼。   李元婴低声道:“都是吐蕃和高丽的走私商人,肥的流油。”   “无需多礼。”   贾平安笑的让李元婴想到了狐狸。   随即坐下。   几个商人笑眯眯的,但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乌龟,想忽悠他们不容易。   李元婴上次就诱惑过,但凡能弄了吐蕃和高丽的值钱消息来,要什么货好说,而且价钱也好说。   商人逐利,可这些商人就像是老狐狸般的用各种缘由推脱,一句话,俺们打探不到消息。   李元婴很失望,觉得自己的手段不够好,就去请教先生。   贾平安告诉他,不是你的手段不够好,而是你给的报酬不够。当有足够的报酬时,商人们能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李元婴觉得这不可能吧!   这几年他唯一见过的这等人也就是王圆圆。   “吐蕃和高丽苦寒。”   贾平安开门见山,并未扯什么淡。   “是啊!冷的哆嗦,出门撒尿都得带棍子,不然……”   “冷的都不想出门,可不出门怎么行?不出门家人就会饿死。”   一个个肥的流油的商人,此刻却把自己比作是长安的乞丐。   贾平安微笑道:“在寒冷的冬季,若是能有一杯生命之泉会如何?”   “生命之泉?”   贾平安点头,拍拍手。   门开,包东拎着一坛子酒进来。   雷洪拿着几个碗,明静也悄然进来,准备看看贾平安所说的宰肥羊。   “诸位。”   贾平安点头,包东打开封口,顿时一股凌冽的酒意就散发了出来。   贾平安微笑道:“多年前,一个足以让人冻死的冬季,一对恋人守着破茅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燃烧木材也无法让他们的身体温暖,看着心爱的女人渐渐萎靡,男子就想尽办法,可依旧无济于事。他愤怒了,于是就把五种粮食混在一起蒸熟,向上天祈祷,只要能让女人温暖,他就永世皈依。   数日后,他打开坛子,里面全是酒水,只是喝了一口,女子就觉着浑身发热……男子大喜过望,当即把这种酒水命名为生命之泉。”   他点头,雷洪倒酒。   贾平安喝了一口。   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几个商人喝了一口。   “这是火焰!”   一个商人剧烈的咳嗽着,可眼中却闪过惊喜之色。 第602章 我在想……金戈铁马   一碗酒下去,几个商人的眼中多了异彩,接着便是神色平静。   “太烈了。”   高丽商人竟然是高鼻梁,叫做李春。   李春摇头晃脑的道:“这酒没人愿意喝。”   李元婴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   这样不妥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吐蕃和高丽苦寒,若是贾某没去过也就罢,既然去过,那你这等把戏就别在我的面前玩,丢人。”   李春笑道:“武阳侯此言甚是,不过这酒太烈……”   “这酒水……仔细看看。”贾平安点头,雷洪再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   一群沙雕,见过这等纯净的酒水吗?   这个时代的酒是酿造酒,什么是酿造酒?就是用原料……比如说水果或是粮食用来发酵。   后世的酒酿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酿造酒。   这等酒浑浊,里面残留着各种发酵后剩余的杂质。   绿蚁新醅酒,绿蚁,便是酒水里的残渣,看着像是绿色的蚂蚁般的。   再后来牛笔一些,但也只能成为浊酒一杯。   几个商人低头仔细看。   “这……竟然如此清澈?”   有商人伸手进去搅和。   蛮夷!   雷洪扯扯胡子,不屑之极。   “没有杂质?”   “当然。”几个土包子一脸震惊,贾平安微笑道:“什么叫做生命之泉?这便是了!这酒用五种粮食酿造而成。五种粮食相辅相成,酒成之日,残渣全数化为酒水。”   牛逼不?   再狡猾的商人面对这等神迹也只能跪了。   “纯净无暇,难怪被称为生命之泉。”   “这等酒水若是送到逻些城……”   逻些城的有钱人会为之疯狂。   高丽呢?   泉盖苏文会喝的大醉,随后去玩弄高藏王的女人。   李春狡黠的道:“武阳侯,这酒水什么价钱?”   贾平安歪歪脑袋。   李元婴心中兴奋,“这酒水一斗一万钱,一坛子两斗。”   贵不贵?   不贵,便宜炸了。   所谓金樽美酒斗十千,斗酒一万钱。一斗四斤,这个酒比后世的茅台还贵。但在此刻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生命之泉。”贾平安幽幽的道:“挣钱不是目的。”   包东肃然道:“大唐不差钱。”   雷洪纠结的道:“要不还是卖给别人吧。”   “我要了!”   “武阳侯,这酒水我要了。”   不是暴烈吗?   宗室小透明,但从小就锦衣玉食,没吃过苦的李元婴震惊了。   这等难喝的酒水竟然能卖高价?   他不知道辽东有多冷,更不知道后世寒冷地带喜欢喝酒的习惯,也不知道酒精特娘的兑水竟然也能当酒卖。   贾平安觉得这一切真心没意思,起身道:“就这么办,另外,这酒水不卖钱。”   啥?   几个商人诧异,“不卖钱……”   白送是不可能的,那用什么来交换?   “你等弄了粮食来交换。按照当季大唐粮食的价钱来计算。就这样。”   贾平安洒脱而去。   朝中不是不肯多卖酒吗?不是不肯给粮食吗?   我自产自销行不行?我的粮食全数进口行不行?   谁特娘的还敢哔哔?   李元婴起身,“恭送先生。”   晚些,李元婴狂喜进宫。   “陛下,酒水卖了许多。”   李治皱眉,不满的道:“粮食不够,为何还卖?”   民以食为天,前汉黄巾之乱殷鉴不远,但凡涉及到粮食安全的问题,大唐君臣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李元婴笑道:“陛下,先前臣等叫了几个走私商人来,他们愿意用粮食付账。粮食酿酒,随后再卖给他们……武阳侯说这便是出口转内销。”   咦!   李治诧异,“什么价钱?”   “斗酒一万钱。”   “能比三勒浆?”   李治有些惊讶。   李元婴回身,“还请弄一坛子酒水来。”   有内侍跑去,晚些在走私办弄了一坛子酒水来。   “陛下请看。”   酒水清澈的让人不敢相信。   “这叫做生命之泉。”   卖相不错,忠仆王忠良仰头就干了一碗,砸吧着嘴,“好酒!”   李治问道:“这酒水本钱多少?”   呃!   这个很尴尬啊!   “陛下,这酒水……大约是普通酒水的十倍不到。”   李治倒吸一口凉气。   奸商!   这妥妥的就是奸商。   普通酒水大概是两三百钱一斗,十倍也就是两三千钱,可他们却卖一万钱。   挣好几倍。   “武阳侯说若非想扩大市场,卖两万钱一斗也不是事。可薄利多销啊!”   李治捂额,“经商竟然这般赚钱吗?朕竟然心中动摇,难怪要禁止官员入市,一旦经常进出市场,看着那些钱进出,人心动摇……长此以往,就会琢磨如何弄钱……不贪腐者几何?”   李元婴干笑,心想这是说我钻进了钱眼子里了?   可挣钱的是你啊!陛下!   太疯狂了。   “去吧。”   李治终究难舍巨款的诱惑。   等李元婴走后,他苦笑道:“朕本以为商贾之事不堪,所以让滕王这等声名狼藉之辈去管,如此相得益彰。可谁曾想朕也难免动心。”   王忠良一脸无所谓。   这个蠢材不知道钱的好处,难怪不动心。   呯!   王忠良直挺挺的倒下。   “来人呐!”   李治的眼中多了怒色,“叫医官来。”   难道是酒水里有毒?   一个内侍蹲下去看了看,“陛下,王中官像是喝醉了。”   医官听闻皇帝那里召唤,飞也似的跑来。   “喝醉了。”   医官一脸愤怒,“陛下,王中官当值醉酒,不堪之极,当严惩!”   王忠良被抬了回去,李治站在那里,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吐蕃高丽苦寒,能喝得起这等酒水的皆是权贵,他们若是沉迷于此,长此以往,意志消沉,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来得正好。”   李治招手,等她进来后指着酒水道:“你来喝一口。”   武媚摇头,“臣妾有孕在身……”   李治一拍脑门,“朕欢喜了些,竟然忘形了。”   “陛下为何欢喜?”武媚笑吟吟的道。   “滕王他们那边用酒水交换粮食,以前能挣钱,如今却能挣粮食,若是能多卖些,好歹也能补充些粮食……对了。”李治说道:“王忠良。”   “陛下,王中官醉倒了。”   李治失笑,“朕竟然还少不得他?去告诉滕王,那些粮食入境后,去除他们酿酒之需,多余的全数在边境贩卖给当地军民,粮价低一些。”   “是。”   武媚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不禁赞道:“这等美酒果然是令人拍案叫绝,特别是纯净。”   李治也颇为好奇,“这是贾平安弄出来的。”   他看了武媚一眼。   帝王问臣子要东西不妥,但你是他阿姐,自然无碍。   武媚回身,“邵鹏,你去问问武阳侯,这生命之泉是如何酿造出来的?”   一个内侍嘀咕,“先前滕王就说过,是五种粮食酿造而成……”   李治越发的好奇了,“那朕倒是要看看是何等妙到巅毫的手段,竟然能弄来这等美酒。”   邵鹏急匆匆的去寻了贾平安。   “那生命之泉是如何酿造出来的?”   贾平安一脸懵逼,“酿造?没什么手段啊!就是勾兑……”   操蛋。   邵鹏一脸便秘的回去。   “陛下,皇后,武阳侯说这所谓的生命之泉就是酒精加水勾兑出来的。”   李治嘴角抽搐。   武媚怒道:“他越发的浪荡了,叫进宫来。”   这是要踹几脚?   贾平安满腹牢骚的进宫。   “陛下,皇后,那酒精本就是粮食酿造之后蒸馏而来,实则就是浓缩的酒水,只不过太烈了些,喝了伤身。加水勾兑之后,这不就是生命之泉了。”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奸商!”   呵呵!   奸商?   看看李治,那龙颜大悦的模样。   原材料是货款,大唐就出人工费,中间大赚特赚,这生意好的呱呱叫。   这等生意手段让帝后为之一惊,至于什么奸商的评价贾平安觉得他们想多了。   他只是小试牛刀而已,若是真要出手……后世那些商业手段随便拎几个出来,这些人得懵逼了。   等他走后,李治说道:“他若是做生意会如何?”   皇帝难道是担心平安变成巨贾?   武媚心中微微一哂,“平安却太忙碌了些,再说他家中如今也不差钱,按照他的说法,钱够用就行。”   李治微微点头。   ……   回到家,贾平安先去了酒精作坊。   “武阳侯。”断臂的郑二春出迎。   里面水汽渺渺,一大股酒味。   “大生意来了。”   酒坊有贾家的两成股子,多余的利钱都给了户部,成立了一个类似于基金的玩意儿,每年拨钱给那些伤残军士。   “这军中每年要的酒精就那么多,哪来的生意?”   郑二春原先生活艰难,贾平安令人寻到了他和其他十二个残疾武人,专司酒坊管理,把当时吹毛求疵的兵部尚书崔敦礼给弄的哑口无言,而且利钱的管理也交给了户部,崔敦礼在兵部威望大减。   “以后滕王那边每年会送了粮食来,送多少就做多少,不许挪用,弄出来的酒精勾兑一番,全数给他们。”   走私办以前一直在走私大唐货物,却无一项自己能掌握的货源,如今这便是有了。   “是。”   郑二春带着贾平安进去,那些残疾士卒见到他纷纷行礼。   “武阳侯,一起用饭吧。”   有人提出了邀请。   “也好。”   贾平安更喜欢这等相对单纯的氛围。   贾平安问道:“厨房在哪?”   郑二春惶然,“不敢让武阳侯进去。”   “滚蛋!”贾平安笑骂道:“我哪有那么娇贵,连厨房都不能进。”   晚些,一大锅菜出来了。   “大杂烩,一人一大碗,什么都有。”   他弄的是干锅,也就是把各种炒菜混合在一起。   若是下面再来一个小炉子就好了。   锅底放几片大白菜,再把各种炒菜倒进去……   贾平安有些流口水。   老卒们惶然,“多谢武阳侯。”   “坐下坐下。”   “酒水呢?”   所谓无酒不成席,没有酒水这些老卒都一脸欲求不满。   郑二春起身,“我去买。”   贾平安心中一动。   “你等就没想过喝酒坊里的酒水?”   后世所谓: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   你拿一点,我拿一点,一个厂子慢慢的就被拿没了。   郑二春笑道:“哪能呢!既然让咱们做事,该拿的钱粮就拿,不该拿的,但凡看到了,剁手。”   这话杀气腾腾的,那些老卒却一脸理所当然。   “小鱼,回家弄一坛子酒来。”   晚些酒水来了,老卒们垂涎欲滴,贾平安笑道:“再去弄一坛子来。”   酒过三巡,众人一顿狼吞虎咽,郑二春难为情的道:“军中吃饭就是如此,吃慢了就没你的份。”   “有一次是打突厥吧,兄弟们一路追杀,追到后来才发现突厥人有数千,咱们只有百余,领军的校尉当先冲杀进去,被乱刀砍死……”   “兄弟们随即冲杀,那一战杀的……”   老卒摇摇头,“后来才知晓是碰到了突厥人中的精锐,突厥权贵们下了重赏,人人拼命。那一战……老夫的腿丢了一条。”   老卒仰头干了碗中酒。   贾平安问道:“可后悔了?”   “哈哈哈哈!”   老卒豪迈大笑,说道:“当年老夫在家耕地,日日看着田地,娶妻生子。后来先帝征伐高丽,村里的老人说了前隋征伐高丽的惨状……”   前隋征伐高丽当真是烂。   “陛下有令,无需征发丁壮从军,可村里的老人却说要报仇,老夫纳闷,就问为何报仇,老人们说当年征伐高丽时,村里也去了十余人,归来两人,说那些兄弟的尸骸都被筑为京观。”   老卒的眼中多了哀伤,“老夫的三叔就在其中。这等大仇不报,何以为人?村里百姓踊跃而去,老夫便是那个时候进了折冲府,后来赶上了先帝征伐高丽……”   他自豪的道:“老夫在高丽斩杀六人!”   贾平安举碗,“大唐威武。”   “大唐威武!”   众人一饮而尽。   郑二春打个酒嗝,“当初老夫从军……村里人都说在地里刨食没出息,有本事就去杀敌挣军功。我这就动心了。”   “老郑,当年怕死吗?”一个老卒笑道。   “怕个屁!”   郑二春骂道:“想想前隋末年天下大乱,都没个安生的时候。那些贼人混战也就罢了,最多裹挟着一起作乱,可突厥人一来就是烧杀抢掠,大唐若是败了……”   “可大唐不会败。”一个老卒轻蔑的道:“当年杀敌时,不管是突厥人还是高丽人,都不是咱们的对手。”   “突厥人被打残了,先帝征伐高丽,高丽人缩在城池里不敢出来,大唐……赫赫威名!”   一个老卒举碗,“为了大唐的赫赫威名!”   贾平安一饮而尽。   这些老卒从军并未有什么高尚的目的,第一就是想挣军功,第二才是想着保护家园不受侵害。   但正是这些人,支撑起了这个强大的大唐!   贾平安摇摇晃晃的起身回去,徐小鱼跟在后面。   “小鱼你此生想要什么?”   徐小鱼一怔,“郎君,我就想这般……就这样。”   这便是普通人的生活,你问他们有什么追求或是目标,他们大多会说我就想过着目前的日子,直至逝去。   回到家,阿福近前,随后跑了。   进了后院,三花上前伺候,嗅到酒味后,就柔声道:“郎君可要解酒汤吗?”   “不要。”   贾平安觉得满脑子都是金戈铁马。   那些老卒们的征战经历激起了那些记忆。   叠州,辽东,西域……   这个大唐外敌无数。   但正因如此,这个大唐才如此伟大。   没有困难,就彰显不出这个大唐的豪迈。   “阿耶!”   小棉袄正在院子里转圈,鸿雁在边上看着。   贾平安蹲下,兜兜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被他抱着。   “臭!”   兜兜仰头挣扎,贾平安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夫君喝酒了?”   卫无双出来,叫人去弄醒酒汤。   三花有些愕然,“郎君不是说不喝吗?”   鸿雁看了她一眼,“这是夫人的事,你算哪门子的人,也能张罗?”   苏荷喜滋滋的道:“夫君,先前滕王遣人送了礼,说是多谢夫君指点。夫君你指点了他什么?如何经商?那些商人可是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给我说说吧。”   呃!   贾平安觉得苏荷想多了,“其实所谓的商场争斗没那么精彩。”   小说里写的天花乱坠,可实际上只是简单粗暴的下药,或是抢东西,或是直接寻大佬来镇压……   真的没什么精彩,只是成功之后被人神话了而已。   “阿娘!”   兜兜皱着小脸伸手,苏荷笑着把她抱过来,“兜兜不想阿耶?”   “臭!”   兜兜趴在苏荷的怀里喊:“走,阿娘,走!”   小棉袄再次漏风。   贾平安坐在屋檐下,感受着凉爽。   卫无双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给他揉着肩头,“夫君有些兴奋?”   “是啊!”   贾平安身体后仰,靠在她的身上,“和老卒们一起喝酒,听他们说着当年的厮杀,念及此,才发现大唐开国至今艰难。”   大唐开国后,面对着打烂的江山,只能一步步的收拾。可外敌不会给你喘息之机。   先帝登基,突厥兵临渭水。   高丽在辽东虎视眈眈。   吐蕃赞普同样想啃大唐一口。   这等局面下,先帝竟然能把大唐带到这个地步,不愧是雄主。   “夫君想什么呢?”   卫无双以为他睡着了。   贾平安睁开眼睛,“我在想……金戈铁马。”   ……   求票! 第603章 执拗的太子   “夫君,起床了。”   “马上。”   贾平安睁开眼睛,自信的微笑,“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他动了一下脑袋,“哎呀!”   脖颈剧痛。   “落枕了。”   贾平安只是动了一下,脖颈痛的不行。   卫无双被吓到了,跑过来看了一眼。   “帮忙。”   贾平安僵硬的被扶起来,惨叫不断。   “阿耶!”   小棉袄来了。   苏荷进来,见状不禁大笑,然后把兜兜扔在床上,“兜兜快去寻你阿耶玩耍!”   “阿耶!”   兜兜就像是越野赛般的爬过去,贾平安偏头,马上惨叫一声。   兜兜被吓到了,愣在那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父亲。   “兜兜……”   贾平安伸手。   落枕太难受了。   没法操练,吃早饭都是把碗送到嘴边,慢慢的刨。   上马,贾平安说道:“阿宝,稳一些。”   阿宝不愧是四驱车,减震的效果也不错。   到了百骑,下马时巨难受。   贾平安别扭的进了值房。   “落枕了?”   明静干咳一声,“我会弄落枕!”   “果真?”   贾平安心中一喜。   “当年我在道观时和人学过。”明静一脸自傲,“经我出手,最多半日就好。”   这个有些意思。   “那就试试。”   明静走到他的身后,按住颈椎两侧的肌肉,“百骑贷……”   “这个月的免息!”   贾平安豪爽的一塌糊涂。   一番按摩,你还别说,贾平安转动脖颈,竟然好了大半。   牛逼!   “武阳侯。”   包东就像是鼹鼠般的出现了,“许尚书那边寻你。”   贾平安站起来,脖颈依旧有些扯着痛。   但好的太多了。   “多谢了。”   身后,明静得意的道:“小事一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比如说明静就喜欢买买买。   李义府追求什么?   许敬宗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贾平安和李义府。   这竟然是个见面会。   李义府笑的如十里桃花,贾平安笑的如同是十佳少年上台领奖。   这个老贼寻我作甚?   李义府从此会开始一段红得发紫的宦途。   但人不能太火,火了之后最好蛰伏一下。   这是贾师傅的经验。   李义府含笑道:“老夫的祖父原先为官,老夫跟着迁居蜀地。但老夫靠的并非是萌荫。老夫的文章被人赞颂,随即剑南道巡查大使李公举荐老夫进京为官。那也只是门下省的典仪。”   “后来老夫的文章被多人夸赞,一步步就这么上来了,并跟着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   老鬼说这些做什么?   “老夫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老夫并非是那等靠着阿谀奉承上位的奸佞。”   李义府神色坦然,“老夫投靠了陛下和皇后,有人因此说老夫是奸佞,可老夫若是不如此,长孙无忌就会对老夫下毒手……”   这个时代实际上和后世的宋明没什么区别,但凡成为皇帝心腹的都会被主流社会斥之为奸佞。   李义府讥诮的道:“帝王的心腹为何被斥为奸佞?皆因那些人把帝王看做是对头,想和帝王争夺权力罢了。”   李猫果然不愧是李猫。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以为如何?”   这番话堪称是官场秘籍,一下就点穿了为官之道。   “世家门阀传家的学问中,这番话是必有的。”   这是在示好。   但他低看了贾平安。   “大唐分为三个部分。”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反向给李猫上一课。   你知晓世家门阀的这等秘籍又如何?   你可知晓后世屠龙术大成者的看法吗?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其一为帝王;其二为群臣权贵,以及豪强地主;其三为普通百姓。”   屠龙术告诉我们,阶级不同,就别指望他们为你的利益说话。   许敬宗就在外面。   他担心贾平安被李义府给忽悠了,准备关键时刻冲进去一声断喝。   但听到这里,他不禁忘却了初衷。   “先帝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哉斯言!”贾平安先来了个政治正确,把自己的一番言论和先帝挂钩,“那些人一心就想攫夺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向上把帝王视为对手,关键是向下,他们会巧取豪夺……”   外面许敬宗,里面李义府,外加一个贾平安。   若是长孙无忌在此,定然会说群魔乱舞。   “李相只看到了那些人和帝王争夺权力,可看到他们向下巧取豪夺的坏处吗?”   李义府并未浪得虚名,“你是说……那些人鱼肉百姓,天长日久,民不聊生,随即……”   “李相何必震惊?”贾平安笑道:“你并非不知道……”   李义府愕然,“这话何意?”   贾平安说道:“你只是并未把百姓当回事罢了。”   谁不知道民不聊生的后果,可为何都视而不见?   万般理由汇拢在一起:百姓不就是牛马吗?   李义府微微眯眼,觉得眼前的年轻人需要重新审视一番了。   “老夫今日来此,只是想和武阳侯说说心里话。”   笑里藏刀的说心里话,贾平安真想看看他的手中是否握着刀子。   “李相请说。”   贾平安压根就看不到半点慎重的模样。   “老夫为陛下腹心,武阳侯也是如此,所谓合则两利,武阳侯以为如何?”   这是来求和?   不对。   这是做姿态!   贾平安想到了阿姐。   李猫啊李猫!   李义府此举定然是做给阿姐看的,所以才会寻了许敬宗来做中人。   他这番话一出,贾平安若是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   贾平安微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起身颔首,“如此老夫知晓了。”   他推开门出去,看到外面偷听的许敬宗后惊讶的道:“许尚书你……”   老许尴尬的道:“老夫忘记了东西,刚想回来拿。”   看看,李义府明明知晓许敬宗定然就在外面偷听,却一脸震惊的模样。   这演技杠杠的。   而许敬宗却尴尬的想钻进地缝里去。   演技太差了,应对太差了。   不过想到许敬宗干的那些奇葩事儿,贾平安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浮云。   李义府微微颔首,潇洒而去。   许敬宗进来就埋怨,“李义府如今进了朝堂为相,红得发紫,你不和他同流合污也就罢了,何必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这是撕破脸了!”   贾平安笑道:“许公,李义府笑里藏刀之人,行事只问利益,毫无底线,此等人我与他为伍……死后无颜去见祖宗。”   “你啊你!”许敬宗嘟囔道:“他定然会去皇后那里说你的坏话。”   ……   李义府随即进宫。   “武阳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武媚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李义府旋即出宫。   回到值房,他对心腹说道:“贾平安颇有才,眼光独到。”   李义府颇为自傲,所以心腹觉得古怪,“相公竟然夸赞他?”   “他一番话把大唐诸人划分开来,更隐晦指出了百姓不能指望权贵豪强,只能指望皇帝。而皇帝也不能指望这些人,只能指望百姓的支持。可中间却隔着权贵豪强,两边相望,却无法联手。”   心腹震惊。   李义府笑道:“是个有才的年轻人,可却不知好歹。”   心腹低声道:“要不把这番话放出去?”   “权贵豪强本就是帝王的对头,从许久之前便是,说出去……徒惹人笑罢了。”   ……   邵鹏出宫了。   “为何拒绝了李义府?”   “因为他是个烂人。”贾平安甩出了这个答案。   呃!   这话很有道理,但邵鹏却嗤之以鼻,“你看看那些官员和仇人都能共事,你虚与委蛇不就是了?”   贾平安不禁笑了,“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弄他。”   罢了。   这个态度没得谈。   邵鹏回宫禀告。   “平安还有这等脾气?”武媚突然默然。   “阿娘!”   李弘来了。   武媚笑道:“下学了?”   “是。”   李弘行礼,然后看看武媚的神色,“阿娘不高兴吗?”   武媚惊喜,“五郎如何知晓?”   李弘走近,“阿娘不高兴的时候,看着冷冰冰的,就算是笑也是冷冰冰的……”   武媚回头,“五郎孝顺。”   邵鹏心中欢喜,“殿下纯孝,昨日还问皇后吃饭可香。”   “阿娘,为何不高兴?”   李弘很认真的问。   武媚本想哄他,可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不妥,“武阳侯不肯和人联手,阿娘不高兴。”   她觉得李弘大概会想不明白此事,然后再给他分析一番。   这是太子,她也想让他活的轻松自在,可前方无数挑战,不学习这些怎么行?   李弘迷惑了一瞬,武媚心中暗笑。   “阿娘,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呃!   武媚发现自己无从回答。   李义府是好人还是坏人?   从帝王和她的角度来说,李义府是个好人。   可若是从世俗道德的角度去看,李义府就是个坏人。   帝王眼中无好坏,这话是李治说的。   我该告诉他哪一个答案?   武媚沉吟着。   良久,她说道:“你是太子……”   李弘皱眉,“阿娘,你上次说我先是你和阿耶的孩子。”   瞬间武媚就被这句话击中了,招手把他揽在怀里,“那人不是个好人。”   李弘就昂首道:“那为何要与坏人联手?”   武媚第一次让人看到了尴尬的情绪,李治刚好准备进来,见状觉得好笑,就止步。   “那个……因为坏人能帮你啊!”   李弘摇头,“阿娘,这不对。”   “哪里不对?”   现在的武媚更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女较劲。   李治不禁含笑。   李弘抬头,一本正经的道:“要人帮助,为何不去寻好人?”   李治悄然转身出去,王忠良威胁道:“别说陛下来过。”   在李弘那纯净的眼神注视下,武媚鬼使神差般的说道:“是啊!该和好人联手。”   可好人做事的能力多半也有问题。许多时候上位者需要人来干脏事,好人有自己的道德观,不肯去做,坏人却甘之如醴。   李弘笑了,“阿娘有错就改,是君子。”   武媚啼笑皆非,“你还能给阿娘说道理了?”   邵鹏等人哄然大笑。   还未远去的李治听到了笑声,微笑道:“五郎纯真。”   王忠良也觉得太子很好。   “陛下,李义府求见。”   李治淡淡的道:“是想说和贾平安的事?”   “不知。”   “此事……”   李治本想召见,可却想到了那句话,“就说朕没空。”   ——要人帮助,为何不去寻好人?   他是帝王,知晓帝王身边必须要有干脏活的人,比如说李义府。   但面对孩子那纯真的眼神……   “朕偶尔也该放纵自己一次。”   晚些,皇帝那边来人,赏赐了太子几道菜。   “阿耶为何赏赐了菜?”   李弘有些好奇。   来人笑道:“陛下说殿下最近学业不错。”   于是李弘就心安理得的开始吃饭。   吃完饭就该回去准备睡觉了。   躺在床上,李弘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他听到了哭泣声。   成年人半夜听到哭泣声,大概会吓得躲在被子里。   可李弘却自家下床,“开门!”   陪房的内侍这才醒来,“殿下,可是要马子吗?”   李弘摇头,“把门开了。”   内侍开门,李弘迈过门槛出去。   他顺着哭声往右,内侍赶紧叫醒了值夜的几个内侍宫人。   李弘已经转过去了。   一个宫女蹲在那里哭泣。   “你哭什么?”   宫女愕然抬头,见是太子,慌的跪下,“奴惊扰了太子……”   李弘再问,“你哭什么?”   宫女摇头,李弘板着脸,“说话。”   小小的孩子开口,威严自然就来了。   宫女颤声道:“奴……奴的母亲死了。”   李弘回身,“睡觉。”   宫女起身,内侍近前低骂道:“贱人,竟然惊扰了殿下,还不快滚!”   你永远都不要奢求别人会对你的悲惨境遇感同身受,外人对你的境遇更多的是觉得膈应,心想你和我说这个干啥?   所以那些喜欢抱怨诉苦的人开始很受欢迎,渐渐许多人都会疏远他。   第二日,李弘起床,随后要吃早饭。   “昨夜哭泣的宫女叫做什么?”他打着哈欠问道。   “殿下,叫做王霞。”   “去阿耶那里。”李弘准备出发。   他身边的管事内侍曾相林上前,眉间全是平静,“殿下,今日不该去陛下那里。”   李弘渐渐大了,李治和武媚早上事多,所以也顾不得他,让他自己吃早饭。   李弘看了曾相林一眼,“去阿耶那里。”   曾相林低头,“是。”   这位太子殿下看似和气,可执拗起来拦不住。   “要快些,不然陛下那边吃完了。”   曾相林催促着众人。   李治已经在用饭了。   他一边用饭,一边想着朝中之事。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治讶然,然后笑道:“他如何来了?快让他进来。”   李弘进来,行礼后说道:“阿耶,我有事求阿耶。”   这个孩子一开口就不转弯,李治却颇为欢喜,“你说来,若是正事,朕便许了。”   王忠良看了太子一眼,心想还能有啥正事,多半是一些孩子的想法吧。   李弘说道:“阿耶,我那边有个宫女叫做王霞,他的阿娘死了,我想让她回家看看。”   王忠良愕然。   “殿下。”这等事儿皇帝不好劝,只能王忠良上,“不管是谁,一旦进宫之后,就和外面再无瓜葛了……”   就如同是武媚当年一样,除非是混到了帝王宠爱的地步,否则宫外的家就成了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为何?”李弘很不解。   王忠良苦笑,“殿下,这个……是规矩。”   李弘不搭理他,吧嗒吧嗒走到李治的案几前,“她的阿娘死了,定然会心疼。上次阿娘病了,我都难受了许久……阿耶,让她回家去看看阿娘吧。”   李治默然看着他,良久点头。   宫中最大的规矩就是帝王的话。   李弘笑了起来,随后告退。   李治吩咐道:“再弄些饭菜来。”   皇帝和太子一起用饭,武媚得知后问了缘由。   “殿下为了一个宫女去向陛下进言。”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那宫女的母亲离世,有出宫办事的人恰好知晓,回来给她说了。她晚上在寝宫外哭泣,惊醒了殿下。”   武媚点头,看着奏疏,突然吩咐道:“去查查此事。”   “是。”   事情很快就查清了,王霞的母亲前日离世,出宫办事的人和王霞有些交情,被她委托给家人带些自己攒下的钱财,结果得知了此事。   “皇后,蒋涵问出宫那人可要严惩。”   “蒋涵也在耍滑头。”武媚淡淡的道:“五郎既然说了,那便算了。”   王霞回来后,一言不发,只是在见到李弘时福身,一双眼中全是感激。   此事被邵鹏随口说了出来,贾平安不禁笑了。   许久后,萧淑妃的两个女儿年纪不小了,依旧在宫中无人问津。后来就是李弘得知后,亲自去和母亲求情,这才能出宫。   这个孩子心肠好,堪称是老李家难得的好种。   “老邵,太子是个好太子。”   “咱知道。”邵鹏也颇为感慨,“太子心善,见到人受苦就难受,假以时日,定然……”   和李贤等人相比,李弘的优势太大了。   但贾平安想到了肺结核,“老邵,注意殿下身边的人,谁咳嗽了先隔开,请了医官诊看,没好之前不许回来。”   “咱办事比你稳妥。”   邵鹏见贾平安神色严肃,就加了一句,“定然不会。”   ……   晚安! 第604章 你自信的样子有我的三分功力   “陛下,兵部有奏疏。”   李治接过看了一眼。   呯!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冷厉之色,“武功县折冲府和地方发生冲突,打死三人!”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此事要弄清楚,若是不对,当严惩。”   李治点头,“让百骑去。”   韩瑗诧异,“陛下,可令兵部会同地方去查。”   地方查担心包庇,加上兵部监督就完美了。   李治摇头,看了一眼奏疏。   ——陈家!   “就让百骑去!”   皇帝有些怒气,为何?   晚些散朝,长孙无忌回到了值房,“去问问武功折冲府之事。”   长孙无忌的吩咐下去,随即引发涟漪……   小吏出去,随即寻了个官员,低声道:“相公想知晓武功县折冲府之事。”   官员出去召集了几个小吏,“去查武功县折冲府之事。”   几个小吏各自去寻消息。   其中一人去寻到了郑远东。   “相公想知晓武功县折冲府之事。”   “是。”   郑远东去了兵部。   “不知。”   兵部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好像有些不满。   我不认识此人,他为何对我这般?   郑远东心中纳闷,就去问了别人。   “说是当地豪族和折冲府发生冲突,打死折冲府三人。”   郑远东这才知晓兵部对自己冷眼的缘故。   他是长孙无忌的幕僚,长孙无忌是世家门阀。   在兵部的眼中,长孙无忌和豪族是一丘之貉!   他随即回去复命。   值房外的小吏见到他来就微笑道:“郑先生来了。”   郑远东微笑颔首。   他原先的脾气并不好,经常和人怼。心情不好时看到人都是冷着脸。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此生就这样了,桀骜不驯,不高兴我谁都不搭理。   鲜衣怒马的少年啊!   可一朝家变,他就变了。   他看到人不再冷漠,而是微笑。   就是那种最善意的微笑。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他做的无比自然。   原来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改变。   “相公。”   他进了值房,眼中流露出了关切之意。   “远东啊!”   长孙无忌抬头,揉揉眼睛,微笑道:“可是查到了。”   “是。”郑远东说道:“武功那边有豪族陈家和折冲府的人在酒肆里发生冲突,陈家人多势众,打死了折冲府三人。”   长孙无忌哦了一声,“武功陈家啊!老夫记得和王家是亲戚……豪强太多了。”   他嘟囔着,“太多了麻烦,也难收拾。”   郑远东带着些调侃之意笑道:“可不是,大家互为亲戚,扯来扯去都是一路的。”   长孙无忌摇头,不满的道:“太紧密了也不好,陈家……王家,有恃无恐!百骑去了也不能径直动手,不然王家会发动关系,在朝中弹劾……此去……麻烦!”   他抬头笑道:“远东年岁这般大了,为何不成亲?”   郑远东苦笑道:“不想。”   长孙无忌指指他,含笑道:“男儿不成亲终究不像样,回头想什么样的女子给老夫说说,老夫给你说亲。”   他傲然道:“老夫出面,若是有人不答应,那便是你让人嫌恶到了极点,哈哈哈!”   郑远东赧然,“相公说笑了。”   出了这里,他的眸色微变,去了外面,在老地方刻了个痕迹。   贾平安很忙,还得和兵部那边沟通,看到记号就骂道:“死卧底,多大事要在这等时候见面?”   他急匆匆的去了铁头酒肆。   郑远东已经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武功之事的陈家背后是王家,小心。”   “多谢。”   这是个重要消息,让贾平安不至于轻敌。   “我回去了。”   郑远东的神色转冷。   这是切换频道了。   大唐的制度很不人性化,比如说贾平安要出差几日,竟然连家都不能回。   他交代许多多派人去家中传信,自己赶紧回去。   ……   武功县。   陈家。   五十多岁的陈句看着面色红润,眼神从容。   院子里有些花树,在阳光下生机勃勃。   “二郎回来了吗?”   身后的仆从说道“二郎君还未回来。”   陈句回身,眉间有些冷意,“他行事不密,以至于闯下大祸,还敢出去玩耍?去,把他叫来。”   他在院子里缓缓踱步,随后进去写字。   晚些,脚步声传来,一个笑嘻嘻的男子进来。   男子便是陈句的二儿子陈舒。   陈舒笑嘻嘻的道,“阿耶,你寻我?”   陈句没动,而是书写完了剩下的内容。   陈舒念诵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陈句左手按住右手的袖口,缓缓把毛笔放在笔架上,问道:“何解?”   陈舒束手而立,“阿耶,天黑了依旧在劳作,只为君主的赋税,苦不堪言。”   “式微,式微……”陈句抬头,目光幽幽,“高祖皇帝还好,先帝顾着扫荡外敌,所以安内为要,不生事。可当今皇帝登基不过数年,频繁问政,轮番让各州刺史阐述各地风情弊端。这也就罢了,可他却不动声色卡住了许多赚钱路子,与民争利如此,我等却依旧要为他天黑不归,何其荒谬!”   陈舒马上就嬉笑道:“阿耶,咱们家本来过的颇为舒坦,可生意却被皇帝给抢了,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陈句皱眉,“可你行事不密做下了好事,消息瞒不住了。”   陈舒面色一紧,“阿耶,为何?”   陈句骂道:“你以为折冲府是陈家的奴仆?此事为父和他们交涉过,那三户人家每家给一万钱,可折冲府却不肯,这是要较劲呢!此刻消息定然到了长安,就算是王家能周旋,可那些老将能善罢甘休?”   陈舒嘟囔道:“那些老将垂垂老矣,不是该死了吗?”   “他们杀人无数,堪称是混世魔王,可老天依旧不肯收他们。”   陈句的眸色渐渐柔和,“你要小心些,长安一旦来人……王家那边定然会看护着咱们,不过你也莫要到处跑,小心被拿到把柄。”   “阿耶,长安会是谁来?”   陈句沉吟着。   “此等事该是让兵部来监督,地方查探。”   “那就没事了。”   “小心无大错,再乱跑,为父禁你的足!”   陈舒笑嘻嘻的应了,晚些却又跑去了市场。   青楼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歌舞之前,陈舒渐渐忘却了那些事。   晚些,外面有人敲门,接着一个朋友进来。   “百骑竟然来了。”   陈舒皱眉,“他们来作甚?”   朋友坐下,搓搓手,“不知道,不过径直去了折冲府。给我来壶美酒。”   ……   折冲府很愤怒。   “那三个兄弟相约去酒肆,不知为何就与陈家发生了冲突,竟然被打死……”   折冲府这边并无更有价值的消息。   “不是私人恩怨。”   贾平安站在住所的院子里,神色平静。   明静不解,“若是遇到了对头,多喝些酒之后大打出手也常有吧。”   “打死三人试试?”   皇帝让明静这个胆小的来监督堪称是神来之笔,可却忽略了明静社会阅历不够的缺点,以至于许多事都要贾师傅来解释。   我特娘的还得给自己的对头上课,容易吗我?   还得借钱给她,动辄就不计算利息。   “为何不能?”   明静不解。   “因为那是府兵。”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是府兵,若是打死一个也就罢了,打死三人,多大的胆子?你要知晓,三个府兵就算是没带兵器,一般人上十个也无法围困他们,更遑论打死三人。”   府兵平日里在家种地,闲时聚集操练,或是听令去长安上番戍守,或是听令出征。   那三个府兵就是一个村子里的,那日三人结伴来市场里喝酒,进了酒肆后就再也没出来。   贾平安的眸色微冷,“三个府兵,上了沙场……十个突厥人面对他们都会溃逃。他们没死在沙场上,却倒在了家乡。”   一个百骑进来,“武阳侯,陈家来人了。”   明静冷哼道:“竟然此刻才来。”   贾平安点头,“就带到这里来。”   大唐的建筑……一般情况下正堂漏风,作为待客之地,遇到冷的厉害的时候就用布幔遮挡。   但在那里待客是尊重之意。   陈句走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负手站在堂前的贾平安和明静。   这是在堂前迎接吗?   陈句觉得不可能。   作为帝王的爪牙,百骑不会对陈家有好脸。   那么……   近前后,他拱手微笑,“见过武阳侯,这位是……”   “无需问。”明静冷冷的道。   这个女人冷若冰霜的姿态很妙,让陈句摸不清头脑。   贾平安眸色平静,“凶手何在?”   陈句苦笑,“当时我家刁奴十余人在酒肆里饮酒,这群贱狗奴遇到了那三个府兵,两边喝多了大打出手……刁奴们死了九个。剩下的仓皇逃窜,至今依旧没找到。”   三人打死九个,陈家的家奴不简单!   “贾某的麾下……若是遇到这等刁奴,三人能冲散五十人。”贾平安淡淡的道:“逃窜之人的名册我会令人去要。”   “老夫带来了。”   陈句很是诚恳的拿出了一本册子。   贾平安接过随意翻看了一眼,“陈家嫌疑不小,从此刻开始,陈家一干人等不得外出。”   “可这个时节家中事多……”   陈句拱手,“老夫保证出去之人随时能召回。”   这是央求。   陈句微笑道:“陈家和王家是姻亲,岂敢犯事?请武阳侯放心。”   果然是把王家拉了进来。   世家门阀的厉害明静知晓,所以担心贾平安扛不住。   你可莫要怕了,哪怕是色厉内荏也得顶住。   她从侧面见到贾平安的脸冷了下去,“你这是要威胁我吗?”   这是一个陌生的贾平安。   冷漠的让明静发憷。   陈句愕然,“哪里,老夫只是想求个情罢了。”   明静心中一松,觉得这事儿挡住就好。   我和你有那份交情吗?贾平安冷漠的道:“你与贾某有情?”   呃!   你要求情面,可我认识你吗?   这脸打的啪啪啪。   明静心中乐了,心想贾平安果然还是个贱人,惹恼了他,管你是谁,先怼了再说。   陈句脸上的愕然渐渐变成默然,然后拱手,“老夫告辞。”   贾平安说道:“陈家人不得离开武功,当然,你也可以试试。”   陈句缓缓后退,“陈家遵守律法,自然不会离开武功。”   “律法……三条人命在那里,律法何在?”   贾平安目光冰冷。   出发前程知节派人来百骑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杀了军方的人,不管你是世家门阀还是什么,就别想逃!   陈句觉得年轻人果然是锐气毕露,缓缓转身。   包东按着刀柄,沉声道:“杀了军中的兄弟,旁人兴许能逃脱,但百骑不会允许那些凶手逍遥。”   陈句含笑出去。   “是个老狐狸!”   贾平安给了陈句这个评价。   明静也觉得如此,“说什么他都是那个模样,仿佛真是冤枉。”   外面雷洪进来,“陈句上了马车,并未有异常。”   明静觉得这样做人很累,自己无法做到,“此事要不查陈家?”   “查不到。”贾平安负手回身,“陈家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给我们,除非知晓谁在场,直接拿人,否则陈家咱们去了只是白跑。”   “那……”   贾平安淡淡的道:“去酒肆。”   到了市场,看到酒肆时,包东都绝望了。   “竟然关门了。”   门一关,许多事儿再也查不到了。   “问武功县。”   贾平安指指酒肆的大门,“打开!”   呯!   打开的方式粗暴了些。   酒肆里乱糟糟的,杨大树进去看了看,“武阳侯,看不到曾经的痕迹了。”   “后续进来的人不少。”   贾平安走了进来。   “收拾一下。”   百骑进来,晚些一个可以营业的酒肆出来了。   包东去后面弄了一坛子酒来。   门外路过的人不时看一眼,竟然有人进来,“弄一壶酒来。”   这人发现不对劲,心想怎么都不说话。   等看到这群人……连拿酒的伙计都佩刀,看人一眼冷飕飕的,这人才跑了出去。   接二连三有人进来,随即被吓走。   晚些,贾平安起身,“走。”   回到驻地,当地的县尉杨洁来了。   “见过武阳侯。”   曾几何时县尉是让贾平安要低头的存在,可现在县尉却拱手行礼,口称下官。   贾平安并未抱什么希望,“说说。”   “那日陈家十余人在酒肆饮酒,那三个府兵后来,双方喝多了发生口角,随后大打出手……”   毫无新意!   杨洁说的滔滔不绝。   “那些人呢?”   你特娘的在照本宣科!贾平安打断了他,眼中多了不耐。   杨洁苦笑道:“死了九人,剩下的发现不对就跑了。”   “就没有重伤的?”   贾平安的话让杨洁楞了一下,“并未发现。”   “剩下的人……我指的是在场的人可在?”   杨洁摇头,“打起来之后,那些人就跑了。”   无懈可击。   贾平安突然问道:“酒肆的商人和伙计何在?”   杨洁的眼中多了苦涩,“他们担心折冲府报复,商人和伙计事发后就消失了。”   这收尾收的无懈可击,贾平安点头,杨洁告退。   “这里面定然有鬼!”   明静这等头脑都发现不对劲,“就算是那些豪奴跑了,可酒肆的商人和伙计……他们应当还会回来。”   “明中官明见万里。”   那些人估摸着在某个地底下在腐烂中……贾平安随口夸赞。   “别假惺惺的夸赞,说说此事该如何?”明静觉得此事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那个杨洁也不对,死伤十余人的大事,他作为县尉竟然一无所获,说是尸位素餐都是轻的。”   你既然能分析出这些来,宫中的钱粮就没算白给……贾平安吩咐道:“去寻那酒肆的商人和伙计。”   百骑出动。   贾平安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起床后,除去值守的人之外都睡了。   贾平安去厨房弄了一碗馎饦,随后坐在台阶上吃。   “从未见过你这等贪吃的。”   声音来自于屋顶,贾平安一边吃,一边抽空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这个棒槌,要和我耍这个?   噗!   沈丘落地的声音很轻,贾平安注意到他落地的过程中用手按着鬓角的长发。   你特娘的……能不能不要这样吹毛求疵?关键是你一个没了蛋的内侍,就算是武功高强,可耍帅也没妹纸会喜欢你,你死心吧!   “长发飘飘不好吗?”   后世那些摇滚乐队的人都喜欢留长发,大老爷们看着狂放不羁。年轻时贾平安觉也觉得这样看着潇洒不羁,后来觉得不好……那么长的头发,洗起来很麻烦。   沈丘并未回答,压压鬓角的长发,“今日我去了陈家,陈句看书写字,并无疑点。其他人也未曾看出问题疑点。”   “百骑来了,他自然要装老实。”   贾平安吃完了,舒坦的放下筷子,“此事要紧的是在场的人,在得知酒肆的商人和伙计都消失的消息后,我就知晓,陈家脱不开干系,至少在场的有陈句的亲人。”   “陈句有问题,不过如何能寻到酒肆的人?”沈丘看样子没找到头绪,“我去过他们的家中……”   “百骑正在蹲点。”   “你难道觉着我去一趟毫无用处吗?”沈丘冷冷的道。   你自信的样子有我的三分功力……贾平安淡淡的道:“死人之后,酒肆的商人定然慌张,而伙计绝对会想着脱身,可他们竟然毫无声息的就消失了,你觉着为何?”   沈丘负手站在前方,“被陈家灭口。”   “不对!”沈丘回身,“你既然知晓,为何派人去商人和伙计家蹲守?”   “兵不厌诈。”贾平安起身。   每到夜间他就觉得整个人特别空灵,想事儿很快。   “你是说……”沈丘沉吟,“你是明修栈道……暗地里……”   “去就是商人和伙计家的只是一部分。”贾平安淡淡的道:“我的人已经去查陈家了,还有酒肆。”   ……   求票! 第605章 笨就是了   “陈家……”   沈丘显然是有些顾虑。   一边装潇洒,一边顾虑重重。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着你这人洒脱,从不顾忌什么……”   大哥,你千万别以为咱们是基友……贾平安一脸唏嘘遗憾,“男儿行事……罢了,那陈家的身后乃是王家,估摸着连陛下都会有所顾忌,你……罢了。”   这等激将法切记要坚决,别激将之后在现场停留。   贾平安转身进屋。   院子里,沈丘站了许久,随后飘然而去。   第二日,蹲守酒肆商人和伙计家的百骑们一无所获。   “阿郎,他们依旧在那几家外面转悠,还问了街坊……”   管事在禀告。   陈句淡淡的道:“这是守株待兔。那贾平安乃是百骑统领,他来了,就说明陛下不高兴……此事的手尾都被扫清了,他难道还能把死人弄出来问话?”   管事得意的道:“还说他才华无双,可却远远不及阿郎。”   “是诗才!”陈句轻蔑的道:“诗才是才,可我等更要学的是经世之才。何为经世之学?做人为官。他那个什么新学,弄的国子监闹哄哄的,可见国子监如今没落了,竟然连这等人都压不住。”   他负手仰头看着天空,“长安那些人束手束脚,长孙无忌带着人操控朝政,山东士族遮遮掩掩。前阵子放出了消息,山东士族要进来了。”   管事兴奋的道:“阿郎,如此陈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是啊!”陈句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陈家算不得世家门阀,可咱们和王家是姻亲,王家也需要帮手,如此各取所需。咱们只需跟着王家……等此事了了,就让二郎闭门读书,考科举!”   “阿郎,科举出来的官吏大多宦途黯淡呢!”   “他们当然宦途黯淡。”陈句讥诮的道:“你看看大唐的官员,有几个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不是官员子弟,就是权贵豪族子弟。那些科举出仕的官员,若是官员权贵子弟也就罢了,你看看那些不得志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出身。”   管事讶然,“原来如此……那就是说,那些人被官场排挤?”   陈句看了他一眼,“什么排挤?就说二郎,他若是为官,自然想的和那些普通出身的官员不同,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陈句悠然神往,“想想汉晋举荐,九品中正。王与马……那才是我等豪族的好机会。”   “阿耶!”   陈舒来了。   陈句冷着脸,“又去了何处?”   陈舒行礼,笑嘻嘻的道:“我先前去和人做文章。”   陈句侧身看着他,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收手时,手中多了一根长发……   “这是谁的?”   陈舒嬉笑道:“是我的!”   陈句拍了他一巴掌,半途又减轻了力量,板着脸道:“此次你也该收心了,好生读书,回头去科举。”   “阿耶,不是举荐吗?”   陈舒有些不满。   “什么举荐?”陈句骂道:“科举出仕,家中才好使力!”   陈舒应了。   陈句面色稍霁,“若是科举不能……为父再去求王家。做人要紧的是靠自己,什么都去求人,别人也会看低你。好生读,啊!”   “是。”   陈舒又笑了起来,“阿耶,那贾平安和蠢驴一般,竟然还在蹲守酒肆商人和伙计的家门口。”   “他不蹲守那里,还能蹲守哪里?”   陈句的眉间多了傲然。   ……   “陈家的管事出来了,盯住他。”   杨大树装作是行人模样,悄然跟在后面。   管事一路去了乡下……   杨大树一路跟着。   管事在田庄里视察,询问田庄管事,随后回城。   “今日白跑了。”   晚上,杨大树一边泡脚,一边龇牙咧嘴的说着。   院子里坐着一圈人,明静站在屋檐下,“这般找不到方向。”   “有方向。”   贾平安坐在台阶上,觉得屁股冰凉,“管事不是要点,要点是那一日陈家人为何要下杀手,一次杀了三名府兵。”   “杀府兵……”贾平安觉得这是个胆大包天的事儿,“究竟是什么冲突?说是酒后,就算是酒后冲突,那三个府兵结阵也能弄死十余人,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尸骸说是家属掩埋了,没尸检。”   明静兴奋,“那咱们去找吧。”   这娘们……   “已经去找了。”   明静讶然:“你竟然安排了那么多?”   你以为呢?   下面的人只需考虑一面,而作为百骑的大统领,贾平安得面面俱到的考虑到每个方面。   明静自告奋勇,“到时候我去。”   但生活随即就给明静上了一课。   “那些尸骸都烂掉了。”   一番描述之后,明静捂嘴冲了出去。   都高度腐烂了,还查什么?   贾平安却找到了疑点。   他寻来了包东,“明面上依旧要盯着酒肆和伙计,暗地里……陈家死了九人,死者的家属都是陈家的奴仆,如今都在田庄里,明白了吗?”   包东身体一震,“杨大树跟着管事去了庄子,并非是白跑?”   “这便是尔虞我诈,明日出城去查。”   第二日,贾平安就带着人消失了。   陈句神色冷峻,“他会去哪里?”   “说是酒肆商人的老家是乡下的,就去查探。”   “此事……要小心,跟着。”   陈句的眼中多了冷色,“要跟紧了。”   ……   十余百骑簇拥着贾平安一路而行。   两骑迎面而来,近前说道:“那一家子都出来了。”   贾平安点头,“后面拦截,我们走。”   “驾!”   三名百骑在路上拦截行人。   有人面色大变,旋即回去。   “武阳侯,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就是要打草惊蛇。”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紧赶慢赶,在前方追上了看似普通的一家子。   一个老人,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半大孩子。   老人见到贾平安时,浑身哆嗦。   “去哪里?”   贾平安下马。   老人颤声道:“去走亲戚。”   “走亲戚带着还在守孝的儿媳妇和孙儿?”   贾平安指指妇人,“还背着那么大的包袱,这是走哪里的亲戚?”   老人跪下,声泪俱下的道:“闹鬼了,家中闹鬼了……”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贾平安冷冷的道:“你儿子死于府兵之手,府兵为大唐效命,自然有鬼神保佑,你儿子惹了鬼神,你还想安然无恙吗?”   老人一脸呆滞。   咦!   这人竟然不怕?   明静在他的身后低声道:“你安排了什么?”   贾平安摇摇头。   “有鬼啊!”   妇人一声惊呼。   老人骂道:“这些贱狗奴!”   嗯!   还敢骂鬼神?   这比宁采臣还牛逼!   贾平安正在愕然,老人哭诉,“大郎行事都是听令……”   来了!   明静只觉得腰后一股东西飙起来,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听谁的令?”   “阿郎和二郎君的令。”   一番问话后,明静整个人都蔫了。   没价值!   贾平安看着却很是从容,“你儿子往日做什么事?记住……”,他俯身看着老人,眼角却在瞟着妇人,“说错了……万劫不复!”   老人哆嗦了一下,“贵人是……”   明静说道:“这是百骑大统领,武阳侯贾平安,陛下的心腹!”   我何曾是皇帝的心腹?   贾平安笑了笑。   老人看看贾平安,惶然道:“大郎以前经常出远门……”   “去哪里?”   “说是护送商队去西北。”   贾平安突然问妇人,“你夫君去了何处?”   妇人下意识的道:“说是送些要紧的东西,说是二郎君很着紧那些东西,奴再追问就被呵斥。”   贾平安上马,“你一家子赶紧回去,陈家人来问只管说无事。”   老人叩首,“可家中闹鬼呢!”   妇人哭泣,“晚上就听到有人低声哭,还说什么死得好惨……”   贾平安举起手。   “我死得好惨呐!”   “就是这个声音!”   老人和妇人起身寻找。   一个百骑笑吟吟的道:“你家外面风太大了些。”   明静低声道:“竟然是你令人去弄的?”   你以为呢?贾平安策马,“回去!”   百骑绕了一圈回城。   房间里,贾平安分析道:“此事要紧的是查陈家为何杀人。说是什么冲突,可咱们的人已经问过了一些听到动静的,里面就是突然动手,什么意思?”   他抬头,狞笑道:“就是说,那些豪奴是突然冲着那三个府兵下了毒手!”   呯!   包东一拍案几,“难怪,我就说三个兄弟就算是打不过也能跑,原来如此!”   “为何动手?”   贾平安说道:“那三个府兵可是发现了见不得人之事?否则难以解释陈家人胆大包天去杀人。再有,那一日有人说曾见到陈家的马车在酒肆后面出现过。”   明静双手抱臂,胸肌越发的雄浑了,“陈家的马车,那多半是陈句或是陈舒?”   “为何坐马车?”贾平安目光炯炯,“大唐男儿能骑马就骑马,坐马车的多是女子。陈家人据我所知喜欢打马毬,能打马毬的人竟然去坐马车……”   就好比能骑摩托车参赛的选手,出行竟然选择了自行车……   环保?   “如今要查清那人是谁。”明静皱眉。   “陈句那一日在家。”   贾平安神色平静。   “咱们竟然查到了那么多?”   明静只觉得一条线已经出现了。   “那一日陈句在家,谁能坐马车去酒肆?”   “陈家的女人?”   呯!   说话的雷洪被贾平安一巴掌拍了个眼前发黑。   “陈家是豪族,豪族的女人去酒肆也说得通,可带着十余豪奴去酒肆,你觉着这是女人?”   贾平安笑道:“就算是帝王去酒肆也没有这等大的阵仗,那个酒肆里有什么?值得让陈家人如此。”   “查!”   百骑动起来了。   他们明晃晃的开始查酒肆的背景。   “阿耶,贾平安在查酒肆了。”   陈舒有些慌。   “给他查。”陈句冷静的道:“酒肆的背景毫无问题。”   明静带着人严查酒肆,贾平安没露面。   “武阳侯,陈家没动静。”   “不着急。”   贾平安在等着。   两日后,大清早他突然召集人。   “明中官和我去县廨,包东带人盯着陈家,主要是盯着管事,若是出门就跟着,一旦出城……拿下!”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明静问道:“可是有结果了?”   “去了就知道了。”   他一直在等,现在可以开工了。   二人去了县廨。   “陈家最近两年办了多少过所?”   呃!   县里的人明显是懵逼了。   “拿出来!”   明静的作用就是这个。   她冷着脸,“咱是宫中的中官,奉命查此事,你等敷衍一个看看!”   记录拿出来……   “陈家人出行的记录都在这了。”   贾平安翻看着。   “西北,西北,西北……陈家在西北有矿?”   县尉杨洁来了,笑道:“武阳侯这是……”   贾平安抬头,笑的很是惬意,“陈家去西北……这上面报的是行商,县里可检查过吗?”   你出行带着什么东西,县里必须要查验。   杨洁点头,“查过,是贩运铁器。”   贾平安起身,“贩卖到了何处?哪一家?”   杨洁摇头,“这个下官不知。”   贾平安问道:“陈家在哪里进的货?”   杨洁面色微变,“这个……下官不知。”   明静喝道:“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来此作甚?想盯着我等吗?”   杨洁笑道:“下官不敢,这便告退。”   贾平安盯着他出去,吩咐道:“去陈家!”   ……   “阿耶,贾平安去了县廨!”   陈句面色微变。   “阿耶!阿耶!”   陈舒突然跪下,“他定然是去查过所了。”   “查就查吧。”陈句冷笑道:“咱们家做生意又怎么了?”   权贵做生意的多了去,难道陈家不行?   “他前面全是幌子!”   陈舒浑身颤抖,“阿耶,什么查酒肆,查商人和伙计,都是幌子。”   陈句喝道:“淡定!慌什么?”   “阿郎。”一个仆役来了,“武阳侯来了。”   陈句冷冷的道:“二郎在这里,为父去前面。”   “打人了!”   前面一阵喧哗,接着贾平安带着人走了进来。   “武阳侯擅自闯入后院,意欲何为?”   陈句很冷静。   贾平安看看周围的环境,“我此来是想问问,陈家做铁器的买卖,在何处进的货。”   瞬间陈句的脸上多了青色。   “那只是下人做的生意,和陈家无关。”   这等由头随口就来,你去问做生意的权贵,问十家,十家都会这么回答。   “那下人何在?”   “在去西北的路上。”   “我的人已经去了西北。”贾平安微笑道:“过所里的目的地是岷州,是贩卖给了哪一家?”   “老夫不知。”   “如此,告辞了。”   贾平安含笑而去。   明静跟在身后,“该拿下问话。”   “多少人在等着咱们出错……拿下问话就是屈打成招。”   贾平安自信的道:“你等着看,陈家父子慌了,弄不好会逃。”   “不能。”明静分析道:“他既然寻了这个借口,那必然……不,那三个府兵身死之后,陈句应当就把那管事给处置了,所以咱们找不到证据。”   “我为何要证据?”   回到住所,贾平安吩咐道:“暗中盯着陈家。”   第一日没事。   第二日,下午时,有人来报。   “武阳侯,陈家有数十人前后出来,往四面去了。”   “有趣,还和我玩这等手段。”   贾平安没动。   明静兴奋的道:“这是要逃?”   “他当然得逃!”   贾平安压压手,“无需着急,咱们的人手足够拦截他们。”   “武阳侯,还请指教。”   明静认真的拱手。   “从来到武功之后,你东一棍,西一拳的,看得我满头雾水,压根不知你在做什么,可你最后怎么就把陈句给逼着逃跑了?”   “先查酒肆的商人和伙计,其实到了这会儿我就发现了问题。”贾平安说道:“打死三个府兵,这是大事,可他们找的借口太好了。商人和伙计担心被折冲府报复,于是遁逃……可遁逃不如直接去县里投案。折冲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击县廨,如此等长安来人查明此事,他们自然无事。”   “这是其一!”   贾平安微笑道,“随后我令人去盯着陈家,你以为陈句会没有发现?那个……沈中官。”   沈丘从后面飘然出来。   “陈家安排了人在外面盯着,百骑的人早已被发现了却不自知。”   “看看,心不虚,他盯着百骑作甚?”   明静突然明白了,“你这些手段是为了哄骗陈家,背后却让人去那死者的家中装神弄鬼,随后再逼问,就问出了去西北之事,再以此为由去县廨查过所……”   这一步步的竟然就把陈家给绞住了。   “最后无需手段,笨就是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只需派人去查进货的地方,再查西北那边出货的地方,一进一出,自然原形毕露。”   明静猛地一惊,“你所有的倚仗都是基于陈家的这个生意见不得人……”   贾平安点头,“陈舒为何要坐马车去酒肆?为何要带着十余豪奴?别说是他,长安城的权贵都没那么大的排场,那酒肆里……有鬼!”   沈丘点头,“主人去酒肆……就算是陈舒喝多了令人殴打府兵,那些豪奴难道不知轻重?竟然也敢出手,这便是疑点。”   明静只觉得豁然开朗,“那一日酒肆里发生了什么,那三个府兵发现了什么,于是引得陈舒令人灭口……”   沈丘点头,飘然而去。   “哎!接着说说啊!”   明静觉得沈丘不够意思。   都是我寻到的疑点,沈丘哪里好意思再说下去。   “准备。”   贾平安起身,“陈家该动了。” 第606章 郁郁寡欢,守财奴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陈句在奋笔疾书。   陈舒在边上如热锅上的蚂蚁。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陈句书写的越发的快,鼻息咻咻。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他直腰抬头,把毛笔掷于地上,骂道:“无德无礼,不死何为?”   陈舒哀求道:“阿耶,贾平安只要寻到咱们进货的地方,随即就会发现和咱们的货物不同,他会来抓咱们,阿耶,跑吧。”   陈句负手走出去,管事站在台阶下,回身道:“阿郎,还未传来消息。”   陈句点头,“让人乔装从四面走,百骑来的就那么多人,只要跟上去,咱们最后走……再无人能阻拦。”   陈舒心中一松,“阿耶,那县里呢?”   管事笑道:“郎君放心,县尉是咱们的人,不会有人来了。”   “可怜。”   陈句看着屋子,“陈家在此百余年,如今却不得不逃窜……”   “阿郎,这一路有过所,只要到了西北就不怕了。”   管事笑吟吟的。   “你对陈家的忠心……老夫知晓。”陈句含笑道:“回头到了西北,老夫不会亏待你,还有他们。”   几个大汉进来了。   这些大汉身材魁梧,神色平静,让人看了心中凛然。   “这些都是陈家的家底,可惜在酒肆里被那三个府兵弄死了五人。”   陈句颇为遗憾。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阿郎,他们都出城了。”   “好!”   陈句笑道:“任你贾平安奸猾如油,可在老夫布下的疑兵之前也得顾此失彼。可惜老夫并未从军,憾甚!”   他回身,“二郎,我们走!”   父子二人随即牵马从后面出去。   “没人。”   几个大汉查看了一番。   “走!”   他们专门走小巷子,当看到城门时,陈句低声道:“二郎,若是有拦截,你别管为父,只管跑,切记了。”   陈舒身体微颤,“阿耶,一起走。”   “听话!”   一行人缓缓出城。   “没人。”   陈句深吸一口气,“列祖列宗保佑,我们走!”   一行人打马而行。   “阿耶,到了西北就不怕了。”   陈舒笑道:“那些人会保护咱们。”   陈句欣慰的道:“是啊!咱们有学识。吐蕃人想在吐谷浑搅风搅雨,就得咱们这样有计谋的。回头给他们出个主意,咱们也算是能寻个立足之地,最后寻机去逻些城……大唐再厉害也去不了那个地方……”   “是。”陈舒眉飞色舞的道:“我去西北时,和我交割的商人说逻些城就是天神之地,一般人上去就会气喘吁吁,没几日就吐血而死。”   “安心!”   陈句刚想说话,前方有人喊道:“阿郎!”   这个喊声很突兀,带着巨大的绝望。   陈句只觉得心脏呯呯呯的跳,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努力抬头,见到前方出现了十余骑。   为首的那人笑吟吟的拱手,“陈句……这是要去哪?走亲戚?”   陈句低声道:“二郎,晚些为父大笑你就跑,啊!”   陈舒浑身颤抖,“阿耶,你别去。”   陈句微笑道:“我的儿,咱们做的事死有余辜,没有生路了。记住,我一笑起来你就跑,跑得远远的,寻个大山钻进去,一辈子都别出来了,记住了?”   陈舒剧烈的颤抖着,“阿耶!”   “好好的。”   陈句看了他一眼,目光慈祥,随后策马上去。   “武阳侯拦路这是何意?”   “演技不错。”贾平安勒马,目光扫过那几个大汉,“这便是陈家圈养的死士吧,没有这等人,也打不死那三个府兵,这最后剩下的几个都被带出来了,也好,一战而灭,正好慰藉那些府兵。”   “哈哈哈哈!”   陈句仰天大笑。   一骑悄然从后面转向,随即疾驰。   贾平安没动。   陈句一直在笑,直至笑的咳嗽不止。   “弄死他!”   陈句策马往右侧跑去。   几个大汉冲杀了过来。   贾平安摆摆手,百骑蜂拥而上。   管事毫不犹豫的下马跪地,“陈家走私兵器,贱奴都知晓里面的勾当,只求活命。”   “杀!”   那几个死士果然身手不凡,但在百骑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疾驰中的陈句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家的死士纷纷落马,不禁绝望的喊道:“救我!”   贾平安轻松策马从侧面绕圈追击。   再往右就是回城,往左就是百骑,陈句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贾平安拔刀,“下马跪地!”   陈句骂道:“奸贼,你不得好死!”   “阿耶!”   陈句身体一震,回头看去。   两个百骑就像是驱赶小鸡般的把陈舒驱赶了回来。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那些小手段以为能瞒过贾某?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阿耶救我!”   “武阳侯饶命。”陈句毫不犹豫下马跪地,“都是老夫的罪责……”   ……   县廨,杨洁有些坐立不安。   “陈家如何了?”   小吏摇头,“百骑就在外面,还是没进去。”   晚些,杨洁坐不住了,起身出去。   “县尉!”   一个小吏冲进来,“百骑的那个中官来了。”   明静带着几个百骑昂首进来,见到杨洁就冷笑,“杨洁!是你说还是回长安说?”   杨洁面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的,“是……是陈家,是陈句……”   “带走。”   县城挂起了一阵风,百骑四处出击,陆陆续续带走了二十余人。   驻地外戒备森严。   “是走私。”   包东带来了口供,“陈家老早就在走私货物,最早是书籍,路子走顺了就开始走私铁器,后续觉得兵器更挣钱,就走私兵器……”   “许多事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无法回首。”   贾平安觉得这都是人心不足惹的祸。   “弓都是在城中悄悄做的,就藏在那个酒肆里,酒肆就是陈家暗中开的。”   三个府兵去喝酒,其中一个喝多了去撒尿走错了地方,撞开了一个房间。   “里面全是兵器,那府兵的酒意都化为冷汗出来了,刚想叫喊,就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陈舒得知露馅,就令人突袭了那两个府兵,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被他们弄死了九人。我大唐府兵……威武!”   包东唏嘘不已,“陈句说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本以为此事能平安度过,谁曾想却被查了出来。”   一个傻逼!   “对了,陈句想见你一面。”   “怎地,还不服气?”   贾平安起身出去。   临时开辟的刑房里,陈句浑身是鞭痕,让贾平安突然生出了自己就是恶人的感觉。   “老夫自问布置的滴水不漏,没想到……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贾平安摇头,“你的布置漏洞百出。你唯一的手段就是灭口,就是扫清证人,可根源你却忘记了。一次杀三个府兵,这本就是极为不正常之事,你却自己脑补着把证据给补没了……自信到了你这个份上,实则蠢笨如猪。”   他转身出去,陈句嘶声道:“都是老夫做的,和二郎无关!”   贾平安止步,“你那儿子心狠手辣,三个府兵皆死于他的命令之下。而始作俑者便是你,若非你贪心不足去走私,怎会有破家的今日?”   破家!   陈句仰头喷出一口血来。   “看好他!”   贾平安走出了刑房,杨大树跟在身后,“武阳侯,这是什么手段?”   “分析法!”   杨大树捂嘴不敢再问。   “没这么夸张。”贾平安笑道:“一件事有表象和内因,一般人喜欢去探索表象,一旦被卡住之后就再无头绪。可为何不去想想内因?”   他站在堂前说道:“此事看似冲突,可从一开始就觉着不正常,是什么能驱使陈家胆大包天去杀死三个府兵?这才是此事的内因。顺着这个思路,你就知晓该如何去查探。”   “多谢武阳侯!”   在学识垄断的现在,这番话就类似于神功秘籍,被贾平安随意说了出来,让杨大树兴奋不已。   “好好干。”贾平安突然问道:“盗墓有趣吗?”   “有趣。”杨大树眼中放光,“先是寻到墓穴,随后打洞下去……里面的味道很古怪,掀开棺木的那一刻最紧张……”   ……   一场马毬打下来,高阳酣畅淋漓。   “回家。”   回家洗澡更衣,浑身轻松啊!   再拿起一本书看看,高阳觉得这便是神仙日子。   “小贾怎么还不回来?”   肖玲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高阳不喜欢人吞吞吐吐的。   肖玲低头,“公主,要个孩子吧。”   高阳一怔,无所谓的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你说了和没说一样。   肖玲叹道:“那么多的田地钱财啊!公主,到时候……全都得交回去。”   高阳怒了,“到时候全部送人行不行?出去!”   肖玲灰溜溜的出来。   “去问问小贾何时回来。”   里面一阵忙乱。   “我的脂粉呢?还有那一条薄纱,小贾最是喜欢,看着和狼似的。”   肖玲笑嘻嘻的去问了。   “公主,说是还没回来。”   “那我要你何用?”   高阳怒了,想着去了新城家问。   “不知道啊!”   新城弱弱的道:“要不……我去问问吧。”   新城一路进宫,皇帝在议事,她就把王忠良弄出来问话。   “消息刚到,武功地龙翻身了。”   王忠良讲解的很精彩。   “……那陈句觉着自己是调虎离山,谁知道武阳侯一直在等着他,当即下马请降,随后只是一个拷打……走私兵器,大事件!”   ……   贾平安回到长安后,第一时间被皇帝召见。   “陈家富贵够了,为何走私?”   李治的眼中有怒色。   “陛下,说是……这钱太好挣了。”   “这钱太好挣了?”   李治冷笑。   “陛下,臣听闻当利钱足够多时,商人甘愿冒着被处死的风险……”   这就是商人,不,其实都一个尿性。   只是看筹码够不够。   “陈句、陈舒处死,陈家男女全数发往安西为奴。”   大唐现在迫切的需要提高在安西的人口比例,李治这一道命令少说给安西增加了上百人口。   “臣告退。”   没啥事了,贾平安想赶紧回家看一趟。   “且等等。”   李治问道:“陈家走私,在西北为何无人查获?”   皇帝的疑心病犯了。   “陛下,臣不知。”   李治摆摆手,等贾平安走后说道:“让人去西北各处查查。”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长孙相公家中说是闹贼,雍州不敢去……”   李治起身出去,外面两个千牛卫在,其中一个是李敬业。   “李敬业!”   “张廷琛!”   “臣在。”   李治吩咐道:“你二人去舅舅家一趟,看看什么贼人这般猖狂。”   张廷琛犹豫了一下……   千牛备身几乎都是权贵官宦子弟,从小家学渊博,对政治敏感。   皇帝和长孙无忌越走越远了,这一点张廷琛知晓,他担心会被卷进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的斗争中去,粉身碎骨。   李敬业却毫不犹豫的道:“臣这就去。”   李治看似平静,可早就把二人的神色看了个清楚。   果然,李敬业就是个憨直的。   晚些他和武媚说了此事。   “山东士族不要脸,朕让他们去,就是让舅舅知晓朕的善意……”李治冲着李弘招手。   武媚一听就觉得不对,“陛下,若是要表达善意让别人去也罢,那李敬业就是个爽直的性子,臣妾怕他得罪了长孙相公,到时候陛下的善意变成了恶意。”   李治皱眉,“不至于吧?”   武媚苦笑:“臣妾听闻英国公都被他气得想吐血,下毒手痛打。”   李治:“……”   ……   李敬业先跑去了李勣那里。   “去那边要谨言慎行。”   李勣再三告诫,也担心孙儿卷进去。   “知晓了。”   李敬业看了李勣一眼,“阿翁,你最近说话越发少了。”   李勣含笑道:“话多何益?”   可话少不妥啊!   李敬业叹道:“话少就是郁郁寡欢,阿耶你时常说要心平气和,可你这般……我担心外面那些人知晓你郁郁寡欢,会笑话你。”   李勣:“滚!”   “是!”   走到门口,李敬业回身,“阿耶,其实被说中的才会恼羞成怒……”   李勣的修养崩塌了!   他抓起案几上的砚台,李敬业转身就跑。   “阿耶,莫要讳疾忌医啊!”   呯!   砚台落地碎了。   “阿耶这般真是恼羞成怒了。”   李敬业寻到了贾平安,“兄长,阿耶郁郁寡欢怎么办?”   “这个……”   我能说老来乐吗?   老李确实是年纪大了。   “夕阳红呗!”   “对了,陛下令我和另一人去长孙无忌家,说是家中有贼,可千牛卫不抓贼,为何让我去?”   李敬业觉得奇怪,“会不会是想让我进去,随后……”,他目露凶光,伸手挥动。   这个棒槌!   贾平安骂道:“自作聪明!让你作甚就作甚。另外,去了那里切记莫要随意行动,还有,谁想坑你,打了再说。”   “有数。”   李敬业撒腿就跑。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此事我觉着该去巡查一番,你等看好百骑,我这便去了。”   晚些他出现在了家中。   “嘤嘤嘤!”   阿福第一个出迎。   杜贺喜滋滋的道:“郎君有所不知,如今道德坊都知晓咱们家阿福了得,说是坊内连贼人都少了些。”   我的崽,你又立功了。   贾平安一阵揉搓,父子二人摇摇晃晃的进了后院。   “乖乖!”   贾昱蹲在台阶下,老龟在边上发呆。   “乖乖。”   这龟都说成了乖,贾平安笑了,“大郎!”   贾昱抬头,看着有些木然,“阿耶。”   “好儿子!”   贾平安抱起他,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一家子团聚了。   贾平安简单说了此次武功之行,边上睡觉的兜兜醒了,“阿耶!”   小棉袄啊!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兜兜揉着眼睛,“阿耶,阿福。”   阿福在屋外犹豫不肯进来。   “阿福!”   贾家热闹了起来。   贾平安把阿福拖了进来,一会儿后阿福落荒而逃。   这样不行啊!   苏荷很是纠结,“夫君,阿福为何不喜欢咱们呢?”   这个……   当然是兜兜的缘故。   熊孩子连阿福都怕。   但贾平安也觉得阿福胆子太小了些,“其实也有办法把阿福引进来。”   “什么法子?”   苏荷挥拳,“我来弄!”   “阿福喜欢藏东西,把它藏着的食物拿来,它定然会进来。”   “是个好办法。”苏荷亲了兜兜一口,“兜兜你等着,阿娘把阿福引来。”   贾平安不知道熊猫是否有藏食物的习惯,至少蜀地的熊猫没有这个习惯。至于秦岭的就难说了。   “啊!”   尖叫声传来。   贾平安冲出去。   “夫君!”   苏荷尖叫,可阿福更快,一溜烟跑过来,抱着爸爸的大腿嘤嘤嘤。   苏荷一边跑,一边护着侧面。   “怎么了?”   苏荷一松手,侧面的裙子就散开了。   “我只是翻了一下它藏的东西,它就挠我。”   “阿福!”   贾平安板着脸。   阿福抱着他的腿,一脸憨厚无辜。   兜兜少年不识愁滋味,寻了个枝条在驱赶老龟。   “走!走!”   人说老龟通灵,这只老龟就是如此,它竟然缓缓爬动。   贾平安拍着阿福的头顶,“在家里不许撕咬抓挠,知道不知道?”   “嘤嘤嘤!”   看来阿福是个守财奴。   贾平安坐在院子边上,想着李敬业去长孙无忌家的事儿。   宰相家闹贼不是事,但为何李治让千牛卫去?   这还是表达亲切的意思。   舅舅,俺们还是一家人啊!   山东士族想下山来摘桃子,引发了一系列变化,这个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   李敬业和张廷琛在长孙家门外等了一会儿。   此刻已经是下衙时间了。   “陛下说让咱们在家中驻守。”   张廷琛很是客气。   管事冷着脸,“且等阿郎回家了再说。”   “我们并不想来。”李敬业觉得管事太吊了,心中不爽,“你有本事就说不许进呗!说一声!”   管事哪里敢说。   李敬业得意的道:“长孙相公怎么就寻了你这等没主见的做管事,换做是我阿翁,早就换人了。”   “咳咳!”   张廷琛在干咳。   李敬业皱眉,“受寒了?”   身后,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让他们进去。”   长孙家自然非同一般,李敬业见了赞道:“长孙相公家怕是比皇宫都不差。”   这是暗指长孙无忌有篡位的野心?   管事的脸都绿了。   张廷琛更是拉开些距离,担心自己被长孙无忌的怒火波及。   ……   晚安! 第607章 一拳,李义府摔倒   先帝时,长孙无忌就颇受重用,堪称是有数的几个人之一。加之他国舅的身份,所以住所也颇为美轮美奂。   现在的皇宫真心不成,而且还潮湿,长孙无忌家虽然面积不如皇宫,屋宇没有皇宫多,但精美程度却丝毫不差。   许多客人在长孙无忌家转悠一圈后,各种赞美啊!   但谁都没把这里和皇宫作比较。   李敬业就说了。   长孙无忌在看着他。   李敬业一脸从容。   此子难道心机如此?   李治派了千牛备身来家中坐镇,这只是一个姿态,表示朕和舅舅依旧亲密无间。可实际上两人都知晓,往日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李敬业……李勣是他的对头,他的孙儿来家中说这等话……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些不明之色。   “阿郎。”   一个管事出来,“家中正在搜东西,玉簪还未找到。”   “无用!”   管事低头,“是,林氏昨日玉簪被盗,被那贼子一拳打晕,先前醒来说恶心,现在好些了,记起了些事。”   长孙无忌点头。   东西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竟然有人敢动手。   “出来了。”   后面一阵喧哗。   一个女子被侍女扶着出来,见到长孙无忌后福身,哽咽道:“阿郎,那贼人奴想起来了……”   “都叫来认。”   长孙无忌拂袖进去。   临走前他看了李敬业一眼。   李敬业那话得罪人了,长孙无忌要收拾他……张廷琛尴尬的道:“敬业,咱们寻个地方避避。”   这等豪门内部的事儿别打听,有多远走多远。   李敬业点头。   长孙无忌往里去,管事跟在身边。   “李勣最近得意了些,告诉他们,让他知晓规矩。”   “是!”   “他在这!”   女人的尖叫声突然传来。   长孙无忌回身,就见一个仆役飞也似的往大门那边跑。   李敬业回身。   大门打开着,门子一个人拦不住。   李敬业会坐视此人逃跑。   长孙无忌瞬间就把此事‘看清’了。   张廷琛拔刀!   还好有另一人!   长孙无忌冷笑。   “滚!”   仆役在疯狂奔跑。   “抓活的!”   管事带着人追赶。   若是不小心砍死了贼人,兴许长孙相公会认为是功劳,但管事却认为是过错。长孙相公过后即忘,而管事却会寻机会来报复我……   张廷琛是个很稳重的人,所以顺势避开。   那仆役不禁狂喜。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蠢货!要什么活的?”   李敬业看似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挥拳。   呯!   贼人就像是撞到了铁板,直挺挺的仰头倒下。   李敬业收拳回身,“没事了,回家!”   对于他而言,既然贼人被揪出来,任务也就完成了。   一个管事欢喜的道:“拿活的,往日家中被偷的东西不少,就看他的了。”   仆役倒在那里,管事冲过去,“绑了!”   几个大汉拿着绳子过来,在捆绑的过程中觉得不对劲,有人摸了一下鼻息。   “死了?”   ……   长孙无忌第二日在上朝时夸赞了李敬业,什么古之恶来,熊罴……   李治含笑也说了几句。   皇帝和长孙无忌之间的关系竟然又好了些。   李治笑吟吟的去了武媚那里。   “李敬业昨日一拳打死了贼人,舅舅对他赞不绝口。”   武媚咦了一声,“他竟然能不惹祸?”   “媚娘你这是偏见。”李治想到了女人的傲慢与偏见。   武媚诧异的模样让李弘不禁倍感有趣,“阿娘,那个人很坏吗?”   武媚摇摇头,“不是坏,而是……有些憨直,说话不过脑子。”   李治皱眉,“媚娘这般说却是过了些,英国公上次说李敬业虽然憨直,却不乏机变。”   女人啊!   你们为何要对男人有那么多的偏见?   李治难得的感慨着。   ……   “阿翁!”   长孙无忌竟然送了礼物给李敬业。   李敬业那个欢喜啊!   李勣抬头,见孙儿拎着一把横刀进来,就皱眉,“皇城内能随意拔刀?”   “阿翁,这是长孙相公送的,他真是个好人。”   长孙无忌出手的兵器,至少得是神兵,否则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李勣冷着脸,“丢边上!”   “阿翁。”   阿翁老糊涂了吗?   李敬业看看手中的宝刀,觉得定然是如此。   他后悔自己没去寻几个美人来刺激一下阿翁。   兄长说过:长寿的秘诀不外乎就是始终对女人保持着旺盛的兴趣。   阿翁最近都没……   李勣不知道孙儿的脑补,一脚把横刀踹到角落里,“回家去沐浴。”   不至于吧?   李敬业这才知晓祖父是在忌惮着什么。   “快去!”   在长孙无忌的眼中,李勣就是一条乌梢蛇,阴险狡诈。   “那个阴人!”   李勣同样觉得长孙无忌不是好鸟。   ……   “老夫敢打赌,这把刀李勣不敢收。”   长孙无忌丢下这句话,随后陷入了政事之中。   “相公!”   有小吏进来,“李敬业出来时并未佩刀。”   长孙无忌讥诮的道:“李勣明哲保身的本事学了李靖,可却没有李靖大气,格局差远了。所以老夫不看好他的身后事。”   “不过……”长孙无忌想到李治的举动,眼中多了些玩味。   “雉奴这是被山东士族吓坏了?所以迫不及待的向老夫示好。”   ……   皇帝心情不错,赏赐了高阳一群羊。   “皇帝没事做了?”   高阳很无奈,“家中没地方喂养,他还不如直接赏赐些钱财。”   “公主……慎言!”   肖玲很尴尬的看看送赏赐的内侍。   内侍眉眼通透的道:“公主贤淑。”   哪怕笑点再高,肖玲依旧回身捂嘴。   公主贤淑……   哈哈哈哈!   她无声大笑着。   公主要是贤淑,老娘就是玉女!   “很好笑?”   高阳盯着她。   肖玲赶紧福身,“奴没笑。”   “笑了就笑了!”   高阳的眼中多了怒火。   老娘完蛋了……   肖玲知晓呵斥在所难免,弄不好还会被鞭挞。   我好命苦。   “公主,武阳侯来了。”   驸马见公主要求见,得到同意后才能进来。   但贾师傅早就直来直往了。   “小贾来了?”   高阳的火气不翼而飞,笑吟吟的道:“快去迎了来。”   有人去了,高阳回身,“去备些喝的。”   肖玲恍然大悟。   “公主,奴错了。”   我错了,原来公主不是不贤淑,只是她的贤淑都给了武阳侯。   我错的离谱!   贾平安进来发现气氛不对,“这次去武功弄了些特产,公主看看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送人。”   “都能用!”   高阳很笃定。   小贾出门都知晓给我带特产,可皇帝却只知道送羊送羊。   这是没心没肺吧?   没小贾有心。   “小贾。”   “何事?”   二人进去坐下,肖玲是个眼色,其他人都走了。   小贾是真的喜欢我呢?还是喜欢……   高阳的脸上多了些红晕,“小贾,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羔羊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这个娘们糙的让人无话可说,但好在很直爽。   但再直爽的女人也会变。比如说卫无双,原先冷若冰霜,可现在掌家也井井有条,相夫教子做的无可挑剔。   但这个问题有陷阱。   后世的妹纸们琢磨了试探渣男九九八十一道题,每一道题都有陷阱,若是回答错误……   女人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有两种可能。   她不喜欢你,所以等你说出来自己喜欢的类型后……   ——亲爱的,我喜欢直爽的女人。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菜……妹纸心中雀跃,却一脸难过,“我的内心戏特别多,想法特别多。”   其二,她喜欢你,但却没把握,担心你不喜欢她。   这个时候,情商爆表的回答是什么?   贾平安凝视着她。   还用说吗?   这时候说什么‘我喜欢直爽的女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这等答案太苍白了。   贾平安凝视着羔羊,缓缓伸手。   羔羊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羞答答的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小手。   羞答答!   外面的肖玲不小心回身看到了这一幕。   我的神啊!   这是公主?   公主啥时候这般小女人了?   肖玲仰头看天,我眼花了吗?   晚些,高阳精神抖擞的进宫。   “陛下,公主说来还礼。”   王忠良觉得皇室最奇葩的便是这位高阳公主。   旁人得了皇帝赏赐都是上表感谢,唯有这位竟然要还礼。   你当这是走亲戚呢?   李治难得清闲,笑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不喜欢占人便宜,你给我一文钱,我要还你两文。占人便宜会怄气。罢了,她还了什么?”   王忠良一脸纠结。   李治冷着脸,“蠢材,又自作主张。”   “陛下。”王忠良苦着脸,“公主送来了十头肉牛。”   陛下,这比你送的肥羊值钱多了。   并非所有的牛都能耕地,不能耕地的牛自然只能吃了。   但牛肉的价格绝对不菲,高阳用这个还礼,大概就相当于后世送礼送野生的一头鲍。   霸气侧漏啊!   李治笑道:“让她来。”   高阳握着小皮鞭进宫,一路皱眉。   “皇帝,这里不大好,我觉着潮热,要不……把大明宫重新修起来吧。”   原先李渊退位做了太上皇,受不了夏季皇宫中的这种潮热,先帝就选址修建大明宫,准备给李渊避暑用。   可才将修建了个雏形,李渊就驾崩了,于是大明宫就此搁置。   这等建议没人会说,担心被外朝的官员说蛊惑皇帝骄奢淫逸。   李治摇头:“朕也想,不过如今各处用钱厉害,吐蕃在盯着,另外还有高丽……”   李治的眼中闪过厉色,“高丽不灭,朕如何有面目去见先帝?且待时机。不过征伐钱粮为先,大明宫之事再缓缓。”   “差多少?”   高阳一脸姐不差钱的豪迈。   李治不禁笑了,“当初先帝令百官捐了一月钱粮助力修建大明宫,你觉着家里的钱粮足够?”   “当我没说。”   高阳很爽快的认输。   这便是李治喜欢和她相处的缘故,没机心,该恼怒就恼怒,该欢喜就欢喜……   “对了。”高阳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想起一事,“上次我听闻有人说太子的坏话,说什么太子身子不好,我再想寻那人时,却寻不到了。”   高阳握着小皮鞭,“真要被我找到,抽死他!”   李治淡淡的道:“跳梁小丑罢了。”   那些人是冲着武媚去的,李弘只是殃及池鱼。   “我走了。”高阳又改变了主意,“我先去看看太子。”   她风风火火的走了,李治不禁失笑。   “这性子倒是让朕羡慕。”   直言直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动手就动手……李治无比渴望这样的日子。   高阳一路去了武媚那里。   “太子呢?”   武媚在殿内听到了她的声音,微笑道:“高阳来了。”   “见过皇后。”   高阳福身。   武媚颔首,“高阳来见五郎?五郎在后面读书,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我去看看。”   高阳自己出去,邵鹏赶紧跟上去。   “公主这边来。”   一路转到了后面。   高阳见到一个宫女正在殿外守着,就问道:“可下学了?”   宫女便是王霞,见是高阳,她恭谨的道:“还有一会儿。”   高阳往里面看了一眼。   先生在上面,下面坐着李弘,侧面坐着曹英雄。   赵二娘敲敲案几,“曹侍读。”   “何事?”   曹英雄很精神的模样。   赵二娘狐疑的看着他,“刚才我怎地看到你打瞌睡?”   “哪能。”   曹英雄忍着一个哈欠,“刚才我在琢磨殿下的功课。”   赵二娘冷笑,“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曹英雄:“好像是……”   “曹英雄!”   赵二娘怒道:“你刚才就在打盹。”   李弘板着脸,“曹侍读,要好好读书。”   “是。”   干别的还行,重头学一遍功课让曹英雄欲仙欲死。   “太子。”   高阳没了耐心,就招手。   李弘见是她,起身拱手,“姑母且等等。”   高阳见他一本正经的,不禁就笑了。   她退了出来,百般无聊,就在周围转悠。   “那是谁?”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低头走来,高阳问道。   “公主,是李相。”   “李义府?”   高阳冷着脸,“这个笑里藏刀的李猫。”   李义府近前抬头,愕然微笑,“见过公主。”   高阳在这里作甚?   李义府的脑海里转悠着几个念头。   “听闻你寻小贾的麻烦?”   “谁?”李义府依旧微笑。   这个老贼喜欢装傻!   高阳冷冷的道:“贾平安。”   李义府听闻了些消息,比如说贾平安和高阳公主亲密,但不知道怎么亲密,他也没兴趣知晓。   此刻他知晓了。   他笑道:“子虚乌有之事罢了。”   他微微颔首,对出来的邵鹏说道:“皇后可在?”   “在。”   高阳看着他进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若是新城在这里会如何?   高阳觉得新城会不说话,最多是弱弱的一笑。   我也能啊!   但这很别扭。   高阳摇摇头。   李义府晚些出来,见高阳依旧在外面,不禁心中冷笑。   传闻高阳公主无谋,李义府没怎么琢磨,今日一试,果然。   这等无谋的公主,在皇室不过是摆设罢了。   关键她和皇帝还是异母姐弟,没那么亲近。   所以……   李义府微微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人常年带着春风般的微笑,众人习惯了,但当他冷着脸时,那威慑力竟然出乎预料的大。   这就像是老实人突然发飙一样,总是能令人感到震撼。   但这一招对高阳无效,她甚至觉得李义府有些装模作样。   “殿下。”   李弘下学了。   高阳往上走,李义府往下……   但他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太子。   二人的距离有些近。   李义府回头,高阳举手,小皮鞭晃了晃!   “太子!”   高阳招呼了一声。   李义府却觉得高阳要抽自己,下意识的躲避。他顾着躲避,脚下却踩空……   呯!   李义府就在高阳的眼皮子底下摔倒,接着翻滚下去。   高阳愕然,“和我无关。”   前面带路的内侍回头,李义府刚好滚到他的脚边,血流满面。   “李相!”   ……   “武阳侯,刚才宫中说是高阳公主鞭责李义府,导致李义府摔伤,公主被禁足,陛下大怒,说是要严惩。”   明静觉得大快人心,“公主在皇城中时,有人大声叫好呢!”   操蛋!   贾平安觉得这娘们就是惹祸精。   “李义府伤势如何?”   明静显然级别不到,一脸打探不到八卦的遗憾,“不知道。”   “我去问问。”   李义府要是摔伤了还好说,摔成白痴了……   “宫中问不来。”   明静很严肃的告诫道:“这等事不好打听,否则容易被忌惮。”   这是犯忌讳的事儿,你去哪打听?   “你的路子不灵!”   贾平安带着包东出去,交代了一番,就去寻了两个老婆生产时坐镇贾家的医官陈斯。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陈医官何时有空,去家里喝杯酒。”   陈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还惦记着自己,不禁感动,“改日一定去,一定去。”   贾平安和他闲聊几句,包东来了,“武阳侯,说是宫中有人受伤了……”   贾平安神色一紧,“可是皇后?”   陈斯笑道:“非也,是李相。”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笑道,“他伤了就伤了吧,若是重伤更好。”   贾师傅恩怨分明!   “就是磕到了头,身上有些淤青,无大碍。”   贾平安随后和他约定喝酒的时间就走了。   这消息来得也太轻松了吧?   包东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招。   ……   求票! 第608章 贾导   “李义府自家跌倒,却说是我抽打的!”   高阳气炸了。   呯!   水杯粉身碎骨。   肖玲来了,门口两个侍女指指里面,一脸惧色。   肖玲站着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觉得生命依旧还有保障,这才弱弱的道:“公主。”   高阳在转圈,止步问道:“如何?”   事件发生后,她还在懵逼中,觉得李义府自行摔倒很解气,李治那边就来了惩罚。   ——禁足,等候处置。   这是哪门子的事啊!   想我高阳纵横多年,竟然会被李义府那个老贼污蔑。   “公主,说是李义府如今被送回家去养伤,伤势颇重。”   肖玲觉得自家公主真是太跋扈了。   “公主,那是宰相,不能动手。”   高阳眼睛圆瞪,“我何曾动手?那老贼自家摔倒了。”   公主,你的狡辩好苍白啊!   肖玲心中唏嘘,“可李义府倒下了。”   “那是他自己倒霉!”   高阳叉腰,“回头我就抽死他!”   你真要抽死他,回头陛下也只能把你软禁一辈子。   “公主,歇歇吧。”   室内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   高阳坐下,气咻咻的道:“拿酒来。”   肖玲招手让人进来收拾,“公主,酒伤肝。”   “可我现在伤心!”   高阳怒道:“皇帝也认为是我弄的李义府,禁足禁足,哪有这等道理?”   可不禁足……肖玲苦笑,“公主,若是不禁足,外面就要闹腾起来了。”   公主把宰相打的头破血流,竟然屁事没有。那些人会喷死皇帝。   高阳突然精神一振,问道:“你说李义府是不是故意在陷害我?是了,笑里藏刀,李猫……定然是如此。”   “公主,新城公主来了。”   高阳微微昂首,“快请进来。”   新城娇弱的进来,微微蹙眉,“我听闻你的事了,打没打?”   高阳孤傲的道:“打了我就认,没打,就算是打死我也不认!”   新城叹息,缓缓坐下,双手托腮,很是发愁的道:“可李义府当时就和你照面了,他一个男人,怎会摔的这般惨?外面都说是你打的,还说皇帝对我们太好了些,当严加管束。”   “一群鼠辈!”高阳不屑的道:“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和我斗,没本事躲在后面暗算人,也配称为男儿?”   小贾这等才是真正的男儿,其他的……   “可此事很麻烦。”   新城柔声道:“那些人定然想让皇帝严惩你……当时可有人看到了?”   高阳想了想,“当时没人看到。”   姐,你真倒霉。   新城捂额,“麻烦了。”   “我不怕!”   高阳嘴硬。   新城出来,吩咐道:“去皇城外。”   皇城外,大道边。   有人去通知了贾平安。   “新城这哥们大白天来寻我干啥?”   “咦!也不对,她白天不寻我,难道晚上来寻我?”   贾平安出了皇城,见马车孤零零的在那里,就走过去,“公主。”   车帘掀开,露出了那张黛玉般的脸。   带鱼,你好!   贾平安拱手。   新城低声道:“高阳那边说她是冤枉的,可宰相伤了岂是小事?连长孙无忌都会站在李义府那边。我问过她,她说当时并无人看到。”   贾平安正在调查此事,闻言赞道:“公主兰心蕙质,心地善良。”   新城叹道:“我再怎么也没办法去弄清楚此事,要不……我进宫为高阳说几句话吧。”   “没用。”贾平安觉得新城低估了此事。   “总得试试。”   这哥们果然是耿直。   可惜晚些新城黯然出宫,和贾平安再度聚首。   “没用。”   “我早说没用,此事就算是皇后劝说都无用。”   “那怎么办?”   新城捂着胸,林黛玉上身了。   “我已经有了些眉目,让高阳放心。”   新城看着他,“小贾,不用安慰我。”   我没安慰你啊!   大伙儿都是哥们,安慰你干啥?   哥们就是你倒霉的时候会伸出援手,但却要损你一番的那个人。   一边帮你,一边损你。   等新城走后,贾平安回了百骑。   “武阳侯,高丽那边有消息。”   高丽?   贾平安现在就盼望着战机出现,一巴掌把高丽拍个生活不能自理。   “说。”   包东说道:“初春的时候,大唐一个军士夜间迷路,竟然过了贵端水,天明被高丽游骑发现,随即劝降……”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贵端水畔一个孤独的战士。   敌军疯狂围了过来,他能如何?   “高丽人开出了三万钱的赏格,再加两名美女,那军士毫不动心,随后围杀,那军士重创落水,在下游被救了出来……”   “我大唐男儿,自然就该如此!”   这话一出口,贾平安不禁愕然。   他竟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了其中的一员。   我也是大唐男儿!   “是啊!”   包东也颇为激动,“高丽人沿途搜索,救那军士的乃是一群百姓,问清之后大怒,竟然冲杀了过去……”   卧槽!   百姓去冲杀正规军。   辽东的百姓啥时候那么豪迈了?   “如何?”   包东的眼中多了异彩,“大败高丽游骑。”   这便是大唐百姓。   见到军士落单被欺负了,他们不是说回去报信,而是拿起刀枪,上马渡过贵端水去砸场子!   “这便是军心民气啊!”   什么叫做军心民气?   首要的便是民气!   什么是民气?   这便是了!   这样的大唐……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请见。   李治得知了消息后也为之一怔。   “这便是我大唐的军心民气,陛下,臣以为可鼓舞。”   李治点头,“前隋时,高丽人得意洋洋,跋扈嚣张,辽东一带就是他们的狩猎场。炀帝征伐高丽,倾国之力却大败。君臣不同心,帝王不明武事却胡乱插手……此大败之因。”   “几度征伐大败,高丽人自诩中原为弱小,觊觎中原之繁茂。大唐立国,幸而一战击败突厥,高丽震动。先帝领军征伐高丽,数度击败高丽人……这军心民气是如何起来的?朕看便是这一次次的胜利积累起来的!”   李治心情大好,“让他们把那个军士和那些出击百姓的名送到长安,朕亲自封赏!”   “是。”   李治的眉动了一下,“另外,事发后,当地驻军为何不出击?”   贾平安没看到地方出击的消息,“臣不知。”   “怯弱!”   李治起身,负手走下来,“大唐的将士被欺凌了,为何不出击?”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宋明。   ——不得擅自挑起争斗!   “臣去问问。”   贾平安去了兵部。   “出击了。”   兵部的官员笑道:“事情发生后,三百骑越过贵端水,一路冲了过去,绞杀了高丽两股游骑,随后焚烧村子十余,满载而归。”   艹!   贾平安出了兵部,看着蓝天,胸口里多了些莫名的激荡。   别动我的人,否则我弄死你!   弄死你!   这个不是玩笑,更不是警告,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从帝王到臣子,再到贩夫走卒,无不在践行这个现实。   到了后来,那些读书人已经不满意循规蹈矩了,他们采取了更激烈的方式,自荐,或是求推荐……把自己弄到边塞去,一时间,无数边塞诗唱响世间。   军方的反应得到了皇帝的赞许,随后嘉奖令下发。   “但凡高丽人敢动手,打!”   “为何要等他们动手?为何不能是我们主动动手?”   一阵喊打喊杀声,有老将甚至上了奏疏,建议攻伐高丽。   李敬业兴奋的鼻子上的青春痘都差点爆了,“兄长,此次我定然要去高丽。”   “征伐高丽的时机未到。”   这娃想多了,现在的大唐依旧在整合中。   李治高居御座,不断在和这个帝国磨合,一旦磨合结束,他将会露出自己的另一面。   突厥,高丽,百济……一个个名字最后都只能去历史书里寻找。   但还有一个大敌。   吐蕃!   禄东赞在看着大唐,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击败大唐,吐蕃就是最靓的崽。   “时机未到?”   李敬业失望的道:“我还想看看高丽女人甩屁股。”   “上次不是看过了吗?”   上次出使高丽,泉盖苏文表现的很友好,李敬业坏事没少干。   “太少了。”   “滚!”   贾平安蹲在宫外琢磨了许久,随即去了高阳家。   别人被禁足了不是沉思就是沮丧,高阳还好……   公主府宽敞,竟然有个跑马场。   高阳手持马槊,有板有眼的舞动着。   娘的,竟然比我会耍。   冲阵用马槊最为犀利,可贾平安却一直不肯学。   高阳看到了他,就策马冲来。   马速不慢,马槊闪闪发光。   高阳扔出了马槊。   卧槽!   这个娘们是想杀人?   贾平安动都不动。   马槊就插在他的身前。   高阳策马过来,挑衅的道:“比试一番?”   这娘们飘了!   “马来!”   公主府不缺好马。   贾平安上马,拔出横刀,“公主只管来。”   高阳娇喝,“我的马槊是先帝教的,你……”   轻蔑的高阳率先发动了进攻。   贾平安轻松的避开了马槊。   马槊由刺变成扫,高阳得意洋洋。   贾平安弯腰避开,伸手……   走马活擒!   “再来。”   高阳伏在贾平安的身前叫嚣着。   你又不是孟获。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自己下马问道:“那一日具体什么情况。”   高阳坐回了马鞍上,“那一日我说去看看太子,太子在读书,我就在前面等候,李义府正好来了,我和他口角几句他就进去……晚些他出来,我在台阶下上去,他在上面下台阶……”   “很近?”   高阳伸手比划,“很近。”   这娘们是准备要挑衅李义府吧。   “这时候太子出来了,那些人喊太子出来了,李义府摔倒……”   “就这?”   贾平安觉得不至于吧。   李义府要想栽赃高阳,也犯不着自己出丑,还摔的头破血流的。   若是陷害长孙无忌还差不多。   高阳努力想想,“对了,李义府回头去看。”   姐,你就不能细心些吗?   糙高阳果然名副其实。   “那个……你当时做了什么?”   高阳说道:“我举手和太子打招呼。”   “那先前为何不说?”   高阳无辜的道:“这很重要?”   这个憨婆娘,我对你无话可说……   高阳下马,“此事我觉着是李义府陷害我。”   李义府欲哭无泪。   高阳的性子骄傲,若是真的动手了不会隐瞒,所以此事和她无关。   但李义府事后却不解释,这份用心……   ……   “阿郎,说是高阳公主被禁足,外面群情激昂,都说要严惩她。”   李义府躺在床上,气色还好。   “高阳跋扈,和贾平安交好。”李义府的微笑不见了,微微皱眉,眼睛就变成了三角形,“贾平安这几年能平安度过,老夫一直觉得高阳在其中起到了大作用,此次正好让她吃个大亏也好。”   老仆看看外面,回身低声道:“阿郎,这伤不重呢!”   “重不重老夫说了算。”   李义府冷笑,“老夫要成为陛下的心腹,许敬宗是对头,而贾平安不但和许敬宗狼狈为奸,更是在皇后那里颇有些被看重。若是能让他灰头土脸……这便值了!”   同行相忌,窝里斗也是一种形式。   ……   贾平安进宫了。   “陛下,高阳公主之事臣有了些想法。”   李治皱眉,“什么想法?”   “臣觉着当时公主没动手,但需要去现场看看,还请陛下这边去个人作证。”   李治点头,“王忠良跟着去看看。”   王忠良和贾平安出去,问道:“可是有证据?”   “证据没有,不过可以测试一番。”贾平安淡淡的道,眉间全是自信。   测试……   到了武媚那里,武媚没意见。   “怎么测试?”   贾平安说道:“我想把当日的场景重现一番。”   曹英雄和太子也来了。   当日在场的人一一赶到。   武媚在殿内看着奏疏,突然笑道:“外面说高阳和平安之间不简单,有人还为此辩驳,说不可能。可高阳才将出事,平安就急匆匆的来为她解困,这是不打自招。”   邵鹏补刀:“奴婢当初在百骑时,武阳侯就和高阳公主有些交往,不过开始是被抽了一顿。”   “哦!”武媚颇有兴趣,“后来呢?高阳性子烈,就像是一批烈马,平安后来如何让她温顺了?”   烈马?   邵鹏觉得这个比喻颇为恰当。   “武阳侯做事一板一眼的,说是有男儿气。”   我做事还要你来教?   贾硬汉就是这么征服了高阳。   “竟然如此?”   武媚摇头,“女子不可能为了什么男儿气去喜欢一人。”   邵鹏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周山象欲言又止,武媚点头,“你可有话说?”   “皇后,其实……”周山象脸上微红,“武阳侯还俊美啊!”   武媚一怔,然后莞尔,“是了,平安不但有男儿气,还俊美,加之才气无双,女子喜欢他也是应当的。”   这话怎么有些老母亲的那种欣慰和骄傲呢?   还有一种‘天下女人都该喜欢平安’的自信。   外面,贾平安在复盘。   “那一日公主先去了后面。”   众人跟着一路到了后面上课的地方。   “当时的情况说说。”   赵二娘当仁不让,“当时奴在上课,殿下用心听讲,曹侍读却……”   曹英雄赶紧一个谄媚的眼神过去。   妹纸,回头我请客。   “……曹侍读却看到了公主。”   逃过一劫。   “殿下起身问好,随后说还有功课,一会儿就结束,公主就离去。”   贾平安回身,众人跟着。   赵二娘给了曹英雄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女人看似凶狠,可关键时刻还是心软了,否则一句话就能让曹英雄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到了前面,殿外的台阶下。   “此刻公主就在台阶下。”   一个内侍出面作证,“奴婢恰好路过看到了,公主在台阶下踱步。”   高阳历来都是坐不住的性子,风风火火的,贾平安都能想象出她负手在台阶下不耐烦等候的模样。   那娘们……   邵鹏说道:“李相和皇后说完事出来……”   “等等。”   贾平安叫停,问赵二娘,“殿下下学时,可正好是李相出来之时?”   赵二娘摇头,“奴当时在后面,殿下和王霞一起出来。”   “王霞是谁?”   王霞上前,“奴是王霞。”   “你当时可看到了李相?”   “看到了。”王霞回忆了一下,“当时奴在太子的身边,边上有内侍行礼……”   “可有人说话?”   “有,内侍行礼说殿下。”   “你去当时的位置。”   王霞退后,李弘一脸急切,“孤呢?”   呃!   “殿下也去吧。”   李弘那么矮小,当时能看到什么?   众人都想笑。   里面,武媚放下奏疏,揉揉眼睛,“平安弄这个有何用?再缓几日吧,我去和陛下说说,想办法把此事给平息了。”   周山象觉得很难,“怕是难呢!”   武媚淡淡的道:“让李义府闭嘴就是了。你去外面看看。”   “止步!”   王霞到了地方,和李弘站在一起。   “老邵,你来装作是李相。”   邵鹏退后几步,缓缓向前……   “注意,那个……谁来装作是公主?”   刚好出来的周山象举手。   你和公主不清不楚的,今日我便来扮作是公主,看你如何。   周山象下了台阶。   “准备,走!”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不是拍电影的场景吗?   有演员,有剧本……   他就是总导演。   邵鹏下台阶。   周山象上台阶……   贾平安指指王霞那边,内侍行礼,“殿下!”   “老邵,回头!”   邵鹏回头。   “周山象打招呼。”   周山象举手打招呼。   “错了。”   贾平安把自己的马鞭递给她,“公主喜欢握着马鞭,你握着,一边喊太子,一边准备抽打邵鹏。”   再来一次。   邵鹏下台阶回头。   “邵鹏的脚……”   下台阶回头有风险,邵鹏的步伐有些乱了。   他再度回头。   周山象举手,“太子……”   马鞭露出来了,邵鹏下意识的闪避……   动作凝固。   没人说话。 第609章 英国公,你家那倒霉孙儿今日没来   贾平安一直觉得高阳若是出事,多半就是因为没心眼导致的。   这个女人风风火火,脾气火爆,动辄就呵斥收拾人。   但你让她动心眼,显然是勉为其难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贾平安问道:“老邵,你刚才什么想法?”   邵鹏踩稳了台阶,才觉得一颗心落肚了,“刚才咱回头看太子,再回头时,就看到了周山象举着鞭子,咱下意识的就以为她想动手,随后想着这是假的,这才没有继续躲避……”   “若是李相呢?”   贾平安找到了事情的尿点。   “再来一次。”   这一次演员们的走位更加的娴熟,甚至连表情都格外的入戏。   都是好演员呐!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邵鹏开始下台阶,周山象上台阶。   “殿下!”   内侍行礼。   王霞和太子走来。   邵鹏回头。   周山象招手,“太子。”   邵鹏回头,看到皮鞭,下意识的躲避……   “再来一次。”   这一次剧本换了。   邵鹏回头时……   “周山象你一边招手一边抽他。”   周山象点头。   “公主当时招手你看到了?”   贾平安再确定了一遍。   王霞点头,“奴看到了,公主还在笑。”   “准备……”   邵鹏回头,周山象招手……   武媚正好出来看到这一幕。   “太子!”   周山象招手,接着一马鞭抽去。   前一刻还是笑吟吟的周山象此刻却变成了阴险毒辣的小人。   邵鹏避开,踉踉跄跄的冲了下去。   武媚站在门内看到了这一幕。   “这不是高阳!”   邵鹏也摇头,“公主不是这等性子!”   “去告知陛下。”   武媚招手,贾平安上去。   “你怎么想到的?”   武媚含笑问道。   “阿姐,公主的性子……她真要抽人,会正大光明的抽,抽了之后还会大张旗鼓的承认此事……”   这是基础。   “可并无人看到当时的场景,于是我就想到了重现那个场景,只需从侧面推演,就能得知答案。”   武媚看着他,突然伸手。   但现在武媚矮了一截,贾平安只能蹲下去些。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果然是长进了。”   回过头,她的眼中多了冷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李义府果然是笑里藏刀,阴狠毒辣!”   但她有自信能驾驭这等小人!   ……   “那不是高阳!”   得知当时的场景重现后,李治断然道:“高阳若是想抽他,定然会当着人抽,而不会遮遮掩掩。”   王忠良赞道:“陛下明见万里。”   这个马屁拍的比较差。   这个蠢材!   李治看了他一眼,“谁查出来的?”   “陛下,是武阳侯。”   李治默然。   这般积极主动,间接证明了贾平安和高阳之间的关系。   “李义府醒了多久?”   李治的眸色不明。   王忠良说道:“陛下,早些时候医官回禀,回到家就醒了。”   “让医官来。”   得了这个结论,再问医官验伤,就能实锤。   “罢了。”   李治又止住了这个想法,嘴角带着些讥诮之色,“这是想让朕惩治高阳吗?何等仇?前阵子有人送了一批好马来,选两匹送给高阳。”   他负手看着外面,淡淡的道:“小人吗?没有朕的威权在,他的权势不过是镜中花,井中月罢了!”   ……   高阳正在家里发狠。   “李义府那个奸贼,下次遇到我定然要抽他几鞭,也好名副其实。”   肖玲苦笑,“公主,此事万万不可再闹了。另外……这禁足也不知何时结束,要不,请武阳侯来陪陪公主?”   赶紧整一个孩子出来吧,否则公主府那么多财产谁来继承?   高阳摇头,“小贾那边事多。”   公主就是不好意思,可……你得有孩子啊!   “公主,武阳侯家中一儿一女,说是颇得他的喜爱呢!”   “说这些作甚?”   高阳起身出去,“叫他们弄些鱼来,回头请小贾来教我钓鱼。”   肖玲捂嘴偷笑,出去和钱二说了。   钱二不满的道:“今日我出门,其他家的管事都是冷言以对,有人还嘲笑,说是公主此次怕是再难翻身了。”   肖玲苦笑,“无论如何,咱们和公主都是荣辱与共。”   “谁说不是,看看我的脸。”钱二指指嘴角的淤青,“我当即和他打了起来,打的他嗷嗷叫……”   钱二一吹嘘自己的威风经常会忘乎所以。   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   门子问道。   “开门!”   侧门打开。   门子没动静,钱二回身,“是谁?”   门子闪开,恭谨的站在边上。   王忠良昂首挺胸的走进来。   “陛下赏赐公主良马两匹!”   良马?   禁足赏赐,而且是良马。   钱二不禁狂喜,“快!快去禀告公主。”   肖玲应了,刚跑几步又回身问道:“可是真的?”   看看这些蠢人!   王忠良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咱来了,你问这个何意?”   王忠良是皇帝身边的人,他来了就代表着皇帝。   高阳急匆匆的到了前院。   “皇帝为何赏赐?”   换了一个人,定然是收了宝马,随后在家蹲两天,再试探着出门。   或是给些贿赂,请王忠良解惑。   可高阳却是硬邦邦的问话。   王忠良淡淡的道:“咱不知。”   高阳手握小皮鞭,真想给这个傲娇的内侍一鞭。   王忠良走后,新城就来了。   “高阳。”   “皇帝喝多了?”高阳一脸不解,“还是说他梦到先帝发怒了。”   新城对这个姐姐的脾气也颇为无奈,“说是武阳侯进宫没多久,皇帝就令人赏赐。”   “哦!”   高阳很是平静。   就像是得道的高人。   高阳竟然收心养性了?   新城摇摇头,“如此我便回去了,改日喝酒。”   她刚出去没多远……   “我就说小贾会有法子,哈哈哈哈!”   “出门,约人打马毬!”   ……   李义府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书在看。   看卷书必须要左右手配合,看一点,一边收,一边放。   宦途不易,他原先以文章出头,仕途按部就班,若是不出岔子的话,五年内他有信心一窥相位。   但没想到不等五年,他就成就了这个梦想。   作为臣子而言,现在的他已经身处巅峰。   但还不够!   “阿郎。”   老仆进来,“有人送来了些礼物。”   “什么礼物?”   “金银。”   老仆有些小紧张。   李义府眼皮子都不抬,“收了,问他何事。”   先收,再问何事。   老仆注意到了这个次序,但依旧忧心忡忡,“阿郎,会不会……”   “老夫如今是帝后的心腹,收些钱不打紧。”   李义府淡淡的道:“做人到了这等境地,按部就班的过就是空耗一生。一朝权在手,不用……傻了吗?看看那些人,谁不是家中娇妻美妾满堂?老夫如今才将开始,为何不享用?”   “是!”   老仆出去,晚些回来说道:“已经收了,那人……”   一番话后,李义府点头,“回头老夫会帮他看看。”   他放下书卷,抬头,“宫中可有惩治高阳公主的消息?”   老仆摇头,“一直未曾听到,不过说是武阳侯进宫了。”   李义府冷笑,“高阳公主这等娇媚,他倒是好艳福。不过此事高阳却翻不了身!”   老仆出了房间,呆呆的看着地面,良久叹息,“这样真的好?”   他没资格质疑,只是本能的不安。   他刚想去歇息一会儿,有仆役急匆匆的来了。   “宫中有人去了高阳公主家,说是陛下赏赐了高阳公主两匹好马。”   老仆面色一变,“不好!”   他急匆匆的回去,“阿郎!”   “何事?”   李义府刚拿起书卷,叹道:“小事就莫要来烦老夫了。”   “阿郎,宫中赏赐了高阳公主两匹好马。”   李义府劈手扔了书卷,变色道:“高阳被禁足,赏赐好马,这是解除禁足,并有隐晦安抚之意。为何?”   老奴低头,“那日人多眼杂,兴许被人看到了。”   当你想骗人时,你就会用一个接着一个谎言来维系这个骗局。   李义府突然下床,“赶紧拿了衣裳来,快!”   他急匆匆的穿戴整齐,旋即进宫求见。   “陛下,李相求见。”   王忠良见李治的嘴角多了些冷意,不禁为李义府默哀一瞬。   “朕令人赏赐高阳骏马……李义府是个聪明人,他定然知晓朕察觉了此事的不对劲。他可装傻,死无对证,可他还是来了,这是向朕表示坦诚……”   李义府进宫和皇帝不知说了些什么,出宫的路上看着心情颇为不错。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百骑外面说话。   “兄长,他们说我在千牛卫厮混没什么意思。”   李敬业一脸无所谓,“我想去西域从军,可阿翁却说但凡敢去就打断我的腿,说我只能做文官。兄长,你说我去做文官……那不是大材小用吗?”   李勣为了这个孙儿堪称是呕心沥血……被怄的想吐血。   “你若是去了军中,就你的性子,迟早会被人坑了。”   李敬业头铁,“兄长,难道做文官不会被人坑?”   贾平安看着他,“英国公在,我在,谁能坑你得先掂量掂量,明白吗?”   “可我不是孩子啊!”   “那你就先生个孩子。”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脸上青肿的李义府,热情的招手,“李相,这是出门转悠呢?不是说李相重伤吗?怎地强撑着来了?”   李义府走路略微瘸腿,但看着压根就没有重伤的模样。   路过的官吏都心领神会。   ——李义府这是想坑高阳公主呢!   李义府微笑,“老夫下台阶不慎跌倒,今日才将清醒。谁说的重伤?以讹传讹。武阳侯也跟着传,用意何在?”   这是认栽了。   贾平安对此人已经失去了敷衍的耐心,“李相保重。”   “你在威胁老夫?”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厉色。   “威胁了又怎地?”   贾平安的眼神冷漠。   李义府随后就会成为皇帝的头号打手,不,是帝后的头号打手,一路为帝后清理对手,顺带弄了不少私货,最后堪称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能陷害公主,还想着能和贾某言笑晏晏?”贾平安这是第一次冲着宰相咆哮,“笑里藏刀,且看那刀最后斩杀了谁!”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好自为之。”   “该好自为之的是你!”   贾平安讥诮的道:“许多人都说许公是奸臣,可在你这里,许公便是比干。”   比干是大大的忠臣。   李义府微笑离去。   李敬业目瞪口呆的看着贾平安,“兄长,和宰相咆哮,你竟然这般豪气?”   “今日再无人说什么扫把星,我为何还得隐忍?”   贾平安隐忍数年,不过是为了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而已。   现在他渐渐有了根基,上次李治生病就没人说什么扫把星。   “该抬头了。”   贾平安和李义府在皇城中发生了冲突,消息传的很快。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在于高阳。”   王忠良秒懂。   李义府冲着贾平安的女人下手,他不但要揭露此事,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李义府没脸。   武媚只是笑了笑,“还是这般冲动,没长大。”   李敬业把此事告诉了李勣,他抚须叹道:“你只看到他和李义府咆哮,却没看到他一步步的立功。什么是底气,功劳才是底气。不说那些战功,就说他一次辽东之行,摸清了辽东三国的底细,那是多大的功劳?西域之行击破了叛逆,多大的功劳?有了这些功劳在,谁还能说他是个扫把星?”   “阿翁。”李敬业一脸期冀的道:“让我去西域吧。”   才将睿智分析的李勣冷着脸,“死了这条心吧。”   “阿翁。”   李敬业觉得祖父太霸道了些。   “老夫之后,李家不为将。”   李靖之后,军方威望最高的将领便是李勣,李敬业若是接着为将……蠢材到也罢了,可李敬业武力值超绝,到时候在军中厮混,不断立功……   随后老李家就出现了祖孙二人同时出彩的情况,而且一个是大唐军方第一人,一个是大唐军方新秀,正好无缝接班。   “你只能为文官。”   李敬业心丧若死。   第二日早上,李勣依旧去上衙。   晚些,有千牛卫的来讯问。   “英国公,李敬业可是告假了吗?”   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不客气的就是:英国公,你家那个倒霉孙儿今日没来!   李勣一怔,“早上他说晚些来,怎地,没来?”   李敬业失踪了。   李勣匆忙告假,回家一问,李敬业是正常时间出门。   “他去了何处?”   贾平安闻讯赶来,一问也懵了。   “既然出了家门,不该啊!”   李勣突然一怔,“昨夜他和老夫谈及为官之事……”   “文官武官那件事?”   李勣点头,“老夫断然拒绝了。”   “敬业可是说了什么?”   李勣摇头。   “离家出走了。”   贾平安断然道:“敬业是个性情中人,重情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去西域……却屡次被拒绝。加之想到自己以后为文官,那种绝望。”   “他想去西域作甚?”   李勣一直很不解,“辽东和西北为何不选?就算是漠南漠北也能厮杀。”   呃!   “英国公,此事莫问为好。”   李勣皱眉,“莫非你们兄弟之间有何瞒着老夫的?”   你确信要知道?贾平安说道:“敬业喜欢……胡女甩屁股。”   李勣老脸一红。   “关键是敬业没过所,他能跑哪去?”   在大唐你想离家出走都是笑谈,没有过所,就算是三岁小孩也会把你给弄回去。   事实证明李勣小看了李敬业。   李敬业进山了。   卧槽!   李勣焦急的想杀人,不过半日,竟然嘴角生疮,眼睛赤红。   “老夫去告假。”   老李亲自去寻……   贾平安只需想想就够了。   “我去吧。”   李治得了消息也颇为震惊,随即就是纳闷。   “他这是想去西域投军?”   贾平安点头。   但按照李敬业的尿性,多半是摸到地方后,弄一串人头拖回长安来炫耀。   看看,我牛笔吧?   “还是个孩子的性子!”   李治不禁失笑,“英国公先前看着让人心惊,朕就怕他病倒了,如此你带着人去把他寻回来。”   至于李敬业的未来……   李勣坚定不移的要让李敬业弃武从文。   老李家不能再出名将了。   贾平安带着几个百骑就出发了。   ……   一只云豹在缓缓接近一只大鸟。   大鸟的羽毛艳丽,长长的尾巴摆动着。   溪水缓缓流过,大鸟姿态优雅的踱步,却没发现身后靠近的云豹。   这是一顿点心!   云豹无声的接近。   马蹄上吧嗒吧嗒的传来。   大鸟楞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云豹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   “晚饭来!”   弓弦声响,云豹中箭,重重的倒在小溪边。   大鸟看了它一眼,扑啦啦飞起。   李敬业快速张弓搭箭,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把弓箭收了,拔出横刀缓缓走去。   这里是陇州地界,秦襄公曾建都于此。   李敬业嘟囔着,“怎么越过关口呢?”   陇州有关隘,号称西出长安第一关。   他靠近了云豹,“这味道也不知如何,好歹能吃一整日。”   躺在地上的云豹带着箭矢猛地扑了起来,利爪张开……   横刀挥过。   “耶耶早就防着你这一招了!”   随后就是剥皮清洗。   晚些,篝火熊熊,两条云豹腿架在上面炙烤。   李敬业脱的赤果果的,在溪水里清洗了一番,但衣裳就免了。   调料很简单,烤好后,李敬业拎着一只腿就啃。   味道……一言难尽。   腥膻味很重,而且没滋没味的。   什么在野外烤全羊,没有调料你烤一个看看?   而且野兽的肉腥味重,让李敬业不禁想起了自己在贾家吃的烤肉。   贾家的炒菜不提了,连烤肉都让人垂涎欲滴。   李敬业幻想着手中的是老贾家的烤肉,一口口的啃。   脚步声传来,李敬业没动。   此刻夕阳西下,林子里格外的昏暗。   “留下所有的财物,马和横刀弓箭……耶耶许你穿着亵裤离去。”   李敬业奋力的撕咬着烤肉,最里面的没熟,咬着口感还是软的,但腥味却淡了些。   三个大汉拔刀。   ……   晚安! 第610章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陇州,秦襄公在此建都,号称西出长安第一关也在这里。   陇州水多,林地多。   有山有水,有森林,这堪称是风水宝地吧?   可却成了劫掠的好地方。   三个大汉从三个方向逼过来,唯一的方向是通往小溪。   李敬业吭哧吭哧的啃着,然后打个嗝,“滚吧。”   身后逼近的大汉冷冷的道:“这里是陇州,弄死一个人,随意丢在外面,第二日就只剩下了一些零散骨头……想死,耶耶成全你!”   另一人笑道:“耶耶……”   李敬业起身,手中的腿骨扔了出来,笑着的那人被砸了个满脸开花……竟然晕了。   李敬业拔刀,好整以暇的问道:“杀多少人了?”   竟然是个彪悍的……剩下的两个大汉面色凝重。   “杀了无数!”   “那就该死!”   横刀舞动。   夕阳偶尔从枝叶缝隙中透过,映照在横刀上。   刀光闪烁。   一抹夕阳映照在一个大汉的脸上,全是惶然。   鲜血飙射,李敬业大步而来。   贾平安经常给他灌输些事儿,比如说别欺负普通人,有本事你就去欺负那些权贵,去欺负那些凶悍的。   兄长说的真不错,欺负这些人果然能让我心情大好。   剩下的大汉跪下,“好汉饶命。”   李敬业指着那个被砸晕的大汉,“去,绑了他。”   大汉老老实实地把同伴绑住了,李敬业再把他绑住,准备明日丢到山外去,被人看到后自然有人报官。   晚上他睡的很香。   那个被绑在树上的大汉听着鼾声稳定,就悄然脱鞋,随后缓缓把脚丫举到头顶上,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把发簪拔了下来。   他反转自己的脚,随即握住了发簪。   半个时辰后,大汉挣扎了出来。   他活动着双手,悄然走向李敬业。   横刀和他们的刀都被李敬业抱在怀里,大汉左看右看,狠心举起右拳。   鼾声突然停住了。   大汉看着李敬业那超级宽厚的身板……   一拳打不死怎么办?   ……   第二日,李敬业在鸟鸣声中醒来。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浑身精力弥漫。   又是精神抖擞的一天。   李敬业闭上眼睛,听着森林中的各种动静。   咦!   他猛地弹起来,回身一看……   两个被绑着的大汉呢?   树下连绳子都没了。   死去的那个大汉……估摸着被野兽拖走了。   人呢?   李敬业浑身发毛。   他左右看看,一只鸟儿在枝头歌唱,精神抖擞。   “我的包袱呢?”   兵器被他抱着,所以还在。   可包袱呢?   包袱里有钱,有一切。   现在……   连特娘的马都没了。   连特娘的另外一只云豹腿也不见了,那是他准备的早饭啊!   他发狂去追,可最后一无所获。   没了钱,他什么都买不到。   但我能坚持。   李敬业就觉得不妥当。   没有盐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他寻了个村子。   这个村子人不多,但依旧有村正。   “哪的?”   李敬业饿的厉害,就带着横刀和弓箭,狼狈的道:“长安出来的,在山里遇到了劫匪,马和钱财被抢走了……”   村正用那种你拿我当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贼人何在?”   “被我杀了一个,剩下的两个跑了。”   这人怕不是有问题吧。   村正使个眼色,几个大汉缓缓逼近。   一个女人背着背篓从外面回来,见到李敬业就诧异的道:“这么强壮的大汉!”   李敬业回身,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报官他不怕,但被抓回长安的难堪他受不了。   他想到了兄长的话。   女人喜欢嘴甜的。   “阿姐!”   女子的脸黑了。   错了。   兄长说女人喜欢装嫩。   “阿妹。”   女子转怒为喜,对坊正说道:“二郎,这人看着憨实,要不我先收留了他。”   李敬业一看就是个憨直的人,但他带着横刀和弓箭啊!   村正姚二郎近前,“姑母,此人凶悍。”   女子叫做姚五娘,寡居了几年,虽然年岁不大,可架不住辈分高啊!连姚二郎都是他的侄子辈的。   “凶悍个屁!”   姚五娘叉腰喝道:“老娘当年敢杀狼!”   姚二郎苦笑,“姑母,他杀过人呢!”   “谁看到了?”   寡居之后按理该被官配,可姚五娘在村里地位高,谁敢给她强配?   姚五娘问道:“你叫什么?”   我该说自己叫做什么?   说本名会被怀疑,随后被弄回长安。   李敬业暗自下定决心:我不会向阿翁低头,死也不低头!   那我叫做什么?   “我叫贾平安。”   这个名字应当没人怀疑了吧?   “贾平安,这个名字不好,假。”   姚五娘招手,“跟着我来,有吃的。”   姚五娘是寡妇,这个季节地里的活多。李敬业被赶着忙碌了好几日。   “力气大,大的吓人。”   姚五娘眼波流转,仿佛要滴出水来。   男人,力气大了才好啊!下地能干活,晚上……   “老实的不行。”   李敬业吃的多,但架不住做的也多啊!   晚上他自己一个房间,睡得鼾声大作。   半夜,有人敲门。   李敬业瓮声瓮气的道:“谁?”   “我!”   姚五娘的声音听着有些荡漾。   这等小年轻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穿的比较少,半夜时分依旧有些冷。   “干啥?”   老娘想……   姚五娘怒了。   “你先开门。”   李敬业开门,一团火就扑进了怀里。   甩屁股?   李敬业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然后把姚五娘推了出去,把门关上。   第二日,他的待遇就变了。   吃的比狗差,干的比牛累。   “吃吃吃!再吃就报官!”   李敬业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该走了。   但是没钱啊!   这一路去西域太远了,靠打猎不可能坚持到地头。   但不走……   不走更膈应。   姚五娘不是他的菜,否则也能甩个屁股。   做人,要有原则!   连续干了几日,姚五娘家中的活儿竟然干完了。   “村里有磨子,去,把麦磨了。”   磨房在村子的西边,李敬业背着麦子过去。   一行人路过村口。   “买些干粮再走,等等……”   贾平安目光呆滞。   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带着人沿着山路到了这里,本想直接去关口,可没想到……   那个身板太熟悉了。   竟然在这里干活。   贾平安下马,悄然跟在后面。   “谁?”   姚二郎带着人来了。   贾平安径直过去。   姚二郎刚想发飙,包东冷冷的道:“官人办事。”   姚二郎打个寒颤。   贾平安悄然跟在了李敬业的身后。   “那人……他跟着贾平安作甚?”   “他叫什么?”包东一脸懵逼。   姚二郎说道:“他说自家叫做贾平安。”   坑爹!   包东的脸黑了。   到了磨房,李敬业拉磨,姚五娘放麦子。   姚五娘黑着脸,“晚上开着门。”   李敬业坚定的摇头,“不开。”   不是自己的菜,甩屁股都没劲。   姚五娘冷笑,“我知晓你杀了人。你从长安逃出来,可你没有过所,天下之大,哪里是你的容身之地?你不从了我,回头就报官!”   李敬业木然,“我和你甩屁股……家里不会同意我娶你,所以你死心吧。”   姚五娘冷笑,“你家多有钱?竟然这般倨傲!不是我吹嘘,我家中不但有田地,磨房也是我家的,每年凭着磨房就能挣不少钱。”   “我家很有钱。”   李敬业推着磨,觉得姚五娘想太多了。   但我该怎么办?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动摇去西域的决心。   “你家能有多少钱?”姚五娘骂道:“回头让你看看我存的钱,只要你从了我,回头你就能在这里安家,从此无需担心被抓……”   那我不如回长安!   李敬业压根不想搭理这个女人。   “说!从不从?”   姚五娘威胁道:“不说就报官!”   李敬业叹息一声,“又该走了。”   这几日他偷了些盐,不,是自己干活换来的。   凭着这些食盐,他能坚持几百里地,随后再想办法弄钱。   就这样了。   “咳咳!”   熟悉的声音让李敬业身体一松。   “那个……大姐,你年岁大了些,老牛吃嫩草不好。”   姚五娘怒,回身见是个陌生的男子,就尖叫道:“哪里来的野人!二郎!二郎!”   姚二郎蹲在边上,一脸苦笑,“姑母,动不得。”   “为何动不得?”   姚五娘大怒,“他是哪门子神仙?”   贾平安走进磨房,“你说你干啥不好,偏生要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吧,竟然在这里干苦力……看看,灰头土脸,面黄肌瘦。”   “兄长。”   李敬业灰心了。   他专门挑隐蔽的路线走,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跟我回去!”   贾平安回身,姚五娘问道:“他不是凶徒?”   “不是。”   贾平安摇头。   姚五娘冲了进去。   “你骗我!”   “你在我家吃住好几日,怎么赔?”   贾平安无语。   晚些李敬业出来,神色木然。   “他不能走!”   姚五娘追出来,拉着贾平安说道:“他吃了我的粮食,住了我的床,他就是我男人!谁都不能带走他!”   这女人颇为豪迈,但……   “他不是你的男人,你若是继续纠缠,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姚五娘哪里会信,“他为何不是我的男人?他没了家……”   “他有家。”   这娃的家在长安,顶级豪门。   “你……那他不想走呢?”   “他必须走。”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喜欢上了李敬业就是个悲剧,“他对于你而言就是个悲剧,忘掉他,对你只有好处。”   女子看着他们出去,突然喊道:“贾平安,若是你想来,下次直接来,我等你!”   贾平安的脸黑了。   “兄长……”   李敬业赧然道:“当时就想着这个名字顺口。”   “你特娘的……若是被人抓了,回头一报名,我的名声臭大街都不够!”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回长安再收拾你!”   众人在城中寻了一个地方安顿,洗澡更衣,随后一顿饱饭。   李敬业喝的醺醺然,“兄长,为何阿翁就顾着自己的名声,不肯让我从军?”   这娃并不傻,只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猜测去伤祖父的心。   贾平安喝了一口酒,摆摆手,包东等人出去。   他看着李敬业,“那不只是什么名声。英国公乃是李卫公之后大唐的第一名将,他在军中威望太高,就算是此刻执掌尚书省依旧如此。祖父大唐第一名将,孙儿悍勇无比,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李敬业呆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贾平安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好好睡一觉,回头我来想办法。”   沮丧的李敬业眼前一亮,一把抓住贾平安的手,“兄长,你有办法?”   “松手!”   贾平安皱眉。   “祖父的性子执拗,想定之事就不会反悔,所以我才跑出来。”李敬业有些伤感,“兄长,你有什么法子让祖父改变主意?”   “等着就是了。”   ……   回到长安城时,一切如常。   李敬业先去千牛卫请罪。   “二十杖!”   吴伟洪冷冷的道:“这是陛下的吩咐。”   贾平安此刻就在李勣那里。   “英国公,敬业天生就该征战沙场!”   “老夫知晓。”   李勣眸色温润,“敬业力大无穷,若是早二十年,便是能横行天下的无敌悍将,但……如今大唐稳固,除非老夫此刻死去,否则敬业不可从军。”   这是权谋!   贾平安抬头微微一笑,“英国公担心的是陛下的猜忌……”   “帝王的猜忌是本能,秦皇汉武无不如此。”   李勣沉声道:“你和敬业亲如兄弟,该劝劝他。”   “可此事已经成了敬业的心结!”   贾平安觉得该让老李发发愁。   李勣眼中的温润消散了。   任你再牛笔,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得束手无策。   李勣突然一笑,“你看着胸有成竹,可是有了办法?”   “征辟!”   贾平安起身告辞。   李勣坐在那里发呆。   良久,他一拍案几,“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   “来人。”   李勣难得兴奋的时候,令人把马槊弄来,当即耍了一段。   马槊的杆子忽直忽弯,扫击时声音雄浑。   “阿翁!”   二十杖下去,李敬业这娃屁事没有。   李勣没搭理他。   李敬业看着心痒,“阿翁,我陪你练练。”   马槊停住了。   边上的小吏赞道:“好马槊。”   李敬业说道:“阿翁,你是怕打不过我了吧?”   李勣的脸色平静。   “阿翁,其实……上次你说四十岁之后就常常力不从心……”   李勣看了小吏一眼。   大佬的秘密要被我听到了。   小吏转身就走。   他心痒难耐的出去,门外的官员摆手:“滚!”   英国公的八卦也是你能听的?   小吏悻悻然。   “滚!”   这是李勣的怒吼!   官员灰溜溜的也滚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三代出一个名将就是神灵护佑,再出……老夫自然能善终,可你却多半只能横死!”   李勣一顿爆捶,此刻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台阶上。   李敬业就跪在台阶下面,低着头。   李勣反手捶捶腰,“老夫此生杀人太多。这该死的乱世,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当年乱世人如狗,翟让在老家附近作乱,劫掠杀人,无恶不作。老夫手中并无军队,只能加入了翟让军中,随后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远离家乡……去祸害别处。   于是家乡得以安宁,但别处却因此而生灵涂炭,此老夫罪其一!”   “其二,隋军大将张须陀领军讨伐,翟让惶然想逃窜,是老夫劝阻了他,并领军击败张须陀……”   李勣目光苍凉,“前隋的崩塌老夫也有功劳,是善还是恶,老夫至今不知。”   “山东等地大水,百姓饿死无数,老夫建言夺取黎阳,开了粮仓招募勇士,救济百姓……这是老夫的赎罪。”   “随后乱世,老夫领军杀人无数……尸骸遍野!”   “看看那些名将,不管是武安君白起还是周勃周亚夫,杀人盈野,但下场凄凉。”李勣突然笑了,“杀人这般多,当有报应。你看看那些人……要么自身横死,要么子孙横死。老夫此生大概能善终。可老夫得了善终,老夫的儿孙……”   李敬业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阿翁,我错怪了你。”   李勣摸摸他的头顶,叹道:“老夫此生见过乱世,如今却是盛世,乱世人命不如狗,那些把人当猪狗杀的,看似风光,最终有几个能善终?”   “老夫不让你进军中任职,就是担心你的性子太过憨直。老夫在,还能护着你,老夫哪日不在了,你进退两难,弄不好老夫杀人的报应就在你的身上。”   “阿翁,我知道了。”   李敬业第一次发现祖父老了。   那脸上的皱纹,鬓角的白发……   “阿翁,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可好?”   “好!”李勣摸摸他的头顶,“小贾为你想到了个主意……”   “什么?”   李敬业马上眉飞色舞,“兄长路上就说有办法,却不肯告诉我。”   这个孙儿啊!   李勣莞尔,“老夫想过许多,却没想到小贾的法子。老夫问他为何,难道老夫年老愚钝了吗?他告诉老夫,不是年老,而是老夫阅历了太多的人事。阅历越多,忌惮越多,束手束脚,许多事压根就不会想到那些选择,哈哈哈哈!”   阅历在许多时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能让你从容面对人生的起伏坎坷,另一方面也能使你做事瞻前顾后。   “什么法子?”   “将领领军出征,随行的幕僚能征辟。把选定的人报给陛下,若是无异议自然就能跟随出征。以文官之身出征,征伐归来能升官,却不沾染兵权,妙啊!哈哈哈哈!”   李敬业不禁欢喜大笑。   李勣看着他,欣慰的道:“小贾说,你这般憨直的性子做文官,就算是做到了宰相……帝王也不会猜忌你,好生做吧。”   ……   求票! 第611章 大唐,终究要俯瞰万方   凌晨。   整个道德坊都在沉睡中,两个坊卒也靠在房门边上打盹。   贾家。   兜兜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女仆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往茅厕跑。   黑白相间的阿福缓缓滚来,左右看看,就滚进了房间里。   它到了床边,扒拉在边上看着沉睡的兜兜。   孩子的睡眠是最好的,阿福好奇的戳戳,没动静。   越无邪睡的就好!   阿福再戳戳。   兜兜缓缓睁开眼睛,偏头……   “阿福。”   兜兜习惯性的伸手抓去。   阿福避开,张嘴咬住了兜兜的衣裳,轻松的叼着出去。   对于阿福来说,一个小女娃压根不算事。   “阿福,玩!”   兜兜张牙舞爪。   侍女舒坦的回来了,见到门开着不禁诧异。   “啊……”   她捂着嘴打哈欠。   然后动作僵硬了。   那双眸中全是惊骇。   “小娘子!”   砰砰砰砰!   贾家乱作一团,贾平安率先冲出来,接着是两个婆娘。   “兜兜呢?”   贾平安炸了!   “奴……罪该万死!”   侍女知晓罪孽深重,跪下请罪。   “找!”   贾平安把后院找遍了,一无所获。   “夫君!”   苏荷腿都软了。   “都别急,去前院找找。”   众人去了前院。   “阿福!”   才将出去就听到了兜兜的声音。   贾平安心中激动,狂奔而去。   就在正堂的前面,阿福靠在门边,兜兜背靠门槛站着。阿福把竹子递给兜兜,兜兜接过……阿福咬一口,轻松咬碎了竹子,示意兜兜照着做。   兜兜看着竹子……   贾平安心中一松,此刻才发现腿软了。   大清早一场虚惊,随后就是批评。   “兜兜,你吓死娘了!”   苏荷一番吓唬。   兜兜依旧如故。   “为何把兜兜叼到前院来?”   阿福嘤嘤嘤。   阿福为何要这般做呢?   贾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早饭时,阿福大摇大摆的进来,就坐在两个孩子的对面。   “阿福,吃。”   贾昱小朋友很有爱心,把自己掉在案几上的面片递给阿福。   阿福尝了一下,舌头一舔,就把面片舔走了。   兜兜把筷子递过去,“阿福。”   阿福很果断的把筷子接过来,张嘴……咔嚓!   卫无双低声道:“阿福这是无聊了。”   苏荷点头,“没人陪它玩耍,就寻了兜兜。”   这是个问题。   兜兜少了筷子,侍女去拿。   苏荷在惆怅的想着……   兜兜伸手进碗里,幸而他们的馎饦都是温热的,所以没被烫着。   兜兜抓住了一把馎饦,奋力一甩……天女散花喽!   啪!   苏荷的脸……   “兜兜!”   挂了一脸馎饦的苏荷炸了。   兜兜瘪嘴……   “哇!”   卫无双叹道:“哎!我早就告诉你要教她,可你不听,看看……”   贾昱见到妹妹这般嗨皮,他也嗨了,双手抱住碗,用力……   “小郎君!”   侍女尖叫一声。   卫无双一看……   贾昱把自己弄的满头满脸都是馎饦。   炸了!   大清早就是这般的鸡飞狗跳。   出家门时,杜贺为自己的懈怠很是愧疚,发誓明日早起半个时辰。   徐小鱼想到了个主意,“郎君,要不……给阿福寻个娘子吧。”   贾平安摇头,“食铁兽很难动情。”   不是吧。   等贾平安走后,杜贺说道:“这男男女女,不该是一见面就动情吗?不,这叫做发情。”   徐小鱼不信邪,就去寻了猎人。   晚些他回来,杜贺问道:“如何?”   “他们说在山里遇到的食铁兽都是独来独往的。”   杜贺一脸震惊,“郎君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   可阿福为啥寂寞呢?   贾平安一路纠结到了百骑。   熊猫好像是很难发情吧?   后世为了让熊猫交配,各种手段啊!   所以熊猫就是个注孤生的动物,吃吃喝喝,玩玩耍耍,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熊生难道不爽吗?   但阿福显然不同,它希望有人能陪自己玩耍,可卫无双和苏荷整日不是理事就是聚众赌博,或是带孩子……   阿福对侍女们没兴趣,两个孩子反而成了玩伴。   贾平安突然笑了。   玩伴就玩伴吧,我纠结这个做什么?   “武阳侯,卢国公寻你。”   贾平安起身出去,明静说道:“晚些还得议事。”   ……   “布失毕来了。”   程知节在看地图,手指头在西域那边一画……   这一画就画了半个大唐大小的地方。   “布失毕带来了许多礼物,另外还有西域美人,怎么,可想要一个?”   老程你想坑我……贾平安淡淡的道:“家中两个娘子,我已无暇分心。”   “还有一个公主!”   程知节抬头,眼中有些探寻之意,“老夫也很好奇,高阳公主烈性,你如何能忍受她的性子?”   “呃!”贾平安想到了崔氏,心想老程在家被管的很严,但你不能以己推人啊!“就是多些男儿气,让女人感到顶天立地,女人自然就温柔了。”   呵呵!   程知节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讥讽,“胡言乱语!”   崔氏是个外柔内刚的,嫁过来后,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把他打理的井井有条,“高阳那边你要小心些,莫要惹出事来。”   这话含蓄的告诫了贾平安。   “出不了事。”贾平安淡淡的道。   程知节不置可否,“布失毕此来有些牢骚,你和他是老熟人,老夫举荐你去和他说说。”   “小事!”   “小事?”程知节告诫道:“能执掌一国的都不简单,莫要轻敌了。”   贾平安告辞,程知节越想越觉得不能。   “高阳老夫当年见过,傲气冲天的那等人……”   “卢公。”   李敬业来了。   “多谢卢公。”   此次他离家出走,帮忙的人不少。程家出了一队凶悍的家仆,顺着官道一路寻索,贾平安才能专挑那等偏僻的地方去追踪他。   “下次再敢乱跑,打断腿!”   程知节一番告诫,李敬业告辞。   “等等!”   程知节叫住了他,“那个……高阳公主对小贾如何?说实话,否则老夫亲手把你吊尚书省外面。”   李敬业一怔,“公主对小贾颇为温柔……上次我见过一次,很是温柔。”   “果真?”   程知节最近接到了一些隐晦的暗示,来自于崔氏那边。   比如说当初长孙无忌和皇帝谋划收拾那些对头的时候,贾平安插手了高阳的事儿。   这是个麻烦事,程知节这才想着告诫贾平安。   “我亲眼看到过。”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那几人也看到了,他们从未见过高阳公主这等温柔的模样,啧啧!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有人羡慕嫉妒,说兄长定然是那事儿了得……”   程知节想到了自家的娘子,不禁叹息一声。   “卢公为何问这个?”   好奇宝宝李敬业问道。   程知节打个哈哈,“就是关切一番。”   “卢公怎地像是心虚了,所谓越假装若无其事什么,就越差什么。”   李敬业抬头,“卢公,你莫非是家中有难言之隐?”   “胡说!”   “卢公,越不肯承认就说明越严重,你在家中……”   砰砰砰砰砰砰!   程知节随后进宫。   “大唐移民安西,布失毕不会坐视,若是能劝说他赞同最好,若是不能……”   李治的眼中多了冷意。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安西四镇乃是大唐在西域的据点,若是处置了布失毕,焉耆等地定然会有兔死狐悲之想,弄不好就会反叛。”   李勣点头,“陛下,安西四镇反叛大唐不惧,可右侧有突厥,左侧有吐蕃,两边都在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趁势下手,安西再无宁日。”   “可恨!”   李治冷冷的道:“阿史那贺鲁如丧家之犬,如今远离了漠南漠北,就是被朕打怕了。吐蕃不安分,禄东赞在觊觎吐谷浑,拿下吐谷浑就能威胁河西走廊,这也是冲着西域去的。突厥吐蕃都在盯着西域……”   “鼠辈!”   程知节轻蔑的道:“不敢和大唐厮杀,却绕个圈子跑了西域去。”   来济提醒道:“所以龟兹不能乱,龟兹稳住,其它三镇也就稳住了。要说服布失毕……”   程知节说道:“武阳侯和布失毕打过交道……”   “老夫知晓。”来济不客气的道:“可此事重大,武阳侯年轻气盛……”   李治屈指轻轻叩击着大腿。   ……   许久未见,布失毕看着胖了不少。   “武阳侯依旧如故,让人羡煞。”   双方在鸿胪寺里见面,有官吏作陪。   “不知国主此次来何事。”   大唐对龟兹实际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先帝时龟兹灭国,李治登基后放归了布失毕等人,封他为国主。   可那块地方乃是四战之地,布失毕有些力不从心。   布失毕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此次来的路上,我见到了不少百姓,都说是移民……”   一旦开始移民,龟兹的未来就确定了。   ——大唐的地盘!   而布失毕的未来也确定了,就是一个傀儡。   贾平安很干脆的道:“对。”   布失毕的脸上浮现了红晕,身体微颤,“大唐为何移民?”   “因为你掌控不住龟兹!”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利谋反,羯猎颠随后,突厥虎视眈眈,你可能抵御?”   布失毕面色涨红,知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能!”   “你除去吹嘘之外还有什么?”   朱韬在边上微笑,听到这话不禁一惊。   这是要翻脸吗?   布失毕还没翻脸,你怎么就翻脸了?   懂王微微皱眉,给贾平安使眼色,暗示他赶紧缓和一番气氛。   布失毕怒道:“武阳侯此言何意?我当年也曾在西域纵横一时,在你的口中难道就不堪一击吗?”   剑拔弩张了啊!   有官员看着朱韬,暗示该出手了。   “确实是不堪一击。”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一夜羯猎颠叛乱,你率领残部遁逃,贾某带着五十百骑从后方击溃了羯猎颠……这便是大唐,而你……有什么?”   那一夜是布失毕心中永远的痛。   他面色难看之极,刚想发火。   “突厥在右,可吐蕃在左!”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吐蕃在盯着安西,你可能挡?”   布失毕心中一颤。   阿史那贺鲁是著名的跑路大佬,见势不对就遁逃,算不得厉害。但吐蕃却不同,连大唐都要忌惮吐蕃的实力。   贾平安在案几上指指左侧,“我知你依旧是半信半疑,葱岭一带可有吐蕃人的动静?”   吐蕃垂涎西域多年,而且打下安西不但能强大自身,更是能斩断大唐的对外通道,从此大唐就成了一个封闭型国家。   贾平安再问,“龟兹的吐蕃商人这几年是否越来越多?”   布失毕身体一震,“你如何得知?”   “禄东赞要图谋安西,可出兵只有一条路,走葱岭。走葱岭绕道,粮草人员补给不易,所以出击之前必然要查探清楚,联络安西那些有异心的权贵……必须慎之又慎。”   “那是……”布失毕失态了,“那是吐蕃的探子?”   “你以为是什么?”   贾平安冷冷的道:“要挣钱,来长安做生意岂不是更爽快?这一路虽然遥远,可路上安全。而走葱岭去安西经商,这一路势力纷杂,不小心连人带货都没了。那些商人是傻子吗?”   布失毕心中一冷,“吐蕃要动手?”   这等大国相争的场面布失毕哪里见识过,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吐蕃是要动手,不过不在这两年。   贾平安颔首。   棍子打过了,接下来就该给蜜糖。   “吐蕃渐渐从内乱中恢复了过来,他们张开嘴,露出了利齿,他们的敌人就是大唐……”   可若是投靠吐蕃呢?   布失毕不禁转动着这个念头。   “当然,你等也能去投靠吐蕃人。”   布失毕面色惨白,心想贾平安难道有读心术?   朱韬在边上旁观者清,心中恼火的同时,也颇为惊讶。   小贾怎地知晓他的想法?   贾平安也看到了布失毕的失态。   历史上安西四镇有不少势力不安分,想搅乱西域,赶走大唐,于是就勾结了吐蕃,甘做带路党。   布失毕被镇住了。   趁热打铁!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至少对你等不错,富贵该有的依旧有。可吐蕃人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杀戮。安西将会成为战场,无数城市会变成废墟……而你们,将会成为两个大国交锋中的尘埃,被踩在脚底下。”   布失毕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些厮杀的画面,不禁颤声道:“杀人盈野!”   “对,杀人盈野!”贾平安觉得布失毕的大唐话说的越发的好了。   他起身,“是想要哪一个,我想国主应当有了答案。”   布失毕痛苦的道:“若是吐蕃取胜,我等该如何?”   “那不可能!”   贾平安俯瞰着他,“大唐的百姓都是战士,只要不断移民过去,安西将会成为大唐的要塞,那些吐蕃人会在安西撞的头破血流。”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后世安西被吐蕃隔断了和大唐的联系,就凭着那些军民,他们依旧坚持了五十年。   此刻河西走廊在手!   大唐怕了谁?   贾平安淡淡的道:“还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并通过你去告知那些人……就算是吐蕃人攻陷了安西,大唐将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让所有人后悔!那将会是一场铁与血的盛宴,无人能幸免!”   那样的大唐……布失毕起身行礼,“我错怪了大唐……”   他一脸懊恼。   此人已经怕了!贾平安颔首,“国主既然来了长安,可好好看看长安的景色,顺带看看大唐的军队,想来能令国主印象深刻。”   他很忙,还得回去主持百骑的三巨头会议。   就这样结束了?   朱韬把布失毕送了出去,有官员说道:“那武阳侯难道就不担心布失毕翻脸吗?”   朱韬也不解,“胆子太大了。”   “但布失毕却低头了。”   胆子大小另说,布失毕低头的很彻底,他甚至写了书信,书信里交代了龟兹当地的官吏必须要配合大唐移民,并热情洋溢的说了移民对于龟兹的好处……   朝中得了消息,来济颇为惊讶。   “大唐移民龟兹,随后民政也会跟上,整个龟兹将会变成大唐的疆土。布失毕好歹也是龟兹王,为何这般心甘情愿的出力?”   朱韬忍住你不必说……   “武阳侯用的是威慑的法子!”   “威慑?”   李治好奇,“他如何威慑?”   朱韬说道:“武阳侯说若是大唐不移民,吐蕃将会绕道葱岭来进攻安西……”   “这应当是布失毕他们乐于见到的。”来济起身,“陛下,那些人不会甘心大唐的统御,甚至会勾引吐蕃来进攻安西。”   “是啊!那些人……”李治想到了先帝的决断,“时移世易,当初安西只是大唐的一块地方,所以驻军即可。可随着吐蕃对大唐露出了獠牙,要想稳固安西,移民和接管民政势在必行。”   他好奇的道:“贾平安是用了什么法子来让布失毕愿意配合大唐移民……”   他是帝王,自然知晓那等一朝王者跌落尘埃的痛苦和不甘。   朱韬说道:“武阳侯说……就算是吐蕃攻陷安西,随后大唐的大军将会用铁与血来让所有人懊悔,无人能幸免!”   长孙无忌的嘴唇动了一下,“说得好!”   程知节须发贲张,“若是如此,老臣当请命,让吐蕃看看何为大唐!”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布失毕在宫外跪地求见。”   李治一怔,来济大笑,“这是臣服之态。武阳侯好手段,竟然把此人慑服了。陛下,龟兹稳固了,臣为陛下贺!”   “布失毕归心了,哈哈哈哈!”   程知节笑道:“龟兹稳固,好兆头!”   李治淡淡的道:“告诉布失毕,忠于大唐者,富贵!”   反叛者……   这一刻他的目光睥睨。   “大唐,终究要俯瞰万方!”   ……   求月票,推荐票也砸一些啊! 第612章 动手,出征   随着李治渐渐夺回了权力,百骑的护卫职责渐渐变弱。   “宫中以千牛卫为主,百骑插不上手。”   程达觉得这样不妙,“吴伟洪昨日遇到我,那眼神,分明就是胜券在握的得意。再这般下去,百骑迟早会重蹈覆辙,沦为鸡肋。”   百骑若是沦为鸡肋,明静就会成为鸡肋,随后回宫成为小透明……   这样的日子明静一天都过不下去。   “那要如何?”   程达沉声道:“要和千牛卫争!咱们去护卫陛下!”   “千牛卫大多是勋贵子弟……”   明静觉得胜算不大,但想到自己的自由,就咬牙道:“斗到底!”   “没事做了?”   贾平安拿着消息抬头。   明静急切的道:“百骑要完了!”   贾平安皱眉,“谁说百骑完了?吃饱撑的!”   “千牛卫抢走了咱们的活!”   明静痛心疾首,我的买买买啊!   “看门狗很有趣?”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历来都不喜欢百骑的护卫之责,陛下一年难得出宫几次,剩余时日百骑能做些什么?”   “巡查长安。”   程达恍然大悟,“武阳侯你早就看到了今日的局面?”   “还有查探外藩消息!”   明静赧然,“我是关心则乱。”   贾平安看着程达。   程达干笑道:“下官是被吴伟洪给吓到了。”   “两个棒槌!”贾平安毫不客气的道:“明静不是关心则乱,而是心中没底。老程你是想试探陛下对百骑的态度,直接问我就好,这般婉转,和特娘的女人差不多!”   “丢人!”   贾平安觉得百骑不该是这样的。   程达有些难堪,“如今百骑见到陛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下官有些担心。”   “咱们又不是宠臣,做该做之事,好自然好,不好你就算是陪侍在陛下的身侧有何用?”   明静眼前一亮,“百骑不会被落下吧?”   “百骑为何会被落下?”   贾平安指指外面,“咱们的兄弟如今在吐蕃,在高丽,在北方,在西域……咱们的兄弟无所不在,每年送来多少有价值的消息?那些消息价值千金,谁能代替?”   贾平安拿起消息,“吐谷浑送来的消息,吐蕃最近停止了对吐谷浑的袭扰。知晓这里面有何含义吗?”   明静笑道:“这是好事。”   好你妹!   贾平安看向程达。   程达沉吟着……   “罢了,此等事不能指望你们能分析。”   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去。   程达本想再斟酌,见状就说道:“武阳侯,莫非是吐蕃内部异动?”   “自大!”贾平安用手指点点他,“只想到吐蕃内部的变化,却从未想过吐蕃的野心。老程,再这般下去,你在百骑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程达面色发红,“下官只是……”   “百骑要蒸蒸日上,所有人都必须要为此努力。不努力,你连我说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做事?”   贾平安敲打了二人,随即进宫。   “陛下,这是百骑刚接到的消息。”   贾平安把消息递过去。   “吐蕃停止了袭扰吐谷浑?”   李治抬头,“吐蕃内部可是稳固了?”   “是。”   这一点不只是百骑,王圆圆也给了类同的消息。   “那这是何意?”   李治沉吟着。   “禄东赞不会谨守和平。”李治看来对禄东赞分析了许久,“他把大唐看做是吐蕃的最大对手。西南袭扰无用,两条路,打安西,或是打下吐谷浑。可就算是打安西,他也无需停止对吐谷浑的袭扰……”   “叫宰相们来。”   宰相们到了,李治拿出消息,“百骑刚送来消息,吐蕃停止了对吐谷浑的袭扰,你等以为如何?”   “安西那边如何?”   李勣的第一句话就让人觉得果真是大唐第一名将。   “英国公,安西那边并无异动。”   李勣沉声道:“禄东赞就算是要打安西,也无需停止对吐谷浑的袭扰。陛下,臣以为……怕是生出了变故。”   “能生出什么变故?”长孙无忌目光炯炯,“要么是军中出了乱子,要么就是来了大将……大将来了作甚?”   李治冷笑,“怕是要动手了!”   百骑。   “武阳侯!”   一个男子被架了进来,浑身尘土,嘴角干裂,“武阳侯,吐蕃……吐蕃出兵了!”   贾平安霍然起身,“说清楚。”   “禄东赞一直在调动大军,今日一点明日一点,大军在半途集结,禄东赞召集权贵将领议事,随后咱们的兄弟发现城外的大军竟然只剩下了一些……都往大唐方向来了。”   “好手段!”   贾平安随即进宫。   “陛下,百骑送来消息,禄东赞悄然出兵了,弄不好已经到了吐谷浑边上。”   正在分析的君臣都冷着脸。   一股子肃杀的气息在弥漫。   李治冷冷的道:“悄然出兵,必然就是想突袭。百骑的消息到了,吐蕃的大军应当也到了。”   李勣说道:“陛下,当立即派兵救援。”   长孙无忌冷笑道:“禄东赞狼子野心,吐谷浑不可有失,陛下,该出兵了!”   “朕仿佛看到了烽火!”   李治喝道:“令诸将入见。”   将领们来了。   “吐蕃入侵吐谷浑!”   只是一个消息就炸了。   “陛下,臣愿领兵前往救援,若是不能取胜,臣誓不收兵!”   “誓不收兵?收兵不收兵岂是你能决断的?陛下,梁建方狼子野心,不可为将。”   “程知节,你早已消磨了英雄气,老夫不去,难道你去?”   程知节狞笑,“老夫当年被人称为混世魔王时,你还在吃奶!”   梁建方仰天一个哈哈,“老狗!”   “贱人!”   两个老家伙要开片了。   李治视若无睹,“吐谷浑一旦有失,陇右、河西将会直面吐蕃的袭扰。朕担心的是诺曷钵抵挡不住,一战而溃。所以援兵要神速,不可拖延……”   他看看群臣。   要挑选主将了。   正在剑拔弩张的梁建方和程知节收手了。   李治在权衡着。   大将不少,但能独当一面的不多,他需要栽培……   “程卿!”   程知节上前,“臣在!”   李治含笑,“此战关系重大,程卿当深知。”   程知节抬头,眼中全是自信,“陛下放心,臣不胜不归!”   “苏卿。”   苏定方上前。   “臣在!”   谁都看得出皇帝对苏定方的看重。   一番安排后,李治吩咐道:“要什么各部都抓紧,不可懈怠。”   群臣告退。   李治坐在那里,冷冷的道:“先帝在时,赞普和禄东赞不敢窥探大唐。先帝去了,赞普蠢蠢欲动。如今禄东赞起大军侵袭,那就在沙场一决胜负,大唐必胜!”   ……   李敬业在钻营。   这一战太关键了,长安城中许多人都在钻营,想参加此战。   “李敬业?”   程知节骂道:“打出去!”   李敬业被一顿爆捶,满脸懵逼。   他垂头丧气的去寻贾平安。   “你最近可是又说话得罪人了?”   贾平安狐疑的问道。   “没有的事。”李敬业仔细想想,“就是上次说卢公不够男儿气。”   “他没捶死你就算是修养好!”   但老程自然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随后李敬业接到了军令,为参谋。   “参谋?”   李敬业欢喜的道:“卢公竟然知晓我赞画的本事?”   他欢天喜地的去寻贾平安炫耀。   “因为长史你不够格,所以丢个参谋把你带上。”   大军要出征,各种准备工作很繁琐。   贾平安亲自挑选了一些好手出发。   “要盯着吐蕃大军的动向。”   这是唯一的任务。   有人说道:“武阳侯,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去刺杀吐蕃大将。”   “谁说的?”   一个百骑举手。   贾平安指着他,“毒打!”   包东和雷洪冲上去,砰砰砰砰砰砰!   “那是吐蕃,你想从大军边缘一路摸进去,那是寻死!”   贾平安骂道:“爹娘给一条命不是白给,能活着就好好的活着,回来上孝顺爹娘,下照顾妻儿。”   众人肃然。   “吐蕃和大唐上次开战还是在先帝时,随后被大唐教训了一顿,从此小摩擦不断,但大战却没有了。此次战火重燃,多重要我就不说了,兄弟们……保重。”   “保重!”   众人拱手。   那些精锐鱼贯而出,而长安城中诸卫已经在调兵遣将了。   程知节的叫骂声回荡在皇城中,百骑的第二波消息来了。   “领军大将叫做达赛,乃是禄东赞的心腹,这几年扫平吐蕃内乱时战功赫赫。”   “干得好!”   程知节拍拍贾平安的肩膀,“百骑原先只是一条看门犬,如今经过你的整治,竟然成了不可或缺的地方。”   贾平安从一开始就是瞄着这个功能去,时至今日开花结果,谁还敢说他是扫把星?   少了桎梏,整个人都好似重生了一般的轻松。   “此战你以为如何?”   苏定方从地图上抬头问道。   贾平安看看地图,“前锋必须要快!快若闪电!”   “你在担心诺曷钵挡不住?”苏定方再看看地图,“除非达赛从大非川那边杀下来,否则诺曷钵应当能支应一阵子。”   但沙场不容许预设结果。   苏定方说道:“卢公,要不我领前锋出击吧。”   程知节看着贾平安,欣赏的道:“此战首要是稳住吐谷浑,能稳住多少就是多少。所以兵贵神速,就算是去了一百骑兵也能让诺曷钵鼓起勇气。”   大唐的大军要来了!   只需给出这么一个信号,吐谷浑就相当于是被打了一针鸡血。   但鸡血能持久否?   “老苏你是大将,此等事哪里轮到你去?”   程知节一句话否掉了苏定方。   “风险很大!”苏定方看着他,“老夫去了还能随机应变,旁人去就怕……”   大军之前,小股前锋太危险了。   关键是大唐主力是步卒!   步卒速度慢。   若是在步卒赶到前撑不住……   “让年轻人去。”   苏定方不满的道:“让谁去?”   程知节指指贾平安,“让小贾去。”   “他是百骑统领,一路还能整理消息,若是有变,也能及时通过百骑传递消息……”   贾平安就此变成了哨探的前锋。   而真正的前锋苏定方将会在整合骑兵后出发,但速度快不起来。   贾平安急匆匆的交代了些事儿,随即回家。   军队正在集结中,各种准备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贾平安第二日凌晨必须出发。   “时辰一到,必须出发,但凡延误……祭旗!”   在程知节凶残的命令下,没有谁敢拿自己的头颅来打赌。   贾平安很急。   他先去了高阳那里。   “小贾!”   高阳得知他要出征的消息后,就令人搬来了甲衣。   “这是当年我收着的好甲衣,郎君穿了去,就当是我在护着郎君!”   回到家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夫君!”   苏荷不舍,“朝中大将无数,为何让你去?”   卫无双在给贾平安收拾行装,路过拍了她一巴掌,“这老将不在了怎么办?赶紧来帮忙。”   苏荷炸毛,“和贾家没关系!”   好吧,在老婆的眼中,什么天下大唐,在自家夫君这里都得靠边站。   “阿耶!”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贾平安在家就喜欢缠着他。   “阿耶要去西北了。”   杜贺晚些求见。   “郎君,这一去若是顺遂,郎君怕是又要惹人注目了。”   “算不上。”贾平安觉得自己还差得远,“想想卢公他们身经百战,我才是初出茅庐。”   杜贺干咳一声,贾平安听到外面有动静。   “说吧,王老二让你来做说客,所为何事?”   外面,王老二和徐小鱼进来。   杜贺笑道:“贾家如今渐渐的出头了,我担心的是护卫……”   贾平安明白了,“这是想跟着我去西北?”   王老二干笑道:“我好歹当年也是精锐斥候,跟着郎君能帮衬一番。要紧的是小鱼,小鱼还年轻,不经历沙场征战终究不成才。郎君,看看卢公那等人家,谁敢去他们家中找事?不说家中,就算是田庄也没人造次。”   “贾家人口简单,家中就两个护卫,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贾平安不只是想过,此次还准备付诸实施。   “郎君,此事却艰难。”杜贺觉得贾平安乐观了些,“最好的便是军中的悍卒,可府兵到了岁数才能归家,咱们招募不到年轻人,其他人怕是实力不济。”   地位上升后,必然会有部曲,作为保护贾家的私人力量,这一点贾平安想了许久。   “我弄了些人手来,晚些会到。”   杜贺心中一喜,“郎君,可是军中的悍卒?”   “也算是。”   贾平安一家子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杜贺笑吟吟的去开门,以为是杨德利……   为首的中年男子瞎了一只眼,身边一人没了右手……   一共五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杜贺觉得阴森森的。   “你等……寻谁?”   为首的男子拱手,“在下陈冬,是武阳侯寻到了我等。”   “等着。”   杜贺进去禀告。   “郎君,那些人看着阴森森的。”   “那是煞气。”   贾平安起身,“无双,苏荷,带着两个孩子也跟着来。”   一家子去了前院。   五个大汉站在那里,断手的就不说了,最高大的那个看着就让人觉得瘆的慌。   “陈冬见过武阳侯!”   独眼男子行礼。   第二个男子拱手,卫无双发现他的左手少了几根手指头,“赵顺见过武阳侯!”   第三个男子上前,走路是一瘸一拐的,“杨老大见过武阳侯。”   第四个男子断了右手,单手拱手,就像是稽首,“夏活见过郎君。”   第五个大汉,也就是身材最魁梧高大的男子上前,那眼珠子看着有些定定的,兜兜不禁瘪嘴,苏荷赶紧哄,“是阿耶寻来和兜兜一起玩耍的人。”   男子拱手,“段出粮见过武阳侯。”   这个名字很有特点,一听就是饿过肚子的人家才有的名字。   贾平安点头,“贾家并无什么深谋远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寻了你等来,就是看家护院。”   上次他为酒坊寻找残疾退伍的军士时,就弄了个名册,现在就管用了。   “忠心耿耿从来都不是天生的,主家不掏心掏肺,凭什么要求别人忠心耿耿?”   贾平安这番话让这五人精神一振。   “你等当年在军中也是勇士,到了贾家,以后就是一家人,贾家的安危就交给你等了。”   贾平安拱手。   五人躬身。   “敢不从命!”   贾平安指着边上的妻儿,“这是家中的妻儿,你等见个面,我此次出征少说数月,你等听从二位夫人的调派,可有问题?”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   独眼陈冬看了卫无双他们一眼,随即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下了决断。   “请郎君放心。”   称呼从武阳侯变成郎君,这便完成了入职程序。   “让曹二整治一顿好的。”   贾平安交代了下去。   “阿耶!”   兜兜有些怕。   贾平安抱过她,笑道:“这些都是家里人,兜兜以后就慢慢熟悉了。”   吓坏了一个小女娃,这个可不是功劳。   陈冬回身骂道:“段出粮,你特娘的收敛些,别吓坏了小娘子!”   段出粮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兜兜看了,马上返身扑在贾平安的肩头,喊道:“阿福!”   黑白相间的阿福冲了出来,速度快的惊人。   “食铁兽?”   ……   晚安! 第613章 杀将   初夏的天空中阴云密布,几只鸟儿在拼命的扇动翅膀,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它们之间的队形。   噗!   大旗被风吹动,猎猎作响。   一望无际的大军在行进。   骑兵在左右夹着步卒。前方,一队队斥候不断往来,有人浑身浴血,有人伏在马背上生死不知。   瘦削的脸,鼻子高挺,握住马缰的手稳如山岳,达赛看着这一切神色如常。   斥候从侧面疾驰而来,“大玛本,前方有吐谷浑游骑阻拦,五百余……”   ——大玛本:统军主帅。   达赛把目光投向天空,冷冷的道:“吐谷浑大半丢失,仅存树敦城和西海一带,决战便是此刻,令全军压上,我要让诺曷钵胆寒,先声夺人!”   牛角号呜咽,大军骤然加快了速度。   前方,数百吐谷浑骑兵正在和吐蕃游骑绞杀。   双方皆悍不畏死,吐谷浑人疯狂冲杀,有人喊道:“去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   有人从侧面绕了过去,吐蕃人竟然并未阻拦。   吐谷浑将领大喜,“杀啊!”   “他们来了!”   有人在尖叫。   将领抬头,就看到了一片……   “撤!撤!”   将领疯狂召唤着麾下。   吐谷浑人疯狂脱离战场,但那些吐蕃人却非常有经验的缠住了他们,另一部分人绕过去……   包抄了!   吐谷浑将领喊道:“走!”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无数人!”   吐谷浑将领无需回头就能感受到那巨大的动静。   他嘶喊道:“走!走了一个算一个,告诉可汗,吐蕃大军来了。”   远方,达赛皱眉看着这一场小型战斗,眉头微微皱起,轻哼一声。   马上有人喊道:“令他们结束!”   一队吐蕃骑兵冲到了前方,他们在疾驰的马背上轻松的用双腿控马,张弓搭箭……   “快跑!”   吐蕃人的包抄被击穿了一条缝隙,吐谷浑将领带着三百余人冲了出去。   “快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眸子一缩。   一队吐蕃骑兵正飞快的冲来。他们的马都异常神骏,在疾驰中依旧能最大限度的保持稳定性。   他们从中间穿过,箭矢飞舞,那些吐谷浑骑兵纷纷落马。   他们迅速追了上来,吐谷浑将领深吸一口气,“这是达赛身边的精锐,留下一百人跟着我!”   他带着一百骑迎了上去。   只是一刀,他就感受到对手那强大的实力。   “可汗!”   喊声在风中飘荡。   将领落马。   马蹄不断从他的身上踩过。   “无需追击那些溃兵。”   达赛看了地上那堆血肉一眼,被踩扁的头盔证明了主人的身份。   “大玛本。”   那一队骑兵回来了,神色轻松的仿佛是去打了个猎!   达赛看了他们一眼,“慢了些!”   领军的将领低头,“是。”   肃杀之气瞬间弥漫。   “前方就是百谷城,撬开此处,我军兵临树敦城,传令各军,我想看到诺曷钵。”   “大玛本有令,出击!”   一队队骑兵从侧翼冲了过去,路过中军时,纷纷举刀欢呼。   达赛冷漠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当年我们曾有机会和大唐一较高低,可我们失败了。”   “大玛本,那一次我们只是不谨慎。”一个将领为当年败给大唐为辩解着,周围的将领皆是愤愤不平。   “我们能绞杀他们!”   “没错,当年赞普惧怕了大唐的太宗皇帝,但现在大相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吐蕃的勇士只有翱翔在雪山之上的雄鹰才能统御。大相就是我们的雄鹰!”   达赛冷冷的看着众人,等声音渐渐平息后说道:“大唐是吐蕃的劲敌,当年我们确是败了,败的无话可说。这一点不能否认。但……”   他举起双手,“如今我们聚集了大军,这些将士在绞杀叛逆的征战中成为了无敌的勇士,我们将会一雪前耻!”   “谁也不能阻拦我们!”   ……   “可汗!”   树敦城中乱作一团。   那些权贵在收拾自己的财物,踢打着仆役,让他们动作再快一些。   百姓也是如此,哪怕是家境贫寒,可所谓破家值千金,依旧把那些坛坛罐罐都拿了出来,放在大车上,只等尊敬的可汗一声令下,就跟着他逃跑。   敌军已经扫平了大半吐谷浑,那些勇士的阻拦并未成功。而更让人纠结的是,有的部族竟然直接归降了吐蕃人。   这是一次秋风扫落叶般的军事行动,吐谷浑毫无还手之力。   “可汗在等什么?”   宫中。   两帮人正在争吵。   “我们应当集结大军,和吐蕃人决死一战!”   “达赛带来了十万大军,我们仅存万余人马,如何决死一战?”   “一万余为何不能决战?只要我们悍不畏死……”   “那是吐蕃人,他们对付我们能以一敌十,蠢货,他们只需一千人就能轻松的击败我们。”   “……”   诺曷钵看着官员将领们在争执,六神无主。   “可汗。”一个官员强烈建议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可走了……去何处?”   诺曷钵有些茫然。   “我们去大唐,只要进了大唐,达赛必然忌惮不敢追击。”   “可汗!”   “你去了大唐之后还能做些什么?从此沦为有名无实的可汗,从此守着仅存的财物苟延残喘。可汗,吐谷浑将灭亡于你的手中,你午夜梦回不怕父祖的呵斥吗?”   诺曷钵叹息,“此事……我再想想。”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军士冲了进来,“可汗,达赛到了百谷城,十万大军铺天盖地……”   诺曷钵起身,面色苍白,“我们走,马上走!”   “可汗!”   弘化公主来了。   十余侍女披甲佩刀簇拥着她进了大殿。   “公主!”   诺曷钵急切的道:“吐蕃大军来了,十万余人,我们挡不住!”   弘化厉喝道:“去哪里?去凉州吗?去了那里,看着树敦城沦为吐蕃人的牧马场,那些权贵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他们就是虫子,会成为吐蕃人的帮凶,就算是大唐击败了吐蕃人,夺回了吐谷浑,那些人还可信任吗?”   下面的臣子们颜面无光。   诺曷钵欲言又止,猛地跺脚,“哎!那你说该如何?”   弘化掀开披风,同样一身甲衣,腰间佩刀!   “守住树敦城,等候大唐援军!”   “可凉州等地来援……兵力不够啊!”   “我们已经派人去救援了,可凉州、叠州等地却按兵不动……”   “那是因为他们需要命令。”弘化毫不犹豫的撒谎了。   凉州等地的驻军首要任务是防御,否则一旦出击失败,吐蕃人就能攻击陇右和河西,河西走廊将会面临着被截断的危险。   弘化斩钉截铁的道:“我坚信长安将会尽快派出援兵,为此我将留在这里,哪怕吐蕃马踏王宫,我依旧不走!”   那些人默然。   “可汗!”   弘化盯着诺曷钵,“你是大唐的女婿,你若是走出树敦城,我将与你再无瓜葛!”   诺曷钵苦笑道:“你就是想逼我!你就是想逼我!”   他看着臣子们,咬牙切齿的道:“集结起来,去打探消息,准备守城的东西,告诉那些人,大唐的援军不远了。”   最擅长撒谎的是上位者,消息传出去后,那些大车被各家收了回去。   ……   “破城了!”   小小的百谷城一击而破。   城中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城外,达赛冷冷的道;“此刻还没到狂欢的时候,告诉他们,该结束了!”   大军随即出发。   “诺曷钵可会逃窜?”   有人在猜测,“我觉着应当会。”   “诺曷钵怯弱,我担心他会听到消息后逃窜。”达赛吩咐道:“派两千骑去,若是看到树敦城混乱,切记不要攻打,追击诺曷钵即可。若是诺曷钵还未逃窜,那就封锁树敦城,等候大军的到来。”   “是!”   两千骑兵出发了。   “快一些!”   将领不断催促着麾下。   这是一次突袭,若是能成功,他将是首功。   “快!”   树敦城附近地处高原咽喉,属于典型的高原地形,山脉众多。   一路从那些高低不等的山脉中间穿行,吐蕃人越来越快。   “发现吐谷浑斥候!”   “弄死他们!”   将领喊道。   吐蕃人笑着冲杀了上去。   “他们只有十余人,活捉他们,拖到树敦城下……让他们的惨叫成为我们进攻的号角。”   十余人的斥候就像是遭遇了大象的蚂蚁,策马回身狂奔。   侧面有一个通道,吐谷浑斥候狂奔而过。   随后的吐蕃人疯狂追击。   追击的队伍中有人无意间偏头看了一眼左侧。   通道里,无数骑兵。   血液瞬间凝固。   他被裹在大队人马中冲了过去。   “敌袭!”   将领刚好策马冲到这里,听到喊声就下意识的看向左边的通道。   乌压压的骑兵沉默的矗立着。   领头将领微微一笑,身上的甲衣反光,刺痛了吐蕃将领的眼睛。   “是唐军!”   贾平安刀指前方,催马前行!   “万胜!”   一千骑兵就这么从中间截断了吐蕃骑兵的腰部。   贾平安冲杀在前,甫一照面,他就发现了这批吐蕃人的实力更强了!   唐军从中间隔断了敌军,随即席卷而去。   “围杀他们!”   被截断后,吐蕃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各自逃窜,要么就是围杀。   吐蕃人的执行力很强,从两边开始夹击。   但背后却传来了马蹄声。   “唐军来了。”   吐蕃将领骂道:“他究竟有几处伏兵?”   从未有人这般用兵的。   伏兵伏兵,一处就好了,可唐将竟然安排了两处。   中间一刀切断,屁股那里再捅一下。   吐蕃人蜂拥而上,一队队的冲杀。   唐军身着甲衣,由打头的骑兵率先凿穿敌军阵型,随后再深入扩大突破口。   “要凿穿!”   贾平安的命令很坚决。   身边的校尉马英喊道:“武阳侯,敌军悍勇,下官愿领军突击!”   大唐征战历来都是勇士为先。每逢战事,步卒阻截,随后马军突击,屡试不爽!   而马军突击靠的就是勇士!   “慌什么?”   贾平安在盯着吐蕃将领,见他缩在了中间,就摇摇头,“等!”   等什么?   马英觉得此刻就该是决战了!   可贾平安却不动声色的等待……   等什么?   “小鱼,去试试。”   “是!”   徐小鱼混进了队伍里冲杀上去。   前方,唐军的勇士已经接近了吐蕃将领,双方绞杀在一起。   贾平安轻轻摧动战马。   阿宝迈着轻盈的步伐,不断加速。   那些散乱的吐蕃人刚想再度集结,就被贾平安这一下彻底击溃。   马英这才知晓贾平安的用意。   刚才若是全军突击,那么两侧的吐蕃人就有可能包围他们,随即就变成了烂仗!   弄不好后面正在溃败的吐蕃人都能反败为胜。   时机!   马英不禁看了贾平安一眼。   果然是老帅们欣赏的武阳侯!   “驱赶他们!”   贾平安带着人驱赶着吐蕃溃兵席卷而去。   “聚拢,向我聚拢!”   吐蕃将领在呼喊。   和唐军厮杀最痛苦的就是他们的甲衣,你砍不死他,他反手就能砍死你!   薛万彻这等猛将自然武力值超绝,但没有出色的甲衣保护,他依旧是浑身窟窿的命。   唐军担任突击的那一股骑兵已经冲过来了。   但随即被聚拢的吐蕃人顽强挡住!   “好,准备反击!”   吐蕃将领自信的道:“我们能击败他们。”   话音未落,溃兵席卷而来。   “唐将竟然选择在此刻突击!”   “他哪来的耐心!”   “挡住!拦住他们!”   吐蕃将领面色大变。   可溃逃的趋势一旦形成,就再也阻拦不住了。   “败了!”   贾平安驱赶着溃兵冲杀上来,给了自信满满的敌将最后一击。   马英狂喜,“敌军败了!”   他回头看着后面的吐蕃溃兵,心想后续的怎么办?   “追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令后续放弃围杀,跟随着一起追击。”   那里少说有五百余吐蕃溃兵,马英不禁心痛了。   只需留下一百骑,他就有把握绞杀那些溃兵。   但贾平安才是主将。   这一路吐蕃人回头反击数次,皆被击溃。   “他为何一路追杀?”   吐蕃将领觉得此刻唐军将领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去查探吐蕃大军的位置,而不是来追杀自己这数百骑。   这人疯了吗?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将领很年轻,年轻人执着。   我的命好苦!   “投降了!”   一小股吐蕃骑兵落单了,弃刀投降。   “懦夫,你们该和他们拼死一搏!”   将领咒骂着,然后……   “他们竟然斩杀俘虏?”   贾平安指指那些下马的吐蕃人,“杀了。”   马英愕然。   贾平安冷冷的道:“杀了!”   “领命!”   一队骑兵冲过去,挥刀!   马英纠结的道:“武阳侯,如此不妥吧?”   “谁让他们来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刻我军再无回返的可能,难道就这么丢弃了他们?随后他们会拎着长刀,带着弓箭再度杀回来,杀死我们的兄弟。妇人之仁不可取!”   马英嘴唇蠕动,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他们不要俘虏!”   前方的吐蕃人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疯狂打马逃窜。   落单的也挥刀呐喊,旋即被弓箭射杀!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人惊呼,“前方就是树敦城!”   一队吐谷浑骑兵就在前方呆呆的看着他们。   “吐蕃人来了!”   他们仅有百余骑,一看寡不敌众,就毫不犹豫的跑了。   城头那些将士见状都喊道:“吐蕃人来了。”   “快,上城头!”   将领们催促着麾下,那些民夫搬运着守城物资跟在后面。   “可汗来了。”   诺曷钵知晓自己必须要冒头,否则军心会崩溃。   弘化就在身边,她披甲佩刀,看着威风凛凛。   当年大唐打江山时,平阳公主就曾打下了一片地盘,娘子关之名闪耀千古。   “公主……”   诺曷钵有些害怕。   他年幼继位,威信全无,内部乱做一团,幸而先帝派出了援兵,扫平了逆贼,后来更是以弘化公主妻之。   这位可汗从未有过出色的战绩,两度遭遇叛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跑到大唐那边求援。   弘化公主按着刀柄,“不必担心。”   他们上了城头。   城门下,那些斥候冲了进来。   吐蕃人数百骑正在……   “不对!”   有人疑惑的道:“吐蕃人怎么有些狼狈?”   “不只是狼狈,他们怎么往边上去了?”   “快关城门!”   有官员冲着下面呼喊,由于惊惶的缘故,声音尖利。   吐蕃给吐谷浑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看到数百骑兵就吓得众人惊慌失措。   诺曷钵面色苍白,两股战战,“公主……”   他后悔了!   若是早些时候遁逃该多好?   弘化沉着脸在看着前方,突然身边的侍女指着前方喊道:“公主,你看!”   一面大旗蓦地隐入了弘化的眼中!   “是……是大唐!”   弘化浑身颤栗,用力的呼吸着,兴奋的无以复加,“是大唐援军来了!”   诺曷钵不敢相信的走到了前方,双手扒拉着城头,极目远眺。   一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绣了字,但诺曷钵却看不清。   “是大唐!是大唐!”   诺曷钵狂喜,“陛下派来了援军,陛下啊!陛下!”   弘化喊道:“开城门,帮助他们!”   有人迟疑,“吐蕃大军怕是就在后面。”   诺曷钵骂道:“公主的话就是我的话,还不快去!”   “他们来了!”   数百唐军蜂拥而至,从左右围剿。   “那些吐蕃人……”   那些让吐谷浑颤栗的吐蕃人疯狂的反扑,旋即被唐军绞杀。   “大唐的骑兵还少一些!吐蕃人不敌!”   弘化在看着这一战。   两个吐蕃人被一个唐军追杀,他们竟然冲着城门来了。   城门打开,数百骑兵准备冲出来,看到这两个吐蕃人不禁愕然。   这是那些骄横的吐蕃人?   两个吐蕃人疯狂的喊叫着,就像是疯子般的冲来。   “他们在喊什么?”   弘化问道。   有人说道:“公主,他们在喊疯子,疯子来了。”   “谁是疯子?”   那两个吐蕃人下马跪地请降。   “他们说唐将这一路死死的咬着他们不放,就和疯子一般,而且掉队的全数被杀了,他们不要俘虏……这是杀将!”   杀将!   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城下,那面旗帜扬了起来。   “贾!”弘化的眼前一亮,“是武阳侯!”   这是一个贾字!   贾平安就在旗帜下,单手拎着敌将的头颅,目光睥睨。   “万胜!”   ……   求票! 第614章 骑兵如林   周围的吐蕃人要么逃窜,要么被绞杀。   “武阳侯!”   城头上,诺曷钵热泪盈眶。   “大唐终究来了!”   弘化微笑看着那些权贵将领。   大唐从未抛弃过我们!   谁敢置喙,那么就用刀枪来说话!   贾平安策马进去,两侧的吐谷浑人肃然相迎。   那两个吐蕃人得以活命,看到贾平安后拼命叩首,死里逃生的兴奋让他们涕泪横流。   “何至于此?”一个吐谷浑人不屑的道。   吐蕃人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那个杀将……他是个疯子,见到人就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杀将!”   贾平安策马过来,那吐蕃人急忙把头低下,仿佛被贾平安看一眼就会灰飞烟灭。   贾平安上了城头,拱手,“见过公主,见过可汗。”   弘化公主问道:“大军何在?”   “大军就在后面。”   贾平安不知大军何时能够到达,只知道一件事,在大军到达之前,树敦城不能丢。   但他看了一眼城头,发现士气很低。   若是大唐有一万多将士守城,十万吐蕃人来了大伙儿只会狂笑。   守城大唐能守到吐蕃人绝望。   他们甚至还能在后期逆袭对手!   这便是大唐!   但这里是吐谷浑,被吐蕃打成狗的弱鸡!   “只有千余人。”   有人失望的说道:“这是前锋吗?”   “对,是前锋。”   “可千余人能做些什么?难道能击败达赛的十万大军?”   众人为之沮丧。   贾平安把这些看在了眼里。   此刻必须要给予他们勇气,否则他们将会一触即溃。   “陛下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当即令我领骑兵赶来此处……”   看看诺曷钵和那些权贵们的模样吧,分明就是被吓坏了,若是再晚来些时候,贾平安敢打赌,诺曷钵绝对会逃跑。   历史上他就是在吐蕃大军到来时一触即溃,随即带着一些人马逃窜,路上还席卷了一些牧民……   “此次陛下出动了两位老帅,你们还担心什么?”   “两位老帅?”   大唐的老帅就是定海神针般的作用,平日里在长安蹲着当门神。当有大战时,他们披挂上阵,征伐四方。   皇帝出动了核武器,而且一次出动了两个。   果然,这些人都喜笑颜开。   “能不能坚守到大军赶来?”   贾平安认真的问道。   诺曷钵听到两位老帅来援,只觉得信心满满,拍着胸脯道:“定然能守到那一日。”   “如此就好。”   贾平安看了一眼远方,“我将领军在外围游弋,不时牵制敌军。”   “武阳侯要走?”   诺曷钵就像是失去了左右臂般的绝望,“不一起守城吗?”   这个胆小的可汗……贾平安皱眉,“守城最忌讳的便是枯守,你等在内坚守,我领军在外,这便是犄角之势。”   有人大声的道:“你若是遁逃了呢?”   “是啊!达赛带来了十万大军,一千人能做什么?只需派出一万人就能驱逐了你们。”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贾某绝不离开树敦城附近,直至大军来援。贾某能说谎,但,大唐的武阳侯不会说谎!”   “谁质疑?”   他厉喝道。   这是来自于大唐勋贵的许诺,他若毁诺,那便是灾难性的后果。   众人在他的逼视下低头。   他微微颔首,走到了弘化公主的身边,低声道:“卢公领军。”   弘化点头,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欣赏之色,“武阳侯一切小心。”   贾平安拱手,“公主小心。”   弘化一身戎装,身边的侍女也是如此。   这便是大唐的公主。   爱红妆,也爱武装。   这样的大唐,天生就是王者。   贾平安带着人消失在远方,城头默然。   良久,有人说道:“这位武阳侯,记得上次来到树敦城,夜里一场厮杀,吐蕃细作和那些叛逆尽数被剿灭……”   “可这是大军!”   “禄东赞派了十万大军来,他是想灭了吐谷浑。一千人在十万大军之前能做什么?”   “来了!他们来了!”   远方已经出现了烟尘,烟尘渐渐大作,黑线出现。   一排排的骑兵冲了出来。   “无边无际!”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十万大军,那声势让城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人面无人色。   有人牙齿哒哒哒的敲击着。   吐蕃人,来了!   可怕!   诺曷钵双腿打颤,看了身边的弘化一眼。   弘化死死的盯着前方。   大军浩荡而来。   “诺曷钵竟然没走吗?”   达赛微笑道:“正合我意!”   干掉诺曷钵,吐谷浑就失去了法理上的可汗,如此再也无法聚拢。   “大玛本!”   十余骑狼狈而来。   “大玛本,这是前锋。”   达赛眸色微冷,“败了?”   一个军士被带了进来,狂喜之下,竟然嚎哭了起来。   “说!”   达赛按住刀柄,若非需要消息,他现在就能一刀砍了这个动摇军心的蠢货!   军士哽咽,“我们一路行军,路上遇到了吐谷浑人的斥候,刚开始追击,侧面就突然出现了唐军……”   他的眸子里多了惧色,“那些唐军切断了我们,随后厮杀……咱们竟然不敌……我们被驱赶着往树敦城去……这一路唐军不留活口,但凡掉队的一律斩杀……到了树敦城下,我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是突袭!”达赛的神色冷漠,“当时是如何应对的?”   “当时玛本令被截断的两侧夹击唐军。”   “无懈可击!”达赛对麾下将领的指挥表示了赞赏。   “可唐军竟然在后面还有伏兵,从身后给了我们一下,随即后面的溃败。”   达赛冷冷的道:“这是预先就准备好的伏兵,手段不错,却太过取巧。”   “后来咱们准备反击,可唐军将领却在那时候驱赶了溃兵而来,一下就冲散了咱们……”   “时机掌握的不错。”达赛深吸一口气,“他驱赶你们去树敦城,这是给诺曷钵看的,提振他们的士气。如此,唐军人数定然不多……”   “是,他们只有千余人。”   达赛恍若亲见的分析让人钦佩不已。   “千余骑!”   达赛看着树敦城,淡淡的道:“千余骑在城中,不过是杯水车薪,传令,扎营。”   “大玛本,不立即进攻吗?”   达赛摇头,目视城头,“唐军刚在城下耀武扬威,士气正旺,我军此刻攻城便是正中下怀。弃而不打,围而不打,用大军来震慑人心,消磨对方的士气。”   他告诫道:“为将者不能一味只知打杀,要知晓士气变化。何为以势压人?势便是士气!”   众人轰然应诺!   旋即大军退后数里扎营。   退后数里,在树敦城和军营的中间布下无数游骑和暗哨,确保城中无法偷袭。   “井井有条!”   “无懈可击!”   城头,一个将领木然道:“达赛果然是禄东赞的心腹大将!”   雷洪被留在了城中,跟随弘化公主。   “此次是卢公领军,右屯卫苏将军为前锋,陛下担心吐谷浑军心崩溃,就让武阳侯领军赶来。”   弘化跪坐在地毯上,腰杆笔直,红唇微动,“武阳侯离城是何意?”   先前在城头上她不好问,此刻心中的疑惑潮水般的涌来。   “若是一千骑兵进城,能起到的作用有限。”雷洪按照贾平安的交代在安慰弘化,“而在外,武阳侯可领军不断袭扰敌军,让他们士气下跌,让他们心有顾虑,无法倾力一击。”   “记得那一次武阳侯从容剿灭了叛逆……”弘化点头,“我信他!”   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雷洪不禁讶然。   他不知道那一夜贾平安的从容给了弘化多大的震撼,以至于现在贾平安一番话就让她定下心来。   第二日。   “敌军集结了。”   “他们弄来了梯子!”   一队队吐蕃人集结,前方那些人扛着木梯,等候军令。   达赛策马来了。   “打进树敦城,灭了吐谷浑!”   一声欢呼后,吐蕃人开始了进攻。   “准备!准备!”   城头的将领在来回奔走,驱赶着军士上前。   “准备盾牌!”   吐蕃人组成了巨大的阵列在前行。   “弓箭手……放箭!”   箭矢掠过城头落下,下方的吐蕃人倒下了不少。   但阵列依旧在靠近。   无数人拉动弓弦的声音很恐怖。   “盾牌!”   将领面色剧变,随手抄起盾牌就蹲在了城头后面。   “放箭!”   巨大的箭雨覆盖了整个城头。   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怕的箭雨!”   将领面色煞白。   雷洪淡定的道:“当你看到大唐的箭雨时,你就会忘记这一刻。他们的只是濛濛细雨。”   “那大唐的是什么?”   雷洪淡淡的道:“瓢泼大雨。”   将领一怔。   “敌军上来了。”   吐蕃人发动了进攻。   木梯架上来,那些吐蕃人单手握刀,一手扶着木梯往上攀爬。   弓箭手猛地探头往下放箭,下面的吐蕃人中箭,惨叫着跌落下去。   “准备!”   将领回身。   当城头冒出了一个脑袋时,他一刀削去,喊道:“砍杀!”   城头刀光闪烁,随即就陷入了胶着。   半日后,有吐蕃人突破了防御,冲上了城头。   “很好!”   达赛抵近在观察。   这一队吐蕃人很快被斩杀殆尽,但却没有影响到达赛的好心情。   “有一就有二,轮换!”   第一日的攻击直至夕阳西下。   “公主!”   诺曷钵期间几次上了城头观察,虽然未曾经历厮杀,却觉得浑身酸痛。   弘化在宫中等候。   “可汗,用饭吧。”   “我吃不下!”   诺曷钵推开了侍女送来的饭菜。   “忠烈。”   诺曷钵的汉名很大唐。   弘化来了。   “吐蕃凶狠。”   诺曷钵今日看到了吐蕃人的冲杀,凶悍的就像是山间的猛兽。   “我们的将士在苦苦支撑,但支撑不了多久。”   弘化神色坚定的道:“武阳侯就在外围!”   “一千人能做什么?”   诺曷钵苦笑。   晚上,弘化半夜被吵醒。   “公主,刚才有吐蕃人想趁机摸上来,被发现了。”   这一夜,城头的军士们一夕三惊。   天明,达赛起来,麾下来禀告,“大玛本,昨夜小股袭扰,吐谷浑人惊慌失措。”   达赛点头,“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安宁,如此几次,自然就崩溃了。”   进攻开始了。   城头成为了绞肉机,吐谷浑人居高临下的砍杀着,但吐蕃人悍不畏死,也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伤亡。   “他们疲惫了!”   有吐蕃将领在城下欢呼。   “进攻!”   吐蕃人士气大振。   城头,将领在拼命的给麾下打气。   “那是什么?”   有人抬头,指着左前方问道。   将领回身。   唐军来了。   达赛派出去的游骑被追的和狗一般的狼狈。   正在攻城的吐蕃人一惊,有人喊道:“唐军来了。”   士气就像是狗屎般的被踩在脚下,臭不可闻。   “武阳侯来了!”   吐谷浑人在欢呼。   将领欢呼,“杀敌,杀敌!”   城头的吐谷浑人精神大振,弓箭手们拼命放箭,长枪手们把身体探出去,拼命的捅刺。   宫中,诺曷钵木然坐在那里。   “可汗!”   一个将领飞也似的跑进来,“武阳侯带着人来了。”   “他……他竟然真的来了?”   一千人面对十万大军能做什么?   这不是流寇,而是当世除去大唐之外最强悍的军队。   所以诺曷钵有些绝望。   “忠烈,武阳侯来了。”   弘化带着侍女进了殿内,“我们该去看看。”   可汗和公主齐齐上了城头,顿时一片欢呼。   左前方,贾平安带着麾下一阵冲杀,左侧的步卒阵列崩溃。   “杀!”   众人欢呼冲杀。   贾平安一边砍杀,一边在看着前方。   “大玛本,贾平安来了。”   “他竟然没进城?”这个属于斥候的重大失误!达赛铁青着脸,已经看到了,“绞杀他。”   骑兵冲了出去,可贾平安却带着麾下脱离了接触,有人用长枪顶着人头在摇晃。   “万胜!”   城头的吐谷浑人振臂高呼!   弘化不禁也兴奋的挥拳,“这便是我大唐的虎贲!”   士气跌落了。   “一千余人在城外,可互为倚仗。”达赛微笑道:“我小看了他,去,一路追杀!”   五千骑兵奉命出击。   这一追就追到了一处山脉。   前方的唐军钻了进去,吐蕃人随即跟随。   刚进去,侧面突然一波箭雨,吐蕃人猝不及防,落马无数。   等他们想追杀时,这一队唐军却消失了。   贾平安已经到了侧面。   这里的山脉蜿蜒曲折,就像是迷宫般的。   “放箭!”   一波箭雨飞去,贾平安带着人冲杀上去。   一波冲杀后,敌将带着人掉头来援。   “撤!”   贾平安果断撤离。   敌将气得哇哇叫。   “他们躲在何处?”   “不知!”   “去找。”   他派出的斥候就像是鱼入大海,再也没回来过。   “相信百骑!”   贾平安就在某个地方,带着麾下在吃干粮。   “武阳侯,这是什么战法?”   马英喝了一口水问道。   “游击战。”   敌军在这一片山脉中来回打转,不时遭遇小股百骑。   百骑杀了就跑,越杀越刺激,敌军却越来越心惊。   贾平安不断接受着消息,笑道:“达赛此刻正在等候他们的好消息,告诉兄弟们,咱们在此坚持数日,随后再去问候达赛。”   一个俘虏被包东拎了过来。   “武阳侯,说是达赛在前面缴获了不少粮食。”   达赛侵略如火,打的吐谷浑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削减他的士气?   贾平安在思索着。   两日后。   吐蕃人再度上了城头。   “大玛本,机会来了。”   达赛点头,“大唐得了消息之后,担心吐谷浑崩溃,于是便让贾平安率领轻骑而来,这是想给吐谷浑一个好消息,让他们坚持到大军赶来。而我军只有趁着大唐主力未来之前灭了吐谷浑……”   他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贾平安被追杀,此刻便是我们的机会,压上去,要用气势压倒诺曷钵。”   “出击!”   “出击!”   一队队吐蕃人冲向了树敦城。   “敌军总攻了。”   城头有人在高喊。   将领面色发白,喊道:“为了可汗!”   麻痹!   他发现这句话喊出来后,麾下的士气反而更低了些。   贪生怕死的诺曷钵让将士们没有了精气神。   “进攻!”   达赛敏锐的发现了变化,挥手,整个树敦城都被围住了,无数人就像是蚂蚁般的在疯狂冲击城头。   “今日拿下树敦城!”   达赛傲然。   后方。   贾平安带着麾下暗搓搓的出现在了吐蕃大军的辎重集结地。   达赛很谨慎的在这里留下八千人,就算是遇到了突袭也能坚持到大军回援。   无边无际的辎重地啊!   “多谢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感谢着鄯州来的帮手。   鄯州得知吐蕃大军来袭后,一边谨守城池,一边派人去各处报信。而后贾平安令人去联系,获得了两百骑兵的增援,外加一批物资。   “客气了。”   领军来援的将领颇为好奇的道:“听闻武阳侯把那些敌军留在了山脉里?”   “一群没头苍蝇罢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马英!”   马英昂首,贾平安的游击战让他大开眼界,此刻眼中全是崇敬之色。   只是一战啊!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就收获了一个崇拜者。   “你带着两百兄弟绕过去,来一次最狠的突袭,随后遁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马英的脸颊都红了,兴奋的道:“武阳侯,你这是想引开敌军?”   “聪明!我这边开始突袭时,你那边马上撤离。”贾平安说道:“俘虏说达赛乃禄东赞的心腹大将,自信从容,那么今日我就让他知晓什么叫做自信!”   马英觉得这样还不够,“武阳侯,你这边突袭,敌军定然会掉头,我可以率部在周围袭扰,吸引敌军。”   “你以为达赛是个蠢货吗?”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撤离晚了,就来不及了。速去!”   马英带着人出击了。   没多久,对面传来了动静。   “杀!”   喊杀声整天。   敌军纷纷闻讯敢去。   前方仅存千余步卒在回身看戏。   戏很热闹!   但那里不是主战场!   贾平安拔刀,“出击!”   马蹄声惊动了那千余步卒。   回头!   骑兵如林! 第615章 看到敌人,斩杀他   马英带着两百骑一下就突进了辎重营中。   吐蕃人炸毛了,蜂拥而至。   “杀!”   面对乌压压一片的吐蕃人,马英别无选择,只能硬闯。   马槊刺杀,旋即弹回,再度刺杀……   马英不知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知道前方的人越来越多。   若是高丽人,他敢这么一路杀到底。   但这是吐蕃人!   他越来越吃力。   呯的一声,他挨了一刀,幸而甲衣坚固。   吐蕃人的眼中还残留着遗憾,就被他刺落马下。   “校尉,弓箭手!”   后方,吐蕃人集结了一批弓箭手来了。   卧槽!   马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突击,和敌军绞杀在一起,如此吐蕃人投鼠忌器。   再有就是跑路。   绞杀……   他这两百骑危险了。   ……   “大玛本,唐军两百骑偷袭辎重营。”   无数吐蕃人冲到了城下,上面不管扔下什么东西都能砸到人,随便放箭就能中。   整个树敦城在颤抖!   破城不远了!   但!   达赛眸色微冷,“你说什么?”   斥候说道:“唐军两百骑突袭辎重营。”   “他们哪来的两百骑?”   达赛怒吼:“贾平安被五千骑追杀,那两百唐军从何处来?鄯州?叠州,还是凉州……哪来的?我们的斥候游骑何在?”   在攻打树敦城之前,他就派出了游骑和斥候在四面游弋,确保能及时发现唐军的人马。   可人呢?   唐军再厉害也不可能尽数绞杀了他的斥候游骑!   那么!   他们哪来的?   达赛的从容被这个谜题打掉了,一种不安在心中升起,“去查,令各处斥候马上去巡查!”   难道是其中一路游骑被唐军打掉了?   若是如此,少说得是数千骑的规模。   这等规模……   达赛眸色微冷,“传令……”   城头,吐谷浑人在咬牙坚持着。   敌军已经疯了,事到如今他们别无出路,唯有拼死厮杀。   “放箭!”   箭矢飞舞,但无法阻拦敌军。   “可汗!”   一个将领仰天大喊,旋即箭矢飞来,把他钉死在城头。   呜……   号角声摄人心魂。   “敌军!”   “敌军撤退了!”   正在蜂拥攻击的吐蕃人竟然撤退了。   他们先是楞了一下,不敢相信的回头……   吐谷浑人也傻了,所以忘却了趁势砍杀。   他们占尽优势。   他们眼看着就要突破了。   为何撤退?   为何?   所有人满脑子都是浆糊!   ……   “收回来,戒备!”   达赛能成为禄东赞的心腹,不只是能征善战,更是稳重如山。   “唐军两百骑袭击辎重营,不知来路,为了提防唐军大队人马来袭,全军收回来,列阵戒备!”   达赛口口声声的说不惧大唐,但此刻他的反应却谨慎无比。   “去辎重营看看,叫他们莫要纠缠。”   达赛看着远方,目光深邃。   ……   “校尉,敌军逼近!”   两百骑兵在敌军中反复冲杀着,可敌军的韧性远超以往的对手。越往前,他们遭遇的阻力就越大。   武阳侯!   马英无声的呐喊着。   进,他将会深陷敌军之中,弄不好全军覆没。   退,贾平安那边的突袭不会成功。   此刻他进退两难。   马蹄声在远方传来。   惊呼声几乎同步而来。   “万胜!”   武阳侯来了!   马英喊道:“撤!我们撤!”   脱离危机后,他不甘心的回头,心想若是能在周围袭扰,少说能牵制对方一半兵力。   ……   “出击!”   唐军就像是幽灵般的突然出现,留守的千余人绝望,有人喊道:“列阵。”   步卒面对骑兵的冲击,唯有列阵才能抵御。   “杀!”   贾平安劈开了一杆长枪,率先冲进了敌军阵列中。   想用步卒来阻拦大唐骑兵吗?   你首先得有钱给步卒配甲衣,其次便是坚不可摧的意志。   贾平安砍杀数人,轻蔑的道:“扫荡他们!”   这些令吐谷浑人丧胆的吐蕃人崩溃了。   “是杀将来了!”   “他们喊什么?”   贾平安见自己所到之处,那些吐蕃人惶然大喊,就问道。   “武阳侯,他们喊杀将来了。”   杀将……什么鬼?   前方就是堆积如山的辎重,粮食,军械……   那些大车聚拢在一起,一眼看不到边!   “阻拦敌军,其余人……纵火!”   “小鱼!”   贾平安回头。   王老二这一路和徐小鱼相伴,传授了许多军中的知识,上次也跟随冲杀了两次,稚气全无。   “领命!”   徐小鱼笑的很是欢快。   “郎君,我带着他。”   王老二不放心弟子去厮杀。   贾平安看看他单手提刀,全凭双腿控马的模样,皱眉道:“要小心。”   王老二笑道:“郎君还不放心我?”   三百骑冲了过去。   敌军在溃逃中回头,见唐军竟然在辎重边停留,顿时就慌了。   “他们要纵火!”   “快!阻拦他们!”   敌军返身集结。   王老二喊道:“小鱼,注意,别慌张!”   徐小鱼面色涨红,“二哥,我不慌!”   他嘴里说着不慌张,可手还是有些抖。   此次跟着来西北,是徐小鱼第一次经历战阵,他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些新知识。   但王老二却知晓必须要速成。   “杀啊!”   王老二双腿一夹,就超过了他。   “二哥!”   徐小鱼心想他只有一只手,怎么冲杀?   二人一前一后就冲了进去。   “杀!”   徐小鱼挥刀。   随即冲过。   没砍死他!   徐小鱼心中懊恼。   “小鱼,别管身后!”   前方的王老二喊道。   为此他差点挨了一刀。   徐小鱼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的跟随冲杀。   “敌军来了骑兵!”   右侧冲来了两百骑兵!   徐小鱼心中欢喜,跟着一部分人应战。   “小鱼!”   王老二要气炸了。   这个蠢货!   你只是个新兵啊!   甫一交手,徐小鱼就感受到了压力。   他的刀法生涩,施展不开。   是紧张的情绪让他没法放开手脚。   而且对方的经验比他更丰富。   他斩杀一人,身上挨了两刀,若非是有甲衣护着,此刻他已经落马了。   渐渐的,他被隔离了开来。   周围的敌军不断聚集砍杀,徐小鱼不住的格挡,腰侧挨了一刀。   第一次受伤的感觉让他的情绪有些慌乱。   “二哥!”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王老二。   前方冲来一个吐蕃人,他看出了徐小鱼菜鸟的本质,狞笑着喊了几句话。   徐小鱼挡了一刀。   我不是他的对手!   徐小鱼心中慌乱。   前方再来了一骑,长刀举起……   徐小鱼脑海里全是茫然。   我要死了!   在那种自我怀疑中崩溃的徐小鱼闭上眼睛。   铛!   格挡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横刀切割开人体的声音。   “跟我走!”   徐小鱼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王老二。   他回头喝骂,“跟着我!”   “哦!”   徐小鱼紧紧跟着王老二,二人一路去追赶前方的同袍。   战阵战阵,什么叫做阵?   人聚拢就是阵!   前方十余吐蕃人见到他们落单,就围了过来。   “看好!”   王老二就像是在贾家教授他刀法时一样,先叫他看好。   没有格挡,只是躲避之后的一刀。   吐蕃人翻身落马!   王老二双腿要御马,左手没法帮忙,所以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看好!”   又是一刀!   王老二知晓徐小鱼情绪崩溃,此刻需要一个人来带动他的自信。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冲杀在前。   “看好!”   这一次王老二挨了一刀。   他喘息着,甚至来不及看看左臂的伤口,就得迎战下一个对手。   但他却回头看了一眼。   徐小鱼依旧是那个模样。   仿佛什么都无法让他重振信心。   这是被那一刀杀懵了。   沙场上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在挨了一刀,或是挨了一箭后,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   能度过就是悍卒,不能……他不是死在此次厮杀中,就会消失在下一次战斗中。   从无例外。   “小鱼,看好!”   王老二因为断手退役后,颇有些财物,结果家中后娘撺掇父亲出手……   他随后到了贾家。   岁数上来了,他看着那些孩子的眼中都带着艳羡。   后来徐小鱼出现。   这个少年莽撞,懵懂,王老二把一身武艺和斥候的经验倾囊以授,他没觉得有什么。   可先前徐小鱼遇险时,他却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噗!   他的肩头挨了一刀。   血花飞溅。   对面的敌人落马。   我竟然死在了一个断手军士的手中!   前方,两骑并肩冲杀。   王老二喘息如牛。   他回头看了徐小鱼一眼。   “小鱼!”   徐小鱼看到了留恋,以及一抹慈祥。   “看好!”   王老二迎了上去。   王老二格挡,另一人挥刀。   他的胸腹处中刀。   徐小鱼的身体一震。   “二哥!”   “二哥!”   王老二挥刀,对方格挡。   此刻的王老二看着就像是一滩烂泥。   失去了左手的协助,他控马和挥刀都需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时间一长,体力消耗过大,人自然就萎靡了。   连续两刀。   王老二挡的岌岌可危。   “二哥!”   徐小鱼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什么在涌动。   噗!   王老二中刀。   就在此时,他猛地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横刀闪电般的挥斩。   对手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爆发,随即中刀落马。   前方,十余骑正在冲来。   王老二回头,“小鱼……跑!”   这一下不用看了。   他挡不住!   他该教的都交给了徐小鱼。   这一刻他用生命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临战必须悍不畏死!   说完他策马就往前冲去。   唯有如此才能给徐小鱼争取脱离的时间。   身上的伤口不断在流血!   力气不断流失!   “这是悍卒!”   “对,少了一只手,依旧斩杀了我们许多勇士!”   “给他悍卒的归属!”   敌军蜂拥而来。   王老二抬头挥刀!   “大唐府兵在此!”   敌军落马!   挥刀……   鲜血飙射!   他嘶吼道:“大唐府兵在此!”   王老二抱着一个敌军一起落马!   横刀捅进了敌军的小腹,还用力搅动了一下。   他躺在草地上,等待着马蹄踩踏的那一刻。   没有躲避的必要,他此刻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流逝光了。   小鱼!   他喃喃的念着。   那个少年……我早已把他看做是了自己的孩子!   “跑!”   “二哥!”   马蹄声孤独的传来。   王老二看到徐小鱼冲了上去。   “小鱼……跑!”   王老二的手指头动了动,却站不起来。   “杀!”   徐小鱼的眼珠子都红了。   “二哥!你等着!”   对手被斩落马下!   ——小鱼,杀敌从未有什么招式,有的只是格挡和劈砍。比的只是谁的力气更大,谁的刀更快!   郎君也说过:快就是一切!   横刀闪电般的掠过,对方愕然落马。   格挡,挥刀。   徐小鱼忘却了畏惧。   “杀!”   他主动冲进了这些敌军的中间,横刀不断挥斩。   他压根就没想过怎么办。   看到敌人,斩杀他!   就是这么一个念头!   无数猛将在冲阵时也只有这个念头。   当你脑海里的杂念都消散了之后,你会更快!   “杀!”   他冲杀了进去。   势若疯虎!   无人能挡!   小鱼!   王老二视线模糊!   “杀!”   徐小鱼浑身浴血,奋力厮杀。   “杀!”   他不住的挥刀!   他冲杀了出去。   策马回头。   剩下的三个吐蕃人惶然看着他。   “杀!”   徐小鱼策马冲杀。   三个吐蕃人竟然掉头就跑!   这是我?   徐小鱼不敢置信。   他顾不上去追击,冲到了王老二的身前,跳下马来,跪地嚎哭,“二哥!是我累了你!”   “痛!”   王老二被他按在胸腹处,刚回复了些的力气又散了。   徐小鱼先是一怔,然后狂喜,“二哥你没死?”   王老二喘息,“耶耶特娘的快被你按死了!”   ……   “快,纵火!”   邪恶的火苗不断从各处窜起来。   身边,鄯州的将领狂喜。   “武阳侯当时让人去要火油,我还说是为了守城还是什么,没想到他一早就盯住了达赛的辎重。这一把火……要让达赛痛彻心扉!”   “哈哈哈哈!”   有火油相助,火头越来越大了。   噗!   风来!   风助火势!   大火渐渐蔓延。   远方,贾平安撒出去的斥候亡命而逃。   “撤!”   贾平安差点喊了扯呼!   “撤!”   “吹号!”   这不是大军,什么鸣金收兵……不存在的!   呜呜呜!   呜呜!   贾平安黑脸,“谁定的三长两短!”   没人回答。   MMP!   “撤!”   贾平安带着人溜了。   点把火就跑,真刺激!   “快跑!”   “达赛要疯了!”   敌军疯狂追来,可怎么追?   经过初步交手后,两边都试探出来了。   一千唐军骑兵,若是面对三五千吐蕃骑兵,他们会敢于突击,以彻底击败对方为目的。   若是面对一万吐蕃步卒,贾平安会非常高兴的来一次绞杀。   “大玛本,追击吧。”   一个将领看着那些火头在发狠,“那些畜生点燃了我们的辎重,追杀他们……追杀到天尽头!”   “对,大玛本,我请命追击,若是不能斩杀了那个杀将,我……自杀谢罪!”   “杀将!”   达赛看着远方消失的唐军,火焰就映照在他的眼中,在熊熊燃烧,“能去多少?我们仅存两万骑兵,上次五千出击,回来了数百,此次去多少?一万?若是大唐援军来了如何?”   用步卒和大唐步卒对抗吗?   这个诱惑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   “救火!”   围城没必要了,大军撤回来修整救火。   “大玛本,那个杀将用了火油!他早有准备!”   辎重营将领的脸烟熏火燎的,跪在前方嚎哭。   “他用两百骑从后面偷袭,我就留下千余人看守,其余的去绞杀,可……我们才将围住那两百骑,贾平安就发动了突袭……一千骑,我们的步卒一触即溃……”   “这个杀将……用兵很灵活!”   达赛挥手,身边有人过去。   呛啷!   刀光闪过。   将领授首!   “你等都以为吐谷浑一战可下,都以为一千唐军覆手可灭,都以为当年的失败是运气不好……”   达赛声色俱厉的说道:“如今呢?贾平安以一千两百骑突袭咱们的辎重成功,派去绞杀他的那五千骑至今不见踪迹,你等骄傲什么?你等有什么值得骄傲?”   众将低头。   火焰依旧熊熊,各种声音噼里啪啦的传来,更有各种味道……烤肉味,烤粮食的味……   以及那些伤患的惨叫。   乱糟糟啊!   达赛面色铁青,“我说过要谨慎要谨慎,不可轻敌,可你等是如何做的?一再轻敌,否则只需固守,他就算是能击破防御,主力也能及时回援。”   众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将领,心想原来这便是他的死因吗?   ——轻敌!   被达赛用人头来告诫众将!   众人凛然!   “救火!”   达赛负手站在那里。   “贾平安将会远遁,随后就在咱们的周围游弋牵制……这是个令人头疼的对手,不过既然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接下来只需多派斥候游骑就是了,让他无法突袭……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大玛本好手段!”   有人赞道:“如此他那一千余骑就算是废掉了。”   颓废的士气一下就起来了。   达赛看着吐蕃的方向,心道:大相,唐军果然凶悍,不过……我必将不负所托。   这时前方一阵喧哗。   数骑疾驰而来。   “大玛本,唐军……就是那个杀将率军突然从右边来了,他往树敦城去了。”   达赛面色一变,“不好,他这是要进城!拦住他!”   ……   晚安! 第616章 玩夜袭?耶耶是祖宗   “武阳侯何在?”   王宫中,诺曷钵的身边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可汗,还是没出现。”   “可汗!”   有人来了,神色惶急的道:“吐蕃人发动了总攻!”   诺曷钵摊开双手,无助的喊道:“公主!”   “吐蕃人要来了!”   他焦急的转圈。   “我们能不能杀出去?”   诺曷钵满怀期冀的看着这些心腹侍卫。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外面的动静越发的大了,数万人奔跑,大地仿佛在颤抖。   “公主!”   诺曷钵的情绪要崩溃了,“我早说该走,越早越好,可武阳侯却说能守住,如今吐蕃总攻,怎么守?”   “让公主来!”   诺曷钵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公主来了。”   弘化来了,看了诺曷钵一眼,冷冷的道“我们该走了。”   瞬间诺曷钵就浑身发软,“公主……”   “去城头!”   弘化觉得自己的婚姻就是个悲剧。   但对比嫁给吐蕃赞普的文成,她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诺曷钵不是那等野心勃勃的雄主,他胆小的让人无语,给了弘化颇为宽松的环境。   “走!”   弘化带着他走在通往城门的大道上。   巨大的欢呼声突然传来。   “退兵了!”   什么?   诺曷钵抬头,“达赛不是总攻吗?怎地退兵了?”   “快!”诺曷钵兴奋的策马疾驰,“我们去看看。”   到了城下,诺曷钵下马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公主,快些!”   弘化摇摇头,随后上了城头。   数万人一起撤退的场景震撼人心。   无数人在奔跑,那些木梯被拖着,无数烟尘生起。   “放箭!”   城头不断在放箭。   那些敌军中箭倒下,旋即被人抬走。   “训练有素!”   弘化暗自为对手赞叹。   “为何退兵?”   诺曷钵问道:“可是大唐的援军到了吗?”   “起火了!”   有人指着远方喊道。   诺曷钵抬头,就见到了烟柱。   烟柱渺渺升起!   还有隐约的火头!   赞美这一切!   诺曷钵虔诚的祈祷,随后欢呼,“那是吐蕃大军的辎重!”   “有人突袭了他们的辎重!”   “万胜!”   有人在喊着。   却是公主的侍女!   “定然是武阳侯!”   雷洪激动的道:“武阳侯在到达树墩城之前就令人去了鄯州,说是要些火油。”   “武阳侯!”诺曷钵大笑,“是他!我就说一定是他!杀将,吐蕃人称呼他为杀将,哈哈哈哈!”   “万胜!”   城头一阵欢呼。   “快!”   雷洪说道:“快把堵住城门的东西搬开!”   弘化回身,“什么意思?”   打开城门……   难道出击?   弘化摇头,“吐谷浑的将士……”   看看诺曷钵的模样,再看看吐蕃人撤退时的井井有条,怎么追杀?   怕不是被反杀!   雷洪兴奋的道:“只管打开,武阳侯要进城。”   啥?   诺曷钵懵了,“他要进城?”   “对!”   诺曷钵狂喜,“快,把城门后的东西都腾空,快去,都去!”   “杀将要来了!”   众人冲下了城头,争先恐后的去搬运那些封堵城门的杂物。   但凡决定要死守的城池,都会把城门给堵住,敌军唯一的突破路径就是城头。   这样难度会大许多。   “快些!”   诺曷钵欢喜的跺脚。   弘化站在城头,喃喃的道:“那些老帅在渐渐老去,但新的名将正在不断涌现,大唐啊!”   她觉得鼻子发酸,眨着眼睛说道:“快看看左边……”   左侧突然烟尘大作。   “是……”侍女在努力看着,“好像是……”。   她突然尖叫起来,“是武阳侯!”   正在撤退的敌军遭遇了一次突袭。   “别管别的,杀过去!”   贾平安带着麾下一路冲杀,敌军一时间猝不及防,乱作一团。   “集结!”   但吐蕃毕竟是强军,后续迅速开始集结,并向前逼近。   “看看!”   弘化看着旗帜前方的贾平安,赞道:“看看我大唐的好儿郎,威风凛凛!”   “是杀将!”   敌军中有人惊呼。   “列阵!”   敌将大声喊道:“列阵,别乱,准备长枪……”   长枪手在集结。   前方的溃兵不断涌来,被抽打着往边上退去。   “别慌!”   敌将面色铁青,“大玛本得了消息就会回援,稳住!”   “稳住!”   这一波成功的稳住了士气。   旋即溃兵不断从两侧绕过。   “准备……”   敌将面色凝重的嘶吼!   前方的溃兵退完了,视线骤然一清。   城门打开,唐军正在进城。   他们慢条斯理的,甚至还有心情冲着里面的吐谷浑人喝骂。   “看看耶耶们是如何杀敌的!”   “学着些!”   领军将领能有一面绣着自己名字的大旗,作为辨识。   贾字旗下,贾平安勒马。   吐蕃人果然是强兵,刚才若是溃败之势再大一些,他就敢直接冲杀进去,一路卷杀,直至把达赛的大军卷在一起。   但他们的反应太快了,而且命令很坚决,迅速形成了防御的态势。   难怪后续大唐败了几次。   禄东赞家族堪称是吐蕃的柱石,禄东赞去后,他的儿子钦陵继续掌控朝政,成为家族的第二位权臣。   随后这位权臣大放异彩,数度击败大唐。   我若是遇到他……   贾平安微微一笑。   那就击败他!   贾平安不动,敌军愕然不动。   城头的弘化说道:“一人挡在城门前,敌军不敢动弹,果然威武!”   贾平安回头,见麾下都进城了,心中一松。   他回身,刀指前方,喝道:“一千骑令十万大军慌不择路,令达赛恼羞成怒,什么名将?狗屎!”   他策马而去。   身后的旗手心情激荡,“能为武阳侯执旗,我之幸也!”   战马冲进了城门中,两侧的吐谷浑人单膝跪地,为这个解救了树敦城的大唐武阳侯献上了自己的崇敬之情!   “杀将!”   “杀将!”   城门缓缓关闭,挡住了敌军窥探的目光。   “万胜!”   有人在欢呼。   整条道上都是人。   当吐蕃人的脚步声震动天地时,他们知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于是呼儿唤女,拿着家中各种纷杂的兵器,准备看情况行事。   但按照传统来说,这等经历了长久攻打的城池多半会倒霉。破城之后,为了发泄压抑许久的戾气,领军将领甚至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允许一些事儿发生。   那么,当吐蕃人文明友好时,他们愿意服从,并愿意听从吐蕃的命令。   但当吐蕃人决定要拿城中的百姓开刀时,吐谷浑人残余的勇气将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大唐援兵进城了!”   “那个杀将,杀的吐蕃人闻风丧胆!”   “他进城了!”   那些吐谷浑人兴奋不已,纷纷涌向城门,想看看那位传闻中的杀将是谁。   “退后!”   他们的行为被拦截,有人问道:“那个杀将是谁?”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看着将领。   他们需要一个让自己能安心的答案。   将领说道:“是武阳侯!”   “是他?”   有人惊呼,“记得他上次来到了豆树敦城,那一夜整个树敦城都是喊杀声,第二日街上还有个人头堆积的东西,叫做什么京观……”   “此事我记得!他还当场斩杀了叛贼!”   贾平安并不知道自己在树敦城已经成了名人,上了城头后,诺曷钵欢喜的道:“我看到了你的英勇,果然是大唐无敌的勇士……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你的主见呢?   诺曷钵的无能贾平安上次就深有体会,这次就更加的印象深刻了。   不过他的无能就是大唐的机会。   贾平安说道:“固守!”   就两个字!   诺曷钵本以为能听到一次睿智的分析,其他人也是如此,结果就两个字,不免大失所望。   就这?   当然就这!   贾平安不惯他们毛病。   你要分析,我凭什么给你们分析?   这次吐谷浑方面的表现太糟糕了,竟然一触即溃,否则大唐就能从容的调集军队来援。   若是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以后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贾平安漠然。   气氛有些尴尬。   诺曷钵本想那个啥,直接让贾平安分析一番,可看到他的冷脸后,顿时就想到了吐蕃人的传言。   ——不要俘虏,全杀了。   还有当年贾平安留在王宫外面的小型京观。   这等杀神惹不起!   但我能曲线救国啊!   “公主。”   弘化看了他一眼,啼笑皆非。   正因为诺曷钵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大唐对他格外的放心,他自家也没有什么愁绪,只管享受就好了。   公主外嫁多半不幸福,弘化却好了许多。   但怎么劝说贾平安?   令他说出来?   弘化自己都是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水。   唯一的优势就是贾平安比较尊重她。   只是尊重是相对的,别人尊重你,你也得还以尊重。   弘化为难。   这个女人……   贾平安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在李唐皇室的眼中,公主外嫁用于和亲压根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   都是嫁人,为啥不能去和亲?   这等思维让贾平安不解,但后来看到皇室那奔放的作风后,都理解了。   弘化人不错。   贾平安是典型的你对我好一分,我就对你好两分的那种人。   “敌军回来了。”   这声呼喊给了弘化下台的机会,她指着外面问道:“武阳侯,达赛会不会再度全军进攻?”   聪明的女人!   贾平安自信的道:“大军厮杀首重士气。今日一战烧了达赛的不少辎重,他更是以为大军来援,于是珍而重之的带着人马去了辎重营,可最终却发现只是一千余骑……士气没了。”   他看着诺曷钵,觉得这位可汗真心命好。   “他此刻再令大军出击,一旦不果,我有千余骑兵,顺势出击,就能让他饮恨树敦城下!”   诺曷钵依旧不解,“能如此吗?”   “攻城还得防备对方反击,一旦将士气馁,城中顺势反击,他如何收拾?重新整队?”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是禄东赞的大将,奉命主持一方征伐,稳健是必然,所以……令人歇息,修补城头,另外,找人陪我在城中去看看。”   “是!”   一个吐谷浑将领情不自禁的应诺,然后觉得不对。   我是吐谷浑将领……   可汗当面,我怎么能听令呢?   诺曷钵也觉得尴尬。   但城中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他的麾下将领……说句实话,但凡他麾下的将领能力强大一些,也不至于会被压制。   “武阳侯一番分析让我心悦诚服,如此,后续就交给武阳侯指挥。”   这样也行?   弘化迟疑,“忠烈……”   我历来都尊重你,大唐也尊重你,从未想过让你做傀儡。   你千万别勉强自己啊!   这下就让诺曷钵更加的心情愉悦了,“就这么定了。”   贾平安正有此意,随即就开始发号施令。   “马上修补城头,为何叫军士来修补?城中的百姓……去告诉他们,唇亡齿寒,让将士们歇息,明日才有精力去抵御敌军。”   “饭菜呢?”   看到没有饭菜,贾平安就怒了。   “将士们浴血奋战,都什么时候了?饭菜何在?”   诺曷钵尴尬的道:“还没到吃饭的时候。”   这个棒槌!   贾平安冷冷的道:“都火烧眉毛了,自然是见缝插针安排将士们吃饭。”   蠢!   贾平安下了城头,一路视察。   城中的情况还不错,还有军士在巡逻。   城中的建筑不少,但土屋多,木屋也多。   贾平安看了一圈,随即站在王宫前……   石头太多了吧?   “把这些石头撬出来,全数搬到城头去。”   “这……”   陪同他的将领一脸纠结。   这是王宫啊!   “树敦城丢了,这里将会成为达赛的住所,可汗将会在此卑躬屈膝!”   一群棒槌,让贾平安想起了后来为了过生日靡费无数,结果海军沦陷的事儿。   “拆!”   贾平安大手一挥。   晚些诺曷钵和弘化心满意足的回来了。   “吐蕃人果然并未进攻,武阳侯年轻有为啊!公主,他可成亲了?”   弘化觉得他想得太多了,“孩子都有了。”   诺曷钵遗憾的道:“要不,给她一个权贵的女儿?”   这感激的太彻底了些,弘化无奈,“他不会要。”   路上看到不少大车,拉的竟然是石块。   “这块怎么有些眼熟呢!”   诺曷钵看了一眼。   到了王宫外,诺曷钵张开嘴……   这是王宫?   台阶上的石板没了。   里面铺设的石板没了。   这……   因为石板没了,所以地面有些坑洼。   两口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去,就见到了一个工地。   到处都在拆!   木头!   拆!   瓦片!   拆!   一切的一切!   王宫总管迎上来,欲哭无泪,“可汗,武阳侯说这些都有助于守城……”   诺曷钵脸颊颤抖,“给……给他!”   外面有人禀告,“可汗,武阳侯令人去各家各户收集……收集……”   他看了弘化一眼。   “说!”   弘化担心贾平安去把百姓家全给拆了。   “武阳侯令人去各家各户收集……收集粪便。”   ……   “都交出来!”   军士们凶神恶煞的进了百姓家。   随即掩着鼻子弄出了些东西。   一个个大罐子被弄到城下,柴火准备就绪……   “武阳侯,明日怕是会很惨烈。”   马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吐谷浑人无能,坐拥这些东西却不知利用。”贾平安淡淡的道:“明日我会让达赛感受一番什么叫做兵法。”   贾平安随即去看了王老二。   “如何?”   王老二躺在床上笑道:“郎君,我算是捡回一条命。”   “那就好。”   徐小鱼在照看他,贾平安吩咐道:“但凡差了什么,只管去求公主。”   “是!”   徐小鱼的眼睛红了,“郎君,都是我拖累了二哥。”   “这是教训!”   贾平安淡淡的道:“照看好老二。另外,上了沙场,你不杀人,人便杀你。畏惧这等情绪最是要不得。”   “是!”   徐小鱼低下头。   “低头做什么?”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昂首挺胸,否则老二白为你冒险了!”   王老二嘿嘿的笑。   贾平安骂道:“还笑!若是想教他直面厮杀,我这里有无数法子,你偏生选了最蠢的法子,用自己的命来教他!”   贾平安踹了徐小鱼一脚,“以后不成才,就去和曹二学厨!”   徐小鱼苦着脸,“曹二说我没天赋!”   “那就去伺候阿福!”   贾平安出去,看着夕阳,突然深有感触的道:“老子怎么越来越麻烦了呢?”   随着家大业大,随着妻儿的出现,他的责任也越来越大。   不过,男儿不就该如此吗?   “包东!”   “下官在!”   包东出来。   贾平安吩咐道:“达赛喜欢夜里偷袭,让咱们的兄弟去盯着。”   包东兴奋的领命,“下官定然会让吐蕃人吃不了兜着走。”   贾平安冷笑道:“玩夜袭?耶耶是祖宗!”   他安心回去睡觉,刚上床,就有人来禀告。   “武阳侯,可汗询问吐蕃人夜袭之事。”   “知道了。”   来的是弘化的侍女,她对这个回答有些懵逼,“这段时日城中就没有安生过,一夕三惊。”   “告诉全城的军民,今夜闷着被子大睡,就说是我说的。”   贾平安倒头就睡。   随即这番话在城中被传开。   “睡觉睡觉。”   这一阵子城中的军民累惨了,晚上都得提心吊胆的。   ……   求票! 第617章 决战   夜色降临。   营帐内,达赛冷冷的道:“辎重烧毁三成,但足以供给大军攻伐所用。让各部安心。另外,明日攻城,早饭丰盛些。”   “是。”   新任的辎重将领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出去就踌躇满志的笑了起来。   达赛揉揉眉心,“别让他们安生。”   “是。”   凌晨,一个个吐蕃人往城头摸去。   将领打个哈欠,“记住,要让他们胆战心惊,让那个杀将从梦中惊醒!”   黑夜中,那些人默然点头。   树敦城不高,否则诺曷钵也不至于这般信心全无。   小心翼翼的把木梯架上去,虽然很小心,但依旧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众人蹲在等了一会儿,城头没动静。   一个黑影摸了上去。   下面的吐蕃人在等待。   若是成功,他们将接着上去。   黑影翻过了城头。   城头有些动静,旋即黑影探头出来招手。   成了!   众人一个个的往上摸去。   有人甚至把肠子都悔青了,觉得应当多来些人,说不定能一举破城。   最后领队的将领摸了上去。   刚翻上去,他就吸吸鼻子。   味道不对!   血腥味!   他心中刚升起警兆,一根绳子就勒住了他的脖颈,接着腰后一痛。他张开嘴嘶吼,可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包东松手,有人马上把将领弄了下去。   但血腥味依旧存在。   下次得寻个东西吸血才行啊!   包东摇摇头,然后继续等。   等了半晌没动静,他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就一个孤零零的梯子。   “走,去看看!”   所谓艺高人胆大,包东带着几个百骑悄然摸了下去。   黑暗中,另一边也有人在下来。   马丹!   包东带着人过去。   “跟着!”   本想单独行动的杨大树等人憋屈的被收编了。   包东指指前方,两个百骑把腰弯下去,缓缓前行。   几个斥候策马而过,马背上的吐蕃人懒洋洋的低声说话。   等他们过去后,两个斥候回身招手。   一行人摸到了营寨的边缘。   里面灯火通明,除非是要突袭,否则进不去了。   “火油!”   烧辎重还剩些火油,正好给用上。   “都回去!”   火油浇上,包东准备享受一把点火人的待遇。   杨大树涎着脸,“我来吧。”   包东板着脸,“滚!”   估摸着人到城边了,包东这才点火。   嚓嚓嚓!   刚打火,里面有个军士恰好出来。   他揉揉眼睛。   火星照耀着包东那张脸。   卧槽!   “敌袭!”   包东把火点燃,骂道:“甘妮娘,有本事就追来。”   说完他消失在夜色之中,跑的比兔子还快。   身后的火头已经起来了。   “起火了!”   整个吐蕃大营都被惊动了。   众人纷纷爬起来,拿着刀枪,衣衫不整的冲出营帐。   “不要慌乱!”   达赛也出来了,看着火头不大,就说道:“是小股敌军的骚扰,让将士们安静下来。”   马蹄声大作,一队队骑兵在大营中疾驰呼喊。   “是小股敌军,都回去!”   可都这等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回去?   将领们叫骂着把麾下驱赶回去,随后去达赛那里。   “是唐军的小股。”   达赛很轻松的道:“他们这是学了咱们的手段,夜里来袭扰。”   一个将领说道:“大玛本,那些去袭扰的将士还没回来?”   众人都一怔。   是啊!   那些去袭扰的将士呢?   “去问问。”   刚才现场有些混乱,所以没人关注这个。   达赛在思索着。   这一次夜间袭扰毫无疑问是贾平安的手笔,这位杀将的手段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大玛本。”   去打探消息的将领回来了,面色难看,“那些人没回来。”   达赛深吸一口气,“他们不会回来了。贾平安……杀将……”   ……   贾平安睡的很好,他梦到了妻儿,梦到了许多人……   最后是梦到了阿福。   阿福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嘤,结果就醒来了。   起床洗漱,徐小鱼送来了早饭。   “老二如何?”   看来城中的存粮不少,早饭竟然是羊肉馎饦。   徐小鱼看着有些萎靡,“二哥昨夜醒来数次。”   “可有发热?”   一旦发热麻烦就来了。   徐小鱼摇头。   贾平安心中一松,“你也去歇息。”   “我要去杀敌!”   徐小鱼一脸凶狠,“不多杀几个吐蕃人,我对不起二哥。”   “滚!”   吃了早饭,马英来了。   “武阳侯,昨夜弄死了他们十余人,还有兄弟摸到了大营边,一把火惊动了吐蕃人。”   贾平安一边出去,一边随口道:“这很平常。”   呃!   马英被噎着了。   “这很寻常?”   “百骑操练了许多东西,昨夜有他们值守,吐蕃人还敢摸上来,那便是自寻死路。”   贾平安语气平静,马英却不禁为之咂舌。   这牛逼大发了。   到了城头,睡了一觉的包东依旧精神抖擞。   “昨夜敌军十余人摸了上来,被兄弟们一一弄死,其中有个将领。随后下官看着有木梯,心想就顺带去看看,点把火。”   牛逼!   诺曷钵看看自己麾下的那些将领,不禁指指他们,“都学学!”   包东低头,“只是点火时,下官一时得意,忘记了应当背身……结果被发现。”   “此战之后责罚!”   贾平安微微颔首,走到了城头。   身后,一群人愕然。   “这还有过错?”   诺曷钵开始以为是假的,可看到包东一脸纠结时,这才相信。   “昨夜一把火让敌军混乱不堪,这该重赏吧?”   诺曷钵觉得这样对百骑太刻薄了些。   弘化摇摇头,“你别管这个。”   她也觉得太严苛了些,“你看看那些百骑,个个都是精悍的模样,没有这等严苛,哪来的这等本事?”   贾平安听到了弘化的话,嘴角微微翘起,觉得她比诺曷钵更适合领导吐谷浑。   敌军大营上空炊烟渺渺。   “空气清新的一个早晨。”   贾平安回身,“还请公主回去。”   “为何?”   弘化皱眉。   在这等时候,她在城头就能激励将士们的士气。   “那个……有些东西不方便。”   弘化不满的道:“武阳侯看轻了我,作为大唐公主,若是需要,我亦能提刀上阵。”   是,你牛笔!   但这个东西你受不了吧。   贾平安懒得劝,“点火!”   城头开始一堆堆的点火,随即架起大陶罐。   这等陶罐一看都是有些年头了,看着古朴悠远……   “闪开!”   那些民夫挑着东西上来。   “臭!”   弘化退开,捂嘴,随后转身。   竟然是粪便。   她有些后悔了。   可接下来那些人竟然开始熬煮……   “加些别的东西,什么毒就加什么。”   熬制金汁人人皆可,手续简单,作用巨大,堪称是守城的头号利器。   “那些石块都弄上来。”   石头和木料被抬了上来。   一群人看着贾平安……   “守城,不是那样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城中的一切都能成为守城的利器,关键在于有一双发现的眼睛。”   这些人守城守的太苍白了些,只知道刀枪弓箭。   贾平安一来,随即就增添了许多手段。   只等吐蕃人来尝试一番。   城头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无语,弘化找个借口离去。   炊烟渐渐消散!   “出营!”   达赛看着麾下鱼贯而出。   一队队军士在前方列阵。   “大玛本!”   麾下将领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   该下令了。   达赛策马出了大营,一直到了最前方。   晨风吹拂,大旗招展。   无数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带着各种情绪,但最多的却是自信。   “这是树敦城,吐谷浑的王都。”   达赛的声音很大。   战马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不安的低下头,打着响鼻。   “打下这里,吐谷浑灭亡!”   达赛拔刀,缓缓调转马头。   长刀前指!   “攻城!”   万众欢呼!   刚吃了早饭的吐蕃人扛着木梯冲向了树敦城。   “今日我想在城中用餐。”   达赛淡淡的道。   大地在震动,那些刀光在晨光中闪烁着,那些呼喊震耳欲聋。   “敌军来了!”   城头,有人惊惶叫喊。   乌压压的一片啊!   敌军就像是潮水般的涌来,没有什么一波接着一波,而是全军扑击而来。   “弓箭手……”   大唐弓箭配比是一比一!   吐谷浑也不差弓箭手。   “距离……放箭!”   箭矢越过城头落下,下面的敌军出现了一片空白。   “放箭!”   箭矢再度飞舞。   木梯也搭在了城头上。   “金汁!”   贾平安握着横刀,身后站着一排百骑。   那些军士舀了一勺子滚烫的金汁,有些怀疑这玩意儿的作用。   “防箭!”   众人举起了盾牌。   贾平安没动。   几支箭矢零零散散的飞上来。   “武阳侯!”   马英惊呼一声。   雷洪手一动,百骑版的折叠盾牌轻松挡住了箭矢。   “浇!”   贾平安一声令下,那些军士一勺子金汁就浇了下去。   正在仰头攀爬的吐蕃人倒霉了。   滚烫的金汁在脸上、身上溅落。   “啊!”   金汁恶毒的地方在于就算是到了后世你也得跪!   那些莫名其妙的病菌连现代医学都没办法,一旦被淋到了……   等死吧!   “好厉害的东西!”   有人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吐蕃人翻滚下去,砸倒了一片。   一瓢瓢金汁往下浇落,吐蕃人的第一波攻势竟然就这么被当头一棍。   “那是什么?”   达赛没看到城头上弄了什么手段,可麾下却纷纷倒下。   有人去了前方打探。   “大玛本,城头弄了屎尿往下浇!”   达赛皱眉,“谁惧怕这个?令人督战,谁敢退避……杀!”   对于大将而言,死亡只是一个数字,他要的是胜利!   “大玛本有令,后退者杀!”   命令一下,前方的吐蕃人顶着金汁就往上冲。   “啊!”   一个个吐蕃人捂着脸从云梯上跌落。   督战的将领忍不住冲过去喝骂。   “往上冲!”   一瓢金汁下来,正好浇在了将领的头上。   “啊!”   将领被抬了回去。   “大玛本!”   恶臭扑鼻啊!   达赛下马看了一眼……   将领的脸有些肿胀,他强笑道:“大玛本,我无事。”   达赛冷笑道:“贾平安一进城,城中的手段就多了不少,派一队精锐去,顶着盾牌上去!”   “闪开!”   什么叫做精锐?   口中咬着长刀,一手盾牌顶在头上,一手扒拉着木梯飞快的往上爬!   达赛看着这一幕,颔首,“干得好!我倒要看看贾平安还有什么手段!”   身边的将领问道:“大玛本,贾平安不可能拿到指挥权吧?”   “为何不能?”达赛淡淡的道:“诺曷钵愚蠢,麾下并无人才,弘化就在城中,有她在,指挥权自然就是贾平安的。杀将!今日我便会会他。”   “那是什么?”   城头突然多了些东西。   “石块!”   达赛面色微变。   呯!   什么盾牌在石块的面前都得尿了,一个个所谓的精锐被砸了下来,躺在木梯下惨叫。   “撒比!”   贾平安不理解达赛现在就派上精锐的作法,按照他的推算,达赛应当用普通士卒来消磨守军的士气,随即再上精锐……一锤子买卖。   不成再接着进攻。   攻击节奏不能乱啊!   可达赛这是疯了?   他不知道的是,昨夜吐蕃军中被那一把火给弄的毛焦火辣的,有些萎靡不振。所以达赛才提前派上了精锐来打气。   “武阳侯,右侧!”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右侧一队吐蕃人冲了上来,就说道:“弓箭手!”   一波箭雨过去,剩下的两个吐蕃悍卒扑杀了过来,一路阻拦的吐谷浑人纷纷被砍杀。   “长枪手!”   贾平安的目光转了过去,不再关注这边。   长枪手结阵上前,那两个悍卒被捅死在城头。   “枭首!”   贾平安吩咐道。   两颗人头被砸了下去,下面一阵惊呼。   这一波攻防很是漂亮,城头的吐谷浑人信心倍增。   一直到了午时,吐蕃人依旧没能突破城头。   贾平安看着大旗方向,回身道:“达赛摸不清我大军的行程,所以他会猛攻,让他们吃饭。”   晚些饭菜来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勃然大怒,“肉呢?”   那些军士看了他一眼,默然低头吃饭。   一个官员赔笑道:“武阳侯,城中的牛羊不多了。”   “谁说的?”贾平安盯着官员,“昨日我还看到了那些圈里养着许多牛羊,怎地,都跑了?”   那些将士看着木然,显然是习惯了这等待遇。   可贾平安却看不惯。   官员苦笑,“那些都是……都是那些人家的,不能动。”   所谓那些人,不外乎就是权贵高官!   “不能动,留着下崽?”贾平安骂道:“没有这些兄弟们的浴血奋战,那些牛羊只会成为达赛的战利品!一群蠢货!包东!”   “在!”   贾平安冷冷道:“带着兄弟们去领牛羊,谁敢阻拦……”   包东颔首,“杀!”   “去吧!”   诺曷钵和弘化来了,见状就想去劝说。   “你别去。”   弘化摇头,“大将领军征战,指挥权在手,就算是皇帝在也不好干涉,否则何以指挥全军?”   “可那些人……”   “那些人都在家中躲着呢!”   弘化冷笑道:“赢了他们出来捡果子,输了他们会跪地迎接新的统治者,忠烈,这等人你还护着他们作甚?”   城中没多久就传来了惨叫声。   “武阳侯!”   一个百骑回来禀告,“有人家结阵阻拦。”   贾平安淡淡的道:“破家!”   杀将!   城中马上就多了血腥味。   牛羊被弄了来,飞快的煮熟,连汤带水的被送上城头。   “吃,吃饱!”   将士们狼吞虎咽的,吃的喷香。   弘化突然发现不对,“忠烈,你看……好像士气不对了。”   士气在提升!   那些将士的眼中不再是木然,鲜活了起来。   弘化吩咐道:“去问问武阳侯。”   有侍女上去问了,回来说道:“武阳侯说了,上官不把将士们当人看,凭什么要将士们豁出命去保护他们?”   “爱麾下如手足吗?”弘化赞道:“武阳侯果真有古之名将的风范。”   诺曷钵老脸一红,“去,把宫中那些牛羊弄出来,给将士们!”   那个侍女说道:“武阳侯说,今日怕就是决战!”   弘化变色,“武阳侯的意思……达赛今日就会倾力进攻?”   侍女点头。   “敌军来了!”   弘化和诺曷钵上了城头往下看。   敌军出动了。   诺曷钵颤声道:“这是总攻!”   达赛在后方冷冷的道:“今日打不下树敦城,领队将领杀!副手接替,副手打不下,杀!”   吐蕃人疯了!   铺天盖地的都是人!   “可汗,还请下去!”   一个百骑过来劝道。   诺曷钵问道:“武阳侯,可有把握?”   贾平安回头,“我在!”   这话带着强大的信心。   弘化点头,“武阳侯……保重!”   贾平安笑了笑。   他就站在城头边上,看着那些人蜂拥而至。   “放箭!”   箭矢在这个时候就像是滴入大海的雨滴,压根就弄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金汁!”   “滚木!”   下面的吐蕃人在惨叫,一排排的被滚木打落下来,被踩成肉泥。   “上去了!”   一个悍卒冲上了城头,一刀斩杀当前的吐谷浑人,接着就被一枪捅死。   贾平安纹丝不动。   “达赛抵近了!”   有人惊呼。   这是抵近指挥,也是督战之意。   贾平安盯住了他。   达赛也盯住了他。   若是有后世的床弩,贾平安现在就能让他饮恨树敦城下!   他微微一笑,竖起中指! 第618章 大唐男儿,有死而已(感谢新盟主“花泽香葱”的打赏)   “上去了!”   身边的将领欢喜不已。   达赛已经看到了,但冲上城头的吐蕃人很快就被驱赶了下来。   “他们用长枪手列阵,一队队的刺杀。咱们的人顶不住了。”   达赛沉吟着。   “大玛本!”   “大唐的主力怕是离咱们不远了,再拖……”一个将领说道:“该上了!”   他看了一眼达赛身后的那一千骑兵。   那是达赛倚为长城的精锐。   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上次他们轻松击溃了吐谷浑人的游骑……那双腿控马,精准骑射的英姿让人印象深刻。   但把这样的精锐用在攻城战中有些暴殄天物。   达赛就是在思索这个。   “大玛本!贾平安!”   达赛抬头,就看到前方城头一个唐将露头,冲着自己比划着什么。   “贾平安!”达赛眯眼看着他,冷笑道:“他这是在挑衅吗?”   “守军很坚韧,显然士气起来了。”   这是最让人头痛的地方。   当年大唐攻打安市不下,结果只能退兵。   树敦城自然没法和安市相比,但贾平安的入驻还是给达赛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精锐,点头。   “出击!”   这一千人在人潮中冲到了城下,有人喊道:“滚开!”   那些吐蕃人纷纷避开,回头一看,不禁欢呼了起来。   “精锐来了。”   贾平安退后一步,“告诉兄弟们,准备。”   城头的吐谷浑人明显的怕了。   城中。   一千余大唐将士列阵。   马英带队在等候命令。   “武阳侯有令,准备!”   横刀出鞘,长枪上肩。   诺曷钵只觉得精神一振,“好一个强军!”   “上来了!”   “砸!”   “快,金汁!”   放箭!   一个吐蕃人蓦地冲杀上来,目光冷漠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杀将!”   他一刀斩杀对手,分飞快的冲了上来。   两个吐谷浑人阻拦,但也只是两刀。   “这是吐谷浑的精锐!”   “他们披甲了!”   这些精锐的甲衣坚实,一般的砍杀压根就被免疫了。   这便是步卒版本的重骑兵。   在他的身后,源源不断的吐蕃精锐上了城头。   那些吐谷浑人压根就挡不住!   “上去了!”   达赛的眼睛一亮,“后续跟上,要用气势压倒他们!”   一队队吐蕃人在狂奔。   “上!”   唐军出现了。   他们上了城头,随即准备。   “列阵!”   马英喝令!   那些悍卒依旧在狂奔。   “让吐谷浑人避开!”   贾平安令道。   这一段城头将会成为沙场。   那一千余骑他不能轻易消耗在无谓的战斗中,现在时候到了。   徐小鱼就混在了边上。   “放箭!”   后方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吐蕃人倒下了一片。   这可是达赛的心腹精锐啊!   他在城下看到这一幕,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杀!”   长枪阵列密集捅刺。   那些悍卒用盾牌格挡。   噗!   盾牌压根就挡不住,后面的悍卒被刺倒。   有悍卒被刺中,他丢弃盾牌,竟然扑了过来。   旋即后面的悍卒跟着他冲进了长枪阵。   长刀挥动,两名长枪手倒下。   一个长枪手肩头挨了一刀,他大吼一声,丢弃长枪,拔出横刀,一刀斩杀当面的悍卒,接着被一刀斩杀。   “杀!”   徐小鱼冲在了最前方,横刀挥动,鲜血在眼前弥漫着。   他的脚下一滑,单膝跪在地上,一个悍卒挥刀。   徐小鱼顺势躺下,横刀一动,悍卒的右腿从小腿那里被斩断。   徐小鱼一刀斩杀对手,猛地弹起来。   右侧一个军士被刺中,他顶着对手在往前,长枪从背后穿过!   徐小鱼的眼睛红了,“啊!”   他狂吼着冲过去,一刀斩杀了手持长枪的悍卒。那个军士伸手拔出长枪,一枪刺杀当前之敌,旋即摇摇晃晃的前冲!   “大唐男儿,死也……要死在冲杀的……路上!”   “列阵!”   马英带着人冲了上来,及时补住了长枪阵的漏洞。   “刺杀!”   “杀!”   “杀!”   长枪手们跟随命令刺杀,前方的悍卒不断后退。   但后续上了城头的吐蕃人在往另一侧冲杀。   吐谷浑人不敌!   诺曷钵和弘化就在下面。   贾平安骂道:“让他们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就是添乱!   “可汗,回去!”   有人高呼!   诺曷钵点头,浑身颤栗,“我们走,回去!”   呛啷!   弘化拔刀!   “公主!”   诺曷钵拉着她,哀求道:“我们回去!”   弘化冷冷的道:“这里是树敦城,你是吐谷浑的可汗,就算是破城了,你也该为了捍卫这座城池而战死,而非屈膝求饶,松手!”   “我……”诺曷钵在弘化的逼视下松开手。   “跟我来!”   弘化带着侍女们冲了上去。   “公主!”   身后的喊声被弘化遗忘在脑后,她冲上去就正好遇到一个吐蕃人。   一刀!   弘化岌岌可危!   一个正在逃跑的吐谷浑军士猛地回身,眼珠子发红,“公主!”   他冲了过去。   那个吐蕃人狞笑着冲向了弘化。   “这是大唐的公主!”   他欢呼着,只想一刀砍杀了弘化,随即拎着她的头颅,一举击溃吐谷浑的军心。   军士一刀。   吐蕃人格挡,刚想腾出手来收拾弘化,军士大喊一声,竟然飞身扑过来。   “杀!”   弘化果断一刀砍杀了此人。   她站在城头,身后的侍女们涌了上去。   “杀!”   只是一个照面,侍女战死一人,三人受伤。   而对方倒下五人!   这便是大唐的侍女吗?   那些吐谷浑人不时能看到这些侍女扈从弘化进出,但谁也没想到她们竟然这般悍勇。   不,是无畏!   那些畏惧的吐谷浑人蜂拥而至。   只要你敢!   那么我们就敢!   许多时候,勇敢来自于垂范。   “公主!”   弘化被一个吐蕃人逼得步步后退。   “可汗,快走!”   侍卫们在劝。   诺曷钵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弘化岌岌可危……   他突然止步,犹豫了一下,然后骂道:“你就喜欢逼我!”   他拔出长刀狂奔:“公主!”   这是可汗?   侍卫们愣住了。   弘化分心差点挨了一刀,她从未有过厮杀的机会,此刻刀法生涩,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闪开!”   身后传来了让弘化不敢相信的声音。   略肥的诺曷钵来了。   他奋力一刀,吐蕃人格挡,弘化楞了一下,补刀……   夫妻双刀合璧,竟然斩杀了一个吐蕃悍卒。   “你!”   诺曷钵红着眼睛,“你回去!”   你回去!   弘化的眼中多了水汽。   这个男人怯弱,遇到对手就想跑,而且也掌控不了朝政,以至于内部的野心家们渐渐抱团。   可……他竟然愿为我而挥刀!   “杀!”   诺曷钵奋力挥刀。   他只是凭着一腔血勇在冲杀,很快就原形毕露。   眼看着要挨一刀,诺曷钵心中绝望。   边上有人偷袭斩杀了此人,诺曷钵一看,却是弘化。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起来。   勇气从来都不是天生的,只是一种生活态度。   十余吐蕃人冲了过来。   诺曷钵喊道:“快跑!”   “是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围住他们,要活的!”   上了城头的吐蕃将领狂喜过望。   只要拿住了诺曷钵和弘化,树敦城的抵抗将会式微,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千余唐军,但只要大军入城,在那些街巷中可以轻易绞杀了他们。   机会来了。   将领想到了一招。   以前吐蕃内战时,达赛曾经令人高喊贼首已死,随即叛军大乱,不攻自溃。   可贼首没死啊!   这便是兵不厌诈。   他喊道:   “拿住了诺曷钵!”   城下万众欢呼。   “大玛本,他们拿了诺曷钵!”   达赛也忍不住面色灼红,“干得好!干得好!一战溃敌!”   城头。   被十余人围住的诺曷钵绝望了。   “跪下不杀!”   吐蕃将领逼了过来。   侍女们从侧面冲杀过来,但损失过半。   “跪下!”   吐蕃将领并未把这些侍女放在眼里。   “公主!”   诺曷钵看了她一眼。   绝望!   但很奇怪的是,历来都贪生怕死的他,此刻却没有生出后悔的情绪来。   弘化喘息,“忠烈,大唐男儿,有死而已,莫要后退一步!”   “可我……”   可我是吐谷浑人啊!   ……   “吐蕃精锐都上来了?”   另一侧,贾平安问道。   “那些吐精锐都上来了!”   马英看着贾平安,“另一侧的吐谷浑人在节节败退,刚才听到有人喊抓住了可汗和公主,武阳侯……情势万分危急!”   “时机到了!”   贾平安盯着前方,“包东,扔!”   包东拎着两个火药包,点燃后猛地朝着那些吐蕃精锐的中间扔去。   因为这一路赶得急,所以许多东西都没法带,火药包也不过是带了几个。   “列阵!”   火药包还在半空中。   贾平安站在前方。   十余百骑在他的身后列阵。   这是要冲杀吗?   马英浑身血涌,“武阳侯,算我一个!”   “轰轰!”   爆炸声陡然而来。   吐蕃精锐猬集城头,被这一下炸懵了。   惨叫声,惊呼声……   “这是雷霆!”   有人惊呼!   乱了!   贾平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吐蕃人多势众,今日就是攻击的顶峰,他唯有挫败吐蕃精锐,才能沉重打击对方的士气。   辎重被烧,精锐被灭……   达赛纵有万般本事,也只能暂停攻城。   我要一战击溃你破城的信心!   贾平安持刀疾冲而去。   身后,百骑组成了锋矢阵,再后面就是大唐军士。   那些还在懵逼的吐蕃人被突破了。   将领清醒的最快,喊道:“杀敌!杀敌!”   贾平安死死的盯住了他,将领也是如此。   二人相遇。   “杀!”   吐蕃将领的眼中多了喜色。   只需斩杀贾平安,此战必胜!   铛!   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差点握不住长刀……   经年的苦练让贾平安今非昔比。   横刀掠过。   人头飞起!   贾平安一脚把人头踹了过去,仰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奋力嘶吼道:   “万胜!”   “万胜!”   唐军在欢呼着。   唯有斩杀敌将才会高呼万胜。   吐蕃人兵不厌诈,可贾平安却用实实在在的人头让他们军心涣散。   密集的长枪列阵捅刺,中间是持刀冲杀的贾平安等人。   精锐也扛不住了。   诺曷钵那边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杀!”   一个吐谷浑人奋勇挡在前方,被乱刀砍死!   “活捉诺曷钵!”   吐蕃人狂喜。   “公主,你跳下去!”   诺曷钵在最后关头展露了自己的男人属性。   弘化说道:“那便死在一起!”   她的眼中突然多了惊讶!   诺曷钵也是如此。   他们在看着吐蕃人的背后。   吐蕃将领喊道:“斩杀了弘化!”   留下大唐公主只会制造麻烦,远在高原的文成公主会坚持把她带回去,从此成为被奉养的一员。   噗!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惨叫声,也听到了横刀切割肉体的声音。   他缓缓回头。   浑身浴血的贾平安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双冷漠的眸子在看着他。   “杀将……”   刀光闪过。   ……   “都上去!”   达赛不断下达命令。   “上去之后马上突击,随后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之后的树敦城将会成为他的饭后点心。   “贾平安将会在巷子里被围住,要么屈膝,要么……我记得他当年在大相经过的路上筑过京观?”   达赛含笑问道。   麾下的将领们兴奋不已,有人说道:“是,那一年吐谷浑叛军被斩杀殆尽,贾平安建言在大相必经之路上筑京观,当时吓坏了不少人。”   “那人天生就带着煞气,据闻在别处也筑有京观。”   “前几日的厮杀,他不接受投降。”   “是个杀将!”达赛淡淡的道:“如此,晚些在城外就用那些唐军的尸骸筑京观,把贾平安的头颅放在最上面。”   “大玛本,我愿意主持此事。”   达赛点头,“攻下树敦城之后,我军就有了据点,随后大唐主力赶到也只能徒呼奈何。如此,吐谷浑在手,大唐的陇右、河西之地都在我军的视线内,想打哪就打哪,想何时打就何时打,大唐将会焦头烂额,从此主动权就在我们这一边。”   众人都欢喜不已。   达赛也是如此,他回首看了一眼吐蕃方向,“临出发前,大相与我彻夜交谈,说了吐蕃和大唐之势。吐蕃此刻的发展已经到了尽头,要想再进一步,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西域!”   “可西域是大唐的禁脔,要想攻打安西,我们唯有从两个方向着手,第一是走葱岭出击,但最重要的却是拿下吐谷浑!”   “一旦大唐衰微,咱们就能从吐谷浑出击,向左截断河西走廊,如此安西将成为飞地和孤军,一战而灭。”   他的这番话在历史上得到了验证。   ——吐蕃攻陷吐谷浑,随后和大唐开始了百年战争。安史之乱让吐蕃拿到了机会,他们截断了河西走廊,随后围攻主力和精锐被抽调回中原平叛的安西军。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即便是如此,最后的安西军依旧坚持了五十载!   达赛想到欢喜处,不禁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显然是愉悦之极。   “拿下吐谷浑,大唐将会在我们的马蹄下颤栗!”   达赛拔刀,厉声道:“给他们最后一击!”   身后,骑兵集结。   “上去!等城门打开就冲杀进去!”   达赛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飘。   那种巨大的成就感让他浑身轻微的颤栗着。   就像是第一次和女子亲密接触时的兴奋。   “出击!”   骑兵出击了。   那些步卒裂开通道,欢呼声震耳欲聋。   一个步卒不经意抬头,愕然……   一个吐蕃军士站在城头,惶然回身。   这是何意?   不少人都在看着他。   返身杀敌啊!   你这个懦夫!   这个军士回头看了一眼,尖叫一声后,竟然就这么跳了下来。   关键是他竟然丢弃了自己的长刀。   兵器是战士的魂魄,丢掉兵器就代表着死去。   可他依旧丢了。   不是擒获了诺曷钵吗?   为何要跳?   呯!   他落在了人群中,砸倒了几个同袍。   众人哗然。   这时又一个军士出现了,他节节后退。   随后一个唐军出现,一刀斩杀!   他蹲下去,再站起来时,手中拎着人头,奋力摇动。   “万胜!”   “那是……”   下面的人仰头看着,鲜血落进了张开的嘴里。   “败了!”   接二连三的吐蕃悍卒被逼到了城头边上,不是往下跳,就是被斩杀。   “为何?”   达赛咆哮道:“擒住了诺曷钵竟然还能败?”   巨大的挫折感让他先前的愉悦变成了愤怒。   巨大的愤怒!   那些谋划啊!   打下吐谷浑,吐蕃将会让大唐苦不堪言,从此将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者。   可这一切谋划在现实面前不断崩塌!   “为何?”   他怒吼道:“去,让他们上去!”   他无法接受这等由胜转败的耻辱!   更要紧的是……   他无法接受由此带来的后果。   今日是总攻,他甚至派上了自己压箱底的一千精锐。   他想毕其功于一役。   成功自然无需说。   失败……   一旦失败,整个吐蕃大军将会畏惧这座城池。   城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唐将。   “是杀将!”   前方一阵惊呼。   贾平安双手扶着城头,说道:“达赛,你的精锐在此!”   他举手。   人头就像是雨点般的被扔了下来。   士气,彻底完蛋了。   达赛面色微红,喘息道:“退……退回来,退回来!”   ……   花泽香葱,大佬威武霸气。   晚安! 关于过年期间更新的安排   过年了,先遥祝大伙儿春节快乐。   每日一万五,爵士更新了五个多月,说实话,真心累,心力憔悴。   过年期间,大伙儿容我放松放松。   ——从三十到初六吧,每天两更。取消中午那一更。更新时间:早上九点、晚上19点。   还请兄弟们谅解。 第619章 多谢吐蕃的歌舞   “退!”   达赛喊道:“骑兵上前,防备唐军出击!”   他的反应堪称是闪电级的。   贾平安还真有这个想法,看到敌军的骑兵在快速靠近后,不禁叹道:“达赛……果然稳健。”   敌军的步卒潮水般的退去,城头一阵欢呼。   诺曷钵此刻坐在地上,一点儿形象都不要了。   “可汗!”   侍卫在低声提醒他。   这是沙场呢!   将士们都看着,你这样不妥吧。   诺曷钵觉得浑身酸痛,就是不想起来。   “杀将!”   贾平安回身。   那些将士在看着他,那些眼神啊!   “杀将!”   吐谷浑人在为他欢呼!   马英同样是浑身浴血。   “武阳侯,这一战……赢了!”   贾平安压压手。   可欢呼声更大了些。   “杀将!杀将!杀将!”   我特么只杀敌人,杀将杀将……传回去我怎么做人?   几个老婆会不会觉得可怕?   无双不会,苏荷晚上大概会趁着他睡着后,仔细研究他,看看杀将是什么玩意儿。   两个孩子也不会,他们不懂,大概会跟着喊。   “杀将!”   “武阳侯!”   包东低声道:“此刻正好收了吐谷浑的心!”   吐谷浑内部一直有一股反对大唐的力量,而此刻这些力量空前的薄弱。   我难道是工具人吗?   贾平安微笑招手。   他一微笑,脸上的血痂裂开,看着格外的可怖。   “杀将!”   这一下反而让吐谷浑人集体癫狂了。   先前局势岌岌可危,破城就在眼前,让许多人的心态都崩了。   但贾平安却一直在等待,直至敌军精锐尽数上了城头,这才悍然一击,一举击败敌军。   死里逃生啊!   而这一切都是这位看着可怖的杀将给他们带来的。   欢呼!   “杀将!”   贾平安微笑招手,脸上的血痂裂开,纷纷往下掉。   既然要收心,那就彻底些。   贾平安一路缓缓而行。   众人分开一条道,欢呼声中,贾平安看到了诺曷钵和弘化公主。   “多谢武阳侯。”   诺曷钵被扶起来,眼中全是钦佩,“最后那一下……太出色了,一下灭了达赛的精锐。”   “可汗过誉了。”   贾平安交代了一番,随即令众人收拾城头。   他回到了住所,赶紧先洗个澡。   “要是被大郎和兜兜看到了,非得嫌弃死我不可!”   天气不错,贾平安就弄了水,脱的赤条条的在院子里冲澡。   哗啦!   “爽!”   贾平安仰头,痛快的喊道。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   贾平安拎着木桶挡在身前。   守门的百骑行礼,“见过公主!”   来的是弘化。   “武阳侯呢?”   外面蹲守的百骑尴尬的道:“武阳侯在沐浴。”   弘化笑道:“如此我就问问。”   “武阳侯!”   贾平安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搓啊搓。   “你以为吐谷浑此后会如何?”   这是茫然了吗?   不过也不奇怪。   弘化嫁到吐谷浑后,就跟着诺曷钵洪湖水浪打浪,一路憋屈,被内部的反对派整治的只能勉强维持的样子。   上次贾平安在树敦城中就收拾过一次,那一夜血流成河。   但架不住那些权贵对自由的向往啊!   谁不想仗剑走天涯?   他们不乐意被大唐统御,一心想把吐蕃人引来。   历史上这群蠢货就是这么干的,随后被吐蕃人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夹在大唐和吐蕃中间的吐谷浑就是这般艰难。   “此次吐蕃入侵不会是最后一次。”   历史上吐蕃人不断侵袭,最终一举灭了吐谷浑。   但此次他们却是十万大军出击,可见禄东赞在内乱结束后急于向外发展的焦虑。   “但经过此次大战之后,我以为吐蕃会缩回去,对吐谷浑大规模用兵……至少三年内不可能。不过小股袭扰少不了。”   弘化听到了一股自信。   “这是个机会。”   贾平安打了一桶水上来。   “机会?”   弘化有些茫然。   这女人长久被诺曷钵的无用带累了。   贾平安冲洗完毕,换上衣裳出去。   “吐谷浑内部那些反对可汗的……留着做种?”   弘化悚然而惊,福身道:“一句话惊醒了我,是了,此刻动手,那些将士将会支持可汗。”   她仰头看着贾平安,“大唐出了你这等年轻的将才,我在想,在我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大唐纵横天下,再无敌手的那一日?”   她的眼中带着期盼,明显是对吐蕃心有余悸。   女人啊!   贾平安点头,“公主放心,定然会有这么一日。”   弘化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为何这般自信?”   久居吐谷浑,弘化见惯了那些没骨气的吐谷浑贵族,再见到母国自信满满的年轻人,那种欣慰啊!   因为我来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在不断强大。”   就这?   但弘化却觉得胸中有热流在涌动。   大唐在不断强大!   她颔首准备离去。   “公主。”   弘化回身,“何事?”   贾平安说道:“最好留下些,别弄光了。”   弘化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贾平安的意思。   若是全数清理干净了,诺曷钵将会手握大权,随后……   “权力使人贪婪!”   弘化点头,“这话说的极好!”   这个年轻人啊!   弘化出了这里,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回头记得提醒我给皇帝写信。”   她止步,看着蔚蓝的天空,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的年轻人,值得我的夸赞和举荐。”   城中随即发生了些小冲突,一些贵族被抓了出来。   “他们和吐蕃人勾结,准备里应外合!”   弘化冷着脸,“他们是吐谷浑的叛徒!”   “杀了他们!”   万众一心,士气高昂的军民齐声高呼。   弘化点头,“我们应当服从于民意!”   诺曷钵急切的道:“杀了他们!全家为奴!”   弘化仿佛看到了他咽喉中多了个小舌头在狂抖,不禁对贾平安这个年轻人越发的欣赏了。   诺曷钵心中微微一动。   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意让他生出了些别的心思来。   马蹄声哒哒,他回头一看,是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看到了野心。   包东低声道:“诺曷钵怕是生出了异心,武阳侯,要不要……”   这货目露凶光。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   “大唐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和他的儿孙将会富贵下去。但吐蕃人却想弄死他,吞并吐谷浑,他的野心在大唐和吐蕃的中间只会成为笑话,无需管。”   诺曷钵不是傻瓜,这等野心刚冒出来,自然就灭了。至于绞杀那些反对者,只是让吐谷浑的力量再强大些。   贾平安忽悠了弘化。   而弘化很明显是乐于接受这个忽悠。   包东一想正是这个道理,“武阳侯高见。”   “少拍马屁,注意信号,若是苏将军来了就准备接应。”   ……   苏定方已经到了。   两千骑兵,一万步卒。   步卒是他在陇右调集的,此刻就在身后集结。   “苏总管!”   斥候飞也似的来了。   “如何?”   苏定方已经进入了吐谷浑,但不知道达赛的大军动向,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苏总管,前方的小城已经被吐蕃人攻占了。”   苏定方喝问道:“驻军多少?”   “不多,数千。”   苏定方沉吟着。   “小贾那边也不知道如何了,若是被围困,老夫只能快速前去解围……”   他眯眼,“拿下再说,要消息!”   大军在夜间悄然摸了过去。   突袭历来都是苏定方的拿手好戏,当城头传来惨叫声时,苏定方骂道:“没出息,全军出击!”   晚些,他出现在了城中。   俘虏一溜跪着。   “苏总管!”   有人拎着凳子来了。   苏定方坐下,淡淡的道:“拷打,老夫要武阳侯的消息!”   那个小子,从来都不会循规蹈矩,苏定方就但心他冲动,随后被老辣的达赛围住。   那是吐蕃人啊!   若是被围住……   苏定方神色冷峻,拷打的人也打的格外的狠。   不过是顷刻间就得了消息。   不,实际上是刚用刑就招供了。   “苏总管!”   通译抬头,眼神惊讶,“武阳侯已经进了树敦城。”   “什么?”   “那个小子!”苏定方怒了,“他在外牵制岂不是更好?为何要进城?”   在他的心中,树敦城给攻破就攻破了,但贾平安陷在里面……   “冲动!无谋!”   苏定方须发贲张。   俘虏们还在交代。   “武阳侯第一战就伏击了达赛的前锋两千骑,一战击溃对手,驱赶着他们到了树敦城下。”   “这是激励吐谷浑人士气之举,干得漂亮!”   苏定方颔首。   “他说……”通译在听着,然后说道:“随即达赛令五千骑追击,结果那五千骑后续才陆陆续续的回来三千余,说是被带到了山中转圈,频繁被袭……”   “小子!”苏定方笑道:“好手段!耶耶听着就解气!”   “后续呢?”苏定方心情愉悦,“他就进城了?时机不对!”   通译在听取口供。   “说是……武阳侯……武阳侯竟然突袭了达赛的辎重营,一把火烧了许多辎重!”   苏定方挑眉,“竟然成功了?”   历来辎重和粮道都是重中之重,一旦被袭击,军心就会乱。   “武阳侯用两百骑突袭,敌军一动,他率军在背后突入。”   “调虎离山!”   苏定方骂道:“好大的胆子,若是达赛反手包围,他哪里逃?”   “那时候吐蕃人正在全力进攻,随后见到辎重被袭,达赛令退军……可武阳侯却趁机绕过去冲杀,一举杀入城中。”   苏定方叹息,再叹息……   “达赛定然是以为大军来袭,于是撤兵增援辎重营,武阳侯就借此机会带着人绕个圈,从侧面突入城中,这时机……”   苏定方笑道:“以后这小子统军老夫不担心了,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中,通译又听了一会儿,皱眉,“六日前达赛发动总攻,被击败,说是他压箱底的精锐被灭了六成。”   “随后吐蕃的攻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老夫来的早了?”苏定方讶然。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是啊!我等来早了。”   苏定方起身,“武阳侯干的漂亮,既然他守住了树敦城,老夫也无需着急,令人去传信,告诉大总管,要快一些,否则老夫担心达赛会跑。”   第二日,大军开拔。   一路上不断遭遇吐蕃人的斥候,苏定方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让对方看,随后寻机设套,利用地形干掉了百余吐蕃人,这才消停了些。   ……   “苏定方来了。”   达赛早已恢复了冷静,此刻正在和麾下商议战局。   “攻城不可为。”   达赛的眼中多了坦然,“苏定方带着万余人,关键他有两千骑兵,我们能用多少人去牵制他?一万……五万?那还有多少人能攻城……”   有将领说道:“城中的唐军只有千余人,我们无需留下太多人马。”   达赛看着他,眼中多了不满,“那一千余乃是骑兵,如今我军军心不振,若是他在攻城的间隙冲杀出来……如何抵御?”   一群步卒在疯狂攻城,城门大开,旋即骑兵冲杀出来……   一场屠杀!   有人低声道:“大玛本越发的看重杀将了。”   所谓看重,换个词就是忌惮。   几番交手后,吐蕃大军无可奈何,达赛的那些话都成了大话,越发的忌惮贾平安了。   达赛抬头,“关键是大唐作战习惯带着那些部族……唐军冲杀在前,随后那些部族跟随……城中还有多少吐谷浑人?若是贾平安把他们武装起来,一起出城冲杀……”   很可怕的一幕。   “我们不能分兵!”   达赛冷静的分析了局势,“不断派人去查探苏定方大军的方向,要盯牢他们。”   “大玛本。”有人不甘心的道:“就这么结束了?”   “不!”   达赛淡淡的道:“苏定方来了,万余人……他有上万步卒,一旦接近,他并无窜逃的可能,唯有和咱们决战……他跑不了。而这也是我期待已久的机会。只要击败了苏定方,一切大有可为!”   他起身,“不过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令他们在侧翼纵马,故意骚动,随后前方惶然……告诉将士们,这只是诱敌,否则他们会崩溃。”   “是!”   这是一次诱敌行动。   城头的瞭望哨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有人突袭敌军!”   众人上了城头,就见左侧烟尘滚滚。   “武阳侯,这是援军来了!”   诺曷钵激动万分,“出击吧,打开城门,夹击他们。”   贾平安在观察。   敌军的右侧不断骚动,继而影响到了前方。   “敌军骚动!”   众人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一直在观察。   老苏擅长突袭,这个贾平安知晓,他的成名战就是突袭突厥牙帐。   左侧的动静……   突袭要什么?   要的是快!   一旦被敌军缠住了,丧失了速度的骑兵会被步卒绞杀。   可突袭的进展也太慢了吧?   侵略如火,用在苏定方的身上一点儿都没错。   但贾平安看了半晌……这特娘的是侵略如羊呢?   “竟然是胶着?”   诺曷钵点头,“苏将军莫非是被围住了?”   “不可能!”   贾平安不认为达赛有这个能力,苏定方若是要走,达赛拦不住!   “假的!”   贾平安很是笃定的给出了答案。   “达赛的手段不错,可惜却不知晓苏总管的侵略如火。真以为大唐就这样了?”   这是苏定方,蛰伏了二十多年的苏定方,名声不彰。   “看,他们开始撤了。”   城下的敌军开始骚动,然后往后退。   “武阳侯!”   有人心动了。   贾平安摇头,冷冷的道:“苏总管若是突袭,此刻定然已经杀进去了。什么胶着……吐蕃和大唐多年未曾交战了,更不知晓苏总管的厉害,装都装不像!”   左侧一阵呐喊。   “说是败了。”   通译两眼放光。   “中军并未调动援军过去,败个屁!”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太糟心了。   “做戏也得专业些,不说影帝,你少说也得是个最佳新人吧?什么都没有,这是糊弄谁呢!”   贾平安回头,一群人焦急难耐。   “打鼓,一起喊,多谢吐蕃的歌舞!”   中军,达赛在看着城头。   “他为何未动?”   “大玛本,那边……那边说要不要再乱下去?”   “什么意思?”   达赛在马背上站起来,扫了右侧一眼,见烟尘大作,就问道:“到何处了?”   “大玛本,一直在进来,随后装作是被包围的模样。”   这是预先的设想,城中见到苏定方被围,出来救援是必然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定方这位在吐蕃名声不彰的将领的尿性。   “苏定方有何战绩?”   调查对手的情况是必备的功课,可苏定方却让人迷惑。   “此人早些年在军中立过功,好像是跟着李靖,后来就数十年没出征过。”   “那不足为奇。”   城头突然传来了呼喊。   声音越来越整齐。   “他们喊什么?”   达赛问道。   通译一脸苦涩。   “大玛本,他们喊……多谢吐蕃的歌舞。”   达赛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收了。”   费尽心机的一场戏,结果被守军当做是歌舞欣赏了一番,这怎么一个郁闷了得啊!   随即右侧的戏结束了,那些演戏的军队被呵斥了一番,大抵是演技不过关的锅。   城头,诺曷钵看得叹为观止。   “竟然真是假的?”   “若是先前开城门出击,怕是有去无回了。”   “好一个达赛,这手段阴险毒辣,不愧是禄东赞的心腹大将。”   诺曷钵问道:“武阳侯为何知晓此事为假?”   贾平安轻蔑的道:“苏总管当年曾以两百骑突袭突厥牙帐成功,一战击败突厥……达赛以为自己是谁?”   撒比!   ……   年三十了啊! 第620章 杀了就是(感谢新盟主“御王武装雷怒苍穹”的打赏)   大军在行进,一眼看不到边。   “要快!”   从出发开始,程知节的行军速度就不慢,可他依旧在催促。   “大总管,将士们已经尽力了。”   将领们纷纷点头。   大唐府兵从不惜力,但此刻天气有些热,再加速就是煎熬。   “老夫知晓他们尽力了。”   程知节沉声道:“可吐谷浑已经失陷大半,贾平安去了只能牵制。苏定方此刻应当到了,一万余和达赛十万大军对峙,苏定方武勇,可那是吐蕃。大唐与吐蕃多年未曾大战,陛下为何让老夫来?就是看中了老夫稳!”   程知节在中后期的变化不小,从一个悍将变成了沉稳的老将,执掌一方征战让人放心。   “有斥候来了,不对,大总管,有信使!”   信使被簇拥着到了中军,程知节沉声道:“苏定方到了哪里?树敦城可还在手中?”   信使说道:“苏总管到了树敦城附近……树敦城还在。”   “好!”   程知节红光满面的道:“树敦城在手中,苏定方进可攻,退可守……对了,贾平安在何处?”   “武阳侯……”   信使说道:“武阳侯到了吐谷浑,第一战就伏击了吐蕃两千骑兵,随后突袭了吐蕃辎重营,纵火成功……最后冲杀进了树敦城,并挡住了吐蕃的多次攻打。”   程知节……   “哈哈哈哈!”   良久,得意的大笑声回荡在中军。   “小贾!耶耶就说那小子是个奸猾的,不,是个好胚子!把消息传遍全军。”   “万胜!”   欢呼声中,士气大振。   “快一些。”   ……   苏定方来了。   就在距离树敦城两里的侧后方,大军停下。   吐蕃人在树敦城的前方集结。   双方对峙……两边仿佛在比试耐心。   大军一眼看不到边际,不只是哪一边先动,双方渐渐靠拢。   “终究要大战一场!”   苏定方叹息着,说道:“老夫看着欢喜!”   一万余对九万多,唐军上下毫无惧色。   真的很欢喜!   大队人马缓缓靠近树敦城的侧面停住。   “大军右翼变成了树敦城,右翼稳住了,好手段!”   城头,吐谷浑将领在赞不绝口。   “好手段!”   达赛面色凝重,“我以为他会背靠树敦城而战,可他竟然把自己的右翼靠住树敦城,他不担心被我击溃之后无路可逃?”   这等大战一旦被击溃,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漫山遍野都是溃兵,敌军纵马砍杀,无人敢回头看一眼。   背靠坚城,就算是失败了也能进城,借助城头的辅助来抵御敌军。   苏定方当然不是傻子,但他却只是把右翼靠在了树敦城边上。   右翼稳住,剩下的……   “硬扛!”   贾平安在城头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不禁赞道:“不愧是苏总管。”   每个人用兵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说薛万彻悍勇无敌,他最喜欢率领小股骑兵冲阵,冲垮了就是击溃战,冲不垮也没事,我再杀出来,扬长而去。   苏定方当年也是如此,两百骑纵横突厥牙帐。但经过二十多年的沉淀后,他的用兵渐渐沉稳。   “敌军列阵了。”   乌压压的一片突厥人列阵完毕。   达赛看着对面的唐军阵列,心中涌起了豪情,“苏定方稳住右翼,他这是想正面和我军冲杀,如此……”   他问道:“谁畏惧了吗?”   众人摇头。   达赛奋力喝问道:“谁胆怯了吗?”   众人面色涨红,“没有!”   达赛怒吼,“谁畏缩不前了吗?”   “没有!”   士气如虹!   “进攻!”   这种拉开阵列的厮杀并没有什么能取巧之处,唯一的法子就是……   “长枪!”   嘭!   无数抬起长枪的声音组合在一起,竟然让人生出了地动山摇的感觉。   “敌军开始了。”   长枪手们严阵以待。   枪不破甲,不如不扎!   每一个府兵都苦练过长枪刺杀。   无论你身披什么甲衣,一枪扎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长枪手。   至于那等乌合之众,看到敌军来了就慌乱不堪,出枪歪歪斜斜的,一击即溃。   吐蕃人蜂拥而来。   步卒在前,骑兵在后。   用步卒去撞开唐军的长枪阵列,随后用骑兵击溃他们。   这是标准的吐蕃战法。   双方越来越近……   “杀!”   长枪密集刺杀。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穿破人体的声音传来。   惨叫声近距离冲击着阵列。   一个吐蕃人避开了刺杀,扑了上来。   他狞笑着,眼中全是欢喜。   斩杀此人,他就会成为打开突破口的那个功臣!   “杀!”   第一排长枪手的肩头闪电般的出现了长枪。   长枪从肩头出现,钻进了吐蕃人的口中,从后脑透了出来。   长枪手收回长枪。   干净利落!   这便是越肩攻击。   第三排长枪手持枪从前两位同袍的肩头刺杀。   噗!   吐蕃人倒地。   第一排长枪手腾出手来,再度刺杀。   这便是长枪!   枪为百兵之王,在此刻展露的酣畅淋漓。   “杀!”   战线的前排,长枪不断刺杀。   敌军在战线前一片片的倒下,旋即后续的同袍冲上来,成为长枪之下的亡魂。   队正就在前方,手持长枪奋力呼喊。   “杀!”   长枪前刺!   “杀!”   第二排越肩攻击!   “杀!”   第三排刺杀!   队正收枪,喊道:“杀!”   第一排再度刺杀!   一个军士的刺杀被格挡,旋即吐蕃人顺势冲了上来,一刀砍去。   军士的手臂被斩断,他嘶吼一声,吐蕃人不禁狂喜。   长枪如毒蛇般的从军士的肩头越过。   “杀!”   好的长枪手,能用长枪精准的从铜环中穿过。   如此操练,在战场上就是指哪打哪。   吐蕃人的眼睛被长枪穿透,双手抱着枪杆子,旋即无力松开。   能扎穿甲衣的长枪,头骨也被摧枯拉朽般的刺穿。   “陈志,退后!”   断臂的府兵顺着空隙往后退,空虚随即被填补。   “这里!”   两个军士护着他往后面去,随即有人给他处置伤口。   “惨烈!”   在战阵中会忽略许多东西。   而在城头上,你仿佛是打开了神灵模式,一目了然的能看到整个战阵的厮杀和惨烈。   两边乌压压的碰撞在一起,最前方的交融处鲜血喷溅,尸骸堆积。   “这是大唐的阵列!”   包东傲然道:“当年征伐高丽时,高丽人出动了具装骑兵,依旧无法突破咱们的阵列。”   吐蕃人不差!   但大唐更强!   贾平安在观察着,当看到吐蕃阵中那些步卒在缓缓往两侧移动时,就吩咐道:“摇旗,告诉苏总管,小心!”   城头大旗摇动。   “苏总管,城头警示。”   警示什么没法说,但知道就够了。   “弓箭手!”   苏定方的嗅觉堪称是敏锐。   弓箭手刚准备好,前方的吐蕃人就裂开了通道。   那些披甲的骑兵就像是来自于地底深处的幽灵,狂飙而来。   马蹄声敲打着大地,吐蕃人在欢呼。   “放箭!”   箭矢飞了过去。   前方的骑兵纷纷落马。   马蹄踩踏着自己人的身体,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   “他们蒙住了战马的眼睛!”   战马冲击长枪阵最容易出事,一旦战马被长枪吓住了,随即就会止步,那时候就搞笑了。   “稳住!”   前方的队正们声嘶力竭的在呼喊着。   “闪开!”   两排身材高大的军士出现了。   他们手握陌刀,头上带着面甲,只在眼睛前方露出了两个窟窿。   “陌刀阵!”   贾平安在城头上不禁颤栗着。   要开始了。   从李靖把陌刀用于军中后,这种可怕的兵器就渐渐成为了最锋锐的力量,一直到安史之乱中成就无敌威名,随后渐渐没落。   那些具装骑兵蜂拥而来。   “陌刀手……”   陌刀高高举起。   “杀!”   陌刀挥舞。   具装骑兵引以为傲的甲衣在陌刀的斩杀下变成了纸片。   人马的残骸在飞舞,鲜血漫天都是。   “陌刀手!”   第二排陌刀手上前。   “杀!”   那些具装骑兵就像是孩子般的在陌刀阵之前倒下。   一骑撞上去了。   陌刀手被撞飞了出去,那吐蕃骑兵不禁高呼一声,“跟我来!”   侧面刀光闪过。   吐蕃骑兵从腰部被斩断,上半身落马,下半身还在马背上。   战马被挡住了眼睛,可现在却看到主人的上半身在地上,不禁长嘶,被这个惨烈的景象给吓坏了,掉头就跑。   侧面的陌刀手冷漠的看了地上的半截骑兵一眼,带着血的陌刀再度挥舞。   “大玛本!”   这惨烈的景象让吐蕃人也为之动容。   “不要退!”   达赛冷冷的道:“一旦退却,我们将再无军心。”   他目光转动,在唐军阵列的左侧,两千骑兵静静的等候着。   苏定方就在最前方。   “我低估了此人!”   达赛淡淡的道:“守如山岳般的稳健,两千骑兵在侧,更是让我如芒在背。”   “没有别的路可走!”   达赛目光转动,“出一万人,从左侧迂回,绕过树敦城,攻击唐军后方。”   “大玛本,城中还有唐军,那个杀将在!”   “他在就在!”达赛冷冰冰的道:“就是要把他弄出来,否则他在城中守着,不知何时会冲杀出来。”   唐军中间是步卒阵列,左翼是苏定方的两千骑兵在虎视眈眈,右翼是树敦城,城中那位杀将同样在盯着他们。   后来的大非川之战,吐蕃论钦陵领兵四十万出击,薛仁贵以五万人应战,若非郭待封不听将令擅自出击,那一战胜败未知。   郭待封,名将郭孝恪之后!   将二代太骄傲了,自以为是,却葬送了大好局面。   今日大唐以一万余迎战吐蕃十万不到大军,和此后的大非川之战的格局相似。   最大的变数就是城中的贾平安!   “苏总管,达赛分兵了。”   苏定方已经看到了。   “敌军一万,从树敦城右侧绕过去了。”   苏定方平静的道:“不必管!”   “苏总管,若是敌军突击我后方……”   战阵最怕的就是两面夹击,一旦被夹击,军心顷刻混乱。   后来的恒罗斯之战,大唐孤军深入,以寡敌众,但却丝毫不惧,最终却败在了内部的仆从军突然反水。   所以万众一心,才能争取胜利。   苏定方死死的盯着双方的厮杀处,“武阳侯在,他在,老夫无需顾虑后方!”   ……   “武阳侯,敌军绕过来了。”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集结!”   贾平安下了城头,唐军正在等候。   “达赛这是在诱惑我,用苏总管的后部安危来诱使我出城,随后再切断我的退路,如此,树敦城中军心会乱。”   诺曷钵颤声道:“武阳侯,留下一班人马吧,我令三千人随你出击。”   “不必了。”   贾平安脚步很快,到了城下后,徐小鱼牵着阿宝过来,他接过缰绳,用力拍打了一下阿宝的脑袋。   “我出击,要么击败敌军,要么……”   贾平安上马,千余唐军集结。   他勒马回身,自信的道:“告诉他们,大唐必胜!”   “出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有人说道:“他们走了。”   弘化道:“武阳侯领军去冲杀,为的依旧是树敦城,吐谷浑的男儿何在?”   “男儿何在?”   一个女人的怒吼声在城头回荡着。   一个军士上了城头。   那些民夫开始搬运物资。   士气起来了。   ……   “贾平安会出来!”   达赛淡淡的道:“那一万人的后面就是骑兵,截断他的归路,随后城中全是吐谷浑人,我军将不用在顾忌城中的突击。”   这才是他的打算!   ……   “武阳侯,那些敌军的身后是骑兵,少说五六千!”   城头有人发现了那些鬼鬼祟祟的骑兵。   贾平安颔首。   “苏总管可动了?”   “苏总管纹丝未动。”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   “苏总管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我,如此……杀了就是!”   当计谋没有施展的余地时,那么……杀了就是!   在苏定方到来后,堵塞城门的杂物都被清空了。   “开门!”   城门打开!   城外孤零零的百余吐蕃游骑先是一怔,等看到城门里的骑兵时,毫不犹豫的开始逃窜。   “杀将出来了!”   “出击!”   贾平安带着骑兵冲了出去。   身后的城门关闭,那些吐谷浑人在惶然而虔诚的祈祷着。   左侧,万余吐蕃人正在狂奔而来。   “他们来了。”   “大玛本果然算中了贾平安的应对。”   “必胜!”   吐蕃人狂喜着,蜂拥而来。   贾平安拔刀。   “汉儿从来都是以少敌多,今日让我们效法前辈!”   阿宝长嘶一声,撒腿就跑。   从前秦,到前汉,再到大唐。   因为运输等条件的限制,汉儿每一次对外出击都是以少击多,但每一次他们几乎都取得了胜利。   贾平安知晓自己必须要用一次酣畅淋漓的以少胜多来告诉世人,他不是什么名将的胚子,他就是名将。   年轻不是理由。   那些少年成名的将领比比皆是,哪怕是李勣,当年也是少年就被视为名将。   战马奔驰。   前方那些吐蕃步卒开始减速。   骑兵上来了。   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   “杀!”   城头上,吐谷浑人正在紧张的观战。   诺曷钵和弘化也赶来了。   前方苏定方在抵御达赛的大军,而这里将会成为决定此战走向的关键。   唐军输,那么将会腹背受敌。   胜……   “他杀进去了!”   诺曷钵兴奋的拍着城头。   贾平安从未感到过这般酣畅淋漓。   横刀轻松的切割着对手的身体,随即看着鲜血喷溅出来。   “杀了他!”   一个身材高大的吐蕃人喊道:“闪开!”   这是勇士!   一军之中首重勇士,当战局僵持时,往往就是他们来打开局面,或是冲破敌军的阵列,或是斩杀敌将,击溃对手的士气。   ……   “苏总管,武阳侯出击了!”   苏定方点头,“老夫说过,从上一战开始,武阳侯就能独当一面了。他在,老夫不担心身后!”   前方,血流漂杵。   ……   “铛!”   贾平安格挡,没有丝毫落于下风的感觉。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越发的强壮了,肉类的补充每日都有,加上每日的操练,终究不负辛苦。   吐蕃人回手一刀,阴险的瞄着贾平安的腰肋部。   可当他挥刀的同时,看到了一抹刀光!   快若闪电!   “这便是吐蕃的勇士?”   贾平安举刀。   身后欢呼声震耳欲聋。   “万胜!”   贾平安喝道:“这便是吐蕃的勇士?何人再来?”   士气瞬间就炸了。   徐小鱼红着眼睛冲了上去,他牢记一句话。   ——上了沙场就忘掉自己的生死,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死人!   他紧紧地跟在贾平安的身后,清扫着那些残敌。   ……   “大玛本,贾平安率领千余骑出城了。”   达赛面色严峻的道:“我调兵突袭苏定方的身后,他出城是必然,可他竟然没带着吐谷浑人一起出击?”   来人摇头,“就是唐军。”   “他这是自信还是绝望?”有人笑道:“吐谷浑人不堪一击,他这是担心自己被拖累吧?”   达赛摇头,“不管如何,击败他,随后从后面夹击苏定方,此战……必胜!”   这便是他的谋划。   万无一失!   ……   贾平安避过一根狼牙棍,旋即一刀斩杀对手。   徐小鱼已经冲到了他的左前方,被两个吐蕃人交叉砍杀。   他拼着受伤斩杀一人,可另一人却力大无比,一刀就差点让他的横刀脱手。   刀光闪过。   贾平安一骑前冲。   他浑身浴血,看着恍如魔鬼。   “杀将!杀将来了!”   他冲杀过去,霍然发现前方竟然全是步卒。   吐蕃骑兵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   唐军正在顺着他的突破口绞杀那些骑兵。   吐蕃骑兵正在四处奔逃。   他回头。   那些吐蕃步卒面露惧色,有人甚至在颤抖。   他横刀前指。   “万胜!”   城头上的诺曷钵和那些吐谷浑人兴奋的浑身颤抖,挥拳高呼!   “万胜!”   ……   御王武装雷怒苍穹,爵士的老盟主,感谢。   大家吃好喝好!   晚安! 第621章 达赛,我等候你多时了   长枪手再度站在了最前方,不断的捅刺。   吐蕃人依旧悍不畏死的在反复冲杀。   换做是突厥人的话,这么长时间的冲杀早就失去了斗志,必须要撤回去修整。   一队吐蕃悍卒突破了长枪阵,旋即被后续的战兵斩杀殆尽。   但这给了他们希望,欢呼声中,吐蕃人越发的凶狠了。   “唐军的韧性很强!”   达赛一直在观察着双方胶着,面色微冷,“他们的步卒意志坚定,几次被突破后依旧丝毫不乱,能迅速填补……果然是天下强军。”   一比一,这个世间还未有任何军队能和鼎盛时期的大唐军队相提并论。   突厥不行,吐蕃也不行!   “大玛本,苏定方那两千骑一直未动,这是在等着时机突袭!”   达赛点头,“我知晓。大唐的战法就是如此,步卒接敌,马军伺机而动。简单……”   但谁都挡不住。   你知道他会怎么打,但你就是挡不住那些凶悍的马军突击。   这便是无解之处。   “但我的骑兵依旧在。”   就在身后,乌压压一片骑兵同样没动。   “骑兵上前,护着右翼。”   苏定方的骑兵就在吐蕃大军的右侧,如此用骑兵去挡住他。   苏定方看到了对手的调动,淡淡的道:“达赛想用骑兵来阻拦老夫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武阳侯那边如何?”   “苏总管,还在厮杀!”   苏定方回头,“等!”   达赛此刻也说道:“等!”   双方都在等待那一战的结果。   “我军必胜!”   达赛淡淡的道。   他调动了骑兵去右翼,就是断定自己能赢,如此无需顾忌来自于树敦城的反击。   就算是贾平安能赢,他还能剩下多少人?   决战!   他的眼眸中多了果断。   “令全军压上!”   牛角号声中,吐蕃人万众欢呼!   “苏总管,敌军总攻了。”   苏定方深吸一口气,“全军准备。”   两千骑兵上马。   对面的突厥骑兵同样如此。   双方厮杀到了现在,唯一的计谋就是杀!   看谁更悍勇!   苏定方按住刀柄,他将会在敌军士气下降的那一刻出击。   而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了步卒身上。   “稳住!”   队正们都在最前方,所以阵亡率最高。   副队正在后面些督战。   可当军官全数战死后,副队正也得顶上去,督战……   身后全是同袍,你避无可避。   “闪开!”   陌刀手再度上阵。   决战……来了!   “杀!”   陌刀手们奋力挥刀。   “大玛本,唐军的陌刀手又出来了。”   达赛已经看到了。   前方成了血肉磨房,有人冲上去,觉得踩在了水里,低头……骇然发现脚下竟然是一个血泊!   “杀!”   陌刀手们继续挥刀。   “不要管什么伤亡。”达赛冷漠的道:“告诉他们,死光了我上!”   没有退路可言了!   敌军骤然加大了冲击的力度,前方的压力越来越大。   苏定方的脸恍如岩石,看不到一点情绪波动。   “苏总管……”   有人低声嘟囔,被人拍了一巴掌。   不能干扰主将!   “有地方被突破了。”   陌刀阵的左侧被突破了,吐蕃人拼命在往里面挤,想扩大这个口子。   苏定方纹丝不动。   “杀!”   后续的战兵蜂拥而上,双方绞杀在一起。   达赛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突击!冲着那里突击!”   身边的将领激动的喊道:“大玛本,机会来了!”   “是啊!机会来了。”   达赛的眼中多了些感慨之色,旋即讥诮的道:“苏定方一心要用马军来给我致命一击,可现在他能如何?”   “他只能提前出击,和咱们的骑兵绞杀在一起。”   “绞杀不怕。”达赛淡淡的道:“只有绞杀在一起才有彻底击溃他们的机会。”   吐蕃靠什么?   靠的是凶悍,以及人海战术。   “用血肉去堆积,让对方感到恐惧。”   达赛突然咦了一声,“苏定方依旧不出击吗?”   苏定方眼皮子都不跳一下。   战兵们在疯狂积压对手,预备队被抽调了上来,甚至后面的辅兵都上来了。   刀枪在疯狂的挥舞,突入的吐蕃人被一点点的磨光。   “他们的背后空虚了。”   达赛在看着这一幕,“准备……”   他拔出长刀,“跟着我,给他们最后一击!”   这是最好的机会!   达赛信心十足,轻轻摧动战马。   “万胜!”   欢呼声来的很突兀。   “万胜!”   达赛抬头,看到树敦城上的吐谷浑人都在振臂欢呼。   “去查!”达赛的面色惨白,“去看看是怎么了……不必了。”   左侧,一队骑兵惶然从树敦城侧面跑了出来,看着恍如丧家之犬。   达赛的眸色冰冷,“败了?他们怎么能败了?”   “一万步卒,五千骑兵,就算是换了一头牦牛来指挥也不会输!”   就算是换一头牛去指挥也输不了啊!   他在咆哮,“收回骑兵,把骑兵收回来。”   话音未落,侧面出现了一面旗帜。   “杀将!”   贾字旗在迎风飘扬,旗下那个浑身浴血的将领轻蔑的冲着达赛这边指指。   “快,把骑兵收回来!”   达赛的反应很快。   “步卒列阵,挡住他们!”   正在攻击的吐蕃步卒接到了命令。   可这个局面怎么列阵?   大伙儿正在拼命的冲杀,列阵……怎么列阵。   ……   苏定方已经听到了欢呼声,他在马背上努力抬头看着……   “苏总管!”   一个将领喊道:“是武阳侯!”   无数目光扫过。   那面大旗下,可不正是贾平安。   “小贾!”   苏定方动容了。   他看着前方,拔刀……   “全军突击!”   “万胜!”   两千骑兵发动了进攻。   中间的步卒在欢呼。   “进攻!全军进攻!”   陌刀手们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长枪手迅速越过他们,用密集的刺杀击溃敌军的最后一丝士气。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双方本来还算是胶着,从他出现后,天平就朝着大唐这边偏移了。   “出击!”   他率先冲进了吐蕃军中。   步卒乱了。   城头的吐谷浑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万余……就这么赢了?”   “大唐啊!”   那些野心就像是刚冒头就被踩了一脚的嫩芽,迅速消失了。   诺曷钵兴奋的喊道:“出击!出击!”   对于吐谷浑来说,吐蕃就是苦手,就是悬在头顶上的巨锤,让人畏惧,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打,不说人多人少,吐谷浑打不过。   现在达赛的大军已经露出了颓势,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   “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这一刻那些将领威风凛凛,自信满满。   诺曷钵踌躇满志的道:“把达赛追到天尽头。”   弘化在看着战场的变化。   左侧的苏定方率领两千骑兵已经上去了,以他为箭头,前方就像是被劈开的水面,涟漪越来越大。   挡不住!   吐蕃骑兵压根就挡不住他们。   中间的步卒在崩溃,吐蕃骑兵士气全无,有人甚至转身就跑。   而在右翼,贾平安带着骑兵已经击溃了这一侧的步卒,正在驱赶着他们。   “胜了!哈哈哈哈!”   诺曷钵拍打着城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就侧身……含情脉脉的看着弘化。   弘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战局变化,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她下意识的就想动手,等看到是诺曷钵时,就觉得这人怕是疯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摸手?   诺曷钵赔笑道:“公主,晚些请了苏将军和武阳侯来庆贺吧。”   一万余破差不多十万!   老丈人家的这条大腿太粗了啊!   他必须要和公主搞好关系。   这就像是一个软饭男,突然发现老丈人家竟然有金矿……   ……   “骑兵不可退!”   达赛铁青着脸,“左侧令步卒挡住,退后者斩!”   可这个威胁已经没用了。   “败了!”   中间突然传来了唐军的欢呼声。   “万胜!”   左侧……   达赛看到了贾平安。   那一支骑兵就像是在水里劈波斩浪般的在前行,越来越快……   左翼崩溃了!   “杀将来了!”   不要俘虏,喜欢用尸骸堆积尸山……   这些让人胆寒的事儿都发生在那个杀将的身上。   “聚集!”   达赛再看了贾平安一眼,飞快的道:“马上收拢……撤!”   “撤!”   吐蕃人开始狂奔。   城门打开,吐谷浑人下山来摘桃子了。   “杀啊!”   此刻的吐谷浑人个个都是英雄,一个人就敢追着数十人砍杀。   “达赛!”   贾平安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达赛。   不是说好的要决一死战吗?   你怎么就先跑了?   诚信呢?   自尊呢?   这一路狂追,吐蕃人跑的到处都是。   达赛迅速集结了三万余人,一路边撤边挡,天色渐渐黑了,贾平安看着达赛率领残兵隐入了夜色中。   “老夫走了。”   苏定方率领骑兵继续追杀,贾师傅的任务就是收拾残局。   “小贾,莫要……莫要太吓人了。”   苏定方的声音飘荡在风中,贾平安不禁笑了。   回到城下,那些俘虏已经被聚在了一起。   “杀将来了。”   俘虏们惶然,引发了一次小暴动。   一队骑兵过去,一次冲击就平息了暴动。   “他要杀光我们。”   那些吐蕃俘虏在瑟瑟发抖。   “我有那么嗜杀吗?”   贾平安觉得杀将这个名头真心不怎么好。   马英笑道:“当初咱们驱赶那些吐蕃人时,沿途请降的都被杀了,所以他们以为……”   “那些不杀了,难道留着归队,回过头来杀咱们?”   这等傻事贾平安不会干。   诺曷钵出来了,笑容满面的道:“此战大胜,城中已经准备了酒宴,还请武阳侯赏脸。”   有人来禀告,“可汗,到处都是尸骸,多不胜数,如何处置?”   诺曷钵说道:“天气热,弄不好会腐烂。”   贾平安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一种法子。”   ……   马蹄声在右侧传来。   一队骑兵飞也似的跑来,看着那些尸骸懵了。   “完了?”   “完了。”   程知节的大军来了,贾平安乐了。   “大总管在何处?”   “大总管让达赛的退路去了……”   贾平安看着这队骑兵,再看看后面乌压压一片步卒,拱手道:“如此这里就交给你等了,走了啊!”   “哎!”   将领刚开口,贾平安策马喊道:“我们出发!”   卧槽!   这特娘的要追杀也是我们去啊!   可贾平安却不给他们机会。   ……   达赛带着人一路狂奔。   “大玛本,苏定方在追击。”   达赛看看身后的麾下,“转右边。”   右边就是回吐蕃的方向。   众人打起精神,赶紧跟着。   ……   几天后,当看到了那延绵的山脉时,达赛不禁热泪盈眶。   “我们回来了。”   他们只需往上去,唐军就会主动止步。   “此战轻敌了。”   达赛主动检讨,“唐军的步卒坚韧超乎想象……当初赞普在时,为何一战败北后主动求和,甚至低头……许多人都无法理解,连我也是如此,如今我才知晓……我错了。”   唐军的步卒给达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唐军的马军太犀利,我做了防备,可依旧无法阻挡。”   这是用大败换来的经验。   但……   达赛说道:“有了这些经验,下一次我们将会赢得机会……”   前方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敌袭!”   达赛抬头,“哪来的敌人?”   苏定方已经被他丢在了身后,敌人在哪?   前方一面大旗出现,程知节骂道:“狗曰的小贾,狗曰的苏定方,耶耶紧赶慢赶,可依旧没赶上大战。”   没赶上大战,但程知节却果断的往达赛的逃窜路线上赶,刚好拦截到了溃兵。   “哈哈哈哈!”   程知节挥手,“全军掩杀!”   吐蕃人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这时候玩什么堂堂正正,没必要,掩杀就是了。   “是唐军的主力,程知节来了!”   大唐的主力还没出战,达赛就败了。此刻面对着程知节这个混世魔王,原先信心满满的达赛在被贾平安和苏定方轮番毒打后,信心全无。   “从侧面冲回去!”   他眼中含着热泪,“让我们回家!”   他奋力喊道:“只要能回去,我们随时能出组建大军再度而来,跟着我!”   他带着骑兵从侧面迂回,而步卒跟在后面,恰好挡住了唐军骑兵突击的路线。   当大败时,步卒就是炮灰!   没有例外!   程知节狞笑道:“在耶耶的面前玩这个?”   他厮杀成名的时候,达赛还没出世!   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和老夫玩手段了。   程知节嘟囔着,摸摸袖口里的锦囊,摸了一颗果脯塞进嘴里,喊道:“跟着老夫来。”   果脯很甜。   娘子好贤惠!   程知节默念着这句话,给自己洗脑。   步卒的阻截在程知节的突击下就成了笑话,他一路轻松写意的冲杀出来,身后一地尸骸。   “达赛!”   疾驰中的达赛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全是恨意!   他恨啊!   十万大军出击,出发前大相与他促膝相谈,一再提醒他要稳健,再稳健……在遇到唐军时务必要稳扎稳打,但也不可能一味被动挨打,该出击就出击。   一句话,别太冒险!   稳中求进!   禄东赞给他的指导意见就是这个。   但他还是轻敌了。   当发现贾平安只有千余骑时,他毫不犹豫的采取了全面进攻的态势,结果被贾平安偷袭辎重营,虽然损失不大,但士气受损。   再后来……   那一场攻城战打的他备受煎熬。   城头上的兵器各型各色,杀的吐蕃人苦不堪言。   更要命的是,贾平安竟然故意把他的精锐放上去,随后才出动唐军围杀。   一千精锐就剩下了五百余人。   若是那一千精锐还在,他哪里会担心被拦截,只需让那些精锐突击,就能打开通道回家。   但现在……   他回头看了一眼,程知节在后面一路砍杀着,那些唐军骑兵凶神恶煞的,杀人的手段熟练的让人发指。   “拦截他们!”   他还是下了那个决断。   最后的五百精锐脱离了大队,发动了反击。   惨叫声传来,达赛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目眦欲裂。   他的精锐奋不顾身的在冲杀,可他们遇到的是程知节。   马槊下,那些精锐压根就没有一合之敌。   “大玛本,快走!”   身边的将领在喊。   那些精锐阻截不了不久,再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走!”   达赛一行人冲进了山口中。   他回身看了一眼。   那些精锐已经被击溃了,被唐军的骑兵追杀。   程知节遗憾的看着他,“贱狗奴,下次再遇到耶耶,定然剁了你!”   身后,吐蕃溃兵到处都是。   达赛深吸一口气,“我们走。”   进了山口,没走出多远,达赛突然落泪。   “大相给我十万大军,如今能跟随我的却只有数百骑……我有何颜面回去?”   达赛拔刀就想自刎。   身边的将领赶紧拉住他,把长刀抢过来。   “大玛本,此次虽然败了,可那些将士他们抓不完,陆陆续续的都会回去。回头让人在各个路口囤积粮食等候就是了,少说能聚拢数万人。”   这便是击溃战,击溃敌军后,除非你人马众多,否则你杀不完,也抓不完。   达赛哽咽点头,咬牙发誓,“我发誓,下次定然一雪前耻!”   一个声音传来,“何必下次,此次如何?”   前方的山道上出来一队骑兵,为首的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达赛,我等候你多时了!”   ……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牛年到,祝大家牛年牛气冲天,万事如意。 第622章 牛刀小试(感谢新盟主“月出孤舟寒00心事两悠然”的打赏)   “把尸骸埋了,准备回去。”   程知节蹲在一堆尸骸的边上,一手锦囊,一手往里面掏果脯。   边上的将领知晓他心情不好,几度想劝,可谁都不敢上,担心被毒打一顿。   程知节吃啊吃,右手再掏,竟然没了。   几个将领相对一视,有人过来,刚想开口。   程知节又摸出来一个锦囊。   这次是肉铺。   娘子真贤惠。   程知节感慨着。   “大总管。”   将领硬着头皮道:“此次也算是大获全胜,咱们虽然没赶上……”   “让你等快一些,说是天气热,熬不住,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程知节一顿痛骂,然后觉得心情愉悦了,“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众人如蒙大赦。   “山口来了骑兵!”   有人惊呼。   程知节眼前一亮,“机会,集结!都集结起来!”   马丹!   老夫终于是赶上了热乎的!   他一上马,就看到了那些骑兵。   “小贾……”   贾字旗高高飘扬。   关键是……   竟然有俘虏。   “那是达赛!”   操蛋!   程知节的老脸黑了!   “见过大总管。”   贾平安笑眯眯的行礼。   后世自家办酒席时,总管事就叫做大总管。   程知节看了一眼达赛,骂道:“怎地和猴儿似的就窜到前头去了?”   老程羡慕了!   贾平安笑道:“当时我想着大总管在后面,那定然不会来树敦城看京观,必然是来兜达赛的后路,所以我就带着麾下一路紧赶慢赶,从侧面直奔山口,刚到没多久,就候着了达赛。”   程知节骂道:“猴儿似的,苏定方一路追杀,老夫在后面拦截,最终却成全了你!”   大唐两个著名的魔王前追后堵,结果竟然被贾平安拿到了大彩头。   憋屈啊!   程知节看着他,突然拍了他一巴掌,“从此刻起,老夫就不再教你兵法了。”   你出师了。   可教导最多的是老梁吧?   老程把功劳全往自家的怀里拉,还要不要脸了?   贾平安学的兵法很复杂,既有老梁的言传身教,也有苏定方的许多经验,老程也指导过一些,他自家也融入了后世的许多经验。   几度征战验证了他的想法,渐渐的自成一体。   比如说此次先是借助追击敌军,提振了吐谷浑人的士气;接着又是声东击西,一把火烧的达赛苦不堪言……   “本来老夫想着你还能在百骑里厮混几年,看来不能了。”   程知节看着达赛,很是惋惜。   “为何?”   贾平安觉得自己还能在百骑里苟几年,怎地就不行了?   程知节摸了一块肉铺吃了,贾平安眼疾手快的掏了几块出来,全塞进嘴里。   “饿死鬼投胎?!”   程知节心痛的看了一眼锦囊,“你此战风头太盛,升官是必然,还留在百骑里……你觉着妥当?”   贾平安干笑。   “此战你大放异彩,回到长安论功行赏,爵位不要想了。”程知节断然道:“陛下会从别的地方弥补你,比如说让你进六部……”   他艳羡的道:“小子,老夫的儿孙就没一个如你这般有出息的,若是有,老夫马上就解甲归田,从此不再掺和朝中事。”   贾平安一脸无奈,“其实……这个太早了吧。”   “不早了。”程知节淡淡的道:“先帝时,那些人才年纪轻轻的就身居高位了,你多大了?孩子都两个了,公主也睡了,怎地,还想装少年?”   我真不想做官啊!   ……   “阿福!”   夏季的道德坊里有不少庄稼,阿福最喜欢在里面转悠。   它就躺在了田坎边上,手里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竹子,猛地一口。   咔嚓。   嘎嘣脆啊!   一条蛇晃晃悠悠的过来了,走位飘忽……   阿福一边吃着竹子,一边坐起来,好奇的看着蛇。   蛇抬头,蛇信吞吐,嗤嗤嗤的作响。   阿福一爪子拍去。   呯!   蛇被拍在了地里,刚抬头,阿福就听到了脚步声。   “阿福!”   阿福一爪子抓起蛇,左右胡乱的甩甩,然后扔了出去。   果果跌跌撞撞的跑来,看到它就欢喜的喊道:“阿福!”   “小娘子别跑!”   两个侍女追了上来。   兜兜扑进了阿福的怀里,揪着它拽啊拽。   阿福一口叼住她,摇摇晃晃的回家。   两个侍女也见惯不怪了,到家后,连杜贺都笑眯眯的道:“阿福陪小娘子玩耍回来了。”   “回来了。”   兜兜被叼着觉得很好玩。   独眼的陈冬眼中也多了柔色,“小郎君和小娘子极好。”   等他们进去后,陈冬继续说道:“那几个人在酒坊周围转悠,兵部的人无动于衷。”   杨老大一瘸一拐的进来,骂道:“兵部的蠢货,懒得出奇,被人把底细都摸了去。管家,和咱家没关系,直接报官吧。”   杜贺骂道:“如何没关系?这东西本就是郎君弄出来的,只是郎君不忍看着你等这般的军士吃苦,就只要了两成的股子,其它的利钱全数拿出来,弄了一个郎君叫做什么基金会的东西,每年都给那些残疾军士送钱呢!”   “那些钱粮竟然是这般来的?”   杨老大拍了自己一嘴巴,感激的道:“我说呢,怎地每年还能多发些钱粮,原来是郎君引出来的。那没话说……老陈,怎么弄?”   杜贺淡淡的到:“老夫是管家。”   是哈!   杨老大干笑道:“我就是这性子,不会看眼色。”   我让你看眼色了吗?   杜贺觉得都不省心。   “等着,看看二位夫人的意思。”   ……   阿福摇摇晃晃的进了里面,然后把兜兜往苏荷的身前一放,就瘫坐在地上。   累死熊了!   苏荷笑眯眯的道:“阿福真能干,鸿雁,给阿福拿几个果子来!”   “阿娘!”   兜兜站起来,扑到她的怀里,仰头问道:“阿耶在哪?”   “阿耶在西北,打坏人!”   苏荷笑着把兜兜抱起来。   果子来了,阿福懒洋洋的接过来,咔嚓!   安逸啊!   “二夫人!”   鸿雁说道:“大夫人那边有事,请你过去。”   “叫打麻将也不打!”   苏荷丢下兜兜去了。   “阿福!”   兜兜靠住阿福,觉得格外的舒坦。   卫无双已经出来了。   夏季穿的薄,大长腿的优势颇为明显。   “有人在盯着酒坊。”   卫无双微微皱眉,“滕王那边最近送了许多粮食来,酒坊也扩大了些,外人觊觎……我断定这是想偷酿酒方子的。”   苏荷杏眼圆瞪,“那是咱们家的生意!”   “有两成。”卫无双淡淡的道:“我的意思……盯住他们,等他们动手了之后就下手。”   “为何不直接动手?”苏荷觉得卫无双太心软了,“咱们可以拿下他们,随后让陈冬他们拷打……”   这个头脑简单的……卫无双冷冷的道:“私下拿人,众目睽睽之下,你以为那些御史是吃素的?”   “那就晚上。”   “晚上哪来的人?”   晚些卫无双决定继续盯着。   但鸿雁再回来时带来了陈冬他们的判断。   “他们说看到有人带着东西,弄不好会动手。”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见机而动。”   ……   干活的奴仆晚上就睡在了酒坊边上的一排屋子里。   周二富吃完晚饭后,在道德坊里转悠了一圈,随后就回来睡下了。   干活,睡觉,寻个婆娘生孩子,这就是周二富的全部人生。   但现在婆娘还没影。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   周二富爬起来,随手开门,见外面是个陌生人,“你……找谁?”   外面的男子一脸笑意,看了里面一眼,“有些话……能否出来说说?”   周二富问道:“你是……”   男子摸出了一串铜钱,“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周二富犹豫了一下。   “就是些小事。”   男子指着斜对面,“我家就住对面。”   也是哈!   周二富跟着他出去,一路转悠。   “那个……听闻你想娶娘子?”   “是啊!”   周二富有些惆怅。   “缺钱吧?”   周二富点头。   “没钱就没女人愿意跟你,有钱……别说是女人……”   男子一番话说的周二富越发的沮丧了。   “我这里有些事想请你帮忙。”男子回身,摸出了一个东西。   “银子?”   “没错。”   男子的声音压低了些,蛊惑道:“只要你答应此事,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这么好的事?   周二富搓搓手,“是啥事?”   男子微笑道:“知道那酒精是如何弄出来的吗?”   这些奴仆经不起银钱的诱惑,这事儿……妥当!   周二富突然转身就跑,“来人呐!”   两个大汉在后面冲了上来,手中拿着短刀,狞笑道:“银子不要,可是要刀子?”   周二富转身,男子也摸出了短刀逼过来,“说出来,银子依旧是你的,不说……不说……”   “站着别动!”   那两个大汉的身后传来了告诫声。   二人回头,   一个男子拎着木棍来了。   “贱狗奴……”   两个大汉狞笑着冲过去。   呯!   呯!   两个大汉扑倒。   手中拿着银子的男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耶耶在此!”   一个男子站在前方,竟然是空手。   “滚!”   男子喝骂着准备挥刀。   后面的男子喊道:“段出粮,你特娘的别下狠手……”   段出粮上前一步,轻松避开短刀,一拳……   呯!   “段出粮!”   陈冬冲了过来,骂道:“耶耶让你别下狠手……”   “没死。”   段出粮转身回去。   陈冬把男子反转过来,鼻梁骨看不到了……   “你真特娘的狠!”   这是生不如死啊!   ……   “大郎和兜兜呢?”   晚上了,苏荷和卫无双在看书。   这年头没啥能娱乐的,打麻将吧,贾平安临走前说了,别当着孩子打。   那就看书吧。   卫无双没搭理她。   苏荷起身打个哈欠,“我回去睡了。”   回去把那些好吃的弄出来修炼,只可惜夫君不在,没法双修。   “二夫人。”   鸿雁进来了,“大夫人,管家有事,说请二位夫人去前院。”   前院,卫无双和苏荷到时,就看到了三个陌生男子,两个跪着,一个看着脸平平的……杨老大拿着一只筷子在他鼻子位置捅,寻到后就用力戳进去,再猛地一撬……   “嗷!”   惨叫刚起就被堵住了,陈冬骂道:“杨老大麻利些,别惊扰了二位夫人。”   再戳,再撬。   男子能呼吸了。   陈冬行礼,“二位夫人,先前咱们发现这三人鬼鬼祟祟的,一人去寻了酒坊的仆役,准备用钱来收买他……”   “酒精的方子?”   卫无双了然于心。   “是。”   这是想偷贾家的钱啊!   苏荷怒了,“报官吧。”   卫无双摇头,“此事报官简单,不过兵部会灰头土脸。”   杜贺赞道:“大夫人高见。这酒坊的利钱八成给了户部,兵部就是管着,所以不关切,若是被报上去,难免会说咱们家的坏话。”   第二日,兵部尚书任雅相进了值房。   两个侍郎,尤式和吴奎随即进来。   早上见个面,说个事,这是任雅相熟悉兵部的一种方式。   他原先在漠北任职燕然都护,才将被调回长安,任职兵部尚书。   漠北的风霜让他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但眼神锐利。   “老夫刚来兵部,许多地方不熟悉,不过最近要紧的便是吐谷浑战事。咱们兵部听闻也有人在外藩查探?”   尤式笑道:“是。不过咱们的低调。”   任雅相的眼皮跳了一下,“低调?”   尤式尴尬的道:“咱们的人手少了些,拿到的消息也没百骑的多。”   “就是无能!”   任雅相不悦的道:“无需用低调来遮掩。”   “是。”尤式被当头一棍。   吴奎的脸团团的,神色一看就带着急切,“西北的消息为何还不来呢?”   任雅相知晓他性子急,就说道:“按照路程,大军早就接敌了,卢公亲自出马,不会差!”   “下官也知晓,只是……”   吴奎右手握拳捶打着手心,急不可耐。   “任尚书!”   外面进来个小吏,“皇城外有人求见,说是昨夜酒坊抓到了几个想动手抢酒精方子的。”   任雅相起身,“酒坊和兵部有关系?”   尤式说道:“酒精要紧,酒坊是咱们在管着。”   晚些,三个男子被转交给了兵部。   “竟然是被贾家拿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任雅相第一把火就点了负责酒坊的官员。   “捷报!”   报捷的信使冲进了皇城,任雅相正在琢磨第二把火,闻言冲出值房,一溜烟就跑了。   “任尚书!”   大佬,你是兵部尚书,不是那等年轻人,你……猴急了啊!   官体呢?   高官的面子呢?   任雅相冲出了兵部,正好报捷的信使到了。   “吐谷浑大捷!”   任雅相问道:“吐蕃大军如何?”   “吐蕃大军大部被灭,树敦城外的京观高耸……”   “贾平安!”   一提到京观,任雅相就想到了这个家伙。   “赶紧,进宫,进宫。”   任雅相也跟着信使进宫。   随即宰相们也来了。   “陛下,吐谷浑一战大捷,达赛领军十万,死伤两万余,被俘两万。”   “惨败!?”   李治压住喜悦的情绪问道。   “陛下。”   任雅相乃是大将,起身解释道:“这等十万大军溃败,死在野外的不少。加起来……能回去两三万就算是幸运。”   “如此……大胜!”   李治神色振奋,“吐蕃一直对吐谷浑与安西虎视眈眈,今日一战而败……打掉了禄东赞的嚣张气焰,哈哈哈哈!”   他登基数年,对外主要是和突厥在厮杀,而最大的对手吐蕃一直在内乱中,重新交手后,胜负如何?   “内战磨砺了吐蕃军队,这一战臣一直在担心,没想到卢国公一战败敌,陛下……”李勣也难掩兴奋,“此战之后,大唐再面对吐蕃时,就能居高俯瞰了!”   他看了任雅相一眼,“任尚书在军中当知晓,但凡你击败了对手,再次遭遇时,将士们就会信心十足,平日里能有十成力气,此刻便能用出十二成力气来。陛下,这便是首战告捷的好处,臣……欢喜不胜!”   这便是心理优势!   如同是后世的某支队,见到某些队后心中就发憷。   “英国公此言甚是。”任雅相目光锐利,“此战后,禄东赞再想对吐谷浑动手,就得掂量再三,还得想办法提振士气才行。”   “捷报拿来。”   李治接过捷报。   他一目三行……   再抬头时,他含笑道:“贾平安领军千余,初到吐谷浑就伏击了达赛的先锋,击溃敌军两千骑。随后牵制达赛大军,更是借机突袭吐蕃辎重营,一把火不但烧掉了不少辎重,也让吐蕃军中士气大跌。”   李勣不禁笑道:“陛下,这便是先声夺人!”   “后来他趁机冲进树敦城,指挥防御,让达赛无功而返……”   李治不禁想到了百骑。   这个年轻人留不住了。   “苏定方领军赶到,双方厮杀……苏定方在左翼,贾平安在右翼,双双突入,吐蕃大败!”   “哈哈哈哈!”   笑声在殿内回荡着。   “卢国公领军兜住了达赛的溃兵,达赛带着数百骑遁入山口……”   “此战大胜!”长孙无忌不禁欢喜的道:“下次吐蕃使者再来,当厉声呵斥禄东赞!”   李治扬扬手中的捷报,“贾平安早就等在了他的退路上,随即生擒达赛!”   ……   感谢月儿。   晚安! 第623章 升官   轰隆!   雷声后,大雨倾盆而下。   一行人急匆匆的冲进了长安城。   到了皇城外,程知节和贾平安等人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这能去见陛下?”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妥。   “我先回家换身衣裳……”   “武阳侯!”   贾平安刚想到了这个借口,就听皇城中一声欢喜的叫喊。   擦!   竟然是程达他们!   “你们这是去巡街?”   贾平安知晓机会消失了。   “见过武阳侯!”   众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西北之战的情况。   “武阳侯,他们说你是杀将?”   “杀个屁!”   贾平安怒了,“别乱传。”   吐蕃人口中的杀将,实际上就是混世魔王的意思。   顺利的求见,顺利的进宫。   “武阳侯。”   带路的内侍打破沉寂,“杀将是何意?”   这特娘的竟然都传到宫中了。   贾平安微笑道:“杀将,就是名将的意思。”   这个比装的不错。   贾平安心情愉悦,直至到了殿前。   王忠良出迎,带着他们进去。   “此战让长安城中的军民都为之一振!”   李治一番话夸的众人心中荡漾。   关键是封赏啊!   程知节说他绝壁不能在百骑呆了,那去何处?   刑部不可能,他若是去了,王琦就得哭。   礼部……得了吧,李治会担心他和老许狼狈为奸,随后在礼部玩二人转。   “贾平安。”   “臣在。”   “你此战机敏,卢国公与苏卿赞不绝口,连弘化都送来书信夸赞你……”   弘化那个女人果然耿直!   没白帮她!   贾平安知晓升官就在眼前。   ……   出了大殿,外面邵鹏在等候,“皇后在等你……你湿身了?”   “还是先去吧。”   女人心眼小,今日不去,说不得阿姐就会怀恨在心,等寻到机会给他好看。   到了武媚那里,太子也在。   “怎么这般狼狈?”   武媚这里自然不能给他更衣,就简单问了几句,最后赞道:“陛下前阵子专门夸你。”   “武阳侯此战威武!”   李弘同学也郑重的夸了他一句。   “殿下过誉了。”   李弘个子长了些,只是看着有些严肃。   “阿姐……”   贾平安放低了些声音,“殿下这边别逼的太紧。”   “你说读书?”   武媚领悟了他的意思。   贾平安点头,“殿下还小,就算是身为太子必须学,可也得劳逸结合,我看殿下……竟然有黑眼圈了?”   其实李弘哪来的黑眼圈,不过是贾平安随口胡诌。   他是见不得孩子成人化,总觉得这样的孩子活得太累了。   大外甥,这一把助攻就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邵鹏送他出去,一路走一路说道:“那是太子,那些先生唯恐他学的不够,恨不能把天下的学问都丢给他。”   “那是无能之辈的愚蠢行径!”   这话里的不屑连前面的内侍都听出来了。   内侍回头,邵鹏冷着脸。   怎地,还想偷听一会儿?   “奴婢还有事……”   这机灵劲让贾平安想把百骑那群棒槌拉来看看。   “老邵,你如今越发的威风了。”   邵鹏冷冷的道:“你腹诽那些先生也就罢了,公开说,是嫌自己得罪的人不够多?”   “你以为一个孩子学那么多东西是好事?”   贾平安见邵鹏点头时,不禁就笑了,“棒槌!老邵,孩子的大脑还在发育,哪个豕头让他学那么多?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耍,还有人在尿床,你们就给殿下弄了那么多学的,怎么学?一知半解,随后满脑子糊涂,走了歪路谁担责?那是太子,不是给他们糊弄的人偶!”   把那个可爱的大外甥教成了呆子,贾平安真想当面问问他们……   “问问他们,他们自家的孩子可是这般教授的?若是没有,再问他们,教坏了谁负责?”   娘的!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皇宫。   消息飞快到了武媚那里。   “平安说五郎呆板了?”   武媚走了出去,一直到了李弘的房间外。   房间里,李弘正在发呆。   晚些她去寻了李治。   “朕当年也是如此。”   李治觉得太子的教导这样总是没错的。   “可五郎看着和小大人似的!”   ……   贾平安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一路回了道德坊。   “见过武阳侯!”   姜融这次没吸气,而是欢喜的道:“听闻吐蕃人被武阳侯杀怕了,竟然把武阳侯叫做杀将?”   “……”   捷报多半是被故意泄露了出来,随即这些消息满天飞。   贾平安无语。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房门呯的一声,接着黑白相间的阿福就滚了出来。抬头见到贾平安,就咆哮一声,一路飞奔。   我的崽!   贾平安松开缰绳,阿宝悻悻的长嘶一声,觉得贾平安厚此薄彼了。   阿福猛地撞了上来,贾平安再大的力气也挡不住,被扑倒在地上。   一阵亲热后,贾平安站起来,家门外仆役站了一排。   以前小猫两三只,现在却有些规模了。   “郎君威武。”   家主出征凯旋,这对于贾家来说就是一个值得铭记在家史中的大事。   进了大门,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女仆们相迎,贾昱和兜兜两个小朋友站在中间。   贾昱好奇的看着父亲,披甲,再往上……怎么披头散发的?   而且和落汤鸡似的。   兜兜显然是没耐性了,双脚一蹦一蹦的。她已经长开了些,脸蛋白嫩,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分外清澈。   “夫君威武。”   众人福身。   贾平安笑道:“你等在家操持也辛苦了。”   礼仪结束,苏荷抬头,杏眼中全是兴奋,“夫君,什么是杀将?”   “换个问题!”   贾平安一手牵着贾昱,一手牵着兜兜往里走。   “阿娘!”   兜兜有些慌,回头呼救。   贾昱却沉默着,只是小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两个孩子的陌生感需要时间来驱除,贾平安进家,卫无双说着几个月发生的事儿。   “……火星湾和城外的庄子庄稼都不错,今年是个好收成,不过他们说长安城中的粮食有些短缺,弄不好陛下明年就得去洛阳就食……”   说来也可怜,因为粮食大多只能运送到洛阳,而洛阳到长安的水陆交通艰难,所以长安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洛阳那边的粮食堆积如山,却不能吃上一口。   “不过咱们家是够了。”   卫无双骄傲的道:“妾身一直没卖粮,两个庄子里屯集了许多……还有家中也不少。”   这个婆娘压根就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在她的眼中,贾家吃饱了才是王道,至于皇帝……去洛阳就食吧。   平日里对皇帝颇为敬畏,可在这个时候就原形毕露了……皇帝能否吃饱和我有啥关系?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   “夫君!”   我在汇报,你这是什么意思?卫无双有些不满。   贾平安板着脸,“说吧。”   好不好的夫妻,非得在这等时候弄个上下级的模样出来……   “……对了,前阵子有人想弄酒坊的配方,先是收买未果,随后想动手,被陈冬他们拿下了。”   贾平安问了情况,“不错。”   苏荷在边上带两个孩子,闻言说道:“夫君,是厉害。”   “这等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他们作甚?”   两个憨婆娘!   贾平安笑道:“他们原先都是军中的狠人,这等小事,对于他们而言连操练都算不上,就是逗个乐子罢了。”   卫无双最后问道:“夫君,陛下那里给了什么封赏?”   “兵部郎中。”   卫无双眼前一亮,“从五品上了?”   贾平安点头。   李治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兵部郎中算是正式进入了中高层。   “呀!夫君,这可是喜事呢?”   “摆酒摆酒!”   苏荷兴奋的道。   “随便。”   贾平安觉得无所谓,两个婆娘却异常的来劲。   他在后世经历的太多了,各种各样的酒席,今日去,明日去,吃的脑满肠肥,吃的兜里空空……   最后想捞些回来,就只能自家办酒席。   但……   “升迁能宴请?不会被别人取笑吧?”   从五品上而已,值当吗?   卫无双已经进入了状态,“这些是妇人的事,夫君就别管了。”   擦!   老爷们就这么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溜达。   “看,这蚯蚓怕不怕?”   兜兜躲在他的身后,“阿耶,怕!”   贾平安看着贾昱。   贾昱蹲在那里仔细看着,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脚踩去。   贾平安一手抱一个,带着他们在田地间转悠,捉几只蚱蜢,追两只蝴蝶。   “阿耶,给我一只,给我一只!”   两个孩子仰头,眼中全是崇拜之色。   “武阳侯好雅兴,天伦之乐让人乐淘淘啊!”   贾平安没回头,“李相这是告假了?竟然能转到了道德坊来。”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此战听闻你得了个杀将的名头,皇后颇为好奇,老夫也很好奇……”   这老货来做什么?   就算是家中办宴席也不会请他。   “只是些虚名罢了。”   我顶你个肺!   让你羡慕嫉妒恨!   李义府笑道:“太子最近颇为用功,不知武阳侯如何看?”   李义府也挂了个太子右庶子的名头,虽然不怎么管太子的事儿,但却也能提提意见。   他问这个作甚?   太子的教育也轮不到他来管,什么颇为用功……   不对!   李义府若是对太子有什么建议或是看法,他会直接和帝后说,而不是来寻我。   这是坑?   非也!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自己和阿姐说的那些话。   阿姐那边难道做了什么应对?   是了!   做了应对之后,有心人就会发现是他贾某人在中间起了作用。   那是太子,以后的帝王,此刻能施加影响……以后就是一本万利。   李义府绝壁是心痒难耐,所以才来探问。   不,是来忽悠。   贾平安淡淡的道:“太子一直在学儒学,我以为却是偏颇了,当学些别的才是。”   你果然是想把自己的新学掺和进去……李义府眼中一亮,“以前两家有些龃龉,不过都是小事。庄上的管事已经被老夫赶了出去。另外武阳侯此次立功归来,老夫也带来了些礼物……”   他的脸颊微微颤抖,让贾平安颇为好奇。   老李这是要送什么,以至于竟然心痛。   李义府摸出了一个玉器,竟然是一头鹿。   极品玉!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老夫以此为贺。”,说着他弯腰问贾昱,“这是贾家大郎?”   贾昱木然看着他。   “多谢李相。”   贾平安也笑眯眯的接过了礼物。   等李义府前脚一走,他就把玉器往身后一抛,“晚些用东西清洗干净。”   “是!”   陈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回到家,家中已经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仆役们正在出发去送请帖,曹二和来帮厨的人大声吆喝……   “恭喜!”   这次酒席来的人不少,高阳和新城联袂而来。   一场酒下来,贾平安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日早上起晚了些。   贾平安睁开眼睛,觉得神思恍惚。   怎么就到家了?   门开了,一个小脑袋探进来,然后回身,“阿耶醒来了。”   接着门被推开,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进来。   贾平安闭上眼睛。   “阿耶的脸好黑。”   “阿耶看着好凶。”   “兜兜。”   贾昱的声音听着有些急切。   小棉袄这是要做啥?   贾平安的床不高。   他听到了爬床的声音。   闺女上来了。   呵呵!   贾平安含笑等着闺女扑上来……   脸颊一痛。   “啊!”   ……   “兜兜啥时候学会咬人的?”   小棉袄漏风了。   苏荷忍笑把孩子带走,在外面假装数落。   贾昱站在边上,好奇的看着父亲。   这年头讲求的是严父慈母,隔辈亲,可贾平安却不同。   “回头带你们去玩耍。”   贾昱马上就欢喜了起来。   一家人在一个屋里吃早饭,贾昱默默的吃着,卫无双关切的道:“大郎多吃些。”   说着她给贾昱弄了些食物。   可不少了啊!   贾昱能吃?   贾昱继续吃。   “再吃些。”   卫无双继续……   这不对!   贾平安面色不善,“你这是把大郎当豕喂呢!”   在母亲的眼中有一个字,饿!   卫无双就觉得孩子会饿,所以能多吃就多吃些。   卫无双抬头,“大郎会饿呢!”   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指指兜兜,“你看看兜兜吃多少?”   “多!”   兜兜昂首得意。   可她的食物只有贾昱的一半。   “大郎可觉着饱了?”   贾平安觉得问孩子最好。   贾昱点头。   “那就别吃了。”   贾平安把碗筷收了,“从今日起,定时定量。”   卫无双皱眉,“大郎会饿。”   “吃多了不是好事!”   做母亲的为啥……不,后世贾平安见过不少父亲也是这个尿性,总担心孩子吃不饱,身体长不壮,于是吃,使劲吃。   还有一种就是长辈,祖父母、外祖父母的溺爱,带孩子几年下来,从细竹竿变成了大胖子。   今日是第一天报到,贾平安想着不能太晚,出道德坊后速度就加快了些。   “平安!”   还有早来人啊!   老丈人卫英和两个小吏一起上班,叫住他后,卫英一脸急切的道:“杀将杀将,这定然是杀的吐蕃人头滚滚才能如此称呼……平安,可是如此?”   争执这个有意思吗?   但老丈人的面子是要给的。   贾平安微笑道:“就是杀的他们怕了。”   卫英的眼中多了光彩,精神焕发啊!   “老夫就说定然如此啊!”   两个小吏拱手,“武阳侯威武。”   一路到了兵部,门子见到他来了,下意识的喊道:“武阳侯来了。”   那么激动干啥?   贾平安颔首。   门子说道:“武阳侯,咱们兵部空缺了郎中半个月了,一直没填补,有人说定然是你,果然……”   一个小吏热心的带着贾平安进去,一路到了兵部尚书任雅相的值房外。   “任尚书,武阳侯来了。”   任雅相刚到,闻言点头,“请他进来。”   贾平安进来,任雅相劈头问道:“你认为此战后吐蕃可会暂时蛰伏?”   贾平安摇头,没有丝毫犹豫,“不会,吐蕃对吐谷浑和安西的觊觎根深蒂固,除非把他们打残了,否则两国之间的战争不会停止,会一直延续……”   历史上就打成了百年战争!   任雅相点头,“前几日老夫和一些人就此商议,有人说吐蕃这一战被打怕了,弄不好能安宁二十年。”   娘的!   这话谁说的?   贾平安皱眉,“别说二十年,三年都危险。这等轻敌的想法下官以为当点醒,不可放任。”   历史上大唐就是忽视了吐蕃,结果吐谷浑都被拿下了,这才慌慌张张的出兵……晚了!   任雅相诧异于他的态度,“你以为此等事当批驳?”   “当然!”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日子太安逸了些,“别人可轻敌,重臣却不能!”   一群棒槌!   随后二位侍郎和另一个郎中黄洋来了。   “见过尚书。”   任雅相点头,指着贾平安说道:“这位武阳侯,以后是咱们兵部的郎中。”   尤式笑眯眯的道:“武阳侯此战扬威吐谷浑,老夫也与有荣焉啊!”   一脸急色的吴奎只是点点头。   郎中黄洋神色淡然,“见过武阳侯。”   他虽然也是郎中,但架不住贾师傅带着爵位啊!只能先行礼。   任雅相说道:“郎中协助老夫和二位侍郎,武阳侯此后多来老夫这里坐坐。”   贾平安应了。   晚些出去,和属官见面。   一群人躬身行礼。   “见过武阳侯!”   坐在值房里,贾平安微微颔首。 第624章 汉家自有制度(感谢盟主‘正版风随行’的打赏)   “陛下,臣以为太子的功课不可太繁杂。”   李义府站在下面,心中想着的却是怎么获取帝后的信重。   贾平安这是要准备把新学弄进东宫,一旦被他得逞,以后可就是妥妥的帝师了。   但怎么阻止?   直截了当的话,皇后会觉得他多事。   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李卿也是这般认为的吗?”   咦!   李义府诧异,心想还有谁也是这个看法?   但此刻就该顺着上……   “陛下,学问不可繁杂啊!”   李治在想事儿,就忽略了这句话,“去告诉皇后,太子的功课……别太紧了。”   王忠良令人去了,李治才问道:“李卿说什么?”   李义府心一横,“陛下,那新学毕竟太过骇人,臣听闻里面有什么……对天地的说法很是离经叛道,臣以为这等学问不可教授给太子。”   所谓图穷匕见就是这个模样。   李治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朕知道了。”   皇帝没说话,就说明是听进去了。   李义府暗喜告退。   等他走后,李治突然嗤笑了起来。   “贾平安是担心太子学的过多,累到了。李义府这是从哪打听到了消息,竟然以为他是想把新学教给太子……”   李义府自作孽……王忠良觉得李义府这次是自作聪明。   最近李义府为帝后办事堪称是不遗余力,哪怕得罪了许多重臣依旧甘之如醴,帝后也颇为嘉奖。   “准备给李义府的赏赐……留下!”   王忠良抬头,见皇帝的眸子里多了些玩味之色。   ……   “殿下请认真些。”   李弘点头,上面的老头开始教授功课。   一堂课下来,李弘看着有些茫然。   他去了皇后那里,武媚问道:“学的如何?”   李弘犹豫了一下,点头。   武媚欣慰的道:“那就好。”   “皇后。”邵鹏进来了,“陛下那边来人说殿下的功课且松缓些。”   ……   太子放羊了。   贾平安正在熟悉工作,就接到了消息。   “皇后让你赶紧去皇城外。”   啥意思?   贾平安一脸懵。   他随即去告假,任雅相和两个侍郎在议事,闻言点头。   等贾平安走后,吴奎苦笑道:“这位一来,兵部怕是要热闹了。”   皇城外,一辆马车,一群侍卫……贾平安看到了李敬业。   “太子在里面。”邵鹏低声道。   “老邵,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不是要背锅了。   “你说太子都有黑眼圈了,这不陛下和皇后都说让他松散松散……”   邵鹏觉得贾平安会嘚瑟,可他只是淡淡的道:“早该这样了。”   该玩的年龄不给玩,一天到晚就灌输什么责任,什么太子……家国,扯尼玛淡!   “皇后说去道德坊转转。”   贾平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皇后英明。”   到了道德坊,姜融看到这个气势早就尿了,赶紧一口气吸进去。   “可是功力大进了?”   贾平安觉得这厮以后能长寿,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肺活量。   “别跟着。”   贾平安策马进去。   姜融心痒难耐,“武阳侯,是贵人?”   “许多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姜融瞬间萎了,回身道:“看好坊门,陌生人进出仔细查问,出了篓子剥了你们的皮!”   随后一行人去了贾家。   “夫君怎么回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出迎。   “偷得浮生半日闲。”   马车的车帘掀开,邵鹏伸手把李弘接应了下来。   “这是……太子?”   卫无双惊惶,“夫君,这太子来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家可管不起。”   “能出什么事?”   一个李敬业就足以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太子看着有些高兴。”苏荷突然低声道,“怎么还没有咱们家的两个孩子精神呢!”   李弘看着老成,但精神却远远不及贾昱和兜兜。   “阿耶!”   两个孩子出来了。   “阿耶,带我玩!”   兜兜抱住贾平安的腿,仰头哀求。   贾昱一脸渴望之色,却不说。   “好,带你们去转转。”   贾平安回身,“太子,一起来。”   后续下车的是赵二娘,她不满的道:“他不曾请示殿下就擅自决定……邵中官你不管管?”   邵鹏淡淡的道:“皇后令我等陪侍殿下来道德坊,这便是任由武阳侯带着殿下玩耍之意,你这话说的没由头,若是被武阳侯听到了,定然会说你迂腐。”   赵二娘柳眉倒竖,“我何曾迂腐?”   邵鹏看了她一眼,“你不迂腐……”   才怪!   他的眼神不对,赵二娘冷笑道:“这是太子,不是顽童!”   “看看!”邵鹏下巴摆摆。   贾平安带着三个孩子去了田间地头,仔细给他们说了田间的事儿,还带着他们抓蚱蜢。   三个孩子弄的浑身脏兮兮的,赵二娘怒不可遏,“这是太子!”   邵鹏心中也犯嘀咕,但却冷冷的道:“你去和武阳侯说说?”   贾平安正好回头,“老邵,来看着孩子们。”   他回家一趟去方便。   邵鹏和赵二娘赶紧上去。   李弘突然回头,手中抓着一个虫子,“这是什么?”   虫子狰狞,赵二娘颤声道:“太子……快……快丢了。”   李弘随手丢下,却丢在了赵二娘的脚边。   “啊!”   赵二娘蹦了起来。   很可怕吗?   李弘有些不解。   “太子!”   远方有人在喊。   “太子!”   附近的李敬业百般无聊,看了一眼,“是司议郎蒋林遵。”   赵二娘和邵鹏都面色一变。   “那个老夫子来了。”   “太子!”   一个身材高大,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来了。   李弘也颇为发憷,伸脚踩住了那只虫子。   “太子为何懈怠学业?”   男子便是司议郎蒋林遵。   司议郎随侍太子,有规谏之责。   清瘦的脸上怒火喷薄欲出,“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太子在此思索何事?”   李弘无言以对。   蒋林遵冲着赵二娘咆哮,“殿下大好年华,本该在宫中读书,为何出来?”   赵二娘辩解道:“是皇后的吩咐。”   “毫无担当!”蒋林遵怒不可遏,“教导殿下你亦在,为何不规劝?”   我想劝来着,但皇后那里不搭理我,邵鹏这里一直在阴笑。   赵二娘败!   蒋林遵看着邵鹏,却发现自己没法喷此人。   “太子!”   他调转枪口,“回去后当补上今日的功课!”   李弘应了。   蒋林遵目光扫过前方,所有人都不敢和他辩驳。   “武阳侯孟浪!”他最后喷了贾平安。   贾昱在看着他,挡在妹妹的身前,“好吵。”   兜兜躲在哥哥的身后,嘀咕道:“他是阿耶说的大灰狼呢!”   蒋林遵被气笑了,“武阳侯乃乡野之人,哪里懂什么教育之道?太子请跟臣回去。”   “去哪?”   贾平安一回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劲。   蒋林遵看到这个罪魁祸首,不禁冷笑道:“武阳侯,这是太子,不是你家的孩子,你蛊惑帝后,放任太子在此嬉戏,不当人子!”   这是哪根葱?   贾平安目视邵鹏。   “这位是司议郎蒋林遵。”   司议郎,可以理解为太子身边的御史。   但这个和嬉戏有啥关系?   贾平安就纳闷了,“太子在此可是不妥?”   蒋林遵仰天长叹,“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太子的学业何等的要紧,你竟然蛊惑帝后……此处是道德坊,若是在朝堂之上,老夫当用笏板重责你这个不学无术之徒。”   贾平安不禁笑了,“你懂教书育人?”   “老夫学了数十年,莫非没你懂?老夫的学问有口皆碑!”   蒋林遵觉得这样的贾平安段位太低了些,“匡衡凿壁偷光,这才有了后续的为相……”   “匡衡贪腐。”   贾平安淡淡的道。   呃!   赵二娘目瞪口呆。   邵鹏脸颊抽搐。   太损了!   蒋林遵愕然。   一个腐儒罢了!   贾平安说道:“刻苦学习古今有之,可这是太子,他要学的不是什么你等眼中的学问,而是要学如何做一个帝王。你等整日弄些之乎者也的灌输给他,何益?”   蒋林遵脸上无光,“当明理。若无这些学问,殿下如何知晓诸般道理?”   “那是你等的道理!”贾平安觉得这人真是迂腐到家了,“帝王该如何,仁慈?殿下生而仁慈,可是你等教授的?”   蒋林遵冷笑道:“若无我等的教授,太子早已被你这等人蛊惑得再无向学之心了!奸佞!”   这个撒比!   贾平安仰天一个呵呵。   赵二娘低声道:“蒋林遵动了震怒……此人辩驳得力,晚些武阳侯灰头土脸,你也不好过,赶紧劝阻了。”   蒋林遵在太子的身边也算是独树一帜的人物,司议郎有规谏之责,他整日说这个,呵斥那个,一时间太子的身边竟然无人敢与他置喙。   此刻他微微眯眼,双拳紧握。   “那人好凶!”   兜兜回身嚷道:“阿福!”   贾昱皱眉,“该叫杜贺!”   “阿福厉害!”   呯!   房门被拍开的声音传来,黑白相间的东西滚滚而来。   有千牛卫喊道:“戒备!”   李敬业喊道:“戒个屁,闪开,不然被抓死了白给!”   有千牛备身不信邪,拔刀想阻拦。   “你特娘的动一下试试?”   身侧有人冷冷的说道。   千牛备身回头,就见到了一个眼神呆滞的男子。   “段出粮,莫要动手!”   “贱奴!”   千牛备身上前一步,一脚踹去。   瞬间段出粮的眼睛就红了,侧身避过,反手一拳。   呯!   千牛备身猝不及防,被打蒙了,单膝跪在地上。   “杀!”   他动了火气,一刀斩杀而去。   段出粮避过,随即跃起,竟然是飞膝。   千牛备身身体后仰,刚站稳……   一个爪子就抓来了。   “阿福!”   兜兜喊了一声。   爪子错开,一股风从身边吹过,千牛备身浑身颤栗。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阿福冲到了兜兜的身前。   “阿福!”   小小的女娃揪着食铁兽拽呀拽!   食铁兽看着很是无奈的模样。   “刚才那一爪我避不过!”   千牛备身拱手,“多谢提醒。”   李敬业骂道:“看你就是想出风头,可连我都不敢与阿福动手,你算个屁?”   这人说话……   千牛备身苦笑,对段出粮颔首道:“好身手,不过若非我猝不及防……”   段出粮冷冷的道:“我若是有刀,你必死!”   那边,贾平安目睹了这一场变故,回身道:“你多大开始就学?”   呃!   蒋林遵说道:“老夫九岁就学。”   “太子多大?”贾平安淡淡的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等在太子幼年就这般强行教授他儒学,想做什么?”   “笑话,老夫当年乃是因为无名师,故而方九岁就学,太子身边人才济济,此刻不学,更待何时?”   蒋林遵冷笑。   贾平安突然失笑,摇头道:“学了何益?学了那些何益?汉武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可谁不知道汉武行的乃是法家之术?儒皮内法,所谓独尊儒术,不过是为了自家统治罢了。   前汉宣帝为帝时,太子从小就喜欢儒学,被教授的懦弱无能,反感宣帝重刑,于是进言曰: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段对话。   太子刘奭说现在的政策太凶狠了,咱们还是用儒生来治国吧。   “宣帝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宣帝说,乱我家者,太子也!太子继位,堪称仁慈,可却放纵了那些豪强权臣,以至于前汉大乱……”   这话……   邵鹏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禁说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赵二娘更是不堪,“这……”   蒋林遵咄咄逼人,号称雄辩,可贾平安一出手就直接揭老底。   ——当年汉武可没用你们儒家来治国,别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汉元帝就是毁在了儒学的手中,你等还要来毁太子吗?   “竖子!”   蒋林遵戟指贾平安,“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撒比!   贾平安问道:“你还有何可说的?”   “竖子!”   “除去竖子之外你可还有想说的?”   现在换做是贾平安咄咄逼人了。   “你等想把太子教成什么样?任由别人在自己的头上踩踏也不动怒吗?”   贾平安回身,“太子!”   李弘目睹了这一场辩论,情不自禁的就站在了贾平安这边,“孤在。”   贾平安说道:“不可学了那些迂腐!”   李弘点头。   贾平安回身,“走,去前面转转。”   他带着几个孩子走了。   卧槽尼玛贾平安!   蒋林遵扑了过来,双目皆赤。   李敬业单手就拦住了他,“说不过就动手?动手不怕,可你这个身板,就怕挨不住兄长一拳。”   “贾平安!”   蒋林遵其实就是做个样子,他哪敢和贾平安动拳头。   前方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有一等人平日里在家中跋扈嚣张,父母家人皆得低头,可一旦出了家门,遇到外面凶狠的,或是说不过的,他就赔笑谄媚……此等人叫做门槛猴,门槛之内称王称霸,门槛之外低头赔笑……”   “武阳侯这话……太刻薄了。”   赵二娘不禁苦笑。   邵鹏却说道:“说得好,门槛猴!”   晚些回宫,路上李弘就睡着了。   到了宫中,赵二娘把他弄醒。   “太子,不可惹了皇后生气。”   “是。”   武媚在等着他。   “今日如何?”   “阿娘,外面好玩。”   可怜的娃,从小就被关在笼子里,   武媚见他神采飞扬,就仔细问了,然后让他去歇息。   等太子走后,邵鹏说了今日的情况。   “……武阳侯一番话说的蒋林遵无言以对,就只能无能喝骂。”   武媚愕然,“平安竟然说了这个……”   皇帝那里也得了消息。   “汉家自有制度……”   他看着手中的奏疏,突然冷笑,“朕不喜儒术,可总有人说儒术如何如何……如今这是想让太子做汉元帝第二吗?”   汉元帝堪称是好人一枚,学儒学学的废寝忘食,继位后也是雄心勃勃,准备用自己的所学来治理国家,结果扑街。   他在沉吟着。   ……   “太子,该读书了。”   第二日,李弘依旧照常上课。   蒋林遵来了,看了里面一眼,见赵二娘很认真,就微微颔首,等看到了他看不顺眼的曹英雄后,就招手,“出来。”   曹英雄还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儿,出来行礼。   “听闻你与武阳侯交好?”   “是啊!”   蒋林遵冷冷的道:“和他交好,你如何读的书?”   这话暗示:你哪有资格来做太子侍读。   这便是司议郎的牛逼之处。   规谏!   我发现不妥当的地方就能规谏,不行就直接禀告皇帝。   曹英雄被这一棍打懵逼了,“下官曾经科举。”   “可中了吗?”   呃!   “这个说来话长……”   蒋林遵冷笑,“贾平安那等孩子就该玩耍的谬论也能大行其道,你这等人便是帮凶。”   曹英雄一听就不乐意了,“下官当年也曾是江州有名的才子,你这话有失偏颇了吧?”   “偏颇?”   蒋林遵冷笑道:“昨日贾平安蛊惑太子出去玩耍了一日,今日太子定然心不在焉……”   “太子!”   李弘下课了。   赵二娘欢喜的道:“殿下今日学的格外精神,比昨日多背了三十余字。”   曹英雄仔细看着蒋林遵的脸,诚恳的道:“你的脸……可疼?”   ……   正版风随行,土豪威武。   晚安! 第625章 不对劲   “陛下。”   沈丘来了。   此刻是夜间,殿内烛光摇曳。   李治放下奏疏,揉揉眉心,“贾平安去了兵部,百骑不可无人统领,你去。”   沈丘忍住按压头发的冲动,低头,“是。可奴婢乃是刑余之人……”   一个内侍怎么做百骑大统领?   李治淡淡的道:“朕信得过就是了。”   第二日,明静正在值房里嘀咕继任者是谁时,沈丘来了。   王忠良陪同,介绍道:“从即日起,沈丘统领百骑。”   擦!   事儿有些不对劲。   随即就有人建言,说是内侍不可干政什么巴拉巴拉一大堆。   李治就一句话:百骑乃是朕的人。   我的人,我用谁来统领,谁有异议?   “妙极了!”   崔建大笑,“当初废后立后,陛下说此乃家事,如今也是如此,异曲同工。”   这里是兵部,崔建来做客,顺带给他打气。   但若是不握着手就更好了。   “兵部原先崔敦礼在,不过他当时和长孙无忌等人走得近,也是因为……你懂的。”   贾平安茫然,“我不懂。”   崔建指指他,笑道:“狡猾!”   崔敦礼和长孙无忌他们当年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对了。”崔建松开手,摸出了册书,“这是家中给你的……上面乃是崔氏一些关乎学问的建言……”   他挑眉,“我也不哄你,上次家中在你和崔云发生矛盾时,曾想让你灰头土脸,也算是……”   “也算是拿我的人头来祭旗,随即崔氏下山……”   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山东士族试探了一下,然后就要下山了。   但好死不死想拿看似出身简单的贾平安来打一棍子,算是吓唬旁人。   可你特娘的也配?   贾平安摇头,“崔氏的学问想来博大精深,能纵横多年,必然有让人叹为观止之处,大唐立国多年,崔氏铁骨铮铮……”   晚些崔建去了某处。   “他还说崔氏铁骨铮铮……”   那人怒道:“这是讥讽我崔氏是软骨头?”   崔建点头,“长孙无忌得势时,崔氏小心翼翼,他们失势时,崔氏……”   这不就是软骨头吗?   贾平安一句铁骨铮铮,打了多少人的脸。   ……   “兵部也有一帮子人在打探外藩消息,可比不过百骑……”   任雅相看着有些不满,“谁在管?”   “黄洋。”   尤式笑眯眯的道:“咱们的人手少了些……”   “那只是借口!”   任雅相冷着脸,尤式和吴奎都有些尴尬。   这是要发作?   任雅相吩咐道:“把老夫的茶具拿来。”   尤式浑身一松,“任尚书还喜欢煮茶?正好下官也颇为喜欢。”   任雅相看了吴奎一眼,“吴侍郎如何?”   “这天气,喝一口茶汤浑身冒个汗,浑身轻松。”   吴奎看来也是茶友。   任雅相心满意足的道:“老夫戎马半生,唯一的爱好就是煮茶。”   尤式觉得自己该释放一下对贾师傅的善意,“要不……把武阳侯也叫来?好歹大家说说话。”   “好主意。”   任雅相吩咐道:“把武阳侯和黄洋叫来。”   贾平安正在熟悉工作,想着以后怎么脱岗,被叫来后见到煮茶,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谁没事就喝汤啊!   但上官的面子你得给!   “任尚书的茶定然非同一般。”   严肃的黄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做人真难啊!   贾平安暗自感慨。   瓷壶里的水沸了,任雅相打开了一个大盒子。   众人一看,里面竟然分为几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装满了调料。   味道……有些上头啊!   不,是打脑壳。   尤式笑道:“这放调料都是一种修养,任尚书一看就是个中高手。”   老任是皇帝信任的人,从漠北调回来后,眼瞅着就要封相了。   所以两个侍郎,一个郎中都颇为小心翼翼。   贾平安却没这个忌讳。   他眯眼,开始走神。   高阳那日来吃酒,借着机会和他说了悄悄话。   ——我为何还没有身孕。   这事儿真的是奇葩啊!   首先贾平安肯定没问题,否则家中的两个婆娘怎么能前后中招?   高阳……   想到这个,他就想到了家中的妻儿。   咦!   他听到了惊讶的轻咦。   声音来自于尤式。   任雅相在放作料。   大蒜拍散,十多头丢进去。   几种香料丢进去,异香扑鼻啊!   接着便是一把花椒。   尤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吴奎看着更着急了。   只有黄洋依旧如故。   大佬,你这个……口味太重了吧?   而且花椒价钱也不便宜,你这么放……这是家中有矿?   接着姜块几坨,这个可以有。姜汤、姜汤面,姜汤饭,辣椒之外的另外一种辣,爽得很!   桂皮,陈皮……   黄洋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薄荷,茱萸……   大佬!   贾平安哪怕在后世吃火锅堪称是麻辣的一塌糊涂,可也从未见过这等重口味。   最后加羊油,葱花,再来点香菜和盐。   搅匀后,一股子莫名的香味在值房里环绕着。   任雅相最后拿出了珍贵的胡椒,和茶叶一起放进去。   贾平安已经不敢直视了。   盖上盖子,众人沉默。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在一个跳大神的人家里蹲着,等着揭穿的那一刻。   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但……   你们在抖什么?   贾平安发现尤式笑的很假,眼中竟然带着惧色。   而吴奎也是如此,焦急……不存在的,现在更急了。   黄洋艰难的叹息一声。   “香!”   晚些,任雅相揭开盖子,开始分茶。   一杯杯茶水……颜色很可疑,被分了出来,任雅相伸手指指,各自取茶。   贾平安喝了一口,差点想喷出来。   他毫不犹豫的把茶杯放下,“任尚书,我不喜欢喝茶。”   上官精心煮的茶,你竟然敢说不喜欢……   黄洋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些飘了。   尤式和吴奎也能拒绝,但任雅相是宿将,你难道不给面子?   不给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想想程知节那等老流氓的做派,谁敢拒绝?   就贾师傅敢。   他笑的很是轻松。   任雅相看了他一眼,默然喝汤。   喝完,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   “在漠北,老夫早中晚必然要煮三次茶汤,喝了舒坦。”   “好茶!”   “不错!”   “喝了难忘。”   三人都礼貌的给出了好评。   任雅相含笑道:“以后经常来。”   三人面色微变。   “去外藩打探消息之事就交给武阳侯吧。”   任雅相颔首:“兵部事多,老夫就不多留你们了。”   黄洋面色变了,“任尚书,下官……”   任雅相淡淡的道:“百骑打探消息得力,此次吐蕃突袭吐谷浑,就是百骑率先打探到了消息,而我兵部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白费钱粮!”   事儿就这么定了。   贾平安说道:“任尚书,此事可是任由我施为?”   任雅相问道:“若是不能呢?”   你要翻天?   黄洋看着他,恨不能这厮马上怼任雅相一下。   贾平安一来就夺走了他的差事,同行是冤家,这话真真的一点儿都不假。   贾平安微笑道:“若是不能,那下官以为不如依旧让黄郎中来管。”   好人……黄洋看了贾师傅一眼。   任雅相看着贾平安,目光锐利。   贾平安含笑以对。   任雅相突然笑道:“老夫回长安时,在漠南路过了那个京观,看到本地人路过京观时,都会虔诚的叩首。锐气十足是好事,老夫拭目以待。”   你发个火啊!   贾平安不禁大失所望。   出了值房,他就叫来了兵部操练那些密谍的教头王寿。   “见过武阳侯。”   王寿看着颇为冷静,但眼中却多了些警惕之意。   “召集一批人,重新操练。”   王寿:“武阳侯……”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王寿涨红了脸,“下官乃是军中数得着的斥候,打探消息之能不作第二人想……”   贾平安看着他。   “是!”   随后黄洋就得了消息。   “跋扈嚣张!得意忘形!”   先前才将矿渣贾平安是个好人的黄洋大怒,急匆匆的去寻了任雅相汇报。   “此事老夫交给他,那就看结果,旁的不管。”   等他走后,任雅相幽幽的道:“有趣的年轻人。”   但他有些好奇,问道:“去问问,可是贾平安操练他们?”   贾平安出了兵部,径直去了百骑。   “见过武阳侯。”   一众老下属都颇为怀恋他,包东唏嘘道:“新来的是沈丘,五香楼……怕是要成为绝唱了。”   沈丘正在接手工作,见到贾平安后就请教了些事。   贾平安知无不言,最后提出一个要求,“兵部那边我有些事想借调包东和雷洪去厮混半年,如何?”   沈丘抬头,眸色微冷。   这是觉着我回来挖墙脚?   贾平安觉得沈丘想多了。   “好。”   沈丘双手压压鬓角,“作为前任,你可还有什么告诫的?咱洗耳恭听。”   贾平安……   这话怎么听了暧昧呢!   他就像是和妻子离婚了,妻子再婚后,老公跑来寻他:哥们,怎么和这个女人相处?   你不膈应吗?   贾平安思索了一番,“陛下的安危如今由千牛卫接手了,如此,百骑切记要在域外做文章。”   沈丘懂了,“谨受教。”   “还有!”   贾平安想了想,“没事带兄弟们去五香楼转转。”   沈丘:“……”   贾平安带着包东和雷洪回到了百骑,丢进了那堆新学员里,“以半年为期,调教出来。”   这事儿他就此撒手了。   随后兵部的事儿,他基本上都是丢给下面的人做。   兵部不是外人想象中的那么牛笔,比如说他这位兵部郎中,在部里仅次于尚书和侍郎,可分工是什么?   ——负责武官勋位、考核、给告身和卫府事务,连特娘的外藩大头目来了,他都还得组织一支威武浩荡的仪仗队去郊迎。   武官勋位之事尚书和侍郎都不肯放过,这也是兵部实权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贾平安做甩手掌柜也做得心安理得,竟然没人说他不好。   但在兵部很无趣。   怎么出去呢?   贾平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太子。   唯有太子那边的事儿才好正大光明的告假。   于是他进宫求见。   “阿姐,我想把新学给编写出来……”   武媚看着他。   “新学浩大,里面许多内容如今都忘却了……”   武媚皱眉,“你看看你,这才多大,竟然就健忘了!陛下不喜儒学,你那新学好歹也能用上些……”   关键时刻,你怎么老是拉稀摆带呢?   “赶紧都记录下来!”   贾平安面带难色,“我在兵部那边事多……”   武媚随口道:“回头我和陛下说说,让你自在些。”   “阿姐……”   贾平安这一声阿姐喊得情深意切。   邵鹏总觉得不大对劲。   武媚目送贾平安出去,周山象进来,“皇后,那人来了。”   武媚淡淡的道:“请她来。”   “媚娘!”   武顺就像是一朵开的正艳的玫瑰花,笑的合不拢嘴,“阿娘让我来看看你,看看太子……你最近可好?”   “好!”   武媚平静说道。   武顺笑道:“家中敏之和敏月都挂念着你,我过几日再带他们进宫。”   “也好。”   武顺笑吟吟的告辞。   武媚看着她,目光平静的让邵鹏觉得不对劲。   你作!   你使劲作!   邵鹏和周山象出去,低声道:“这位……多半是去了陛下那里。不要脸。”   周山象点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邵鹏看了她一眼,从侧面看去,周山象微胖的脸颇为白皙,眼睫毛长长的抖动,嘴唇微动……   他转过头去,只觉得心跳如雷。   咱这是怎么了?   邵鹏收敛心神,等晚上没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怎么回事?”   邵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办法,他就起床去打水。   哗啦!   一盆水从头浇到脚。   邵鹏抬头,觉得自己真的冤。   咱不喜欢她啊!   第二日,他继续当值。   周山象凑过来,邵鹏只觉得心跳加速……   耶耶不对劲!   武媚出来,“去陛下那里。”   到了李治那里,武媚说了贾平安的事。   “新学……”   李治淡淡的道:“朕对儒术不怎么喜欢,这也是那些人诟病朕的一个起因。新学朕也只是看着,他若是能编写出来……那也是好事。”   武媚告退。   晚些,有内侍去了兵部。   “编写新学?”   任雅相很爽快的答应了。   “读书人呐!”   任雅相叹息一声。   贾平安随即就用编写新学的名头开始溜达。   他刚想去看望高阳,才将出了兵部,就被梁建方走马活擒。   晚些去了程知节那里,几个老将都在。   “吐蕃人的实力如何?”   这是梁建方最为关切的。   程知节骂道:“老夫去的晚了,达赛已然成了丧家之犬,看不出高低来。问苏定方和小贾。”   苏定方说道:“实力比突厥人更强,敢战,彪悍……”   贾平安想起了以后,“最要紧的是,吐蕃能出动数十万大军。”   “贱狗奴!”   梁建方嘟囔道:“数十万大军……大唐出动五万就不得了,其中还有不少是那些随行的外藩军队。”   大唐大规模作战基本上就是一个套路:以府兵为核心,辅以那些仆从部族的军队。   这样的作战模式节省人力物力,但风险也不小。比如说恒罗斯之战,大唐就败于内部反水。   “对了。”贾平安想起一件事,“当时和吐蕃人交手,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们的韧性。他们攻打树敦城能持续许久……攻打我军的阵列同样如此,这一点要提防。”   程知节摸出了锦囊若有所思,没发现侧面伸来一只手……   味道不错。   梁建方觉得果脯也有可取之处,又伸手抓了一把。   “此事……老夫觉着要紧的是操练。”   可怎么操练?   程知节伸手进去抓,发现少了大半,抬头见梁建方吃的口滑,不禁勃然大怒,“贱人!”   梁建方没搭理他,“你等以为如何?”   苏定方点头,“如何操练,可有法子?”   “跑!”   程知节简单说道。   这是军中操练体能最多见的法子。   可这还不够吧?   贾平安后世一哥们是退伍的,谈及部队里的操练,生不如死的感觉。   贾平安神色不对,程知节再看一眼锦囊,怒道:“说话!”   “卢公。”   贾平安说道:“此事我觉得太简单了些,怕是不够。”   “你有法子?”   程知节突然想到了什么,“新学里难道也有这等法子?”   贾平安点头,淡淡的道:‘前秦之前,多国混乱厮杀,百家争鸣之时,那些人记录了不少操练的法子,又琢磨了一番……’   后世的法子你想要多少?   程知节看着他,“管用?”   “试过。”   后世上百万大军都是这般操练的,而且还是在科技昌明的时代,你说管不管用?   总比你们那等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手段强!   “不管用打折腿!”程知节起身,“老夫进宫求见陛下。”   晚些他出现在了宫中。   “陛下,先前老臣和苏定方等商议此战的得失,说是吐蕃军士不但悍勇,且韧性极强。臣等担忧长此以往,大唐军队怕是优势不显。”   李治皱眉,“可有法子?”   “有。”   程知节说道:“要改一些操练的法子。”   这个是军中的事儿,文官管不着。   这是好事……李治点头,“如此也好,不过程卿莫要太过辛劳。”   这浓浓的关怀之情让程知节不禁低头抹了一把并存在的老泪,“陛下,此事武阳侯颇有造诣……”   他又是在兵部干活,又是编写新学,还得被程知节他们拉去帮忙……果然是个勤奋的。   “赏贾平安五万钱。”   ……   初三了,求个票。 第626章 知道什么叫做三从一大吗   “我为何还不有孕呢?”   高阳在保持着。   “你这个没用。”   贾平安不忍心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关键是这个姿势太过那个啥了些。   “没用吗?”   高阳颓然躺下。   精致的脸上多了些沮丧,高阳纠结的道:“那么多家产。”   贾平安侧脸,“你说什么?”   “那么多家产。”   高阳恼火的道:“若是没有孩子,到时候都得被收回去。”   擦!   果然是个大问题。   高阳在看着贾平安。   她的家底厚实的让人不敢相信,但却从未对外公布过。   “我在……”   女人就是这般,一边希望自己的郎君能无条件的爱自己,一方面又要对他有各种幻想……   她一边说着自己的家底,一边看着贾平安。   若是动心了呢?   贾平安等她说了一半,突然说道:“饿了。”   高阳蹦了起来,笑靥如花,“来人,去弄吃的来。”   这个女人高兴什么?   贾平安不懂。   大唐的美食……和后世比起来,现在的菜谱真的可怜。   一碗馎饦,多放些羊肉片,这便是无上美味。   高阳喜滋滋的服侍他,“要多些醋……”   滋……   她的手抖了一下。   碗里顿时就多了几两醋。   贾平安看着她,“醋养肝。”   我能说什么呢?   自家的婆娘自家扛。   一顿醋泡馎饦吃的贾平安眼泪汪汪。   高阳坐在他的身边,突然问道:“她们可知晓我吗?”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贾平安点头。   女人有一种神奇的本事,能轻易发现男人的不对劲。   关键是贾平安和高阳的暧昧关系早于和卫无双、苏荷她们成亲之前。   但驸马是不可能驸马的。   他不能娶贵女!   高阳皱眉,“郎君……你说我要不送些东西给她们?”   这是要套近乎。   “送什么?”   高阳豪迈的道:“一人送一匹好马。”   这年月好马就相当于后世的豪车。   一人送一辆豪车,你这个……   贾平安埋头继续吃。   “晚些我去和她们打马毬。”   高阳的日子多姿多彩,晚些把贾平安送出去,就见到了鼻青脸肿的钱二,不禁怒了,“被谁打了?”   没人说话。   这是飘了?   高阳握紧小皮鞭。   钱二低头,“被新城公主家的管事打了,打输了。”   “没出息!”   高阳怒道:“去打回来。”   回过头她去寻了新城。   “你家里的管事下手太狠。”   新城诧异,得知了管事们经常在一起聚会,为了各家斗殴时,不禁就笑了。   她捂嘴轻笑,高阳嘟囔道:“怎地看着像是小狐狸。”   “对了,刚听到消息,皇帝赏了小贾五万钱。”   新城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驸马说小贾要去练兵,老帅们在盯着,练不好就会被收拾。程知节放话,若是不好就赶他去漠北熬几年。”   高阳大眼睛一瞪,“程知节老糊涂了?”   新城蹙眉,“你少这般说他们,免得得罪人。”   “不得罪人,难道让人得罪我?”   高阳指指她,“看看你就是这般,只有别人气你,你却不能去气别人,自己憋出了毛病,别人却得意洋洋。凭什么?”   新城想到了驸马最近露面对贾平安的看法,不禁叹道:“这都是命。”   “命什么命?走,跟我打马毬去。”   “不去!”   新城可是李黛玉的人设,哪里能去打马毬?   “走不走?”   高阳怒了。   新城坚定摇头。   “啊!”   外面进来两个侍女,目瞪口呆的看着高阳一把拽起了新城,随后轻松的拖走。   “我自家走!”   “放开我!”   “我还得换衣裳,这衣裳不能打马毬……”   “敬酒不吃吃罚酒!”   ……   左卫。   校场上,人山人海,旗帜招展。   程知节等人在台子上看着。   “如何弄?”   几个老将目光转动,盯住了程知节。   老程此次出征赶了个晚场,兜住了达赛的底。刚和他们吹逼,说自己如何运筹帷幄,如何果断放弃了原计划,直接去堵截达赛逃窜路线的英明。   几个老将自然是不服气。   程知节淡淡的道:“咱们往日就知道练练练,可如何练才有用,如何练才好……谁琢磨过?”   几个老将面色难看。   程知节叹道:“老夫琢磨了许久。”   几个老将抬头,等着听他的高论。   “小贾,来。”   马丹!   贾平安知晓程知节要拿自己来吹逼。   你吹逼无所谓,但别把我拉下水啊!   程知节得意的道:“知道新学吗?”   几个老将点头。   “听闻过,说什么乃是儒学的刀下亡魂,没被砍死就是他们祖上积德。”   “说是偷偷摸摸的学问,鸡鸣狗盗之徒。”   MMP!   贾平安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般编排新学。   不过无所谓,看看皇帝的态度,据闻连太子的学习内容都在慢慢的变化。   但那些所谓仁义道德的内容贾平安觉得值得商榷。   帝王是该仁慈,但那仁慈是对内,对大部分人。   什么都仁慈,那是皇帝?那是圣人。   圣人统御国家……定然是大灾难。   “一群不学无术的蠢货!”程知节骂道:“那新学包罗万象,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一番牛逼后,程知节才说了正题,“那新学中亦有操练将士的学问,小贾得了老夫兵法的真传,和新学融会贯通,此次便让他来操练一番。”   “不要脸!”   “什么得了你的真传,你有兵法吗?”   “为何没有?老夫的兵法……”   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那就开始?”   众人站好。   贾平安带来了哼哈二将。   “跑起来!”   这句话让老将们都齐齐叹息。   “就这?”   程知节的老脸也挂不住了。   “小贾,这老是跑来跑去的,可还有别的?”   贾平安点头,“跑步不但能操练体力,关键是能磨砺毅力。”   对于步卒而言,跑步就是呼吸吃饭,就是命根子。   十五分钟跑完,带队将领说道:“下面该操练了。”   “等等。”   贾平安走下去,“往日就接着操练?”   将领点头。   哎!   要讲科学啊!   操练完了不拉伸,白费!   贾平安站在前方,“两两一组,互相压腿。”   “压腿?”   谁特娘没事压这个?   贾平安把包东和雷洪叫来,“压腿给他们做个示范。”   二人把腿架在对方的肩头,缓缓下压,随后交换腿。   “照做!”   一时间校场上人仰马翻,贾平安骂道:“架不起来就跪着架。”   柔韧性不够好的话,刚开始是有些艰难。   “接着来。”   接着就是一整套拉伸动作,十五分钟。   龇牙咧嘴啊!   台子上,一个老将啧啧称奇,“这是什么手段?把将士们弄的惨叫连连,有用?”   另一个老将骂道:“耶耶厮杀一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就没见过这等花里古哨的东西,看看,还反着扳腿,这是要金鸡独立……屁用没有的玩意。卢公,你就弄了这个给老夫看?”   小贾弄这个什么意思?   程知节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但……   “看着就是了,这是新学,懂不懂?比儒学更厉害。老东西,连文章都不会做,新学难道你就看懂了?”   一群老鬼冲着程知节较劲。   下面的伸展动作结束了。   “咦!怎地酸痛没了。”   “是啊!浑身轻松。”   “刚才压腿疼的厉害,如今竟然觉着浑身舒坦了。”   下面的声音大了些,台子上的老将们一怔。   “舒坦了?”   有老将心痒难耐,“卢公,让武阳侯来说说?”   没等程知节开口,贾平安说道:“这便是拉伸。为何拉伸?其一缓解疲惫,其二促进气血流动,其三能加强柔韧性……能热身,能让你的肉活动范围更大……”   一群人仿佛是在听天书。   “你等狂奔数里,腿会酸痛,为何酸痛就不说了,而拉伸就能缓解。柔韧性强大了,譬如说你原先一刀只能砍到此处,如今却能到更远的地方,这便是好处……”   “为何要热身?”贾平安觉得自己在上健身课,若学员都是美女就好了,“热身能让你的身体各个部位,包括经脉都活动起来,如此能避免在操练中受伤……那些崴脚的,为何会发生在刚开始操练时?就是因为没有热身,筋肉经脉都是死的!”   “原来如此?”   从未有人这般分析过拉伸的作用,而军中的糙汉子们压根也没有这个概念。   “更重要的是,拉伸还能让身体更强壮!”   程知节看着那几个老将,“懂了?”   几个老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道:“那新学……老夫可能学?”   “哈哈哈哈!”   程知节得意的大笑着。   “吃早饭!”   贾平安也跟着混了一顿。   几个老将都有意无意的问他一些关于新学的事儿。   吃完早饭,歇息了一会儿,接着便是按照操典进行操练。   贾平安站在台子上观察着。   “武阳侯!”   一个老将招手,等贾平安过去后问道:“如今可有地方学新学?”   这是……   贾平安一怔,笑道:“如今只是算学里教授一些。”   一个老将怒道:“怎地?耶耶的脸面不够大?不能让你收个弟子?”   贾平安冷着脸,“贾某至今就一个弟子,从未想过通过新学成为一代学宗,更未想过用新学来拉拢谁……”   程知节骂道:“弟子弟子,耶耶家中的孙儿都不能,老狗,你也能肖想?”   贾平安笑了笑。   把那些学识丢在算学里,任由那些学识和学生们一起发酵,以后能有什么结果,贾平安倍感期待。   至于弟子,权贵高官的子弟事儿多……看看人渣藤和尉迟循毓就知道了,这些渣渣学习不认真,不专心。做他们的先生,就像是做他们的保姆。   我特娘吃多撑的?   但……   宫中,贾平安的这番话传到了武媚的耳中,她不禁赞道:“平安知晓分寸,果然是长进了。”   周山象不解,就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觉得心跳又快了,他不想解释,但却情不自禁的道:“武阳侯若是广收高官权贵的子弟为弟子,十年后,二十年后……”   卧槽!   周山象都愣住了,“十年二十年后,他的身边就能聚拢了一大群官员将领。”   古今中外都不能容忍这等事儿,就算是民主灯塔也会把你弄掉。   贾师傅只是懒,却在这里变成了知晓分寸。   随后宫中又送来了赏赐。   “皇后说你长进了,知晓分寸。”   这样也行?   贾平安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家。   “阿耶!”   小棉袄已经跑得很快了。   贾平安抱起她,再抱起贾昱。   “阿耶,这是什么?”   贾昱有些好奇。   “宫中的赏赐。”   “我看看。”   兜兜最喜欢翻东西。   贾平安把她丢在马车上,“小心些。”   兜兜掀开一个箱子,手一滑。   呯!   兜兜回头看着贾平安,举起右手,“哇!”   完蛋!   贾平安抱起兜兜,一看右手三根手指头在肿胀,不禁心痛的想拍自己一巴掌。   “赶紧请了郎中来。”   “哇!”   哭声引来了卫无双和苏荷,一看兜兜的手指头都心痛了。   晚些郎中来了,什么药都没给,说是自然会好。   贾平安也是关心则乱,“去弄了冰块来。”   皮没破,那就简单了。   把手指头放在冰水里浸泡。   兜兜被贾平安抱着,一直在抽噎。   闺女太娇嫩,没法,只能宠着些。   第二天早上……   “哇!”   兜兜继续哭。   哎!   养儿方知父母恩!   贾平安交代道:“今日别管,等晚些我下衙回来再用热水浸泡。”   随后他去了左卫。   那些将士们已经开跑了。   接着是拉伸……   午饭后继续操练……   申时,此刻就该消停了,贾平安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全副武装,跑起来。”   五公里没商量。   拉跨了!   不停有人拉跨,但随即被踢打着追了上去。   贾平安看到一个府兵背着横刀、弓箭、长枪在狂奔……   多重?   贾平安换了府兵的装束,再背上全部负重……   卧槽!   他被碾压了!   难怪大唐府兵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特娘的就这身体素质,能碾压了多少强军?   加强操练……   有这么一支军队在,只要大唐不走偏,当世谁是对手?   “跑起来。”   五公里下来,那些将士都累瘫了。   “该歇息了!”   一个老将心痛的道:“再跑就要吐血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老将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就怒道:“老夫从未见过这等下狠手操练将士的,你这是哪家兵法?”   “贾氏兵法!”   知道什么叫做三从一大吗?   这些道理他没法说,也不想说。   老将跺脚,“老夫寻程知节说话!”   不知道是怎么说的,晚些老将骂骂咧咧的说是进宫。   “陛下!”   “那贾平安下狠手操练军士,那个狠啊!”老将怒不可遏,“都趴下了依旧把他们踢起来,接着拉什么伸,接着又弄了什么石杠铃……陛下,这会练废了……”   李治皱眉,“程卿如何说?”   老将想到程知节的态度,不禁想破口大骂,“卢国公说此事既然交给了武阳侯,他也不能干涉。”   李治沉吟。   “朕知道了。”   第二日他悄然去看了一眼。   “俯卧撑,每人三十个,从明日开始,每日加五个!”   校场上全是做俯卧撑的人,微微蔚为壮观。   “交叉,一人压脚,一人做起来。”   仰卧起坐。   而杠铃这玩意儿并非是首创,不过以往军中少有这东西。   轮番做!   接着就是单杠。   “卷腹!”   “引体向上!”   最后……   “在沙场上地面会有许多东西,人马的尸骸,凹凸不平的地方,怎么办?跑起来。”   障碍跑。   李治都看花眼了。   “这练兵……还能这样?”   “半月为期,脱胎换骨!”   贾平安在嘶吼。   半月足够让这些将士碾压对手了。   李治点头。   “半月后再看看。”   老将不忿,自请练兵。   “半月之后,臣与贾平安见分晓!”   ……   这半个月贾平安几乎就在左卫蹲点。   “任尚书,武阳侯十余日没来了。”   有人觉得这样不大妥当。   “他在左卫。”   任雅相淡淡的道:“新学新学,老夫也想看看新学对操练有何好处。”   ……   验收的日子来了。   李治叫来了李弘。   “可想去看看军中操练?”   武媚笑道:“五郎还小。”   李治看了她一眼,“贾平安上次批驳蒋林遵那番话颇为狂傲,但说到汉元帝时,朕颇为认同。”   他起身过来,暗中比划一下,发现李弘依旧矮小,就在想这孩子何时能长大,“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汉元帝从小就被教授儒学,结果如何?柔弱,优柔寡断,毫无担当!这等帝王只会毁掉大唐。”   他伸手,“太子。”   他的目光中带着希望。   朕的儿子不该是那等柔弱之辈!   一只小手伸过来。   李治握住,放声笑道:“这才是朕的儿子,大唐的太子!”   一路到了左卫,众将在等候。   “见过陛下!”   “诸卿免礼。”   李治上了台子,下面两帮人。   一边是老将的麾下,一边是左卫将士。   左卫的校场被挖烂了。   “陛下,沙场凹凸不平常有。”   贾平安的解释无人有异议。   “为了贴近实战,臣准备了一些东西。”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跑五里地,随即放箭三次,刺杀三十次,最后再跑三里。”   ……   晚安! 第627章 先生洒脱,我不如   被挖烂的校场,以及各种苛刻的条件让人窒息。   但老将自己也承认,“陛下,将士们出战时,许多时候都是步行数里地,随即遭遇敌军,两边列阵后……弓箭最多两轮就得接敌,不过当做是弩弓也在一起操练倒也合适。随即长枪刺杀……随后追击……”   我的布置难道会有漏洞?   贾平安笑了笑。   老将也笑了笑。   玩跑步吗?   在菜地里跑的那种。   “开始!”   两边各随机抽出一百人出来。   大唐的操练也该与时俱进了!   开跑。   在坑凹不平的地方跑步,而且还是全副武装,堪称是自杀。   左卫的人跑的很有节奏,另一侧的对手却跑的踉踉跄跄的。   “陛下,征伐高丽时,不少地方就是如此。”   辽东那鸟地方一旦遇到下雨,地面堪称是灾难级别的。   李治点头。   高丽是大唐的执念。   “不灭高丽,朕心不安!”   李弘好奇的看着那些奔跑的将士,有些疑惑……   “殿下可是有不解之处吗?”   程知节笑的和邻家祖父般的慈祥。   把太子拉过来,让他亲近军方,以后……   哈哈哈!   看看,连梁建方都给了程知节一个大大的赞。   而太子的几个属官面色不善,其中数司议郎蒋林遵为甚。   所谓文武殊途,太子靠拢的武人,自然就疏远了文官。   但他不敢和程知节较劲,只能等晚些寻机给太子灌输些别的。   李弘看着他,“为何要跑?”   “这个问题……问得好。”   程知节说道:“为了杀敌。”   “咳咳!”   梁建方干咳,“殿下,大唐有许多对手……”   “他们想做什么?”   这个太子依旧在学习阶段,大概就像是后世的小学生。   不,学前班。   五公里会跑许久,贾平安回来了,闻言说道:“殿下,这个世间就是个丛林,丛林中有豺狼虎豹,也有牛羊鸡兔……豺狼虎豹也吃肉,他们能吃谁?自然吃牛羊鸡兔……”   这个说法……很有趣啊!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明了之意。   文武两边争取太子的小动作他察觉到了,但不会干涉。   但文官有个优势,那就是整日跟着太子,可以长期灌输偏向自己一方的言论。   “大唐如今是虎,吐蕃、突厥便是豺狼豹。大唐浑身都是肉,豺狼豹们垂涎欲滴,可却打不过大唐,反而会被大唐割肉……”   这个说的……   “这个说法……太贴切了。”   蒋林遵的身后有人赞许,他冷笑道:“豺狼野兽……这等说法岂可教与太子。”   “他们为何打不过大唐?”贾平安指着那些在奔跑的将士说道:“因为大唐有最强大的军队,当外敌窥探时,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蒋林遵终究忍不住了,下场说道:“大唐如今战无不胜,再过数十年,天下就当是太平盛世。如此,当修生养息……”   这话听着耳熟。   程知节冷哼一声,准备亲自出马来呵斥这个蠢货。   贾平安好奇的看着蒋林遵,“前秦武力强横,天下太平了吗?前汉武力强横,太平了吗?”   “所以才该有张有弛。”蒋林遵心中冷笑。   “忘战必危!”贾平安无视了他,对李弘说道:“殿下,臣希望殿下以后能去翻阅史册,无需详细,只需看看从前秦以降中原遭遇的外敌即可。   殿下会看到中原之外强敌环伺。匈奴从前秦一直祸害到了前汉,随后更有突厥为祸……吐蕃、高丽、百济、中原的敌人永远不断,但臣以为这不是坏事。”   贾平安说道:“当一个国家无外患时,他们就会专注于内斗,直至崩塌重建。   所以大唐当握紧刀枪,时刻警惕,一旦发现对手,就该灭此朝食。把那些敢于冒犯大唐的贼子悬挂在边塞的城门外,让他们闻大唐之名而丧胆!”   李治的眉微微一挑。   他看了李弘一眼。   李弘在思索。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等话题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所谓三岁看老,现在的太子是什么性子,以后八成就没跑了。   李治关切,老将们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太子的身上,感知他的一切情绪。   李弘突然抬头,众人目光聚拢。   “咳咳!”   谁特娘的在干咳?   干咳的侍卫赶紧捂嘴。   李弘的思路显然没有被打扰,小眉头皱着,很严肃的道:“上次我去道德坊,武阳侯带我去抓蝗虫。”   这孩子……怎么说这个。   贾平安一脸无辜。   “后来有鸡扑过去把蝗虫吃了,兜兜伤心,把鸡追的到处跑,武阳侯说这便是一物降一物。”   贾平安干笑道:“臣女娇气。”   我闺女娇气,谁欺负了她那就别怪我下狠手。   李治莞尔。   “大唐如今就是鸡,若是弱小了……就是蝗虫,会被鸡吃。”   “妙!”   “哈哈哈哈!”   老将们笑的猖獗。   大唐是鸡!   贾平安满头黑线。   但心中却格外的满意。   不能让大唐变成蝗虫!   只要太子秉承这个想法,那以后就错不了。   李治淡淡的问道:“若是有人威胁大唐该如何?”   李弘毫不犹豫的道:“打他!”   ……   “啊!”   一个军士崴脚了。   更多的人越跑越慢。   左卫的掉队不过三人。   百人之中只掉队三人,这个在旁人看来堪称是奇迹。   老将黑着脸,“他们操练过!”   五公里快结束了。   老将的人仅存五十余,而且远远落后于左卫的将士。   左卫的将士到达终点后,迅速整队。   阵列成型,队官喊道:“准备弓箭!”   大唐迎敌就是这个程序。   弓箭手三波箭矢发射出去,接着便是长枪。   “杀!”   边上有几个年轻将领在观察。   “刺杀有力,不错!”   “杀!”   “杀!”   刺杀三十次!   到了后面,很明显将士们依旧还有余力。   “强军!”   几个将领频频点头。   “不只是强军,这等奔跑之后还能放箭刺杀,非同一般。”   “能做到的少。”   “杀!”   “杀!”   三十次刺杀完毕。   队官喊道:“追击!”   这时候老将那边的人才跟着到了两个。   左卫的开始了奔跑。   “陛下,这是追击。”   这一场演练完全就是模仿了实战。   李治点头。   老将的人大部分还在后面步履蹒跚。   左卫的人竟然渐渐的追上了那些掉队的。   有人嘀咕,“就这么跑,连热乎的都赶不上。”   李弘好奇,“什么热乎的?”   那老将捂嘴,赶紧躲到了后面去。   三里跑完,老将那边竟然还有人在路上。   “败了!”   老将出来请罪,“陛下,臣无能。”   这便是军中的较量,你行就上,不行就下。   老将冲着贾平安拱手,“武阳侯一番操练老夫觉着荒唐无稽,可今日一见才知晓这里面有大学问,今日老夫输的心服口服,还请武阳侯指点!”   这便是认栽了。   贾平安说道:“此法尽在左卫。”   大气!   老将拱手,“回头老夫请客,还请武阳侯前去。”   包东和雷洪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准备回归兵部。   “若是让他们看到武阳侯是如何操练那些密谍的,怕是会疯。”   雷洪笑道:“武阳侯的手段……果真是厉害。”   台子上,李治很是满意的道:“军中当效仿此法,勤加操练。”   众将轰然应诺!   李治握着李弘的手,微微抬头。李弘同样如此,只是他小,看着带着稚气,颇为可爱。   李治准备回去,他回身看了一眼,最后冲着贾平安微微颔首。   蒋林遵只觉得心头作痛,那种万蚁噬心的难受驱使着他奋力呼吸着。   旁人也就罢了,贾平安此人把儒学比作是祸害,堪称是他的生死大敌。   可贾平安此刻却被皇帝瞩目赞许,而太子更是用一句‘打他’,让他无言以对。   一个咄咄逼人的太子……   一个软弱听话的太子……   一种古怪的念头袭来,蒋林遵赶紧驱散。   “新学竟然有这等学问,可见博大精深。”   “是啊!滕王他们就在学新学,后来陛下让他管着宫中的许多事,越发的得意了。”   “住口!”   蒋林遵回身,低喝道:“那是咱们的大敌!”   两个太子属官都是学过儒学的,闻言其中一人不满的道:“武阳侯只是说儒学不能什么都干,也干不了,干不好……他也未曾说反对儒学。”   蒋林遵眼睛发红,“他想把儒学从太子的身边驱走,这还不是吗?”   那人一笑,“昨日下官听曹英雄说过,武阳侯从未说过这等话,他只是说儒学不该把太子往迂腐软弱的方向去教授。”   蒋林遵一怔,“儒学何曾迂腐?”   两个属官打个呵呵,随后离去。   “儒学只是学问罢了,为何蒋林遵这般不依不饶?”   “他想成为太子的老师,以后太子若是……那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重臣。”   “原来不是为了儒学?”   “屁的儒学,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咦!你也学了算盘?”   “是啊!学了算盘,就算是要计算什么……不但快,还准。”   “……”   ……   操练结束,老将们大喜,于是就寻了一家青楼庆贺。   “小贾!”   苏定方拽住贾平安,骂道:“在树敦城时,老夫把后背交给了你,为何去堵达赛的后路不给老夫说一声?”   老苏喝多了,贾平安忽悠了几句,借机跑路。   “哪里跑!”   程知节今日心情巨好,一个走马活擒就把贾平安拿下。   “新学那边……给老夫留个……”   留个什么?   贾平安觉得老程飘了。   他的儿孙学新学,那就是打崔氏的脸。   所以这事儿……   闪!   此刻还不到午时。   贾平安出去后,意外遇到了程家的管事。   “武阳侯,可看到我家阿郎了吗?”   贾平安一脸纠结,“可是有急事?”   “是啊!家中夫人有急事寻他。”   “哎!”贾平安唏嘘了一番,“在青楼。”   他回到了兵部,先去照个面。   “干得好!”   任雅相今日也在边上旁观了这一次较量。   “一切依从实战出发,那些操练的手段让老夫也颇为惊奇,可见新学颇多好处,为何不肯教授?”   这一次新学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个脸,堪称是风光无限。   “才疏学浅。”   任雅相想想也就明白了。   贾平安顺势以编写新学知识为由跑了。   回到家中,闺女的手指头差不多好了,只剩下些青色的痕迹。   “阿耶,去抓虫子。”   孩子对整个世界都很是好奇,而且他们此刻更喜欢微观的事物,比如说虫子。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正好赵岩听闻他回家后来请教功课。   “别整日弄那些,走,去田边转转。”   赵岩刚做爹,身上依旧是带着奶腥味。   到了田边,贾平安坐在田坎边,任由女仆护着两个孩子在周围玩耍。   “记住了,别让他们把脏手放嘴里去!”   侍女应了。   赵岩随即就请教了几个问题。   这娃越发的厉害了。   贾平安和他在田坎边演算。   赵岩突然问道:“先生,你学究天人,为何不肯把那些学问都教授出去?”   这娃有些单纯了。   贾平安笑了笑。   “阿福!”   阿福来了,和两个孩子玩闹。   贾平安惬意的道:“新学里的那些学识有许多能为今日所用,那些我丢了不少在算学里。至于教授给你的那些,有的太厉害了,譬如说那些磁电的常识,你觉得说出去那些人会如何?”   赵岩楞了一下。   “他们会说这是疯子的梦呓!”贾平安必须要感谢大唐,在这里他能把那些学识丢到算学里,而不用担心被群起而攻之,也不必担心算学关门大吉。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想被人研究吗?”   呃!   赵岩苦着脸,“先生你说过解剖的一些事……不想。”   “那就循序渐进,莫要一下把那些东西丢出来,会给新学和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   什么数理化,什么高精尖……在这个时代你放一个是天才,放两个就是妖孽,回头皇帝会令人盯着你,那些重臣会把你的一言一行剖析的清清楚楚,把你的事儿放大一点一滴的看……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先生忍辱负重……”   赵岩不禁为贾平安感到了憋屈。   “扯淡,我什么忍辱负重?”   贾平安笑道:“我有妻儿,能看着孩子顺利成长就是我最大的梦想,至于其它……我别无所求。”   “阿耶!”   兜兜拿着东西在跑,贾平安急忙迎过去。   “阿耶!”   兜兜兴奋的道:“蝗虫!”   她骄傲的举起手,手中捏着一只蝗虫。   “我家兜兜果然是最厉害。”   赵岩看着这一幕,突然叹道:“先生洒脱,我不如。”   ……   第二日,贾平安好歹来兵部照个面。   早晨大佬们要聚会议事,贾平安如今也有资格了,但……   “一边煮茶,一边议事,老夫觉着妥当。”   两个侍郎一脸赞同。   黄洋笑道:“下官喝过许多茶汤,说来奇怪,却数任尚书煮的最好喝。”   任雅相含笑道:“老夫煮茶多年,早已炉火纯青。”   等茶水煮好后,贾平安果断继续‘不喜欢喝茶’。   不过这也没错,百骑的都知道大统领从不喜欢煮茶这玩意儿,说是不如来一碗鱼汤。   四人喝的同屋异梦,然后赞不绝口。   贾平安忍笑出去。   回到值房,小吏陈进法已经把值房清理了一遍,干干净净,很是清爽。   “见过武阳侯。”   陈进法一笑,厚厚的嘴唇就翻开,顿时一种憨厚的感觉迎面扑来。   “武阳侯操练左卫之事传遍了兵部,下官最近和人闲聊,许多人赞不绝口,都说若是能跟随武阳侯学兵法,那便是祖宗显灵了。”   贾平安坐下,陈进法想起一事,“对了,新罗那边有个叫做金华泰的人被送到了长安,才将去了鸿胪寺,说是有什么机密事。”   新罗……   贾平安想到的是金春秋。   那个白眼狼,此刻大概正在想着怎么忽悠大唐进攻高丽吧。   任雅相晚些召集人议事。   “新罗那边传来消息,高丽和百济最近闹了些事,两边生疏了。”   呵呵!   尤式笑道:“新罗使者可不是这般说的,一开口就是高丽和百济联手,新罗苦不堪言,大唐再不出手就要出大事了。”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当年出使辽东,给咱们说说。”   黄洋看了贾平安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吧。”   “一个样!”贾平安说道:“看新罗,要看金春秋和金庾信。当年他们就联手掌控朝政,所谓的真德女王不过是傀儡罢了。”   真德女王还为皇帝送上了礼物,刺绣版本的太平颂。皇帝还被忽悠了一下,结果贾平安去了一趟辽东,这才知晓一切都是假的。   “金春秋野心勃勃,此人一心想灭了百济,随后挤压高丽,如此独霸半岛。”   吴奎皱眉,“高丽不会允许。”   “若是高丽被大唐灭了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   吴奎一怔,“你是说,新罗是想利用大唐?”   贾平安点头。   这个分析朝中的君皇帝宰相们都知道,任雅相刚回长安,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分析,不禁笑了,“蕞尔小国,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它。”   “若是大唐无暇他顾呢?”   那块地方多山,大唐的优势不容易发挥出来。   任雅相几人在分析此事,包东来寻贾平安。   “武阳侯,那金华泰在辽东杀了咱们的百姓。”   ……   求票! 第628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贾平安到了百骑,沈丘也在。   “金华泰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有些纳闷,“杀了咱们的人,竟然还能让他平安到了长安?”   沈丘淡淡的道:“他本是新罗的武将,不知怎地得罪了金庾信,就带着十余心腹逃了,一路坐船靠岸,随后有心腹发烧说了机密,他……”   “灭口?”   贾平安神色平静。   沈丘点头,“说是灭口。”   “消息我可能得知?”   “就是新罗军中的一些事,要紧的是说了高丽和百济的矛盾……”   “我百骑也能查到。”贾平安盯着他,“他这是杀人!什么灭口?我大唐百姓会泄密?就算是泄密,那也是已经发生之事,他灭什么口?”   沈丘不语。   贾平安起身,“朝中这是想千金市马骨吗?为此不惜让百姓死于莫名!”   沈丘淡淡的道:“朝中正在商议如何处置他和那十余人。”   “拭目以待。”   贾平安走了。   晚些,包东回到了百骑。   “咱们百骑的消息可来了?”沈丘问道。   “此事是他们主动说出来的,消息应当也快到了。”   包东回去告诉了贾平安。   “主动说出来的……”   新罗人能主动说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杀人时被发现了。”   贾平安在期待着朝中的反应。   第二日就有了结果。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来了兵部。   “那十余人全数弄去西南。”   李元婴甩甩头,“西南瘴疠多,这辈子就在那边回不来了。”   尉迟循毓咬牙切齿的道:“金华泰说是被弄去辽东,那边需要新罗的消息。”   贾平安哦了一声。   然后淡淡的道:“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尉迟循毓不满的道:“那十余人都该杀了,可朝中有人说消息重大……”   所谓消息重大,就是偿功的意思。   李元婴难得生气,“要什么消息?那些消息难道大唐拿不到?偏生要弄什么千金市马骨的把戏……”   尉迟循毓叹息,“可怜。”   呯!   一声巨响,二人身体一震,被吓了一跳。   贾平安铁青着脸,“不论是什么消息,杀我大唐百姓……就该死!”   尉迟循毓苦笑道:“我以前不知阿翁为何这般把自己封闭在家中,后来才知晓,人世间终究身不由己。阿翁如此,你我如此,陛下也如此。”   “喝酒去。”   李元婴起身,“先生一起?”   以往贾平安不会搭理这等邀请,可今日却点头。   “难得先生肯和咱们厮混,滕王,今日选个好地方吧。”   尉迟循毓挤挤眼。   李元婴洒脱的道:“长安城随便先生选个地方。”   难得不抠门。   贾平安笑了笑,“随意寻一家。”   三人出去。   包东靠近,贾平安吩咐道:“问问百骑,消息可到了吗?”   包东去了。   “兄长!”   李敬业在前方招手。   “今日你轮值?”   “是。”李敬业刚下值,“兄长,一起去平康坊吧,我知晓新来了几个胡女,屁股甩的极好。”   李元婴觉得这是抢人。   尉迟循毓却不满的道:“谁看胡女甩屁股?你可知长安城中最红的女妓是谁?胡女骚臭,呵呵!”   呵呵这个语气词最容易引发纠纷。   尉迟循毓话出口,李敬业就怒道:“你特娘的连睡女人都得报上鄂国公名号的纨绔,也配和耶耶说这些?呸!”   “你再说一遍?”   尉迟循毓挽袖子。   但凡说这等狠话的,基本上都跑不掉一顿毒打。   贾平安后退,李元婴琢磨了一下,“先生,我觉得会打个平手。”   贾平安摇头。   “一顿毒打!”   “先生太小看循毓了,他每日闻鸡起舞……”   “和女人一起舞?”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叹息一声,当先出去。   李元婴甩甩头,“你说你……什么闻鸡起舞,莫不是每日早上都要睡女人?长此以往,腰子都没了,还怎么厮杀?”   尉迟循毓一脸青肿,骂道:“等耶耶回头苦练,定然要报了此仇!”   李敬业不屑的道:“就你这般的,苦练百年也不是耶耶的对手。”   说着他鼓起二头肌。   虽然有衣裳,可依旧能感受到那爆炸性的力量。   尉迟循毓兀自嘴硬,“耶耶回家求了阿翁指导一番……”   “我有些瞧不起你。”李元婴不屑的道:“真正想苦练报仇的,多半一言不发。你这般话多的,过几日就忘记了此事。”   打人不打脸啊!   二人骂骂咧咧的,晚些竟然又勾肩搭背。   “都是老帅的子孙,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不过最近几年生疏了。”李元婴显然知道的比贾平安还多。   晚些李元婴选了一家青楼,外面看着就是金碧辉煌的感觉。   李敬业突然问道:“兄长,为何青楼修建的最是漂亮?”   尉迟循毓随口道:“越奢华越是吸引人。”   贾平安说道:“有钱人喜欢来这等地方,一来彰显身份,二来贪图里面的女妓出色,酒菜出色。”   后世最金碧辉煌的建筑多半是娱乐场所。   “金碧辉煌的地方,一进去就会情不自禁的兴奋……”李元婴显然是个老嫖客。   李敬业却觉得不对,“可上次我跟着他们去了那等私娼的地方,觉着更激动。”   呃!   李元婴正色道:“那等地方要少去才是……对了,你可知晓哪里有?”   一群老蛇皮!   尉迟循毓不屑的道:“看看先生从不掺和这等事。”   前面的贾平安幽幽的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三人愕然,继而觉得大妙。   “先生高见!”   “兄长,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   进了青楼,老鸨看到了久违欢场的贾平安后,激动的惊呼一声。   “贾郎!”   你正常些!   贾平安被她挽着手臂有些不自在。   “青橘!”   “来了!”   一个给人冷艳感觉的女妓走来,见到是贾平安后,喜不自禁。   “见过贾郎。”   我不是老司机啊!   贾平安无语。   大伙儿坐下,随即酒菜流水般的送来。   贾平安今日举杯就干,没多久就有些醺醺然。   包东悄然进来,走到他的身后,看了青橘一眼。   青楼女子最是眉眼通透,青橘起身说是更衣。   包东俯身附耳道:“有人看到金华泰等人纵火……”   他的眼中多了些别的,“那户人家有个漂亮的女儿。”   贾平安举杯干了,眼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盯着他们,出城就来禀告。”   大概是李治也不乐意见到这些人,新罗人随即就分为两处出了长安城。   “我会再回来的。”   金华泰回首长安,虽然待的时日不长,依旧不舍。   “这是天上才有的城池。”   而在另一边,十余新罗军士被押解出发了,一路往西南。   ……   贾平安喝的越来越多,眼睛却越来越亮。   包东来了,“武阳侯,他们出城了。”   贾平安点头,“外面等候。”   青橘看着身边的男人,此刻的贾平安不但文名远播,更多了击败吐蕃的光环,平添许多魅力。   “武阳侯,奴不胜酒力了。”   青橘一脸娇羞。   这是在自荐枕席。   贾平安在青楼还保持着童子身,所以青橘也没把握……   “也好。”   青橘喜不自胜,“奴……武阳侯请跟奴来。”   老娘要拔了武阳侯的头筹!   明日长安欢场将会有我的传说!   “先生……”   李元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尉迟循毓和李敬业也是如此。   尉迟循毓,“先生这是喝多了?”   二楼,青橘开门进去,贾平安跟随。   青橘回身,面色绯红,“武阳侯,奴去沐浴,稍待。”   她双手按在贾平安的胸上,仰头,“马上就来。”   “我去隔壁先睡一觉,醒来再说。”   呃!   还能这样?   难道是因为我要先洗洗,以至于武阳侯不高兴了?   青橘不禁黯然。   贾平安进了隔壁,旋即轻轻推开窗户。   绳子捆好,缓缓下去……   ……   五个军士护送着金华泰出城,他们将一路去辽东。   出了长安城后,金华泰就进入了狂喜模式。   他当初得罪了金庾信,就准备去投奔百济。   百济和新罗是死敌,他带着新罗的一些机密消息过去,定然能得到极高的礼遇。   这是一条好路子。   但家人却带不走,一旦携家带口的动静太大了,跑不掉。所以他只能带走了十余心腹……他走了,这些人也跑不掉被清洗的命运。   可才将出发,金庾信就发现了他们失踪的消息,随即令人在新罗到百济的必经之路上搜索。   金华泰百般无奈,最后只能转向走海路去大唐。   这一路颇多风险,几度险些葬身海底。   靠岸后,他们寻了一户普通人家寻粮食。   当看到主人家那美丽的女儿时,一切都变了。   久在海上漂泊,加之逃亡的惶恐……这些叠加在一起,让这些人兽性大发,随即动手……   大唐的百姓竟然敢反抗……   他死了两个兄弟,那个少女竟然砍死了其中的一个。   他一刀砍杀了少女,那一刻,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随后他一把火点燃了木屋,本想悄然隐去,可在离去时却被边上一个村里的人发现了踪迹。   有人说全部灭口,可想到只是杀一家三口就损失了二人,大部分人都怯了。于是金华泰果断主动申报了此事,只说是灭口。   当地的官吏明显不信,有人甚至借故毒打了他的一个心腹。   大唐的官吏真的很凶悍!   若非是他说带着机密消息,估摸着全都得被埋在那里。   在鸿胪寺时,他痛哭流涕,并愿意出家为那一家三口祈祷终生。   这样的手段果然起了作用,大唐竟然放过了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五个军士,见他们神色淡然,显然并未有杀机。   唐人很厉害,但却很好哄。   比如说百济最近和高丽有纠纷,两边渐行渐远,可金春秋却信誓旦旦的在书信里说高丽和百济正联手侵袭新罗,请大唐赶紧发兵……   大唐发兵能打哪里?   打百济有些扯淡,是头痛医头,最好的法子就是打高丽。   金春秋就希望大唐和高丽两败俱伤,随后新罗渔翁得利。   大唐……   金华泰摇摇头,但想到自己还得依靠大唐而活,难免也想了些以后的打算。   消息要一点点的说出去,如此才不会被抛弃。   只是那些心腹可惜了,若是还能在一起该多好?   金华泰突然听到了弓弦声,他毫不犹豫的翻身落马。   咿律律!   身后传来了一声战马的长嘶。   一个军士的战马被射中,倒在地上挣扎,军士落马,喊道:“有贼人!”   两个男子出现了,蒙面,便衣,手中拎着横刀。   “追!”   剩下的四个军士策马去追。   落马的军士骂骂咧咧的向金华泰走去。   金华泰起身,淡淡的道:“新罗也时有贼人,无需惊惶。”   军士冷冷的道:“我倒是希望那贼人把你一刀剁了。”   金华泰强笑了一下,“那只是无意……”   军士盯着他,良久骂道:“贱狗奴,若非是军令在身,耶耶现在就宰杀了你!”   金华泰心中冷了半截。   一骑疾驰而来。   蒙面……带刀!   军士拔刀,严阵以待。   贼人越来越快,他右手挥舞,竟然是木棍。   有横刀不用,用木棍!   军士迎了上去。   呯!   军士被一棍打晕。   金华泰上马就跑。   可才将起步,贼人就追了上来。   他突然回身一刀。   呯!   木棍很粗,所以并未被斩断,反而咬住了长刀。   贼人弃棍,伸手把他走马活擒。   “饶命!”   贼人下马,金华泰顺从的跪在地上,“我是新罗人,不是大唐人,与你并无恩怨……”   “那一家子是如何死的?”   贼人的声音听着年轻。   金华泰浑身一震,抬头道:“是……是被误杀了!”   贼人冷笑道:“说实话,我放你一条生路。谁杀的?为何杀他一家?”   这……   这是诈我!   若是说了,他会不会动手?   木棍子挥舞。   呯!   金华泰的小腿被重重一击,他惨叫一声,“是我的手下,他见色起意,就动手……结果他们反抗……是他们的杀的人,与我无关!”   “畜生!”   贼人挥舞木棍。   “啊!”   双腿被打断的金华泰喊道:“饶我……饶我……你说过要饶我一命!若是不肯,鬼神也不会放过你,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贼人拉开了蒙面的布。   “你是……”   金华泰猛地喊道:“你是贾平安!我在王宫见过你……”   贾平安按住刀柄,金华泰嘶喊道:“你敢杀我,皇帝会严惩你……鬼神在天上看着你,你若杀我……必受天谴……”   贾平安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下辈子记住,这是大唐!”   呛啷!   横刀出鞘。   刀光一闪!   ……   一辆马车进了平康坊,一直到了青楼的后面。   ……   青橘把皮肤都差点搓破了,出来后又苦苦等了许久,可隔壁依旧没动静。   她出了房间,见隔壁门外站着一个大汉,就问道:“武阳侯还在歇息?”   大汉点头。   这是喝多睡着了吧?   里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接着房门打开,贾平安捂着嘴走了出来。   一个哈欠,再伸个懒腰,舒坦的不行。   “武阳侯!”   青橘不禁欢喜的迎过去。   这是睡好了?   睡好之后精神就好。   精神好……   老娘就把你采了!   想到睡了贾平安能带来的荣耀,青橘容光焕发……   “武阳侯,奴洗了许久。”青橘看了大汉一眼,娇羞的道:“奴愿意侍奉武阳侯沐浴。”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我手洗了。”   青橘,“……”   “下面还在喝?”   贾平安看了一眼。   李敬业正在灌尉迟循毓,而李元婴已经成了残枝败柳,靠在身边女妓的身上指着李敬业骂畜生。   “兄长!”   李敬业纵横无敌,抬头见到贾平安就喊道:“来饮酒!回头咱们一起去看胡女甩屁股!”   贾平安应了,青橘失望的看着他。   楼下很热闹,觉着自己英俊或是有才华的,最喜欢在这等地方装比。或是吟诗,或是顾盼自恋。   贾平安两者皆具,一下楼来就被起哄。   “竟然上去这么久,青橘也不见下来,莫非是不堪武阳侯的神勇吗?”   “定然是如此,否则青橘怎会不下来炫耀。”   “饮酒!”   贾平安举杯。   天色渐渐黑了。   李元婴吸吸鼻子,“怎地有些味道?”   这个狗鼻子!   贾平安出去乔装,回来换了衣裳,可依旧被嗅到了些味道。   “滕王,饮酒!”   贾平安举杯,仰头……酒水大半落在了身上。   你再嗅嗅!   “武阳侯!”   老鸨红光满面的来了,“武阳侯竟然对青橘如此……奴不胜欢喜。这等好日子,奴不知武阳侯可否作诗一首……”   她担心自己的话没分量,就看看众人。   “我等洗耳恭听!”   贾平安许久未曾作诗了。   闻言他起身,“今夜不胜酒力,我想想……只有残句,诸位可愿一听?”   老鸨欢喜的道:“武阳侯的诗,哪怕是残句也不得了啊!回头奴就请人写下来,好生挂着……”   贾平安微微一笑。   他负手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想到的却是新罗的后续。   后续就是哄骗大唐,随后借吐蕃在吐谷浑和安西发难的机会席卷半岛。他们也弄了个九州,外加小五京,合计十四州!   这个堪称是白眼狼般的国度,不当存在!   众人知晓他诗才了得,作诗据闻六步就有了,于是屏息以待。   贾平安抬头,眼中仿佛多了一柄剑。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   晚安! 第629章 我想让大唐的陌刀横扫当世   夜色降临。   十余新罗军士被安排在一起吃饭。   驿馆中,驿长和带队的官员在低声说话,不时看他们一眼。   驿长的眼中多了厉色,“这等畜生也配?放心。”   晚些,厨子接到了指令。   “那些都是畜生。”   厨子心领神会。   “咳咳咳……tui!”   “把臭掉的那块羊肉拿来整治了。”   “就怕吃坏肚子呢!”   “叫你拿来就拿来!”   “咦!”   帮厨的见到厨子把那些菜丢地上,刚想去捡起来,就被骂了。   “别多事。”   厨子随手捡起来,洗也不洗,就胡乱加在一起煮了。   晚些,厨子说道:“差些意思……”   帮厨目瞪口呆……   ……   “竟然有羊肉?”   一群自觉死里逃生的新罗人不禁暗爽不已。   “味道好重。”   “这才是美味。”   “……”   吃了晚饭,十余人被安排睡大通铺。   “不洗脚吗?”   “没听说。”   “长途赶路不洗脚难受。”   “睡觉!”   外面传来了告诫的声音。   两个官吏在嘀咕,“洗脚,回头到了西南,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夜色渐渐深沉。   大通铺里鼾声如雷。   人就是这样,哪怕面临绝境,当睡着后,依旧会浑身放松。   这便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因为是驿站,所以连门都是虚掩着。   门轻轻开了些。   外面的风缓缓吹过,接着被堵住。   一个男子进来看了一眼,回身招手。   另一个男子进来。   二人拎着罐子,缓缓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那些新罗人的身上。   晚些,其中一人出去弄了一阵子,回来低声道:“好了。”   另外一人点燃了一个火把,随手丢在大通铺上,转身冲出去。   二人在院子里喊道:“走水了!”   轰!   大通铺里,火焰骤然窜了起来。   驿站里的人被惊动,冲出来后,见状不禁惊呼。   “救火!”   “啊!”   里面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门被打开,一个火人冲了出来。   他张牙舞爪的往外跑,可才将跑了几步,就软倒在地上。   “啊……”   几个火人冲出来。   驿长毫不犹豫的道:“若是往这边扑,杀了!”   大唐鼎盛时期有一千六百三十九个驿站,其中陆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   驿站只接待官方往来,可那些出行的百姓怎么办?   特别是那等荒郊野岭的地方,看着驿站却不能进去……   于是那些生意人就把逆旅开在了驿站的边上,一边官方,一边民间,倒也热闹。   边上的逆旅闻讯而动,客人们背着包袱冲出来,有人自告奋勇去帮忙救火,一进去就看到那些驿卒在发呆。   大通铺在侧面,烧起来也影响不了主建筑。   地上躺着几个火人,越来越小了。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   “呕!”   十余骑到了驿站外,为首的男子看到火光就皱眉道:“去交涉!”   有人进去,“有人没有?”   驿长苦着脸来了,“何事?”   “百骑。”   百骑的人进来,看着那些被烧死的新罗人默然。   ……   马蹄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过所值守的军士喊道:“止步!”   数骑勒马,为首的男子上前。   “哪来的?去何处?”   为首的男子冷冷的道:“百骑行事。”   数骑远去,过所的军士好奇的道;“这大晚上的……百骑能去做什么?”   这数骑一路往北。   “快些,早些去过所寻个地方吃饭,特娘的都饿死了。”   “还吃,人都死了,回头咱们逃不脱责罚。”   前方出现了火把和抱怨声,百骑的人勒马。   五个军士四人骑马,一人步行牵马,牵着的那匹马的马背上拉着一个趴着的人。   “谁?”   五个军士拔刀警戒。   “百骑!”   为首的男子上前,“你等这是为何?”   “娘的,咱们奉命带金华泰去辽东,可才将出了长安城没多远就遇到了贼人,那贼人引开了咱们,打断了金华泰的腿,顺带枭首……”   “咱们搜索了许久,一直没发现那些贼人的踪迹。”   百骑的人愕然。   ……   贾平安喝多了。   回到家中后,兜兜跑来嗅了一下,回身喊道:“阿娘,阿娘,阿耶喝醉了。”   苏荷和卫无双出来,见贾平安脚下稳定,就嗔道:“胡说。”   “喝……喝多了。”   贾平安摸摸闺女的脑袋,再把贾昱抱起来使劲亲了一口,这才去洗漱。   晚些,他躺在床上,卫无双随即进来。   “夫君这是怎么了?”   作为枕边人,对方的情绪有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到。   “没什么。”   贾平安突然傻笑了一下,“无双,我昨夜做了噩梦。”   “梦到什么了?”   卫无双解衣,以前她解衣定然要背着贾平安,顺带吹灯。现在却就站在床边……   罗衫半解时,一只大手用力一拉,就把她拉上了床。   喘息声……   良久,卫无双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喘息,“夫君……”   “我梦到了生灵涂炭,梦到了那些吐蕃人,那些异族人杀进了中原。他们见人就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卫无双轻声道:“定然不会的。”   她发现贾平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亢奋……也不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我梦到大军杀来,帝王狼狈逃窜……”   “我梦到安西沦陷,那些白发将士的骸骨被西域的风风化,却依旧在回首看着长安!”   “我梦到那些异族人狞笑着把中原当做是牧马场。”   “夫君,那只是噩梦。”   卫无双觉得这个噩梦有些无稽,就转了个话题,“夫君,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是问志向。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以前只想能逃脱扫把星这个名头带来的灾祸,后来我想着能和你们这般厮守一生……”   这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梦想,压根看不到一点野心。   卫无双低声问道:“如今呢?”   黑暗中,贾平安的眼睛很亮,“我想让大唐的陌刀横扫当世。”   ……   深夜,沈丘依旧在百骑值守。   他端坐在案几后,脊背笔直,手中的文书缓缓翻动……   夜风吹来,他伸手轻轻按住了被夜风吹起的鬓角长发,抬眸……   “沈中官。”   杨大树带着一身湿气进来。   “嗯?”   沈丘皱眉。   杨大树说道:“下官带人一路追去,半路遇到了押解金华泰的军士们回城……有贼人半路截杀了金华泰,打断双腿,并枭首。”   沈丘眯眼,“随行军士可有损伤?”   杨大树摇头,“四人被贼人调开,一人被木棍打晕。”   沈丘蹙眉,“咱知道了。”   杨大树出去。   沈丘就这么坐在那里。   “调开军士,木棍打晕,这是不想为难那些军士。”   “必然就是朝中的某人。”   “会是谁?”   鼓声传来,接着六街开始打鼓。   沈丘起身,准备进宫禀告。   ……   李治在吃早饭。   “陛下,沈丘求见。”   李治点头。   沈丘进来,见皇帝一边吃早饭,一边在看着文书,行礼后说道:“陛下,金华泰被人半路截杀,随行军士被引开……”   李治未动,淡淡的道:“不伤害军士,那便只是想杀了金华泰。谁想杀他?唯有朝中的人。”   “是。”沈丘有些沮丧,“奴婢并未查到动手的人。”   李治摇摇头。   沈丘告退。   李治吃了早饭,起身准备去上朝。   自从发病之后,在群臣的建言下,他偶尔也会辍朝。   刚出去没多远,沈丘又来了。   他面色铁青,“陛下,那十余新罗人被纵火烧死在了驿站里。”   李治沉默,良久问道:“那一家子都是被杀死之后,再纵火焚烧?”   “是。”   李治淡淡的道:“干得好!”   ……   新罗人被杀的消息传来,不少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朝中的大佬们。   谁干的?   贾平安进了兵部,一路笑眯眯的。   陈进法已经洒扫完毕,在值房外等着。   见到贾平安后,他赞道:“武阳侯今日看着风度翩翩……”   贾平安进了值房,陈进法跟在后面。   “昨日尚书和二位侍郎,还有黄郎中一起喝茶,黄郎中回来后有些得意,大概是觉着武阳侯不如他在任尚书之前有面子。”   “先前听闻那些高丽人都被弄死了,金华泰被枭首,那十余人被纵火烧死……陛下大怒。”   皇帝震怒了。   宰相们也在咆哮,说这是对大唐的羞辱。   命令传达到了百骑,沈丘亲自带着人出发去查探。   刑部,大理寺的好手也出动了。   王琦带着一帮小弟出了刑部,周醒说道:“此次定然要压百骑一头!”   陈二娘微微摇头,觉得这样的男子堪称是懦夫。   贾平安在时你不敢啰嗦,贾平安一走你就上蹿下跳,活脱脱的一个小人!   “李敬业来了。”   李敬业看着有些悲愤的模样,一路到了尚书省。   “阿翁!”   李勣正在和人议事,闻声喝道:“在外面候着。”   李敬业在外面转圈,急不可耐。   晚些六部的大佬们出来,见他这抓心挠肺的模样不禁都笑了。   任雅相却喜欢虎背熊腰的李敬业,就逗弄道:“敬业不小了吧?不可蹉跎了岁月啊!”   李敬业一怔,“任尚书,我还年轻……再过十年都年轻。”   任雅相呵呵一笑,“男儿还有多少个十年……”   李敬业叹息,任雅相笑道:“为何唏嘘?”   李敬业说道:“阿翁说英雄迟暮,多半就会感慨岁月无多……任尚书,其实……你不老。”   任雅相双手握拳,第一次生出了打人的冲动。   “兄长曾说过,男儿至死是少年,任尚书莫要气馁……”   “老夫走了。”   任雅相板着脸走了。   李敬业这才进去。   “阿翁!”   李勣正在喝水,见他来了就皱眉,“今日早饭没吃就跑出来,急匆匆的作甚?千牛卫无所事事,也就是值守罢了。难道是有人在针对你?”   “阿翁!”李敬业一脸不忿,“昨日我说去杀了金华泰,可你却说杀不得,杀了会被处置……你看看,金华泰被人杀了,那十余新罗人也被烧死了……你就是胆小。”   李勣黑着脸,“你懂什么?陛下说了让他去辽东,自然就得去辽东,至于以后如何……”   昨日长安出发去辽东和西南的信使就有十余波。长孙无忌家的信使最是遮奢,竟然在超越新罗人时吐口水,随后去辽东和西南传信。   传什么信?   弄死新罗人的信。   到了辽东还想活?   你特娘的想得美!   阿翁越发的老迈了……李敬业心中难受,“阿翁,别人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你就是胆怯了……”   “胡说!”   李勣火气上来了。   李敬业突然叹息,“阿翁,换做是当年,你会不会弄死金华泰?”   李勣点头。   “看,你现在就是胆小了。”   李敬业兴奋的道:“阿翁,我上次听人说有些东西吃了能壮胆呢!”   李勣本来怒火中烧,闻言不禁失笑,却又担心孙儿被人哄骗,就问道:“什么东西?”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他们说老虎的家伙事吃了壮胆,还壮阳……阿翁,你若是多吃几根……”   砰砰砰砰砰砰!   ……   李敬业鼻青脸肿的去寻贾平安。   “这是被谁打了?”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但要给兄弟留面子……   “阿翁。”李敬业坐下,“兄长,你说是谁杀了那些新罗人?”   “我也不知。”   晚些李敬业进宫值守。   李治和宰相们议事完毕,觉得有些疲惫,就走出了大殿。   外面阳光不错,让人心情大好啊!   咦!   李治看到李敬业鼻青脸肿的模样,就招手,“谁打的?”   他有些生气。   李敬业低头,“阿翁。”   英国公这般暴躁的吗?   想到李勣温润如玉的模样,李治不禁暗自摇头。   心口不一!   但这是常态,宰相们看着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可暗地里干了些啥天知道。   “为何挨打?”   祖父打孙儿,只要不打死,谁也没法干涉。   “我说阿翁胆小……”   就这?   “英国公却是孟浪了。”   李治难得批评李勣。   可李敬业却抽了。   你要说我没问题,但你不能说我阿翁啊!   他抬头,“陛下以前可被打过吗?”   “大胆!”   王忠良怒喝。   李治却摆摆手,“李敬业憨直,何须呵斥?”   作为帝王而言,每日打交道的都是老狐狸,他必须得仔细揣摩他们的言行,很累。   而李敬业这等铁憨憨却让他倍感放松。   “为何问这个?”   李敬业一脸惋惜,“陛下,臣时常挨打,阿耶打下狠手,阿翁打下狠手……兄长说我这是从小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所以才有如今这般宽厚的身板……”   李治不禁莞尔,“下次好生和英国公说话。”   李敬业应了,突然说道:“陛下看着很高兴。”   最近大唐风调雨顺,吐谷浑一战击败了吐蕃的野心,李治当然高兴。   这个铁憨憨看来也不错啊!   李治含笑点头,“朕只是心情愉悦罢了。”   “其实……”   李敬业欲言又止。   “其实陛下定然是得意,得意憋着不好,难受。若是得意就要笑,越笑越舒坦……得意也憋着,太累。”   皇帝能说得意吗?   王忠良板着脸,“李敬业,注意你的言辞。”   李敬业觉得这人有毛病,“你看看那些得意都憋着的人,就没有想笑就笑的人快活。以前读书时,先生时常说要慎独,要表里如一,可阿翁憋着,陛下也憋着。”   李治摆摆手,回身进了大殿。   王忠良回头冲着李敬业低喝,“惹怒了陛下,你且等着……回头英国公再毒打一顿。”   李敬业一听有些心慌,却不是担心被毒打,而是担心阿翁生气。   晚些他去了尚书省。   “阿翁,我把陛下惹怒了。”   李勣问了情况,不禁叹息:“你这般……却不好在陛下的身边陪侍了,哎!”   这个孙儿憨直,动辄说话得罪人,怎么得了啊!   他回头去寻了贾平安。   “敬业这般,老夫在想要不把他弄到兵部来?你们兄弟一起,好歹也能照应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贾平安点头,“也好。”   李勣回头就准备去操作。   刚回到尚书省,就有小吏来恭贺。   “英国公,刚才陛下赏赐了令孙呢!”   啥?   李勣一怔,“赏赐了什么?”   “说是赏赐了一杆好马槊,还有两匹好马,另外还有两万钱。”   李勣不解。   ……   宫中,李治神色轻松的缓缓踱步。   “当年朕也曾肆意的笑过,可后来风云突变,几位兄长夺嫡,朕不敢笑,不敢大声说话……”   王忠良听到这些不禁愣住了。   合着李敬业是为了这个被赏赐?   “阿耶!”   李弘来了。   “阿耶,今日的功课……”   李弘说了一番自己今日的表现。   往日李治最多是含笑点头罢了。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传了出去。   “陛下从未这般畅快的笑过。”   连武媚都来问了问。   “陛下欢喜,臣妾也不胜欢喜,却不知喜从何来?”   李治轻松的道:“心中舒坦就笑,如此而已。”   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你为往日懊恼,为以后惆怅焦虑……   可往日已逝不可追,来日瞬息万变,你的担忧渐渐就被生活化去了。回首一看,不过是自寻烦恼而已。   李治突然生出了游玩的兴趣,“且弄了肉,朕带着你们烤来吃。”   宫中皇帝带着皇后和太子玩烧烤,笑声不断。   而在算学,韩玮看着碗里的饭食,把筷子一扔,怒吼道:“这便是给我算学的饭食?”   ……   求票! 第630章 阿耶,你换个娘子吧   算学食堂里,韩玮把筷子一砸,转身就走。   其他师生一怔,旋即有人苦笑,“饼子难吃,菜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除去能吃出咸味来,别的……一言难尽。”   “厨子何在?”   厨子被人弄了来,先是拱手,随即喊道:“算学的钱粮都花销的差不多了,我每日去采买还得求个人情才能弄到这些。这还是如今菜多,再过几月,怕是就只能吃咸菜就干饼子了。”   “为何?”   有人问道:“咱们的钱哪去了?”   几个助教叹息。   “咱们的钱少了。”   一个助教苦笑道:“钱粮都在国子监里,由他们发下来,咱们这边学了格物之后,钱粮就越来越少了。”   “凭什么短了咱们的钱粮?”   “那是朝中给的钱粮,他们怎敢克扣?走,寻祭酒说理去!”   “同去!”   几个助教阻拦了一下,随即自己也给裹着去了。   国子监的祭酒肖博身体不妥,已经告老回家了。新任祭酒莫帧听到外面嘈杂,白皙的脸上多了怒色,“看看谁在闹事?”   小吏出去看了一眼,“祭酒,是算学的。”   莫帧冷笑,“赶走!”   “为何克扣我算学的钱粮!”   外面的喧哗声骤然大了起来。   莫帧走了出去。   他的嘴角微微撇着,看似在冷笑。   “不想读,那便离去!”   ……   “兄长,去看胡女甩屁股!”   李敬业兴奋的满脸通红,“陛下赏赐了两万钱,够咱们看一阵子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自家存起来不好吗?”   “兄长……”李敬业一脸诧异,“怕穷的人才存钱。”   贾平安给噎着了。   下衙了,二人缓缓出去。   “两万钱,我能连着去看胡女甩屁股看许久……”   “一边喝酒一边看,随后一起甩屁股。”   贾平安觉得这娃活的太潇洒了。   “敬业。”   “阿翁。”   李勣来了。   “阿翁,晚饭我不在家吃了。”   李敬业一脸得意。   李勣干咳一声,“陛下赏赐了你两万钱?”   “是啊!”李敬业一脸得意,“阿翁,这可是我第一次得了赏赐。”   李勣颔首,“果然是长进了。”   李敬业越发的得意了。   “那钱老夫为你收着,等你以后……”   ……   贾平安回到家中时,依旧还记得李敬业的模样。   悲愤莫名!   阿福跟着他进了后院,突然止步。   “哇!”   老大怎么哭了?   贾平安进去,就看到贾昱站着嚎哭,卫无双板着脸,“看看你干的好事!”   案几上,一本账册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   “哇!”   贾昱只知道嚎哭。   “还敢不敢了?”   卫无双见贾平安进来,就怒道:“夫君看看大郎,我才将出去一会儿,回来这账本就成了这样,回头还得一一从头算……”   “哇!”   贾昱哭的喘息起来。   “好了好了。”   贾平安把贾昱抱起来,“大郎可知晓错了?”   贾昱哽咽点头。   “为何要撕扯账本?”卫无双喝问。   贾平安摇头,低声道:“孩子哪里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中一动罢了。”   但转过头他还得教训儿子。   “你撕扯了那个东西,阿娘就要辛苦去重新做,你舍得?”   卫无双觉得还是父亲会教孩子。   贾昱点头。   贾平安把孩子丢地上,“你接着教训。”   “哇!”   贾平安出了房间,兜兜躲在苏荷那边的门边,偷偷的往这边看。   “阿耶!”   兜兜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贾平安。   “阿娘呢?”   兜兜用细细的手指头竖在嘴唇中间,严肃的蹙眉,“阿娘在修炼,说不许打扰。”   家里闹翻天了,这个憨婆娘依旧在修炼。   贾平安进去。   “啊!夫君不能抢,本来就不多了!”   兜兜迷惑的听着,这时贾昱被卫无双赶了出来,抽噎着,一边走一边回头。   “大兄!”   贾昱哭了起来,“阿娘打我!”   兜兜同情的道:“可疼?”   贾昱举起手臂,“好疼!”   兜兜说道:“阿娘说肉干能……能治病,酱料……酱料能止疼。”   “真的?”   兜兜用力点头。   于是两个孩子去了前院。   “要酱料?”   曹二当即把贾家的几种酱料都搬了出来,堆笑道:“小郎君,小娘子,这便是咱们家的酱料。”   “要这个吧,”   “不,要这个。”   贾昱选中了一款看着很有食欲的酱料。   晚些……   “哇!”   “又怎么了?”   刚和苏荷双修了个半饱,贾平安闻声出来,就见老大在哭。   “阿耶!”   兜兜指着贾昱的嘴   贾昱的嘴看着颜色古怪。   贾平安嗅了嗅,“酱料?”   兜兜点头。   这娃……   “哇!”   老大被家中的酱料给辣哭了,晚饭都没吃。   ——古代有姜蒜,外加茱萸辣根等物,特此声明!   卫无双看似板着脸,可心中却发慌,又是弄了水给贾昱漱口,又把他的嘴扒开……   贾平安一脸纠结,“那个……大郎不是马,数牙齿也没必要那么久,差不多就行了。”   可怜的娃,被自家老娘扳开嘴,一点点的检查。   贾昱明显是被吓坏了,晚上很乖。   等躺在床上时,卫无双突然问道:“夫君,我可是带不好孩子?”   “瞎说。”   不能打击老婆的自信心。   贾平安眼皮子打架了。   第二天早上。   “大郎吃这个。”   卫无双温柔的让苏荷有些害怕,和贾平安嘀咕,“夫君,无双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卫无双只是想换一种和儿子相处的方式而已。   我温柔!   不错。   贾平安最喜欢看到这等母慈子孝的场景。   兜兜也很乖,若是没有吃的胸前的围兜上全是食物就好了。   老大显然是被自家老娘突如其来的温柔震慑住了,吃的很老实。   可怜的娃!   呯!   碗掉地上,碎了。   “无事。”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卫无双温柔如故。   鸿雁给了三花一个眼色。   ——大夫人……不对劲啊!   三花暗自提高了警惕。   贾昱渐渐的话多了起来。   “阿娘,吃。”   好儿子!   卫无双的呵斥憋住了。   其实她的脾气并不好,耐心也很差,只是在家中多番忍着。   一勺稀粥落地。   卫无双自我安慰:大郎慢慢就会好的。   呯!   这次是勺子落地。   贾昱看着她,“阿娘。”   卫无双笑道:“换一个勺子来。”   从有了孩子之后,女人的变化……就算是仙女也会下凡尘。   “阿娘!”   老大弄了一勺子粥递过去,一路泼洒,大多洒在了卫无双的身上。   可怜的媳妇!   贾平安摇摇头,苏荷也摇摇头。   兜兜认真的低头吃饭。   ……   到了兵部,贾平安去任雅相的值房转转。   “武阳侯来了,等老夫煮茶。”   呵呵!   三个常客尤式,吴奎、黄洋都在,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下官先去更衣。”   那三人齐齐看着他。   一起?   可看看任雅相一脸陶醉的模样,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啊!   所以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言去掩盖,诚哉斯言。   你们慢慢的喝吧。   想到那三人喝茶喝到嘴角长泡的境界,贾平安不禁暗自佩服。   咱为啥就没这个本事呢?   “武阳侯。”   陈进法进来,“说是算学的助教求见。”   他不禁赞道:“武阳侯竟然还能和那等大儒交好,让下官钦佩之至。”   你才和大儒交好,你一家子都和大儒交好。   这年头哪有什么大儒?   真正的大儒,按照儒学的标准,就得是十全十美的人,得是君子,是圣人。   可世间哪来的君子圣人?   但凡人要吃喝拉撒,就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   可被人这么吹捧一番,他自家也觉得自己是君子圣人,于是那张脸就越发的古板了,动辄呵斥,动辄一堆君子言论……   最后自己心中扭曲,对外还口口声声的君子圣人。   韩玮来了。   “武阳侯!”   见他气炸的模样,贾平安说道:“陈进法,煮茶,别放作料。”   “是!”   陈进法心中欢喜,但却有些好奇。   为啥不放作料呢?   没有油盐的茶水……它不香啊!   “淡定!”   贾平安坐下。   韩玮面色涨红,“武阳侯,国子监克扣了算学的钱粮!”   “谁干的?”   贾平安觉得肖博不能吧?   “新任祭酒莫帧。”   “慢慢说。”   韩玮说了最近算学的事儿,一句话:算学如今就是没娘的娃,苦啊!   “……每日吃的差不说,分量还不够,咱们倒是好说,自家能贴补,可那些学生多是普通人家出身,他们只能吃着那些下等饭菜……”   莫帧……   贾平安起身,“等着。”   他去寻了崔建。   “小贾?”   催胸笑吟吟的过来,出手……   我避无可避!   被握住双手的贾平安问道:“崔兄可知晓国子监新任祭酒莫帧?”   崔建不愧是管官帽子的,只是想了一下,“那邱帧有些刻薄,自家儒学造诣深厚,外面称为大儒。”   这儒家还挺有趣,内部还分个三六九等。   大中小,三儒。   “了解!”   贾平安回到了兵部。   茶水已经煮好了,那味道……别提了。   没有炒茶的时代,单纯煮出来的茶水味道很怪。   “那邱帧什么意思?”   贾平安平静的问道。   “昨日咱们去寻了他质问,可邱帧却说国子监今年的钱粮少了许多,还说……”   韩玮面露尴尬之色。   “还说是我断了他们的钱粮?”贾平安不屑的道:“那群人喜欢占便宜,连特娘的招妓都能想方设法的走公家的账。”   韩玮一怔,“可……”   “想不想学格物?”   贾平安突然问道。   韩玮点头,“格物中的那些学识让人耳目一新,发前人之未发,算学中人人想学,可武阳侯不在……”   大佬,偶尔去上几节课吧。   “我就不去了。”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回去别管,告诉他们,淡定。”   “可莫帧那边不依不饶啊!”   “只管回去!”   娘的,莫帧,魔怔。   贾平安看着他出去,眼中多了厉色。   韩玮回到算学说了贾平安的话,顿时一片哀嚎。   “咱们这便是没爹娘的娃了!”   “国子监不管,武阳侯也不管……”   “这书还怎么读?”   “武阳侯竟然也怯了?”一个学生悲愤的道:“亏我还以为武阳侯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可他却怯了。”   有人劝道:“算学毕竟是国子监管辖,武阳侯在兵部,他的手无法伸过来,否则祭酒就能弹劾他。”   陈宝去寻了莫帧。   “祭酒,算学的钱粮往年都发那么多,今年少了许多……这不妥吧?”   莫帧跪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摆放着五经正义,圣人之言在闪闪发光。   他抬头,白皙的脸上多了讥诮之色,“你在为谁说话?”   陈宝羞恼的道:“下官自然为国子监说话!”   “国子监教授什么?”   莫帧冷笑道:“国子监教授的功课中可有新学?肖博在时和稀泥,睁只眼闭只眼,把新学弄进了算学中。后来贾平安更是变本加厉,竟然把所谓的格物也弄了进来。”   他一拍案几,讥诮的道:“作为司业,你这是失职!”   陈宝拱手告退。   陈宝出去,值房里的小吏松了一口气,“祭酒,那贾平安可是和皇后姐弟相称。”   “他在宫中蛊惑减少对太子儒学的功课,贱人!”   莫帧冷冷的道:“老夫在国子监一日,算学就别想出头!”   陈宝通过别人把话带到了贾平安那里。   “多谢。”   贾平安没有丝毫愤怒之色。   晚些,他去寻了程知节。   “卢公,新学能用的大多在算学里。”   程知节没好气的道:“可你上次却婉拒了那些老将把子孙送进算学……”   “那时候树大招风啊!”   贾平安一脸苦笑,“若是那时候点头,定然有人会说我用新学来讨好那些老将,你说我冤不冤?”   “哎!”程知节叹道:“老夫说自己谨慎,可与你相比却差远了。这是好事,老夫回头令人悄然去传话。”   晚些,长安城中有老将赞道:“好一个义薄云天、不求人情的武阳侯,这等年轻人,老夫结交定了!来人,准备好礼,老夫去道德坊一趟。”   贾平安没下衙,礼物一车车的就到家了。   杜贺懵逼,赔笑追问来由。   “没来由……我不敢收啊!回头我家郎君能打折我的腿。”   老将冷笑,“可要老夫现在就打折你的另一条腿?”   “不敢不敢!”   卫无双随即出来,“敢问这是……”   送礼你得有个由头吧。   老将大手一挥,“老夫看武阳侯顺眼。”   卫无双傻眼了。   “这……”   可不止一人来送礼。   家里堆满了礼物,卫无双心中喜忧参半。   “阿娘!”   贾昱来了,看到礼物就欢喜,钻进去翻来翻去。   呯!   一个盒子翻转,里面的东西丢在地上粉碎……   “是……是玉器!”   杜贺傻眼了。   这般尊贵的礼物竟然被大郎君弄坏了。   卫无双呆滞。   贾昱依旧没觉得什么,竟然上去踩啊踩。   “贾昱!”   “哇!”   贾平安回家时,见到礼物也不惊讶,“收着就是了。”   和后世的学生家长给老师送礼一个尿性,这些老将们就希望贾平安给算学的助教们递个好话,让他们对自家孙儿能另眼相看。   “大郎这是怎么了?”   贾昱看着一脸没精打采。   说到这个卫无双气就不打一处来,“大郎早些去翻那些礼物,打破了一件玉器。打破就打破了吧,还去踩,也不怕硌脚。”   “阿耶!”   贾昱觉得这娘绝对不是亲娘。   贾平安笑道:“下次要小心,莫要调皮。”   卫无双摇头,大概是心丧若死的那种感觉。   她起身出去。   贾昱赶紧过来,哽咽道:“阿耶,我要……我要……”   “你要啥?”   这孩子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没办法……贾平安前世被打到小学毕业。初中时父亲说你大了,也该学会分辨事理了,以后不打你。   这便是把他当做是大半个成人看待。   有人说挨打会造成心理阴影……   贾平安想想自己犯的那些过错,真心话,挨打一点都不冤。   所以什么心理阴影,不存在的。   贾昱抽噎着,“阿耶,你……你换一个吧。”   “换一个什么?”   贾平安觉得自己没啥问题啊!   这孩子。   “阿耶,你换一个娘子吧。”   外面正在叉腰生气的卫无双瞬间炸裂了。   “贾昱!”   “哎哎哎!有话好说啊!”   贾平安化身为片儿警,一阵劝说。苏荷带着兜兜也来了,兜兜劝兄长,自言自语;苏荷劝卫无双,让她跟着自己修炼。   贾昱明显熊了。   “他才多大?”贾平安皱眉,“小孩子的善恶本就简单,不过此事不能小视,今晚我和大郎一起睡。”   兜兜欢喜的道:“阿耶,还有我,还有我!”   当晚爷三睡在了一起,贾平安在中间,两个孩子一人一边。   “……那青蛙把金球从水潭里捞了起来,恶狠狠的说:小子,从此你就是我的奴仆了,每日都要为我干活!”   两个孩子吓得躲在父亲的怀里。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那青蛙突然变得好大,王子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青蛙狂笑,你喊吧,这里没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就在这个时候……睡觉!”   断更!   两个孩子闹作一团。   “阿耶,不睡,快说!”   “阿耶,小王子怎么了?”   卫无双和苏荷今夜在一起睡,听到孩子闹腾,就诧异的道:“夫君竟然能哄的孩子这般欢喜?”   卧室里,贾平安继续说道:“就在这个时候,小王子的母亲来了,她奋不顾身的挡在小王子的身前,大声喊道:快滚!青蛙说我要这个小王子做我的奴仆,你敢阻拦我就吃了你……小王子的母亲奋力冲过去,和青蛙打作一团。”   “可她却打不过青蛙,遍体鳞伤。”   两个孩子紧张的不行,兜兜甚至说道:“阿耶,你快去帮忙。”   贾昱揪着父亲的手,“阿耶,打死它!”   “小王子呆呆的看着,突然大喊一声,就冲过去帮忙,他们一起奋力厮打,终于击败了可恶的青蛙。那青蛙惨叫一声跳进了水潭里,最后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   晚安! 第631章 神来之笔的逆袭   凌晨,贾平安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一人在一边睡的正香。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给他们把薄薄的被子掖好。   贾昱缓缓睁开眼睛,“阿耶……”   “醒来了?”   他一动,兜兜也醒了,瘪嘴要哭。   贾平安赶紧抱起她,“看看兄长在这里,看看,看看……大郎是兄长,给妹妹做个笑脸。”   贾昱就笑了笑。   兜兜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啊……阿耶。”   娇娇柔柔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给两个孩子穿上衣裳,随后一手牵着一个出门。   早饭时,贾昱明显的就变得听话了些,看向卫无双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孺慕。   卫无双心中好奇,等早饭后就问了贾平安。   “夫君怎么一夜之间就让大郎变了?”   “关键是不要急切。”贾平安隐晦的说出了老婆没耐心的毛病,“孩子最好用引导的法子来教导他们。比如说用小故事,让他知晓善恶丑美,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当然,责罚也应当,在某些时候孩子不听话时,处罚能让他记忆深刻。”   “夫君……”   还有什么比自家老婆崇拜的目光更让男人暴爽的吗?   很显然,没有。   “无双,今晚……三人?”   ……   贾师傅神清气爽,志得意满。   莫帧也是如此。   他昨日和蒋林遵一起饮酒,席间说了收拾算学的事儿。记得蒋林遵那欢喜的模样……然后羡慕之极,恨不能和他换个职位,亲自来收拾算学。   “什么新学?宫中那些纨绔弄的小学堂纯属笑话,那贾平安就指望算学来为新学张目,可老夫在此,他的谋划就是个笑话!”   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惬意,莫帧微微一笑。   “祭酒。”   “何事?”   一个官员进来,“几位老将的孙儿说是想来国子监读书……”   他报了名,都是战功卓著的宿将。   莫帧讶然,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他们当初说是国子监只会让他们的子弟变成软骨头,如今为何低头?不外乎就是想让子弟走文路,哈哈哈哈!”   这样的要求当然批准没二话。   ……   “韩助教!”   正在上课的韩玮被叫出来,见六个年轻人吊儿郎当的站在前方,就问道:“这是哪来的?”   带路的小吏说道:“韩助教,这六人都是新学生。”   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韩玮看了一下名字,随后就让他们进了初级班。   每年国子监都会有学生离去,也会有学生到来,按照学习的进度分班。   国子监的学生大多都住校,这六人的住所也让韩玮颇费了一番心思。   到了晚饭时间,学生们沉默的去饭堂。   那六人走在一起,魏俊纳闷的道:“怎地像是去坐牢似的?难道算学的学生都是这般……那叫啥?有城府?”   “哈哈哈哈!”   六人大笑。   马胜伟捂着肚子,“原来国子监竟然这般好玩吗?阿翁以前说国子监都是软骨头,今日一看……都是怪人。”   “我本是不想来的。”魏俊一脸无奈,“可阿翁说了,这是新学,学不好回头打折腿。”   “我也如此!”   “都一样。”   “武阳侯的学问……就说那诗,确实让人叹为观止,可新学是什么玩意儿?”   “说是当年被废黜的百家之学。”   众人一阵嘀咕,晚些到了饭堂,去打了饭菜。   两块干饼子,一碗里面只有十多片菜蔬的汤……   就这?   魏俊抬头问:“这是……打错了吧?”   帮厨的木然,“就是这,爱吃吃,不吃就自家去寻摸吃的。”   呯!   碗落地粉碎,魏俊骂道:“竟然给耶耶吃这等豕都不吃的东西?瞎了你的眼!”   他挽袖子准备动手,厨子骂道:“都是国子监分配的钱粮,咱们算学就得了这么些,有本事就去寻国子监,在这里闹腾算是什么事?也算是男儿!?”   擦!   魏俊骂道:“耶耶若是欺负你就不是好男儿,谁干的?此事谁干的?”   一个学生嘀咕,“祭酒干的!”   魏俊回身,“祭酒……谁?”   连特娘的祭酒是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混进国子监的?   “莫帧!”   魏俊回身,“怎么说?”   众纨绔骂道:“弄他!”   值守的小吏本以为闹腾一下完事……这几日闹腾的多了去,不差这几个。   可他们竟然要去寻莫帧的麻烦。   “万万不可!”   魏俊打头,六人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他们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此刻国子监刚下衙,官吏们都刚出来。   “走!”   一群学生冲了出来,韩玮见了皱眉:“这是要去作甚?”   一群学生冲出了算学,后面追来两个小吏。   “韩助教!”   韩玮招手,“这是为何?”   小吏苦笑道:“新来的几个学生说是要去寻祭酒的麻烦。”   “随便吧。”韩玮知晓去了也是白去。   一个小吏突然发呆,“那几个……我怎么认识……那人……那是魏俊吧。”   韩玮随口问道:“魏俊……哪家的?”   能来算学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家,所以没人当回事。   小吏说道:“他阿翁……致仕了,他阿耶是左骁卫的将军……另外几个好像也是军中大将的孙儿。”   卧槽!   韩玮一个激灵。   “这不对!”   他摇头,“这些可是纨绔,若是动手……不好!”   一个助教低声道:“老韩,莫帧这般对咱们算学,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啊!”   “不妥,他们是学生!”   ……   学校放学,但国子监的官员们依旧还在当值。   莫帧正在看书。   “老狗,滚出来!”   莫帧一怔,抬头道:“看看是谁在争吵,呵斥一番。”   小吏出去。   呯!   他跌跌撞撞的退回来,捂着胸口,“祭酒,是算学的学生。”   莫帧冷着脸,“不知好歹!”   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魏俊六人冷笑,见他出来,魏俊回身,“把饭菜拿来。”   饭菜送到。   魏俊问道:“这便是朝中给算学的饭食?莫祭酒,这便是你治下的国子监?”   这几个学生有些过了啊!   莫帧的眼中多了厉色,“这六人打赏国子监官吏,全数拿下!”   国子监也有自己的规矩,什么情况下该拿下,该是什么责罚都有规定。   几个小吏冲上来,魏俊劈手一巴掌扇倒一个,几个纨绔一阵拳打脚踢,现场没法看了。   “老狗!”   不知是谁扔了暗器过来,正好砸在了莫帧的额头上。   一个肉眼可见的包正在快速崛起……   “来人呐!”   莫帧捂着额头,大怒,“去,请了金吾卫的人来,就说有凶徒!”   事情牵扯到了金吾卫,事情就闹大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后不禁愕然。   他只是想让那几个纨绔去体验一番生活,随后一通抱怨造舆论,随后他再出手。   可他们竟然动手了?   六个学生都被拿下了。   “莫祭酒!”   金吾卫的问清了他们的身份之后,赶紧寻了莫帧。   “什么?”   一群老将的孙儿竟然进了算学!   莫帧捂着额头上的包,恼火的道:“那又如何?老夫明日就弹劾……”   殴打官员,就算是老帅的孙儿也不管用。   莫帧咬牙切齿的,“先拿下再说。”   金吾卫的将领为难的道:“莫祭酒,此事不好办呐!”   莫帧冷笑:“你想包庇他们?同罪!”   将领冷着脸,“那我无话可说,回头……”   回头那些老将自然会寻你的麻烦。   将领出去,魏俊等人说道:“那老狗如何说?”   将领苦笑,“要弹劾。”   卧槽!   魏俊面色一白,“弹劾……”   别的事儿好说,就算是处罚他们都没问题,但弹劾父祖,这个就是祸及家人了。   “事情闹大了。”   那些师生都知晓,明日国子监就要出大事了。   莫帧出来,冷冷的道:“算学这是想做什么?韩玮,你来说。”   这是精准打击!   韩玮称贾平安可为吾师,为新学摇旗呐喊不遗余力,莫帧此刻出手,正中七寸!   韩玮上前,“祭酒,算学的钱粮短了不少,饭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学生们为此抱怨……”   “这是你的蛊惑!”   莫帧冷笑道:“若非你的蛊惑,他们怎敢对老夫动手?”   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韩玮看了那六人一眼,心中一横,“今日……”   “武阳侯来了!”   贾平安策马疾驰而来,路上有人想阻拦,他骂道:“滚!”   算学的师生看到他不禁生出了一种自己外面被人欺负后,家中的靠山来了的感动。   莫帧回身看着他,冷笑道:“此人跋扈,算学之事与他无关,老夫倒要看看他今日能如何……动手?老夫若是退半步,便就此致仕!”   小吏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有兴奋之色。   难道祭酒渴望和武阳侯来一次冲突?   贾平安下马,疾步过来,问道:“何事?”   莫帧冷冷的道;“与你何干?”   “你这语气我不喜。”   贾平安第一次见到莫帧,就不喜欢此人的刻薄气息,“所谓相由心生,你这一看就是刻薄脸,想来说话定然是尖酸刻薄……”   有人捂嘴。   这特娘的说的太对了。   莫帧才将来国子监,说的话刻薄的让人想动手。   “你这般羞辱老夫,目的不过是想为他们开脱而已……”   他指着额头,“众目睽睽之下,算学的学生悍然动手,韩玮是主谋,几个学生被他蛊惑……”   这一家伙就准备把算学打入深渊。   魏俊昂首,“武阳侯,此事乃是我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   莫帧只是冷笑。   那些师生都神色黯然。   “今日算学怕是要完了!”   “……”   气氛莫名的悲壮!   莫帧厉喝道:“那六个学生放归,明日朝中老夫自然有话说。至于韩玮……老夫在国子监一日,你就别想踏入国子监一步!”   毁前程啊!   韩玮面色苍白。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我怎么听闻……是学生得知算学的钱粮被贪腐,义愤填膺来问你,你却破口大骂,学生们血气方刚,自然怒不可遏……”   他回身。   这样也行?   武阳侯果然是好手段!   就在算学上下心丧若死时,就在莫帧心中暗爽时,贾平安出手了。   贪腐!   算学的钱粮被克扣,贪腐必然不敢,但我说你是贪腐有问题?   你若是自辩并未贪腐,那你为何私下扣住了那些钱粮!   莫帧面色惨白,“血口喷人,那些钱粮好端端的就在……”   贾平安哦了一声,“原来果真是贪腐了算学的钱粮!”   老夫为何这般……莫帧只觉得浑身发热,“那些钱粮只是暂存着……”   贾平安的眼中猛地多了怒火,“存着?今日说是存着,可若是没有算学师生的义愤填膺,你会承认那些钱粮是存着?过一阵子定然就变成了你的囊中之物。莫帧,你这个老贼!”   要给对手扣黑锅吗?   要坑新学吗?   贾某奉陪!   “你……你……你……血口喷人!”   莫帧此刻想辩驳,可怎么辩?   你说我只是把钱粮暂时扣下,忘记发了……巴拉巴拉一大堆,这样能搪塞了吧。   可贾平安却说你是准备等风平浪静后再把那些钱粮都给贪了。   这一招堪称是天外飞仙,如羚羊挂角,打的莫帧毫无还手之力。   你犯错在前,再想弥补……怎么弥补!   趁你病,要你命!   贾平安回身,“算学的账册都封存了。”   一个助教举手,“我去!”   “我等也去!”   怒了!   从莫帧就任以来,算学就被百般打压,他们一直在忍耐,一直憋屈着。今日贾平安一招封喉,算学的师生都不禁为之雀跃。   至于翻脸……   “以后咱们在国子监可没法做人了。”   “还做什么人?莫帧都没把咱们当人看,咱们难道还得把脸送上去任由他抽打?”   “走!”   贾平安看了那六个学生一眼,“你等得知了莫帧贪腐的消息,义愤填膺,可也不敢动手……对了,谁动的手?”   这不对啊!   “兄长!”   李敬业来了。   他一进来就骂道:“我半路听闻有人想害你,谁?”   他目光转动,凶光四射。   “英国公家的孙儿!”   莫帧厉喝道:“有人要动手了!”   这是想碰瓷!   贾平安冷冷一笑,“魏俊,你等谁动的手?”   魏俊一个激灵。   我都说了是自己动的手,武阳侯为何还要问?   这……   当时好像没人仔细看清?   武阳侯……果然是名将!   魏俊悲愤的道:“我也不知,莫帧出来就说是我等做的。他血口喷人。”   贾平安叹道:“那你为何承认?”   这个……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的肩膀,“好兄弟!”   兄弟情义……   妙啊!   魏俊低头,“我听闻莫帧要处置他们,为了兄弟情义,我便出头认了此事。”   演技差点意思。   但已经足够了!   贾平安回身,“莫祭酒,你痛恨新学也就罢了,为何对算学下狠手?那些学生谁不是家中的珍宝?被送到国子监来也只是想好生读书,为大唐效力。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号称大儒,所以对新学深恶痛绝,道不同而已。可你想对新学下手。想冲着贾某下手只管来,为何对这些懵懂的学生动手?”   莫帧喘息道:“老夫从未贪腐,算学的钱粮老夫本想明日发下去……”   撒比!   贾平安问道:“算学以前可问过钱粮?”   有学生说道:“武阳侯,问过,就是前阵子,咱们还被他呵斥,说若是不回去,国子监的规矩就为算学而设。”   “老狗!”   贾平安回身怒斥道:“上次你为何不发钱粮?难道那些钱粮在你这里还能下崽?你分明就是意欲贪腐!”   莫帧怒吼,“纯属污蔑,老夫若是贪腐了那些钱粮……死无葬身之地!”   李敬业仔细看着他,“小时候我听长辈说起,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你一看就是个骗子!”   越是喜欢发誓的,就越不把誓言放在心上!   这话竟然格外的精辟!   莫帧气得浑身打颤。   李敬业叹息一声,“真正有理的人都会滔滔不绝,可你却哑口无言,只知道无能颤抖。”   莫帧面色煞白。   李敬业觉得这个对手太无能了些,“面色煞白,多半是担心害怕。你害怕何事?定然就是贪腐了。”   他回身,“兄长,这等人随便问问就好了,走,咱们去平康坊。”   这娃的两万钱被老李没收了,老李信誓旦旦的说过阵子给他,但按照贾平安的推算,这钱大概就回不来了。   莫帧两眼泛白,嗝儿一声,竟然晕过去了。   “祭酒!”有人赶紧上来搀扶。   李敬业诧异,“这是……想装晕逃脱责罚?”   莫帧的手颤抖了一下。   嘴张开。   噗!   一口老血竟然就喷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嘶声道:“老夫要求见陛下!”   转瞬,他的气势就如同股市般的一泻千里。   “兄长,赶紧走吧,晚些六街打鼓了。”   李敬业觉得这事儿没有去看胡女甩屁股重要。   贾平安看了魏俊等人一眼,“回家照实和长辈说了此事,告诉他们,有事……算我的!”   “武阳侯豪迈!”魏俊毫不犹豫的躬身,“阿翁说新学厉害,我心中不以为然,可今日一见武阳侯……可为我的先生,请受我一礼!”   六人一起躬身行礼。   贾平安负手而立。   “好好学习!”   金吾卫那边求援,来了个将军。   “莫祭酒,有话好说!”   将军进来,首先入眼所见的就是被人扶着,神色萎靡,嘴角带血……身前一滩血的莫帧。   不是说莫帧气势汹汹吗?   “莫……祭酒,你如何这般狼狈?”   ……   求票! 第632章 皇帝气炸了   国子监炸了。   “陛下!”   正准备吃晚饭的李治皱眉,“何事?”   王忠良进来,看了一眼太子,露出了一丝谄笑,“陛下,刚才国子监内大乱……有算学的学生说国子监祭酒莫帧克扣钱粮,砸了他一下。莫帧寻了金吾卫来抓人,随后武阳侯赶到,说莫帧扣下算学的钱粮意欲贪腐……”   “莫帧?”   李治想了想,这才想到了此人。   “此人说是大儒,为何如此不堪,且慢……”   李治放下筷子,淡淡的道:“所谓大儒,定然反对新学,克扣钱粮应当为真,但贪腐未必……贾平安咬死莫帧贪腐,这便是要为算学立威……”   “陛下英明。”   王忠良觉得皇帝堪称是明见万里。   “谁动的手?”   “说是几个老将的孙儿,可武阳侯一去就说不知道是谁扔的东西。”   “他这是狡辩!浑水摸鱼。”   李治讥诮的道:“朕的国子监祭酒公器私用,朕的武阳侯把兵法用在了这等地方。”   他拿起筷子,“就为了一个学说,朕的臣子们斗的不亦乐乎。朕说过不喜儒术,可他们依旧孜孜不倦,从国子监到朕的太子,他们一步步的想把儒学渗透到整个大唐……   若是对国事也有这等勤勉和坚韧,朕自然会重用他们……可惜,私心太重!”   “陛下。”   武媚来了,太子跟在身边。   “令人送了饭菜来。”   李治含笑道:“太子今日如何?”   李弘说了今日的功课。   “阿耶,今日阿娘寻了郝米来,问了许多,我觉着有趣。”   “此何人?”   武媚坐下,想到郝米的痴,不禁笑了,“武阳侯在宫中弄了个小学堂,教授滕王他们,郝米便是洒扫的内侍。他整日在外面听讲,竟然学了许多。臣妾今日问了他关乎算账之事,他竟然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财政之事,让臣妾大开眼界,陛下,此人不凡呢!”   “哦!”   李治颇有兴趣,“去把他叫来。”   晚些郝米来了,皇帝一家子刚吃完饭,正在喝茶。   “好油。”   太子皱眉,“阿耶,这茶太油了。”   武媚猛地想起了贾平安的话,“陛下当吃的清淡些。”   李治早就忘记了这个,被她提醒就笑着把茶杯推开,“罢了!”   郝米进来,李治问道:“财政之事如何?”   郝米楞了一下。   武媚笑道:“陛下问你,只管说。”   郝米有些紧张,李治看在眼里就多了几分满意。   “陛下,大唐当下最要紧的便是税源单一……”   “哦!”李治颔首。   郝米渐渐放松了些,“大唐的赋税租庸调,实则便是田税加人头税。”   这难道不妥?   李治不禁有些好奇。   租庸调的税制施行多年,早就成了大唐的根基。   府兵制也是基于这个根基。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均田制。   “随着人口增多,田地必然不够分配。”   郝米抬头,竟然颇有些肃然,“陛下,一旦田地不够分配,百姓失去了收益,可赋税却依旧会收取……他们连自家都养不活,定然就会逃亡……到了那个时候,财政大乱,百姓……民不聊生。”   李治淡淡的道:“田地不够吗?”   “定然不够。”   郝米说道:“陛下想想我大唐开国时多少人口,此刻多少人口。人口不断繁衍生息,那些田地如何会够?均田制一旦崩塌,陛下……”   大唐也会跟着崩塌!   ……   第二日,君臣议事。   “陛下,有国子监祭酒莫帧弹劾贾平安的奏疏。”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   “说是被打,被污蔑。”   韩瑗说道:“陛下,殴打国子监祭酒,此事不可不严查。”   韩瑗当初也是废后的反对者,前几日刚上了奏疏,为褚遂良公然喊冤。   李治淡淡的道:“朕听闻……那些钱粮都被克扣了?”   韩瑗说道:“陛下,只是暂时没有发放。”   李治看了他一眼,想起他奏疏里为褚遂良辩驳的那些话,就微笑道:“韩卿可是去看过?”   韩瑗一怔,“臣并未看过。”   “算学的账册就在朕的手中。”   李治提高了些声音,“那些钱粮为何不发?”   韩瑗说道:“想来是疏忽了吧?”   陛下动手了。   老夫也该帮腔。   但这是为贾平安辩驳。   李义府皱眉,旋即起身道:“陛下,可令人去查验。”   这话敲山震虎:老韩,你再啰嗦,那就上证据!   李义府怎地软弱了?   按照李治的了解,李义府此刻就该冷嘲热讽,反唇相讥,让韩瑗下不来台。   李治想到了他和贾平安之间的矛盾。   “陛下,武阳侯求见。”   贾平安一来就喷。   “陛下,臣弹劾国子监祭酒莫帧贪腐。此人克扣算学的钱粮,算学的师生为此寻他理论多次……莫帧呵斥威胁,直至昨日,那些学生忍无可忍……”   “武阳侯,你这话过了吧。”   韩瑗冷冷的道:“老夫怎么听闻是有人蛊惑呢?”   这是搅混水!   你说莫帧贪腐,我就说是有人蛊惑。   谁在蛊惑?   就是你贾平安。   贾平安笑了笑,“陛下,臣带来了算学的晚饭,还请陛下一观。”   李治点头。   有内侍提着食盒进来,摆放在中间,随即把碗拿出来。   “干饼子……下等麦粉所制,菜乃是便宜菜蔬,油腥一点也无……”   干巴巴的晚饭让人看了压根就没有胃口,特别是那一碗菜汤,让李治的眼中多了不满。   “这便是国子监的晚饭?”   “陛下,这不是国子监的晚饭,国子监昨日的晚饭有上好的麦饼,还有羊肉。”贾平安补刀。   李治冷笑道:“这便是大唐的国子监?”   他抬头看着韩瑗。   竟然是吃这个?   韩瑗也不禁讶然,“厨子是否有些问题?”   你特娘的为何不说厨子贪腐了?   贾平安不喜欢这等人,原因就在于他们的立场太私人化。做事儿不是以公心为准,而是以立场分好坏。   他尖锐的道:“这些菜还是厨子腆着脸去求才求来的便宜货,韩相以为他贪腐了?我就觉着有些奇怪,我说莫帧贪腐,韩相就顾左右而言他,觉着他定然不会。反过来就觉着厨子有问题。敢问韩相,你判定谁好谁坏,是用身份还是用什么?”   这是一个尖锐的贾平安,锐气十足!   韩瑗一怔,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他淡淡的道:“老夫以公心论好坏。”   棒槌!   “如此,莫帧克扣钱粮韩相为他辩解。随即把锅扔到了厨子的头上。敢问韩相,你何以认为莫帧就不会贪腐?难道因为……是贾某和他发生了争执?”   什么狗屁的公心,你只是公器私用罢了!   呯!   韩瑗一拍案几,“贾平安,你以为老夫的刀不利乎?”   他敢为了褚遂良和李治叫板,敢说武媚不可为后,却被贾平安一翻话说的怒不可遏。   “韩相要和我比试厮杀的本领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和吐蕃交过手,和突厥交过手,和高丽人交过手,韩相何时想动手,贾某奉陪!”   “好了。”李治当然不会坐视臣子大打出手。   “韩相乃是高官之后,从小锦衣玉食,怕是没吃过这等美食吧。”   贾平安指着那些食物怒道:“昨日我便吃了一份,不堪下咽。韩相为莫帧辩护,可想过那些学生吗?是了,在韩相的眼中,算学的师生竟然学了新学,都不是东西,如此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干?”   这话诛心了!   韩瑗面色发冷。   可贾平安却厉喝道:“可你乃是宰相。宰相辅佐帝王,一言一行皆应出自公心。韩相的言行,可敢说出自公心吗?”   “可敢吗?”   贾平安喝问道。   “无礼!”   有御史呵斥。   我的表兄呢?   贾平安此刻无比怀念表兄杨德利。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贾平安说道:“韩相既然要为莫帧辩白,要把黑锅扔到算学的头上,扔到我的头上,难道我就该束手待毙?”   莫帧那个蠢货,昨日把钱粮发下去,寻个借口要好啊!韩瑗冷冷的道:“此事自然有公论。”   他出身于南阳韩氏,父亲乃是前刑部尚书,堪称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而贾平安却是起于田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今日他却被贾平安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搅混水。   “我就有一问,还请韩相为莫帧辩白……”贾平安今日火力全开,“莫帧扣着那些钱粮作甚?”   当然是要敲打算学……韩瑗冷着脸,“查了就是。”   “查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莫帧说忘记发了,可算学的师生寻他多次,次次都忘记了?”   他抬头,“陛下,臣以为莫帧是想贪腐那笔钱粮。”   韩瑗起身,“陛下,莫帧乃是大儒,万万不会如此!”   贾平安看着他,“敢问韩相,大儒就不会如此吗?”   众人面色一变。   是啊!大儒就不会如此吗?   贾平安再问,“大儒便是圣人吗?”   世间压根就不存在圣人!   这个道理君臣都知道。   “韩相可敢担保他一清二白吗?”   韩瑗哪里敢担保,一旦查出了莫帧的问题,他只能黯然请辞。   他可以为了莫帧辩白,可以为了莫帧搅混水……   但要想让他把自己的利益和莫帧挂钩……莫帧,那是谁?和老夫可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三个问题就像是三枚炸弹,炸的韩瑗毫无还手之力。   贾平安拿住了莫帧克扣钱粮的把柄,任由你怎么舌绽莲花,油嘴滑舌,他只需反手一巴掌,质问莫帧克扣钱粮的动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淡淡的道:“算学的钱粮发下去,莫帧……朕想问问,大儒便是这等人吗?”   韩瑗的脸颊不禁微颤。   莫帧,你一人带累了整个儒学!   皇帝本就不喜欢儒学,你莫帧来个公器私用,还挂着个大儒的名头,顿时大儒在皇帝的眼中就成了臭狗屎。   “国子监祭酒……换个人吧。”   李治自嘲道:“朕本以为大儒去了该好一些,可没想到却多事!”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心道此人一番话滴水不漏,后续的三个反问更是如雷霆万钧,堪称是锋锐。   可贾平安在前些年很是不打眼啊!   虽然他在百骑做了些事,可在宰相们的眼中,那些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   唯有能对朝政施加影响的臣子,才会进入宰相们的眼中。   贾平安此刻笔直站着,李义府蓦地想到了利剑。   随即各自散去。   贾平安走在后面,韩瑗在前方和长孙无忌等人说话。   “武阳侯,陛下召见。”   韩瑗回头,眼中多了阴郁之色。   贾平安回到殿内,李治问道:“昨日朕听郝米说了些财政之事,关乎税制,新学中可有此等学问?”   当然有。   后世贾平安做过生意,对各种税务了解颇多。   “陛下,大唐如今施行的乃是租庸调,便是田地和人口税。此税的根基乃是均田制,有田地分,如此就有税源。租乃田税,庸是徭役,调乃是人头税……”   大唐的税制啊!   特娘的竟然能坚持那么多年,贾平安觉得真是个奇迹。   “陛下,除非出现大规模战乱,否则人口增长必然越来越快……”   贾平安分析道:“一百万人口,每年新增婴儿那么多,十年后,两百万人口,每年新增婴儿不出意外的话将会翻倍。陛下,田地何在?”   你们只想到了按照田地和人头收税,可想过田地不够导致民不聊生,导致财政崩塌吗?   贾平安叹息,觉得这事儿真的糟心,“大唐的田地就这么多,权贵寺庙不缴税,而且他们的田地会越来越多,也就意味着大唐的税源就会越来越少……   最终他们脑满肠肥,百姓却民不聊生。要紧的是,他们不断兼并土地,一旦土地不敷使用,陛下,财政只是其一,府兵制何为维持?”   这一棍子给不给力?   但这事儿并不好办,弄不好就会碰个头破血流。   让皇帝去碰壁吧。   贾平安告退。   李治坐在那里许久。   “皇后,陛下发呆一个多时辰了。”   武媚闻讯赶来,见李治跪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案几,就近身问道:“陛下,可是遇到了难事?”   李治抬头,见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就握住她的手,苦笑道:“朕一心想着如何能让大唐长久昌盛,近几年所得颇多,颇为志得意满,可今日贾平安一番话却让朕心乱如麻。”   “平安……”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陛下放心,回头臣妾便把他收拾收拾,挂宫门外风干。”   李治莞尔,摇头,“昨日郝米一番话,让朕有些疑惑,先前朕便让贾平安说了一番……”   他皱眉,看着颇为煎熬,“人口增长会越来越快,可田地却会越来越少……”   “兼并?”武媚通过这些时日的参政议事,对整个大唐越发的熟悉了。   “是啊!兼并。”李治讥诮的道:“权贵僧人掌握着许多人口与田地,这些皆无需缴税,他们掌握的越多,百姓的日子就会越苦,大唐的日子就会越发的捉襟见肘。”   “田地少了,百姓就无地可分,要么去经商,要么就只能……”   李治右手握拳,捶打了案几几下,“到了那时,府兵如何维系?没了田地,府兵以何为生?”   他闭上眼睛,“朕仿佛看到了那些将士在咆哮,在不甘,随后只能募兵。可募兵耗费大,朝中如何能支应这笔开支?如此,要么横征暴敛,要么就只能任由军队去自己弄钱……   媚娘,你可知一旦放开了军队的束缚会如何?”   “那些骄兵悍将会冲着长安咆哮,大唐将会……遍地烽烟。”武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结果。   李治点头,“府兵制的好处便是将领不能专兵,平日里将士们在折冲府操练,闲时耕种……只要军功丰厚,比种田强,府兵制就会长久不衰。可贾平安的描述却让朕心悸。”   “田地……定然会不够。”   李治喃喃的道:“要如何做?”   他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要抑制土地兼并。朕若是不行,太子他们会更难,甚至无法动弹!”   武媚看着他,眼中有倾慕之色,“陛下果决。”   谁不知道土地兼并的坏处?   前汉就是栽倒在这个上面,可毛用没有。   李治大步走出去,朗声道:“这便是我大唐的麻烦根源,媚娘,在朕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解决了此事,让大唐盛世……延绵不绝!”   ……   皇帝召见了重臣们,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朝中吵作一团。   晚些,李治躺在床上,捂着额头,只觉得脑袋要炸裂了。   “陛下犯病了。”   医官轻车熟路的得出了结论。   武媚负手站在外面,“那些人……大胆之极!”   王忠良出来,“今日陛下说要抑制土地兼并之事,宰相们大多反对,说会激起天下人的怒火。”   武媚冷冷的道:“是激起权贵豪强们的怒火吧?”   皇后好犀利,比陛下还难伺候……王忠良点头,“陛下说了人口增长,田地不敷使用的窘境,可……”   “那些人,不涉及自家的利益,自然侃侃而谈。一旦要割自家的肉,瞬间就摇身一变,面目狰狞,可耻!可鄙!可笑!”   武媚回身进去。   “媚娘。”   李治面色苍白,“朕只是想试探一番,可刚一开口,群臣反对,气势汹汹……这几日朕怕是不能理事了,你且看好朝中。”   王忠良心中一惊。   这是……这是让皇后来理事?   武媚握住他的手,“陛下放心,臣妾会想办法。”   “只是试探就如此。”李治苦笑。“朕孤掌难鸣,你……”   武媚回去,随即召见了李义府、许敬宗等人。   “陛下被气病了,此事你等有何办法?”   ……   晚安! 第633章 学富五车   皇帝病了。   高阳急匆匆的进宫探问。   “公主,陛下是被群臣给气到了。”   王忠良暗搓搓的把那事儿说了。   高阳跺脚,“此等事如何能弄?皇帝却是孟浪了。”   王忠良干咳。   公主,这话不妥啊!   晚些新城来了。   “皇帝如何?”   王忠良轻车熟路,“陛下被群臣给气坏了。”   问了是土地兼并的事儿后,新城无语。   回到家,新城问了管事,“家中可兼并了田地。”   管事理所当然的道:“公主,咱们家的田地乃是买来的。”   大唐的田地都是按照人头来分配的,人活着给你耕种,死后除去永业田之外,全数要收回去重新分配,去哪买?   但权贵和僧人们自然有法子。   皇帝病倒是大事。   新城心中焦急,再度进宫。   此次她干脆去了皇后那里。   “无能!”   皇后正在喷自己的那些狗腿子。   李义府、许敬宗等人颜面无光。   李义府觉得这事儿是和天下人作对,不可取。   许敬宗却叹息一声……   “许卿有话说?”   武媚干脆点将。   许敬宗轻松代入人设,“皇后,臣以为此事关切大唐兴衰。更要紧的是,他们兼并了田地,那些百姓如何过活?想到民不聊生,臣就……”   武媚见他眼中含泪,不禁动容了。   “给许卿拿了热茶来。”   许敬宗摇头,“臣喝不下。臣觉着此事就该杀鸡儆猴,拿几家人来下狠手,田地全数没收,家产全数收了,越狠越好,越狠越能震慑那些贪婪之辈。”   许敬宗……单纯!   李义府觉得这等人竟然能和自己竞争皇后身边的头号宠臣的地位,当真是自不量力。   “许尚书可想过天下人群起反对的后果?”   许敬宗看着他,怒道:“何为天下人?权贵豪强才是人,在你的眼中,百姓就不是人?”   李义府……   老夫戳你肺管子了?   许敬宗拍案而起,“皇后,臣愿意出手弹劾!”   有担当!   武媚心中越发的满意了,而看向李义府的目光中带着不满。   这个李义府狡黠,看似忠心耿耿,可遇到难事就会躲避。   而许敬宗不钻营,遇事就事论事。   李义府一看这个眼神就有些心慌。   外面称他为皇后的第一忠犬,若是皇后对他不满,顷刻间外面的人就会把他喷到死。   李义府硬着头皮道:“臣亦愿意。”   随后众人告退。   新城站在外面,看着李义府等人出来,不禁想到外界的说法。   ——皇后的身边群魔乱舞!   “新城来了。”   武媚目光炯炯,“可是有事?”   新城行礼,“听闻皇帝被气病了,此事我可能帮忙吗?”   武媚看着她,突然爽朗的一笑,“此事外面如何传言?”   新城说道:“说是皇帝心血来潮,欲与天下人为敌。”   “此事关切大唐兴衰!”武媚斩钉截铁的道:“陛下和群臣辩驳,怒吼声连殿外都能听到。如今陛下病倒,此事却不能就此搁置。”   新城蹙眉,弱弱的道:“可是……反对者众多,奈何?”   武媚微微挑眉,英气勃发,“做事总是有难处,一帆风顺的那不是事。既然发现了问题,那便要去做,直至寻到解决的法子!”   “皇后英武。”新城不禁联想到了高阳,但高阳是莽,皇后却是有手段,有决心,“可那些人联手厉害。”   皇帝都不敌,你如何是对手?   武媚斩钉截铁的道:“有事就做,不做如何知晓做不到?”   我败退了……   新城无言以对。   晚些她又去问了医官,结果不容乐观。   “陛下怕是得养一阵子。”   新城回到家中,晚些令人去请了驸马来。   长孙诠听闻了此事,下意识的道:“皇帝这是疯了?”   新城弱弱的道:“你不该如此说!”   长孙诠微笑,看着全是世家子弟的那种雍容,“这个天下靠的是世家门阀和豪强在统御,皇帝却想动他们的饭碗……罢了。”   他觉得皇帝没疯,大概率是飘了。   新城冷着脸,看看格外的可怜,“可土地不够如何办?”   “到时候再说。”   真以为大伙儿不知道土地兼并的坏处?   新城觉得自己问道于盲。   关键是她也觉得皇帝此事做过了。   “寻了高阳来喝酒。”   新城郁闷,于是便令人去请高阳。   “咦!”   她突然想到了好兄弟,“请了武阳侯也来。”   贾平安先到,干咳一声,觉得大唐的公主真心规矩少。   天气热,新城穿的薄,底线也就比高阳的高一些。   “此事却是麻烦,若是不能解决,我担心皇帝会心情郁郁,久病不起。”   新城捂胸,眉间多了愁绪。   “咳咳!”   贾平安暗示了一下。   小贾这是何意?   新城这才发现自己又进入了状态,差点干咳了。   “小贾。”   新城突然冷笑。   带鱼竟然会冷笑?   一直以弱弱的姿态示人的新城,竟然露出了另一面,“小贾啊!”   “何事?”   贾平安觉得女人果然就是一本书,每一页的内容都不同。   新城冷冷的道:“那些人逼迫皇帝,你可有法子?”   新城莫非和老郑一样,也是自带两块控制芯片?   “此事吧……”   贾平安仔细一看,发现新城竟然眼中含泪。   得!   这女人还真是个弱弱的。   “一国首要军队,其次财政。军队不强,亡国。财政崩塌,亡国。大唐目前的制度不能持久,我看最多一百年后就会出现大问题。”   小贾莫不是在唬我?   新城仔细看着他,可转念一想,贾平安唬她做什么?   此事麻烦,小贾定然是不想惹事上身,于是就吓唬我。   我把他当做是兄弟,他却把我当做是路人。   罢了!   新城心中难受,难免红了眼眶。   贾平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愕然。   “你看看大唐户数每年增加多少,再去看看田地还剩下多少,就能知晓了形势有多严峻。”   贾平安觉得新城就是个棒槌,“做事并非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那只会让你撞个头破血流。”   他说的很严肃。   新城点头,神色淡然。   这个娘们……果然是老李家的女人,猜疑心都重。   高阳也经常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或是什么什么……   贾师傅就从未遇到过这等猜疑心重的家族。   旁人他定然就撒手不管,可新城这哥们不错……   “此事兼并土地只是一面,根源却是大唐的土地不够。”   小贾还是说这个……新城蹙眉,“可天下就那么大。”   “公主知晓天下有多大吗?”   贾平安淡淡问道。   小贾这是在嘲讽我……新城说道:“当然,大唐分十道,三百六十个州,一千余县……小贾,你以为我无知吗?”   “公主觉着自己博学?”   新城色变。   你就是一个在长安城中坐井观天的公主,对天下事知道多少?贾平安问道:“公主可知大唐各地能开垦的土地有多少?可知为何无人去开垦?”   新城心想能有多少?小贾说这个大概就是安慰我的吧。   罢了,小贾也还算是耿直。   “公主可去过南方吗?”   新城摇头。   对付猜疑心强的,就得用棍子狠敲!   “南方多少好地,水源比比皆是,那便是大唐的粮仓!”   后世仅仅是苏松一带出产的粮食就能让此刻的大唐目瞪口呆。   还有湖广熟,天下足!   大唐还有许多处女地并未开发出来,但谁知道?   新城不知道,李治也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南方就是蛮荒的代名词,谁没事会去南方?百姓都不愿意去。   南方的几波移民潮,第一波就是五胡乱华时期,衣冠南渡,给南方带去了大批的移民;接下来就是安史之乱后,北方乱糟糟的一片,后续藩镇林立,许多人依旧往南方跑……到了北宋末年,开封沦陷,无数人蜂拥南下;最后是大明覆没,许多人还是往南方跑。   此刻的南方依旧有许多地方还未曾开发,若是都开发出来,大唐的人口再多几倍都没问题。   再然后……   再然后大唐制霸东方,难道要故步自封?   当然要迈开腿,美好的人生全靠浪……咱出海去。   海外多少良田?   “小贾!”   嗯?   贾平安清醒过来,发现新城一脸关切的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摇晃。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美好的前景。”   “南方瘴疠多,偏僻,没人愿去!”   新城有些失望。   “公主知晓何为瘴疠吗?”   新城摇头,“说是有毒,中者必死无疑。”   你以为是武侠小说呢?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放声大笑。   很荒谬?   新城无语。   “所谓瘴疠,南方温热,许多地方许久未曾有人去过,那些鸟兽的骸骨和落叶,以及各种东西郁积在一起,就和酿酒一般,只不过那酿出来的是有毒的东西罢了。只需清理干净,注意水源,防治蚊虫就能无碍,再过五十年,那个地方就成了宜居之地。”   新城觉得这是神话。   “刚去的水土不服,加之不注意那些,就会上吐下泻。可这些都能适应。”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把瘴疠看得太恐怖了些。   后世他曾经钻进了西南的深山中,那些腐质物的味道确实是不咋滴,但也谈不上中者必死这么夸张。   “新城!”   高阳来了,见贾平安也在,就问道:“小贾为何也来了?”   “来喝酒。”   新城叫人上酒菜。   “皇帝的身体不好,我就担心长此以往……”   高阳有些惆怅。   但旋即几杯酒下肚,她就豪迈的道:“大不了回头我把家中多余的田地都交出来。”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   哥们,这样行不行?   可上次还听高阳信誓旦旦的说要给未来的孩子积攒家业,田地越多越好。   “这是好事。”贾平安说道:“旁人做了会被针对,公主做了那只是自家的事,谁敢置喙,抽他没商量。”   新城想起了贾平安说的南方,就问了高阳,“高阳你可知南方?”   “那边好多蛮子,不能住人吧?”   新城和高阳都是一个看法。   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贾平安哂然一笑,“兵部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和两个女人在一起喝酒不得劲,关键是他担心高阳这个娘们喝多了会失态。   等他走后,新城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府中有个南方人,来人,把邓林叫来。”   一个仆役来了。   “南方可是有肥田?”   邓林诧异,“公主竟然也知晓吗?”   新城:“……”   “那边许多地方都没人居住,土地也是空着,北方人来了都说怕瘴疠。”   邓林觉得这些人误会太深,“许多人刚到南方都会生病,多与被蚊虫叮咬有关系,还有就是胡乱在野外喝水,那些水不干净。”   他发现新城的神色有些古怪。   “小贾……”   高阳问道:“小贾如何了?”   新城茫然,“小贾先前说所谓的瘴疠,就是一些郁积许久的东西在作怪,要防治蚊虫,注意水源……他去过南方?”   高阳摇头,“小贾一直在华州,后来出征出使,也只是去了西北北方和辽东。”   “可说到南方时,他恍若亲见!”   高阳举杯,得意的道:“就是新学,小贾学富五车你不知道?”   “他果然是大才。”   新城低声道:“他这般大才,你还不赶紧和他生个孩子?那孩子定然会聪慧过人。”   高阳大大咧咧的道:“以后就生。”   ……   许敬宗开炮了。   他连续弹劾数人,罪名皆是非法兼并土地。   卧槽!   老许炸了!   贾平安在兵部得了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老许雄起了?”   他去礼部寻老许。   值房内,有人在低声劝。   “……那些人凶狠……”   许敬宗的声音很坚定,“此事关切大唐兴衰,老夫死而无憾!”   老许从奸臣的路上走岔了……贾平安默然回身。   邵鹏来了。   “陛下躺在病榻上,依旧令人读奏疏,每一份奏疏都仔细揣摩,随后交代处置法子……头疼欲裂时,便用手敲打……”   邵鹏眼中含泪,“皇后夙夜难眠,深夜依旧披着衣裳在看文书。”   贾平安默然。   他在思索,写写画画。   “武阳侯。”   陈进法来了。   “外面有人说是武阳侯进言,谈及了土地兼并之事。”   陈进法一脸钦佩,“有人叫骂,也有人大声叫好。”   “笑骂由人!”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   今日卫无双要去庄上查看,苏荷静极思动,不想修炼了,也想去。   后来干脆叫人去给贾平安打招呼,一家子都去。   两个孩子一路闹腾着。   “阿福!”   阿福也被弄了出来,此刻躺在马车里喘息。   热死熊了啊!   一路到了城外,两个孩子嚷着要出来玩耍。   “阿娘,要玩!”   “阿娘!”   苏荷无动于衷,“好热啊!”   她觉得还是马车里舒服。   兜兜转身,“大娘,阿娘欺负我!”   她竟然捂着眼睛呜呜呜。   苏荷目瞪口呆。   “兜兜和谁学的?”   卫无双也被贾昱缠住了,耐心在慢慢消失……   “阿娘,下车玩。”   卫无双终于忍不住冷着脸。   贾昱看着她,“阿娘凶我……”   “哇!”   不知是谁先哭,马车里顿时没法待了。   吵死了……阿福顺着一滚,轻松地滚下了马车。   外面好热啊!   但是有水渠。   阿福噗通一声下水,水深只到它的胸脯,倍感舒坦。   “阿福!”   兜兜掀开车帘欢呼,然后就往下蹦。   苏荷差点被吓死,一把捞住她后嗔道:“差点掉下去了。”   “阿娘,下去,我要下去!”   一个熊孩子全力挣扎起来,大人真的扛不住。   “下车下车!”   两个女人被磨的没办法,干脆全部下车。   兜兜摇摇晃晃的站在水渠边,阿福在水中冲着她龇牙。   “我要下去!”   兜兜张牙舞爪的扑向阿福,可却被苏荷揪住了后领,看着就像是一只小熊无奈在挣扎。   “啊!”   兜兜怒了,怒吼道:“阿娘!阿娘!”   这时前方来了数骑,苏荷低声威胁,“再闹晚些没有你想吃的乳酪了。”   兜兜可怜兮兮的道:“阿福!”   阿福在水里哗啦一声潜下去。   真的舒坦啊!   “咦!”   来的是几个男子,其中一人看着卫无双等人,突然问道:“可是武阳侯的家眷?”   卫无双和苏荷赶紧把羃䍦放下来,随行的徐小鱼上前,“正是。”   为首的男子面色一变,“贾平安沽名钓誉,想从我等的手中夺了好处去讨好皇后,无耻之尤!”   卫无双和苏荷还不知道那事儿,被呵斥的满头雾水。   “朝中事我等乃是妇人无法干涉,不过拙夫如何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觉着不公,尽可在朝中驳斥。”   卫无双不卑不亢。   苏荷却忍不得,“背后说人坏话,这是哪家的道理?”   男子冷笑道:“那贾平安心狠手辣,你二人狐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有话在此,若是事有不谐,且小心些!”   卫无双博然变色,“不敢去朝中和拙夫理论,却敢冲着贾家的妇孺咆哮威胁,若是贾家有事,你逃不了干系!”   男子仰天大笑,“都要鱼死网破了,还顾什么?许敬宗无耻,贾平安乃是罪魁祸首……”   他的眼中多了凶狠,“告诉贾平安,以后一家子出门且小心些,路……不平!”   他身后的两个男子策马向前,都伸手进了怀里。   “夫人后退!”   徐小鱼厉喝。   “带着小郎君和小娘子退后!”   陈冬和赵顺迎了过去,鸿雁和三花急忙去抱贾昱和兜兜。   男子骂道:“贱人,今日……”   哗啦!   边上的水渠里猛地溅起水花。   一声咆哮,阿福冲了出来。   两匹马冲过来,湿漉漉的阿福挡在前面,浑身一抖。   水滴四溅!   爪子挥舞!   ……   今天回复三更,求票啊! 第634章 武阳侯好手段   一匹马猛地人立而起,惨嚎声中,转身就跑。   阿福露出了獠牙,冲着另一匹马嘶吼。   这匹马一声长嘶,竟然软倒在地上,屎尿横流。   这一系列变化快若闪电,男子目瞪口呆。   鸿雁和三花抱着孩子后退,徐小鱼冲上来,跃起一拳,把男子打下马来。   后面还有三个男子。   陈冬策马冲过去……   三个男子看到阿福走向了男子,不禁肝胆欲裂,“郎君快跑!”   男子抬头,就看到了爪子。   苏荷已经抱住了兜兜,赶紧把她的脑袋侧过来。   “阿福!要看阿福!”可兜兜却拼命的看……   “啊……”   ……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告假了,依旧是去‘编撰新学’。   才将出了皇城没多远,就遇到了一行人。   一辆牛车缓缓而来,周围簇拥着不少人。车上躺着一个男子,一边的脸血肉模糊,没法看了。   “这是遇到猛虎了?”   有人好奇的问道。   此刻的关中兽类真心不少,不时能听到野兽伤人的消息。   贾平安摇摇头,“下次出门定然要多带些人。”   一路回家,才进家门,贾平安就发现不对劲。   徐小鱼蹲在边上,王老二在喝骂。   “但凡有人靠近夫人他们就该拦截,还等……等什么?若是夫人和小郎君、小娘子他们出了差错……剥了你的皮!”   “郎君!”   边上蹲着的人都起来了。   “说。”   贾平安瞬间想到的是土地兼并的事儿。   陈冬说道:“今日去城外庄子,才将出城不远,在水渠边遇到了些人,有人辱骂郎君,二位夫人与他争执,随后他的人准备出手,阿福弄伤了数人……二位夫人,小郎君和小娘子无恙。”   “郎君,是黄家的人。”杜贺一脸纠结。   皇家?   贾平安一怔。   “被阿福抓伤的那人叫做黄云……黄云的父亲致仕前在刑部任侍郎。”   这个算是大佬了。   “他家交游广阔。”   “这些权贵豪强谁不交游广阔!”   贾平安去了后院。   “阿福!”   阿福躺在屋檐下,见到贾平安进来……   它竟然傲娇的不来迎接。   膨胀了!   “阿耶!”   两个孩子和阿福腻在一起,起身迎了过来。   贾平安一手一个,“今日可被吓到了?”   贾昱摇头,兜兜却趴在父亲的肩头低声道:“阿耶,那些人……好凶。”   “不凶。”贾平安笑道:“阿耶比他们还凶。”   他必须要给孩子以安全感,至于什么正确的教育理念……得了吧,先让孩子不做噩梦了再说。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了,看着神色不对。   “夫君,今日却是闯祸了,那黄云的脸毁的厉害。”   卫无双难得认错。   苏荷却不忿的道:“夫君,咱们正在水渠边玩耍,那黄云带着人堵着咱们,口出不逊,更是让人准备动手……阿福眼疾手快,不然还不知会如何呢!”   会如何?   陈冬他们跟着,那几人怕是还没沾边就被弄个半死。   “安心。”   贾平安把孩子放下来,“自己去玩。”   卫无双低声道:“黄家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贾平安看着他,微微皱眉。   “夫君……”卫无双低头,有些忐忑。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今不是黄家肯不肯善罢甘休的问题,而是贾家不肯善罢甘休!”   郎君竟然不怪我?   这年头女人出门遇到事儿,回家男人先呵斥了再说。   贾平安安抚了妻儿,有人来禀告,“郎君,黄家那边来人了。”   “让他等着。”   贾平安过去,阿福嘤嘤嘤的爬起来,抱着爸爸的大腿表功。   我的崽,你越发的厉害了。   贾平安一阵揉搓,“洗爪子了吗?”   苏荷摇头,“还要洗爪子?”   “阿福抓伤了人,谁知道那人身上有没有病?”   贾平安叫人弄来一盆水,按着阿福洗爪子。   “晚些让曹二给阿福弄些好吃的。”   贾平安随后才去了前院。   黄家来的是个老人,不怒自威的模样。   “老夫黄爽!”   你该姓好!   黄爽冷冷的道:“今日黄云遇到了贾家女眷,不过几句争执,你那两个女人就令随行的食铁兽下了毒手。黄云如今容颜尽毁,再也无法出门见人……武阳侯,黄家要交代!”   “你想要什么交代?”   贾平安讥笑道:“贾家妇孺出行,黄云带人堵截辱骂,更是令人动手……”   “未曾动手!”   黄爽冷笑。   贾平安起身。   黄爽起身,冷笑道:“奏疏已经进宫,此事……”   啪!   黄爽捂着脸……   “老狗!”贾平安一脚踹倒他,森然道:“你该庆幸黄云并未得手,否则杀了你全家都不解恨!滚!”   作为原刑部侍郎的弟弟,黄爽从未被人责打过,更未曾被人羞辱过。   奇耻大辱啊!   “你!”   黄爽捂着脸,眼中尽是怨毒,“你且等着……”   呯!   贾平安随手一个水杯砸过去,黄爽捂着额头转身就跑,“你等着……你等着!”   撒比!   贾平安坐下,“小鱼!”   徐小鱼进来,一脸羞愧。   “郎君,今日我没护好二位夫人和小郎君他们。”   “去查黄家。”贾平安淡淡的道:“查清楚!”   “陈冬!”   陈冬进来。   “最近盯着些。”   贾平安伸个懒腰,“别慌乱,小事罢了。”   晚些一顿美食下去,苏荷眉开眼笑,卫无双也心情好转。   ……   “皇后,前刑部侍郎黄卓的儿子黄云今日和武阳侯的家眷发生冲突,说是被贾家的食铁兽一爪子把脸拍烂了。”   武媚抬头,“阿福竟然这般了得吗?”   那个萌萌的食铁兽……竟然这般凶悍?   连邵鹏都颇为惊讶。   “此事……问清楚。”   武媚起身去了皇帝那里。   “土地兼并之事,权贵豪族那里不好动手。”武媚冷静分析着,“寺庙里也得缓缓而行。陛下此次的试探激起了他们的怒火,原刑部侍郎黄卓的儿子黄云今日拦截平安的家眷,想动手,被阿福一爪子抓烂了脸。”   李治闭着眼,“那只食铁兽?”   武媚点头,仿佛李治能看见般的,“此事臣妾以为,当压下奏疏。”   “压下奏疏,黄卓自然知晓朕的意思。”李治突然冷笑道:“许敬宗弹劾的人中就有黄家,他们却去寻了贾平安的麻烦。”   武媚叹息,“他们得知了平安的建言,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李治勃然大怒,“王忠良!”   王忠良近前。   “陛下,奴婢在。”   李治指着外面吩咐道:“那日贾平安和朕说话时,在场的人,全数拿下问话!”   一番问话,竟然找不到根源。   “谁泄露了那日的话?”   “拷打!”   外面惨叫声不断,李治坐起来,依旧觉得视线模糊,“媚娘。”   “臣妾在。”   武媚握住他的手。   李治缓缓说道:“郝米!”   武媚一惊,“臣妾竟然忘记了郝米也说过一番这等话,邵鹏!”   “去,让平安进宫,我有话问他。”   邵鹏一路去了兵部。   “武阳侯?说是去编撰新学了。”   陈进法吹捧道:“新学博大精深,武阳侯每日为此绞尽脑汁……”   贾平安巡街——早退!   贾平安编书——早退!   娘的!   邵鹏忍住骂人的冲动,心想这货竟然到了兵部依旧如故,堪称是滚刀肉。   陈进法问道:“可是有事?要不下官去寻武阳侯回来。”   邵鹏想了一下贾平安在家中被陈进法找到的场景,觉得那厮定然会随口撒谎,比如说本来在睡觉,随即弄几张纸来糊弄人。   “罢了,咱自己去寻他。”   邵鹏出去,正好碰到武媚身边的一个内侍。   “邵中官,李相出手弹劾了三名官员。”   邵鹏尖声道:“让那些人莫要得意,咱们往后看!”   李义府出手堪称是快准狠,直接寻了几个官员开刀,不但有兼并土地的事儿,甚至还有贪腐。   邵鹏到了贾家,开口就让杜贺苦笑。   “武阳侯在玩什么呢?”   “郎君在编书。”   杜贺苦笑。   贾平安出来时,杜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阿福的毛。   “皇后召见。”   ……   一路进宫,贾平安发现宫中的气氛不大对。   “老邵,这是啥意思?难道是陛下发怒了?那也不至于吧,皇帝发怒,大伙儿不往上凑就是了,何必战战兢兢的。”   “有人泄露了你和陛下说的那番话。”   贾平安诧异,“不会吧?陛下的身边若是被人安插了奸细……”   李治能冲着宰相们咆哮。   “对了。”贾平安猛地想起一事,“郝米。”   见到武媚时,她端坐着,案几上一堆文书和奏疏。   她神色冷冷,听到脚步声问道:“可是平安来了?”   “阿姐。”   贾平安行礼。   阿姐竟然代理朝政了?   贾平安给邵鹏使个眼色,武媚抬头恰好看到了,皱眉道:“郝米说的那些关乎财政与土地兼并的话,你给谁说过?”   这事儿竟然查到了这里,由此可见李治和武媚是真怒了。   至于这等话……   “就和滕王他们说过,郝米在外面旁听。”   随即人渣藤等人被一一问话。   “本王发誓……当时先生授课时,压根就没注意听。”   外面传来了李元婴赌咒发誓的声音。   贾平安的脸有些黑。   武媚冷着脸,“看看你教的人!”   都是人渣!   “没有啊!”   “从未说过。”   贾平安摇头,“阿姐,这一课是去年上的,若是要针对谁,早就发作了。我以为……若是有人在陛下的身边有眼线……”   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不可能会为了此等事暴露。”   就为了一个郝米和一个贾平安,值当?   武媚沉吟。   李治和她都把事儿往阴谋的方向去想,此刻贾平安一番话惊醒梦中人。   “来人!”   武媚一拍案几,“查我这里!”   邵鹏带着人如狼似虎般的把当日在场的人弄了来。   “郝米的那些话是谁传出去的?”   邵鹏冷冷的问道。   贾平安觉得这样很无趣,“老邵,没人愿意说的。”   就像是后世抓了人犯,一问某某事儿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嫌犯肯定把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似的,谁认谁撒比。   你这是在拆咱的台啊!   邵鹏难免不满,“你难道有法子?”   “当然。”   贾平安觉得邵鹏威胁的法子太没技术含量了。   武媚淡淡的道“那便试试吧。”   贾平安走了出去,三个内侍,两个宫女。   “谁识字?”   五人摇头。   贾平安说道:“陛下和宰相们商议此事,消息传递不会那么快,而事情就爆发在许尚书上疏弹劾之后,消息传到宫中半个时辰……”   他目光扫过这五人,“此刻承认还能免死!”   泄露禁中语……哪朝哪代都是掉脑袋的事儿。   没人应声。   “这便是自寻死路!”   贾平安说道:“那人想到了郝米和皇后说的那番话,随后那人……”   他盯着这五人,“那人不但要在场听到那番话,还得要知晓郝米跟着我学了新学……”   邵鹏的目光转动,在两个内侍,一个宫女的身上转动。   这一下就排除了两个嫌疑人。   “得了消息之后,他断定此事和郝米的话有关,于是便把消息传了出去……就一个时辰之内。”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一个时辰之内,谁出了这里?去了何处?”   一个内侍抬头,神色惶然,“奴婢当时有事出去了。”   “去寻谁?”   玩这个……贾平安觉得真心没意思。   内侍说道:“奴婢当时去拿衣裳……”   “谁的衣裳?”   内侍说道:“奴婢的。”   “和谁要?”   内侍抬头,“和杨艺。”   “你说的很是流利,是和那杨艺事先就串通好的吧?”   内侍摇头,惶然道:“奴婢并未串通谁,武阳侯,你……”   你莫要冤枉咱!   “你以为我试不出来?”   贾平安觉得这货太高看自己了,“老邵,马上让人去寻那个杨艺,一见面别客气,先拿下,随即喝骂,就说此人……叫做什么?”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好人。   “王……王辅。”   “好名字!”   贾平安继续说道:“拿下杨艺后,就说王辅交代了泄密之事……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邵鹏眼前一亮,“武阳侯,你这手段……当初在百骑咱就知晓你坑人有一套。”   “我何时坑过人?”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王琦。   那货是长孙无忌的人,当初贾平安就是个小虾米,所以不能明着下手,就暗中坑了他几次。特别是陈二娘……通过她,贾平安直接把王琦坑成了王教主。   呵呵!   他在看着王辅。   王辅看似很镇定,甚至还在苦笑。   贾平安问道:“太子何在?”   邵鹏也在盯着王辅,“太子在读书。”   “我去瞅瞅。”   他绕过这里,前方就是李弘读书的地方。   一个男子正在外面低声呵斥着内侍,声色俱厉。   呵!   蒋林遵。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这个棒槌。   “贾平安?”   蒋林遵眯眼看着他,“你来此处作甚?”   那个内侍赶紧走了。   “看看。”   贾平安挺好奇的,凑到门边往里面瞅了一眼。   李弘坐姿很端正,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伏案看书写作业,小小年纪就戴眼镜的孩子们。   曹英雄在边上一本正经。   但贾平安觉得这厮的未来堪忧,弄不好会成为太子身边的弄臣。   到时候他若是带着太子去玩老鸨……   贾平安觉得阿姐能把他做成肉酱。   赵二娘讲课很认真,不过李弘看到了贾平安,不禁转移了视线。   “咳咳!”   赵二娘恼火,“太子认真些!”   说着她回头,“谁在骚扰太子读书?”   门外,刚想来驱赶贾平安的蒋林遵说道:“是武阳侯。”   贾平安已经飞快闪人了。   赵二娘出来,左看看,右看看。   “人呢?”   蒋林遵说道:“走了。”   赵二娘看着他,微微叹息。   她进去后,隐隐传来一句话,“人品不行。”   前面,邵鹏冷冷的道:“此事早些说出来……咱还能算你个主动交代,为你在皇后那里说个情。若是冥顽不灵,那便别怪咱心狠手辣!”   王辅低着头,看不到神色。   邵鹏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   “邵中官,陛下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皇帝那边的内侍陈二答。   肥头大耳的陈二答笑道:“可查出来了?”   陈二答当年和邵鹏有仇,后来邵鹏执掌百骑,他自然偃旗息鼓。可如今他鸟枪换炮,在皇帝的身边做事,在宫中也算是头面人物。   邵鹏摇头,“正在查。”   陈二答突然变脸,冷冷的道:“陛下恼火,此事令咱来看看……你既然查不出,那便换了咱来。”   这是来抢功的。   邵鹏冷冷的道:“此事晚些自然就有结果。”   “晚些……晚多久?”   陈二答目光扫过那五人,“拿下,拷打!”   随行的内侍扑了过来。   邵鹏怒,“住手!”   陈二答低喝道:“别以为有皇后作为倚仗就能得意,当年你害咱不能升职,今日便让你好看!”   他查出来了,邵鹏自然颜面无光。   “拷打!”   他冷笑后退。   贾平安刚坑了蒋林遵一把,心情愉悦,过来见到剑拔弩张的场景,就问道:“这是为何?”   有人说道:“武阳侯,陛下那边的人要接手此事,拷打他们。”   这特娘的不是多事吗?   不对!   贾平安知晓皇帝此刻要倚仗阿姐帮助他执掌朝政,怎可能派人来打脸?   一个宫女低声道:“武阳侯,那是邵中官的仇人。”   贾平安冷冷的道:“哪来哪去!”   陈二答笑了笑,“咱奉命而来,此事紧急,若是不能查出谁泄密,陛下的安危谁来负责?”   “拿到了杨艺!”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几个内侍押解着一人进来,为首的兴奋的道:“我等刚才冲进去拿了杨艺,说王辅泄密,他是同谋,杨艺当即就被吓软了,一迭声说他只是把消息传出去……王辅是主谋!武阳侯好手段!”   呯!   王辅跪下,面色惨白。   陈二答愕然…… 第635章 一残一重伤   “吃里扒外的贱人!”   邵鹏指王辅喝道:“拿下!”   王辅喊道:“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一个内侍扑过去,一拳把他剩下的诅咒打回去,接着几个内侍扑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控制住。   “老邵,动机别告诉我。”   贾平安知晓里面多半有些肮脏的事儿。   这时周山象出来,“这是查出来了?”   贾平安低声道:“我那边还有事要做,老邵,晚些为我在阿姐那里请个罪,走了啊!”   剩下的事儿他一点都不想沾边。   邵鹏进去禀告。   “皇后,是王辅。”   武媚没抬头,“谁查出来的?赏!”   邵鹏干笑,“是武阳侯。”   嗯?   武媚抬起头,修长的脖颈活动了一下,“平安呢?”   小贾又坑咱……邵鹏说道:“武阳侯说兵部还有事,担心打扰了皇后理事,就先走了。”   武媚揉揉眉心,“他这是不想掺和这些事吧?”   邵鹏堆笑道:“皇后明见万里。”   “平安……”   武媚眼角的笑意消散,“问话。”   晚些,蒋涵也来了。   “口供在此!”   武媚指着一张纸,冷冷的道:“先把王辅也被抓的消息传出来,我倒要看看那些贼子如何惶然不安,上蹿下跳!”   蒋涵心中一紧,“是。”   宫中旋即有些地方闹腾,明静下衙进宫,就见一个内侍上半身赤果,身上涂满了脏东西,疯狂大笑。   “这是疯了?”   明静赶紧避开,担心弄脏了自己刚剁手买来的新鞋子。   “咱发财了!”   疯狂的喊声中,几个内侍狞笑着跑来。   “装疯卖傻?拿下!”   ……   贾平安下衙,刚想回家,却看到了老地方多了划痕。   马丹,划分开些啊!差点就看漏了。   铁头酒肆。   “人这一辈子你说为何活着?”   郑远东在来回踱步,许多多在金鸡独立练字。   “出生无知无识,被父母亲人养大,读书识字,随后就得成亲……得想尽办法来养活妻儿,随后就在红尘中来回翻滚,脏的臭的都得忍,只为了钱财。”   许多多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郑远东负手,依旧不耽误把玩手串,茫然道:“活着……总得有个缘由吧?为了钱财还是为了出人头地?”   他看着许多多,很迷惑的道:“你这般每日练字,带着一帮子恶少开酒肆厮混,不觉着……无趣茫然吗?”   许多多一边写字一边说道:“阿耶在的时候,带着他们好勇斗狠,打赢了,挣钱了,就给我买好些东西,阿耶说那是他最欢喜的时候……”   “为了妻儿!”郑远东的嘴角微微翘起。   “后来阿耶遇到了对头,每当对头吃亏时,他笑的格外的欢喜,说这便是他最欢喜的时候……你明白了吗?”   许多多抬头,“小时候我看蚂蚁搬家就能快活数日,觉着那便是此生最欢喜的时候。大了,蚂蚁在我的脚下,被我无意踩死……人都是会变的。”   她放下笔,“我见过那些恩爱的夫妻,可转瞬就会恶语相向。”   郑远东觉着这个女人太悲观了,“可他们毕竟恩爱过。”   “人活着就是受苦,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恩义只是一时,情义亦是一时,人心善变。”许多多淡淡的道:“那我何不如平淡度日,不喜不悲,心中波澜不惊。”   郑远东干咳一声,“我却是意志坚定,有始有终。”   许多多微微一笑,“那你为何茫然?”   郑远东竟然不能答。   “老郑。”   贾平安来了,许多多福身,随后收拾东西准备出去。   贾平安猛地想起一件事儿,“那个多多啊!单腿练字也差不多了,再练下去,小腿粗壮不说,伤骨。”   许多多说道:“可奴是换着腿站着。”   我去!   这般快就实现了左右腿互换啊!   那下次要不要让她练练左右互搏?   许多多出去后,郑远东坐下,平静的道:“你给那些学生说了些什么……土地兼并乃是大唐衰弱的根源,你可知晓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多有兼并土地吗?”   “知道。”   贾平安太知道了,“前汉亡于黄巾之乱,黄巾之乱表面看是天灾,可更多的是人祸。土地被兼并,百姓失地,民不聊生,而权贵豪强的手中握着大把的良田,家中的粮食堆积如山。可谁开仓放粮了?最后被黄巾大军席卷而至,不但粮食没了,一家子也成了刀下亡魂!”   贾平安没想到郑远东竟然也看不透这些,由此可见此刻的大唐多少人还在觉得天下太平……一群棒槌!他起身,“老郑,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看不透的……前汉如此,大唐若是少了土地会如何?”   他走了,现在回家还赶得及和妻儿一起吃饭。   郑远东坐在那里发呆。   许多多进来,“为何不走?”   她要准备晚饭了,但没有郑远东的份。   郑远东苦笑道:“当初我读书时,先生提及黄巾之乱,总说那是天灾,老天爷要让前汉衰弱覆灭,所以就降下天灾。可武阳侯一番话直指其中的弊端,那不只是天灾,更是人祸。”   ……   徐小鱼和夏活在贾家的侧后方蹲着。   夏活的右手断了,徐小鱼有些同情,“你练左手吃饭很难吧?”   夏活摇头,“不难。”   前方,一个男子正在往外面走。   “他在坊内转悠了许久,可一直在盯着咱们家。”   徐小鱼冷笑,“却逃不过我的眼。”   夏活觉得徐小鱼过于自信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路过咱们家前面的时候,脑袋就往左边,看似看不到咱们家,可你去前面试试,在快到咱们家之前,他这般歪着脑袋,恰好能看到咱们家……太做作了。”   夏活:“……”   “还有,他转身时,目光在咱们家会多停留一瞬。”   “小子……”夏活拍拍他的肩膀,“厉害!去了军中操练一番,就是最好的斥候。”   “他要走了。”   徐小鱼起身过去。   “你少了右手,就在边上看着。”   徐小鱼跟了上去。   男子猛地回头,见到徐小鱼后就加快了脚步。   “不打自招!”   徐小鱼发足狂奔。   男子回头,刚想奔跑,夏活装作是路人,从右边飞扑过来。   少了右手的人……   男子挥拳。   夏活用左手灵活的格挡,随即一拳把男子撂倒,单膝跪在他的背上,左手反剪男子的手臂,只是轻轻用力,男子就哀嚎了起来。   全程,他的左手灵活的让徐小鱼不禁看看自己的右手。   见徐小鱼发呆,夏活淡淡的道:“其实我是左撇子。”   贾平安正好回来,“拷打!”   姜融一脸纠结,“武阳侯,此事……”   在道德坊里他才是老大啊!   抓到贼人也是该他来处置。   贾平安说道:“晚些再给你。”   姜融深吸一口气,觉得值回票价了,“好。”   一番拷打,果然不出所料。   “就是黄家的人,说是来看看贾家在何处。”   “这是踩点来了。”贾平安转身出去,“打断他的腿,丢给姜融。”   杜贺在外面,“郎君,弹劾吧。”   “为何要弹劾?”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来我往才是王道。”   杜贺看了徐小鱼一眼,“要不咱们也去盯着黄家?”   “贾家行事,为何被人左右?”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亲自安排了下去。   ……   “贾平安心狠手辣,家中还养着凶兽……与兽类为伍。”   酒楼里,黄渡神色悲痛,“阿弟的半边脸都烂了,郎中说就算是能长起来,以后也没法见人……”   房间里,几个男子都不禁叹息。   “太狠了!”   “是啊!”   “那食铁兽竟然能饲养吗?”   “说是凶悍,也不知贾家如何喂养。”   “也不凶悍吧,有人说道德坊里的坊民都喜欢那个食铁兽。”   “我在想……要不去寻摸一只来养?”   “不好寻,就算是寻到了也追不上。”   “原来如此!”   黄渡干咳一声,才发现自己跑题的几个男子马上冷着脸。   “此事我等自然同气连枝,回头弹劾绝不落人后。”   黄渡要的便是这个,他举杯,“多谢。”   晚些,他醺醺然的出了酒楼,看着外面的繁华,不禁骂道:“贱狗奴,此次定然要让你生不如死!”   几个男子也喝多了,纷纷出言帮衬。   “回头弹劾,首要弄死他家中的食铁兽。”   “放心,明日就弹劾!”   “走了。”   黄渡把人一一送走,然后上马。   “郎君,回不去了。”   随从牵着马,“寻个逆旅住下吧。”   黄渡摇头,“去青楼!”   他策马缓缓而行,两旁店铺中光影流动,热闹非凡。   他有些神思恍惚的看着这些……   “田地就是黄家的命,那些奸贼,竟然想夺了去。许敬宗,李义府……罪魁祸首便是贾平安,不弄死他,心中意难平啊!”   黄渡握拳,奋力捶打了一下马脖颈。   马儿嘶叫,黄渡心情不好,骂道:“住口!”   前方阴暗,人马进去,黄渡觉得有些发凉。   “黄渡!”   他猛地回头。   一个身影闪动,手中的木棍奋力挥动。   “嗷……”   ……   徐小鱼和陈冬回来了。   “如何?”   杜贺恨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可身手太差,去了也是累赘。   陈冬点头,“黄渡断了两条腿。”   杜贺寻了鸿雁来,令她传话。   贾平安已经躺下了,迷迷糊糊的,外面有人说道:“郎君。”   “嗯?”   贾平安睁开眼睛。   “管家说妥当了。”   “知道了。”   贾平安沉沉睡去。   黄家已经炸了。   第二日,黄卓杵拐去了皇城前,跪下喊道:“陛下,老臣的两个孩子,一个毁容,一个断腿,求陛下做主!”   奏疏被递进去。   “陛下,前刑部侍郎黄卓弹劾武阳侯行凶,伤了他的两个儿子。”   李治淡淡的道:“查。”   随后刑部出动。   “陛下令查贾平安。”   周醒激动的浑身颤抖,“机会来了。”   “淡定。”   王琦没有丝毫喜色。   “黄云被抓烂了脸,那是大理寺的事。黄渡被人打断腿,谁打断的?证据何在?”   他当先进了兵部。   “武阳侯。”   贾平安决定今日老实一些,兢兢业业的做好本职工作。   “昨夜你在何处?”   “在家。”   贾平安没想到李治竟然令人来查此事。   “家仆可出门了?”   贾平安突然骂道:“滚!”   王琦冷冷的道:“这是陛下的差使!”   “撒比!”贾平安觉得这货真的是撒比,“陛下可是令刑部来查我?”   王琦摇头,“但你有嫌疑。”   周醒冷冷的道:“黄家与你结怨,不查你查谁?”   “我与你等结怨,昨日有人和我家的狗对骂,那我可否认为就是你等?”   周醒……   我们是狗?   “我与黄家如何结怨?”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有问题。   “你家食铁兽抓伤了黄云……”   “于是我接着令人打断了黄渡的双腿?”   这个从道理上说不通啊!   “黄家……”周醒忍住了。   黄家发誓要收拾贾平安,可还没动手,黄渡的腿就断了。   卧槽!   好凶残!   “滚出去!”   王琦随即往上报,刑部再报上去。   “陛下,刑部去查武阳侯,被赶了出来。”   这个太跋扈了吧?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这次要被呵斥。   “可是有证据?”   李治的声音平静。   “说是没有。”   李治闭上眼睛,继续养病。   王忠良出去,“陛下问了,可有证据?”   刑部的人被噎着了。   是啊!   没证据你查什么?   若是没证据都能查,岂不是人人自危了?   黄卓在皇城外等候,不断有人来给他打气。   可最后守了个寂寞。   “昨日黄渡可看到是谁了?”   黄卓:“……”   要是看到了还说啥,直接报案了。   就是没看到,这才请皇帝做主。   你是豕吗?   黄卓毕竟是前侍郎,冷着脸颇为威慑力。   王琦带着人来回跑,黄渡发誓说看到了贾平安。   “就是贾平安!”   这货喝多了。   连周醒都觉得这事儿没谱。   “贾平安昨夜在道德坊,有人看到过。”   “就是他!”   黄渡惨叫道。   隔壁也传来了惨叫,“我的脸!”   王琦进去看了一眼,不禁摇头。   “两兄弟都躺下了,惨!”   “那食铁兽竟然如此凶悍!”   “此事查不清了。”   王琦殷红的嘴唇抿着,站在黄家的外面,淡淡的道:“黄云拦住了贾家的妇孺,被食铁兽抓伤,贾平安大怒,随后令人打断了黄渡的腿,定然如此。”   周醒的眼中多了恼火,“此事要不让相公出手?”   王琦摇头,“相公最近颇为艰难,这时候去寻他,多半会被呵斥……要不,你去?”   周醒赔笑道:“我哪里能见相公。”   “有自知之明就好。”   回到刑部,周醒跟着进了值房,顺带看陈二娘一眼,“我与王主事有事商议。”   这是摆明了不信任陈二娘。   等陈二娘出去后,周醒阴阴的道:“要不……找人来指认贾平安。此次他算是激起了众怒,只要开个头,保证能坑死他。”   这个主意……   王琦心动了。   “就说看到了他家中的仆役,他家中不是才将招募了几个残疾军士……军中的悍卒,伏击黄渡小事一桩。”   王琦拿起针线,“此事我想想。”   周醒叹息一声,出去后,见陈二娘在边上默然看着天空,就凑过去。   “滚!”   还未开口,陈二娘就冷脸相对。   “迟早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我的身前!”   周醒出了刑部,随后转悠一圈,最后竟然寻到了郑远东。   “何事?”   郑远东把玩着手串问道。   周醒回头看看外面,低声道:“郑先生,有机密事。”   机密事……   难道是王琦那边发现了贾平安的把柄?   那我该如何?   郑远东迅速切换了控制芯片,“何事?”   周醒干咳一声,“其实……我一直仰慕郑先生的才华,恨不能陪侍先生左右,早晚请教。”   这话不对啊!   怎么像是想讨好我?   郑远东按捺住好奇心,拿起文书,“有事就说。”   ——没事滚蛋!   周醒干笑了一下,上前一步,声音更低了些,“郑先生,我最近发现……”   他抬起头,眼神闪烁,“我最近听到王琦说了些话,和相公有关。”   郑远东依旧平静,只是哦了一声。   “他说……相公日薄西山,怕是时日不多了,要赶紧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王琦反水?   郑远东抬头,盯着周醒,“若是假话,相公能让你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周醒指天誓日,“若是有假,我转世为畜生。”   郑远东颔首,“你很好,继续盯着。”   周醒心中一松,出了值房后,他挽起袖子,看着手臂上的密集针眼,眼中有疯狂之意。   要不要把此事禀告给长孙无忌?   郑远东想了许久。   若是不禀告的话,他可以暗中运作一番,看看能否让王琦成为内应。   他沉思良久。   而周醒转身就去求见长孙无忌。   他只是一个小虾米,哪有资格见长孙无忌。   “就说有大事。”   如此,他也等了许久才得以进去。   “见过相公。”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你求见老夫何事?”   周醒说道:“相公,下官偷听到王琦自言自语,说相公日薄西山,怕是不妙了,想寻一条退路。”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相公不信?   周醒心中一冷,“对了,先前下官把此事告诉了郑先生……”   “相公,郑先生求见。”   当郑远东看到了周醒时,脊背汗湿。   ……   晚安! 第636章 如意如意   早上,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洗漱。   “洗脸!”   哗啦!   兜兜一脚踩在水盆里。   “刷牙!”   猪鬃毛做的牙刷刷啊刷!   贾昱很好奇,把牙刷冲着自己的脸使劲刷!   小畜生,脸都要破了!   贾平安抢过牙刷,贾昱张嘴……   “再嚎就收拾!”   贾平安亲自上手,把俩孩子收拾了一遍,随后抱着出去。   吃早饭时,两个女人一边带一个。   “我不吃这个!”   兜兜痛苦。   “必须吃!”   苏荷摆出了母亲的威严。   “阿娘!”   苏荷无动于衷。   “哇!”   贾平安无动于衷的看着。   原来,做父母就是这样的吗?   贾昱也跟着哭。   一大早就是这般的鸡飞狗跳啊!   还好有阿福。   “阿福!”   阿福悄然而去。   迅速爬上墙头。   呯!   “阿福!”   赵贤惠欢喜的声音传来。   哎!   这个小畜生也不挨家了。   贾平安起身,“别打孩子啊!”   “阿耶!”   兜兜被苏荷抱着,泪眼朦胧的伸手,就像是即将掉进虎穴。   贾平安硬着心肠走了。   到了前院,几个护卫蹲着在说话,见他出来,陈冬迎过来说道,“郎君,咱们盯住了黄卓,只等他出来就动手。”   “一群杀胚!”   贾平安骂道:“都老实些。”   动辄打杀,娘的,贾家又不是土匪窝。   陈冬干笑道:“就怕黄家报复!”   “黄卓不敢!”   贾平安真心希望黄卓疯一把,冲着自己下手。   他现在就想找个由头,寻个沙雕来下狠手。黄卓若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那就是现成的靶子。   “关于抑制土地兼并之事,皇帝只是试探了一番就被群臣堵了回去。黄家随即被许敬宗弹劾,黄卓但凡敢动手,我悄然弄死他一家皇帝只会叫好!”   贾平安策马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而行。   “小贾!”   声音很熟悉,但有些变化,好像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贾平安回头……   许敬宗落汤鸡般的出现了。   “许公你这是……”   “贱狗奴。”许敬宗抹了一把脸,“先前遇到了几家人,竟然泼了我一身。”   他一靠近,贾平安就嗅到了怪味。   “这是什么味?”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好像是……呕!”   老许被泼粪了。   这事儿真心过分。   “谁干的?”   “赵家和周家。”   许敬宗悲愤的道:“此事陛下怕是不好处置。”   MMP!   过分了啊!   许敬宗弹劾,你觉得不妥那就反弹就是了。   娘的,泼粪……   “奸臣许……哈哈哈哈!”   那些上衙的官吏见到了许敬宗的狼狈模样,许多都是捧腹大笑。   “活该!”   许敬宗触及了许多人的核心利益,所以此刻就成了过街老鼠。   “老夫犯了何错?”   许敬宗的咆哮声格外无助。   贾平安看了那些人一眼,眼中多了轻蔑之意!   他去兵部照个面,随后就令人去打听赵家和周家的情况。   “那两家都是兼并土地比较厉害的。”   包东也知晓了许敬宗被泼大粪的事儿,一脸纠结。   太特娘的恶心了啊!   贾平安问道:“隐户呢?”   包东心中一凛,“武阳侯,兼并土地可以查,可隐户……这个犯忌讳。”   兼并土地可以说是恶行,但收纳隐户这个就是在挖大唐的墙角。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你和雷洪别去。”   包东炸了,“武阳侯这是看不起下官吗?”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这般热闹之事,不去下官定然后悔终生。”   两个棒槌!   贾平安出了兵部,先去了家中。   “王老二守家,其余的,跟我来!”   杜贺觉得这势头不对,“郎君,这是……”   “许公被人泼大粪!”   杜贺愕然,“那也不至于此吧?”   “当初我和表兄初到长安时,若是没有许公的照拂,哪有今日?做人……”贾平安的眼中全是煞气,“要厚道!”   ……   “放肆之极!”   宫中,皇帝震怒。   “陛下,许尚书刚到礼部,说是闭门不出。”   奇耻大辱啊!   众目睽睽之下,许敬宗社死了。   李治冷冷的道:“那两家为官的,查!”   武媚来了。   “陛下,此事不可轻易罢休!”   “朕知道。”李治淡淡的道:“朕令人去查赵周两家的官员。”   武媚觉得太软了些,“陛下,为何不直接拿人?”   这个女人……好像很凶悍!   不知从何时起,这两口子竟然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感觉,于是武媚也渐渐的露出了‘本来面目’。   ——攻气十足!   相比之下,李治就像是个老阴比……他摇头,“可以争斗,但拿人会引发许多麻烦事。”   君臣之间有事儿都要按照规矩来做,今日你越矩,明日他越矩,后日就要造反了。   所谓做皇帝也难!   做一个世家门阀当道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武媚的眉微微一挑!   ——软男!   ……   “砸!”   呯!   赵家的大门被撞开。   陈冬想表功,王老二骂道:“郎君说是砸,怎地用撞?”   ——差评没商量!   几个家仆喊道:“有贼子!”   一群家仆拎着棍子来了。   “打!”   贾平安冷冷的道。随后走进去,看着这一片建筑,赞道:“果真是富丽堂皇……可耶耶怎地看到的都是百姓的血泪。”   贾师傅要动手,自然要寻个由头。   呯呯呯!   一群仆役被打的满地找牙,赵家一家子出现了。   “武阳侯?”   “我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大打出手?”   贾平安狞笑道:“昨日贾家丢失了十万钱,有人见到你家的大郎君出现在贾家门外,此事发了!”   “大郎?大郎!”   一个男子上前,眼中几欲喷火,“贾平安,我昨日在家,你这是血口喷人!”   “砸!”贾平安就像是个恶霸地主,冷冷的道。   呯!   轰!   木柱子被拉倒,顿时灰尘漫天。   “畜生,还不……还不停手?咳咳咳!”   赵家的老爷子指着贾平安骂道:“你这是为了许敬宗而来,畜生,你不得好死!”   “老狗!”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且把屁股洗干净,准备进大牢吧!”   呯!   正堂完蛋了。   一户人家,正堂就是门脸。门脸被砸,就是打脸。   “走!”   贾平安扬长而去。   “去,去大理寺告他!快去!”   赵家的老爷子气喘吁吁的捶着胸口,发出要把肺叶咳出来的声音。   “贾平安又去了周家!”   同样的事儿周家也遭遇了一遍。   两家人发狂了,合在一起去大理寺告状。   ……   自觉已经社死的许敬宗在值房里木然坐着。   被呵斥,被辱骂都没问题,比如说以前多少人骂他是奸臣许?可有毛用!   但被人当街泼大粪,除非他能报复回来,否则以后连出门都会被人取笑。   大唐版的社会性死亡!   有人敲门。   许敬宗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许敬宗一眼,“许尚书,二位侍郎说……有事,晚些再来。”   老许社死了,后续如何还不得知,手下却敏锐的先避祸再说。   许敬宗眼中的神彩黯然。   当你倒霉时,连一只虫子都能欺辱你!   小吏出去。   “哎!”   许敬宗叹息,“老夫为何要弹劾……可不弹劾,那些百姓没了田地耕种。没了田地,府兵从何而来?老夫……不忍呐!”   他泪水涟涟,吸吸鼻子,“今日看似还好,可十年二十年后如何?我等的子孙可还能安稳?那些权贵豪强就靠着田地传家,越传越多……可天下呢?越来越少。”   “可先前就有人叫老夫泼粪尚书,以后……以后如何见人?”   “许尚书!”   外面有人敲门。   许敬宗胡乱用袖子抹去泪水,“进来。”   还是先前那个小吏,他的眼中多了异彩,“许尚书,武阳侯刚才去砸了赵家和周家,还拆了他们的正堂!”   许敬宗呆若木鸡。   “许尚书?”   小吏欢喜的道:“如此你就翻身了。”   要翻身,唯一的法子就是报复,可许敬宗知晓皇帝那边不会下狠手,所以才倍感煎熬。   但……   “小贾!”   许敬宗红了眼眶!   ……   “陛下!”   王忠良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武阳侯砸了赵家和周家。”   李治睁开眼睛,愕然。   武媚急匆匆的来了,“陛下,平安这是义愤填膺,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你担心朕处罚他?”   武媚苦笑,“那两家人怕是要疯了,随后弹劾平安的奏疏能堆满了宫中。”   李治淡淡的道:“砸的好,先让他在家中躲一阵。”   武媚愕然,“陛下……”   李治最擅长的便是甩锅,这等时候他为何愿意扛着?   李治平静的道:“朕虽然只是试探,但他们却担心朕在以后不断试探。所以他们羞辱许敬宗,目的依旧是向朕示威……”   呯!   陶枕落地碎裂。   李治睁开眼睛,冷冷的道:“朕便在宫中,去问问他们,可是要起大军来攻?若是,朕有虎贲在手,便与他们一决胜负!”   “扶朕起来!”   王忠良赶紧上前。   李治起身,觉得依旧头晕。   他走到寝宫外,对武媚说道:“君臣之间从来都不会太平,此事看似土地兼并,可根源却是朕渐渐拿回了权柄,有些人不安了。”   武媚身体一震,“陛下……”   原来他一直心中有数。   所谓的试探也只是一个试探。   那些人疯狂反扑,不过是因为皇帝这几年拿了太多的权利罢了。   在朝堂上他赧然的微笑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威严。   “帝王失去威严,便是傀儡!”   “他们想什么,朕一清二楚。”李治淡淡的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只觉得热血沸腾。   “赏贾平安的两个孩子……玉如意!”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   这个兆头极好!   武媚福身,“臣妾一直以为陛下……”   “你以为朕一直在舅舅的压制之下无力反抗?”   李治的眉间多了睥睨之色,“是朕的权力,朕就会拿回来!”   “多谢陛下!”   武媚为贾平安道谢。   李治说道:“贾平安此举看似莽撞,可却给了朕出手的良机。那些人羞辱许敬宗,朕难道就不能羞辱他们?贾平安代朕出手,朕心甚慰!”   呃!   有些奇怪的地方啊!   王忠良冒死提醒,“陛下,武阳侯如今没在百骑了?”   贾平安没有动手的权力。   李治淡淡的道:“兵部的官员就不能为朕出手了吗?”   这个没问题!   帝王的威严之下,一切都是渣渣!   王忠良带着人亲自去了道德坊。   “阿耶!”   “跑快些!”   空地上,贾平安正在奔跑放风筝,贾昱和兜兜在欢呼。   “起来了!起来了!”   贾平安止步,得意的扯着线,“看看,是不是飞起来了?”   “阿耶,给我!给我!”   兜兜抱着他的腿仰头哀求。   贾昱却非常有志气的弄了一根草在边上扔。   “武阳侯!”   贾平安蹲在地上回头,“咦!王中官?何事?”   王忠良板着脸,“陛下有赏赐!”   贾平安起身,“可我这……”   风筝才将起飞,闺女还眼巴巴的等着玩呢!   王忠良干咳一声,“陛下赏赐贾家小郎君和小娘子玉如意。”   贾平安笑眯眯的谢恩,随即接过玉如意。   王忠良看着他。   你得给个态度啊!   “大郎,兜兜,来,谢谢陛下。”   贾昱昂首,“谢谢……”   老大很傲气,贾平安对此也颇为头痛,就怕他长大后眼高手低,或是没朋友。   “谢谢陛下。”   还是闺女好,柔柔的,连王忠良都笑了起来,“好个可爱的小娘子。”   “阿福!”   阿福从后面的田地里钻了出来。   贾平安见它一身脏,不禁就怒了,“还知道回家?”   阿福走过来,果果把玉如意递过去,“阿福,给你!”   王忠良回身,“走!”   贾家的小娘子把皇帝的赏赐送给了食铁兽……没脸了!   可谁都没法和一个女娃娃较劲。   “郎君。”杜贺来了,“陛下赏赐……难道是鼓励之意?”   他原先就是官员,所以对此事颇为忌惮,“这是君臣之间的较量,咱们家还是避开为好!”   “我也想避开!”贾平安看着两个孩子在争夺掉下来的风筝,淡淡的道:“可大郎和兜兜以后怎么办?”   “先生!”   人渣滕和尉迟循毓来了。   “先生,此事你却做的太显眼了。”李元婴甩甩头,冲着看向自己的贾昱笑了笑,换来一个默然,“那些人泼粪不过是想通过羞辱许尚书来向陛下示威,陛下自然会反击,你何苦去打砸,咦!那是什么?”   玉如意被丢在地上,阿福看都不看。   “宫中的玉如意?”   尉迟循毓过去捡起来,欢喜的道:“竟然能捡到这等好东西……这里怎地还有一个?”   难道玉如意已经烂大街了?   杜贺暗自得意,“陛下赏赐给家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皇帝竟然硬扛?   李元婴干笑道:“不过此事先生你依旧做的太过了。”   “你可知大唐的田地还能支撑多久?”   贾平安就像是在课堂上一样问道。   李元婴茫然。   “我教的都忘记了?”   贾平安真想一脚把这货踹飞。   “长安的粮食不够吃,这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贾平安骂道:“你们活的逍遥自在,等特娘的天下大乱时,你等的子孙就会成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今日你等的享受,就会报应在子孙的身上,报应不爽!”   娘的!   看看历史,多少教训,可这些鸟人从不在意。   汉末天下大乱,死了多少?   等到了唐末时,世家门阀,权贵豪族被杀的和鸡一般。   到了宋末,皇族被大宋‘忠臣’蒲寿庚几乎一网打尽。   明末更不消说,皇族被当做是肥猪宰杀,一家一家的杀光。   “不至于吧。”李元婴觉得贾平安想多了,“先生,我大唐如今所向无敌,还会有这么一日?就算是有,少说也得三五百年后,到了那个时候,谁能看得到?”   马丹!   贾平安一脚踹去,李元婴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踹,一声惨叫。   “我倒是忘记了你就是能生,生了一堆孩子也不管!”   贾平安摇摇头,回身道:“大郎,兜兜,咱们回家。”   “阿耶!”兜兜可怜兮兮的哀求。   贾昱昂着头不说话。   “先生。”李元婴讪讪的道:“三五百年之后,咱们真的管不着了。”   “三五百年?你想的美!”   贾平安不屑的道:“最多五十年,田地就会不够分配,随后是什么你可知道?”   “先生,滕王经常说些何不食肉糜的话,”尉迟循毓补了一刀。   李元婴甩了甩头,鄙夷的道:“你除去告密还会什么?”   五十年后,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就会越演越烈,后续内部矛盾突出,因为土地的缘故,府兵制崩溃,募兵制登场,给了边塞大将更多的权利……随后安禄山就用那些招募的大军给了大唐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和他们说这些没卵用,都觉得几百年后的事儿……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贾平安回到书房,李元婴等人跟了进来。   “阿耶!”   贾昱站在书柜前伸手,贾平安给他去了那本书,“别撕啊!”   “阿耶!”   兜兜却是伸手要抱抱。   贾平安把她抱在怀里坐下,淡淡的道:“你等可以不管子孙,我却不行。”   李元婴纳闷的道:“先生,五十年之后真的会出现土地不够的窘况?”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第一次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说道:“你觉着前汉能延绵数百年,大唐也该如此?”   “难道不是吗?”   兜兜在冲着他做鬼脸,李元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一百点伤害。   贾平安笑了,很是不屑,“前汉是全农皆兵,所以只要有农户在,他们就不担心兵源。而大唐却是府兵制,是全兵皆农,有土地分配就有府兵。土地还能再分多少年?”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在思索。   “给你们一个功课!”   贾平安说道:“你二人去长安周边转一圈,看看空余的土地还有多少。”   一群棒槌,娘的,得让他们吓尿!   ……   求票! 第637章 你们会因此而巨富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申请了一下,竟然异常顺利的得到了批准。   “出发!”   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贾平安在家中写写画画,卫无双和苏荷不时来看一眼,担心他太闷,就把两个孩子‘好心的’丢进来。   “阿耶!”   兜兜要抱。   老大不要抱,会傲娇的昂首指着某本书,“阿耶,要看。”   老大难道还是个读书的材料?   贾平安暗喜。   兜兜站在他的大腿上蹦啊蹦,欢喜极了。   “阿耶!”   贾昱表示自己看完了。   好儿子。   喜欢看书要鼓励,哪怕看不懂。   写写画画了一阵子后,贾平安突然大笑:“钱,算个什么东西?”   他抱起兜兜去了前院。   “见过小娘子。”   杜贺笑吟吟的打招呼。   “我这里不好出门,你去寻了卢公,苏将军和梁大将军,就说我这边有个好事,请他们下衙后来一趟。”   杜贺的眼中多了担忧之色,“郎君,黄家不能再动手了。”   “快去!”   贾平安从书房的角落里弄了一坛子酒水出来,打开深吸一口气,“参味真浓郁!”   坛子里,几条在后世可以称为镇馆之宝的人参……   “无双!”   贾平安出去,“晚些卢公他们会来,弄些好菜。”   卫无双一听就欢喜,“卢公他们来就不怕了。”   贾平安不禁莞尔,“怕什么?是黄家怕咱们。”   卫无双嗔道:“他家伤了两个呢!咱们家啥事没有。”   “伤两个?”贾平安笑道:“你等着看,这才刚开始。”   ……   杨德利弹劾黄家和周家。   “……经查,黄家有隐户三百,赵家有隐户三百余……周家有隐户五百余……”   他没提什么兼并土地的事儿,而是愤怒的咆哮,“臣敢问,一家数千人不知来历,这三家人是要做什么?”   炸了!   隐户从前汉就有,并非首发于大唐。   但没人较真。   直至今日,杨德利进宫仗弹,直接把这事儿弹出来了。   “杨德利,你如何得知此事?”   韩瑗冷着脸,看着威严毕露。   杨德利看着韩瑗,问道:“韩相想为他们说话?”   呃!   他竟然反问。   不,是反唇相讥!   可杨德利一棍子就抽来了,随即他步步紧逼,“这都是下官请人去查探得来的消息,一个个都能寻到踪迹。睿智如韩相也以为不妥吗?”   隐户是对是错……   大佬,你给我解释一下呗!   韩瑗尴尬了一瞬,“谁人去查探的消息?”   你特娘的就是一个抠门御史,手下人都没有几个,怎么查?   上面因为眼睛不舒服,所以闭眼养神的李治淡淡的道:“是百骑。”   韩瑗悚然一惊。   皇帝不吭不哈的,竟然悄悄的令人去查了那三家的底细。   李治看着他,视线有些模糊不清,“韩卿可觉着不妥?还是说,韩卿以为这是小事。”   韩瑗拱手,正色道:“臣只是担心杨德利胡乱行事。”   “是朕在胡乱行事!”   韩瑗:“……”   这是皇帝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让宰相无法下台!   李治揉揉额头,“令百骑拿人。”   韩瑗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可长孙无忌却纹丝不动。   晚些出去,韩瑗抱怨道:“辅机为何一言不发,任由陛下犯错。”   “犯什么错?”   长孙无忌回身,面色铁青,“老夫说过陛下威严日增,你等当学会低头……可黄家做了什么?堵贾家妇孺的路,语出威胁,活脱脱便是恶少的模样……不,恶少都没有黄家不要脸!”   韩瑗愕然,“辅机,陛下在得罪天下人!”   “得罪天下人?”长孙无忌森然道:“你以为老夫不知晓大唐的现状?那些人侵占田地,收纳隐户,一个个都趴在大唐的身体上吸血!”   韩瑗苦笑,觉得他有些感情用事了,“可又能如何?”   长孙无忌往前走,“做一些好一些,不做就莫要拖后腿!”   ……   杨德利得意洋洋的回到了家中,“娘子。”   “阿耶!”招弟出来了。   “夫君回来了。”   王大娘抱着盼弟出迎。   “今日我弹劾了韩瑗,果真是痛快!”   王大娘低声道:“平安那边被禁足呢!得罪太多人,他也麻烦。”   “小贾!”   外面有人在招呼。   杨德利出去看了一眼。   “卢公?”   王大娘欢喜的道:“他们还来,平安那边定然就无恙。”   三个老将进了贾家,目光转动,就盯住了陈冬等人。   “军中的?”   陈冬低头,“是。”   程知节看了看,都是残疾,“在军中是好男儿,到了贾家好生做事,小贾不会亏待人。”   “郎君宽厚。”   贾平安在这方面舍得花钱,把家里的仆役们都养刁了。   贾平安出来了,“今日请诸位老帅来品尝些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若是不好老夫可不饶你!”   苏定方吸吸鼻子,“什么味?”   “炖的蹄膀!”   “有些饿了。”梁建方说道:“你那表兄今日在朝中仗弹,让韩瑗面目无光,随后陛下令人去拿了那三家人,痛快!”   苏定方不屑的道:“当街泼粪,好大的胆子,真以为陛下好性子?”   一群棒槌都以为李治是个软性子,可贾平安却知晓这位皇帝的手段……堪称是狠辣。   后来连长孙无忌都没了,你韩瑗算个什么?   “韩瑗定然无法善终!”   菜好了。   众人进了饭堂,随即上菜。   梁建方一看没酒水,就怒了,“怎地,酒水呢?”   程知节舔舔嘴唇,“小贾赶紧把好酒拿来。”   贾平安从案几下摸出了那个酒坛子。   “这么点?”   苏定方都觉得贾平安在忽悠自己。   贾平安也不解释,打开酒坛,到了三小碗,“给诸位老帅。”   侍女奉上酒,程知节嗅嗅,再看看,“咦!这酒怎地味道古怪,颜色也不对。”   苏定方举碗就准备干掉。   “且慢!”   贾平安赶紧叫住他,“先吃饭,肚子里垫垫再喝。”   “弄的鬼鬼祟祟的作甚?”   苏定方随手扒拉了蹄膀,拎着骨头就是一口。   安逸!   外面肥而不腻,里面瘦而不柴。   晚些,他喝了一口。   “啧!什么味?”   贾平安说道:“今日便是这个东西,请诸位老帅品尝。”   “味道浓烈!”   程知节皱眉,“竟然比原先的好喝。”   人参酒就是这般,泡久了之后就味道不错。   “太少了。”   梁建方伸手去拿酒坛子,贾平安赶紧护着,“不是小子抠门,大将军,这东西喝多了会喷血,弄不好……”   你特娘的年纪一大把了,真要半夜喷血喷死了怎么办?   梁建方骂道:“什么狗屁的喷血,耶耶喝酒只会喷尿!”   贾平安坚决不给,可武力值还差些意思,就眼珠子一转。   呯!   酒坛子摔破了,酒水满地。   梁建方刚想骂人,贾平安说道:“三位老帅,这酒水若是拿出去卖如何?”   “是好酒!”   程知节回味了一下,“这酒一万钱一斗老夫愿意买。”   “十万钱!”   程知节抬头,“小子,十万钱多少?”   贾平安微笑道:“十万钱一斗。”   “你特娘的想钱想疯了?”   梁建方骂道:“老夫今日暴打你一顿,也省的你出门丢人现眼。”   “大将军!”   贾平安打不过老梁,只能高挂免战牌,“十万钱只低不高,若是卖给外藩,少了十五万钱想都别想!”   “老程,这娃疯魔了。”   程知节一巴掌把贾平安差点拍吐血,骂道:“赶紧去洗个澡,清醒些……待客也没个好酒量。回头赶紧把贾昱调教出来,等大些陪老夫喝酒。”   你们就装比吧。   晚些药效上来了别嚎。   “咦!怎地有些热?”   苏定方活动了一下手脚,有些纳闷。   “诸位老帅回家慢慢体会!”   三个老帅出门,旋即上马回去。   呵呵!   贾平安在期待他们明日的反应。   “郎君,老帅们不高兴呢!”   “明日他们会高兴的欣喜若狂!”   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第二日,贾平安早早起来,吩咐道:“让曹二多准备些饭菜。”   卫无双纳闷,“家中没客人呢!”   “会有的。”   马蹄声骤然而来。   “小贾!”   贾平安出迎,仔细看看,“卢公这红光满面的,嗓门都大了,可喜可贺啊!”   程知节下马,“那酒有多少?”   擦!   老程这是把人参酒当做是仙丹了?   贾平安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定价是不是太低了些。   “那酒家中就几坛子。”   “给老夫一坛!”程知节干咳一声,“昨日回家只觉着身体发热,这年纪大了吧,晚上就怕冷,昨夜热的老夫没睡好,咳咳!”   “卢公龙马精神!”   没睡好?   是睡了谁吧?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道:“照价给钱!”   程知节冷冷的道“真当老夫的拳头不利乎?”   “想做生意,首要就是不能占公家的便宜。”   后世有的合伙企业就是这样,你觉得这个东西不错拿回家,他觉得安哥东西不错拿回家,最后私心膨胀,企业能做好才特娘的见鬼了。   “这是钻进钱眼子里去了?娘的!”   程知节刚想动手,马蹄声传来。   “小贾,莫要把酒给了卢公!”   苏定方和梁建方来了。   二方一来就要酒。   “给老夫一坛!”   “给钱!”   贾平安伸手。   “娘的!”苏定方也怒了,刚想动手收拾贾平安,就见贾平安平静的道:“当然,也能送,若是谁不想做这门生意,要多少小子送多少。”   嘶!   苏定方问道:“老夫昨夜回家浑身发热,半夜起来耍了两个时辰的马槊,依旧精神抖擞……这般珍贵的宝贝,难道还能……还有许多?”   梁建方的眼前一亮,“这个生意……小贾,要投多少钱,老夫全包了。”   “老狗!”程知节骂道:“这等酒水能有多少?你也想一人独吞?”   梁建方冷笑道:“老夫先前听闻你逼迫小贾,想不给钱,老不修,今日老夫在此,便是小贾的后盾!”   “无耻老贼!”   “老狗!”   “贱狗奴!”   三个老将剑拔弩张,杜贺急得不行,想劝吧,自己没这个牌面,不劝吧担心出事儿。   姜融凑过去,暗搓搓的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三位老帅……”   三个老家伙看了他一眼。   百战老帅的眼神啊!   我特么的疯了,竟然敢来劝架……姜融尿了,“在下告退,告退……”   “老狗!”   哎!   又来了。   贾平安叹息,“这酒……一年弄个上万斗还是没问题。”   “咳咳咳!”   程知节蹲下,咳得撕心裂肺。   “小贾!”苏定方不敢相信的道:“这等宝贝一年能弄上万斗?”   土包子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我愿意,再多些也能弄出来。不过物以稀为贵……”   梁建方伸手,贾平安瞬间被活擒。   “老程,老苏,此事要谨慎,进去说话。”   可你放下我啊!   进了正堂,程知节问道:“这酒如何酿造?”   “且等等。”   贾平安去后面弄了几根老参来。   “就是此物。”   这些老参都被弄成了干参,此刻看着不打眼。   “干干瘦瘦的,什么东西?”   “人参!”   “味道如何?”   梁建方想啃一口,贾平安急忙阻拦了,“这东西若是吃一口,大将军,回头赶紧回家挺着,后果严重。”   这些老参丢在后世……没几百万你别想都别想。   可此刻在辽东那地方却到处都是。   三个老帅仔细观察着。   贾平安拿出契约,“咳咳!”   “三家一家一成半。”   程知节问道:“这等挣钱的买卖,小贾为何拉上咱们?”   “做人,朋友越多,路越多。”   三个老帅看着他,良久,程知节叹道:“记情,是个好小子!”   苏定方点头,“白拿钱老夫心中不安,该投多少钱只管说话。”   梁建方豪奢的道:“耶耶家中不差钱。”   贾平安坦然的道:“钱定然是要投的,另外人参大多在辽东那边……目前在大唐这边虽然有不少,但咱们要未雨绸缪……”   三个老帅的眼中多了狰狞。   “高丽狗贼也该被灭了。”   “老夫看明年就该出兵。”   “兴许今年也成。”   杀气漫天啊!   杜贺被吓尿了,赶紧缩回去。   三个老帅叫人回家拿钱,随即把契约一签……   发财了!   程知节带着契约回到家中,崔氏一看不对,“夫君怎么回家了?”   程知节笑眯眯的道:“发财了!”   他把契约丢在案几上,崔氏看了看,“什么酒那么值钱?竟然要投这么多钱……只有一成五?夫君……你莫不是喝多了?”   程知节淡淡的道:“小贾弄的生意。”   崔氏再仔细看看,“小贾弄了什么酒?难道是神仙酒?”   “和神仙酒也差不离。”   程知节叹道:“小子有好事不忘老夫,老夫怎能白拿钱?府中的护卫抽调些最厉害的出来,晚些等着,和他们一起去北方。”   ……   “皇后,武阳侯求见。”   武媚皱眉,“不是让他在家中吗?”   “皇后,那三家人都被拿了。”   武媚捂额,“我倒是忘记了。”   贾平安进宫,拿着契约递给武媚。   “什么?”   武媚拿起契约看了看,“二成五……酒水,还得投钱,你这是要做生意?”   贾平安点头。   武媚笑了,“这是准备要做富家翁了吗?”   “阿姐,大唐可以警惕商人,但不该放弃商税。”   大唐只收取一些关市税,低得可怜,也就是说,大唐基本上放弃了商税。   这真特娘的够蠢的!   武媚看了一眼,“邵鹏,给钱!”   晚些邵鹏送贾平安出去。   “你这把生意做到了皇后这里,还敢要钱……”   邵鹏觉得贾平安真心作死。   “阿姐会因此而巨富。”   贾平安说的一本正经,邵鹏打个哈哈,“你就忽悠吧,到时候挣不到钱,我看你可还有面目来见皇后。”   晚些,有人送了一坛子酒水来。   “皇后,是武阳侯请人送来的,说是一顿只能喝一小杯,而且一个月最多只能喝三五次……他还说皇后最好没事别喝。”   “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武媚不解,“打开看看。”   “武阳侯说为了不至于被皇后说是自吹自擂,皇后签了契约之后才把酒送来,他还说……”   邵鹏一脸纠结,觉得那厮真的胆大,“他还说……皇后慧眼如炬。”   给你投钱就是慧眼如炬,不给你投钱呢?   武媚笑了笑,“倒一小杯来。”   邵鹏赶紧劝道:“武阳侯说了,孕妇不可饮酒,这等酒更是沾不得。”   没错,武媚又怀孕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基本上就是生生生,直至无法生育。   “平安这是想做生意没本钱吧。”   武媚莞尔,“于是就撺掇我入伙……”   皇后,那货在坑你呢!   邵鹏终究说了出来,“武阳侯说皇后会因此而巨富。”   他想捧腹大笑。   武媚笑了笑,“把酒送去陛下那边。”   “皇后,奴婢试试吧。”   试毒工作是不可避免的。   武媚点头。   邵鹏倒了一小碗酒,慢慢喝了。   “味道有些怪,不过还挺好喝。”   过了一会儿。   “咦!浑身发热呢!”   邵鹏看看双手,“手脚也热的不行。”   这是……   不会是有毒吧?   过了一个时辰,邵鹏依旧觉得热乎乎的。   “好酒!”   于是酒水送到了皇帝那边。   “陛下,这是武阳侯进献给皇后的美酒。”   第一道程序就是试毒。   但离开数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所以王忠良倒了满满的一大碗,一饮而尽。   “好药!”   半个时辰后,王忠良抬头,面色潮红,两股鲜血从鼻腔里喷了出来。   “血!” 第638章 老夫当年也曾勇冠三军   贾平安是被沈丘亲自出马带进了宫中。   王忠良就坐在外面,衣襟上全是血,目光茫然。   老王这是受了内伤,起不来了?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了葵花宝典,“这是……”   两个医官在边上一脸凝重的诊脉,仿佛王忠良下一刻就会暴毙。   “武阳侯,你送的酒有毒!”   一个医官面色凝重的道。   贾平安不用回身,就知晓身后来了十余大汉。   娘的,敬业在不在?   “毒酒?”   贾平安突然捧腹大笑。   两个医官面色铁青,“幸而是王中官先试毒,否则陛下一旦饮了……”   “其实……”   邵鹏在边上很纠结,“咱也喝了。”   “你喝少了。”   一个御医毫不犹豫的道。   身后的脚步声逼近。   刀斧手?   贾平安说道:“给我来一碗。”   操蛋,他身体这般强壮,一碗人参酒下去,不特娘的喷鼻血才怪。   “他想自尽!”   “谁特娘的扯淡?”贾平安回身,就见到十余千牛备身站在身后,手按刀柄。   说话的是陈二答。   肥头大耳的陈二答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但贾平安却想到了猪圈里的种猪。   “得,我说什么都是扯淡,如此,请了卢国公、梁大将军和苏将军来。”   “这是何事?”武媚来了。   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身边是周山象在搀扶。   “皇后,王中官喝了武阳侯进献的酒水之后中毒了。”   王忠良在那里抹了一下鼻子,竟然还有血。   这鼻血真心流的够多了,贾平安都为他感到了虚弱。   武媚一怔,“这是献给我的酒,平安怎会对我下毒?”   “可……”   可你不是转送给了陛下?   “这是人参酒。”   贾平安捂额,“昨日卢公他们才将喝过。”   此刻的人参更像是一种零食,直至明朝,人参才会大放异彩,蛮清通过贩卖人参竟然挣了不少军费。   晚些,程知节等人来了。   “中毒?”   程知节纳闷,“陛下,老臣只是浑身发热,精神抖擞!”   苏定方和梁建方也是这般反应。   “王忠良为何流血?”   “陛下!”贾平安说道:“这酒药性太大,一次只能一小杯,不知王中官喝了多少?”   王忠良看了边上的大碗一眼。   没喝死你真心运气!   程知节看看那个碗,“昨夜老臣喝了这么大碗一成不到,就精神的不行,他这个……怕不是精神过了吧。”   梁建方说道:“此事倒也简单,喝一顿。”   “对对对,喝一顿。”   “老臣愿意试毒。”   咦!   李治发现三个老帅有些迫不及待,程知节甚至在舔嘴唇。   连下酒菜都没有,你们这个……   “弄碗来!”   程知节觉得这活自己一人都能干了,“老臣一人试毒。”   程知节笑的豪迈,可骨子里却是为贾平安背书的担当!   “卢公,不能喝多。”   这是老参,后世上百万一根,泡的酒能拿碗喝?   贾平安怎么也不能看着老程喝出事儿来,无奈的道:“我来喝!”   一碗酒下去。   贾平安觉得屁事没有。   “奴婢也喝一碗。”   说小贾下毒,这特娘的没动机啊!他毒谁也不会毒皇后……邵鹏主动请缨。   老邵,够意思。   二人在外面转悠。   “有些热!”   “热就对了。”   这酒贾平安不准备给皇帝了。   回头谁要都不给,自家买去。   “哪来的毒?”武媚冷着脸,令两个内侍也一人来了一碗。   “没了。”   安逸!   贾平安不禁乐呵。   两个时辰后,贾平安有些瞌睡来。   没办法,大白天喝酒就这尿性。   他靠在殿外打盹。   “武阳侯!”   “武阳侯!”   “啥事?”   贾平安睁开眼睛。   “回去了。”   “可以走了?”   王忠良点头,一脸尴尬。   好不好的进献美酒,都说了一次只能喝一小杯,你特娘的喝一大碗……   贾平安出宫,对送自己的邵鹏说道:“老邵,以后除去阿姐和太子之外,别人想要东西,没有!”   本来他也没想过送给皇帝,没想到阿姐却好心办坏事。   回到家,他把事情给卫无双和苏荷说了,“以后宫中要这个酒,除非皇后,否则不给!”   卫无双捂胸,“好险。罢了,以后皇帝那边别送东西。”   “阿耶!”   兜兜跑了进来,脸蛋红红的,“阿耶,大兄玩泥巴。”   “大郎!”   卫无双柳眉倒竖。   “玩泥巴就玩泥巴吧。”   贾平安自己小时候也是玩泥巴长大的,不觉得有啥不好。   “泥巴脏呢!不小心就怕生病。”   卫无双和苏荷站在统一战线上。   二比一!   “适度就好。”后世那些太爱干净的孩子反而容易生病,贾平安见卫无双不信,就皱眉道:“新学里有这方面的学识,孩子刚出生,浑身上下都无比纯净,可世间却很脏,无数病菌无孔不入。   孩子触摸东西,呼吸,以及吃喝都是在和那些脏东西接触,刚开始会生病,可渐渐的就有了抵抗力……   这等孩子长大后才壮实。不过注意要给孩子洗手,别让他用脏手去触碰眼睛和嘴巴……”   “夫君!”卫无双觉得这个理论毫无道理,“接触脏东西还是好事?”   “是适合而止。”贾平安说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那些乡野的孩子比权贵家的孩子更壮实?”   咦!   卫无双仔细一想,“那些从小脏兮兮的孩子,生病的反而不多。”   当然不多,但也得看运气,运气不好碰到了厉害的病菌,又不讲卫生,自然也跑不掉。   “阿耶!”   兜兜伸手。   “兜兜为何喜欢告状?”   这个小棉袄经常漏风,让贾平安也无可奈何。   兜兜挣扎着下地,“扫地!”   咦!   苏荷得意的道:“看看,我教的孩子厉害吧?”   卫无双也颇为意外,“比大郎出息。”   小棉袄变成温暖牌的了。   贾平安不禁老怀大慰。   兜兜寻了扫帚,有模有样,但却很吃力的在扫地……   案几上也要扫呀!   兜兜奋力举起扫帚。   我……扫!   “兜兜!”   苏荷刚起身。   案几上的水壶呯的一声落地碎了。   那可是贾平安喜爱的水壶啊!   完蛋!   兜兜瘪嘴,“阿福!”   阿福闪电般的窜了进来。   兜兜回身伸手,“哇!”   阿福叼住她的衣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三个大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鬼?   外面传来了嘀咕声。   “阿福,阿娘凶。”   “嘤嘤嘤!”   苏荷黑脸。   “阿福,大娘凶。”   “嘤嘤嘤!”   卫无双抬头望屋顶。   ……   三家人聚集了。   数十人的队伍,都带着兵器。   庄户夏五上次被贾平安指派去北方寻人参,后续怎么制作干参也琢磨了出来,此次他将带队前往。   三个老帅出马,过所轻松到手。   那些大汉个个都体型彪悍,杀气腾腾。   “郎君,都是杀过人的。”陈冬低声道。   娘的,这些老家伙不知道弄了多少这等好手在家中。   几个大汉聚在一起,目光不时扫过贾平安。   “说是指挥若定呢!”   “在吐谷浑一战出彩了,大将军说,此后武阳侯可独挡一面。”   “……”   声音大了些,被贾平安听到了。   “耶耶们以后老了,大唐还得要看你们的!”   程知节唏嘘着,突然一拍贾平安的肩膀,“不过这酒喝了之后,老夫觉着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又能冲阵了!”   “卢公,千万别喝多,会烧死人的。”   老年人有些阳气不足,喝点人参酒补补正好,但喝多了就成了毒药。   老程他们这种喝多了人参酒燥热,洗冷水澡不靠谱,只能去睡女人……大把年纪了,娘的,那玩意儿还有用?别到时候心中火热,腰子却不给力,给你来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活活能憋疯。   老帅们前脚才走,高阳一袭红裙远来。   “说是你给皇帝下毒了?”   高阳气咻咻的,“说话那人被我抽了一鞭子,说是去大理寺告我。”   “这谣言传的……”   贾平安压根不想理。   “走,打马毬去!”   高阳兴致勃勃。这婆娘的日子太潇洒了,贾平安准备回头劝劝家中的两个婆娘,也时常出去转转。不说什么跳广场舞,至少也能结识几个背后不捅刀子的闺蜜,岂不美哉?   但作为一个爷们去看一群妇人打马毬……贾平安宁可带着孩子去曲江池转悠。   谁来救我?   韩玮带着滚滚浓烟出现了。   “武阳侯,国子监把算学孤立了。”   “孤立了?”   “是。”韩玮恼火的道:“国子监不管了,什么都不管,只是拨给钱粮。”   高阳不禁怒道:“这是下狠手了!”   “见过公主。”韩玮顿时觉得皇家就是伟光正,高阳的脑后仿佛带着光晕。   可他不知道高阳只是因为贾平安的喜好站队。   “是好事!”   “好事?”   “当然是好事!”   贾平安和他去了算学,此刻算学人心惶惶,见他来了,有学生说道:“武阳侯,算学完了!”   属于国子监的算学被抛弃了,以后什么助教的安排,学生的安排……一句话,给你们钱粮,别的事儿国子监不管了。   魏俊毕竟是纨绔,近前低声道:“武阳侯,他们如此,算学就是孤魂野鬼,算学的学生出去没人认。那些父母送了他们来读书,要的就是前程……国子监这是釜底抽薪呢!”   小子肚子里还是有些牛黄马宝的。   “安心读书。”   贾平安自信的道:“此事我来解决,必然让算学能在国子监出类拔萃。”   贾平安走了,师生们依旧沮丧。   韩玮和几个助教在外面低声商议。   “咱们算学在国子监本就不打眼,被国子监孤立后,学生们怎么办?”   “要不……寻王宽说说?”   新任祭酒王宽依旧是大儒。   国子监教授儒学,掌门人自然要在学问上能服众。   “祭酒!”   王宽神色平静的在写字,小吏进来说道:“武阳侯刚才来了算学,说是此事他能解决,定然让算学在国子监出类拔萃。”   王宽的脸很宽,他淡淡的道:“看他上蹿下跳,最后也只能狼狈而逃!”   ……   作为户部尚书,唐临每日的事儿多不胜数。   “钱粮钱粮,一国之要,你等万万不可轻忽。”   早上的议事中,唐临依旧是郑重告诫下属。   “是。”   这位当初在大理寺任职时就有公正严明的美誉,来到户部后,严谨依旧。   唐临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夫听闻原先户部有个较真的……为户部挽回了不少损失?”   两个侍郎面色大变,“唐尚书,万万不可把杨德利弄回来呀!”   “杨德利?”唐临想到了,“就是上次弹劾韩相的御史?你等……”   两个侍郎竟然惧怕一个御史,为何?   贪腐?   唐临冷着脸。   “唐尚书,那人就是个执拗的,当初……”   两个侍郎欲言又止,唐临干脆自己去问人。   “……那人每日查账,经常去寻仓库里的漏洞,连当初高尚书都被他寻到了错处,灰头土脸。”   “这般尽职尽责?”   唐临觉得这样的人就该重用,“这里面可是有什么情弊?”   小吏苦笑,“唐尚书,那杨德利……几斤粮食的错都能给你揪出来。”   唐临干咳一声,看看左右,“老夫今日很忙。”   小吏心领神会,“下官也未曾见到唐尚书。”   “唐尚书,武阳侯来了。”   “武阳侯?”   二人也算是许久未曾正经见面,唐临吩咐人去煮茶。   “千万别。”贾平安举手拒绝,“早饭吃多了。”   他始终没有隔一阵子喝一碗汤的习惯。   “唐尚书。”   贾平安看看值房里的布置,“太简陋了些。”   唐临对贾平安颇有好感,随口道:“老夫来了户部才知晓艰难。大唐的钱粮每日进出这么多,但凡错漏一点,各处军民就能饿肚子。老夫因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着啊!   贾平安一脸关切的道:“唐尚书看着都瘦了许多。”   “是吗?”   唐临摸摸脸颊,“大唐各处都要钱粮……难啊!听闻你给学生们上课,提及了土地兼并之患,果真是目光深远。”   老唐是个真正的好人,做事认真,公正严明。   这个时代为何有那么多正直的官员?   贾平安觉得是环境问题。   贪腐的官吏多,蝇营狗苟的官员多,那么正直的人也会被拖下水。当正直的官员多,守规矩的官员多时,那等贪官自然没有容身之地,只能改变自己的性子,跟着大流走。   这便是后世所谓的酱缸文化,古今中外都不例外。   “我在华州长大,从小就见到的是田地……”   可怜的娃!   唐临的眼中多了些同情之色。   那是原身啊!   贾师傅就前世种过几天地,这一辈子双手不沾阳春水,过的和少爷似的。   “唐尚书,户部那些核算可精准?”   贾平安突然转换了话题,又做出了准备告辞的姿态。   老唐,上钩不?   户部什么最重要?   核算。   唐临起身,“如何精准?不过是多算几遍罢了。”   贾平安看着他的头发,神色黯然,“唐尚书比上次苍老了许多。下次若是核算有问题,只管来寻我。”   唐临笑道:“户部核算的人何其多,你一人……新学听闻有这个学问……可你一人也难啊!”   让贾平安来户部帮忙,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贾平安点点头,“新学是有这个学问,不过都在算学里,告辞了。”   唐临身体一震。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门边。   老唐没吭声。   这个……   A计划失败!   准备B计划。   贾平安刚准备回身……   “武阳侯!”   别急,多走一步。   这一刻贾师傅就是人类心理学首席专家。   “小贾!”   唐临的声音有些急切。   而且从武阳侯换成了小贾。   情绪的变化代表着他心情的变化。   叫武阳侯是公事,叫小贾这便是私人关系。   我特娘的真是个天才!   贾平安回身,“唐尚书有事?”   唐临笑吟吟的,就像是一头老狐狸,“小贾啊,当初你刚到百骑时,陛下让老夫来看看你是何等人,老夫回去说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老唐开始套交情,这是有事相求。   贾平安拱手,“当初多亏了唐尚书。”   咱是个讲究人,恩怨分明贾平安。   唐临笑吟吟的把他弄坐下,回到对面后,叹道:“小贾,老夫……难呐!户部各处都要核算钱粮,每日让老夫焦头烂额……”   贾平安一脸同情。   唐临一边说一边看着他,见他面露同情之色,心中暗喜,“小贾,算学虽说核算的本事不小,可户部原先也进了不少这等人,不堪大用。”   就等你这一下!   贾平安随口道:“算学里这等人才多不胜数,但凡算学出来的……核算钱粮都是大材小用……”   他一脸自傲。   但这也是实话。   “当初我那表兄跟着我不过是学了半年,进了户部之后,查找出来的漏洞多不胜数。而算学的学生学了两年,不是贾某吹嘘,他们能把那些贪官污吏的亵裤都给查个一清二楚。”   “小贾!”   这便是老夫要的人才啊!   唐临起身,“走,去算学看看。”   擦!   老唐这就上钩了?   “晚些再去吧。”   贾师傅有些贱!   唐临瞪眼,“怎地,老夫请你帮个忙还推三阻四的,信不信老夫……”   老唐举起拳头,“老夫当年也曾勇冠三军。”   是勇冠学堂吧?   贾师傅半推半就的和唐临去了算学。   一进去,所有人都懵逼了。   ……   晚安! 第639章 老娘想掐死你   贾平安走到了授课的位置,韩玮不由自主的退开。   贾平安看了学生们一眼,心想这群棒槌可别在这个时候拉稀摆带啊!   把面子撑起来。   “算学算学,朝中为核算专门设立了一个学校,可见对算学的重视。”   大唐讲究的是实用,什么实用就学什么。   但能学的也不多了,历史上那些浩瀚如星辰的百家学说早就被儒学给丢进了垃圾堆,再也寻不到了。   “你等学了许久,今日我便出些题目,做得好的,酒肉管够,做不好的……出去别说是算学的学生。”   贾平安随即出了数十道题目,韩玮注意到竟然都和钱粮有关系。   不,是和户部有关系。   他看了唐临一眼,心跳加速。   唐临板着脸,走了下去。   那些学生已经把题目给抄录了下来,开始做了。   唰……   几乎是不假思索!   唰!   这!   唐临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尖子生,就往前走。   唰!   依旧是答题飞快!   老夫不信!   再往前。   唰!   唐临换了一排,依旧如故。   他回到上面,低声道:“谁来改?”   “唐尚书,这些都是小意思,谁若是做错了,我当场就能把他的屁股打成四瓣!”   这等简单的运算还出错,不打死还留着过年?   贾平安神色矜持。   这一场小测试完成的飞快,贾平安点头,“马上改卷。”   唰!   助教们依旧是飞快!   娘的!   这算学……果真是藏龙卧虎啊!   贾师傅把自己的那些私货丢在了算学里,此刻算学的师生出去……说句难听的,核算能力碾压当世。   所以师生们为了前程担忧,贾平安对此只有冷笑。   一群棒槌,真当我教授的东西没用?   “全对!”   唐临也拿过一张卷子仔细看。   基本的计算能力他还是有的,只是速度很慢。   全对!   他抬头,骇然看着贾平安,接着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就像是饥渴了无数年的老男人看到了一个水灵灵的美女,又像是吃了一辈子麦饭的穷人看到了一盆红烧肉……   “小贾!”   这就让你动心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别着急。”   你还有什么?   唐临要的就是计算能力,就如同后世的那些科学家在怒吼:我要超级计算机,你特娘的给我弄一个千万级别的,糊弄谁呢?去,弄一台一亿亿级别的来。   计算就是生产力!   伟大的新学立功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上算盘!”   他对唐临微微一笑,那种自信啊!   老唐,你以为那些小测试就是我新学的终极能力?   那么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超算。   “报数。”   这是老规矩,助教们熟的不能再熟了。   韩玮在报数,两个数,甚至是几个数加减。   啪啪啪!   算盘的珠子在杆子上上下弹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便是天籁之音啊!   外面,国子监助教杨定远背着手,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靠近了课堂。   里面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   算盘。   弄这个作甚?   他目光转动,就看到了贾平安和唐临。   唐临竟然来了算学,贾平安这是想让他来为算学助力?   可朝中要人必须经过吏部,你贾平安真以为这一切都能搞定?   呵呵!   那些学生一手算盘一手笔,竟然是一边计算一边记录。   这……   唐临再次走下去。   此次他就站在一个学生的身侧,用自己那没进阶的计算能力笨拙的核算着。   第一个,对的。   第二个……也是对的吧。   第三个……   他猛地抬头,眼中多了惊喜。   这等计算速度,若是户部能有这等人……   小贾,你对老夫这等关切,老夫何以为报啊!   啪!   计算结束,学生们意犹未尽的抬头。   “题目太简单了。”   一个学生竟然有些不满。   “是啊!这等运算和孩子玩闹一般。”   这是孩子玩闹。   小贾,你究竟是弄了一群什么样的怪物出来啊!   他走了回去,回身道:“老夫要……五十人!”   贾平安心中暗喜,但却一脸为难的道:“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唐临出手如电,握住了他的手,冷笑道:“给不给?”   那些师生一脸懵逼。   这是啥意思?   好像是唐临代表户部要五十个学生……   卧槽!   炸了!   一群刚才还在沮丧不已的学生,此刻都霍然起身。   目光炯炯的盯着贾平安。   武阳侯竟然说动了唐临!   答应啊!   五十名啊!   贾平安摇头,坚贞不屈的就像是望夫石,“不是我不给,这些学生的计算本事堪称独步天下,唐尚书你自家算算,天下多少地方要这等人才?你户部一开口就要五十人……那是想一锅端?万万不可!”   唐临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老夫记你的情!”   你的情不值钱!   贾平安苦笑,“已经有不少人预定了这些学生。”   答应啊!   韩玮恨不能蹦起来代替贾平安答应了。   唐临眯眼,“算学……天下最需要计算的便是户部,算学……就该隶属户部!”   “你!”   贾平安面无人色,“万万不可!”   唐临冷笑,“国子监教授那些之乎者也老夫没兴趣,老夫只知道户部要的计算,计算!吏部给的那些人,进了户部还得从头学,可户部能等?大唐可能等?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算学此后优先给户部挑选……”   贾平安叹息一声。   这是舍不得?   唐临大气的道:“回头每年户部给算学一批钱粮!”   够不够?   唐临盯着贾平安,就担心这厮翻脸不认人。   可贾平安只是想让他接收些学生,给算学打个开门炮,随后他再去各处化缘,总能给这些学生们找到出路。   可没想到唐临竟然想一锅端。   还有钱粮。   那些师生就差流口水了。   贾平安瞥了韩玮一眼。   淡定!   别特娘的给老子丢人!   韩玮赶紧收了那急切的模样。   贾平安随即为难的道:“吏部那边怕是……”   “吏部?”唐临冷笑道:“此事老夫自然会去陛下那里分说,吏部但凡敢阻碍,回头老夫就敢截了他们的钱粮!”   唐尚书威武霸气!   贾平安差点为他喊了666,再丢几个火箭。   “就这么说定了。”   唐临拍拍贾平安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回头来家里吃饭,老夫一生为官,多少经验都在心中憋着呢!回头都教给你!”   老唐的那一套对于贾师傅来说不合适。   但他依旧夸赞了唐临的为人。   “老夫这便进宫,小贾,万万不可反悔啊!”   贾平安把唐临送出去,迎面就看到了神色惨淡的杨定远。   “唐尚书慢走。”   “老夫得赶紧,免得你这个小子不认账!”   唐临上马,指指贾平安,意气风发的走了。   贾平安收了笑意,“杨助教这是来窥探?”   “你……唐临竟然愿意接收这些学生……你……你……”   他踉踉跄跄的转身就跑。   贾平安进去,教室里马上炸了。   “多谢武阳侯!”   韩玮兴奋的道:“武阳侯是如何说动了唐尚书?”   “不是我说动了他,而是他需要算学。”   贾平安觉得自己太特娘的睿智了。   看看那些学生,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就是看向了再生父母。   前程就是命运,原先算学的前程被王宽给斩断了,可谁曾想贾平安随后就接续了起来,而且前程更远大。   若说原先算学的前程是羊肠小道,现在就是特娘的双向四车道。   牛笔大发了!   “祭酒!”   正在练字王宽皱眉,“何事?”   杨定远进了值房,王宽见他面色惨白,就淡淡的道:“遇事有静气,否则如何教导学生?”   可杨定远没法静气!   “祭酒,那贾平安引来了唐临……”   “户部?”王宽略一思索,“户部能要些人,可杯水车薪罢了。”   “不!”杨定远痛苦的道:“祭酒,唐临答应户部接手算学,每年还给他们一笔钱粮,算学的学生户部每年挑选……”   毛笔落下,一个刚写好的大字变成了太。   “你说什么?”   王宽一拍案几,砚台里的墨汁微微荡漾。   镇定就像是个屁,被他自己给放了。   王宽的眼中多了不敢置信,“户部这般就是在冒险,会得罪吏部,贾平安是如何去恳求唐临的?他用了何物来交换?”   杨定远摇头,他至今依旧觉得事儿很魔幻,“是唐临主动要的。”   王宽冷笑,“唐临疯了?”   你特娘的拿老夫当傻子耍呢?   杨定远苦笑,“下官亲眼看到唐临握着贾平安的手,威胁利诱,说是不给就翻脸……”   呯!   毛笔跌落,那个太字成了墨团。   “为何?”   王宽接手国子监,汲取了前任莫帧的失败教训,用慢刀子割肉。可贾平安这一下彻底让他的手段失去了用处。   “去问问!”   王宽面色铁青,来回踱步。   杨定远去了,晚些回来,面色越发难看了。   “贾平安当初在算学授课,说是要教授实用之学,那等之乎者闲时学学就好……那些实用之学……唐临惊为天人!”   王宽颓然坐下,“好一个贾平安!好一个贾平安!”   ……   疯了!   唐临就像是个疯子般的进宫。   “陛下,算学能否划给户部?”   李治被这个要求给弄懵了。   “为何?”   唐临正直,所以李治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解释,换个人直接上黑名单。   “陛下,那算学里都是我户部急需的人才……”   晚些,唐临喜滋滋的走了。   李治坐在那里,“去问问算学之事。”   “陛下。”   武媚带着太子来了。   “太子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是。”   李弘看着很是纠结。   李治含笑问道:“可是有不懂的?说来。”   做爹的最喜欢在这等时候彰显自己的才能,赢取孩子的崇拜。   李弘欢喜的道:“我正有一个题目不懂,阿耶,我带着五十文钱去买玩耍的,我买了一个木偶,木偶二十七钱,可商人只退了我三钱,阿耶,这是为何呢?”   李治想了想,“不该是退二十三钱的吗?那商人怕是奸商。”   李弘捧腹,“阿耶……因为我只给了他三十文钱呀!”   这娃五行欠打!李治讪讪的道:“竟然是这样。”   “阿耶,我今日吃一斤饼,明日干活吃两斤,后日不干活吃半斤,大后天吃二两饼,阿耶,我一共吃了多少饼?”   李治脑子里已经转不过来了,“这个……”   “是三斤七两呀!”   李弘拍手欢笑。   武媚含笑道:“这孩子,你阿耶只是不想和你计较。”   李治是一下没想到,但见到儿子这般聪慧,不禁倍感欣慰。   “为何只吃二两饼?”   李治准备教教儿子人一天必须要吃多少东西。   李弘很笃定的道:“阿耶,干活多吃些,不干活就少吃些,百姓就是这般过日子的,好苦。”   李治惊讶,“谁教你的?”   作为太子,必须要知晓民生,李治笑道:“竟然知晓把民生化在这等题目中,孩子觉着有趣,一边学,一边就知晓了民生艰难,此人可大用。”   李弘说道:“是舅舅……是武阳侯。”   李治愕然。   武媚笑道:“平安有时和太子嘀咕,我也没怎么管,谁知道竟然说了这些。”   晚些,有吏部的奏疏。   “陛下,吏部说户部唐临大闹吏部,为的是把算学的学生弄进户部……”   官吏要任职,必须走吏部的程序,不走就是非法。   李治默然良久,“给他!”   他抬头,见武媚眼中多了得意之色,不禁就失笑道:“你此刻得意,上次朕怎地听闻你踹了他几脚?”   武媚反唇相讥,“陛下前阵子还让平安禁足,比臣妾有过之而不及。”   自从接手朝政之后,武媚渐渐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性子,霸气侧漏。   李治指指她,“悍妇!”   王忠良在边上笑。   随后摸摸鼻子,怎地……又流血了?   ……   算学的几个助教非得请贾平安吃饭,一顿下来,喝的贾平安晕乎乎的。   “下次不喝了。”   喝酒的人每次都是这样。   “小贾!”   一袭红裙,高阳和一群妇人来了。   我去!   贾平安见了只想跑路。   “公主这是……”   “走,去打马毬!”   一群妇人都笑嘻嘻的看着贾平安。   “武阳侯看着愈发的英俊了。”   娘的,这群老娘们是想吃人不成?   “武阳侯最近可有诗?”   一个贵妇靠过来,俏脸含笑。   这娘们发春了?   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个女人在挑逗自己。   高阳却不觉,和边上的贵妇兴奋的说着晚些的球赛。   “武阳侯……”   女子的眼中水光盈盈,“武阳侯在吐谷浑一战杀的吐蕃名将达赛大败,奴听闻之后一宿未睡……武阳侯若是能为奴作诗一首……”   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两首呢?   贾平安没想到这些贵妇的作风这般大胆,干咳一声,“最近才思枯竭……”   女子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奴最喜武阳侯的诗,可能一起饮酒?”   我怕自己被你糟蹋了。   球场就在眼前,已经有两帮子人在了。   “传球!”   马丹!   李敬业竟然也在。   他身板宽厚,压根就不怕对抗,带着球一路疾驰。   前方的防守队员见势不妙,就果断挥杆。   “卧槽尼玛!”   这一杆子抽在了李敬业的肩头,差点就打到了脸。   李敬业伸手抓起对手,只是一拳……   “弄他!”   一群贵妇兴奋了。   “打啊!”   打马毬经常会发生斗殴,比如说裁判判罚错误,或是口角,或是落后太多了不安逸……老子弄死你!   李敬业被几个对手围攻,贾平安骂道:“贱狗奴,单挑!”   这等时候单挑才是规矩。   一个男子狞笑道:“耶耶就是人多,怎地,不服气?”   贾平安打个响指。   “郎君!”   家仆来了。   最近贾师傅得罪了那些权贵,所以进出身边都带了不少人。   “比人多?”贾平安淡淡的道“打!”   他率先冲过去,一拳就封眼,接着撩阴腿,对手跪地哀嚎。   徐小鱼上手就是飞膝,看着凌厉无比。   段出粮一拳就把对手给打吐了,随后竟然准备踹脸。   卧槽尼玛!   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陈冬!”   陈冬一脚把段出粮踹开,这时李敬业得以脱身,只听他咆哮一声,抓住一个男子双手举起,往对面砸了过去。   那些女人都捂着嘴在惊呼,那眼睛瞪的……啥凤眼杏眼,都成了铜铃。   “给耶耶死!”   李敬业迎面一拳,接着一脚。   两个男子扑倒。   他径直冲过去,一拳冲着对手猛击。   对手举手,面色煞白,“敬业饶命!”   拳头在他的鼻子前停住,风也跟随而来,吹的他的头发飞舞。   李敬业抬头环视。   “娘的,这便是熊罴!”   “咱们认输了!”   李敬业回身,“兄长你不该来,我没打过瘾。”   娘的!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我不来有人都要动棍子了。”   “谁?”   那个拎棍子的男子慌得一批,“我背痒,想挠挠……”   说着他把棍子反转,在背部戳啊戳。   “兄长,饮酒去。”   李敬业解气了,拽着贾平安就走。   先前那个贵妇看着贾平安,“武阳侯可愿请我等一起?”   这女人竟然还不死心!   高阳呢?   那个婆娘正在和人说话。   “刚才小贾那一拳可威武……”   李敬业看了贵妇一眼,“脸红红,想男人,你想睡了兄长?”   老娘想掐死你!贵妇面色如猪肝。   ……   李敬业拱手求票。 第640章 哥想插个手   那群被打的落花流失的男子整理好衣裳,抹去了鼻血,然后对这群贵妇人报以鼻青脸肿,却自以为洒脱的微笑。   贵族的礼仪无可挑剔!   “真是男儿!”   有人赞美。   高阳皱眉,“钱二娘,他们是男儿,毫发无伤的小贾是什么?”   呃!   那贵妇人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矜持,“我希望自己结交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富贵的气息。武阳侯……虽然隔着老远,我依旧嗅到了他身上的泥土味。”   这便是贵族的矜持,以及倨傲。   他们会用血统论来衡量一个人的尊贵程度。比如说你父亲什么出身,你阿翁什么出身……你十八辈祖宗什么出身。   高阳走到贾平安的身边,落后一些。   这是地位的昭示。   贱人!   你算个什么?   贾平安看了钱二娘一眼,笑的很是矜持,“我见过许多你未曾见过的东西,你所谓的矜持在我的面前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脱掉衣裳,你那臃肿的身躯无法让我多看一眼,关键是你那龌龊的脑子让你就算是美如天仙,依旧只是个臭皮囊罢了。”   后世多少美女?   多少所谓的贵族。   所谓贵族,多年前也是地里刨食的农户,后来机缘巧合发达了,随后就拼命的想脱离原先的阶层。   “都是人,都得吃喝拉撒,莫非你吸风饮露?”   “装什么仙女?”   贾平安真心见多了这等女人,本不想搭理,可高阳这个婆娘已经在挽袖子了,小皮鞭握的紧紧地。   钱二娘面色难看,“你只是嫉妒!”   “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想。”   贾平安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般的看着她,“锦衣玉食并不能证明你是什么狗屁的贵族,矜持更不能。另外,当你在马车上看着那些农户,发出‘我真伟大,我真是人上人’的感慨时,其实,你只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他觉得高阳和这等女人厮混真的掉价。   实际上最能体现贵族心态的便是奴隶。   生而为人,我能役使同类,对他们生杀予夺。我富贵,他们低贱,长此以往,这些所谓的贵族就会生出他们不是人的想法。   所以……当那些权贵说抑制土地兼并会得罪天下人时,当以后的大明皇帝想收商税,被权贵重臣们斥责为与民争利时……   实际上在这些人的眼中,人类只有他们这个阶层才是人,以下的都是畜生蝼蚁。   不过在贾平安的眼中,这等人才是货真价实的蝼蚁。   他眼神中的蔑视货真价实,钱二娘微微一笑,“你太自大了。”   这才是贵族的矜持。   逼格满满。   你,太自大了。   贾平安笑了笑,不想和这等人耗费时间。   “回去。”   高阳低声道:“郎君且等着。”   羔羊想干啥?   贾平安发现她在盯着钱二娘。   操蛋!   这个婆娘是要准备在晚些打马毬的时候给钱二娘下狠手!   “走,喝酒去。”   钱二娘已经感受到了危险,但她却不能退避,这也是贵族的标准素质之一。   可贾平安只是一句话就让高阳乖乖的收了马鞭跟着走了。   软男!   钱二娘的眼中全是不屑。   “新城,走了。”   新城在弱弱的看着这场冲突,和她带鱼的人设完美吻合。   出了这里,贾平安带着她们去了长安食堂。   “兄长,我先去前面看看,回头来寻你。”   李敬业一本正经的走了。   进了包间后,高阳怒道:“我本想趁着打马毬的时机狠抽她一顿,小贾为何要拉我出来?”   我怕你无脑。   “钱二娘的夫家叫做乔盛。”新城细声细气的说着,“乔家原先就是生意人,生意人被鄙夷,乔盛的祖父就在高祖皇帝起兵后捐了一大笔钱粮,于是得了官职,等大唐立国后,更是得了爵位……不过到了乔盛这一代,他却不肯做官,而是挂着爵位做生意……”   “生意人!”   高阳不屑的轻哼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这娘们莫非想灌醉我?   贾平安看看现场,觉得太硌了些。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蹙眉道:“那乔盛并非只是做自家生意,有些权贵高官把钱投了进去,由他出头去挣钱……所以乔盛在长安城中颇为得意。”   不就是一个白手套吗?   娘的!   还弄成贵族了?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来的豪商们,不少有钱后也是这个尿性。   “商人一旦拥有的钱财足够多,挣钱对于他们而言就再无兴趣,可他们已经站在了云端,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笃定的道:“他们会觊觎庙堂,用钱财去拉拢那些高官权贵,甚至会赤膊上阵,想用他们的那一套来治理天下……”   “小贾你……”高阳捂嘴偷笑,“商人哪里能登上庙堂?”   新城显然也是这般认为的,“但凡商人敢生出这等念头,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抄家流放。”   这就是大唐!   贾平安觉得一味歧视商人不对,但此刻的社会氛围就是这样,认为商人为了挣钱无所不为,不符合社会道德观。   “二位公主,我那里有个生意。”   高阳和新城神色古怪。   “小贾要做生意?”   “是啊!”   驰名双标贾师傅笑吟吟的道:“二位公主可愿意投钱进来?”   高阳毫不犹豫的点头,“要多少只管说。”   哥们呢?   贾平安目视新城。   这是他给的机会。   新城叹息一声,让贾平安想到了黛玉葬花。   “不差钱!”   “哈哈哈哈!”   贾平安伸手在案几上。   高阳懵逼不懂。   新城却觉得有趣,伸手覆盖在贾平安的手背上。   “弄这个啊!”   高阳也照做。   贾平安矜持的道:“你们回家记得建造钱库。”   新城捂嘴笑了,“什么生意?给多少份子?”   “你和高阳一人一成。”   “那么少?”新城惊讶。   高阳无所谓的道:“无所谓。”   “等着看就是了。”贾平安觉得很快大唐的饮料界就要地震了。   一路回家,贾平安哼着歌,心情大好啊!   刚进后院,就见到贾昱背身站着,腰间……   我去!   这是谁给弄的小木刀?   贾昱微微低头,对面是兜兜,穿着小披风,腰间也有小木刀。   边上,苏荷说道:“准备……”   “来将……来将何人!”   贾昱拔刀。   对面的兜兜拔刀,喝道:“贾兜兜!”   好气势!   “杀!”   贾昱冲了上去。   兜兜嚷道:“杀!”   俩孩子杀起来……木刀也能伤人的好不好?   关键时刻,苏荷拔刀,横在中间。   “好了好了,兜兜胜了。”   贾昱悲愤的道:“二娘,为什么每次都是兜兜胜?”   苏荷理所当然的道:“因为兜兜是妹妹呀!”   贾昱孤傲的看着天空,觉得二娘说的好有道理。   兜兜抬头,严肃的表情不见了,“阿耶!”   随即两个孩子丢盔弃甲。   惨败!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贾家的两员大将抱起来。   阿福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地上的木刀做工不错,贾平安问道:“谁做的?”   苏荷得意的道:“是陈冬他们做的,披风是无双改的。”   “那你做了什么?”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我给他们主持。”   也是哈!   贾平安觉得错怪了老婆。   进去之后,贾昱寻了卫无双告状,“阿娘,二娘老是……老是让兜兜赢。”   卫无双在看书,随口道:“你是长兄……”   贾昱回身,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阴暗。   “我的那个罐子呢?”   贾平安在屋里寻摸。   苏荷随口道:“那个黑色的陶罐?”   贾平安点头,“哪去了?”   “兜兜先前练习刀法,打碎了。”   贾平安:“……”   幸而书房里还有一罐子。   贾平安叫人弄了开水来,随后弄了茶杯。   开水冲泡。   吸一口,茶香扑鼻!   没错!   这便是贾平安酝酿了许久才摸索出来的炒茶。   从第一次在华州喝了老许的茶汤后,贾平安就想到了后世的茶道。   来!   茶道!   茶具摆好,小炉子生火。   你若是用电磁炉……   呸!   煮茶能用电器?   你下贱!   必须用小碳炉。   而且木炭的种类还得讲究,或是用什么松果。   错了就是烂茶一杯!   接着又是一套程序。   那个茶水真心好喝。   但贾平安只要一想起茶汤茶汤,实际上就特娘的是一碗汤时,所有的逼格都不见了。   就像是后世被奉为女士必备的那些经典东西。   比如说高跟鞋,比如说丝袜……   ——不穿丝袜不出门!   娘的!   可你一追究,才发现最早只是为了遮掩腿毛,而且还能让你的小腿更有型。   ——没有腿毛的男人更帅哦!   高跟鞋原先也是男人的产物,不但能增高,还能方便踩马镫,后面的高跟部位就像是限位块一样。   ——今天你穿高跟鞋骑马了吗?有它……更安全!而且还能完美的在到处都是屎尿中的城市里奋勇前进。   至于香水……那只是为了掩盖常年不洗澡的浓郁‘体香’。   喝一口茶水。   贾平安陶醉的闭上眼睛。   “郎君。”   杜贺出现了。   贾平安指着对面泡好的一杯茶。   杜贺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只是喝了一口,“有些苦……咦!有甘甜的味。”   “仔细品!”   杜贺再喝一口,仔细回味,“一股子幽香!”   “如何?”   知了在外面拼命的叫唤着,吱呀!吱呀!   书房里静谧无比。   杜贺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郎君,这……不是凡品呐!”   “别扯淡了。”   吹逼也得有数。   贾平安非常清楚,第一次喝茶的人不会感到惊艳。   所以他有了自己的营销计划。   他打个响指,“请二位夫人来。”   卫无双和苏荷来了。   “试试。”   两杯茶在散发着香味。   卫无双喝了一口,“不好喝。”   苏荷喝了一口,“夫君,我要回去修炼。”   两个婆娘竟然没有一点儿逼格?   “仔细喝!”   贾平安决定今日就要让家人变成茶艺师,以后每日给自己泡茶。   以往他一回家,两个老婆就是夫君辛苦了,随后更衣。   差了一道程序:上茶!   卫无双再喝了几口,闭上眼睛感受着。   “竟然是幽香。”   茶香幽雅,称呼为幽香一点都没错。   当然,得和美人的体香分隔开来。   苏荷喝了几口,“无趣!”   这个憨婆娘!   “喝了这个消食化气,修炼……会愈发的精进。”   “真的?”   苏荷惊喜万分。   卫无双喝完,睁开眼睛,“夫君,是个好东西!”   “你也不看看是谁弄出来的。”   贾平安把茶水喝了,砸吧着嘴,“果然好茶!”   卫无双问道:“夫君可是想卖钱?”   贾平安点头,“你觉着这个生意如何?”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   “怕是难呢!”   苏荷耿直,“不只是难,那些人定然不会买。”   “到时候看就是了。”   到了晚上……   今夜贾平安和苏荷睡。   “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苏荷被饿醒了。   贾平安抱着她睡的很沉。   “松手啊!”   苏荷轻轻的挣脱了贾平安的双手,悄然下床。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一醒来,就发现苏荷坐在身边,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咳咳!   躺着看太凶了!   “夫君,昨晚我没睡着,饿醒了。”   “临睡前别喝茶就是了。”   苏荷还好,没心没肺。   神经衰弱的一喝茶水、咖啡这等刺激性的饮料,兴奋半小时,随后就是萎靡不振,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日休沐,贾平安一把拉下苏荷,“继续睡。”   “夫君!”   苏荷又饿了。   “夫君!”   贾平安伸手……   半个时辰后,苏荷出去了。   外面,三花的脸红的和桃花似的。   贾平安依旧在睡。   而在外面,一辆马车进了道德坊。   “寻谁?”   今日值守的坊卒很是尽心尽责。   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上前。   “昌松侯乔家!”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男子的脸。   男子微微颔首,看着颇为和气,但和气里却是疏远。   这便是矜持。   车里,钱二娘看着那些礼物,有些不安。   “晚些到了贾家,我寻贾平安说话。”乔盛保养的很好的手拿起两枚玉佩,抬眸,很认真的道:“记住了,和贾家的两个女人好好说话,务必要让她们欢喜。”   钱二娘只觉得浑身发热,“夫君,那贾平安……”   “嗯?”乔盛的眸子里多了沉郁。   “是。”钱二娘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豕。   贾平安会不会给我难堪?   不敢吧。   乔家为好些权贵高官做生意,关系深厚,贾平安再傻也该知晓不得罪人的道理。   而且乔家的生意做的大,贾平安难道不担心被乔家打压?   这便是钱二娘的如意算盘。   到了贾家外面,马车停住。   “郎君!”   侍卫下马过来,一人掀开车帘,一人进去拿了凳子放在下面。   乔盛就着凳子下了马车,也不管钱二娘,就站在大门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   “叫门!”   钱二娘下来了,跟在他的身后。   叩叩叩!   门开了。   时至今日,贾家已经走上了正规化管理的道路,原先兼职门子的阿福也失业了,变成了两个小主人的护驾坐骑。   蚩尤……牛笔!   徐小鱼只是看了一眼……   作为贾家眼睛最毒的人,门子这个职业再适合徐小鱼不过了。   只是看了一眼,徐小鱼就断定了大概,很客气的道:“敢问……”   按理该是客人自爆门户的……自爆。   但徐小鱼问了,才有侍卫说道:“请禀告武阳侯,昌松侯来访。”   “稍等。”   徐小鱼寻了鸿雁来,“外面来了个客人,请了郎君出来。对了,还有个妇人,看着矜持,多半要二位夫人陪同。那妇人看着矜持,怕不是善茬,让二位夫人小心些。”   贾平安晚些出来,徐小鱼禀告道:“那人一看就是精于算计,手上带了个玉扳指,另外腰间佩玉,我不知好坏,不过那人看着颇为自矜,有些倨傲……”   “口袋上插钢笔,不是官员就是老师!”   贾平安缓缓过去。   贾平安就没佩玉的习惯,一块玉吊在腰间,说句实话,真心不自在。   郑远东整日就喜欢把玩什么手串,说是什么神清气爽,贾平安觉得多半是装比。   到了前面,乔盛微笑拱手,“乔盛见过武阳侯!”   昌松侯……   杜贺低声道:“昌松在凉州……”   一个商人竟然用凉州那等战略要地来封侯。   当年的高祖皇帝莫不是喝多了?   难说啊!   老李当年竖旗立国成功,那个嗨皮啊!   当初封爵泛滥的让人无语。   眼前这位就是爵三代。   而贾师傅却是货真价实的军功封侯。   你怎么比?   可乔盛却颇为自矜,微笑道:“听闻武阳侯与几位老帅弄了个生意,据闻很是让人精神抖擞……”   MMP!   这是谁泄露了消息?   贾家不可能,人参酒没给他们喝。   那么……   老程家中管的比较规范化,苏定方也还行,多半是梁建方那个老流氓家里有人被收买了。   老梁!   你还自诩名将,都特娘都被人抄后路了!   比装比?   贾平安淡淡的道:“昌松侯有何教我?”   他负手站在那里,语气平淡。   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等装逼犯!   乔盛心中微微一哂,“承蒙许多人的看重,乔某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做生意,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生意……乔某愿意投钱。”   ——哥想插个手!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一部电影里的内容。   黑社会收保费费,说是让我的嘴唇湿润。   钱二娘抬头。   贾平安一怔,不禁笑了。   然后冷着脸,“送客!” 第641章 社会毒打   钱二娘抬头,眼中多了些探寻之意。   生意场上……和气生财,你要想在大唐做生意,寻几个朋友是必须的。   可贾平安不但一口拒绝了乔盛的投资,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夫君会发怒!   乔盛看似很和煦,可钱二娘却知晓这位夫君有多狠。吞并别人的生意毫不犹豫,但凡遇到硬茬子,软硬皆施,不肯服软,随后就是来自于官府的打压。   商人在大唐地位低贱,谁敢和这等背景深厚的豪商较劲?   所以乔盛的生意越发的红火了,但背地里却是巧取豪夺。   乔盛也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这般不客气。   他从叫门开始就在和贾平安较劲,就是想能占据主动权。   可贾平安压根连谈都不和他谈……滚蛋!   难道是我弄巧成拙了?   乔盛的笑容冷了些,“我知晓武阳侯寻了三位老帅一起做,可朋友越多……这路子越多……”   朋友多了路好走!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这番话。   “乔某在大唐还是颇有些人脉,譬如说进货遇到麻烦,乔某可以轻松解决。若是遇到对手不客气,乔某能让他寸步难行……无需动用什么,只需让他的生意难以为续,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   贾平安觉得自己遇到了撒比。   不!   是遇到了棒槌。   “你想说我若是不答应,你就会给我的生意使绊子,保证连三位老帅都寻不出毛病来的绊子……”   乔震微笑,矜持的一笔,“乔某从不干这等事。”   但我有这个能力!   啧啧!   和这等人说话你得七窍玲珑,否则你听不出画外音,回头被阻击了还满头雾水,心想这是谁在给我挖坑呢!   “你可以试试。”   乔震来者不善,一开口就要投钱,这便是从三位老帅的身上嗅到了挣大钱的味道,于是迫不及待的来了。   但……   “武阳侯……”乔震微笑道:“我想武阳侯可以去打听打听乔某的名声,乔某恩怨分明。”   谁得罪了我,谁没好下场。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其实从你进来开始,我就不喜欢你这个人,太假。看看你的笑容,仿佛是裹着一张人皮在假笑,另外……我也不喜欢你的娘子,既然我说了送客你听不懂,那么……”   贾平安指着门口,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挥手,“滚!”   上门就想强行入股,你特娘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乔盛的笑容越发的和煦了,“既然武阳侯拒人于千里之外,乔某也无话可说。走之前,乔某再次提醒武阳侯,可以去打听打听乔某的为人,告辞了。”   乔盛颔首告辞,礼仪无可挑剔。   出了贾家,侍卫把凳子摆好,他从容上去,随后才是钱二娘。   “走!”   马车出了道德坊,钱二娘抬头。   乔盛的眼中多了厉色,挥手。   啪!   钱二娘捂着脸,“妾身只是和贾平安有口角。”   “我知道。”   乔盛用手巾擦擦手,淡淡的道:“这一巴掌只是告诉你,你先前的神色丢了乔家的脸。”   钱二娘想了想,自己先前好像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贾平安不知晓乔家有多厉害,那么……就让他自己去打探一番。”   ……   长安城外的一个村子里。   “口渴的厉害!”   艳阳高照,李元婴只想把舌头吐出来。   尉迟循毓好一些,黑炭般的脸上也多了烦躁。   “前面有村子。”   二人被随行的侍卫簇拥着进了村子。   鸡飞狗跳啊!   村头聚集了一群狗在狂吠。   “谁啊!”   这年头出门得有过所,能走村串乡的只有商人和官吏。   村头的土屋里出来一个老人,见到李元婴等人后,先是一怔,然后骂道:“二毛,二毛,回来!”   一条土狗一边咆哮,一边缓缓后退。   “是贵人呢!再叫就弄你下锅!”   老人猛地拍了土狗一巴掌,落到土狗的头上时却变成了轻飘飘的,好似在为它拂去尘土。   二毛大概是这群土狗的头目,于是群狗缓缓退到了两边,却不肯彻底放松警惕。   二毛抬头舔舔老人的手,尾巴摇动,那眼神温柔。   “贵人。”   老人近前行礼。   李元婴猛地想起了贾师傅的警告。   出门别摆你什么滕王的谱,规规矩矩的。   他拱手笑道:“见过老丈,我等路过此处,口渴,想寻碗水喝。”   “好说,好说。”   老人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家。   一进去,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院子里奔跑,老人过去拍了屁股一巴掌,“进屋!”   孩子回身看了李元婴的一眼,眼中多了惧色,赶紧进屋。   本王难道是老虎?   李元婴纳闷,等看到黑炭尉迟循毓时,觉得就是这货吓到了孩子。   一顿水喝下来,李元婴只觉得肚子里咣当咣当的,就顺势歇息一番。   “老丈,你们村里如今的田地还有多少没分配?”   他们已经在周围转悠了一圈,情况不容乐观。   老人的眼中多了狡黠,然后叹息,却只是摇头。   什么意思?   李元婴不解。   一个侍卫俯身低头,附耳道,“要给钱。”   李元婴看了老人一眼。   果然,都是刁民!   他点头,侍卫弄了一串钱出来。   “给!”   这钱给的有些生硬,但老人还是接了,然后看看尉迟循毓。   娘的!   这还想要?   李元婴心中腻歪,点点头,侍卫再给了一串铜钱,警告道:“若是得寸进尺……”   “给小孙孙存着娶娘子呢!”   老人把钱收了,咧嘴一笑,半口稀稀拉拉的大黄牙。   “咱们村的田地早就分完了,今年有两个要分田地,都分到了离家五里多的地方。”   李元婴问道:“那边田地多?都是空着的吧?”   “哪里能让地空着?都有代种的。”   老人赞道:“这分田地就是好啊!子子孙孙都有……只是那边的田地还能再分个十年二十年的,再分……怕是就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去了,可那边也有村子呢!”   李元婴心情沉重,觉得先生的那番话果然是真知灼见。   尉迟循毓低声道:“再问问。”   李元婴点头,打起精神,“老丈,那周围村子的田地可够分吗?”   老丈摇头,眉间多了忧色,“再这般下去怕是不够呢!几十年后……老夫的重孙怕是要去邻县种地呢!可邻县也没有多余的地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扳着手指头,“你看,老夫两口子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如今加起来生了七个孙儿……那七个孙儿以后村里定然是没法分地了,只能指望官府……不过当今陛下英明……”   老人笑的谄媚,“定然能想办法给咱们分地。”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面面相觑。   这真是被先生说中了。   可连一个乡村老人都知晓的大问题,为何没人关注?   李元婴起身准备告辞。   老人随口问道:“贵人为何问这个?”   侍卫觉得他太贪婪,就板着脸道:“这位乃是滕王,奉陛下之命下来查探田地之事,看看你等的田地可还够分。”   老人楞了一下,一拍大腿,佝偻的腰瞬间挺直了,把那钱摸出来,“这个还请收回去。”   李元婴哪里会收回这点钱,“你且收着。”   “老夫喜欢钱,可……可这等钱却不能收,收了……怕是晚上睡不好,死后没脸见祖宗呢!”   老人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只觉得心慌的厉害,那钱仿佛在烫手。   “走吧。”   李元婴转身。   “贵人!”   噗通一声,老人跪下,“老夫不该昧良心收钱呢!”   李元婴没感觉,尉迟循毓却上前把老人架起来,“老丈万万不可,折寿!”   老人双手捧着钱,“老夫也舍不得呢!可……祖宗在看着老夫,若是今日收了这钱,祖宗定然会恼怒。小孙孙若是跟着学……老夫……老夫愧为大唐人!”   几个孩子在屋里往外探头看。   李元婴点头,侍卫把钱收了。   老人回头笑了起来,笑的格外的灿烂。   “阿翁没收钱!没收!”   ……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来了,李敬业也来了。   “先生,刚进城就听到了一些话。”尉迟循毓看着成黑炭了。   “乔家放话,说是贾家太过倨傲。”   李元婴觉得这事儿真的奇葩。   “你丢半成份子给他,随后便能收获一个有本事的家伙,岂不是你说的双赢?”   “凭什么?”   李敬业不满的道:“要动手就动手,何必叽叽歪歪的。再说了,有本事……他难道还能让兄长丢官?”   “这不可能!”李元婴觉得李敬业就是个铁憨憨,“不说旁的,三位老帅在,乔盛敢在官场上动手,就得做好被毒打的准备。但这只是生意,在商言商。”   自从做了走私生意,人渣藤的节操迅速下滑。   “做生意……”贾平安微笑,“我会让他知晓什么叫做社会毒打!”   什么社会毒打李元婴不知道,但他依旧告诫道:“乔盛的手段狠辣阴毒,你要小心。”   “做生意有趣?”   李敬业觉得李元婴越发的没节操了。   “当然有趣。”李元婴兴奋的道:“当你挣到一大笔钱时,那种兴奋……比和女人在一起都舒坦,有瘾!”   “滕王……”   李敬业欲言又止。   “怎地,不信?”   李元婴不屑的道。   李敬业叹道:“这世间还有比和女人甩屁股更舒坦的事?你觉着挣钱比这更舒坦,可我觉着……你这是在女人的身上寻不到舒坦了……所以就拼命的挣钱,掩饰自己的无能。”   “你!”李元婴一怔。“本王夜夜笙歌!”   但凡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不行,李元婴也不例外。   “夜夜笙歌的人,不会说什么挣钱更舒坦!”   李敬业痴迷的道:“甩屁股多舒坦……挣钱,男人挣钱不就是为了有钱和女人甩屁股吗?滕王你这是力不从心了吧。”   “胡说!”   李元婴明显的有些气虚。   李敬业学了贾平安老中医的模样,“阴虚还是阳虚?”   李元婴只想毒打他一顿,可才将握拳,又觉得打不过这厮。   李敬业笃定的道:“那便是阴阳两虚,滕王从此远离女人吧。”   李元婴气急,喝道:“你这张嘴,可敢对英国公这般说吗?”   李敬业惆怅了。   卧槽!   李云义猛地弹起来,“你……你不会真的说了吧?”   尉迟循毓捂脸,“英国公何辜?”   “没有的事。”   李敬业不禁活动了一下身体。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狐疑的看着他,贾平安为李勣默哀一瞬,然后说道:“此事你等无需担忧,来人,弄了酒菜。”   晚些,一人一小碗人参酒下去。   卧槽!   李敬业脸红脖子粗的,“兄长,肚子热,手脚热。”   “下次少喝些。”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   他是在测试用量。   李元婴……   擦!   “滕王……”   李元婴看着竟然没多少反应。   “热,热得很!本王浑身大汗啊!”   我看你是浑身大汉!   贾平安摇头,“虚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就说滕王双虚……阴阳双虚。”   李元婴自然不肯承认,随后起身,郑重躬身。   尉迟循毓也是如此。   李敬业打个酒嗝,“这是何意?”   “先生目光深远!”李元婴肃然道:“此次本王和循毓去了长安之外查探,发现许多地方的田地怕是二三十年后就不够分了。”   “这个是我早就料到之事。”贾平安不理解那些大老爷们为何对此视而不见,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想安乐死。   “此事我和循毓该如何禀告?”   李元婴显然也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照实禀告。”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很恶劣和轻蔑的那种,“那些人忽视了商税,你们说说……若是商税能让大唐富强会如何?”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苦笑,“先生何必玩笑。”   “我是认真的!”   这些棒槌,不知道大宋靠着商贸一直把金国磨没了,接着把蒙古人磨的苦不堪言……若非到了最后依旧文武互相戒备,依旧党争,说不得还能把蒙古给磨跑了。   “无商不富!”   贾平安觉着自己就像是一个神灵,俯瞰着这些人,“相信我,当商业迸发起来时,整个大唐都会为之欢呼!”   商税越来越多……农税是否可以减免?   有钱了,许多事儿都能做,想开战吗?户部尚书笃定的道:“钱粮齐备。”   爽不爽?   倍儿爽!   群臣能爽的直抽抽!   等三人走后,杜贺来了,“郎君,乔盛的手中怕是有人命。”   “不奇怪!”   生意做到那么大,手底下没人命才见鬼了。   “走!”贾平安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去看看乔家的买卖。”   杜贺冲出去,“陈冬,小鱼……”   护卫都出来了。   “没这个必要。”   贾平安觉得杜贺太过大惊小怪。   晚些到了东市。   “这里是乔家的,这里也是……”   乔家的生意真心不少。   “郎君……”   狗头军师杜贺明显的怯了。   “他家太有钱了。”   有钱就能压制对手的生意。   “他们能赔本和咱们家斗!”   “那就斗吧。”   贾平安扫了一眼,旋即回家。   随后长安城中有名的女妓都接到了贾家的帖子。   “我家郎君在两日后请诸位去曲江池一会。”   五香楼的老鸨要疯了。   “贾郎为何要请了那些贱人!”   但回过头她还得把最新的头牌女妓叫来,一番叮嘱。为了让她能艳压群芳,把久别五香楼的贾师傅重新请回来,甚至还把自己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了。   “掉了揭你的皮!”   消息传得很快。   “皇后!”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正在批阅奏疏的武媚抬头,眼睛微微眯着,内侍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股子压力凭空而来。   “何事?”   “皇后,贾家遍邀长安名妓,说是两日后在曲江池聚会。”   邵鹏一怔,“整个长安城?”   内侍点头,“开始有青楼矜持不肯去,可后面贾家压根就不请了。等她们反悔时,贾家只是不理。”   你不去?   没问题。   我请了旁人去,等人越来越多后,从众心理让你心中不安,就会丢弃矜持,想和大众在一起。   可重点不是这个!   武媚的眉渐渐挑起,“他竟然这般浪荡无行?”   要挨踹了!   邵鹏已经做好了去召唤贾平安的准备。   “皇后,新城公主来了。”   武媚的火气暂时压下,“请了来。”   新城进来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新城可是去了陛下那边?”   对于李治最疼爱的妹妹,武媚也得给个笑脸。   新城蹙眉,弱弱的道:“武阳侯托了我,说是两日后的曲江池并非无形浪荡,请皇后耐心等待。”   武媚心中咬牙切齿,但却微笑道:“如此我便看看他要弄什么,若是不妥……”   邵鹏握拳!   踹!   武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怎地请了你来传话?”   不该是高阳的吗?   新城叹息一声,“大理寺寻了高阳,说是有人告她殴打。”   呃!   武媚也难免失笑,“罢了,只是动手,对方为谁?”   “那人是官员之妻,说了武阳侯的坏话,高阳一时气不过就抽了她一鞭子。”   “官员之妻啊!”   武媚抬头,“邵鹏去一趟大理寺,把此事了结了!”   皇后威武霸气!   新城出去,微微一笑。   还是我的手段高!   ……   晚安! 第642章 知道什么叫做营销吗   早上起来。   “郎君!”   身边的侍妾抬头娇笑,可眼角的一坨眼屎破坏了美感。   “下去!”   乔盛指指外面。   侍女愕然,想着早上再勾搭一下,没准能怀孕,从此跃上枝头,变成孩他娘……每月的月钱提升十倍,身边还有侍女……   乔盛的神色木然,侍女赶紧起身。   “咘……”   乔盛捂着肚子。   侍女赶紧弄了马子来,然后又卷着衣裳往外跑。   大清早就体验了一番郁闷,让乔盛的心情愈发的差了。   早饭时,钱二娘看他脸色不好,就突然捂嘴笑。   乔盛没抬头。   一个人笑会很尴尬。   钱二娘干笑道:“夫君,听说那贾平安叫了满城的女妓明日去曲江池呢!”   “风流事!”   乔盛冷冷的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门外的管事悄然出去,中午才回来。   “郎君,那贾平安只说是一会。”   “有趣!”乔盛放下手中的账册,走了出去。   “他可准备了什么?”   管事跟着身后说道:“贾家的管事杜贺去了东市,寻了商人租案几,长安食堂在做什么点心……”   “租赁案几是必然,点心是什么玩意?”   乔盛沉着脸,“贾平安和卢国公他们的生意可有了眉目?”   管事说道:“梁家那人只是听了一耳朵,说什么好生意,让人精神抖擞……说是那一夜梁大将军半宿没睡,床一直在响。”   乔盛抬头,眼中多了贪婪之色,“能让男人精神抖擞,还能纵横床笫,这便是无上的宝贝。难怪贾平安要请了三位老帅坐镇,否则那些人能撕碎他。”   管事舔舔嘴,心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有如此神效。   宫中的李治也听闻了此事,只是一哂。   “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上前,李治看了一眼,“脸红什么?”   红了吗?王忠良摸摸脸,“奴婢这几日精神焕发。”   “咦!”   李治这几日没少熬夜,王忠良也一直跟着,按理王忠良不该精神焕发啊!   “对了,奴婢这阵子还手脚发热。”   李治猛地想到了那个酒。   难道是酒水的作用?   这等神效的酒水……   “你去皇后那边,问问那酒水可还有。”   王忠良一怔,“陛下,什么酒水?”   李治看了一眼边上。   那是我经常跪的地方。   王忠良转身就跑。   到了皇后那里,他问道:“皇后,陛下问那酒水可还有?”   “什么酒水?”   武媚瞬间想到了贾平安送的酒。   “皇帝想毒死谁?”   王忠良的脸更红了。   上次武媚好心送酒,结果王忠良一大碗下去,鼻孔喷血,误以为是有毒,弄的贾平安很是尴尬。   现在又掉头来问,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说孕妇不能喝,病人不能喝……告诉陛下,他的病还没好呢!”   王忠良灰溜溜的回去了。   “悍妇!”   皇帝的声音很大。   然后有人去禀告给了皇后。   “悍妇才好。”   武媚在看奏疏。   周山象不解,出去后就问了邵鹏。   邵鹏一脸唏嘘。   唏嘘了许久……   周山象皱眉,“装!”   邵鹏看了她一眼,心颤了一下,“皇后要协助陛下处置朝政,柔弱怎么行?”   周山象微微嘟嘴,邵鹏的心嘭的一声。   老夫休矣!   “可为何对陛下也是这般凶?”   那是皇帝啊!   邵鹏干咳一声,“处置朝政权柄太大,皇后若是谨小慎微……”   周山象一楞,“那就是所图甚大。难怪皇后如今越发的随意了,越随意……”   越随意,皇帝就越放心。   相反,越谨小慎微,越面面俱到,就越容易被猜忌。   周山象摇头,“皇后果真厉害。”   “你……”   邵鹏看着她,想说你更厉害。   “你看着我作甚?”   周山象恼火的道:“我可不为你当值,想都别想。”   晚上回到自己的地方,邵鹏出去打水。   “邵中官这是沐浴呢?”   “是啊!”   “邵中官每日都沐浴,果然是爱干净。”   住所里,一瓢水从头往下淋去。   哗啦!   “热啊!”   ……   时日到了,贾平安告假,被人簇拥着往曲江池去。   “兄长,为何没有胡女?”   李敬业觉得贾平安在歧视外藩就业者。   “她们不懂。”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微笑,就像是便秘,更像是蒙拉丽莎。   到了曲江池……   “郎君。”   杜贺已经带着人布置了许久。   “都准备好了。”   “好多人。”李元婴下意识的甩甩头。   “名妓汇集啊!”尉迟循毓兴奋的道:“长安城中没事的人怕是都来了。”   今日的曲江池里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微笑颔首。   一路打着招呼,贾平安到了核心区。   一条狭窄的水流蜿蜒而过,两岸摆放了许多案几。   “女妓们还没来?”   李元婴大失所望。   “她们要后面些。”   “生火!”   边上弄了个大炉子,以及一个大陶罐。   边上的案几上有百余杯子。   而长安食堂做的点心摆放的到处都是。   “小贾!”   高阳和新城来了。   高阳一直不解贾平安为何弄这个大动静出来,但不妨碍她来看热闹。   新城弱弱的道:“小贾这是要赢得风流名声吗?”   我又不开盛宴,只是一个纯洁的趴体罢了。   “公主说笑了,我不风流。”   风流不下流,万花丛中一点绿。   高阳低声道:“你今日弄不出个由头,小心有人弹劾你。”   呵呵!   贾平安压根不在意这个。   “桃花娘子来了。”   前方的人让开一条道,一个女子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见过武阳侯。”   桃花抬头,两腮桃红,果然不负桃花之名。   贾平安颔首。   咦!   不该是趁机和美人套个近乎吗?   众人只看到贾平安微微颔首,矜持的一笔。   “香云来了。”   “见过武阳侯。”   乔盛也来了。   听闻此等盛事,长安城中的富贵闲人大多都来了。   王琦带着手下也来了。   “他这是要弄什么?”   周醒很是纳闷。   “看,那女妓去握了武阳侯的手!”   “娘的,若是能让我摸摸她的小手,耶耶愿意折寿一年。”   “你特娘的想得美!”   王琦淡淡的道:“他这是要用此事来做什么……乔盛也在。”   王琦带着人挤了过去。   “听闻贾平安拒绝了你掺和他生意之事?”   王琦殷红的嘴唇微微一动,乔盛的眸色冰冷,“做生意,有来有往是常事。”   “这些年你的生意越发的大了。”王琦原先执掌黑暗中的力量,和乔盛打过交道。   乔盛淡淡的道:“只是糊口而已。”   王琦笑了笑,“那个生意……据闻在宫中也闹腾了一下,说是什么毒不毒的。”   乔盛的眼中一亮,“回头饮酒。”   王琦点头,“好说。”   这便是拉上了交情。   乔盛看了陈二娘一眼,“这女子丰腴,可是你的禁脔?”   王琦的嘴唇更红了,眼中也多了些血丝,然后点头。   “不错。”乔盛微笑,“安西那边才将来了一批上好的胡女,回头我请你去享用一番。”   王琦默然。   “明惠来了。”   贾平安有些小尴尬。   哥怎地认识那么多名妓?   明惠近前福身,“上次也是在曲江池,奴有幸能当面一睹武阳侯作诗的风采,可惜后续无缘一面……”   说着她大胆的抬头,那眼中全是魅惑之意。   呵呵!   我的腰子最近不大好。   贾平安颔首。   李元婴在吞口水,“先生,若是把这些名妓聚集在一起……何其的爽快啊!”   爽你妹!   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会扑街。   “冬至来了!”   冬至的到来让曲江池沸腾了。   “先生,冬至如今的歌舞冠绝长安,作诗更是在青楼中无人能敌,许多人一掷千金竟然都无法谋面,先生……”   李元婴的眼神灼热,看来也是冬至的狂粉丝,“先生若是能请她一起饮酒,本王城中的另一套宅子就送给先生。”   “追星要有节制!”   后世那些追星追疯魔了,家人不要了,学习工作不要了,整个世间就只有眼中那个虚无缥缈,却又高高在上的明星。   “冬至!”   两边都是狂热的粉丝,贾平安回想了一下后世的演唱会,觉得也不过是如此。   时隔许久的再度见面,冬至变化颇大。   水蛇腰缓缓而动,只是一扭,周围的男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妆容浅浅,从容的哞,抬头看人,只是一笑……   “桃花眼!”   “冬至!”   有男子冲了过来,被人一脚踹飞。   冬至颔首,缓缓走来。   她看着贾平安,周围渐渐安静。   “当日一别,奴以为再无见面的可能,于是便苦练歌舞,学习作诗……”   贾平安也没想到冬至竟然会有这等毅力,“听闻你如今冠绝长安,也是好事。”   冬至微微一笑,妩媚的……   李元婴在身后吞口水。   李敬业却依旧如故。   “若无武阳侯,奴也无今日。”   冬至的桃花眼哪怕是不笑,依旧让人觉得魅惑。   “听闻武阳侯今日在此聚会,奴编了舞,谋武阳侯一笑。”   这个女人聪明,这等讨好的手段用的让贾平安心中舒坦。   “冬至要跳舞了!”   众人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冬至跳舞,欢呼声不绝于耳。   “冬至在外面跳舞?”   乔盛不禁笑了,“这个女人竟然和贾平安有关系,有趣。”   舞蹈从来都不只是躯体的艺术,当冬至的桃花眼看向贾平安时,连高阳都不淡定了。   “这个女人……是个劲敌!”   新城捂嘴轻笑,“小贾英俊多才,更是前程无限,这样的男儿,哪个女人不喜欢?不过他从不在青楼用情,这个更是让女人动心……”   高阳得意的道:“小贾就是如此。”   这时有人惊讶的道:“竟然有百余名妓!”   高阳霍然起身,看了两岸一眼。   此刻那些案几的后面都坐了人,很好数。   新城也看到了,不禁捂嘴惊讶,“在长安能让这些名妓一起出游的……除去官府,大概也就是小贾了。”   身后有女子叹道:“人说文采风流武阳侯,诚不我欺!”   连陈二娘都不禁为之惊叹。   “只是轻浮无行罢了。”   周醒的眼中全是妒火。   从上次告密之后,那位郑先生对他就多了些好感,见面都会笑一笑。   陈二娘说道:“你说他轻浮无行,可他却从不在青楼留宿……”   周醒回头,“你果然是爱慕他!”   我怎么说了心里话?   不,我怎么会为了贾平安说话。   陈二娘心中发慌,急中生智的道:“不了解他,如何去对付他?”   老娘太睿智了。   周醒看着她,良久说道:“你不对劲!”   “滚!”   陈二娘冷笑道:“你才不对劲,最近你喜欢打听消息……想做什么?”   周醒冷笑。   贾平安那边已经准备开始了。   “郎君,都准备好了。”   杜贺难得这等在人前显摆的机会,昂首挺胸,满面红光。   大陶罐里的水已经开了。   边上有一个小罐子。   贾平安拍拍手。   一个侍女上前,有人送来案几,摆上古筝。   素手挥动。   琴声缓缓而起。   众人不禁安静了下来。   接着许多声音都能听到。   曲水流淌的声音,风声,以及风吹动枝叶的声音。   众人不禁眯眼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新城把手放进了水流中,凉意袭来,心旷神怡。   她偏头看了贾师傅一眼,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笑道:“高阳,你看小贾像不像那等仙风道骨?”   高阳看了一眼,“是有些像。不过……”   新城甩甩手上的水,“不过什么?”   不过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一旦换个地方,小贾就凶的不行。   高阳捂嘴轻笑。   接着两个男子把罐子抬下来,两个侍女上前,一人珍而重之的打开一个罐子,从里面拿出了些零散细碎的东西,每一个水杯里都放一些。   那些水杯外形古朴,里面却是浅色。   水杯被送到了那些女妓的案几前,冬至刚跳舞,额头上微微见汗,笑道:“这是什么?”   两个大汉拎着水罐来了。   两个侍女跟着,从第一张案几开始……   冲水,盖上盖子清洗一番。   旋即把残水倒掉,那女妓讶然,“幽香扑鼻呢!”   侍女再冲水,茶叶在杯子里舞动,茶水渐渐变色。   “还请等等再享用。”   杜贺今日忙里忙外,累的不行,此刻捶着腰,低声问道:“郎君,为何不在此处泡好了再送去?”   这一个个的弄太麻烦了吧。   棒槌!   “你要知晓这些人喜欢什么。”贾平安就像是个神棍,自信无比,“她们想的是仪式感,做什么都得有仪式感。而泡茶的过程……茶叶放进去,冲泡,随后洗茶倒掉,再倒水冲泡……古筝悠悠,清风吹拂……”   那些女妓已经未喝就先陶醉了。   “要想把茶叶推行开,首要便是造势。今日名妓云集……”   ……   王琦皱眉,“他这是要弄什么?”   周醒抚须,“他这怕不是想讨好那些女妓?”   乔震面色微变,“他这是推出了一门新的生意。”   “生意?”   这时边上有人端着盘子过来,“请诸位尝尝。”   乔震的侍卫去弄了一杯来。   乔震喝了一口,闭眼仔细感受。   “微苦,咦!竟然甘甜……幽香浓郁……”   王琦也喝了一杯,“也就是这样吧。”   乔震再喝一口,“这是……这是茶汤!”   他睁开眼睛,“这是茶叶!他竟然把茶叶弄成了这等味道。”   周醒纳闷,“茶叶只能煮来喝,不加调料无法下咽。”   “他这是……”乔震再品一口,“味道竟然越喝越醇厚。”   贾平安要发财了?   王琦笑了笑,自信的道:“这东西想卖出去,难!”   乔震抬眸,“他今日请了长安名妓齐聚曲江池,这本就是能轰动天下的举动。随即茶水一出……若是名妓们赞不绝口,回头长安城就会风靡此物……好手段!好一个贾平安!”   他的眼中多了震惊之色,“他竟然能想到用这等手段来让茶叶广为人知……这……”   这一刻,乔震把肠子都悔青了。   ……   高阳和新城坐在那里,两杯热茶送上。   “这便是我们的生意。”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就是这个?”   高阳喝了一口,皱眉,“苦!”   这个憨婆娘,一点情趣都没有。   但想到了高阳动辄就喜欢和他去寻山洞,贾平安就觉得这个评价有失公允。   新城喝了一口,蹙眉,“咦!竟然颇为清雅,若是闲时无事喝一杯,心旷神怡。”   她抬头,“小贾你竟然把茶叶弄成了这样,是如何想到的?”   “随手想到的。”   后世可不都是这么喝的吗?   那些名妓此刻已经喝了茶水,冬至惊喜的道:“幽香阵阵,先苦后甘,满口回味……武阳侯,这是何物?”   “果然是幽香阵阵!”   众名妓赞不绝口,有人甚至问道:“可有售卖?”   这些都是不差钱的,有人甚至拍着案几,“给我来一斤!”   “对不住娘子,等等就有。”   “我没带钱!”   “无需!”   “无需?”   贾师傅行事……   几个侍女提着竹篮来了。   竹篮古朴,里面一小罐一小罐的堆叠着。   “娘子。”   一小罐茶叶送上。   罐子外面画了几根修竹,淡淡的。   只是这么一下,就让人觉得不俗。   打开罐子,一股子茶香扑鼻而来。   淡雅!   逼格满满!   这是长安城中第一批顾客。   那种先拔头筹的荣誉感啊!   那些女妓福身,“多谢武阳侯!”   后世商家请记者去为自己吹嘘,车马费是跑不掉的。   请人打广告一文钱也不花,顺带还得了感谢……关键是这些名妓在长安城中偌大的名气,堪称便是顶级流量。   白嫖了一把!   还赚的了感谢!   贾平安看了乔盛一眼。   “知道什么叫做营销吗?” 第643章 无商不富   “娘子,我来拿着吧?”   “这可是长安城中的第一批茶叶,谁拿我都不放心。”   一群女妓今日算是出尽了风头,对贾师傅感激零涕,随后招摇而去。   “这是茶叶……就在东市的涤烦茶屋!”   众人不禁一阵喧哗。   “去看看。”   杜贺兴奋的道:“郎君,起来了!”   我哪天不起来?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开始,相信我,连外藩人都会为之疯狂。”   后世那个茶马古道可不就是专门往西域送茶叶的!   至于草原……   吃奶制品,吃牛羊肉……憋得慌?拉不出?   来,哥这里有好东西,喝一杯浑身暖洋洋,助消化,还能让你不便秘。   那些权贵会不会动心?   “小贾!”   高阳和新城来了。   高阳矜持的道:“这个生意定然能挣钱。”   “当然。”贾平安觉得高阳若是保持着这样的矜持下去,也别有一番韵味。   “你是如何想到这等手段的?”高阳的矜持维持不住一秒钟,瞬间解体。   新城也颇为好奇。   “但凡是人,就有虚荣心。”贾平安站在中间,左边高阳,右边新城,前方就是缓缓走来的乔盛。   “我把茶叶定位为高端,何为高端?许多人采买货物不只是为了货物,更是为了……”   贾平安想了想,说装比吧,她们不懂,“就是为了让人羡慕自己,于是他们不买对的,只买贵的。女妓们集体出行,长安轰动,那些人自然会趋之若鹜,猜测我这是想做什么……”   “这是引子。”贾平安继续说道:“等众人云集,要造势。让侍女弹琴,大家都会觉得……很雅致。”   实际上就是很有逼格!   “随后茶叶的冲泡更是一举一动皆雅。茶汤清澈,幽香扑鼻,令人脱俗……曲江池流水悠悠,古筝阵阵,茶香四溢……此刻你想做什么?”   贾平安看向两妹纸。   “我想发呆。”   高阳很耿直。   带鱼呢?   新城弱弱的道:“我想拿着一本书,就着一杯茶……半日便过去了,只觉着心满意足。”   这妹纸有些小文青!   “可到了这里还不够。”贾平安说道:“这时候众人都对茶叶惊喜不已,可要如何才能打动人心,让他们去买……”   “你送了茶叶?”   带鱼的智商真心不错。   “没错,在整个长安,此刻除去几个地方之外,就是这些女妓第一批拿到了茶叶,而且罐子都是精心准备的,你说说……她们此刻只觉得荣耀满身,回去会如何为茶叶造势?”   大唐高档消费区就在青楼。   “当冬至拿出茶叶冲泡一杯,那些男人会如何?”   “他们会觉着自己落伍了,觉着自己丢人,于是就会迫不及待的去采买茶叶,随后招待朋友时,把茶叶拿出来炫耀……人都会炫耀,自然不自然而已。一传十,十传百……”   新城呆呆的看着他,“你……你竟然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小意思!”   贾平安走了过去。   乔盛止步。   笑!   微笑!   和气的微笑!   再也不见一丝矜持和倨傲!   不!   带着一缕请求。   “武阳侯,我家中养了数十美艳女子,皆是处子……”   “你准备开青楼?”贾平安就像是面对青楼的龟公般的,姿态轻松。   乔盛的微笑没变,“这个茶叶的生意,我愿意投钱,你想要多少,我给多少?”   你想的真美!   贾平安淡淡的道:“听闻你很有钱。”   你终于还是动心了吗?   乔盛点头,矜持恢复了些,“只是一些小钱,不过足以做许多事。”   “很快我将会比你更有钱。”   乔盛面色微变。   “知晓我以前为何不做生意吗?只因我觉着挣钱太简单了,当我需要钱的时候再出手。可你这个蠢货却上门挑衅,好吧,你说自己的生意做得所向无敌……坐井观天,井底之蛙说的便是你。”   乔盛的眸子里全是阴郁。   贾平安觉得自己需要一根烟,然后把烟灰抖在乔盛的脸上。   “所以我就随便想了个主意,你看看,今日名妓云集,明日我的茶叶就会赚的盆满钵满,而你,只能在边上羡慕嫉妒恨。”   杜贺恰到好处的送上了一杯茶。   这狗腿的……   赞!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赞道:“果然是喷香。”   他把茶杯递过回去,错身而过时,淡淡的道:“你的倨傲在我的眼中一文不值!”   乔盛的脸颊微微颤动。   他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关键是他毫无反抗之力。   贾平安的营销手段把他经商的信心彻底摧毁了。   原来生意还能这样做?   他鼻息咻咻,嘴唇蠕动。   “去,去问问这茶叶卖什么价钱,买些来。”   手下去了,晚些回来……   狼狈不堪。   “郎君,买的人太多了,没买到。”   呯!   水杯落地。   “无用之极!”   钱二娘进来,“夫君何必和下人生气,买什么?妾身让人去问问。”   乔盛看着她,“贱人!你可知那贾平安弄了偌大的生意,而我却无法插手。若非是你……滚!”   ……   宫中,周山象端着一杯茶水进来。   “皇后。”   武媚抬头,“这是何物?”   周山象笑道:“是武阳侯进献的,说是茶叶。”   “茶汤?”   武媚端起茶杯看了一眼,“没有放调料,苦涩难咽,如何能喝?”   她摆摆手,“平安越发的胡闹了。”   周山象想到了先前试毒内侍的说法,“皇后,说是味道大不同。”   “哦!”   武媚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低头继续看奏疏,“拿走……”   咦!   一股子幽香,接着微微发苦,再接着便是回甘。   武媚抬头,“等等。”   周山象把水杯放下。   武媚再喝了一口。   咦!   “这味道……竟然颇为不错?”   “皇后!”   邵鹏进来,看了周山象一眼,不禁想到了冷水浴,“先前曲江池人山人海,百余名妓云集,旁观者不计取数,武阳侯令人泡了什么茶,随即名妓们品尝,赞不绝口。此刻东市涌进了无数人,都是去买茶叶的。”   那个奸商!   武媚凤目含煞,“他弄那么大的动静,竟然只是为了卖茶叶?”   就像是后世做广告,前面看着和电影一般的情节,压根感知不到广告的元素,最后才揭开谜底。   武媚再喝了一口,“这茶水……以前的白喝了。”   想喝汤随时都有,但这等清雅的茶水却让人难忘。   阿弟竟然能弄出这等好东西……   武媚想到了贾平安让自己入股人参酒的事儿。   “去问问卢国公家,崔氏精明,看看那生意有多大。”   邵鹏去了。   晚些回来。   “皇后,崔氏说是……很大!”   武媚捂额,“陛下会不会恼火?”   那么好的东西竟然当做是毒药。   “陛下来了。”   李治被人扶着进来,武媚起身,“陛下。”   “头好多了。”   李治坐下,“滕王禀告了此次出行查到的情况,媚娘,田地不够,怕是你我还在时就会出现人越来越多,田地越来越少的局面,朕听闻之后,竟然头不晕了。”   武媚起身过去,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平安当初教授他们说田地不够时,妾身还在想少说也得再过一百年吧……可没想到竟然如此了。”   李治闭上眼睛,“朕当时听闻,浑身就发了汗,顿时就轻松了。此事要着紧……可土地兼并却不好抑制,一旦强行动手,大唐将会乱作一团,弄不好前隋的惨剧就在眼前。”   武媚起身,“陛下,臣妾记着上次平安说什么此事还有别的法子。”   李治摇摇头,“唯一的法子便是移民。可移去何处?”   “臣妾去看看。”   “去哪?”   李治随口问道。   “去道德坊。”   武媚行动力满值。   李治抬头,“都有孕了,如何能去?让他进宫问话。”   武媚叹道:“陛下你不知晓……平安那人就是一头牛,倔,真要叫他进宫,路上他多半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听不到心里话。”   “朕在此,他难道……你!回来!”   武媚已经出去了。   王忠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皇帝,心想皇后越发的跋扈了。   李治拍着案几,“悍妇!”   武媚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刚想问话,见到是邵鹏带队在边上伺候,不禁一个激灵。   不错,有眼力见。   等看到姜融奋力吸气后,周山象诧异的道:“他这是要哭?”   邵鹏脸颊抽搐,“差不多吧。”   到了贾家门外,随行的李敬业拍门,“开门!”   “凶神恶煞的,陈冬,来!”   门打开,陈冬笑道:“是李郎君。”   杜贺笑的和一只刚下蛋的老母鸡一般,“见过李郎君。”   李敬业侧身恭迎。   马车下面摆放了凳子,还垫着布。   杜贺心想这是谁?   公主?   可公主来贾家就和串门似的,哪里会弄这个阵仗。   而且公主也不能让千牛卫随行护驾。   “皇后慢些。”   杜贺浑身一颤,“退后!都退后!”   陈冬早就退到了边上,杜贺颤声道:“快!去后院禀告郎君夫人,快去!”   “去哪?”   武媚下地后就挣脱了搀扶,缓缓进来。   羃䍦都没戴啊!   众人都把头低下来,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眼瞎了。   武媚缓缓往后院去。   杜贺赶紧跟在后面,低声道:“皇后,容我去通禀……”   “平安在在做什么?”   呃!   郎君今日该上衙的啊!   贾平安明晃晃的告假,从曲江池回来后不说去销假,反而在家玩耍。   “郎君……郎君在编撰新学。”   “是吗?”武媚淡淡反问。   杜贺笑的就像是风中的蒲公英,“是啊!郎君为此绞尽脑汁……”   “看着他。”   邵鹏回身指指杜贺,“不许他叫喊!”   杜贺委屈,“不敢,不敢呢!”   他被赶到边上蹲着,周围一溜护卫。   王老二和徐小鱼在嘀咕,陈冬几人也在嘀咕,就段出粮依旧眼神呆滞。   武媚进了后院。   看门的侍女捂嘴,那眼睛就像是悬挂在悬崖上的两个鸟蛋,摇摇欲坠。   “皇……”   “住口!”   邵鹏冷着脸。   一进去,院子里一览无余。   地上铺着一床被子,贾昱站在前方,腰间木刀,披风一套,一脸正气凛然。   前方,贾平安在运气,缓缓挥掌。   “看我毁天灭地无敌神功!”   呯!   这一掌在贾昱的胸前停住。   贾昱啊的一声,随即躺倒在被子上。   “阿耶!阿耶!”   另一边有个大木盆,兜兜穿着薄薄的衣裳,急不可耐的跺脚,“快来!”   “来了来了!”   贾平安临走前告诫,“躺好,不许睁开眼睛。”   他过去抱起兜兜,伸手托住她的胸腹,小心翼翼的把她放进水盆里。   “手脚划动,划起来!”   “对,不要急。”   “松手了,哈哈哈哈,阿耶松手了啊!”   兜兜心慌,嚷道:“救命呀!”   “阿耶,好了没?”   贾昱闭着眼睛,觉得自己的重伤应该好了。   “等等!”   贾平安托着小棉袄在水盆里转圈。   “别喝水啊!略微抬着头。”   “看看我闺女,妥妥的游泳天才,回头阿耶教你蝶泳蛙泳自由泳……让你纵横泳坛!”   咦!   阳光呢?   “阴天了?”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武媚。   “阿……阿姐?”   武媚淡淡的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见过有哪个男人这般带孩子,就你一个。你这父亲的威严也不要了,和孩子玩作一团……不担心说话孩子不听?”   贾平安把兜兜抱起来,接过毛巾,一边给她擦拭,一边说道:“阿姐,孩子不是人偶,小时候他们也想有人陪自己玩耍……”   “可童言稚语,如何能玩到一处?”   贾平安诧异的道:“如今他们童言稚语,可等我老了也会糊涂……此刻我不陪他们,他们凭什么要陪老去的我?”   武媚:“……”   “而且孩子最纯真的便是这段岁月,父母不陪着他们,等一晃眼……孩子已经长大懂事了,每日毕恭毕敬的看着很是欣慰……可那不是父子,而是上官和下属。”   “咳咳!”   邵鹏觉得贾平安这番话当真是离经叛道。   “老邵你还别不信。”   贾平安说道:“看看太子,每日阿姐和陛下都抽空陪他,你看看他如今的模样,和父母多亲近?多孝顺?那些和孩子疏远的,有多少亲情?”   大外甥,舅舅又给你助攻一次!   武媚猛地一惊。   是了!   五郎如此孝顺……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父子之间,甚至是母子之间都是恭谨大于亲情。   必须要重新审视一番怎么带孩子了。   “兜兜,见过皇后!”   贾平安抱着兜兜,左手托住她的脚底,右手抱着腰。   兜兜两手往后甩,低头……   “皇后……见过皇后。”   “聪明的孩子。”   武媚夸赞着,周山象递上礼物。   礼物很不错啊!   贾平安招手,“大郎!”   贾昱起身,“阿耶你说谎!”   咳咳!   邵鹏不禁想笑。   贾平安却认真的道:“阿耶错了。”   当爹的给不懂事的儿子认错?   邵鹏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威严不在,以后……”   以后要上房揭瓦了。   武媚皱着眉,“平安,莫要溺爱太过了。”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不知是否刚才一起双修了,见到皇后赶紧行礼。   “孩子虽然懵懂,可有一事却不懵懂。何为对错?做错事该如何?”贾平安看了苏荷一眼,这个婆娘一看就是去修炼了,“做父亲的做错了事,为了父亲的威严而不认,甚至是强词夺理,那么孩子长大后会如何?”   贾平安丢下这个问题,“阿姐,外面晒,进去坐坐吧。”   武媚摇头,“你的这一番话颇为离经叛道,不过你这人历来如此。我此来是想问问,当初你随口说土地兼并之事也能解决,该如何解决?”   人渣藤的禀告起作用了。   我是一刀切开血淋淋的,还是婉转些呢?   “都退后。”   武媚轻轻说道。   邵鹏带着人退后。   贾平安说道:“阿姐,土地和人,这是从许久以来延续至今的矛盾,前汉到了末年,人口众多,田地不够,一场天灾就席卷整个大汉。大唐如今也是盛世景象,人口也会越来越多,可土地就那么多,该如何?”   “要命的是大唐是府兵制,有田地就有府兵,田地一旦分完了……阿姐,哪来的府兵?”   “那就只能改为募兵!”   武媚一针见血。   “是啊!可募兵制……”   说句实话,在这个交通不便,联络不便的时代,几千里之外驻军,将领号称节度使,手下人才济济,大军云集……这特娘的就是让人在造反和不造反之间来回横跳。   至于你说什么忠心耿耿……得了吧,忠心耿耿那只是因为诱惑不够,把握不够。   “募兵制,那些将领会成为藩镇,对长安的命令阳奉阴违。甚至……不忍言之事。”   武媚看着他,微微颔首,“你愈发的长进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低头,然后失笑。   都多大了,还来摸头杀。   武媚也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头顶。   “阿姐,土地兼并不能根治。”   武媚点头,“除非杀光了那些权贵豪强,否则土地兼并就无法遏制。”   “但我有几个法子。”   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屈食指,“其一,鼓励商业,收取商税,用商税来减轻农户的赋税。”   “其二,清除隐户。隐户乃是大唐的毒瘤,不清除……以后便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少了隐户,那些兼并的土地只能荒芜。”   “其三,移民……”   武媚摇头,“移民去何处?无处可去。”   为啥看不到南方呢?   “这便是我的第三个想法,逐渐开发南方,五十年后,南方将会是沃野千里!”   武媚叹道:“商税……杯水车薪罢了。”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怎么赚大钱。   “阿姐,那些人赚的盆满钵满,朝中为何不收税?”   盐铁茶专卖贾平安不赞同,那样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可长安城中的东西市每年过手的贸易额是多少?   放眼整个大唐有多少?   此刻的大唐便是世界中心,外藩商人不远万里来贸易……后期那些胡商聚居,规模庞大。   那些商人赚的盆满钵满,但朝中却从未想过正儿八经的收商税。   均田制此刻不可骤然改动,只能等大环境变化后,再徐徐图之。   当商税能抵消租庸调中的调和庸时!   这个大唐将会空前强大!   贾平安的心情也难免兴奋了起来。   “阿姐,无商不富!”   ……   求票! 第644章 我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无商不富。”   带着这话,武媚回到了宫中。   “这是什么话?”   李治觉得这纯属是梦呓,“大唐的财富来自于田地,商税……这些年收的商税几可不计。”   他笑了笑,“贾平安这是觉得茶叶能挣大钱?对了,他还和程知节等人弄了些什么生意,鬼鬼祟祟的,不过程知节提及这个生意红光满面,看来不错。”   武媚说了些朝中的事儿,李治起身,“出去转转。”   王忠良赶紧扶了一边,李治觉得今日眼睛不错,就摇头,“无需搀扶。”   “陛下的身子看来不错,可喜可贺!”   武媚笑吟吟的。   “朝中的重臣不是善茬。”李治知晓她独木难支,但在病体未好的情况下,也只能让她顶上。   “那茶水真的好喝?”   “好喝的不得了,如今城中的名妓都用茶水来招待客人,谁煮茶谁就是土包子……”   两个内侍在外面说话。   “那个……”李治也喜欢喝茶,听闻这话就有些不满,“什么茶?”   武媚笑道:“平安弄了新花样,茶不用煮,用泡,幽香阵阵……”   李治来了兴趣,“茶叶在哪?”   呃!   王忠良看了武媚一眼,见她恍若未闻,就知晓自己的锅来了。   当初他一大碗人参酒下去,弄了个中毒的笑话,让贾平安灰头土脸的。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要是强行去索要也行,但会惹怒了皇后。   “陛下,奴婢去问问。”   王忠良这一去就直接去了东市。   “王中官为何不去寻武阳侯要茶叶?”   “上次那个酒之事,王中官错怪了武阳侯,羞刀难入鞘,去了丢人,所以就去东市自家采买。”   到了东市。   “那个……叫做什么?”   王忠良回身问道。   随从内侍说道:“说是叫做涤烦茶屋。”   王忠良问了路人,“郎君且住。”   路人拱手,礼仪达人附体,“郎君有事?”   遇到礼仪达人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王忠良问道:“敢问那涤烦茶屋在何处?”   路人的脸上多了惆怅,“往前走……”   “多谢。”王忠良再问:“往前走……在何处?”   你难道不该告诉我涤烦茶屋的具体位置吗?   礼仪达人不该是这般表现。   路人笑道:“只管往前去!”   说着他拱手走了。   “世风日下……”内侍不满的道:“上次咱在西市还有人带着咱去寻地方呢!到了地方连引路钱都不要,热情的……转身就跑,生怕咱给他钱似的。”   王忠良看看身上的衣裳……   娘的!   内侍的名声啥时候那么臭了?   “那就去看看。”   往前走了一阵子。   前方一家店铺外面人山人海啊!   “不要挤!”   “退后!”   市令满头大汗的在维持秩序。   若是这些人拥挤导致什么踩踏事件,他的宦途就到顶了,弄不好还会被流放。   “退后!”   那些官吏拼命的推攘着拥挤的人群。   “这是……”   王忠良抬头,“涤烦茶屋……”   “不要挤!”一个伙计站在里面喊道:“再挤就要出事了。”   市令骂道:“去问问武阳侯,出了事他也跑不掉!”   有小吏飞也似的去了。   王忠良目瞪口呆,“这……这怎么买?”   他回身。   惆怅!   随后就去了道德坊。   叫开门后,杜贺被吓了一跳。   “可是拿人?”   这个前贪腐犯见到宫中人就慌张,甚至还有些尿急。   “武阳侯可在?”   贾平安出来。   “王中官,稀客啊!”   贾平安笑的很假。   王忠良笑的尴尬。   “咱就是问问,那个茶叶可还有?”   茶叶?   阿姐那里不是给了一罐吗?   还说孕妇不许多喝。   怎么……喝完了?   不对!   看看王忠良那不自在的模样。   分明就是来要茶叶的。   阿姐没给皇帝?   啧啧!   贾平安淡淡的道:“茶叶……杜贺。”   杜贺一怔,心想家中不是还有一批茶叶吗?郎君先前还去看过。   但……   他皱眉,“还剩下几罐。”   我竟然敢欺骗陛下身边的内侍……   别怪我,是郎君逼我的。   贾平安说道:“都包起来,给王中官。不过……”   王忠良就怕这个不过。   ——不过,有人中毒了怎么办?   贾平安要是问出来,王忠良能悬梁自尽。   幸好最终没问。   “武阳侯!”   东市的小吏来了。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   此人比自己先出发,而且是急事,竟然此刻才到。   有趣。   “武阳侯,茶屋那边人山人海,市令担心出人命。”   杜贺诧异,“那可如何是好?”   “排队就是了。”   贾平安随口说道:“告诉他们,不排队的不卖。”   “就这么?”   就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当然就这!   小吏急匆匆的回去了。   王忠良带着茶叶回去,路上突然说道:“再去东市一趟。”   咱恩怨分明。   贾平安既然没刁难咱,那就去帮他一把,比如说用宫中人的身份威慑一番。   东市。   “排队!”   掌柜扯着嗓子喊道:“不排队不卖!”   一个大汉骂道:“贱狗奴,你不卖……不卖也行。”   边上,许多多带着一群恶少默然。   秩序井然啊!   市令一边擦汗一边退出来。   “这些人不怕官府,却怕恶少。”   “市令,官府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恶少却能把他们摆出各种姿势收拾。”   “是啊!”市令很是唏嘘,“当年读书,先生说当以德教人,法家残暴不可取。可看看……若是先前咱们能拎着棍子抽人,谁敢不听话?”   小吏愕然,“市令,你是说……咱们是儒学,恶少是法家?”   “不学无术!”   市令觉得脸上越发的热了。   王忠良来了。   皇帝身边的人,市令自然要来客气一番。   “竟然是这样?”   王忠良也被刷新了三观。   “对了。”他看着市令,漫不经心的道:“先前那个小吏去了贾家,怎地比咱还慢。”   市令回身看着那个在和同僚吹逼的小吏,眼中多了怒火。   王忠良出了东市,只觉得心情大好,在贾家的郁闷都消散了。   果然,看着别人倒霉自己就能心情愉悦。   这话谁说的?   好像是上一任吧。   先帝身边的内侍说的。   那货如今在昭陵种地,发誓要让先帝在地宫中也能吃上新鲜的菜蔬。   进宫,随后泡茶。   王忠良依旧忠心耿耿的一饮而尽,被烫的眼泪都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   “不错!”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算是弄了个好东西。”   大晚上他喝了好几杯浓茶。   然后……   第二日,群臣就见到了一个黑眼圈帝王。   “陛下……”   长孙无忌带着怒火说道:“陛下当节制!”   这话说的很重!   小子,你别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李治想解释,但知晓只会越描越黑。   晚些散朝,邵鹏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皇后说那茶水不可多饮,不可喝的太浓,另外,晚上别喝,越喝越精神。”   那个女人早就知晓了这个事儿,却不肯说,就是想看朕的笑话。   不,是为了上次贾平安被冤枉下毒的事儿,武媚一直等在这里。   女人的心眼就那么小吗?   朕……   “悍妇!”   “陛下。”   王忠良进来,“英国公病了。”   李治马上就收了笑容……   医官就像是鹌鹑,被驱赶着去了英国公府。   管事李尧迎出来,愁容满面,“还请去看看。”   医官有些心虚,“病情如何?”   “腹泻。”   啧啧!   医官想哭!   年轻小伙子腹泻都能拉掉半条命,一天下来形销骨立,英国公大把年纪了……   进了卧室,李勣没在。   “人呢?”   屏风后传来了动静,就像是往水缸里浇水……   晚些,李敬业扶着李勣出来了。   李勣……   面色惨白,形容消瘦。   “来……来了。”   李勣依旧温润。   一番查看后,医官问道:“可是吃了什么?”   李敬业一脸纠结。   李勣点头。   “老夫没……没吃什么。”   医官问了菜色,硬是没找到原因。   “卤菜是美味,据闻乃是武阳侯弄出来的。”医官舔舔嘴。   医官旋即给药,但依旧特稀。   “这样不妥!”   李勣又拉了两次,医官面色大变,“下官医术不精……”   他想拍自己一巴掌。   李勣医术高超,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李勣都没法治好自己,我来干啥?   这特娘的不是自作孽吗?   医官回去一说,李治急了。   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渐渐爬起来了,但依旧无法抵御长孙无忌等人的威势。   李勣不能少!   “尽全力诊治!”   英国公倒下了。   重臣们纷纷前去探望。   贾平安得了消息也来了。   李尧没在,仆役说是在里面陪客。   “武阳侯!”   李义府来了。   “武阳侯这是来看望英国公?”   这货无话找话。   “对。”   贾平安在想着李勣的病情。   李义府微微一笑,仿佛菊花开满山,“先前韩瑗在笑。”   韩瑗和长孙无忌一伙亲密,为了褚遂良不惜和皇帝辩驳。   李勣若是一病不起,帝党就少了一个中流砥柱。   李义府这等人弄些阴谋诡计还行,栽赃也不错,但大事还得要李勣这等臣子来掌舵。   “英国公……哎!”   说曹操,曹操就到。   韩瑗来了。   “李相,武阳侯!”   “见过韩相。”   韩瑗神色凝重,“去看看吧。”   三人到了后面,李敬业在外面茫然看天。   “兄长!”   李敬业眼眶红了。   “什么情况。”   “阿翁吃了早饭,随后就腹泻不止。”   贾平安无语望天!   “吃了什么?”   “炖羊肉,炖……”李敬业开始背菜单,很有去说相声的潜力。   “卤菜?”贾平安皱眉,“冷还是热?”   “冷的!”   李敬业十指不沾阳春水,“隔夜的卤菜就这么冷着吃更美味。”   娘的!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带我去厨房。”   到了厨房,看着架子上摆放的坛坛罐罐和碗碟,几只苍蝇在飞舞……舞姿翩翩。   那么热的天气!   贾平安冷着脸,“回去看看。”   李勣的腹泻缓和了不少,但身体虚弱的……竟然伸个手都在颤抖。   “这可不妙啊!”   几个医官看着就像是死爹般的悲痛。   一旦老李去了,皇帝一怒之下,说不得会降下雷霆。   李义府是真心实意的来看望李勣,他担心李勣倒下,他这个帝后的忠犬将会成为长孙无忌等人的炮灰。   “英国公!”   你要挺住啊!   李义府神色认真。   韩瑗面色凝重,“英国公,要保重!”   李勣已经虚弱的连说话都得俯身下去才能听清楚的程度。   哎!   韩瑗叹息一声。   李敬业想哭。   但此刻不能哭,不吉利。   “阿翁,可想吃些什么?”   李勣张开嘴,艰难的道:“卤……卤菜!”   贾平安翻个白眼。   “阿翁,我这便去!”   李敬业竟然想去拿卤菜,还抹了一把泪。   大概觉得这是祖父最后的要求。   许多老人在临去前都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比如说想来一顿火锅,或是想吃卤大肠……   这样的事儿见多了,连李义府都神色沉痛。   “英国公!”   李勣此刻的模样颇为骇人,不只是形容消瘦,那面色惨白,让人害怕的不敢看。   李义府回身出去,外面传来他问几个医官的声音,很是气急败坏。   “可有法子?”   “不知英国公为何腹泻……咱们的药吃了,毫无用处。”   “如今缓和,可能治好?”   “这个……得看缘分。”   李义府想杀人!   韩瑗仔细看着李勣,叹息一声。   治病得先寻到病因,寻不到……连李勣这位杏林高手都没办法。   “我看看。”   贾平安突然开口。   韩瑗诧异,“武阳侯还懂医术?”   “呵呵!”   贾平安不懂,但此刻却只是淡淡一笑,“许多事……总得要看试试。”   他俯身,“英国公,可否?”   李勣的眼中多了些欣慰之色,他举起手,颤抖着握住了贾平安的手,然后颤声道:“敬……敬业,敬业!”   “阿翁!”   李敬业去拿了卤菜来,急匆匆的跑过来,跪在床前,“阿翁,我在!”   李勣握着贾平安的手,缓缓转向李敬业。   这是遗嘱。   在他去后,请贾平安照拂孙儿。   “阿翁!”   李敬业嚎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纵横脸上。   “英国公!”   贾平安无奈的道:“我觉着……你这病情还能挽救。”   只是腹泻啊!   原因也很简单,天气热,卤菜虽然没变味,但架不住苍蝇喜爱,说不得下了些蛋蛋在上面……   这事儿前世他也遭遇过。   老许当初拉稀拉的没了人形,他也出过手。   所以……   “我觉着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李义府在外面往里看了一眼。   韩瑗沉痛的抬头看着他。   愕然!   “你这个……”李义府恼火的道:“武阳侯可有把握?”   我凭什么告诉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什么把握不把握的,都在看热闹,没人动手,有人动手却想阻拦,这是想盼着英国公早些去?”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韩瑗颔首,赞许道:“听闻武阳侯与李敬业亲如兄弟,如今一看果然。”   李义府是真心实意的希望贾师傅别特娘的乱来。   李勣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你瞎整,弄死了算谁的?   而韩瑗看似赞许,可暗地里却是在怂恿:武阳侯,上啊!赶紧上,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义府盼着李勣在前面挡风遮雨,这个保护伞可不能少。   而韩瑗就希望这个保护伞完蛋,随后一股大风,直接摧毁了羽翼未丰的李义府等人。   韩瑗起身,“好生诊治。”   ——老夫看好你哟!   英雄脚臭,宰相事多。   二位宰相随即告辞。   贾平安去了屏风后面,“弄棍子来!”   他捂着鼻子扒拉了一阵,出来干呕。   李勣不禁感动了。   这等时候换了旁人都不肯做,小贾却……   不过他搅来干啥?   “弄……呕!”   贾平安出去透透气,“把马子换一个!”   都看清楚了,不是痢疾!   运气不错啊!   “弄了盐,再弄些糖来。”   糖贵,但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不是事,旋即有人去采买。   晚些东西齐备,贾平安用糖和盐一起煮化,把杂质过滤一番,亲自端过去喂李勣。   “英国公,喝吧。”   老李对他真心算是不错。   李勣善于谋身,从不肯冒头,也不肯平白得罪人。   但为了贾平安的事,李勣和皇帝辩驳,和宰相们辩驳……   做人其实没必要学什么大道理。   一句话!   将心比心!   李勣缓缓张开嘴,贾平安用勺子缓缓喂了……   李敬业蹲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   “陛下,英国公看着不大好。”   李义府和韩瑗回宫禀告了李勣的情况。   李治冷着脸,“无能!”   这个无能说的是医官。   “不过……”李义府说道:“陛下,武阳侯准备出手诊治。”   “他会医术?”   李治的脸色铁青。   李义府苦笑。   “胡闹!”   李治吩咐道:“王忠良去一趟,令他莫要好心办坏事!”   韩瑗去了长孙无忌那里。   “辅机,李勣怕是不行了。”   长孙无忌抬头,淡淡的道:“医官如何说?”   “医官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韩琦搓搓手,笑道:“老夫看了许久,那脸色白的吓人。贾平安坐不住,就说自己试试。老夫心想这等事也能试?”   长孙无忌颔首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书写。   一个臣字,最下面一竖猛地拉了下去,竟然带着锋锐之气!   ……   晚安! 第645章 要不……再羞辱我一次   王忠良急匆匆的到了英国公府。   李尧出迎。   “武阳侯何在?”   “在后面。”   “赶紧带路!”   王忠良竟然在小跑。   贾平安正在熬煮糖盐水。   李勣已经喝了一碗下去,但依旧不够。   小炉子烧的旺旺的,李敬业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水开了,贾平安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东西。   “差不多了吧?”   若是有葡萄糖来一罐就安逸了。   不过土味的也不错。   “武阳侯!”   贾平安闻声抬头,就看到王忠良飞奔而来。   “陛下令你住手!”   贾平安举着手……   啥意思?   王忠良气喘吁吁的站定,目光转动,“英国公如何了?”   “还躺着。”   几个医官神色沉痛。   若是李勣不治……这个表情应当能为自己的减免些责任吧。   王忠良心中一个咯噔。   他走了进去。   李勣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英国公!”   李勣睁开眼睛,眼神虚弱。   “让让。”   贾平安进来了,手中捧着碗。   “你这是……”   王忠良看着这一碗颜色不纯粹的开水,皱眉道:“药?陛下严令你不许你动手。”   “这不是药。”   李敬业进来,“不许阿翁喝水吗?”   咱哪敢?   王忠良败退。   “英国公,再来一碗。”   一碗土味盐糖水下肚,剩下的事儿就只能等待。   王忠良仔细看着,觉得李勣这样应当能熬到明日。   他走了出去,低声道:“陛下的严令,若是违背……”   几个医官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先前贾平安说自己试试时,他们的心中堪称是万头神兽狂飙而过。   可劝说没用,李勣自己点了头,再哔哔就是多管闲事。   这下安逸了,王忠良带来了皇帝禁令。   “咳咳!”   里面的李勣咳嗽了几声。   一个医官咦了一声。   “这……”   先前李勣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更遑论什么咳嗽。   医官往里面看了一眼。   李勣躺在那里。   他也楞了一下。   从刚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续的渐渐虚弱,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劫数到了。   而劫数到了的感觉来自于举手投足间的艰难。   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咳嗽都无比虚弱。   老夫休矣!   李勣此刻脑子里没有大唐,也没有什么人世间。   “敬业!”   从小就隐约听闻人之将死时,整个人会格外的精神。   回光返照!   李勣心中没有绝望,只是微笑招手。   “阿翁!”   李敬业也觉得不对。   他进屋。   噗通!   地面仿佛震动了一下!   “阿翁!”   李敬业膝行到了床边,握住了李勣的手。   外面的医官都微微低头。   英国公!   一路走好!   王忠良心头巨震。   “英国公,可有话……”   重臣离去前大多会留下奏疏,可李勣这样的没办法,只能问遗言。   但凡重臣,临去前大多会对帝王表达强有力的支持,兴许是死前的刹那醒悟,让他们知晓了未来的路。   低头!   否则帝王会让你的儿孙沦为平庸。   为了儿孙,无数绝顶聪明的重臣选择了低头。   来吧。   我低头。   请善待我的儿孙!   在那一刻……   贾平安站在外面,神色平静!   他不知人类在临去前的感悟。   但他相信,不舍是第一。   不舍这个让自己沉沦的红尘,不舍那些喜怒哀乐。   但随即亲人就成为了一切。   妻子,儿孙……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希望亲人能健康,能……   “敬业!”   李勣握着了孙儿的手,眼中全是从容。   “不从军!”   孙儿憨直,若是从军,难免会被人背后捅刀子。   就算是躲过了,可若是帝王猜忌怎么办?   军中许多将领都会看着他。   英国公的孙儿。   军中那些无依无靠的将领会主动靠过来,渐渐的,李敬业的身边就会聚集一群人。   这群人大多志大才疏。   这不要紧。   怕是就是志大才疏还野心勃勃。   李敬业点头,“嗯!”   李勣看着他,眼中无数眷恋。   “做文官……”   “是。”   这一刻,所有的大局在脑海中消散。   李敬业抬头,泪眼朦胧。   “阿翁!”   “做文官……不可和人靠拢!”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   连兄长都要疏远吗?   李勣的脸上浮现了红晕!   “不是说小贾!”   “哦!”   结党就是死路一条。   不成,死!   成了,死!   除非你把帝王给废掉,自己做皇帝。   否则皇帝此刻就算是无法和你算账,等你死后依旧会让你的儿孙死无葬身之地。   看看霍去病。   看看霍光!   所以除非真要造反,否则还是老实些。   学会这些存身之道吧。   “阿翁,我知道了。”   李敬业突然嚎哭了起来。   不论什么……   在这个时代。   所有的教育和风俗……都在告诉人们,你要不舍亲人。   李敬业悲痛的大哭起来。   王忠良……   他轻轻叹息一声。   “英国公!”   他盯着李勣。   晚些回宫后,他必须要给皇帝禀告李勣此刻的言行,包括神色。   李勣的面色微微……   微红!   这是回光返照了吧。   随后就是惨白,再也寻不到一丝血色。   人啊!   王忠良微微低头。   李敬业的嚎哭声让人心中发酸。   这个铁憨憨。   在此刻再也没了那些大大咧咧。   王忠良看着李勣。   目光炯炯。   “英国公,可有话……”   你的遗言呢?   李勣的目光中多了些狡黠。   王忠良身体一震。   这是英国公?   李勣喘息道:“陛下英明……”   随后一段颂圣流畅而出。   “……陛下当远离奸佞……”   李勣进入状态了。   王忠良默默记着。   这些话将会成为皇帝的根基。   每多一个这样的赞颂,帝王的地位就越稳固。   所以当你活到了这个份上时,你连死之前的日子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你连生死都是属于大唐的。   李勣对此很是了解。   他喘息了一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   老李!   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他看着那些医官。   你们……还在等什么?   要等我说李勣已经好转了吗?   几个医官已经觉得不妥了。   “英国公?”   李勣抬头。   咦!   怎么那么长?   什么回光返照,没有那么长的吧?   李勣活动了一下手臂。   虽然还有虚弱感,但并非是原先的那种无力。   呃!   李勣缓缓坐了起来。   王忠良看着他。   李敬业看着他。   “英国公!”   “阿翁!”   卧槽!   李勣活动了一下脖颈。   好像……   精神了不少?   王忠良回头。   李敬业回头。   所有人齐齐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神色平静,“家中事多,我先回去了,有事让人去说一声。”   “等等!”   王忠良看着医官们!   “看看!”   医官们轮番上阵。   “不可能!”   “竟然好了许多。”   “这不可能!”   一个个医官轮番上阵。   但最终都是一个结果。   王忠良懵了。   “为何?”   治好了病人得有起因吧?   比如说这是阴虚,我用了什么药。   随后就是自信的微笑。   但……   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外的贾平安。   “郎君!”   徐小鱼进来,神色有些不安。   “小娘子摔了,哭了许久。”   “走了!”   贾平安转身就走。   一个医官冲了过去,拉着贾平安。   “武阳侯!敢问英国公是何病?”   你特娘的松手啊!   先前从家里出来时,兜兜就有些不舍。此刻得知她哭泣后,贾平安恨不能插翅飞回去。   但医官握着他的手却不放。   “松手!”   贾平安想剁了他的手。   但医官目光炯炯的道:“下官请教!”   打死我吧!   贾平安无语。   “英国公早饭吃的饭菜都查过了吗?”   医官们点头。   “我等都查过了。”   “没找到问题?”   “是啊!”   “找不到问题。”   一群棒槌。   贾平安淡淡的道:“食物会腐败。”   “可那些食物……就算是卤菜也能保存许久。”   卤菜一出现,就以美味和易于保存而名噪一时。   “但苍蝇在上面飞舞也不顾吗?”   “武阳侯……苍蝇有问题吗?”   “大问题。”   贾平安摇头,“我本不想和你等说这些,但不说……以后难免会遭遇更多的麻烦,跟我来!”   他带着医官们去了厨房。   “苍蝇在飞舞!”   医官们无语。   “武阳侯,苍蝇无处不在。”   沙雕!   贾平安说道:“跟我走!”   他带着医官们去了茅房。   “这里的苍蝇……你们觉着和厨房的有区别吗?”   医官……   “苍蝇在这里飞舞……回头落在饭食上……”   几个医官面色难看。   “武阳侯,这般会生病?”   后世在某些地方,苍蝇在饭菜上飞舞停留,没人在意。   “蚊虫本就是疾病的携带者。”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这些棒槌上一课,“英国公吃的隔夜卤肉被苍蝇弄脏了,随即腹泻。”   一个医官问道:“老夫家中也有苍蝇,为何不传疾病?”   你这个……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泥能吃吗?”   医官摇头。   “茅厕里的东西能吃吗?”   医官摇头,“武阳侯你在羞辱老夫吗?”   “你觉着我有必要羞辱你?”贾平安再问,“为何不能吃?”   医官不答。   贾平安说道:“因为脏。脏东西为何不能吃?因为脏东西能传播疾病。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医官……   老夫明白了。   但也被羞辱了。   另一个医官见到同僚被羞辱,心中大快。   同行都巴不得死同行。   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可如此的话,被苍蝇沾染过的食物可还能吃?”医官一脸悲天悯人的气息,脑后竟然隐隐有光晕。   “你……是白痴?”   贾平安真心忍不住了。   这个年头医者地位并不高,那些士族豪强大多有人学医,比如说李勣。   能出来行医的,一是官方,二是私人,数量都不多。   而进了宫中的医官基本上有口皆碑,可这个有口皆碑在贾平安这里靠不住!   医官面色发红,“武阳侯这是何意?”   贾平安骂道:“为何不重新煮一遍?”   呃!   医官不解,“重新煮一遍就能消除那些东西?”   “没错!”   贾平安本想闪人,可想到这些医官关乎宫中的安危……李治就不管了,阿姐和大外甥要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怎么办?   “那些脏东西带着的病菌害怕高温……什么叫做高温?”   几个医官竟然听的全神贯注的。   我特娘的竟然给御医上课!   “高温就是蒸煮……蒸煮时辰长一些,什么病都没了,明白?”   一个医官点头又摇头,“为何能灭杀那些病菌呢?”   病菌这个词有些怪。   “病菌也得要有血肉来供养才能活,明白?”   医官们点头如捣蒜。   “蚊虫满世界乱爬,脏的臭的都吃的不亦乐乎,于是便成了病菌的宿主,也就是说,苍蝇在养着病菌。苍蝇爬在食物上,那些病菌就脱离了宿主……”   “脱离了宿主不死吗?”   一个医官问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天真?   贾平安想吐血,“人不吃不喝都能活好几日啊!你这是想求我羞辱你吗?”   几个医官一想……   我去,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那病菌脱离了宿主,于是还能活几日,若是此刻吃下去就会发作。”   “妙啊!”   一个医官抚须赞美道:“武阳侯这般一说,老夫就明白了,难怪每到夏季宫中就有不少人吃坏肚子,原来如此啊!”   “夏季吃坏肚子……食物腐败也是一个原因。”   贾平安叹息,“要认真!”   几个加起来几百岁的医官老脸红的和猴屁股似的。   “走了啊!”   贾平安准备开溜,回家看看小棉袄。   “武阳侯。”   一个医官追问道:“英国公后续该如何?”   他有些尴尬,“要不……再羞辱老夫一次?”   “吃清淡些,喝粥什么的,切忌油腻重口味。”   “多谢。”几个医官拱手,神色严肃。   王忠良已经懵了。   “这是如何好的?”   几个医官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好了。”   俺们也不知道。   王忠良喊道:“武阳侯,英国公是如何好了?”   贾平安说道:“人体的所有反应,腹泻,发热……都是在遭遇疾病后,身体自发的反应。腹泻,在某些时候就是排毒。”   “妙啊!”   王忠良不禁赞道:“腹泻乃是排毒……”   “走了!”   贾平安急匆匆的往外走。   “武阳侯何去?”   李尧来了,准备送他出去。   “兜兜在家哭了,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一进家就问道:“兜兜呢?”   杜贺笑道:“小娘子先前还嚷了几声。”   那就没事了。   贾平安进了后院,就见阿福带着贾昱往树下去。   “阿福!”   贾昱亦步亦趋。   阿福慢悠悠的爬上去,回头嘤嘤嘤。   赶紧上来啊!   贾昱抱着树干……可树干太粗了些,他吭哧吭哧的往上努力。   “小郎君!”   三花在寻找这小子。   贾昱躲在了树后面。   贾平安站在侧面,想看看这小子想干啥。   “小郎君。”   三花来了,目光转动,没看到侧面的贾平安,却看到了树上的阿福。   “阿福,可看到小郎君了吗?”   你真以为阿福是狗?   阿福嘤嘤嘤,树枝轻轻摆动,舒坦极了。   贾昱躲在树后面,悄然往外看。   脖颈后面的衣裳被人抓住,旋即他就腾云驾雾的起来了。   “还敢躲!”   贾昱回身,“阿耶!”   娘的,这个小崽子真的太精了。   贾平安单手拎着他进去。   “大郎!”   卫无双急匆匆的出来,身后跟着三花。   贾平安就像是拎着一只小狗般的把贾昱拎了进来。   “夫君……你这是拎着小狗呢!”   卫无双明显的是不满了。   “这孩子躲在树后面,不收拾下次能躲到哪里去?”   不满消失了。   “自家收拾。”   卫无双接过孩子进去,里面传来密集的声音。   “大郎,你躲在树后面,若是没人发现会如何?那些蚊虫会叮咬……若是家中无人怎么办?有坏人来了你怎么办,还有……”   贾平安的眼皮子狂跳。   “阿娘!”   “娘什么娘!若是躲出了事怎么办?弄脏了衣裳,受凉了怎么办?”   “阿娘!”   老大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了。   “你还哭!你想想若是你阿耶没寻到你会如何?”   “你再想想……”   “树后面多少虫子,一排排的毛毛虫……”   “还有……”   贾平安在外面已经要绝望了。   我的儿,你摊上这样的老娘,就任命吧。   “阿耶!”   兜兜从侧面跑来,鸿雁跟在后面喊,“小娘子慢些!”   “兜兜!”   我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蹲下,等她撞入怀里后,猛地抱起来。   “阿耶!”   果然还是小棉袄贴心。   “郎君,有客人。”   我回个家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谁?”   “曹郎君。”   曹英雄?   贾平安把兜兜放地上,脚还未沾地,兜兜就喊道:“抱!抱!”   她浑身往下坠,双脚勾起,就是不沾地。   “好好好。”   贾平安干脆抱着她出去。   曹英雄在前院焦急的转圈,见到他后拱手,“兄长,先前我听闻皇后家的那位阿姐给皇后进言,说是寻了个大才叫做什么彭颖的,不但儒学了得,还精通多门学说……兄长,我比不过啊!”   他好不容易从糠箩兜跳到了米箩兜中,刚享了一阵子福,结果就来了个竞争对手。   要紧的是,这个竞争对手才富五车……   “心虚了?”   贾平安随口问道。   “没……”曹英雄目光闪烁。   这事儿……有些麻烦啊! 第646章 你很博学吗   “殿下,请看看此字,奏……”   “奏!”   “奏!”   “奏!”   李治站在外面,负手看着。   李弘很认真。   不错!   李治看了一会儿,悄然出去。   “陛下,皇后来了。”   武媚来了,身边十余宫女内侍,把她簇拥在中间。   “陛下。”   武媚福身。   “你有孕在身,无须多礼。”   李治说道:“太子学的不错。”   武媚笑道:“太子每日早上来臣妾这里问安,随后就去读书,直至下学。”   这般刻苦的孩子罕见。   二人出去,李治看着外面的阳光,眉间多了阴郁,“英国公的病情怕是不妙。”   武媚的笑容也没了。   “李义府等人渐渐归心,朝中局势眼看着就要朝着陛下这边逆转,可英国公……”   李勣是李靖后的大唐第一名将,这样的人站在朝堂上,长孙无忌等人就不能肆无忌惮。   李勣若是去了……   “英国公若是出事,朝中将会大乱。”   李治觉得这个世间真的很有趣,“朕在慢慢的布局,就等着机会把……可却出了这等事。”   “谁能代替?”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   实际上就是无奈。   武媚摇头,“无人能代替英国公。”   李勣在军中的威望高,他在,军队中那些世家门阀的人就会忌惮。   李治颔首,负手看着前方,“先帝离去,英国公果断站在了朕的这一边,这才稳住了朝局。后续废后他出力不小。可惜……”   武媚心中一凉:“真是不行了?”   李治淡淡的道:“已经卧床不起了。”   武媚深吸一口气,“这真是造化弄人。”   “王忠良跑什么?”   武媚诧异。   王忠良一路狂奔而来。   李治的视力还没完全恢复,眯眼……   眯眼看似很威严,但许多时候只是因为视力不好,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他怎么跑的这般欢快?”   武媚觉得这个时候的欢快就是给皇帝上眼药。   “陛下!”   王忠良一边跑,一边欢喜的喊道:“英国公……英国公活过来了,英国公活过来了。”   武媚身体一震,“英国公好了?”   李治喝道:“快说!”   王忠良跑过来止步,喘息!   喘息!   喘息!   喘息!   李治冷着脸,“说!”   还敢卖关子!   天地良心,王忠良从进宫开始就在狂奔,若非限制,他甚至会骑马冲进来。   “陛下,英国公好了。”   李治心中一松,背着手看着周围,淡淡的道:“如何好了?”   “奴婢到时,英国公卧床不起,面色惨白如纸,医官们束手无策……”   那个时候王忠良真心觉得李勣要去了。   “武阳侯正在试试什么……糖盐水,医官们都说他这是胡闹,可两碗盐糖水下去,英国公竟然就有了精神……”   回光返照!   李治和武媚同时想起了这个事儿。   “奴婢出来时,英国公已经能坐起来了,脸上还有了些血色……”   武媚欢喜,“平安竟然会医术?我就说这孩子当年倒霉,那些年能活下来,怕是没医术不成。”   贾师傅的原身从小倒霉,经常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没点运气真心活不到今日。   “可什么糖盐水能治病?有这等事?”李治觉得很可笑。   王忠良笑道:“武阳侯说人腹泻会拉空了身体里的盐分和糖分,还有水分。必须要补充。否则不等医治人便去了。”   李治突然愣住了。   “陛下!”   武媚看着他,心想你若是想冲着平安弄什么……别怪我跋扈。   她越跋扈,李治就越放心,甚至巴不得她跋扈的名声传到外面去。   “当年……记得那时候朕还小,宗室有人腹泻,面色惨白,后来止住了,可一夜之间就去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因为拉空了去世,这个说出去也太让人沮丧了吧。   武媚劝了几句,李治突然问道:“是何物致病?”   “说是苍蝇。”   嗯?   你觉着朕好忽悠?李治皱眉。   “医官们没寻到起因,不过武阳侯一去就找到了,说是那隔夜的卤肉被苍蝇爬了,恰好有什么病菌附着在上面,英国公早上吃了几块,随即发作。”   “苍蝇爬了?”   李治不解。   从小到大最常见的便是苍蝇,每当到了夏季时,苍蝇几乎是无孔不入。   至于吗?   “武阳侯怎么说?”   李治觉得这个事儿值得警惕。   上次他吃饭时,就有苍蝇爬在了食物上,他也没在意。   现在想来真的是膈应到了极点。   “武阳侯说苍蝇……苍蝇……”   王忠良欲言又止。   “说!”   这个蠢材,看样子又该责罚了。   李治指着边上。   “陛下。”   王忠良过去跪下,觉得很委屈,“那些苍蝇在脏地方爬来爬去……”   操蛋!   李治背过身,“可有把握?”   咱不知道!   王忠良说道:“武阳侯说只要不拉了,便给些清淡的食物养几日就好了。”   “竟然好了?”   李治随即吩咐道:“让医官在英国公家中盯着,不妥及时来报,就算是夜里也得报来。”   他心情大好,“来人,赏太子……字画两幅。”   老李家的字画……先帝最爱王羲之,宫中不但有王羲之的字,更有名家们的模仿之作。   但好东西被先帝带进了地宫中,李治也无法一睹为快。   但这事儿和太子没关系啊!   王忠良觉得皇帝怕是说错了。   武媚微微一笑,“平安果然是出息了……”   李治看了她一眼,“赏贾平安……美酒……”   武媚的脸有些黑。   阿弟救了李勣,你就是这么赏赐的?   李治淡淡的道:“李敬业与他情同手足。”   救了李勣也是应该。   武媚回身,“上次送来的那些好绸缎,给些给平安。”   你不给,我给!   李治的脸有些黑。   王忠良心中忐忑。   周山象也是如此。   “淡定!”   邵鹏觉得这是自己发挥的机会,“陛下想赏赐,可英国公死而复活……”   李勣听到这个死而复活,定然能掐死他!   “多少人会失望……”邵鹏一脸云淡风轻,“如此皇后出手赏赐,自家人,谁也不能说。”   还有这等弯弯绕?   你好有才!   周山象看向邵鹏的目光中带了些钦佩。   嘶!   晚上怕是又要冷水浴了。   ……   “辅机!”   长孙无忌抬头,“何事?”   韩瑗进来,默不作声的跪坐下,随后一拳捶在案几上。   毛笔跳了一下。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李勣的病情好转了?”   韩瑗无声点头。   “知道了。”   长孙无忌低下头,拿起毛笔缓缓书写。   就在韩瑗以为他无所谓时。   “不是说不治了吗?”   韩瑗嗤笑一声。   你在嘲笑老夫?   长孙无忌默然看着他。   “辅机,你可能想到……是贾平安出手救治了李勣?”韩瑗就像是见鬼般的模样,“你可想过贾平安竟然会医术?”   他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   果然是长孙无忌,这份静气就让老夫叹服。   长孙无忌的眸色微动,“可恨!”   ……   宫中赏赐了武阳侯几大车绸缎,说是皇后给的。   “阿娘!”   杨氏坐在榻上,身边是外孙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抬头,俊美的脸上多了些冷漠。   丰腴的武顺进来了。   “你莫要唧唧喳喳的。”   杨氏穿着单薄,虽然七十多岁了,可肌肤依旧细嫩,身材依旧不错。   武顺微微嘟嘴,不小的人了,竟然有些少女之态,“阿娘,先前我想进宫,宫中说有事不便……阿娘,媚娘莫非和我生分了?对了,我还看到宫中的大车,说是媚娘赏赐了贾平安几大车上好的绸缎……”   杨氏皱眉,“小贾这人不错,你莫要腹诽他,免得媚娘不高兴。”   武顺看了她一眼,笑着应了,然后摸摸儿子的头顶:“敏之可想和我进宫吗?”   杨氏吓了一跳,“敏之不小了,如何能进后宫?没得被人诟病弹劾。”   武顺笑道,眼神淡淡,“可贾平安都有孩子了,依旧在后宫进出自如呢!”   “胡说八道!”杨氏摆摆手,“你且去!”   武顺福身,“如此我便去了。”   “阿娘!”   贺兰敏之喊了一声。   武顺笑道:“敏之想要什么?”   贺兰敏之摇头。   武顺随后出去。   外面一个男子在等候。   “见过夫人。”   男子三十余岁,丰神俊逸,微微一笑,更多了儒雅。   “彭正字。”武顺淡淡的道:“我正好准备进宫,你可随我去……”   “是!”   男子叫做彭颖,太子正字。   晚些到了宫门外,武顺回身,“可有把握?”   彭颖拱手,朗声道:“下官遍览群书,自问侍奉殿下读书并无不妥之处。”   “那我便担保你宦途青云!”武顺微微点头,步子从容。   彭颖的眼神灼热,低声道:“为了抱负,便低头又有何妨?”   晚些,武媚接到了消息。   “她去了陛下那里。”   邵鹏神色冰冷。   武媚没动。   “皇后!”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说是给太子殿下增添一位侍读。”   “新侍读?”   武媚随口道:“五郎还小,要那么多侍读作甚?”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能够回答。   晚些,彭颖就出现在了课堂里。   赵二娘正在上课,蒋林遵带着他进来。   好个英俊不凡的男子!   赵二娘也难免一瞬失神。   “这是太子正字彭颖,此后便是太子侍读。”   太子侍读无定员,理论上来多少个都行。   彭颖拱手,“见过殿下。”   赵二娘不过是给李弘启蒙的老师,等李弘再大些后,就要换人了。   她面色微红,“见过彭正字。”   彭颖微微一笑,赵二娘心跳加速了些。   太英俊了!   怎么办?   曹英雄看着彭颖,心中生出了沮丧来。   这么英俊的一个人,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我拿什么和他比?   彭颖坐下,对曹英雄微微颔首。   开始授课。   李弘一直不动声色。   晚些结束,赵二娘多看了彭颖一眼。   真的英俊!   关键是还有一种矜持的味道,也就是后世说的逼格。   彭颖起身行礼,“殿下可有不解之处吗?”   赵二娘一怔。   这不该是我问的吗?   曹英雄更是懵。   我怎么忘记了此事。   李弘摇头。   太子不喜说话?   彭玉含笑道:“所谓授课,必然是有说有问,殿下心中有疑惑,只管道来。”   李弘再摇头。   曹英雄倍感威胁。   第二日。   彭颖早早来了,寻了赵二娘说话。   “殿下聪慧,我觉着是不是该多教授些别的?”   彭颖张嘴一笑。   赵二娘就有些情不自禁……   “教授什么?”   “别的。”彭颖笑道:“我精通各家学说。”   赵二娘点头,“也好。”   但这事儿不是他们能决断的。   赵二娘去寻了蒋林遵,蒋林遵又去请示皇帝。   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竟然同意了。   这一日,消息传来,彭颖看了李弘一眼,“殿下,从今日起,臣来教授殿下别的。”   他一坐上去……   “……”   曹英雄觉得不对。   “你教授的还是儒学。”   什么别的学问?   什么学富五车。   甘妮娘!   你教授的依旧是儒学!   皇帝对儒学态度暧昧,可彭颖竟然混了进来……   曹英雄想到了兄长的话。   ——不可让太子被儒学洗脑。   洗脑什么意思他不大懂,只知道不能让太子变成儒学的信徒。   彭颖微笑,眼神却颇为轻蔑,“我也精通百家。道家,法家,墨家……”   彭颖侃侃而谈,姿态从容。   而曹英雄看着就是个无能的蠢货,竟然不堪一击。   “……爱人如己……”   墨家的兼爱非攻,在彭颖的口中娓娓道来。   赵二娘听的入神。   李弘也是如此,不过他不大懂。   他竟然博学如此?   曹英雄想到了彭颖先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轻蔑。   而蒋林遵送彭颖进来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   ——你完了!   这些人是想用彭颖来换掉自己。   难怪……耶耶长得就这样,看着没威胁吧,可彭颖却从第一日就带着敌意,分明就是要针对我!   卧槽尼玛!   曹英雄自觉无害,可架不住有人上杆子要干他啊!   “彭正字教授这些,陛下可知晓?”   皇帝对太子的教学很重视,你突然改教材,想作死吗?   彭颖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陛下知晓。”   “我却不信!”   曹英雄记得贾平安说过……太子现在只是识字,背写经典。什么兼爱非攻,太子能懂?   “太子如今只能识字背书。”   这是当初定下的规矩。   “那是去年。”   彭颖淡淡的道:“殿下又大了一岁,该进学了。”   “曹侍读你可能教授殿下什么?”   呃!   曹英雄读的便是儒学,可论儒学,太子身边的谁都比他强大。   我能说什么?   曹英雄心一横,“殿下还小……话说彭正字可是五岁就进学了?学了什么?可能给曹某说说?”   你一天吹牛笔,来,给哥说说。   彭颖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看着一个傻逼,“太子殿下聪慧不凡。”   你这个傻缺,太子自然比我们都聪明。   这话不但讨好了李弘,更是碾压了曹英雄。   就凭你,也配和我辩驳?   彭颖见他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就笑了。   有人说曹英雄狡黠,可我和他说学识,他怎么去狡黠?   来。   你狡黠一个看看。   曹英雄看了看赵二娘。   我必须要寻求盟友。   但赵二娘……   那眼中竟然多了欣赏之色。   你特娘的是哪边的?   曹英雄干咳一声,说道:“可惜兄长没在。”   赵二娘一怔。   贾师傅就浮现脑海。   我怎么忘记了武阳侯?   不,是武阳侯许久没来了。   赵二娘果断说道:“教授殿下得循序渐进,不可贸然。”   你先前看我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彭颖不知赵二娘为啥变了,但却有自己的底气,“陛下都点了头。”   你两个棒槌也配阻拦?   “太子身为国储,自然不能和外面那些学生一般的读书,要博览群书,要知晓天下事……”   彭颖神色从容。   外面来了蒋林遵。   见状不禁微微一笑。   果然是大才,一番话说的赵二娘无话可说。   实际上在先帝时儒家在朝堂上并没有冒头的机会,看看那些重臣,都是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都是在运筹帷幄中走出来的……   你说老夫学问精深,少说能值一个刺史吧?   先帝保证会一巴掌抽死你,再把你的先生赶到南方去教授那些土人读书。   但从先帝令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后,儒学还是复苏了。   若是在汉武帝前,那么先生们可供教授的学识有很多,随便帝王选。   朕想用黄老之术。   明天觉得不行,那就换一个。   可汉武帝上台后,却一扫百家,独尊儒术。   汉武帝爽快了,可后世却麻烦大了去。   比如说先帝当时想兴教育,可仔细一瞅。   朕草泥马的淡!   竟然只有儒学有体系,其它的学说大多散乱不堪。   也就是说,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儒学。   于是孔颖达等人粉墨登场,儒学就这么再度冒泡了。   到了现在,儒学成为了教材。现在看着不打眼,等数十年后,那些儒学出身的臣子们势力庞大,儒学……   也该改名叫做儒家了。   曹英雄确实在学问上不够扎实,所以无言以对。   但……   “殿下还年少!”   “年少不是借口。”   彭颖淡淡的道:“我听闻过你,原先科举不过,后来寻人做了小吏,就这么一步步的上来!”   怼他!   蒋林遵抚须,心中暗爽不已。   换掉曹英雄,这是太子身边‘有识之士’的共识。   曹英雄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英雄无须问出处。”   你的脸皮厚的……   彭颖轻蔑一笑,“太子侍读何等的重要,你这等不学无术之辈,可知晓什么是博学?不知?哈哈哈哈!”   曹英雄面色涨红。   “你很博学吗?”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曹英雄狂喜。   “兄长!”   ……   求票! 第647章 听闻你等想伏击武阳侯   彭颖觉得挤兑走曹英雄不算事,第一日他只是观察,并试探,发现曹英雄就是个棒槌。   学识棒槌。   如此直接用学识来碾压他就好了。   何须大费周章。   但……   贾平安就像是神兵天降般的出现了。   蒋林遵站在外面,微微一笑,“武阳侯来此何意?殿下还在上课。”   这不是你的地方,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彭颖矜持一笑。   赵二娘觉得自己好像犯错了。   一直没吭声的李弘突然说道:“武阳侯为何才来。”   瞬间。   蒋林遵的笑容凝固。   彭颖的矜持变得有些僵硬。   赵二娘起身,“武阳侯。”   她笑了起来。   贾平安进来,看了曹英雄一眼,“殿下多大?五岁!让你为太子侍读,不但要陪侍太子读书,更是要看好太子。”   “是。”   曹英雄热泪盈眶。   贾平安问道:“此人教授了什么?”   彭颖看着矜持,逼格满满,贾平安却从他的长处入手。   曹英雄说道:“他教授的是儒学,后来我质疑,他便教授了墨家……”   有问题?   彭颖微笑。   “墨家的什么?”   曹英雄说道:“什么兼爱非攻……”   曹英雄的眼中全是信赖。   贾平安捂额。   “兼爱非攻。”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个书溜子!   “殿下听懂了吗?”   彭颖只是个棒槌,首要是大外甥别受影响。   “说是爱人人……”   爱你妹!   贾平安看着彭颖,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正经看着此人,问道:“墨家可取之处很多,你可给殿下说了节用?”   彭颖淡淡的道:“殿下还年少,在下以为不着急。”   这话进可攻,退可守。   蒋林遵也觉得这个回答堪称是无懈可击。   赵二娘欲言又止。   “百家之学,你可懂天文地理?你可懂格物之道?”贾平安淡淡问道。   彭颖微微一笑,“下官懂百家之学。”   “可懂纵横?”   所谓纵横,便是外交纵横之道。   贾平安讥诮的道:“贾某曾出使辽东三国,为大唐收获颇丰。你可敢点个头?若是敢,回头贾某就建言让你出使突厥!”   彭颖淡淡的道:“突厥乃是大唐的敌人,高丽暂且不是。”   “贾某曾一人说服一个突厥部族内附,你觉着这是什么?”   贾平安不屑的道:“本事全靠吹嘘,你这等溜子也配教授殿下?殿下要学什么也是你能置喙的?”   你一个小小的太子正字,这些也是你能干涉的?   彭颖面色微变,“武阳侯说这话何意?给殿下教授旁的学问,陛下是点了头的。”   “为何不不教授节用?”   所谓节用,便是节约,墨家最为提倡:大伙儿为了理想,都过苦行僧的日子吧。   关键是彭颖在夹带私货,教授什么兼爱非攻这等容易蛊惑李弘的东西。   墨家批判儒家,说儒家鼓励厚葬不要脸。另外,守孝三年日日嚎哭,特娘的人都哭废掉了,逝去的父母不心疼?   还有什么礼乐……得了吧,墨子单手托腮:所谓的礼乐只是权贵才能接触,你们怎么老是把权贵当做是人,百姓呢?百姓是畜生?   另外,儒学还说什么……贫富,寿命,天下兴亡都有定数。墨子单手按住剑柄,怒不可遏:你特娘的说什么呢?什么都有定数,那人还努力作甚?都坐着等死好了。   关键是这个言论是在鼓吹阶级固化:种地的种地,经商的经商,权贵就是权贵……这都是命,都是定数。你特娘的一个种地的,竟然还敢奢想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我代表儒家消灭你!   但墨家的一些思想也颇为让人无语。   比如说你去各处为官,必须要恪守俺们墨家的政治思想,不可改变一丝一毫。你有了薪俸得奉献出来……否则一刀剁了你。   别以为墨家只是学说……一言不合他们就会拔刀砍人,所谓游侠儿,最早便是墨家的子弟。而后汉唐的游侠儿也有不少把墨家奉为圭臬。   这便是汉武帝之前的态势:儒以文乱法,这说的是儒家。侠以武犯禁,这说的是墨家。两家缠缠绵绵到永远。本来都说就好了谁先低头谁是狗,谁曾想董仲舒不要脸,主动献上膝盖,儒家从此飞黄腾达了。   什么非攻!   贾平安盯着彭颖。   彭颖皱眉,“殿下当仁慈。”   这个理由好不好?   李治当初被推为太子,就是因为他仁慈(柔弱)啊!   你敢反驳?   赵二娘心想这事儿武阳侯坐蜡了啊!   贾平安微笑,“皇后那边召唤殿下。”   李弘起身,走到门外时止步,回身看着贾平安,认真的道:“舅舅晚些来和孤说话!”   贾平安点头。   蒋林遵冷着脸。   彭颖在笑。   贾平安也在笑,目送着李弘出去,估摸着他走远了,这才回身。   “武阳侯……”   贾平安,你这是怕丢人,所以才支走了太子吗?   彭颖看了蒋林遵一眼,眼神中全是揶揄。   这便是你们为之头痛的贾平安?   贾平安走到了曹英雄那边,“站起来!”   兄长这是要抽我吗?   曹英雄下意识的站起来,想想哪边脸的脸皮更厚一些,抗打一些。   “闪开!”   这是要狠抽的的节奏?   曹英雄闪开。   贾平安俯身拿起凳子。   回身。   彭颖依旧在笑。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我怎么像是小流氓呢?   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贾平安猛地拍去。   呯!   赵二娘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视线中,凳子拍在了彭颖的脸上。彭颖的脸猛地歪斜,接着张开嘴,血水和白色的牙齿一起喷了出来。   噗!   彭颖被拍懵了。   贾平安再度挥手。   呯!   另一边脸也来一下。   如此,左右就均衡了。   我是个不会厚此薄彼的好人!   贾平安扔下凳子,一脚踹去!   彭颖跪倒,张嘴,“啊……”   直至此刻他才惨叫出声。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震惊的蒋林遵喊道:“来人呐!”   赵二娘捂胸,觉得心跳啪啪啪。   我……若是有人问武阳侯是如何动的手,我该如何说?   贾平安揪住彭颖的头发,狞笑道:“兼爱非攻……加上你等鼓吹的仁慈,你等这是想让殿下沦为谁?刘奭吗?”   刘奭便是汉元帝,从小喜爱儒学,被汉宣帝斥之为:乱我家者,太子也!   彭颖张开嘴,喷出一口血水。   贾平安退后,劈手一巴掌,然后喝道:“兼爱,那是神灵才能做到的事。非攻,太子持非攻之念,便是误国!畜生,说,谁指使你来教授太子这些?”   彭颖一怔。   他们只想到了争夺教育权,却疏忽了这一点。   不,是觉得这等事儿潜移默化,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架不住有个曹英雄在啊!   蒋林遵大怒,“还不住手?来人呐!”   彭颖喊道:“来人,救命啊!”   贾平安劈手一巴掌,看了赵二娘一眼,“还等菜?”   赵二娘一个哆嗦。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   听谁的?   听彭颖的,那么就是武阳侯跋扈动手,无故打伤彭颖。   听武阳侯的。   那就要认同他的看法。   不能教授太子这等观点。   谁对谁错?   帝后提及太子都是含笑赞许,说李弘仁慈,心善。   那彭颖的看法并无错!   但……   武阳侯更英俊!   关键是传闻武阳侯以德报怨。   赵二娘走过来,想了想。   彭颖看着她。   你的爱慕呢?   为何不呵斥贾平安?   赵二娘握拳,奋力……   呯!   曹英雄在边上看呆了。   鼻血喷涌啊!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想是用拳还是用脚。   呯!   再来一脚。   不错!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好歹知晓该站在哪一边。   ……   “皇后!”   正在批阅奏疏的武媚不悦的道:“为何惊呼?”   邵鹏进来,“武阳侯殴打了彭颖。”   舅舅好凶!刚到的李弘楞了一下。   武媚叹息一声,“为何?”   怎么就那么不消停呢?   而且在宫中动手打人,连她也没法压下去。   邵鹏摇头,“还不知。”   武媚冷冷的道:“那还等什么?”   邵鹏转身就跑。   贾平安来了。   “为何动手?”武媚冷冷的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臣忍无可忍!”   贾平安看了李弘一眼,大外甥表现的很淡定,有些等你老了就拔氧气管的从容。   “阿姐,那彭颖竟然教授太子兼爱非攻……臣担心他是被人指使,忍无可忍就动了手。”   “兼爱非攻?”   此刻的武媚还不是那个能做副皇帝的女人,“不妥?”   “阿姐,旁人皆可兼爱非攻,帝王不成,太子不成,重臣也不成!”   武媚摆摆手,“你且回去等候处置。”   处置……   贾平安点头,从容的就像是去赶集。   武媚随即去了皇帝那里。   “兼爱非攻?”   李治的眸色深沉,“谁教的?”   武媚说道:“新来的太子侍读彭颖。”   “彭颖?”   渣男已经把武顺举荐彭颖的事儿给忘了。   “兼爱非攻……”   李治的眸色冷漠,不,带着杀气,“天下人皆可持此想法,唯有帝王不能。帝王要的是无情,无情才是大爱。兼爱非攻,这是要让五郎出家吗?来人!”   王忠良进来,“陛下。”   “拿了彭颖。”   武媚这才说了后续的事儿,“侍读曹英雄据理力争,平安恰好去了,听到这个就怒不可遏,当即痛打了彭颖!”   ……   “贾平安毒打了太子侍读彭颖。”   韩瑗的眼中多了喜色。   对于救了李勣的罪魁祸首,韩瑗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可却寻不到机会!   现在机会就来了。   “让人弹劾!”   韩瑗微微一笑,“百骑被沈丘接手,他还能去何处?”   弹劾的速度很快,但皇帝却沉默着。   第二日。   “陛下,有人弹劾武阳侯殴打太子侍读彭颖。”   韩瑗看着皇帝。   “奏疏朕没看。”   韩瑗心中一凛。   皇帝这是何意?   他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依旧是‘不是大事我不动窝’的姿态。   “兼爱非攻,诸卿以为可该教授给太子?”   长孙无忌皱眉,“墨家之学,在朝中并无存身之地,更遑论太子。若是让太子学了那一***不好便是汉元帝第二。”   韩瑗觉得不妙。   那彭颖不会是给太子说了这个吧?   “可那彭颖就敢给太子说这些!”   李治怒不可遏。   长孙无忌挑眉,第一次动怒,“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可当今之世,大唐不动手,别人就会动手,你不杀人,人便杀你!此人百死莫赎!”   来济冷冷的道:“此人当处死!臣更想问问,此人是何人举荐?居心叵测,当诛!”   长孙无忌发现李治的脸上浮现了些尴尬之色。   “此事朕自然会处置。”   他能说是小三的举荐吗?   关键是此事很麻烦。   小三举荐的蠢货差点坑了太子,回过头武媚会不会炸?   ……   “皇后。”   武媚坐在窗边,微风吹过,鬓发缓缓而动。   邵鹏进来。   “谁?”   武媚问的很简单。   邵鹏低头。   “说!”   武媚看向了窗外,凤目中全是冷漠。   邵鹏低下头,“皇后,是……那人。”   武媚点头,淡淡的道:“知道了。”   她伸手捏住发簪,缓缓拿出来,长发旋即缓缓散落下来。   檀木的发簪用了几年,越发的光亮了。   邵鹏胆战心惊的看着,担心皇后发怒。   武媚看着发簪,缓缓道:“人会变,今日的情义,明日的好处。为了好处,亲人反目成仇,父子兵戈相向……情义几何?”   皇后这是要绝望了吗?邵鹏听的心慌,“皇后,武阳侯……”   小贾可是毫不犹豫的就出手了,也没想到过后果,一心就为了太子,这般情义满满啊!   “平安!”   武媚把挡在眼前的长发捋开。   周山象过来,为她把发髻重新挽好,低声道:“皇后,换一个发簪吧。金银的不喜,那便用玉的也好。”   武媚摇头,伸手把木簪插进长发中。   “就用这个。”   她稳固好头发,缓缓起身,嘴角带着微笑。   “赏曹英雄……”   ……   武顺再度准备进宫。   “夫人,陛下忙碌。”   那个渣男。   武顺笑道:“皇后呢?”   内侍摇头,“皇后很忙,说是在忙着教授太子。”   “太子何须她教授,媚娘却是太过溺爱了太子。”   武顺转身回去。   身后。   内侍冷着脸,“太子正字彭颖居心叵测,陛下震怒,流放辽东!”   武顺缓缓回身。   彭颖……   ……   “武阳侯!”   贾平安才将进了道德坊,姜融就像是幽灵般的出现了。   一口气深吸下去。   边上有屋子,值守的坊卒就在里面歇息。   “坊正这是要吸到天荒地老吗?”   贾平安到了家门口,杜贺开门,“郎君,有客人。”   “兄长!”   曹英雄笑嘻嘻的出现了。   这货……   贾平安笑道:“此次你立功了。”   曹英雄坚决抵制彭颖的私货,为贾平安收拾此人打下了基础。   曹英雄嬉笑道:“皇后赏赐了……不过兄长,先前我听闻有游侠儿说要对付你。”   “为何?”   贾平安皱眉。   恶少和游侠儿是两码事。   恶少你可以理解成地痞流氓。   而游侠儿的属性比较复杂。   亡命徒,蔑视规则者,一诺千金……   曹英雄骂道:“他们说什么……他们竟然是墨家的人。也不知谁把你当时的话散播了出来,那些游侠儿说你诋毁墨家,准备伏击你。”   操蛋!   这和我有毛关系?   “谁在扯淡?”   贾平安想杀人!   兄长学富五车啊!   竟然不知晓墨家和游侠儿的关系?   曹英雄一脸懵逼,“兄长,前汉时,好些游侠儿便是墨家的信徒。”   擦!   还有这回事?   这个真心不怪贾平安孤陋寡闻,而是压根没在意。   “兄长,墨家当年渐渐消亡,许多墨家子弟都做了游侠儿,渐渐的……从前汉开始,游侠儿们都奉墨家为源。”   竟然是这样?   游侠儿。   贾平安笑了笑,“安心。”   曹英雄有些不安,“兄长,你不知那些游侠儿……他们一旦亡命,什么都不会放在眼中,帝王将相都是等闲。”   “那便……”贾平安真心不怕这些鸟人,但见曹英雄不安,就笑道:“你若是不觉着麻烦,就去告诉他们,敢来……且来!”   他回身。   杜贺带着一干侍卫站在大门里。   王老二单手行礼,“郎君安心,若是那些游侠儿敢来……死!”   段出粮的有眼神定定的,“弄死他们!”   这是军队!   若是那些游侠儿敢来,有来无回!   “嘤嘤嘤!”   阿福从后院逃了出来,看着有些狼狈。   我的崽,委屈你了!   阿福抱着他的大腿叫唤。   两个小主人实在是扛不住了啊!   曹英雄出了道德坊,喜滋滋的道:“皇后赏赐颇丰,回头去青楼嫖,那些老鸨再说什么白嫖,耶耶用钱砸她们,哈哈哈哈!”   他得意大笑。   “兄长说让那些游侠儿且来……”   曹英雄勒马,觉得兄长太大意了。   “去青楼……”   “还是去寻游侠儿们说说。”   曹英雄犹豫了一下,“先去青楼。”   “英雄!”   一进青楼,老鸨欢喜的迎上来。   “我……”   “别说话!”   老鸨伸手捂着他的嘴,媚笑道:“我们上去。”   震动!   震动!   震动!   曹英雄觉得自己要炸了。   “我……我……”   老鸨伏在他的身上,喘息道:“英雄,你果然是好汉。”   曹英雄顿时就觉着浑身的力量回溯。   他原先只喜欢小鲜肉……不,是只喜欢年轻女子。   科举的失败,就像是一口锅,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头上,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男性魅力。   而后他就去寻老鸨。   唯有老鸨不嫌弃他,甚至唯恐他嫌弃般的笑脸相迎。   从此他就觉得老鸨才是自己的真爱。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我晚些再回来。”   他有些疲惫。   真心话,老鸨们太贪婪了,每次都会下狠手,以至于他到后面只想躲避。   老鸨亲了他一下,娇笑道:“奴等着你。记得回来。”   “一定!”   耶耶今夜铁定不回来了,否则定然会成为人渣!   曹英雄出了青楼,先去寻了个地方吃饭。   “一碗馎饦,再来两张胡饼!”   吃了一顿迟来的晚饭,曹英雄摇摇晃晃的到了边上一家酒肆。   酒肆里十余大汉。   他们正在沉默,曹英雄进来,所有目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有人甚至伸手在边上……   “我嗅到了官人的气息!”   一个国字脸的大汉冷冷的道:“客人来饮酒?”   很危险啊!   曹英雄知晓这些人比恶少还凶狠,就把最善意的笑容挤了出来,“我有些话要说。”   国字脸大汉突然笑了起来。   “官人有话要说,规矩的就说,不规矩的……”   大汉冷笑,“这里就算是那些不良人也不愿意进来,官人确定自己有话要说?”   我……   曹英雄心中忐忑,“听闻你等想伏击武阳侯?”   大汉们的右手放在下面,再出来时,短刀在手!   杀气……   ……   晚安! 第648章 风继续吹   十余大汉握着短刀,目光冰冷,带着杀气!   酒肆里,伙计浑身颤抖,“诸位……”   “滚!”   国字脸大汉喝骂。   伙计一个哆嗦就从后面走了。   掌柜正在门帘后面听动静,被他这么撞了一下,吓得惨叫一声,旋即劈手一巴掌,眼睛通红的道:“为何不劝?”   伙计捂着脸,“那王蝶怕是要杀人呢!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无用!”   掌柜掀开一点门帘往里看。   国字脸大汉冷冷的道:“我叫王蝶,先前你便在这里窥听耶耶的话,如今再来,可是禀告了官府?”   边上的大汉骂道:“兄长,这厮一身的官气。”   王蝶盯着曹英雄,“官气说不清,道不明。我等游侠儿在市井自得其乐,洒脱不羁,一眼便能分辨出来。而官吏平日里面对上官谄媚不堪,回过头对百姓却横眉冷眼……   游侠儿装百姓装不了,只因我辈满腹英雄气。官吏装百姓也装不了,只因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子不屑……嗨!不屑!”   那大汉喝道:“只是把百姓当做是牛马的不屑!”   曹英雄觉得这事儿从开始就错了。   他心中生出退意。   呯!   一个大汉进来,反手把门关了。   “别想掌柜会救你,他知晓耶耶的手段。”王蝶笑了起来。   我这是进了虎穴?   曹英雄脊背发寒。   “伏击武阳侯……竟然被你听到了,那此刻外面定然是密布了武阳侯的鹰犬,而你,便是走狗!”   王蝶劈手抓来。   曹英雄下意识的格挡。   “哈哈哈哈!”   王蝶反手一巴掌抽的曹英雄头晕眼花,然后把他丢在身前。   曹英雄刚想爬起来了,两个大汉扣住了他,按着他的脑袋在地上。   脸颊摩擦在地面生痛,曹英雄喊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王蝶淡淡的道:“耶耶在长安城长大,十七岁杀人,杀的乃是无恶不作之辈,不良人都知晓。”   是个英雄?   曹英雄心中暗喜,“那你既然如此英雄,为何要伏击武阳侯?”   “那武阳侯耶耶也听闻过,文采风流,青楼的女子以能为他侍寝为荣。他也曾四处厮杀,威名赫赫,可他为何羞辱我等游侠儿?”   “不曾羞辱啊!”   曹英雄觉得真的挺冤枉的,“兄长只是说兼爱非攻……而且……这话谁传出来的?”   “读书人中都已经传遍了。”   王蝶一拍案几,双目圆瞪,“我辈游侠儿拜的便是墨子,他贾平安敢诋毁墨子,便是羞辱耶耶的祖宗,来人!”   两个大汉架起曹英雄。   “别啊!”曹英雄心慌,“武阳侯压根就没羞辱过什么墨子,他还赞许墨家的节省啊!哎哎哎!”   王蝶拔出短刀,狞笑道:“说,贾平安带着人到了何处?”   “没人!”曹英雄欲哭无泪,“武阳侯只是让我来劝说一番,告诉你等这只是个误会!”   “官吏会来和我等解释?他们只会直接动手!”   王蝶走过去,短刀就在曹英雄的眼前,纹丝不动。   从第一次杀人后,王蝶握刀的手就稳如泰山,哪怕前方是无敌大将,他持刀的手也不会晃动一下。   “耶耶能一刀穿了你的眼,把你的眼球给挖出来,保证圆滚滚的。看过羊眼吗?耶耶最喜吃羊眼!”   “说!”   曹英雄浑身哆嗦,“绝没有!”   “嘴硬?”   短刀闪电般的下去。   “啊!”   曹英雄刚开始叫喊,就被堵住了嘴。   短刀从他的脚面穿了进去。   拔刀,鲜血还在刀面上肆意流淌。   王蝶的眼珠子红了。   传闻见血眼珠子就红的人,多半手上有人命。   曹英雄拼命的摇头。   王蝶拿了堵嘴的布团,低喝道:“贾平安在哪?”   曹英雄喘息着,“没来。”   短刀再度下去。   大腿剧痛,嘴又被堵住了……   王蝶问道:“问问外面的兄弟。”   有人打开门去了。   王蝶按住曹英雄的脑袋,短刀就搁在上面,森然道:“可愿带着耶耶进道德坊?”   他这是想进道德坊刺杀兄长?   曹英雄抬头,咧开嘴笑了。   “休想!”   “有趣!”   王蝶一刀捅进了曹英雄的大腿里,发狠道:“真当耶耶不敢杀人吗?”   曹英雄浑身剧烈颤抖着,眼神绝望……   王蝶拔刀,拿掉布团,“说!”   曹英雄喘息着,咧嘴笑……   “甘妮娘!”   “贱狗奴,寻死!”王蝶举起短刀……   “兄长!”   一个大汉进来,有些紧张的道;“外面好像人影幢幢的……”   王蝶一怔,随手把曹英雄丢在地上。   他走到门边往外面看了一眼。   华灯初上,天地半明半暗,那些白日里声嘶力竭呼喊的伙计都消停了。   这时候来的客人要么是旅人,要么便是有钱人,大晚上出来找乐子的。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搭理。   他们只信任自己的眼睛。   无数目光在灯火下交汇。   王蝶回身,“看看后面。”   有大汉往后面跑。   门帘掀开,掌柜和伙计蹲在后面瑟瑟发抖。   所谓游侠儿,便是视律法为无物的凶徒。   惹恼了他们,寻机悄然一刀把你剁了,回头天知道是谁杀的?   大汉看了他们一眼,冲到了后院里,止步,缓缓转圈。   墙上没有动静。   但大汉总觉得不对劲。   是什么?   风?   不对!   好像没风!   大汉却觉得心跳加速。   他缓缓转动……   突然,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脸颊颤抖……   一个尖锐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腰。   “曹英雄可在里面?”   身后的声音很平静。   掌柜和伙计已经跪下了,低着头,不敢出声。   大汉浑身鸡皮疙瘩,他的眼中多了绝望之色,猛地开口……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旋即后脑挨了一下。   徐小鱼回身。   后门被打开,贾平安腰间佩着横刀,缓缓进来,惬意的就像是来自家一样。   瘸腿的杨老大跟在后面,“郎君,外面有个游侠儿,被段出粮弄死了。”   “畜生!”   陈冬面色铁青。   夏活进来了,随后是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的赵顺。   段出粮最后进来,眼睛定定的看着门帘。   贾平安嗅到了血腥味。   他一脚踹去。   段出粮的眼中多了凶光。   随即隐忍了。   贾平安就在盯着他的眼睛。   一家子人就数这厮的杀气最重,问了也问不出个缘故来。   再来一脚!   段出粮退后一步,抬头。   “你再冲着我瞪眼试试?”   贾平安骂道:“桀骜不驯就自己回去。”   段出粮低头了。   贾平安回身,陈冬低声道:“前面人多,不好靠近,这里再过去就是大堂。”   “里面的游侠儿十余人。”   “我只是想来看看谁敢动伏击我的念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拿下了曹英雄……”   贾平安淡淡的道:“准备……”   徐小鱼从侧面轻松的攀爬了上去……   陈冬低喝道:“段出粮,保护郎君!”   贾平安不禁乐了。   “我在沙场冲阵,何曾需要人护卫?”   段出粮默默上前。   里面,王蝶提起曹英雄,冷冷的道:“说,贾平安在何处?”   曹英雄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打湿的下半身,“就在……兄长如今正在睡你娘……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在了王蝶的脸上。   王蝶骂道:“贱狗奴,找死……”   他刚想举刀。   “兄长!”   十余大汉缓缓起身。   门外的大汉回身。   身后猛地出现一个男子。   王蝶刚想示警。   一股风从身后吹来。   后面就是通往后院的门帘。   若是那个兄弟回来,就会随手把门帘放下。   可风……   风继续吹!   王蝶的呼吸一紧,“敢问是何人?”   “你不是要伏击我吗?”   贾平安目光扫过室内,看到曹英雄下半身一条裤腿全被鲜血给染红了。   王蝶缓缓回身,手中还拎着曹英雄。   “兄长!”   曹英雄马上就成了死狗,鼻涕口水的,“兄长救命!”   “武阳侯!”王蝶冷笑道:“还请退后,否则耶耶的刀子不认人。”   “撒比!”   贾平安摆手,“弄死他!”   王蝶心中生出警兆,刚想把曹英雄弄到身前来挡着。   陈冬的身体突然矮了下去。   杨大佬张弓搭箭,声出如雷。   “低头!”   曹英雄低头。   箭矢飞了过去。   近距离……贾平安觉着这便是后世的火炮直射。   王蝶额头上的箭矢还在颤动,他眼眸中的神彩却渐渐消散。   “跪下!”   贾平安拔出横刀。   十多个大汉握刀冲了上来。   “撒比!”   贾平安冷笑道:“耶耶在沙场冲阵杀的都是悍卒!陈冬,弄死几个!”   呯!   几个大汉一个照面就被砍翻在地,贾平安缓缓从中间穿过。   一个大汉出手偷袭。   贾平安挥刀。   胸腹处中刀,大汉倒在地上惨嚎。   贾平安走到了门边,外面那些行人惊诧……   门缓缓关上。   两个坊卒冲了过来。   “哪里杀人?”   “就在里面!”   坊卒拍门。   “救命!”   里面的游侠儿在喊救命。   坊卒面面相觑。   “是王蝶他们。”   “不都是好汉吗?竟然叫救命?”   二人刚准备踹门,头顶有人懒洋洋的道:“我家郎君在里面。”   “谁?”   二人抬头,徐小鱼就坐在屋顶,“武阳侯。”   擦!   “武阳侯这是为何?”   别说是武阳侯,就算是长孙无忌也不能堵门杀人啊!   “那些人想伏击我家郎君!”   晚些,大门开了。   贾平安坐在唯一完好的垫子上,身前案几摆上了酒水。   前方,一排大汉跪的很是整齐。   其中一个大汉断手,可却叫都不敢叫。   “这是游侠儿?”   两个坊卒进来行礼,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钦佩。   王蝶等人在平康坊算是跋扈的游侠儿,没事官吏们也不招惹他们,可没想到只是一夜之间,这伙人就完了。   “武阳侯威武!”   两个坊卒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蝶后,不禁由衷的赞叹着。   徐小鱼冷冷的道:“我家郎君领军与吐蕃名将达赛争锋,两千对十万,让达赛苦不堪言,最后生擒此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伏击我家郎君!”   陈冬肃然喝道:“说话,是谁让你等伏击我家郎君?”   两个坊卒苦笑,其中一人说道:“武阳侯,要不交给官府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谁知晓官府中有没有他们的同谋?你确定交出去是好事?”   坊卒面色煞白,“不敢不敢。”   “是主动说……还是打断腿后再说。”   贾平安举杯,眼中多了锐利。   “断腿!”   陈冬拎着木棍子过去,一棍子就打断了一条腿。   “再断!”   “不!”   一个大汉抬头,惶然道:“武阳侯,我说……”   “住口!”身边的大汉骂道:“义气何在?”   “义气……”贾平安淡淡的道:“段出粮,此人就交给你了。”   “嗷!”   两个坊卒看着段出粮当着自己动刑,浑身不自在。   “谁在杀人?”   外面一阵喧哗,接着一队军士进来了。   为首的将领喝道:“住手!”   段出粮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缓缓道:“我若是不停……那又如何?”   “武阳侯?”将领冷冷的道:“若是不停手,下官有权拿你!”   贾平安微笑抬头,眼神冷漠,“一个莫名其妙的墨家,一个莫名其妙的游侠儿,竟然为此想伏击大唐的武阳侯,谁在后面指使?不,是谁在忌惮贾某!”   将领冷冷的道:“武阳侯在说什么。”   “我在说……”贾平安讥诮的道:“若是从刚开始动手有人发现去报讯开始计算,你就算是小跑也只是刚进平康坊。而你却在此刻出现了,告诉我,这般巧合只是因为你心血来潮?还是因为恰好平康坊里有人闹事!”   将领冷笑道:“武阳侯说这些是想脱责吗?”   “动手!”   贾平安盯着将领。   段出粮下手,大汉惨叫。   呛啷!   横刀出鞘,将领声若雷霆,“住手!”   那个大汉疯狂的道:“贾平安,你当众用刑杀人,金吾卫的人在此,你还能往哪逃?”   贾平安缓缓起身,眯眼看着将领,“有人想往太子的身边塞人,居心叵测,贾某坏了他们的好事,于是竟然有人蛊惑游侠儿伏击贾某,你来此……为谁办事?”   将领眼神闪烁,犹豫了。   “滚!”   贾平安怒喝!   将领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你……”   贾平安平静的道:“野狗,我与你五息!”   这是当众打脸,将领楞了一下,跺脚,“走!”   大汉呆滞。   贾平安走过去,伸手按住大汉的头顶,微笑道:“想怎么死?我知晓几种死法,譬如说把木桩子的头上削尖,随后让你坐在上面……相信我,你的后面能进去更粗的东西。你会拼命的想稳住,可最终只能慢慢绝望的下滑,最后木桩子从口中穿出来……”   大汉面色惨白,“这是长安城!”   “从你等谋划伏击我开始,此事就已经不受控了。”   贾平安一巴掌狠抽过去,冷笑道:“那些人本来只是观望,等着看陛下对太子的态度。可没想到陛下竟然对太子颇为喜爱,于是他们就想来分一杯羹,想靠近太子。从教育开始,慢慢的让太子生出亲近之意……没想到被贾某一顿毒打坏了好事,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就使唤你等来伏击贾某,可你们……也配!”   他回身,“打断双腿!”   “嗷!”   段出粮出手太凶狠了,看看那两条腿……   “断的太彻底了些,郎君,段出粮杀气腾腾的,以后要小心些,不然容易惹祸。”   那两条腿断的角度清奇,陈冬有些头皮发麻。   “熬鹰而已。”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   段出粮抬头,贾平安看着他。   “换个人。”   段出粮的眼中竟然多了些喜色,随后拎着棍子过去。   “都是硬汉?”贾平安淡淡的道:“硬汉耶耶也能让你开口!”   什么狗屁的崇拜墨家,所以来伏击,这个借口用的不错,可如今却不是一诺千金的时代。   “什么狗屁的一诺千金!”贾平安轻蔑的道:“动手!”   段出粮举起木棍。   大汉喊道:“是孙三花!”   贾平安起身,“在哪?”   人只要开了口,心中的坚持就像是被捅破的牛皮纸……更像是刚开荤的男女。   “在长兴坊!”   “带路!”   随即一行人就出了平康坊。   “盯着身后,但凡有普通人夜行,拿下问话!”   贾平安突然一拍脑门,“糟糕,忘记了给大郎和兜兜买吃的了,回家怕是不得安宁。”   陈冬笑道:“要不我回去一趟?”   贾平安摇头,“没我在,你无法夜行。”   前方有火头。   那个将领出现了。   “你可以试试去通风报信。”   贾平安笑吟吟的。   将领默然。   长兴坊!   坊正问道:“何事?”   “拿人!”   坊正很坚持原则,“武阳侯,你如今不在百骑……”   我也很为难啊!   贾平安招手,包东就像是幽灵般的冒头了。   “百骑包东!”   沈丘也出现了,淡淡的道:“百骑已经盯住了他们,你却先动了手。”   贾平安想破口大骂,“于是你等就眼睁睁的看着曹英雄在里面被人拷打?”   沈丘平静的道:“死一个官员,才好掀起大案。”   贾平安打个哆嗦,“你特娘的是想做酷吏?小心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罢了,交浅言深,你特娘的把百骑带上这条路,心中不亏得慌?”   沈丘冷笑道:“你以为陛下把你调离百骑是为了升官?”   “当然不是,陛下是觉着我统领的百骑到了头了,再往前……要么成为陛下的爪牙,撕咬杀人,可我几次出手不够狠辣。要么就此平庸。”   李治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贾平安长期执掌百骑。   “陛下本是让你过度,谁曾想你却把百骑弄成了密谍的老窝,你可知陛下当时哭笑不得?”   擦!   皇帝果然都是狠茬子!   坊门打开。   坊正亲自带路。   “这里便是。”   低矮的房,天气热,所以窗户开着,室内大概点了不少蜡烛,很亮。   沈丘冷笑,刚想下令!   “动手!”   贾平安吩咐道。   呯!   房门被撞开! 第649章 狄仁杰   室内坐着一个男子,他正在看书。   呯!   房门被踹开。   男子抬头,白皙的脸上多了愕然,旋即惨白。   “不!”   徐小鱼一把就扑到了他,旋即反剪双手。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伸手抓住男子的头发,猛地提起来。   “孙三花?”   男子下意识的点头。   “三花聚顶?”   贾平安伸手拍拍他的脸,“谁让你指使王蝶等人伏击我?”   孙三花浑身颤抖,“没……没有人!”   “你觉着自己能坚持住多久?”   贾平安微笑。   孙三花强笑道:“我不知道……”   “沈中官。”   外面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沈丘出去,再回来时说道:“交给刑部。”   外面进来的正是王琦。   “灭口?”   贾平安微笑道。   这是毫无疑问的污蔑!   长孙无忌再无聊也不至于会往李弘的身边掺沙子,犯不着!   王琦冷冷的道:“你可去弹劾。”   孙三花被拎了起来,旋即堵嘴。   贾平安很满意的模样。   周醒讥诮的道:“武阳侯可是想用刑泄愤?可惜了。”   “不。”贾平安的眼神轻蔑,“你们要倒霉了,另外,多谢了。”   “可笑!”   晚些,刑部大牢里。   孙三花蹲在最角落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男子走进来。   “王兄!”   孙三花激动的扑了过来,双手抓住围栏兴奋的道;“你可是来救我的吗?”   男子点头,打开了牢门。   “快!”   孙三花伸出双手,示意男子解开绳子。   男子看着他,神色古怪的道:“一路走好!”   一根绳子套住了孙三花的脖颈。   一双脚在挣扎着。   “果然是够狠!”   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狱卒的声音。   晚些有屎尿味传来。   ……   第二日早上,王琦到了刑部。   “王主事!”   一个小吏跑过来,“孙三花死了。”   王琦身体僵硬,“谁杀了他?”   “他是用绳子挂在栏杆上自尽了。”   王琦回身,眼中有怒火,“哪来的绳子?”   孙三花死了。   硬邦邦的躺在了牢中。   甚至看似不打眼。   “绳子是在稻草下面翻出来的。”   看看,逻辑完全补满了。   随后刑部的呵斥让王琦颜面无光。   “我们帮了贾平安的忙!”   陈二娘低头道:“昨夜百骑在,若是被百骑带走,贾平安无法报复。他断定有人会灭口,所以刑部拿人他乐于见到……而我们就成了替罪羊。”   周醒的脸涨红,恼火的道:“算来算去,咱们竟然还为他做了嫁衣!”   宫中,李治沉默良久。   “流放!”   某为声名赫赫的儒学专家莫名其妙的就被流放了。   ……   “武阳侯,孙三花死了。”   包东带来了消息。   “我等了一个早上啊!”   贾平安不满的道:“罢了,此刻告假也来得及。”   包东满头黑线。   武阳侯告假……脱岗!   “尚书!”   值房里的任雅相放下毛笔,“公事时你总是叫老夫任尚书,一旦要告假你总是说尚书,很亲切?”   老家伙果然看穿了所有。   但我依旧苟!   贾平安露出八瓣牙齿,“下官编书!”   “去吧。”   贾平安随即开溜。   昨日他食言了,回去被老大和兜兜缠着不放,他果断答应今日翻倍,这才脱身。   “现在的孩子都不好哄了啊!”   贾平安不禁感慨着。   前方,两个官吏在吏部外面等候。   年岁大些的那个官员竟然是四品官。   “辛刺史!”   有人路过微笑拱手。   官员微微颔首。   边上的小吏……不,一看官服就是八品。   那八品官多半是随从,看着很是严肃。   当着上官的面你玩严肃,上官会给你好脸才见鬼了。   又是一个不会做官的人啊!   贾平安为此人默哀一瞬。   “狄判佐。”   辛刺史叫了一声。   八品官认真拱手。   哪怕是下官给你行礼,你也得回一个。   辛刺史很恼火的随意颔首,“去问问。”   狄判佐寻了门子,门子淡淡的道:“等着就是了。”   吏部守门的都牛逼!   狄判佐板着脸道:“先前通禀许久,就算是缓缓行走也该来了,为何不来?”   门子看着他,打个哈哈,“那你自家进去问就是了。”   “那又如何?”   狄判佐说着就进了大门。   可……   这里是吏部啊!   你这么一进去,回过头弄不好就上了吏部的黑名单。   关键是边上的辛刺史也上了。   老夫冤不冤?   “狄仁杰,回来!”   贾平安止步。   卧槽!   狄大侠?   狄仁杰回身,“使君,先前有人为了求见吏部官员给了他钱,咱们没给,他便有意刁难……”   门子骂道:“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报名来……狄仁杰,回头让你悔不当初。”   有大佬去京城办事,连文书都不敢得罪。   这些人兴许成事不足,但绝对败事有余。   辛刺史果然喝道:“狄仁杰,退下。回头老夫再处置你。”   狄仁杰回首指着小吏,认真的道:“辛使君,当时那官员握着他的手,下官看到有亮色闪烁,随后他双手交叉进长袖中。这天如此热,为何要如此?定然便是把金银收了进去,此刻去搜,若是没有,下官甘愿受罚。”   门子的面色白了一下,回身喊道:“有人闹事!”   几个掌固出来了,门子在他们的身后,右手动了几下。   辛刺史上前,淡淡的道:“老夫汴州刺史辛吉,此事归去后老夫自然会处置……”   一个暗示,几个掌固就冷笑着回去。   狄仁杰放低了声音,“辛使君……”   “住口!”   辛吉冷笑道:“阎立本说你在他的注视之下丝毫不乱,可见大才。你当然不乱,却是胆大包天!”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下官无错……”   哪怕是面对后来的女皇,他依旧是这个姿态。   辛吉淡淡的道:“自大!”   “狄仁杰?”   贾平安上前,拱手问道:“可是在汴州为官的狄仁杰吗?”   狄仁杰不认识贾师傅,郑重行礼,“正是下官。”   是你就好啊!   贾平安看看辛苦,“狄兄这是……”   狄仁杰苦笑不语。   有担当,更不是那等得了抱怨的机会就滔滔不绝的怨男。   辛吉看着贾平安,突然问道:“可是武阳侯?”   贾平安拱手,“正是贾某!”   辛吉的眼中多了些阴郁,“久仰。”   你久仰我什么?   贾平安感受到了敌意。   那几个掌固在窃窃私语。   “那人一看就是个想哗众取宠的。”   “是啊!”   狄仁杰神色平静。   可贾平安早在边上看了整个过程,上前说道:“刚才谁刁难了狄判佐?”   那个门子躲在后面,此刻上前,“武阳侯,并非……”   辛吉打断了他的话头,“此事与武阳侯无关。”   “你说无关就无关?”   贾平安知晓狄仁杰大概要倒霉了。   这是我这只蝴蝶的影响?   他又想到了狄仁杰的宦途,在下面多年磋磨,几十年后才到了长安。   难道今日也是一个起因?   辛吉冷冷的道:“老夫说了,与你无关!”   我也很想说雨我无瓜,但不好意思,我看中了这个判佐!   “此事狄判佐可有错?”   “辛刺史!”   里面来了一人,“请随我来。”   辛吉冷笑着看了贾平安一眼,但眼角竟然是在瞟着狄仁杰。   狄仁杰突然笑了,“宦途……多艰!”   所谓判佐,只是判官的副手,按照职权来分的话,也就是个治安小队长的级别。   跟随辛吉来长安,就像是治安小队长随身保护大佬。   以后风光无限,连阿姐都要听从其建言的狄仁杰,此刻却是个被上官收拾的耿直汉子。   但仅仅从前面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来看,不愧是名传青史的破案小能手。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等着!”   狄仁杰从这一眼中看到了愤怒,“不必,武阳侯,不必如此!”   贾平安回身,淡淡的道:“狄判佐我听闻乃是人才,辛使君就为了吏部小吏的污蔑便想惩治他,贾某敢问……汴州百姓如何?”   你的手下没犯错,你为了拍吏部小吏的马屁,竟然要处置他,汴州百姓何辜?竟然轮到了你这样的庸官。   周围人不少。   辛吉面色潮红,拂袖道:“老夫且进去,晚些出来与你理论!”   “哈哈哈!”   李敬业来了,大笑着。   憨货!   贾平安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李敬业看了一眼狄仁杰,“这人是谁?”   狄仁杰认真拱手……   李敬业也只能拱手。   “汴州判佐狄仁杰。”   狄仁杰很认真。   李敬业只好很认真的道:“千牛备身李敬业。”   历史上狄仁杰既有坚持立场的不动摇,也有随机应变的本事。   但显然这位是个礼仪达人。   “武阳侯被下官连累,下官惶然。”   狄仁杰再拱手。   咱就不能好好说话?   贾平安无语,拱手道:“见义勇为……”   我从来都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汉子!   他看着狄仁杰,微笑道:“狄兄在长安还要待多少时日?”   狄仁杰想到辛吉的安排,“大概八日。”   足够了。   贾平安和他约下了喝酒的日子,随后和李敬业离去。   辛吉出来了,正好见到贾平安离去的背影。   他的脸冷了下来,“你与此人认识?”   狄仁杰摇头又点头,“以前不认识,不过今日却一见如故。”   辛吉冷笑,“你好自为之。”   我这又错了?   狄仁杰觉得辛吉是在寻机对付自己。   难怪此次来长安他叫了自己随行!   狄仁杰低头思索着。   随后就是歇息。   辛吉从此刻起不再多看他一眼,进出也不叫他,狄仁杰跟着出门,辛吉回头,“你且在此。”   狄仁杰心中冰凉,但却没有畏惧。   “敢问辛使君,下官所言所行可有错?吏部门子跋扈,拿辛使君来耍弄,下官出头……为何辛使君不满?”   狄仁杰目光炯炯   但他知晓,是因为辛吉不愿意开罪吏部。   可后面没事了啊!   而且就算是为了这个,值当你把我给废掉?   辛吉拂袖而去。   狄仁杰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辛使君,可是要处置下官?”   他不是蠢货,从辛吉的言行中就看出了端倪。   一个刺史,在汴州高高在上。而狄仁杰只是个治安小队长,堪称是蚂蚁般的小人物。   辛吉真要弄他,回头能让他无处容身。   辛吉回头笑了笑。   很和气的微笑。   狄仁杰双拳紧握!   ……   吏部。   崔建突然问道:“汴州刺史辛吉所来何事?”   小吏说道:“说是来求见尚书……”   崔建幽幽的道:“他难道和唐尚书交好?”   小吏摇头。   这是来跑关系了。   崔建沉默良久,“他应当要来这里。”   小贾说这个辛吉有些过分……报仇说是一顿美酒,太吝啬了。长安食堂刚出了美食名曰佛跳墙,据闻美味无比,就是贵不可言。   让小贾请客!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说道:“崔郎中,汴州辛使君来了。”   “请进来。”   崔建抬头。   辛吉含笑进来,“见过崔郎中。”   “辛使君请坐。”   崔建神色平静。   “辛使君此来可是为了风评?上次汴州有人说辛使君行事太过霸道了些,官吏们惶然不安……辛使君,这不妥。”   辛吉:“……”   他在汴州两年了,此次长安出现了空缺,也是想谋划一番。可崔建一开口就让他懵了。   我得罪了他?   不能啊!   崔建神色严肃,“辛使君,那些风评都在吏部,不过还未证实。”   没证实……但也难说。   崔建的话模棱两可,却是吏部官员的拿手好戏。   晚些,辛吉神色恍惚的出了吏部。   此行……失败了!   但他找不到原因。   回到住所,狄仁杰在看书。   辛吉冷哼一声。   “辛使君!”   狄仁杰起身,从容的道:“辛使君这是要迁怒于下官吗?”   “你好自为之!”   ——你死定了!   狄仁杰突然微笑,“如此,下官自然请辞。”   上官针对你,你还有一线生机。上官仇视你,赶紧闪人。   他出了住所,不禁有些茫然。   “狄兄!”   贾平安策马而来,笑容满面。   狄仁杰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狄兄这是准备出去?正好,一起饮酒。”   狄仁杰哂然一笑,“也好。”   他回去拿钱。   辛吉随后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冷笑道:“和相公为敌,你倒是好胆量。”   竟然是长孙无忌的人。   贾平安突然就笑了起来,欢喜不已。   竟然撞到了这等棒槌。   “使君!”   狄仁杰出来了。   辛吉冷笑,“你这是寻到了高枝,可老夫改变了主意,老夫在汴州一日,你便要在一日……”   这是威胁!   不!   是赤果果的剑拔弩张。   一个治安小队长面对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只有被碾压的命。   狄仁杰依旧平静的道:“使君,下官可辞官。”   他本不是那等愿意低头的人,前阵子被人冤枉,他依旧是不辩解,不求情,若非阎立本刚好见到他,赞许了几句,怕是就要折戟沉沙了。   此刻被辛吉碾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扛。   “老夫说过……”   辛吉盯着贾平安,“老夫在汴州一日,你便只能在一日,就算是你寻了靠山,依旧无用,不信……你尽可试试。”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狄仁杰。   辛吉走了。   狄仁杰苦笑,“何苦为了我树敌?”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他竟然自称我,而非下官。   老狄,我只想和你接个头,可你竟然想辞官?   狄仁杰叹道:“辛吉带我出行,看来是早有预谋。可……辞官也不能,回去备受煎熬……狄家世代为官,一代比一代差,到了我这里,竟然要为民了,哈哈哈哈!”   狄仁杰的祖父在先帝时任职尚书左丞,父亲却一路下滑,只是长史,到了他,科举出仕,还是最没出息的明经,出仕后任职判佐……   老狄家一代不如一代,狄仁杰也难免要唏嘘一二。   “喝酒去!”   贾平安热情邀请。   晚些二人去了铁头酒肆。   卫无双好奇的看了狄仁杰一眼,随后亲自伺候酒菜。   喝过三巡,贾平安问道:“狄兄可有何抱负?”   狄仁杰仰头干了,“这酒怕是不便宜。至于抱负……从今日起,我的抱负便是能不做官。”   他笑了起来。   “这个要求……”   “难。”狄仁杰笑道:“武阳侯为狄某出头,狄某感激不尽,不过辛吉在朝中有奥援,武阳侯……此事我来想法子。”   “可有法子?”   贾平安笑了笑。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没有。”   贾平安起身,俯身拍拍他的肩膀,“我听闻汴州判佐狄仁杰刚直不阿,第一次谋面……不错。你只管回汴州去收拾东西来长安。”   狄仁杰喝的有些多了,低头叹息。   贾平安走了。   狄仁杰自斟自饮,突然抬头:“我带的钱怕是不够。”   正在练字的许多多没抬头,“武阳侯在这里不花钱。”   这也太过分了吧?   狄仁杰皱眉。   “另外!”   许多多仿佛感知了他的想法,说道:“武阳侯在这里没请过客,你是第一个。”   “难怪一见如故,果然是义气无双武阳侯!”   狄仁杰突然大笑,“可我岂能坐视他为我得罪人?男儿……做了便是!”   他昂首出去,再次出现时,是在吏部门外。   正好出门的辛吉看到他,神色冷漠。   “下官见罪于辛使君,甘愿受磋磨。可下官却不肯背负污名,此欲加之罪也!”   欲加之罪!   狄仁杰抬着头,神色平静,仿佛雷霆加身亦无所惧。   辛吉面色铁青!   吏部门外,恍如平地一声雷!   ……   求票! 第650章 街溜子   狄家乃是官宦世家,可从祖父之后,狄家就走了下坡路。   狄仁杰只是默默读书。   父亲的宦途不顺遂,曾笑着说自己没法给他谋个萌荫。   狄仁杰说可以考科举。   父亲当时只是笑了笑。   狄仁杰埋首苦读,最终过了科举。   他自问自己从未走过捷径,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的。   他也想踏踏实实的往前走,不走歪路,就这么凭着良心尽力。   可为何就那么难呢?   甫一出仕,他就因为刚直不阿的性子得罪了同僚,随后被诬陷。   他困惑!   为何宦海是这样的?   但阎立本却拨开了迷雾,亲手为他洗清冤屈,随后呵斥了辛吉。   这便是恩怨的开端吧!   可……   狄仁杰抬头,眼中几欲喷火,“我只求秉公……”   周围的人都笑了。   “竟然是个痴人,走了走了!”   从古至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秉公。   辛吉淡淡的道:“你污蔑老夫陷害你,此事自然有公道给你。”   他微微颔首,出了吏部。   一个判佐竟敢冲着刺史叫嚣,谁给他的胆子?   众人摇头。   “什么叫做公道?”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   贾平安来了。   狄仁杰苦笑,“武阳侯……你何苦。”   我等你许久了……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不走了,辛吉回身。   贾平安知晓他为何不走。   此刻和他辩驳,在长孙无忌那里就会加分。   辛吉淡淡的道:“狄仁杰乃是老夫的属官,武阳侯,你何故伸手?”   谁的官吏谁管!   这个是官场潜规则,否则长孙无忌也能去尚书省插个手,李勣也能去门下省哔哔几句……那日子没发过了,乱套了。   贾平安笑了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贾师傅以德报怨的名声许久没人提及了。   “那一日贾某路过,正好见到你为了讨好吏部的小吏,竟然呵斥狄判佐。为官者呵斥属官自然无碍,可呵斥是呵斥,用属官的前程来铺垫你的宦途,你不嫌这台阶上都是血吗?”   辛吉冷笑:“信口胡言!”   贾平安淡淡的道:“来人!”   独眼龙陈冬上前,“郎君!”   “我那日不说,便是不想揭穿你,可时至今日你依旧咄咄逼人,如此,莫要怪贾某不留情面。”   贾师傅很是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   但旋即他就冷冷的道:“问那门子!”   那日的门子出来,辛吉冷笑。   谁会愿意承认收了钱?   门子看了辛吉一眼,突然嚎哭道:“我有罪,我在吏部把门,前后收了五千余钱的好处……那日便是收了一角银子……那位狄判佐发现了,我便狡辩,随后叫了掌固来……把那银子塞给了他们。”   辛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你!”   他看着贾平安,“是你使的手脚!”   “这是公道!”   贾平安讥讽他那日说的公道,“门子收了钱,贾某随后就令人去查……小鱼。”   徐小鱼拎着一个大袋子来,“这是在门子家寻到的,不少银角子,还没来得及融。”   “铜钱太重,绸缎太显眼,什么比金银更好?”   门子跪下,“我认罪!”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认罪速度最快的一次。   贾平安想着辛吉,“辛使君以为如何?对了,辛使君说你在汴州一日,狄判佐便要留一日。这话太过得意,贾某在此,便看看你的手段。三日内,贾某要让狄判佐出了汴州!你能如何?”   他目光炯炯,再问道:“你能如何?”   辛吉此刻心中暗恨,拂袖而去。   “武阳侯!”   狄仁杰拱手。   大哥!   你不要动不动就行礼好不好?   贾平安回礼。   狄仁杰再拱手。   二鞠躬。   再……   幸好他止住了。   “感激不尽!”   话不多,但感激都在里面。   “但吏部这边艰难……”   “回去等着。”   贾平安微笑道:“剩下的事……对了,狄兄是想继续为官,还是……”   我怎么能再给你增添麻烦?   狄仁杰笑道:“不为官,回家侍奉父母。”   但父母会伤心。   父母想念儿女,但更希望儿女有自己的人生。   狄仁杰回到了住所。   他想回去了,但在辛吉还未点头之前,他只能在这里等着。   这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辛吉直至六街打鼓才回来,有些醺醺然。   “贱狗奴!”   辛吉的事儿泡汤了,躺在床上骂了许久。   “给老夫擦身!”   天气比较热,擦身能降温。   狄仁杰没动。   “贱人!还不快来?”   辛吉骂道。   狄仁杰起身去了厨房,再回来时端着盆。   擦身……好舒坦!   辛吉渐渐睡去。   第二日早上醒来,他觉得身上难受,起身低头……   “这是何物?”   身上滑腻,一抹……   “油?”   辛吉猛地跳下床,“谁干的?”   狄仁杰没说话。   “贱人!”   辛吉骂道:“等回了汴州老夫让你生死两难。”   他要坑死狄仁杰,但却觉得狄仁杰就该束手就死,这理所当然的让人无语。   狄仁杰没吭声。   回到汴州他将会面临着辛吉的疯狂报复。   刺史报复判佐,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弄不好一个栽赃就能把他弄到牢里去。   阿耶和阿娘会伤心欲绝吧。   狄仁杰看着窗外,只觉得人生至暗时刻到来。   他握住蒲扇,用力一捏。   啪!   蒲扇手柄断了。   狄仁杰起身,焦躁不安。   “出门!”   辛吉出来了,冷冷的道。   狄仁杰只能跟着。   二人一路来了皇城。   依旧是吏部。   等候通传的时候,那些见过冲突的官吏都摇头叹息。   “一个判佐和刺史斗,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只要回到汴州,辛吉就有一百种法子让那个愣头青身败名裂。”   “大好前程,就此了结了。”   “可怜!”   大伙儿都是宦途中人,都知晓和上官结仇的后果,所以看向狄仁杰的目光中都是怜悯。   辛吉看了狄仁杰一眼,发现此人竟然神色平静。   这是死心了。   辛吉冷笑。   狄仁杰确实是死心了。   现在他就想回归汴州后,熬过辛吉的任期。但……   就怕熬不到任期就进了牢中。   他看了辛吉一眼,凭着异于常人的观察能力,他看到了一抹煞气。   罢了!   一个小吏出来。   “可是寻老夫的?”   辛吉微笑,风度翩翩。   小吏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其他人,问道:“谁是狄仁杰?”   辛吉看了狄仁杰一眼,冷冷的道:“你的祸端来了。”   狄仁杰和贾平安一起饮酒,这事儿辛吉得知后,在和朋友一起喝酒时随口说了出来,朋友说幸好发现早,否则这便是对方的眼线。   贾平安是妥妥的帝党,而辛吉则是长孙无忌的死党,大家都恨不能搞死对方。   朋友拍着胸脯说回头就让狄仁杰倒霉。   这便是来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我便是。”   小吏看着他,说道:“你疾病缠身,无法理事,为何还占着汴州判佐的位置不肯离去?大唐的俸禄是那么好拿的?先前崔郎中请示,让你回家休养,何时养好了,何时再回吏部候选。”   狄仁杰:“……”   我何时疾病缠身?   还无法理事。   这……   小吏喝道:“可有话说?无话可说便自去了。”   狄仁杰拱手,“是。”   是谁?   他想了许多。   最后想到了贾平安。   是武阳侯为何操弄了此事……   是了。   他说三日就见分晓,可这才第二日啊!   辛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狄仁杰何曾疾病缠身?这是谁说的?”   这是有人在搞鬼!   辛吉气炸了。   小吏冷冷的道:“辛使君尽可去弹劾,或是进去质问。”   吏部每年要过手多少官吏?   若是每一个官吏都不满,都冲着吏部咆哮,吏部趁早关门完事。   所以但凡谁敢质疑,一律按下去!   辛吉深吸一口气,“老夫失态了。”   “竟然逃脱了?”   “这不是病,是有人为他安排了退路,啧啧!吏部谁在操作?”   “那辛吉被属官弄的下不来台,一心想整治那人,可转过眼一拳就打了个空,你们看……那脸都涨红了,可见气恼啊!”   “换了我也会如此。”   “谁干的?”   众人觉得好奇。   “武阳侯!”   沈安来了。   近前,他微笑道:“我说过三日,辛使君可有手段?”   辛吉冷笑,“你在徇私。”   “是啊!”贾平安笑的肆无忌惮,“你可去弹劾我。”   辛吉的脑门上青筋蹦跳,“就为了一个判佐,你竟然与老夫为敌,更是搬动了吏部的官员出手,你疯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做事都说利益好处,可许多时候,还得凭良心。”   他回身。   狄仁杰百感交集的躬身。   一言不发。   尽在此中。   “竟然是武阳侯?”   那些旁观者看到谜底揭开,不禁都恍然大悟。   “吏部崔郎中和武阳侯交好,弄一个判佐之事易如反掌啊!”   “辛吉这是自取其辱了。”   “不止,崔建在吏部权重,辛吉以后有麻烦。”   这时那个小吏过来,笑道:“崔郎中说,此次定然要让武阳侯请客……就要那个什么佛跳墙。”   崔建竟然明目张胆的承认自己为了贾平安徇私……   但辛吉的无耻是前提,就算是闹到皇帝那里去,崔建依旧不怕。   “好说。”   贾平安笑着点头。   他看着狄仁杰,“怀英随后去何处?”   狄仁杰不禁茫然,“我读书出仕,此刻归去……除去读书还能作甚?读书读书……”   “养不活自己。”   贾平安笑道:“若是不弃,先去贾家住一阵。”   “过所麻烦。”   狄仁杰此行是来办事的,没有理由滞留长安。   贾平安随口道:“小鱼,你去长安县,就说我有个朋友想长居长安。”   徐小鱼问了狄仁杰的基本情况,随即去了。   狄仁杰本想弄个托词回去,可贾平安却随口就把他的借口给碾压了。   他有些作难。   到了贾家,贾平安让他住在了前院。   狄仁杰在屋里有些坐立不安。   “武阳侯为我奔波,怎好拖累他?”   “可归去……阿耶阿娘会如何煎熬。”   儿子的前程没了,以后还得弄个谋生的手段……   狄仁杰难得的焦躁了起来。   “狄郎君。”   “何事?”   狄仁杰出来。   鸿雁福身,“郎君请狄郎君一会。”   狄仁杰跟着去了正堂。   卫无双和苏荷都在,两个孩子好奇的看着进来的狄仁杰。   能见到妻儿,便是至交。   狄仁杰心中一热,不禁为自己的各种猜测感到了羞愧。   贾平安身为武阳侯,军功赫赫,更是诗才无双,狄仁杰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有给贾平安利用的地方。   可贾平安不但出手相助他于危难之中,更是推心置腹……   如此……罢了!   狄仁杰心中一松,长久的煎熬都被丢弃。   “武阳侯!”   贾平安笑道:“怀英为何称呼官爵?”   狄仁杰默然,随后拱手,“平安!”   “哈哈哈哈!”   随即狄仁杰便在贾家安顿了下来。   他写信给父母解释了此事,贾平安又让他写了书信,随后令人去接他的家眷。   ……   “夫君,该起床了。”   卫无双坐在案几前梳妆。   贾平安起床,俯身,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娘子越发的美了。”   卫无双愕然。   这等情话最是打动人心,贾平安低头亲了一口,笑着出去。   “阿耶!”   贾昱出来了,行礼后说道“阿耶,我要出去玩。”   “去吧去吧。”   孩子渐渐大了,把他们困在家中毫无意义。   “阿耶!”   兜兜跑来,仰头伸手要抱。   娇滴滴的小棉袄啊!贾平安抱起她,笑道:“兜兜睡的可好?”   “好!”   兜兜捏着他的脸,最后竟然……   “啊!”   小棉袄漏风了。   贾平安脸上火辣辣的,“怎地掐人?”   兜兜不说,觉得阿耶好凶,挣扎着下来,回头喊道:“阿福!”   阿福飞快的滚了进来。   嘴巴张开咬住衣裳,随后轻松叼走。   “这是哪门子的遁法?”   别人有火遁,水遁……家里的两个熊孩子却来了个熊遁。   吃早饭时,兜兜躲在苏荷的身边嘀咕着。   “阿耶好凶。”   贾平安也想通了,孩子掐人抓人那只是本能,呵斥就是了,多次后,她自然知晓这事儿不能做。   为人父母就是这般艰难。   晚些上衙,贾昱也出来了。   阿福就在身边,徐小鱼和赵顺跟在后面。   一路晃悠过去,有街坊遇到了,就笑吟吟的道:“小郎君出来巡查呢?”   贾昱认真的点头,正好有一群鸭子迎面而来,叫唤的很是热闹。   “小郎君避开。”   徐小鱼想去牵贾昱。   贾昱却摇摇头,径直走了过去。   鸭子大军楞了一下。   阿福摇摇摆摆的上来了。   呱呱呱!   鸭子们撒腿就跑。   有趣!   贾昱觉得这样很有趣。   他得意的走过去,脚下正好有鸭屎,吧唧就滑了一跤。   “小郎君!”   徐小鱼把他提溜起来,贾昱嚷道:“去前面。”   他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几条狗出现了。   “阿福!”   贾昱指着那些狗,严肃的道:“打!”   阿福明显是个好孩子,不去。   “啊!”   你不去,我去!   贾昱冲了过去,阿福无奈,只能紧紧跟着。   阿福来了!   几条狗犹豫了一下。   一条黑狗冲了过来。   徐小鱼拔刀冲上去。   可黑狗是冲向了阿福。   呯!   一爪子!   阿福手下留情了,黑狗被一爪子拍开,旋即弹起来,先是冲着阿福咆哮……   阿福偏头看着它。   黑狗缓缓后退,最后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熊生就是这般的寂寞,且枯燥。   贾家大少爷在道德坊里横冲直撞,贾平安也到了兵部。   “新罗使者又来了。”   早上的例会,任雅相认真的在煮茶,茶汤……喷香啊!   尤式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是高丽入侵……金春秋求援。”   吴奎皱眉,“不好打,是走海路打过去,还是从辽东打过去?”   黄洋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以为如何?”   按理贾平安在兵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应当存在感不强。可架不住他现在负责操练那些密谍!   黄洋一直觉得贾平安将会是自己升职的最大障碍,一心想别个苗头。   但贾平安经常告假去修书,让他筹谋的许多手段都毫无用处。   “没有什么入侵!”   贾平安神色平静。   黄洋有些恼火,心想你这是故意无视我吗?   任雅相抬头,“没有入侵?”   “一直都是小打小闹。”   贾平安很认真。   黄洋突然笑了,“武阳侯不知道吧,新罗丢了几座城池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都是假的。”   嘴硬!   黄洋淡淡的道:“百骑的人送来的消息……也是假的?”   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作,“当然是假的。”   任雅相点头,“说说。”   “新罗人心怀叵测。”   贾平安觉得已经够了。   任雅相一怔,旋即笑道:“妙!难怪鸿胪寺一直想把你弄过去。”   尤式若有所思,“新罗人一直在鼓动大唐出兵……”   贾平安端起茶杯嗅了一口,“大唐为何要听金春秋的?”   黄洋心中得意,“新罗能牵制高丽。”   “高丽可敢全力进攻新罗?”   黄洋摇头,“不敢,否则大唐能顺势在辽东出击。”   “所以……大唐为何要被新罗摆布?”   “武阳侯此言大善!”   任雅相起身,“新罗人求援是一回事,大唐出手与否是另一回事,总不能为了新罗而兴师动众吧?”   “如此,新罗便会低头,随后大唐要粮草,要协助,他们不敢不给!”尤式看着贾平安,微微颔首。   武阳侯!   不错!   ……   晚安! 第651章 朕不灭高丽……羞于见先帝   宫中。   君臣正在商议政事。   “金春秋每年都会求援,老臣有些不解,高丽难道每年都要攻打一番新罗?每次都岌岌可危,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金春秋的这个本事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长孙无忌不屑的道。   “不过百骑送来了消息,高丽确实出手了,新罗丢了几座城池。”   来济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并非是想和他别苗头。   长孙无忌莞尔,“老夫的度量却是还有些。”   众人不禁都笑了。   “丢了几座城池……”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上次出使辽东,让朕知晓了新罗的现状。金春秋、金庾信野心勃勃,操控新罗,手段阴狠……”   宰相们目视皇帝,等待他的决断。   李治想到了许多,“高丽如今在辽东不敢挑衅大唐,却频繁侵袭新罗,这便是泉盖苏文在蠢蠢欲动,不过新罗蕞尔小国,他却不敢下狠手……可见雄心全无。”   来济微微颔首,“陛下此言甚是。”   “高丽出手,朕敢断言泉盖苏文在盯着大唐,唯恐大唐出兵。”李治讥诮的道:“曾风光一时的高丽人,如今也对大唐瑟瑟发抖了。不过金春秋狡黠,大唐观战就是了。”   “陛下,兵部任尚书求见。”   任雅相进来,径直说了此事,“……高丽与新罗之争,大唐旁观即可,等新罗岌岌可危时再出手。到了那时,不管是让金春秋调运粮草,或是配合征战,他不敢不从。”   他发现群臣都在看着自己。   “陛下才将说了观战,大唐看热闹。”   来济笑了笑。   果然,大部分人都是一致的。   新罗……有难了!   但任雅相却丝毫都不同情他们,从得知善德女王只是金春秋和金庾信的傀儡后,大唐君臣勃然大怒……   金春秋用善德女王的名义多番示好,背地里却干些小人的事儿,让人不齿!   如今能看到新罗倒霉,何其快哉!   回到兵部,贾平安来了。   “当初百骑有个谋划……”   贾平安说道:“新罗屡次三番哄骗大唐,下官请示了陛下,随即令百骑伺机而动,让新罗人和高丽打起来。”   任雅相看着他,“此次高丽出手,难道是百骑的手笔?”   贾平安点头。   任雅相叹息,“百骑被你操练数年,光彩夺目。兵部的密谍何时能操练好?老夫期待备至。”   百骑。   明静看了一眼购物车的小册子。   武阳侯不在,百骑贷断了根,让她痛彻心扉。   “沈中官。”   一个文书进来,送上了一份卷宗。   “当初武阳侯谋划高丽与新罗动手,今日来了消息,便是我百骑的功劳。”   沈丘缓缓抬头。   “朝中正在为此事商议,谁也没想到是百骑策划的,为何不早说?”   文书木然,“武阳侯当初想的天马行空,大多都没付诸实施……咱们以为此次也就这样。”   你坑了咱!   沈丘起身,明静坐直了身体,选择为了曾经的债主辩护:“武阳侯当初还说迟早要打到大食去……当时我们都在笑他。”   沈丘急匆匆的进宫。   “陛下,此次高丽出手,乃是百骑挑拨。”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为何私下谋划此事?”   沈丘说道:“此事大约一年多以前就开始谋划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说是当初请示过陛下。”   李治一怔,“可有此事?”   呃!   皇帝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那么多事。   但无需担忧。   王忠良说道:“陛下,奴婢去查查。”   起居注啊!   李治也失笑,“朕还未老,便先衰了。”   查是查出来了。   “……武阳侯当日说,新罗怕是不老实,隔一阵子要敲打一番,不能让他们养精蓄锐,要不就让百骑挑拨一番,引得高丽或是百济来攻打……”   “是如何成的?问问贾平安。”   王忠良去了,晚些回来。   “武阳侯安排人去散播谣言,说新罗人与倭国人密谋,准备夹击百济,高丽必然不肯坐视新罗打下百济……”   李治皱眉,“倭国的谣言……如何能取信泉盖苏文?”   “那个倭女……”   ……   高丽。   麻野进了王宫。   五把刀就摆放在案几上。   高丽的无冕之王,著名的五把刀泉盖苏文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睛闭着。   “见过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睁开眼睛,“你上次说倭国对新罗野心勃勃,可后续为何又想攻打百济?”   “大莫离支。”麻野抬头,想到了贾师傅,“左大臣说过,倭国孤悬海外,要想扩张,必然得寻找到一块宽阔的土地。而唐人便是最大的对手……所以要谨慎,若是能在新罗与百济的身上割一块土地作为台阶,随后就能徐徐图之……”   “巨势德多?”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那个小人!”   巨势德多在宦途中变向转弯太急,堪称是小人。   “是。”麻野面带苦笑,仿佛很为难,“左大臣惧怕新罗与大唐联盟……”   “大唐就算是与新罗联盟,也不会对倭国感兴趣!”泉盖苏文冷冷的道:“巨势德多竟然也想来这边分杯羹吗?”   麻野低头。   贾师傅的交代记心头。   “隔两年你便想办法去高丽,以背叛者的身份告诉泉盖苏文,新罗想和倭国联手……”   我也不想,但那个俊美的少年握着我的把柄。   泉盖苏文缓缓起身。   仿佛一座山在身上渐渐伸展,压迫感袭来,麻野的头更低了些。   泉盖苏文俯瞰着麻野,讥笑道:“倭国多大的地方?和野人一般的族群,也敢觊觎土地。”   麻野告退。   殿内,泉盖苏文的呢喃恍如虎啸。   “……金春秋小人,在我大军的逼迫之下,可颤抖了吗?”   “来人!”   “大莫离支!”   甲衣摩擦的声音让麻野觉得脊背发寒。   “辽东唐军可有动静?”   “并无,与往日一般。”   “如此,此次要让金春秋求饶!”   “领命!”   一个将领从殿内出来,冷漠的扫了麻野一眼。   恍如刀锋!   麻野低下头,直至出了王宫,回身说道:“我想在街头转转。”   陪同的官员点头,“大莫离支说了,此次你送来的消息极为重要,可任你去看。”   麻野在街头转了一圈,眸中有失望之色。   但更多的是欢喜。   那个武阳侯终究没法操控我了。   回到住所,麻野躺在床上缓缓睡去。   她梦到了贾平安。   “把你和巨势德多的故事写出来。”   “可是……我和左大臣并无故事!”   “我说有便有,会码字吗?”   “码字?”   “愚蠢的倭国女人,那可是老师?”   “奴不懂。”   随后贾平安说了许多人的名字,闻所未闻。   “我口述,你写。”   “记住了,但凡你想躲过我的掌控,回头这些东西就会散播到倭国各处,别怀疑我执掌下的百骑的能力,否则你会把肠子悔青了。不,你毁掉了巨势德多的名声,他会把你丢进军营中……”   那张俊美的脸渐渐逼近,呼吸可闻。   “啊!”   麻野从梦中惊醒,双腿绞在一起……   室内好像多了些什么。   她缓缓睁开眼睛。   “我知晓你醒了。”   一个男子背身站在床前,“你此次在高丽做的不错,不过并不够,泉盖苏文的怒吼还未传到宫外,可见你还在心存侥幸。”   麻野伸手在被子里动了动。   “武阳侯说倭女狡黠,果然如此。不过……你再动试试?”   麻野的手僵硬。   美丽的眼睛里全是狡黠和狠厉。   “倭国一心就想往半岛上搬家,你此次蛊惑高丽与新罗开战……并非只是为了武阳侯的吩咐,更多的还是巨势德多的贪婪……倭国一直想在这里安家,但……这是痴心妄想。”   麻野浑身僵硬,“我……”   “这是武阳侯的交代,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确认。贱人!”   短刀出鞘,压在了麻野的脸上。   蒙着的脸上,双目杀机密布,“不妥当时,杀了你,随后去倭国散播那些故事……你想如何死?”   麻野浑身颤栗,“奴……奴错了。”   “原来你果然是心怀叵测!”   男子冷笑,“这也是试探,没想到了倭女果然狡黠!”   麻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中,不禁颤声问道:“谁的试探?”   “武阳侯!”   麻野浑身颤抖,“我明日再进宫。”   晚些,麻野召集人议事。   “如此我们就回去。”   “可高丽和新罗还未大打出手。”   麻野再度进宫。   晚些,她出来后,泉盖苏文的咆哮声传来。   “让新罗变成血泊!”   麻野随即收拾了行装,于第二日辞行。   出了平壤后,一路前行。   第三日,遇到了两骑。   两个男子在边上等候他们过去。   麻野看着他们,觉得不大像高丽人。   高丽人要么倨傲的不像话,要么就低三下四的不像话。   这二人却平静的看着他们。   麻野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想着心事。   此次百骑的出现算是敲了个警钟,但她也想到了摆脱的办法。   百骑在倭国不可能有人,那么此后我不出现在倭国之外了如何?   贾平安会以为我死了,如此他还能如何?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想知晓远方一个人的情况,堪称是大海捞针。   关键是她摆了贾平安一道。   泉盖苏文说让新罗变成血泊,可却没说打下新罗。   想掌控我,你也配?麻野微微一笑。   她想到了更多。   若是能寻一个强悍的夫婿,那以后就能借助他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女子!   也能做成大事!   马蹄动!   哒哒!   二骑突然加速。   马背上的男子面色灰暗,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短刀。   “刺客!”   外围的两个高丽军士拔刀迎敌。   刀光闪过。   不是一合之敌!   麻野的眸子一缩,“挡住他们!”   随从拔刀。   旋即被斩落马下。   男子已经到了麻野的身前,挥刀。   麻野下意识的低头。   头顶骤然一凉。   “百骑即将去倭国!”   麻野浑身冰凉,直起腰,无数长发从头顶落下。   她举手摸了一下头顶,竟然出现了一片光秃秃……   “啊!”   她在尖叫着。   在外人看来是恐惧,确实也是恐惧。   麻野不但恐惧刚才的死里逃生,更恐惧贾平安的手段。   百骑要去倭国!   大唐竟然……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难道要冲着倭国露出獠牙?   两骑远去。   随行的军士分出数人去追击。   这是去送死!   众人急匆匆的寻了个小城安置,寻了人给伤员处置伤口。   麻野用布巾抱住了头部,召集了麾下。   “是高丽内部的纷争。”   麻野镇定的交代了自己的判断。   晚些,她回到了卧室。   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那一双带着讥诮的眼睛出现。   是贾平安的人!   他的人发现了不对,旋即追来,用几条人命告诉她。   ——你脱不开我的掌控!   那个俊美的少年在讥诮的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贱人!”   她咬牙切齿的,美丽的脸庞扭曲着   有人敲门。   麻野起身开门,一个黑影撞到了她。她踉踉跄跄的退后,黑影反手关门,把她扑倒在床上。   借着外面的光,麻野看到了此人的脸……   她的随从之一!   这张脸上此刻全是潮红,鼻息咻咻。   “嗤拉!”   麻野的内衣被撕扯开了,猛地蹦了起来。   她露出了惧怕之色。   随从越发的兴奋了,低头脱衣裳。   麻野伸手在枕头下摸索着。   随从脱光了衣裳,猛地往下压,嘴里还发出了兽性的嚎叫。   他的神色从兴奋变成了绝望。   一柄短剑就在麻野的胸腹那里,对准了他。   噗!   ……   长安。   “毫无疑问,倭国会成为搅屎棍!”   上面贾平安侃侃而谈,边上的几个老将一脸纠结。   “这娃怎地用搅屎棍来形容倭国呢?”   程知节嘴里嚼着肉脯,觉得有些膈应。   梁建方伸手抓了几块肉脯进嘴里,“倭国……那是什么狗屁地方?”   “要警惕倭国。”   贾平安很不满意老将们的满不在乎,就拍拍案几,“安静!”   梁建方嘟囔道:“贾大将军发号施令了。”   苏定方板着脸,“既然让他给咱们说说外藩局势,就老实听。”   贾平安继续说道:“别以为倭国不打眼,可毒蛇也能置人于死地。”   当大唐在半岛大打出手时,倭国人果断出击了,白江口一战被打的生活不自理。   “说说突厥。”   老程点名。   “突厥会是大唐长久的麻烦。”贾平安皱眉,“和吐蕃一般,不过突厥不足以撼动大唐的根基。”   “高丽呢?”   梁建方吃完了肉脯,拍着手问道。   “高丽……当灭!”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煞气。   “小子!”程知节看着他,“上次筑京观之前你便是这个模样,怎地,和高丽有仇?”   贾平安摇头,“前隋的京观。”   程知节起身,重重的拍打他的肩膀,“你若是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那老夫只会把你看做是少年俊彦,让你去建功立业……”   啥意思?   晚些,程知节进宫。   “……他一直记着前隋的京观,说是征伐高丽时,每战必筑京观。”   程知节诚恳的道:“陛下,这个年轻人心中不只是建功立业,更是有家国……”   李治点头。   前隋啊!   他起身,再出现时是在凌烟阁。   凌烟阁中,那些功臣也在看着他。   李治缓缓说道:“当年先帝登基,得知高丽尚有前隋京观……一眼看不到边际,当即令人去高丽交涉,高丽倨傲……先帝拔刀劈砍案几,发誓一定一雪前耻……随后征伐辽东,令泉盖苏文丧胆,可却功亏一篑。”   “先帝摧毁京观,祭奠而葬之。回到长安,先帝夙夜难眠……夜半起身,持马槊而舞,吟诵前人诗句……”   “朕不灭高丽……羞于见先帝!”   ……   贾平安提前跑了,急匆匆的去了东市。   “肉脯来一些,果脯也要……分成两份……不,分成四份,一份最多……”   两个婆娘,苏荷要大份的。两个孩子要少些。   拎着油纸包进了道德坊,姜融破天荒没吸气,而是赞道:“武阳侯武功传家……”   我什么武功传家?   贾平安摇头。   “小郎君!”   前方,一群狗正在冲着贾昱狂吠。   卧槽!   贾平安慌了。   小崽子作死呢!   回头屁股打烂了。   咦!   阿福也在?   徐小鱼和两个家仆在边上一脸纠结。   什么意思?   贾昱指着这些狗,嚷道:“阿福,杀啊!”   阿福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贾昱跟在后面。   卧槽!   那群狗在咆哮。   但阿福正在冲来。   一群狗四散而逃。   我的崽,你果然越发的出息了。   贾平安下马过去,阿福抛弃了追杀那群狗,嘤嘤嘤扑过来,一脸痛苦。   “阿耶!”   我去!   小崽子的嗓门都有些沙哑了,这是折腾了阿福多久?   “这是作甚?”   “阿耶!”老大得意洋洋的道:“杀敌!”   难怪姜融说什么武功传家。   “大将军!”   贾昱嚷道。   随后大将军就被老爹毫不留情的走马活擒,一路回家。   “阿耶,放开,要杀敌!”   一路叫嚷。   门打开,杜贺堆笑迎出来,“小郎君杀敌归来了?”   被拎着的大将军点头,“对。”   狄仁杰出来了,见状笑道:“你家大郎看着生气勃勃,让人艳羡。”   “回头等你家人来了,让他们和大郎有个伴。”   贾平安回头,“对了,我先收拾这个小崽子,晚些一起饮酒。” 第652章 你……你如何知晓   “大将军回来了?”   三花捂嘴偷笑。   “回……回来了!”   被提溜着的大将军很硬气。   “大兄!”   兜兜正坐在屋檐下,乖巧的看着阿娘做衣裳。见到阿耶和兄长回来了,马上起身欢呼。   这怎么看着就那么像是解脱的模样呢?   贾平安头痛,“兜兜以后别成为混世魔王啊!”   苏荷抬头,杏眼圆瞪,“前日我带兜兜回去,阿娘说兜兜比我小时候还漂亮。”   我问的是这个吗?   贾平安问道:“那丈人怎么说的?”   老丈人一直很耿直。   苏荷得意的道:“阿耶说还是我漂亮。”   老丈人求生欲满满。   不,是宠溺的没边了。   卫无双出来,见到贾昱浑身脏兮兮的,拎着就走。   “阿耶救命!”   凄惨的叫声中,贾平安目不斜视。   “阿耶,大娘好凶。”   小棉袄吓得躲在贾平安的怀里。   苏荷吓唬道:“下次再捣乱就收拾。”   兜兜就扑过去,一顿阿娘,苏荷马上就眉开眼笑。   这个婆娘以后多半是个溺爱孩子没边的。   贾平安皱眉,“溺子如杀子,懂不懂?莫要溺爱孩子。”   “兜兜!”   苏荷突然起身。   兜兜拿着一圈线正在揉啊揉,就像是揉面团似的,还兴奋的道:“阿娘,做蒸饼。”   咳咳!   这个……   贾平安看了一眼苏荷的凶,想起了夫妻之间的亲密话。   蒸饼!   “我的线!”   苏荷炸了,“这可是好不容易寻来的线……”   贾平安见她怒了,赶紧把小棉袄抱起来,正色道:“再买就是了。”   “说是没了!”   苏荷拽着线团,想到一点点解开的痛苦艰难,就恨不能……   “我给你寻!”为了小棉袄的安全,贾师傅毫不犹豫的担保。   兜兜返身趴在贾平安的怀里,“阿娘好凶!”   阿福今日累惨了,此刻就在树上,发誓不下来。   “阿福!”   兜兜在嚷。   阿福瘫在树上一动不动。   人类幼崽太凶残了,熊生从未这般累过!   “阿耶!”   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老大出来了,哭喊,“阿耶,阿娘打我!”   “打了何处?”   “屁股。”老大伤心了。   活该!   贾平安抱起他,“回头……”   卫无双出来了,眼神凌厉。   “回头记得学好。”   老贾家是慈父严母,所以教育孩子都是反过来的。   “夫君。”   卫无双给苏荷一个眼神。   两个婆娘在弄鬼。   苏荷甜笑,“夫君,明日休沐,要不去广德观玩耍吧。”   贾平安接过嚎哭的老大,问道:“去广德观作甚?”   两个婆娘上次才将去了寺庙,怎么又要去道观?   “你们这个……信奉神灵也得虔诚些吧。”   卫无双冲着老大瞪眼,“神灵那么多……”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不多求求,谁知晓哪个神灵管用?”   呃!   贾平安竟然无言以对。   晚些去了前院和狄仁杰饮酒,贾平安提及此事。   狄仁杰举杯,“地方淫祀颇多,若是寻到机会,当尽数捣毁。”   ——淫祀,也就是供奉未曾经过批准的神灵。注意,华夏的神灵必须要经过世俗界的批准才能供奉。所以能看到忠心耿耿的武将,义气无双的好汉……一句话,俺们的神灵必须是正能量的。   “怀英兄以为为何?”   后世贾平安在乡下见到不少供奉着来历不明神灵的地方。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   贾平安笑了笑,“神灵的归神灵,凡人的归凡人。其实归根结底,神灵也是帝王宣扬礼法的工具。”   能宣扬正能量的神灵才是好神灵,否则都是淫祀。   但以后就乱了,只要能挣钱,什么鬼神都能祭奠。   “宣扬礼法的工具?”狄仁杰一怔,“确实如此。鬼神有灵,当导人向善。”   这个标准古今中外都一样。   “对了。”狄仁杰拱手。   贾平安拱手。   “听闻新罗又来求援了?”   贾平安点头,“高丽出手了。”   狄仁杰显然是在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典范,“如此当救援。”   此刻的狄仁杰并没有经历过那数十年的打磨,看待外交依旧是简单的好坏论。   “为何要救援?”   贾平安举杯。   狄仁杰看着他。   这眼神怎么……   ——你别闹了好吗?   以后阿姐为帝,偶尔弄些过头的事儿,宰相狄仁杰会不会就是用这种眼神在看着她?   ——陛下,你别闹了好吗?   贾平安不禁失笑。   “平安觉着我的话不对?”   狄仁杰较真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罗这些年求援多少次了?若是每次都出兵,大唐亏得慌。”   狄仁杰不解,“新罗奉大唐为宗主,若是大唐不出兵,外藩定然会离心。”   “怀英兄。”贾平安笑了笑,“所谓宗主国和藩国靠什么来维系?”   狄仁杰楞了一下。   “靠的是好处和武力。”   贾平安想到了前隋款待外藩人的豪迈,大唐也是这个尿性,不禁觉得累得慌。   “前隋为了款待外藩客人,丝绸缠树,胡商吃饭不花钱……”   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顺带瞎子还呸你一脸唾沫!   狄仁杰沉吟,良久说道,“犹记得那些胡商狡黠,问既然大隋这般繁华,那为何我等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衣不遮体者……”   这便是重重的一耳光,当然,重臣们感受不到,感受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果然敏锐。   贾平安点头。   狄仁杰抚掌笑道:“没有大唐,新罗灭亡指日可待,所以新罗必然奉大唐为宗主……若是威胁不存,新罗难保便会阳奉阴违……”   他看着贾平安,“平安你这是用好处,用利益分析人事,高明,但少了淳朴。”   “国与国之间从不需要淳朴。”   贾平安举杯。   狄仁杰赞道:“诚哉斯言。”   晚些,贾平安起身,“怀英兄只管住下,差了什么径直说。”   狄仁杰突然说道:“平安可知晓长安有何事适合我做的?”   抄写书信……贾平安看着他,“你明日去东市看看那个涤烦茶屋,看了再说话。”   第二日,大清早贾平安还在睡懒觉。   “阿耶!”   小棉袄来了。   “别开门!”   贾平安用被子蒙住头。   门开了。   “阿耶!”   兜兜欢喜的冲进来,随即手脚并用的爬上床。   她爬到贾平安的肚皮上,缓缓站起来,然后……   我蹦!   哎哟!   再蹦!   贾平安的肚皮变成了蹦床,兜兜蹦跶的不亦乐乎。   贾平安刚想起来,兜兜脚下一滑……   呯!   幸而是摔在了床上,但依旧把贾平安吓个半死。   “还敢不敢了?”   兜兜坐在那里,大概还在愣神。   最后小嘴一瘪,“阿娘!阿福!”   苏荷急匆匆的进来,一边梳头一边……   “阿娘!”   兜兜哽咽着,“好痛。”   苏荷摸摸身上,“摔哪了?”   兜兜指着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好多……”   贾平安无语望天。   阿福慢慢滚进来,兜兜本来情绪就好了许多,见它进来就嚎哭了起来。   “阿福!”   人类幼崽很麻烦啊!   阿福熟练的把她叼了出去。   “我再睡一会。”   贾平安躺下,神清气爽。   “阿耶!”   老大来了。   “大清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不睡了。”   贾平安咆哮。   外面两个女人笑。   吃了早饭,贾平安一家子出门。   “怀英兄,一起去。”   狄仁杰摇头,“晚些我去东市。”   他竟然还真是想去看看茶屋?   贾平安淡淡的道:“要稳住。”   狄仁杰笑道:“我也算是见过世面,平安无需担心。”   那就好。   广德观。   今日休沐,外面的人不少,而且马车很多。   徐小鱼眼疾手快抢到一个停车位,贾平安赞道:“干得漂亮。”   后面一辆车的车帘掀开,珠翠满头啊!脂粉满脸啊!都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你家哪的?”   贵妇红唇微动,那股子矜持味道很浓郁。   这让贾平安想起了后世为了一个停车位大打出手的事儿。   徐小鱼看了一眼妇人,微微皱眉,“夫人这是何意?”   在这等时候问用意,便是心虚了。   贵妇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压根没搭理她,对车里说道:“无双,苏荷,外面太阳不小,先别出来,等我先去问问。”   他随即去里面看了一眼。   人很多。   带路的道人云淡风轻,看样子是得道了。   “武阳侯看看。”   前方,二十余人正在等候,不少人也带着孩子。   这和尚竟然见过我?   但贾平安并不准备为此给好处。   “夏活,排队。”   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失望之色。   贾家据闻最近发财了,竟然不肯出钱来买一个优先权吗?   外面。   “是我家先到的,让开。”   贵妇的矜持渐渐挂不住了。   所谓矜持,就是自我感觉良好,比如说我很有钱,我很有才,我漂亮……一句话,我不是凡人,必须在面对凡人时矜持。   徐小鱼指指她家的马车,“先到为何还在这里?”   贵妇恼了,“滚!”   这便是不想和你讲道理,直接以势压人。   徐小鱼突然笑了,“你先前一直在查看我家的马车,看着不起眼,于是便出言试探,见我客气,就以为可欺……   但凡家中厉害的,最多一句话,可你却说了好些……话多的才心虚!郎君说这叫做什么……狐假虎威,哈哈哈哈!”   贾平安刚好出来。   贵妇指着徐小鱼喝骂道:“去,寻了坊卒了,拿了此人。”   车帘掀开,苏荷看了外面一眼,“谁先到?”   徐小鱼赶紧说道:“咱们家先到。”   车帘再度掀开,卫无双看了贵妇一眼,“不妥当便请了金吾卫的人来。”   这话底气十足,贵妇犹豫了一下。   徐小鱼却笑了起来,“可敢吗?”   “小畜生!”   贵妇骂道:“来人,抽他!”   贾平安走了过来。   “抽谁?”   徐小鱼这个小混蛋,一看便是在戏弄人。   贵妇跋扈,这等事儿见多了,直接冷漠以待完事。可徐小鱼……   自从跟着贾平安出征后,徐小鱼的性子就变了,以前喜欢说道理,现在却喜欢坑人,喜欢动手。   这一家子……就特娘的没个正常的!   贵妇见到贾平安,就尖声道:“你家的仆役抢了先……”   “那是因为你家慢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   贵妇炸了,“是我家先来。”   “当时前方并无马车。”贾平安掀开车帘,“里面清幽,下车吧,进去转转。”   贵妇继续炸。   卫无双下车。   大长腿耀眼。   苏荷下车。   娃娃脸好凶!   “阿耶!”   两个孩子一边一个,贾平安抱着笑吟吟的。   “走,阿耶带你们进去耍耍!”   “我要吃好吃的。”老大明显早饭吃少了。   兜兜看了贵妇一眼,觉得这个女人太凶。   她趴在父亲的肩头,紧张的低声道:“阿耶,叫阿福来。”   贾平安不禁乐了。   这时几个坊卒过来。   “这是闹什么?”   贵妇指着贾平安说道:“他家的马车抢了我家的先。”   贾平安用下巴点点坊卒,随后抱着两个孩子往里去。   陈冬上前低声道:“贾家。”   坊卒一怔,“武阳侯?”   陈冬点头,“郎君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否则大嘴巴子就抽了。”   坊卒过去,低声道:“是武阳侯。”   “他又能如何?”贵妇的声音炸裂。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道馆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贾家的忍让不是软弱可欺,你该去打听一番贾某的名声,若是你还想出手,贾家借着!”   他微微颔首进去。   “什么名声?”   贵妇躁动不安,“他有何名声?”   坊卒干笑道:“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   坊卒笑了笑,“前几日武阳侯才将在平康坊杀了十余人。”   你确信要和他为了一个车位的事儿发生冲突?   贵妇嘟囔道:“杀人……了不起吗?”   坊卒情不自禁的点头。   “在平康坊杀人……是了不起。”   贵妇恼火,“进去!”   进了广德观,那个迎客的道人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货太抠门,就冲着后面的贵妇笑。   “夫人可要寻个地方坐坐?”   贾平安把孩子递给她们,冲着一个道人招手。   道人过来,“善信何事?”   贾平安挡住了两个孩子的视线,陈冬上前,握住道人的手,“天气热,可方便寻个地方坐坐?”   道人感受了一下手里的银角子,笑的越发的真诚了,“善信请来。”   晚些,贵妇也想寻个地方,可看中的地方却被贾家占据了。   迎客的道人和那个道人交涉。   “怎地安排给了他?”   “他给了这个。”   “银角子!”   操蛋!   “那我先前暗示他给钱就能不排队,他为何不答应?”   “我问过,他说……”道人一脸不解,“他说世间总是有些规矩要遵守的。”   迎客的道人失笑,“武阳侯竟然迂腐如此?”   庆源须发斑白,看着恍如神仙中人。   “孩子看着精神,眉间多了贵气,只管回去。”   “多谢。”   “这个孩子……”庆源看了一眼孩子,妇人紧张的不行。   “这孩子多了些郁气,若是不散,以后怕是有麻烦。”   妇人惊呼,“那该如何?”   庆源面色凝重,“贫道回头想个法子。”   “还请道长慈悲!”   妇人跪下。   “起来!”庆源颔首,“贫道尽力就是了。”   “奴明日再来。”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贾平安的前面还有一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庆源。   “道长,还请看看奴。”   妇人抬头,一脸期盼。   苏荷嘀咕,“夫君,这是看什么?”   “看相。”   贾平安笑道:“夫妻不睦,这个妇人多半是想问夫君的宠爱何时能回来。”   卫无双摇头,“夫君怎么知晓的?”   庆源看了妇人一眼,“你这是……夫妻不睦,哎!”   妇人两眼放光,“道长果然是活神仙,我家中有贱婢魅惑,夫君被蛊惑变心……道长,如何让夫君回心转意?”   夫君竟然真的知晓?卫无双和苏荷齐齐看着贾平安。   “若是家庭幸福美满,谁没事来这里?”   当然,也有那等富贵人来求高人指点,但要么是心中不安,对自己迅速积累起来的财富觉得不真实,需要有人给个定心丸。要么就是高处不胜寒,想看看自己还能再火多少年,最好子子孙孙一直火下去……   苏荷低声道:“夫君比他厉害。”   这个憨婆娘!   轮到了贾家。   苏荷刚想把兜兜抱过去,贾平安摇头,走到了前方,“道长看看我如何。”   道人仔细看着他,“你……富贵人,不过……”   “不过什么?”   贾平安微笑。   庆源抚须,淡淡的道:“不过看你脸上竟然有黑气,可见最近有些祸端……”   “什么祸端?”   贾平安觉得忽悠人至少得有些本事吧。   庆源眯眼,“善信看着……双眉微微上翘,此乃剑眉,主杀伐,贫道观善信……脸上的黑气恍若阴云,这便是杀人太多……杀人多了有报应,可善信却与贫道有缘,于是今日便来到了此处……”   “可能化解?”   贾平安觉得这一切太有趣了。   庆源皱眉,“却是难,且等贫道回头入定,冥冥之中自然有回报。”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一个骗子竟然也能引来这么多贵妇,话说就没人能看出你的把戏?”   身后的贵妇觉得这是个报仇的机会,就冷笑道:“庆源道长大名鼎鼎,你竟然敢质疑他是骗子,道尊降下雷霆劈死你!”   庆源微微一笑,“善信若是不信,尽可自去。缘……妙不可言呐!”   “先前那孩子你说有郁气,前面那个妇人你说家庭不睦……为何当场不能解决了?”   庆源笑了笑,“需要禀告道尊!”   “道尊太忙,管不了凡间事,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后续会用什么作法,符箓之内的东西来骗钱……钱给的越多,那人的事就会越多……延绵不断,今日面带郁气,明日乌云罩顶,后日有血光之灾……”   身后那个贵妇不敢置信的嘶声道:“你……你如何知晓?”   ……   求月票! 第653章 去割一把野草,救一把老程   贵妇被贾平安在外面看了一眼,那一眼冷冰冰的,所以就缩了。   但女子报仇从早到晚啊!   所以揪住贾平安的错处就开始猛攻。   可谁曾想……   贾平安回头看了她一眼。   “棒槌!”   贵妇面色发红,欲言又止。   “来人!”   庆源却冷冷的道:“送他们出去!”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你早就知晓我的身份,却故弄玄虚说什么剑眉主杀伐,又说什么杀人太多有报应。此乃大争之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征战杀人盈野又如何……大唐的神灵莫非便不再护佑?若是如此,这神灵为何供奉?”   两个道人上来。   陈冬冷冷的道:“离远些。”   徐小鱼跃跃欲试的道:“许久没杀人了。”   这……两个道士退了。   “今日有恶人在,贫道要闭关了。”   庆源起身。   “闭关?”   贾平安笑道:“你能见到道尊?或是你能见到谁……贾某虽然不喜管闲事,可却也无法坐视骗子横行。”   那个贵妇激动的道:“我半年前就来了,先说是有小人作祟,让夫君不喜,我便给了好些钱财;接着又说我面色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再过一阵子,又说我面带晦色,怕是要撞邪……我一次给的钱比一次多,事也越来越多……这是为何?”   “因为你是棒槌!”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没钱也就哄一次,既然有钱,那他自然要勾着你,让你时刻心慌意乱,渐渐的就对他敬若神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愚蠢的便是……他说你不该吃饭,你就会绝食……”   棒槌!   庆源转身。   “拿了他!”   贾平安示意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出去。   “冲啊!”   老大在叫喊。   兜兜嚷道:“我不出去,阿耶,我不出去……”   陈冬一把揪住了庆源,喝道:“此刻交代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庆源淡淡的道:“对贫道下手,自然会有报应。”   陈冬哆嗦了一下。   “报应?”贾平安指指里面,“夏活去搜一搜。”   夏活进去,没多久就惊呼,“好多钱。”   庆源冷笑,“那些都是为了修葺道观积蓄的钱财……”   “至为可笑!”   贾平安淡淡的道:“问问那些人,自从来寻了庆源后,原先的麻烦可都消散了?”   庆源面色惨白,“那是缘分。”   “那贾某打断你的腿可是缘分!”   贾平安突然喝道:“说!”   “是……贫道原先……”   “不见棺材不掉泪!”贾平安见他犹豫,就拍拍手。   徐小鱼上前,贾平安吩咐道:“去一趟百骑,就说我的吩咐,让他们出几个人来彻查此处。”   “武阳侯!”   庆源跪下,“贫道……贫道原先只想哄些钱财……可……可她们太好骗了,贫道收不住手。”   贵妇柳眉倒竖,“贱狗奴!”   她冲上去劈手就是一巴掌,大概是损失的钱财太多了些,所以依旧不解恨一脚踹去。   “嗷!”   庆源捂着下身惨嚎。   贵妇眼中凶光四射,“这半年老娘日夜煎熬,竟然是被骗了。”   她双手成爪,就这么抓了过去。   “啊!”   女人对九阴白骨爪都是无师自通的吗?   贾平安看了两个媳妇一眼,心想要是哪日她们一起暴动……   贵妇福身,“多谢武阳侯,先前在外面时……奴却失礼了,若是不弃,奴请二位夫人一聚。”   贾平安打个哈哈。   庆源刚想起身,贾平安指着他,“跪好!”   庆源一个哆嗦。   “令人去寻了金吾卫的来。”   今日好歹也算是积德了,贾平安随后带着妻儿就在附近转悠。   ……………………   中午,狄仁杰去了东市。   “涤烦茶屋……”   他一路问了过去,但大多人都很是诧异的看着他。   ——你竟然不知道涤烦茶屋在哪?   “难道那地方很出名?”   他到了长安后也没好好的逛过,此刻正好慢慢欣赏。   “排队!”   一声断喝,让正在看杂耍的狄仁杰不禁回身看去。   前方一家店铺外面,此刻排起了长龙。   “这是买什么?”   狄仁杰好奇,踮脚看了一眼。   “我要十斤!”   “每人一次最多一斤,十斤……你想得美!”   狄仁杰看到了牌匾。   “涤烦茶屋。”   这是何物?   他好奇的跟着排队。   前方的队伍太长了,有人喊道:“尿急!”   一个大汉上前,随即顶替,那人撒尿回来后,给了他几文钱。   这是……代为排队的报酬?   还有人在边上悠哉悠哉的看着热闹,前方有人喊道:“到了到了。”,这才慢条斯理的过去。   黄牛党提前问世了。   轮到了狄仁杰时,他问道:“这是何物?”   伙计乐了,“你不知何物还来买?这是茶叶。”   茶叶!   狄仁杰看了一眼。   里面堆叠着满满当当的油纸包,伙计们来回穿梭,送货的送货,收钱的收钱。   “多少钱?”   伙计随口道:“我家的茶分三等,第一等五百钱一斤,第二等五千钱一斤,第三等一万三千钱。”   狄仁杰干咳一声,“肚子疼。”   可伙计大概是见多了这等情况,很是客气的道:“客人只管去,回头再来。”   多体贴!   狄仁杰悄然退去。   一万三千钱!   就算是最便宜的五百钱也算是高价。   小贾这是卖的什么茶叶?   狄仁杰寻了个排队的男子试探,“这五百钱一斤也太贵了吧?”   男子看了他一眼,“贵?这茶天下独一份,贵?你没喝过吧?”   狄仁杰摇头。   男子的优越感再也压不住了,淡淡的道:“这茶不知是如何弄的,茶汤让人一见忘俗,嗅一嗅雅香扑鼻,再喝一口,那股子幽香……”   狄仁杰懵了。   五百钱一斤……可市面的其它茶叶从数钱到三五百钱不等。这里最低的就是五百钱,中档直接飙升到五千钱……一万三千钱,那得是权贵有钱人才喝得起的吧。   小贾这个生意……不得了。   狄仁杰回想起了贾平安的话。   ——要稳住!   “给我来半斤!”   前方已经白热化了。   看这个样子,每日卖个数百斤轻而易举。   一天能挣多少钱?   狄仁杰想到自己说要出门寻事做……   难怪小贾当时看我的眼神不对。   老贾家不差你一家子的饭菜!   但!   狄仁杰回到了道德坊,刚进了贾家。   “狄郎君来了。”   杜贺很是恭谨的拱手,“狄郎君可要用饭?”   “这中午也吃?”   大唐是两餐制,这几日狄仁杰已经很不解了,但不好意思问。   杜贺笑道:“郎君说了,朝食与晚饭相隔太久,人扛不住。又担心狄郎君会觉得不自在,这几日的午饭就简薄了些……”   简薄!   这几日的饭菜吃的狄仁杰已经忘却了自己会做饭的事儿。   太美味了。   “阿耶!”   “冲啊!”   杜贺微微一笑,“大将军回来了。”   狄仁杰不禁莞尔。   贾平安一家子回来了,见狄仁杰在,他随口道:“可去了东市?”   狄仁杰点头,“那个生意……”   “贾家的。”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怀英兄可把贾某当做是友人?”   “当然。”   “我是长孙无忌一伙的对头,坏了他们不少好事。山东门阀曾想拿我来作伐,下山捡便宜……我叫皇后阿姐,皇后的对头也是我的对头……”   狄仁杰只觉得头皮发麻,“你……”   “可是惧了?”贾平安微笑。   狄仁杰摇头,“我不惧这些。”   “那便帮帮我。”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进去。   “可我的谋划并不出众。”   “会出众的。”   狄仁杰不禁笑了,“那……我就给你出些馊主意!”   ……   “新罗人慌了。”   李治目光炯炯,“大唐以前有求必应,金春秋得意洋洋。如今大唐冷眼旁观,金春秋慌了。”   “是好事!”   长孙无忌说道:“吐蕃大败之后,禄东赞会继续舔伤口,而突厥和高丽便是大唐的目标。如今大唐兵精粮足,突厥依旧苟延残喘……老臣以为当先击突厥,以免渐渐势大。”   每当突厥势力渐渐庞大时,大唐就会出兵,一次次的消磨,就像是野草般的,割了复生。   李治点头。   吐蕃太高,一路荒凉,大唐若是想攻打的话,补给太难了。   突厥想剿灭也很难,大唐从先帝时就在打,眼看着打散了,可没多久又能重新聚起来。   大唐攻打突厥更像是割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高丽却不同。   高丽人据城而居,一旦攻下,大唐就能据城而守。   而且大唐还有移民的招数。历史上李治灭了高丽,旋即把高丽人迁徙出去……后续那些厚着脸皮给自己认祖宗的……一言难尽。   呵呵!   所以高丽但凡灭了,就不能反复。   但高丽有城池,不好攻打,这也是要考量的事儿。   一旦清理了高丽……   “随后便是吐蕃,突厥。”   大唐能腾出一只手来,两只手组合拳才更有力。   李治想清楚了战略,说道:“突厥那边……让程知节去。”   呃!   皇帝竟然连续派了程知节出击两次。   “苏定方为前军总管。”   皇帝栽培苏定方的用意堪称是昭然若揭啊!   但苏定方也六十多了。   “副大总管……王文度。”   王文度原先是水军副都督,跟随先帝征讨过高丽。   这个安排无懈可击。   群臣并无异议。   李治晚些回了后宫。   “要打突厥?”   武媚揉揉眉心。   “突厥人就像是野草,不管不顾,很快就能生长起来。”   李治喝了一口茶水,皱眉。   怎么比朕那里的好喝?   “野草吗?”武媚若有所思,“那便该隔一阵子就去割一茬。”   李治点头,“你不割他们,他们就会来割你。”   “五郎呢?”   “在后面看书。”   武媚得意的道:“五郎好学,臣妾再没见过他这等孩子,捧着书就看……”   “叫来。”   儿子好学,老子心情就愉悦。   “见过阿耶!”   李弘来了,手中还带着书。   李治皱眉,“莫要做了书呆子。”   李弘应了。   “看什么书?”   李治要了这本书来,一看……竟然是故事集。   他看了一眼,抬头道:“写了什么?”   李弘说道:“今日看的故事是说有一个男子掉下悬崖,在半山腰的树上挂住了,山顶来了个和尚,男子喊:大师救我。和尚说:你上来些我才够得着。于是男子就爬啊爬,他半途爬不动了,就喊:大师快救我。和尚摇头说还是够不着……男子就这么一步步的爬了上来,呵斥和尚:你为何不救我?”   这个故事……   李治放下书,若有所思。   李弘一口气说了许多,累的不行,歇息一下继续说道:“和尚说……说悬崖那么陡峭,我救不了你。男子大怒,呵斥他,说你既然救不了我,为何要几次三番的说再往上些?和尚说……我只是给了你希望,救你的是你自己啊!”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许多时候,人唯有自救。”   武媚笑了起来。   她一直坎坷着,从在家中到后续进宫,再到变成了先帝的无子嫔妃,进了感业寺……谁来救她?看似李治出手救她,可若是她没有积极的自救,又有何用?   李治想到的是自己。   从小就是小透明,几个兄长打生打死,他整日和小老鼠似的飞速穿行,不敢滞留。但他从未停止过努力。   读书,请教,琢磨……   当几位兄长全数倒霉后,先帝才发现,原来这个儿子竟然这般出色。   不努力,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窘境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个故事说了什么?”李治含笑问道。   李弘想了想,“不知道,好像和尚是骗子。”   武媚捂嘴笑。   李治摇头,“这个故事是说,许多时候旁人无法帮助你,你唯有自助,明白了吗?”   皇帝就是个孤独的生物,别想着谁来帮你,当你生出了这个念头后,危机就来了。   要强大!   “是。”   李弘应了。   “谁弄的这个?”   李治问道。   武媚说道:“是平安弄的,说是冥思苦想,给家中的两个孩子弄了好几本,上次来给了五郎一份,五郎每日得闲就看看,晚上要看一个故事才肯睡。”   李治点头,随即走了。   到了前面,他沉声道:“叫沈丘来。”   沈丘来时,李治抬头,淡淡问道:“贾平安最近在作甚?”   “最近他频繁说是编书,随后多是回家,据闻在家带孩子。”   李治不动声色,“听闻有人强闯禁苑?”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沈丘愕然,“是。”   所谓的强闯,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喝多了发酒疯。   李治淡淡的道:“杀了!”   沈丘身体一震。   回过头他看了那几人的身份,发现其中两个是最近为褚遂良发声的官员子弟。   帝王!   随后贾平安就接到了命令。   “右虞侯军总管。”   贾平安心中一喜,“谁是大总管?”   内侍说道:“卢国公。”   老程啊!   跟着老程别的感受不到,就一个:稳!   其实就是苟!   老程的锐气跟随着年纪不断在流逝,当然,他自己是不肯承认的。   贾平安熟练的塞钱,内侍熟练的把手收进袖子里,再出来时,空空如也。   呃!   这动作是不是太熟练了?   内侍有些尴尬,“苏将军为前军总管,副大总管乃是王文度。”   老苏也去?   贾平安不禁暗喜。   老苏和他堪称是珠联璧合,二人上次在吐谷浑联手杀的天翻地覆。   王文度?   贾平安呆滞了。   “武阳侯这是欢喜狠了吧。”   内侍笑了笑。   大唐官员是闻战则喜,贾平安的反应倒也不奇怪。   “平安!”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的反应大了些。   “无事。”   贾平安的脑海里全是王文度的点滴资料。   程知节大半生荣耀,可临了临了却栽了跟斗,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位王文度。   是了!   就是这一战。   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贾平安不大记得清了。   “王文度!”   贾平安眸子微缩,冷冷的道:“耶耶看你如何跳梁。”   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老程晚节不保啊!   此战之后,程知节老脸丢尽,幸而逃脱死罪,但也只能黯然退隐,一直到离去。   “兄长!”   李敬业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老虎来了。   “去问英国公!”   他很忙。   高阳发狠了。   “再怀不上……不可能怀不上!”   贾师傅在风雨中飘摇着。   贾平安出了卧室时,肖玲面红耳赤,指着边上的木棍子说道:   “武阳侯……我寻了根拐杖。”   你确定要羞辱我吗?   贾平安缓缓走出去。   李敬业鼻青脸肿的来了。   “被谁打了?”   “卢公。”   老程越发的暴躁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   随后进宫。   “突厥人最近在西域不断窥探,安西都护府那边的移民一夕三惊。”   李治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移民移民,不能保护移什么民?百姓不安,随后书信往来,后续谁愿意前往!”   主辱臣死!   群臣低头。   皇帝提出要求了。   “阿史那贺鲁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宽阔的草原,可草原再宽阔,也拦不住朕的虎贲们!此次出征……不胜不归!”   将领们轰然应诺。   长孙无忌起身道:“粮草足够,诸位只管奋力厮杀,若是因粮草短缺导致败绩,老夫领罪!”   兵部任雅相说道:“兵部已经准备就绪,若是出错,老夫领罪!”   李治起身,“朕在长安等着诸位将军凯旋!”   皇帝目光炯炯!   ……   晚安! 第654章 我成全你   初冬的西域晴空万里。   大军在前行。   “苏总管,前方斥候归来。”   苏定方抬头,斥候疾驰而来。   “苏总管,前方发现歌逻部和处月部的斥候。”   苏定方看着斥候脸上的血迹,问道:“如何?”   斥候昂首道:“敌军死伤五十余,兄弟们折损了两人,全都回来了。”   苏定方点头。   “止步!”   大军止步。   “右虞侯军来了。”   苏定方下马,在看着地图。   “小贾,来!”   贾平安把头盔解下走过来。   苏定方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没抬头问道:“你以为敌军将会在何处与我军厮杀?”   贾平安目光扫过地图,“榆慕谷!”   苏定方抬头,“为何这般笃定?”   榆慕谷就在庭州,庭州地处抵御突厥的第一线,无法长期驻扎大军,所以面对阿史那贺鲁的侵袭只能固守。   但即便是如此,依旧被攻陷了金岭城。   “下官以为,贺鲁会派遣其它部族来担任试探的任务,一旦发现我军的弱点,随即就会猛攻。”   这便是很简单的诱饵战术。   “你以为如何?”   苏定方也六十多了,目光中带着些许柔和。   “大总管来了。”   贾平安回身,就见后方烟尘滚滚。   “斥候!”   贾平安喊道:“多派些出去!”   大军扎营。   “如何?”   程知节坐下,弄了个锦囊出来,摸啊摸,摸出了果脯。   苏定方伸手,程知节递过去,半途又收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   娘子真贤惠!   苏定方有些馋甜食了,见他不给,就说道:“老夫带了些饴糖,回头馋死你!”   于是两个老将蹲在一起吃果脯。   王文度就在边上。   一表人才啊!   他目光转动,“大总管……战事要紧呐!”   你俩就顾着吃,战事不管了?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小贾说说。”   王文度微笑道:“苏将军乃是前军总管……”   这货这一路就不正经,对苏定方颇为冷淡,也敢说些让程知节不舒服的话。   老程明哲保身多年,所以也不和他哔哔。   但苏定方不同,他眯眼看着王文度,“王总管这是何意?是觉着小贾不妥?”   王文度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的道:“武阳侯年轻……”   苏定方嗤笑一声,“小贾年轻?可小贾厮杀这些年,杀敌无数,上次在吐谷浑更是一战生擒达赛,王总管觉着要老迈如老夫这般才堪信任?”   他看了程知节一眼,“当年我等厮杀时谁不年轻?”   王文度拍拍头盔上的灰尘,不再说话。   此人嫉贤妒能!   “斥候正在哨探,不过按照下官的分析,阿史那贺鲁不会让自己的主力来阻拦咱们,他会用别的部族……”   贾平安指着地图说道:“歌逻部,处月部,突骑施,处木昆等部皆在大军前方,阿史那贺鲁会用这些部族来阻拦大军,自己带着主力在后方伺机而动……”   “为何不一拥而上决战?”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些疑窦,“分散兵力,智者不为!你这个想法……荒谬!”   贾平安淡淡的道:“下官的想法只是推测,王总管尽可验证。”   谁比他清楚贺鲁的尿性?   这厮有见到大唐大军就筛糠的症状,怕的要死,一旦情况不对,马上就会跑路。   后来他就是这般一直跑啊一直跑,直至被干掉。   王文度看着他。   贾平安目光平静。   “年轻!”   王文度淡淡一句。   但这是一次打击。   王副大总管说了,贾平安太年轻,不堪重用。   一些记忆在发酵。   贾平安平静的道:“有理不在声高,在卢公未曾定下方略前,下官说的,王总管说的皆是推测。”   你比比个啥,有本事就来辩!   不服……来辩!   想仗着身份来处置我吗?   程知节在,贾平安怕个鸟!   程知节木然看着这一幕,没有发话。   王文度定定的看着贾平安,“老夫以为……阿史那贺鲁就在前方!”   如此,大军就得准备全军出战。   但贾平安却摇头。   “阿史那贺鲁……不敢!”   那个逃跑将军,他不敢第一战就让自己的主力直面大唐军队。   王文度看着他。   贾平安也在看着他,嘴角挂着微笑。   矜持,且隐含不屑!   你差点害死了老程!   帐外,马蹄声如雷。   “斥候来了。”   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大总管,前方发现歌逻、处月部的游骑。”   帐内很安静。   贾平安起身,平静的看了王文度一眼,“大总管,下官去军中看看。”   他自己领了一军,两千八百人,扎营后还没去看过。   程知节点头。   帐内的子总管们默然。   王文度神色平静。   苏定方淡淡的道:“你远远不及小贾!”   王文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血色。   随即斥候不断来回。   “大总管,前方确定便是歌逻部和处月部,两万余骑。”   程知节默然。   “大总管,咽城附近发现突骑施、处木昆等部,四万余人马。”   程知节看了一眼地图,旋即闭上眼睛。   “定方!”   他没问王文度。   但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兵分两路!”   苏定方看着地图,“一路偏师击突骑施等部,那边骑兵不算多,偏师即可,随即大军在榆慕谷摆开阵势……一战败敌,震慑阿史那贺鲁。”   程知节点头,“老夫决断!”   贾平安被叫来了。   程知节看了众人一眼。   “老夫亲领大军,前军也在此……”   苏定方没有率领偏师……   “贾平安!”   贾平安起身。   程知节说道:“上次吐谷浑一战,你的手段可圈可点,武勇,机变,老夫说过那一战之后你便能独当一面了。你领本部,老夫再给你回纥骑兵五千,击破咽城!”   晚些,程知节和苏定方目送着贾平安率部出发。   回身,程知节平静的道:“此战老夫一开始就想稳……老了。可年轻人何在?程名振也不年轻了……小贾此人,你觉着如何?”   “你让他以两千余本部统领五千回纥骑兵,调派的还是最桀骜的回纥将领登介……”苏定方幽幽的道:“你自家求稳,可却把小贾置于磨刀石上不断打磨。”   程知节淡淡的道:“当年咱们谁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小贾要想脱颖而出就要磨!不但要磨砺,还得要经历挫折!”   “是啊!麾下的将领如何统御,遇到跋扈的如何压制……这些都是成为大将必须要学的。”   ……   登介的脸很宽,身材高大,看着很凶悍。   而鹰钩鼻又让人觉得有些奸诈。   五千回纥骑兵在前方,两千八百唐军在后面。   登介也在前方,回头看了一眼贾平安,说道:“那位武阳侯据闻在吐谷浑协助苏定方击败了达赛,被称为年轻一代中的雄鹰……我去试探一番。”   他策马掉头,等候贾平安到来。   “武阳侯!”   “大唐话说的不错。”   贾平安微微颔首。   登介策马和他并行,一边观察,一边试探道:“突骑施、处木昆联手四万余人马,咱们就七千余,此战如何打?”   “灭了就是。”   贾平安神色平静。   “灭了?”登介笑道:“我以为当谨慎行事。”   “这些人依附于阿史那贺鲁,便如同是野狗,给些食物就嗷嗷叫,不给便翻脸不认人。此刻阻拦大唐军队,便是愚蠢。蠢人……不灭何为?”   阿史那贺鲁都躲在后面看戏,这些部族却很勇猛的挡在前方。   由此可见这个世间的蠢人多不胜数,包括眼前这个。   登介笑着回去,突然觉得后脖颈发寒,就回头看了一眼。   “兄长,夜里直接弄死他!”   李敬业的火气不小。   “不要打打杀杀。”   贾平安淡淡的道:“看他自己的造化。”   ……   咽城。   突骑施、处木昆两部的首领正在议事。   陶罐里全是羊肉,热气蒸腾。   突骑施部的首领贺莫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吃了,随后把油手在浓密的胡须上捋捋。   “唐军来了。”   对面是处木昆部的首领左苏。   “看看多少人。”   左苏正在啃羊蹄子。   炖的软烂的羊蹄子很美味,一口酒送下去,左苏不禁惬意的叹息。   “咱们的日子过的这般好,可唐人却不甘心!”   左苏瘦削的脸上多了冷意,“沙钵罗可汗的胆子太小,我劝他直接把庭州打下来,可他却顾虑重重。”   “其实该打的是安西!”贺莫把刀子放下,再捋捋油光水亮的胡须,“安西的那些西域人并不安分,一直在想赶走大唐,若是我们去了……上次龟兹可惜了,国相和大将军先后反叛,可……”   “可沙钵罗可汗却不敢出手!”左苏把手中的羊骨头丢进了火堆里,嗤的一声,羊膻味就冲了出来,满屋子都是。   贺莫厌恶的皱眉,“上次那个贾平安可还记得?”   左苏点头,舔舔手指头,“大唐使团不过百余人,硬是把龟兹的叛乱给镇压了,羯猎颠名不副实。”   外面来人了。   “唐军两千余,回纥五千骑,最多两日后到。”   贺莫问道:“谁领军?”   “打的是贾字旗。”   “贾平安!”贺莫起身,浑身上下弥漫着凌冽的气息,“竟然是他来了,如何?若是弄死他,沙钵罗可汗会重赏……让你我都目瞪口呆的重赏。”   左苏目光炯炯,“七千余,大半是回纥人,咱们四万余人马,怕他吗?”   贺莫摇头,“沙钵罗可汗就在后面,他在看着咱们,若是胜了,随即一路追杀,庭州,安西……突厥将会再次号令天下!”   “突厥!”   左苏的眼睛很亮。   ……   双方的斥候在前方不断的绞杀着。   “都是我们的人!”   登介不满的道:“他甚至连一骑都舍不得放出来,比部族里最抠门的男人还吝啬。”   贾平安就在后面一些。   “武阳侯,咱们落了下风。”   副将钱木河看到了那些回纥斥候的窘态。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告诉登介,我要看到回纥人的勇气。”   有人过去传令。   “武阳侯要看到回纥人的勇气!”   “我们不乏勇气!”   登介怒了,“可我们的人在独立支撑。”   消息传回去,贾平安冷冷的看了登介一眼。   他只有三百骑兵,这也是斥候要倚重登介的原因。   但显然回纥人骨子里的商人气息发作了,登介心痛自己的损失,想逼迫他派出那三百骑。   “兄长,我去!”   李敬业跃跃欲试。   “犯不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敬业你要记住,不管是回纥人还是那些归附的突厥人,他们都靠不住。大唐强大时,他们会低头谄笑,大唐衰弱时,他们会化身为野狗,疯狂的撕咬大唐……现在他们便是野狗。”   他回身,“小鱼!”   徐小鱼上前。   这个年轻人越发的成熟了……杀人杀的熟练,“我给你三十骑,让登介看看大唐男儿!”   徐小鱼兴奋的脸都红了,“郎君放心!”   “去吧!”   三十骑在徐小鱼的带领下出发了。   前方,四百余回纥斥候狼狈不堪,而对手不过区区的三百余人。   “我们该回去了。”   将领回身看了一眼。   “没有鸣金,回去会被那个杀将斩杀掉。”   “他们来了。”   三十一骑就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冲了进去。   “避开!”   回纥人纷纷闪避。   徐小鱼一马当先就杀了过去。   他的刀法师从于王老二,后续在战阵上磨砺了一番,此刻施展出来,顺畅无比。   “杀!”   避开一刀后,徐小鱼横刀劈斩,随即在对手倒下之前越过去。   后面的敌人被挡住了视线,徐小鱼杀得兴起,径直用横刀捅进了他的小腹里,有些心虚。   ——横刀在人流密集的时候不能捅刺,一旦捅刺进去,你再想收刀就晚了,旋即边上的人就能一刀剁了你。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经历的毒打太少了。”   这一支斥候一路杀透了出去。   徐小鱼回身,把一个人头砸在了前方。   横刀高举!   “万胜!”   大唐斥候在出击!   太狠了!   回纥斥候们如梦初醒,急忙蜂拥杀来。   “败了!”   登介看着这一队大唐斥候,神色复杂的道:“大唐的骑兵号称天下无敌,今日一见果然。”   他回头看了贾平安那边一眼。   贾平安神色轻松,和李敬业说道:“突厥人的斥候少了。”   李敬业看了登介一眼,“兄长,此人桀骜,若是战时发了性子,会生出乱子来。”   “我知道。”   后来高仙芝兵败怛罗斯,就是因为内部的仆从军反水。   回纥斥候逃了。   徐小鱼带着人回来,“郎君,不损一人!”   “好!”   贾平安在看着前方的地形。   “前行!”   在距离咽城五里时,全军止步。   “右侧有山,跟我去看看。”   贾平安带着三百骑出发了。   登介等在半路,行礼,“我愿护卫武阳侯!”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漠然。   登介心中凛然,抬头,发现李敬业在盯着自己的脖颈看。   一路到了山下,发现四面陡峭,无法攀爬。   “敌军无法利用!”   前方就是咽城。   贾平安带着三百骑打马过去。   登介带着千余骑跟在后面。   贾平安无视了他,但他必须要来,否则回头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他。   咽城是个矮小的土城,城头上,左苏看着这三百骑,冷笑道:“贾平安这是来示威吗?”   贺莫点头,“斥候战我只派了三百余骑去,便是骄敌,随即他果然就来了。”   “看看。”   二人在观察着。   “很年轻!”   左苏侧身看着贺莫,“我想出击,给他一下!”   贺莫偏头,在左苏的眼中看到了疯狂之色。   “三百骑……”   城门打开。   三千骑冲了出来。   “杀了他!”   城头,贺莫的眼中同样闪烁着疯狂之色。   “敌军出击!”   城外,贾平安微笑道:“我本想寻机给他们一下,竟然主动出击,我心甚慰!”   呛啷!   横刀出鞘。   那些骑兵开始互相拉开距离,以便把马槊和长枪摆开。   左苏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杀了贾平安,唐军不战自溃!”   面对大唐,他们心中没底,所以才采取了孤注一掷的手段。   若是贾平安逃跑,那么突厥人的士气会暴涨,唐军的士气会跌落。   这便是临战的选择!   “我成全你!”   贾平安轻轻摧动战马!   双方渐渐加速。   下午的阳光不热,人马呼出的冷气不断聚散,马蹄声如雷。   “杀!”   唐军的马槊一排排的刺入敌军的身体,旋即弹出来,继续刺杀。   贾平安轻松的斩杀了当面之敌,眼中只有中间的左苏!   呜!   一根长枪横扫过来,贾平安策马加速,横刀在对手的胸前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后面的敌人用的是……竟然是铁棍。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   “啊!”   突厥人的眼中多了喜色,觉得自己能一棍把贾平安抽个脑浆迸裂。   贾平安侧着横刀,顺着卸力。   随后不管不顾就是一刀。   沙场上,就该一往无前!   突厥人大吼一声,可声息却从被割断的气管那里冲了出来。   就像是刚学打鸣的小公鸡!   贾平安带着人冲杀而去。   当面之敌溃败。   “撤!”   左苏发现自己托大了,他应当聚集一万骑再出来……   “撤!”   他狼狈而逃。   贾平安当然不可能用三百骑兵去攻城,那会成为靶子。   他在城头箭矢的射程外勒马!   阿宝人立而起!   咿律律……   长嘶声中,贾平安横刀指着城头,喝道:“我大唐……”   三百骑列阵!   杀气直冲城头!   齐声高呼,“威武!” 第655章 料敌先机   登介在后面目睹了贾平安率领三百骑击败了十倍之敌的整个过程。   开始他在看。   然后他悚然而惊,想上去帮忙。   随后敌军败退!   贾平安策马,三百骑让开一条通道,他缓缓出来。   登介低头,“下官无礼了。”   贾平安甩甩横刀上的血,登介感到脸上被溅了些,但却不敢动。   贾平安冷冷的道:“大军攻伐,内部混乱便是败亡之兆,我此刻若是一刀斩杀了你,谁敢置喙!谁!?”   他抬眸,看着那些回纥人。   在目睹了他冲阵的凶悍,那三百骑的凶狠之后,回纥人低下了头。   登介感受到了贾平安的目光。   他下马跪地,“下官任凭武阳侯处置。”   贾平安在他跋扈时不搭理,甚至在他暗搓搓的挑衅时也不理,这让登介觉得此人软弱。   旋即贾平安用一次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击溃了他的猜测。   “记住,没有下一次了。”   “是!”   登介知晓自己在鬼门关来回横跳了一次,起身时浑身是汗。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   有回纥将领低声道:“为何如此?”   丢了我们回纥的脸。   回纥只是羁縻性质的部族,出兵更像是雇佣军。他们自带干粮出征,打完后大唐分配战利品,这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你要说自己打啊!   他们也试过,被打的满地找牙。   最后才发现跟着大唐爸爸出征最舒坦,大唐爸爸轻松击败对手,他们再跟上扩大战果……美滋滋!   登介低声道:“他先前示弱是故意的,现在翻脸,我但凡敢较劲,他一刀杀了我,你们能如何?”   将领愕然。   “好像……”   “什么都不能做!”   登介苦笑,“这个年轻人手段了得,我先前得意洋洋,此刻才知晓,自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了一趟死路,若非大战在前,他不会放过我。”   城头。   左苏上来大喊大叫。   “我们人少了,若是多一些,我定然能击败他!”   贺莫在看着远去的唐军。   “你听到了吗?我能击败他!贺莫,你听到了吗?”左苏摇晃着他的肩膀。   双目赤红。   “我们……不该出击。”贺莫低声道:“贾平安就希望我们出击,他无比自信,无论我们出来多少人都难逃败绩。你我都冲动了,这一败……你看看周围的将士。”   左苏看了一眼,那些将士竟然面带惧色。   “士气被打没了。”   贺莫心中绝望,“他们说此人是什么杀将,我觉得可笑,今日报应来了。”   左苏喘息着,“怎么办?撤?不能,一旦被贾平安发现,他就会衔尾追击,到时候一败涂地。”   贺莫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只能拼一把……”   ……   刚才那一战打的太干脆了。   堪称是干净利落,可以入选大唐军方教材的战例。   留守的回纥人得知情况后,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贾平安叫来包东和雷洪。   “此次把你们弄来,换了别人去教授那些密谍……知晓为何?”   包东笑道:“下官深得武阳侯宠爱……”   宠你妹!   贾平安笑骂道:“是因为你等都是我麾下的好手,攀岩走壁,观察斥候都是好手。晚些你们爬到右边的山上去,盯着咽城,若是发现敌军出动,马上传信……”   “是!”   二人带了食水,隐入了夕阳中。   营地里在做饭。   贾平安带着将领们在查看各处。   先看扎营的情况,随即是伙食。   当看到一个厨子大把撒盐时,贾平安一脚踹去,骂道:“狗娘养的,盐不要钱?水不要钱?”   厨子赶紧把盐捞了些起来,憨笑道:“说是要让兄弟们多吃盐才有力气。”   “吃了有力气,不是吃多了有力气,吃多了只会变咸鱼!”   一群憨货!   吃了晚饭,贾平安叫人议事。   李敬业百般无聊的站在下面,多半是在怀念那些胡女。   副将钱木河汇报了辎重的情况,以及军中伤患,牲畜的情况。   领军大将并非只顾着谋划战阵,你得什么都要管。   “不错!”   夕阳落下,帐内昏暗了下来。   除非绝对优势,否则按照军中的操练,营地里不得有光源,若是必须要照明,也得先请示。   整个营地恍如一头巨兽,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今日我故意在城下挑衅,敌军冲动出击,一战而溃。”   贾平安淡淡说道。   钱木河心想这是炫耀吗?   “此战就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三百破三千,我军还有五千骑兵,两千余步卒,敌军可有把握?”   钱木河心中一震,知晓自己猜错了。   “咽城矮小,士气跌落后不可固守,他们只有三个应对之法。”   贾平安生伸出三根手指头,屈一指,“正面应战,排开阵势打,可如此的话,他们知晓毫无忌讳。”   “第二个法子。”贾平安再屈一指,“逃跑,可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们了,四万余人逃窜,一旦被追击,这便是溃败。”   “第三。”贾平安屈最后一指,变成握拳,“夜袭!”   一更初,营地外二十步,鼓手开始敲鼓。   咚咚咚……   鼓声持续一百三十下。   随即吹号角十二声。   再擂鼓,再吹号……   如此轮换三次。   这便是鼓角争鸣。   右边的陡峭小山上,雷洪裹着皮大氅在打盹。   包东在观察着咽城。   城中,贺莫在看着远方。   “如何?”   左苏全身披挂,紧张的问道。   鼓声隐约传来。   “一更初了。”   贺莫搓搓手,回头看了左苏一眼,“唐军在营外二十步有鼓手,要快,在鼓手发现之前就得冲杀上去,鼓声响起也晚了……明白吗?”   “我知晓。”左苏打个哆嗦,“必须要在鼓声响起时就冲杀上去,杀了鼓手,随后冲进去。”   “他们的栅栏很单薄,这是我们的机会。”   贺莫深吸一口气,“左苏,你要知晓当面的是谁……”   “贾平安!”   “不!”贺莫的声音在黑夜中很低沉,“当年漠南平叛时,他灭了几个部族,随即筑京观。知道什么是京观吗?就是用尸骸或是人头堆积封土的尸山。”   左苏打个寒颤,“是个凶人!”   “他不只是在漠南筑京观,在吐谷浑,据闻吐蕃人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京观,他厮杀时不要俘虏,凶神啊!所以吐蕃人称呼他为杀将。我说这些不是让你畏惧,而是想告诉你,面对如此狡诈凶狠的对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战!”   左苏点头,“一战击败他。”   贺莫回头看了一眼。   乌压压的士卒在城门后排着,一眼看不到边。   鼓声停了,号角孤单的在鸣叫着。   四野渐渐安静了下来。   贺莫走下了城头,指指前方,有人悄然开了城门。   “左翼派人去。”贺莫低声道:“若是正面打不开僵持,就从左翼突袭,牵制唐军。”   走出城门,左苏深吸一口气,“我将提着贾平安的人头回归。”   “那么城中仅存的美酒都是你的了,城中的女人随意你挑选……”   贺莫挥手。   无数人悄然前行。   在夜盲症普遍的情况下,前方必须有人带路,而这些人大多是贵族,经常吃牛羊肉。   “好像有动静。”   包东低声道。   晚上很冷,山顶上更冷。   雷洪醒来,甩甩头,“什么动静?”   “你看看。”   雷洪揉揉眼睛,缓缓适应着环境。   “咦!”   影影绰绰的。   “武阳侯说敌军可能会夜袭,这……”   “被武阳侯算中了。”   “看看多少。”   包东骂道:“看个屁!赶紧,咱们去报信。”   二人缓缓往下爬。   到了山下时,二人冷的浑身发僵,   一队军士在山下等候。   “敌军出来了。”   这队军士转身就走。   营寨中,贾平安盘腿而坐。   他在想念妻儿。   在他走后,无双定然是冷着脸,比往日严厉几分。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在外人的面前时冷若冰霜,私底下也是……亲密时也羞涩。   都老夫老妻了你羞涩什么?   兜兜现在闹腾,苏荷定然是苦不堪言,只能等她睡着后再偷偷的修炼一会儿。   糟糕,忘记嘱咐她不许修炼太过。   贾平安后悔了,想到回家见到一个圆滚滚的婆娘……   辣眼睛啊!   狄仁杰在家中坐镇,有他在,外面的事儿至少有处置的法子。   如此再无破绽。   贾平安微微一笑。   李敬业就站在营帐的外面,百般无聊的看着夜空。   他转身进了营帐。   “兄长。”   “何事?”   贾平安睁开眼睛。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比如说刚到黑暗的环境时,两眼一抹黑。但等一会儿后,你会发现竟然能看到些东西。   难道人眼还有夜视功能?   李敬业坐下,“兄长,他们为何不在发现咱们时就逃窜呢?”   “他们有部族!”   贾平安说道:“他们能逃窜,可部族怎么办?没有了那些女人,没有了那些牛羊,他们能怎么办?”   “除非他们能果断些,在得知大唐出兵时就远遁。”贾平安冷笑道:“可若是如此,谁还会奉阿史那贺鲁为可汗?”   “可汗可汗,要能率领族人抵御敌人,要能带着大家吃肉!”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武阳侯,敌军来了。”   贾平安起身,“包东他们呢?”   “他们累惨了,在后面。”   “不好!”   贾平安起身,“敬业,你去接应他们。”   在山上冻了许久,加上从上面攀爬下来耗费了大部分体力,包东二人危险了。   李敬业出发了。   贾平安走出了营帐,钱木河和登介等将领已经准备好了。   贾平安问道:“兄弟们如何?”   钱木河拱手,“兄弟们士气高昂!”   贾平安看了登介一眼。   “我部士气高昂!”   “管住自己的嘴,管住牲畜的嘴,待命!”   贾平安巡查了一遍。   “列阵。”   唐军列阵。   “登介!”   “在!”   登介低下头。   “你带着人在两侧……记住了,守住两侧就是功劳,你若是擅自出击……”   贾平安的眸子里多了厉色,“杀!”   “是!”   钱木河看着登介离去,低声道:“武阳侯这是不放心他们?”   “对方夜袭若是分兵我们会有麻烦。”贾平安轻声道:“有备无患,未雨绸缪,而且回纥人奸猾,不肯打硬仗,丢他们在正面,弄不好就会被打崩溃了,带累我们。”   仆从军历来都是双刃剑,顺风仗时,他们比谁都凶,逆风仗时,跑的比谁都快,   后世的棒子跟随倭国人喊打喊杀,顺风仗时表现的比倭国人还凶猛,等最后逆风时,败的比特么谁都快。   有人说这是气势和命,可在贾平安看来,这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倭国的人势便是西化多年的工业化,以及教育改良。工业化引导了武器现代化,对付华夏堪称是降维打击……   想到了倭国,贾平安不禁就想到了接到的消息。   麻野那个女人果然狡猾,幸而他有交代,所以才握住了这个倭奸。   徐小鱼突然侧耳。   若是带着夜视仪,就会看到营地的前方此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在蠕动。   他们咬着木棍,手中拿着各种武器,弯腰在缓缓前行。   鼓手在看着前方。   号手也是如此。   这便是人肉警报。   贺莫和左苏在一起,他弯腰抬头,此刻已经能看到大营了,可鼓手呢?   要突然!   他拍拍左苏的肩膀,指指大营。   该突击了。   左苏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喘息了一下。   要到决定生死的时候了吗?   他举起长刀……   黑暗中的鼓手早就接到了指令,所以格外的警惕。   有人!   鼓手瞪大眼睛看着。   “敌袭!”   喊声尖利!   他奋力撬动着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   “撤!”   鼓手撤退。   号角长鸣。   呜……   黑暗中,左苏站直了身体,奋力嘶吼道:“杀啊!”   “杀啊!”   无数人站直了身体,就像是刚被狂风吹倒的麦子,风过后,缓缓抬起来。   大营里一阵喧闹。   “敌军没有准备!”   贺莫狂喜!   “杀啊!”   左苏觉得自己将会成为名将。   “我说过,会带着他的头颅来庆功!”   他狂笑着,在人流中往前奔跑。   营地里。   一群管辎重的军士在来回奔跑。   “敌袭!”   “快起来!”   “贱狗奴,谁来了?”   “不知道。”   “救命啊!”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对钱木河说道:“演技不错,回头他们也记一功。”   钱木河应了。   要想让敌军确信自己突袭成功,炸营是必须的。   武阳侯行事细腻……   钱木河心中暗赞。   脚步声密集。   密密麻麻的人冲到了栅栏边。   “推!”   这里缺乏木材,简陋的栅栏拦不住。   呯!   栅栏被推倒。   “冲进去!”   左苏狂喜!   “冲啊!”   突厥人疯狂冲了进去。   只要冲进了营帐里,炸营的唐军将会毫无反抗的机会。   一个突厥人跑的最快。   他冲杀在前,热血奔涌。   那是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一排排阵列就在前方。   一个个唐军将士顶盔带甲,漠然的看着他。   为首的将领举手。   “向前!”   噗!   众人齐齐上前一步。   长枪密集。   “啊!”   那个突厥人尖叫着,拼命的想躲避。   噗!   两个唐军把他穿在长枪上,随后收枪。   “这是……这是个圈套。”   突厥人躺在地上,茫然看着那些唐军走近。   呯!   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   真痛啊!   一只只脚踩上去。   “唐军有准备!”   那些突厥人在奔跑中被长枪穿在一起。   “放箭!”   弩箭一波波的发射。   左苏看着身边倒下的麾下,红着眼喊道:“不能退!冲杀上去!”   贺莫喊道:“都冲杀上去!”   在黑夜中溃逃将会是一场灾难。   “黑夜中唐军也看不见。”   这个时代夜盲症很多。   但突厥人却觉得自己比唐军有优势。   夜盲症的起因很复杂,但少肉食是一个主因。   突厥人在肉食上应当比唐军吃得多。   可火把却猛地一盛。   噗噗噗!   无数火堆燃起。   营地和周围顿时大亮。   “杀!”   唐军就这么一排排的刺杀而来。   “你能如何冲!”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黑夜中。   他知晓敌将就在那里看着。   “杀啊!”   突厥人前赴后继的冲了上来。   长枪一排排的把敌人刺倒。   敌军的士气很足。   “武阳侯,敌军要拼命了。”   钱木河在蠢蠢欲动,想去冲杀。   “淡定!”   贾平安在盯着前方。   “闪开!”   一队突厥人冲了上来。   火光中,钱木河眸子一缩,“是披甲的!”   “甲衣对长枪并无用处。”   仿佛是为了验证,前方一排长枪捅刺,什么甲衣,都变成了糖葫芦。   可那些中枪的敌人却悍勇的扑了过来。   “是死士!”   钱木河低呼。   “死士?”   贾平安冷笑道:“陌刀手上去!”   “陌刀手!”   呼喊声在夜里传的很远。   “领命!”   一队队陌刀手上前。   “长枪退开!”   陌刀将浑身披甲,把面甲拉下来,回身的长枪手们都被吓了一跳。   “敌军败了!”   长枪手退开,引发了突厥人的欢呼。   左苏狂喜过望,“什么杀将,今日我要让他变成死将!”   贺莫喊道:“不要停,全数冲杀进去!”   “那是什么?”   有人惊呼。   贺莫眯眼看去。   火光中,一个浑身披甲的将领走了出来。   他带着面甲,头部动了动。   魔鬼!   这是魔鬼在窥探人间。   身后,一排排陌刀手走了出来。   白气从面甲的缝隙中钻出来,缓缓消散。   一双双眸子冷冰冰的看着这些敌人。   “举刀!”   “杀!”   肢体和鲜血一起在夜空中飞舞……   ……   求票! 第656章 还不够,骑兵攻城   陌刀手的冲击一往无前。   前方,那些突厥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排排的砍杀,让贾平安想到了割麦子。   “上前!杀!”   陌刀挥舞。   鲜血喷溅在脸上,陌刀手们毫不动容。   熟悉的血腥味啊!   “杀!”   一个突厥人被一刀枭首,鲜血从脖颈里喷溅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喷泉。   “左翼!”   左苏回头,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贺莫,“左翼该发动了。”   这是贺莫的安排。   当正面无法打开局面时,从侧翼突袭。   贺莫点头。   举手!   十余人张弓搭箭对着夜空。   鸣镝声骤然而起。   左翼。   登介正在看着战局。   “该我们上了!”   “就是,唐军此刻已经优势,咱们上去一个突击,功劳唾手可得。”   登介意动,但不敢动。   军令如山,一旦违令就是个死。   他不甘的看着前方。   身边将领嘀咕,“那个武阳侯害怕咱们抢功吗?”   登介低声道:“住口!”   “那为何不让咱们上。”   此刻骑兵一个冲击,敌军绝对大败。   鸣镝声传来。   前方凭空多了一群人。   登介浑身发凉,觉得骨髓都被冻住了。   那个将领目瞪口呆……   “武阳侯……”登介喘息道:“好手段!”   若是侧翼没有保护,此刻这些人就是一支能改变战局走向的力量。   那个武阳侯!   登介低声道:“准备。”   黑暗中,那些回纥人屏住呼吸。   这些都是功劳呀!   谁吓跑了他们,回头弄死他!   “杀啊!”   这些突厥人拉倒了栅栏,得意洋洋的冲进来。   一排排回纥人看傻逼般的看着他们。   “杀!”   右翼传来喊杀声。   钱木河笑道:“他们的谋划落空了,哈哈哈哈!难怪卢公说武阳侯能独当一面,今夜便是明证。”   “我等的便是此刻!”   贾平安拔刀:“令回纥骑兵出击!”   一千回纥骑兵从后面发动了进攻。   “左翼呢?”   左苏绝望的问道。   “左翼……”   贺莫看了左翼一眼,那里能听到喊杀声。   “贾平安早有准备。”   贺莫痛苦的闭上眼睛,“撤!撤退!”   黑夜中撤退就是一场灾难,但他只能如此。   “跑啊!”   “不堪一击!”贾平安摆摆手,“打起火把追击,但切记结队为伴,不可偏离方向。”   否则一旦迷路,弄不好就进了敌军的大本营。   败了!   突厥人疯狂奔逃。   “回城里去!”   他们深知一旦在野外孤立无援的后果。   因为夜袭的缘故,所以没有带战马。   没有粮食和饮水。   这样在野外熬不过两日就得被活活的冻饿而死。   可这里两日之内能找到部族吗?   找不到。   两条路。   “我投降!”   有人跪地请降。   “回城里去!”   跪地的人越来越多。   “救命!”   有人被撞倒在地上,随即被活活踩死。   有人挡住了同袍的路,被一刀砍死。   乱了!   唐军举起火把追杀了出来。   “跪地不杀!”   周围全是喊声,越来越多的突厥人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带着血腥味的地上,瑟瑟发抖。   而正在迂回回来的包东他们懵逼了。   前方铺天盖地全是溃兵。   他们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破船。   “退!”   随行的十余军士回头。   退哪去?   身后空荡荡的。   只会被追上砍杀。   “溃逃的敌军连自己人都杀!”   雷洪扯着大胡子,觉得自己这次要糟了。   李敬业看着前方,拔刀。   淡淡的道:“跟在我的身后!”   什么意思?   溃兵来了。   李敬业举刀冲了上去!   这个疯子!   包东震动了。   “快,跟上!”   一人你就想冲杀过去?   李敬业挥刀。   前方的溃兵倒下。   再挥刀。   鲜血喷溅的他满身都是。   那些溃兵疯狂的冲击着。   李敬业站在前方,只知道冲杀。   “这里有唐军!”   “闪开!”   想回去的突厥人发狂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突厥人冲过来,手中的长枪捅刺。   李敬业轻松格挡,突厥人弃掉长枪,拔刀劈砍。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铛!   他在部族中以力大闻名,可一接触才发现对方……   “死!”   李敬业挥刀冲了过去。   身后的突厥人倒在地上。   那些突厥人冲杀过来。   不,是溃逃过来。   李敬业不知疲惫的砍杀着。   身后的包东等人捡漏,轻松的斩杀敌人。   “换我来!”   包东觉得李敬业差不多了,就超越了过去。   呯呯呯!   瞬间他就被围攻了。   他左砍右杀,不过是一轮,就觉得岌岌可危。   横刀从他的头顶飞过去,插在一个准备偷袭的突厥人的头上,李敬业虎吼一声冲过来。   一拳!   呯!   当面的突厥人就像是撞到了大车,重重的倒下。   李敬业拔出横刀,怒吼道:“滚!”   包东讪讪的退后。   一把横刀就在前面砍杀,身后的人护着两翼。   李敬业杀的性起,丢下了横刀,一把抓住身前的突厥人,轻松把他倒立过来,随即抓住双腿,竟然就这么舞动。   砰砰砰砰砰砰!   筋骨断裂的声音就像是竹子在春夜里生长。   他最后奋力把手中已经变成一团烂泥的敌人丢出去,拿起横刀,怒吼道:“耶耶李敬业在此!”   一个突厥人跪了。   更多的突厥人跪了下去!   “这是杀神!”   正在奔跑的溃兵发现了这个奇观。   一个唐军站在那里,身前跪倒了一片。   一个突厥将领骂道:“跑啊!”   他一边喊一边跑过来,疾冲挥刀。   李敬业侧脸看着他。   那眼眸中全是疯狂。   “杀!”   将领人头飞起。   他看到了整个战场。   许多人在奔逃,唐军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拎着横刀在结队追杀。   更多的人跪在地上,唐军却丝毫不理。   呯!   人头落地!   “武阳侯!”   登介来了,毕恭毕敬的,就像是一个小卒子。   这一夜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贾平安算敌在前,随后更是料敌先机,步步让敌军无处可逃。   这样的人,他竟然敢去挑衅。   登介觉得自己没死真的是运气。   “敌军溃败,你率人点起火把追击,不过不可贸然攻城。”   夜里攻城风险太高。   贾平安侧脸看着他,“可要讨价还价?”   登介跪下,“下官不敢。”   钱木河摇摇头。   这个倨傲的家伙,在武阳侯的连番手段下,终于是被慑服了。   “出击吧。”   贾平安走到了前面。   他在等李敬业的消息。   那个棒槌,千万别只顾着冲杀啊!   “武阳侯,李敬业就在前方!”   骑兵回来报信。   贾平安回身,“备马!”   他策马出去,徐小鱼等人警惕的护卫着。   李敬业就站在战场的中央。   前方跪倒了一片突厥人。   “起来厮杀啊!”   李敬业杵刀骂道:“耶耶好不容易想痛快的厮杀一场,你等竟然降了?起来!”   他踢打着那些突厥人。   这个棒槌!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他。   “武阳侯来了。”   包东善意的提醒。   李敬业抬头,“兄长!”   “娘的!”贾平安下马过来,一脚踹去,“老子让你带着包东他们寻个地方躲着,战后再出来,你特娘的竟然……回头收拾你!”   李敬业讪笑道:“小弟当时就想着杀人,兄长,你还别说,嗅着血腥味我就管不住自己了……你说这是不是病?”   “是。”   “小弟想这个病定然只有和胡女一起甩屁股才能治好……”   贾平安在战场上策马巡查。   三百大唐骑兵跟在身后。   “调集三千回纥骑兵来收拢俘虏。”   “是!”   俘虏被一堆堆的带回去,随即用绳子捆住手。   “绳子不够了。”   辎重营的抱怨着。   棒槌!贾平安吩咐道:“把敌军尸骸的衣裳解下来,随便一搓便是绳子。”   辎重营的一听恍然大悟。   “谁出的主意?”   “武阳侯!”   辎重营的马上夹着尾巴去了。   大战结束了。   贺莫和左苏冲进了城中。   “关门!”   他们急匆匆的登上城头,只看到前方星星点点的全是火把。   “万胜!”   “万胜!”   “万胜!”   唐军在欢呼,声震四野!   左苏面色煞白,“我们败了。”   贺莫回头,“看看还有多少人!”   有人去点数。   “两万余。”   “还好!”   贺莫苦笑,“至少能保住城池。”   左苏瘫坐下来,双手抱头嚎哭道:“我就这么杀啊杀,杀……可却被他三百骑击败了。夜袭也是杀啊杀,他却早有准备……还怎么打?怎么打?”   “开门!”   城外有人在拍门,呼喊声震天响。   贺莫置之不理,缓缓蹲下来。   “我们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守住,守住就有希望……”   他大概觉得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汗会来的。”   ……   捷报天明就出发,贾平安顺带写了家书。   ——无双、苏荷吾妻,为夫已经到了西域。   他在信中说了些路上遇到的事儿,随后……   ——为夫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们,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们二人,竟只得了两句。   大唐著名诗人贾平安六步成诗,可竟然为了妻子只得两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随即第二封信。   这是给高阳的。   前面一样,后面……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的身影,更想到了那一夜与你饮酒赏月……竟然只得了两句。   大唐著名诗人……竟然只得了两句。   高阳那个憨婆娘定然会撇嘴不屑吧,然后眼中带着欢喜,拍着案几喊拿酒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个是不是太文青了些?   高阳大大咧咧的……   但这等女人一旦被打动,文青比谁都厉害。   这次若是还不能怀孕,正好用这两句诗来安慰她。   哥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把书信封好,贾平安抬头问道:“问问斩获多少?”   有人去问了。   晚些钱木河进来说了数目:“斩杀、踩踏而死者,少说万余。”   这便是夜间出击的代价,想逃都没处逃。   “问过了俘虏,突骑施首领贺莫,处木昆首领左苏,二人已经逃进了城中。”   “知道了。”   贾平安书写了捷报,“马上送去大总管处。”   马蹄声消失在晨曦中。   贾平安走出去。   前方到处都是人,一队队俘虏聚集在一起,周围是趾高气昂的回纥骑兵在巡视。   炊烟渺渺。   贾平安心情平静,并无大战后的狂喜。   几个军士蹲在火堆边上烤火。   “昨夜我一人就斩杀了十余人,后来头颅太多,没办法都扔了。”   “哎!你们说突厥人这不是疯了吗,明明打不过却要挑衅大唐。”   “他们的性子就是打了再说,否则麾下的心都散了。”   “对,当年突厥人多啊!先帝时兵临渭水,那时候大唐……憋屈!”   “现在呢?”   “哈哈哈哈!”   “回家要告诉家中的小子,别怕什么异族……都是双手双脚一个脑袋,你越怕他他就越猖狂,杀几个,他们自然就知晓怕了。”   “那是……以前我路过教书的地方,先生说咱们是什么炎汉苗裔,前汉时追亡逐北,那些异族人仓皇而逃……走在街上,那些异族人哪敢多看祖宗们一眼?”   “他们说前秦也凶悍,打的匈奴人狼狈不堪。”   一个老卒得意的道:“看看,前汉最厉害的便是匈奴,却被大汉灭了。随后最厉害的是突厥,当年突厥多得意,可也不看看耶耶们的祖上是什么来历,但凡咱们站起来了,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贾平安回身缓缓而行。   炎汉苗裔,大汉尚火德,所以称为炎汉。而苗裔,便是根苗,后裔之意。   炎汉苗裔……自当雄立世间。   一缕阳光从东方跳了出来,紫色笼罩大地。   马蹄声响起。   有人来请示,“武阳侯,敌军尸骸堆积,可是要挖坑?”   “不挖坑,先丢着。”   呃!   钱木河闻讯想去寻贾平安,正蹲着吃饼的李敬业说道:“别去。”   “尸骸堆积多了麻烦。”   “麻烦什么?”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最喜筑京观。”   一股子凉意在脊背处升起。   “京观?”   那么多尸骸。   我的神!   “那为何还不动手?”钱木河觉得奇怪,就去请示。   “那些俘虏正好无所事事,要不……”   贾平安蹲着吃早饭,抬头凝视着前方,淡淡的道:“太少了些。”   “太……太少了些?”   “嗯!”   贾平安低头继续吃。   “马拉个币!”   贾平安抬头骂道:“狗曰的厨子,盐不要钱?盐粒大颗大颗的还没化,又苦又咸!回头滚去挖茅坑!”   边上有窃笑声。   吃完早饭,贾平安召集人。   “武阳侯,要不歇一歇?”   有人觉得一夜未睡,将士们的状态不好。   贾平安摇头,“敌军此刻丧胆,我军士气高昂,此刻不出击,更待何时。留下人看守俘虏和辎重,其他的出击。我习惯吃午饭,中午!”   他指着咽城,“告诉兄弟们,中午我要在城中吃午饭!”   “万胜!”   欢呼声传来。   贾平安走了出去,徐小鱼把披风拿出来给他披上。   大军集结!   随即出击。   昨夜的战场上散落着许多兵器和旗帜,哪怕是打扫了一下,可依旧一路延绵到了城下。   “他们来了!”   矮小的咽城城头,左苏低身道:“贺莫,我们跑吧。”   “跑何处去?”   贺莫摇头,“唐军会衔尾追击,从这里到可汗那里,这一路我们将会尸横遍野,会冻饿而死。”   左苏握着刀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么……就让我们战死在这里吧。”   唐军在集结。   “弩手集结!”   大嗓门在城下回荡着。   “唐军的弩箭!”   打造弩弓需要好工匠,而好工匠只有中原才有。   “放箭!”   呜!   一片弩箭飘了过来。   “盾牌!”   城头盾牌林立。   “他要如何攻城?”   左苏蹲在城头后面喊道。   “多半是要用回纥人的尸骸来填满城下。”   周围都是惨叫声。   贺莫咬牙切齿的道:“准备……”   他起身,就见左右倒下了一片。   狗曰的,唐军的弩箭对于防御手段差劲的他们来说就是神器。   “放箭!”   第二波弩箭。   城头惨叫声少了些。   “放箭!”   第三波!   贾平安摆摆手。   “武阳侯。”   登介知晓自己要上了。   唐军就是最后一击用的,之前他就必须要用命去填。   否则那用鲜血染红的功赏为何会有你一份?   贾平安指着城头,“两波攻击之后就顺势退下来。”   说着他吩咐道:“把东西弄出来。”   一个个用木头打造的……就像是木筏般的东西被人拖了上来。   “咽城矮小,可若是蚁附攻城伤亡不小,把这个架在城头上,骑兵攻城!”   卧槽!   骑兵攻城!   “上!”   城头,左苏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贺莫疑惑的道:“云梯?”   “准备!”   将领们在叫喊。   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扛着木筏的人倒下不少,旋即有人接替。   骑兵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是何意?”   左苏不解。   那些回纥人在狂奔。   “放箭!”   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后续源源不断的补充了上来。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这个时候不流血,功劳……你想屁吃!   木筏重重的架在了城头上,那些步卒站在木筏下面,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还能扶住木筏。   “是骑兵攻城!”   左苏尖叫起来。   “那个疯子,竟然想出了这等主意。”   “放箭!”贺莫面色铁青,他本想在唐军蚁附攻城时给他们造成重大杀伤,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骑兵冲了上来。   马背上的回纥人张弓搭箭。   城头的突厥人应声落马。   木筏在摇动,战马奋力冲了上来。   巨大的战马就像是怪兽,让城头的敌军惶然。   ……   晚安! 第657章 拍鬼片都没那么恐怖   十余个木筏架了上去,骑兵蜂拥而至。   “放箭!”   战马中箭,长嘶着倒下,更有战马倒仰着砸下去,把下面的同袍砸倒了数人。   一个回纥骑兵中箭落马,可战马却冲上了城头。   一个大汉出现,手持长刀奋力劈砍。   马头落下,他捡起疯狂摇晃。   城头欢呼了起来。   “攻击要连续!”   贾平安就在箭矢射程之外的地方,神色平静。   第二波上去了。   这一波冲的很猛,数骑冲上了城头,旋即四处砍杀。   “贺莫与左苏一心期待我军蚁附攻城,如今方寸大乱……”   贾平安在看着。   那数骑被斩杀,可城头的士气在跌落。   “准备……”   城头,那些突厥人拿着兵器在戒备!   左苏喊道:“掀翻他们的架子!”   几个军士冲过去。   战马喘息着冲了上来,马背上的回纥人轻松斩杀了他们。   三百骑上来。   贾平安说道,“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真以为那点人能守住这等土城,出击!”   他们缓缓跟在了后面。   第二波攻击一浪高过一浪。   “赶他们下去!”   左苏拎着长刀在呼喊指挥。   一骑被驱赶着从城头跳了下去,左苏松了一口气,回头准备喊人上来增援。   “唐军……”   有人尖叫。   左苏浑身僵硬的缓缓回头。   最后一批回纥骑兵上来了。   他们左右冲杀,眼看着岌岌可危。   一个骑兵从城下冒头,他头戴尖顶兜鍪,红缨在顶端迎风飘展。甲胄护住了躯体手臂,以及大腿……   骑兵手持长枪,狞笑着从烟雾中钻了出来。   一个突厥人冲了过去,长枪轻松刺中了他,旋即骑兵中了一箭,却毫发无伤。   “上去了!”   大唐骑兵恍如神兵天降,就在突厥人觉得自己能扛住这一波攻击时,他们藏在回纥人的身后,突然发动了攻击。   “贺莫!”   左苏狂奔而来。   “败了,我们败了!跑!”   贺莫看了一眼那些恍如天神下凡般的唐军骑兵,面色煞白,“往后面去!”   “破城了!”   城门被打开。   “不堪一击!”   贾平安挥手,“骑兵进城,另外,派两千人堵门。”   “出击!”   立功的时刻到了。   唐军打开突破口后就在城头巡查,回纥人疯狂的冲进去扫荡。   晚些有人来报,“武阳侯,贺莫等人想从后面遁逃,被堵了回去。”   “城中清扫的如何了?”   “敌军发狂了。”   一句话把战况描述的很惨烈。   “进去看看。”   贾平安一直很好奇突厥怎么能在大唐的不断打击下长期存在,但他旋即想到了匈奴人。   匈奴人在大汉的打击下多年后才缓缓分崩离析。   但大唐更猛。   渭水之盟没多久,先帝就发动了报复之战,李靖率领大军出征,麾下将星云集:李勣、李道宗、薛万彻、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苏定方……   这个超豪华版的阵容出击,随后东突厥灭!   而后大唐持续不断的攻击西突厥,最终西突厥的残余选择了西迁。   有人说突厥人也就这样,大唐的军功不过如此。   只是一个西突厥的残部,他们一路在西方攻城拔寨。在大唐被打成了丧家之犬的他们,在西方纵横无敌。   ——加兹尼、塞尔柱、花刺子模、帖木儿、奥斯曼……   这便是西突厥在西方建立的王朝!   城头已经全部被唐军掌控了,前方能看到一群人在猬集。   “武阳侯,贺莫等人在城中顽抗。”   “带我去看看。”   前方大概就是贺莫等人的官邸,周围有土墙。   门外,唐军在集结。   “问话。”   贾平安站在后面些。   有人喊道:“武阳侯问你等,可愿归降?”   里面飞来箭矢。   “硬汉啊!”   贾平安最喜欢的便是硬汉,“盾牌架着,弓箭手准备。”   MMP!   在我的面前装硬汉!   “放箭!”   箭矢覆盖了里面的院子。   有人准备冲。   “再来!”   贾平安深切怀念着后世的超猛火力。   难道我也患上了火力不足症?   这是病!   得治!   回头想想弄些好兵器。   “放箭!”   院子再度被覆盖。   第三轮后,众人进去,只见院子里躺满了尸骸。   箭矢就扎在尸骸上,看着就像是用尸骸来种地。   大堂里,贺莫等人举着盾牌在做最后的顽抗。   贺莫大喊了一阵。   “他说什么?”   贾平安还有闲情雅致欣赏了一番异域风情的建筑,觉得不好看。   “他说自己知晓可汗的去处,只要武阳侯答应给他十匹马,准备食水,并任他带走屋里的麾下,并用祖宗的名义发誓不追杀,他便告诉我们。”   贾平安轻笑一声,“弄死!”   “弩手进来!”   这个时候管用的便是弩箭。   就像是大炮直瞄一般的过瘾。   “放箭!”   前方倒下了一排。   “他不要消息!”   左苏喊道:“降了!我们降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贾平安点头,有人进去连踢带踹的把那些人带出来。   左苏喊道:“你只需发个假誓就能哄骗我们,你……为何不肯?”   这人已经彻底绝望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汉儿的祖宗岂可轻易用于誓言?”   城中的绞杀还在继续。   这里旋即被腾空,厨子屁颠屁颠的来了,赶紧做了一碗馎饦。   “武阳侯尝尝。”   他搓着手,自吹自擂,“当年我做的馎饦先帝吃了都说好。”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胡乱吃了一顿。   北方以前的主食是小米,也就是粟米。早期大麦小麦在北方压根就是猪食,唯有那些最贫困的人才吃的玩意儿。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麦子的品质有些问题,另外只能煮成麦饭……想想麦子一粒粒的煮成麦饭……咋吃?   后来想办法把麦粒弄细一些,也就是麦屑,依旧是黑暗料理,连军队都不吃。   到了大唐后,水力石磨登场了,也就是碾硙。这玩意儿的出现,让面食拥有了无限可能。   咱弄成饼,弄成馎饦,弄成……麦粉让厨子们的脑洞大开,随即主食就渐渐的变了。   小米……   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吃小米,要么面食,要么大米。   “兄长!”   李敬业来了,浑身都是血。   “这是去血池里沐浴了?去洗了来。”   这个年龄……贾平安在家里冬天都不时洗洗冷水澡。   贾平安皱着眉,“赶紧给他弄一碗馎饦。”   英国公的孙儿啊!   厨子马上出手弄了一碗,等李敬业胡乱洗个澡出来,得意的道:“小公爷,我当年弄的馎饦可是连先帝都夸好!”   吃了一顿午饭,外面也消停了。   “清理!”   战俘们被驱赶着清理城中的尸骸。   粮食和牛羊群也被弄出来了。   “尸骸放哪?”   有人在城外问。   “就在前面。”   前方,尸骸堆积的到处都是。   “让他们挖土,准备筑京观!”   筑京观必须要封土,否则时日长了,尸骸风化,直接就垮了。   贾平安此刻也算是京观专家,目睹麾下在筑京观,心情愉悦之极。   “武阳侯,从昨夜到今日,我军一共斩杀三万余人!”   钱木河面色变了。   三万余具尸骸……都筑成京观?   “搞起来!”   贾平安在边上散步。   “武阳侯,贺莫他们来了。”   贺莫等将领被带了过来。   “跪下!”   那些回纥人凶狠的踢打着他们的膝盖后面,然后冲着贾平安谄笑。   “阿史那贺鲁在哪?”   贾平安咳嗽了一声,昨晚上没睡,精神有些小问题。   贺莫低下头。   “硬汉?”   左苏抬头,欲言又止。   “这是想讨价还价……”   贾平安的语气很平静,可登介却一个哆嗦。   “这里荒凉,百骑的用刑好手也没来。”   贾平安在怀念着彭威威。   当那黏黏的声音传来时,有人就要倒霉了。   “带走贺莫去别处问话,两边对照口供。”   贺莫被带走了,李敬业上前。   比较宽大的横刀拔出来。   “说!”   左苏的嘴唇颤抖。   横刀一动。   左腿没了。   左苏扑倒在地上嚎叫着,“啊……”   “有些吵。”   贾平安皱眉。   李敬业再度挥刀,第二条从小腿那里断开。   “在鹰娑川!”   鹰娑川?   “地图!”   地图铺开,贾平安仔细看着。   “向西……约四百里。”   贾平安轻蔑的道:“我本以为阿史那贺鲁会在后面等着,没想到却躲得远远的。”   果然是逃跑将军。   贾平安很好奇的是……   “阿史那贺鲁胆小如鼠,你等为何愿意被他驱使?”   “草原处处都是饿狼,不依附他……都得死。”   明白了。   草原太过凶险,小股势力就是那些大势力的肥肉。   草原太复杂!   巨大的京观一直到下午才完工。   “可怕!”   那些突厥人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都带着惧色。   “这才是杀将!”   ……   榆慕谷!   处月部的溃兵跑的贼快。   “贱狗奴!”程知节恼火的道:“怎地和兔子似的?”   苏定方仰天无语。   “追杀吧!!!”   王文度建议道。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寻阿史那贺鲁才是正经。”   晚些清点了战绩。   “大总管,一共斩杀千余人。”   “驴日的!”程知节气得想打人,“大军出发耗费多少钱粮?就这点斩获,如何回去见人?”   苏定方看着另一边,“小贾那边不知如何了。”   程知节骂道:“那个小畜生机变,就算是不敌也能轻松周旋,老夫放心的很。那个……来个人,周智度,你带着三百骑兵去看看。”   王文度的脸颊抽搐。   都说了不担心,可转眼却派了副总管周智度去增援。   三百骑兵,辅以猛将无坚不摧!   大军随即宿营,准备明日再出发。   “大总管,我等拷打了许久,说是在鹰娑川。”   “鹰娑川。”   程知节看着地图,“距离咱们四百余里。”   苏定方说道:“兵贵神速。”   “不必!”程知节摇头,“溃兵已经逃了,随后阿史那贺鲁定然得了消息,若是要逃……带着部族不好迁徙。”   王文度皱眉,“大总管,武阳侯那边不来就不出兵?”   为了偏师,主力竟然不动窝!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厉色。   程知节淡淡的道:“老夫累了。”   老夫开始耍流氓了,你质疑个鸡儿!   苏定方木然。   马蹄声传来。   “谁在营中跑马?”   三人的眼中同时多了厉色。   马蹄声在营帐外止住,一个斥候被带进来。   “大总管,捷报。”   程知节抚须,“念!”   有文书过来接过捷报,“是武阳侯的捷报。武阳侯初到便以三百破三千,令敌军丧胆,随后在咽城外五里扎营。敌军夜袭,武阳侯早有准备,大破敌军……天明攻城,顷刻而破……共计斩杀三万余,另有死伤难以计数。”   文书抬头,眼中全是震惊,“武阳侯令人筑京观于咽城外……一个硕大无比的京观。”   “哈哈哈哈!”   苏定方很难大笑一次,所以格外的舒畅。   “干得好!”   程知节起身道:“小贾一战破咽城,先声夺人。令他在路上与大军汇拢……”   他走出营帐骂道:“武阳侯一战杀敌三万余……你等杀了多少?一群驴日的,赶紧开拔。”   不是不着急吗?   ……   鹰娑川。   “唐军来了。”   哈殷站在一个山包上,眼神锐利。   身边的将领们躁动了起来。   “怎么打?”   “咱们就两万骑,唐军……斥候怎么说?”   “唐军两万余,其中回纥人差不多两万,唐军一万出头。大多是步卒。”   “咱们两万骑……”   众人看向了哈殷。   “咽城败了。”   哈殷冷冷的道:“榆慕谷那边也败了,唐军气势汹汹。但我军骑兵多,他们骑兵少,这是机会。两万骑对付一千骑兵……我还有暗手,告诉将士们,此战……必胜!”   “走!”   突厥人消失在远方。   大军轰然而至,程知节带着众将上了这个小山包。   “敌军就在前方,刚撤。”   程知节眯眼看着……   天气很冷,但幸而风不大。   贾平安吸吸鼻子,回想到的记忆越来越多。   “这里是平原,前方有山脉。”   程知节皱眉,“敌军怕是不会给我们歇息的机会,以逸待劳……告诉将士们,准备好……另外,做饭吧。”   他回身,“我军深入西域腹地,这里是阿史那贺鲁的老巢,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灭,老苏!”   苏定方在看着远去的敌军,“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里地势平坦,适合厮杀,左边有个山岭,大总管,可派人令领骑兵隐蔽歇息待机……”   他看着程知节。   老程从先帝在时就渐渐的成了护卫宫城和皇城的主力,独自率军征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关键是老程越来越滑,怕担责任,怕这样怕那样……富贵之极后,也胆怯了。   程知节沉吟着。   贾平安目光闪烁,程知节见了骂道:“鬼鬼祟祟的作甚?说!”   贾平安说道:“大总管,下官以为苏将军此言甚是。”   程知节黑脸。   贾平安赶紧解释,“五百骑兵在本阵其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双方僵持时,五百骑兵从正面突击很难打穿对方……若是在侧面隐蔽待机,时机一到……”   “驴日的!”   大总管骂骂咧咧的,“老苏你小心些,何时发动突击由你来决断,老夫不管!”   苏定方拱手,一言不发的出发了。   这便是老将们的默契。   还有可以交托后背的那份同袍之情。   随后大军选在靠近河边的地方扎营。   晚饭贾平安吃了不少。   每个人都是如此。   晚上,大帐内。   一根蜡烛被放在地上,顶上弄了个架子。   光温柔的洒在四周,就是没有头顶的份。   程知节的下半身被照着,上半身却隐在黑暗中。   周围的人都是这样。   拍鬼片都没那么恐怖!   “看着阴森森的。”   贾平安随口说道。   程知节也觉得诡异,闻言骂道:“那便想个注意,想不出来老夫弄死你!”   老东西越发的暴躁了。   贾平安盘腿坐下。   咦!   是哈!   众人坐下,于是所有人都笼罩在了光里。   不错不错!   程知节说道:“今日斥候战不容乐观,阿史那贺鲁在这阵子看来很是操练了一番麾下的骑兵,很犀利。”   前面的两战打的摧枯拉朽般的轻松,可今日的斥候战却让人心中一凛。   那等不堪一击的敌人是不存在的,轻视对手就是在作死。   程知节宿将,自然知晓要在战前敲打将士的道理。   “明日这一战,要提防对手的骑兵冲杀。”   骑兵冲杀很难,面对长枪的威胁战马会畏惧躲避。能冲杀的便是强军。   “阿史那贺鲁依旧没出现。”程知节百思不得其解。   “他应当在窥探。”贾平安觉得逃跑将军这个外号真心没给错。   程知节笑道:“他若是窥探,那便是胆怯之辈。”   众人心中一松。   “小心!”   外面有人在喊,接着军中有些乱。   “何事?”   程知节起身。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见到半截光明,半截黑暗的程知节,也楞了一下,“大总管,敌军的斥候刚才摸了过来。”   噗!   王文度吹灭了蜡烛。   贾平安深切怀念着当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说的时代。   一夜好睡,第二日起床,敌军的斥候就出现了。   “是袭扰,不必搭理。”   程知节看都不看。   吃了早饭,大军出营。   前行两里,大军停住。   程知节冷冷的看着前方。   两万敌骑正在集结。   “苏海政!”   苏海政抬头,“大总管示下!”   “你在前方指挥。”   “领命!”   “周智度。”   程知节的声音越发的令人凛然了,胡须微微而动,目光如电。   “大总管示下!”   “你在左翼。”   “领命!”   周智度拱手领命。   “贾平安。”   “大总管示下。”   程知节看了他一眼。   “你在右翼。”   “领命!”   噗!   一阵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第658章 大胜,乌龟   哈殷看着唐军的阵列快速变化,赞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军,这变阵之快,我们不如。”   麾下沉默着。   “今日之战!”哈殷回身,目光炯炯的道:“唐军深入鹰娑川,一旦溃败,周围并无援军,所以这是个机会。”   “可汗今年一直在操练你等,在清扫那些部族的厮杀中,你等应当感受到了自己的强大,而今日便是验证的时机。”   他拔刀出鞘,“出击!”   马蹄声哒哒,渐渐的密集起来。   “敌军出动了。”   回纥人有些不安。   从成为大唐的雇佣军之后,他们就没怎么打过硬仗。可今日躲不过去了。   程知节冷冷的道:“骑兵护住两翼。”   以往唐军会让马军在后面待机,但若是让回纥骑兵在身后待机……程知节信不过。   不说反噬,特娘的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但两翼的骑兵容易成为炮灰。   登介带着骑兵到了右翼,看了贾平安一眼。   “弩手准备。”   贾平安没工夫搭理他。   “兄长,我去前面吧。”   李敬业不喜欢在中间蹲着,恨不能一人一刀冲杀上去。   贾平安摇头。   他在看着敌军。   开始很缓慢。   在靠近后,他们开始加速了。   “准备……放箭!”   弩箭飞了出去。   人仰马翻啊!   贾平安在看着……   “是精锐!”   敌军没有丝毫犹豫,马背上的突厥人并未胆怯。   “准备好!”   “放箭!”   弓箭手一轮过,随即轮到了长枪。   咿律律!   再出色的操练,战马依旧会惧怕长枪。   战马减速!   “杀!”   前方长枪刺杀。   敌骑纷纷落马。   这便是大唐倚为长城的长枪阵,无数次经历了各种对手的考验,从未让人失望。   “速度下来了。”   贾平安微笑着。   整个正面都在绞杀。   侧翼的回纥骑兵也接敌了。   登介率军在拼命的阻截着敌军的突入,双方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   战马嘶鸣,战士惨叫……   双方一直在不断的绞杀着。   “武阳侯,回纥人顶不住了。”   大唐的步卒阵列依旧稳固,但右侧的登介部却扛不住了。   “武阳侯!”   他回头喊叫。   拉兄弟一把?   贾平安微微摇头,“告诉他,没有援兵,要不他战死,要不……我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绝望的登介疯狂发动了反击,猝不及防之下,突厥人竟然被击退了。   “废物!”   哈殷亲自策马过来,领军将领刚想解释。   刀光闪过。   哈殷环视周围,厉声道:“今日有进无退!”   突厥人返身再度冲杀而来。   正面,唐军的阵列坚不可摧。   左翼依旧如此,但回纥骑兵看着有些稳不住。   “告诉大总管,回纥人稳不住。”   此后的回纥人就像是一个奸商,跟着大唐四处出击,不断席卷一些部族来壮大自己……最后成功的取代了西突厥。   而这种奸商作风也一直延续了下去,霸气不足,但生意却做得飞起。   程知节看了左右两翼一眼,点头。   在这等时候没有任何调整的余地,唯有硬扛!   半个时辰后,右翼率先崩溃。   登介骂道:“挡住!挡住!”   可回纥人却潮水般的往后退。   登介绝望的回望贾平安。   “狗娘养的!”贾平安骂道。   “请示大总管,敌军士气如虹,右翼当发动反击,压制他们。”贾平安冷冷的道:“准备……”   数十高大军士拎着火药包出现了。   点燃引线,然后甩啊甩……   敌军蜂拥而来,准备夹击右翼。   “可你们的正面就变薄了!”   贾平安摇头。   右侧的敌军兜了过来,他们就显得有些兵力不足,正面敌军随即自然而然的来填补这个空白。   程知节看到了这一幕。   “再等等!”   他想等敌军再薄一些。   身边有人说道:“大总管,右翼武阳侯那里就怕撑不住……”   在正面和侧翼的夹击之下,贾平安能不能稳住?   程知节摇头,“老夫说过,从吐谷浑之战后,他便能独立领军了,如何应对……老夫不管!”   “大总管,右翼武阳侯说敌军士气如虹,右翼当发动反击。”   “年轻人……悍勇!”此刻战局僵持,回纥人被打出了原型,若是一切不变,这一战胜负难料。   程知节点头:“他发现了敌军左翼的薄弱,有胆略……好孩子!”   哈殷也发现了这个弱点,但此刻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左翼的突破上。   “击破他们!”   贾平安的嘴角带着冷笑,“扔!”   数十个火药包被甩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贾平安拔刀,“反击!”   这里是突厥腹地,一旦打成胶着战,局势就会越来越危险。   远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那个逃跑将军此战依旧是遮遮掩掩的,没敢全军压上。但若是局势倾斜……或是僵持的太久,说不得他就要来了。   “闪开!”   步卒闪开了通道。   贾平安高举横刀冲了上去。   前方的敌军一怔,旋即高喊。   “唐军反击了。”   哈殷盯着贾平安,“击退他!”   李敬业跟着贾平安的身边,二人所到之处,敌军纷纷落马。   “挡不住!”   程知节眼中多了喜色,“准备!”   右翼率先压制了敌军,中路要准备出击了。   哈殷的眼中多了喜色,“吹号!”   呜!   呜!   呜!   敌军没动,那这个号角代表着什么意义?   贾平安抬头。   程知节抬头。   远方烟尘起!   “敌军有伏兵!”   程知节沉声道:“多少?”   “一万……两万余!”   程知节面色严峻,“全军备战!”   这股生力军上来,唐军危险了。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军中的骑兵数量不够,只需再来一千骑兵,他就敢发动总攻!   大唐远征,步卒们带了不少马,但都算不得好马,不能冲阵。好马要精心伺候,一路上要少骑乘,各种精料喂养……   这就是祖宗!   所以骑兵数量大了之后,辎重会拖垮他们。   “敌军两万余!”   正在拼命凿穿敌军的贾平安喊道:“侧击!”   此刻退回去来不及了,敌军蜂拥而上,想缠住他们。   “大总管,武阳侯率部迂回过去了。”   王文度看了一眼,“他这是想……从侧面给敌军援军一下?三百骑……”   这是豁出去的一击!   左侧山岭遮住了五百骑。   苏定方在看着战场方向。   “烟尘!”   他看到了后方的烟尘。   作为一个老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回身道:“上马!”   不会少于两万骑!   苏定方上马,带着五百骑冲过了山岭。   “苏总管,敌军两万余!”   苏定方已经看到了。   “我军……右翼崩溃了,但……右翼打穿了敌军左翼。”   这是互相打穿吗?   但唐军的步卒顽强的堵住了敌军在右翼的包夹,甚至在驱赶他们。   那三百骑击穿了敌军右翼后,随即冲向了敌军的援兵。   “小贾三百骑就想击溃敌军吗?”苏定方策马疾驰,“老夫今日领军五百骑,无所惧……”   “哈哈哈哈!”   程知节在阵中已经看到了苏定方的出击。   “老苏!”   苏定方被压制二十余年,可那股子悍勇的劲头还在。   但你六十四了啊!   也就比老夫小三岁!   程知节的目光骤然锐利。   贾平安带着三百骑冲了上去。   他知晓此战唯一的机会就在于击溃后续的敌军。   但三百骑……   双方不断接近。   贾平安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战例,最终化为一个字:杀!   MMP!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横刀挥斩,他率先冲杀了进去!   “绞杀了他们!”   敌将冷冷的道。   可贾平安带着三百骑却从侧翼冲杀了进来。   挡不住!   他抬头喊道:“跟着我!斩杀敌将!”   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想击溃敌军,最好的法子就是斩杀敌将。   对面,苏定方的马槊抬起,斑白的须发贲张,“当年老夫两百骑大破突厥牙帐,老夫依旧未老,你等可敢战吗?”   五百骑高呼,“战!战!战!”   士气如虹。   呯!   苏定方率军冲杀了进去。   六十四岁的老将在冲杀。   在这个时代,许多六十多岁的人都已经步履蹒跚了,可他却……   马槊轻松刺死敌军,苏定方甚至还有余力观察战局。   “是个老将!”   两个突厥勇士冲了过来。   马槊灵活的在空中转向,枪杆子弯曲,随即回弹。   呜!   呯!   一个突厥勇士的脸部被重重一击,惨叫着落马。   马槊旋即借着回弹的力量,轻松把另一人刺下马来。   如庖丁解牛!   苏定方死死的盯着敌将,不断冲杀。   “唐将来了!”   右侧来的苏定方,左侧来的是贾平安。   苏定方马槊横扫,前方就像是拨草般的……那些突厥人纷纷落马。   贾平安看呆了一瞬,差点被一刀砍死。   这特娘的……六十四岁的老将啊!   他竟然……   贾平安生出了好胜心,“敬业!”   李敬业冲上来,和他并肩冲杀,速度马上就提升了一截。   此刻他已经能看到苏定方了。   斑白的须发被鲜血染红,那双虎目中全是杀气。   敌将已经慌了,“护着我!”   冲上去的两个突厥人甚至都不能阻碍苏定方片刻。   他策马冲过来,敌将挥刀。   马槊轻松的格挡,随即挥砍。   锋锐的槊刃轻松割开了脖颈。   苏定方策马上前,单手拎住了敌将的头颅。   回身!   目光睥睨!   “万胜!”   “万胜!”   “万胜!”   贾平安没赶上斩杀敌将,恼火的一刀剁了旗手,大旗跌落。   程知节大喜,“全军出击!”   败了!   敌军在逃窜,前方八百骑兵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只能跟随追杀。   一直追杀了二十里,这一路到处都是兵器战马旗帜等东西,丢的满世界都是。   “人呢?”   贾平安一边砍杀,一边诧异的道:“那些人丢了马,难道步行跑了?”   突厥人都爆发了小宇宙?   最后一股敌军消失在前方,程知节率领大军来了。   苏定方和贾平安回身相迎。   “老苏!”   程知节大笑道:“此战你可为首功。”   五百骑斩杀敌将,六十四岁的苏定方威武!   此刻的苏定方光芒万丈。   贾平安由衷的为他高兴着。   此战后,苏定方将会成为独领一方征伐的大将。   也就是程知节这个级别。   在后续的岁月中,他一直征战到了七十余岁,战功赫赫。   贾平安目光转动,发现王文度在和程知节说话。   他的脑海里渐渐的多了些别的东西……   王文度很严肃的道:“大总管,我军此战虽胜,可我军的伤亡也不小。如今我军深入突厥腹地,阿史那贺鲁就在周围窥探,一旦发现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冲杀,烧掉我们的辎重……”   程知节在沉吟。   在他看来,此战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大胜了。   而且先前的一战中能看出突厥人战斗力的提升,再深入……   王文度的脸色渐渐变得严厉,“老夫以为,咱们应当结阵缓缓而行,把辎重护在大军中间,如此以策万全……”   程知节目光闪烁。   贾平安偷偷靠近。   王文度没注意他,而是在盯着苏定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嫉妒。   “大总管,还请决断。”   王文度竟然敢逼迫程知节?   贾平安觉得程知节该给他一耳屎。   但……   “老夫……”   程知节竟然在犹豫。   王文度淡淡的道:“不可轻敌啊!若是不小心全军覆没于此,大总管可能担得起?”   苏定方正在指挥打扫战场,声若洪钟,精神抖擞,压根看不出厮杀了一场的疲惫。   再让他立功,此人归去后定然能成为独领一方的大将。   王文度冷冷的道:“大总管,护着辎重,小心谨慎,随时准备迎敌,有功,但也得无过才好。”   MMP!   贾平安听出来了,这厮是在劝说程知节小心谨慎的结阵而行,如临大敌般的而行。   程知节微微点头。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军中。   没多久有人来传达了程知节的将令。   “大总管令全军不解甲衣,都骑马结阵。”   这几战缴获了不少战马,此刻人手一匹还有多余,步卒瞬间变骑兵。   但这样不行啊!   这样结阵就是乌龟,还怎么杀敌?   “有突厥人窥探!”   左边来了十余骑,勒马看了唐军一眼,也不走,就这么缓缓跟着。   狼群战术!   不,是保持接触。   阿史那贺鲁压根就没出现!   大军结阵缓行,速度慢的和乌龟一般。   晚些宿营,李敬业来寻贾平安。   “兄长,哪有这般行军的?大总管这是何意?”   “大总管谨慎。”   李敬业骂道:“耶耶看那个王文度的眼神不对,弄不好就是他弄的鬼。”   心思简单的人往往直觉灵敏。   一旦追击,作为前军总管的苏定方就是不二人选,程知节跟在后面策应。   苏定方今日一战惊破了多少人的胆子,再追下去……   王文度是副大总管,本就有监督牵制程知节的职责,他提出了要求,程知节必须要考虑。   可这样战机就消失了啊!   贾平安的脑子里缓缓出现了一个信息。   ——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   后面呢?   为啥我不是历史专业?   贾平安闭上眼睛。   身边鼾声大作。   李敬业躺在他的床铺上睡着了。   这个憨货!   贾平安在想后续。   他知晓此战后程知节声名扫地,虽然被赦免,可也无颜面对一干老将,从此就蹲在家里熬日子。   这样是得了善终,可特娘的却是晚节不保!   王文度呢?   王文度最终的结局贾平安不知道,但作为那只黑手,不严惩他,军中的兄弟们不会答应。   老程啊!   他这是老毛病发作了。   一个冲阵无敌的悍将,在功成名就后,在崔氏的劝导下,他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蛰伏……   老夫不冒泡,老夫谨言慎行,谁还能把老夫怎么样?   先帝信任他,李治信任他,把自家的安全都交给了他来护卫。   这样的程知节固然牛逼。   但有个问题,从玄武门之变后,程知节就没怎么好好的领军出征过了。   当年他亦是带领马军冲阵的悍将,所向无敌。可这些年却变成了官僚。   老程!   贾平安有些痛心疾首。   怎么弄?   关键是王文度后续又弄了什么手段?   第二日,大军出发。   将士们都披甲骑马而行。   天气冷的让人无语,唐军的行军路上死气沉沉。   苏定方忍不住了。   他从前方而来,准备寻程知节说话。   贾平安拦住了他,摇头,低声道:“我去。”   苏定方一怔,旋即骂道“苟日的世道!”   贾平安进了中军,王文度正在说话。   “……陛下知晓你悍勇,却担心你轻敌,所以给了老夫密诏,让老夫节制你!”   王文度神色严肃。   程知节迟疑了。   “大总管当一言而决!”   王文度厉喝。   内部先乱了,这特娘的打什么?   见到贾平安来了,王文度冷冷的道:“且退去!”   我退你娘!   贾平安拱手,“大总管,陛下令我军出征,临行前交代要让以杀敌为要,如何会担心你轻敌?”   李治都说了此战要尽量多的歼灭敌军,怎么会担心程知节轻敌?   程知节这些年谨慎有余,怎么可能会轻敌?   李治若是连这个都看不清,这个皇帝迟早完蛋。   “大胆!”   王文度厉喝道:“来人,拿了贾平安。”   若是苏定方来说,王文度定然不敢说拿人。   但贾平安……   贾平安看着他,轻蔑的道:“陛下令大总管领军,怎会让人持密诏挟制?王文度……你矫诏!”   ……   求票 第659章 白发飘飘   矫诏!   这个词炸的周围的人面色大变。   矫诏就是死罪!   但……   王文度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贾平安盯着他的咽喉,心想从这里下刀应当一刀毙命吧。   这个狗东西,胆大包天!   一些记忆被翻起。   ——又矫称别得旨,以知节恃勇轻敌,委文度为之节制,遂收军不许深入。士卒终日跨马被甲结陈,不胜疲顿,马多瘦死。   战马不能长期骑乘,那等长期披甲骑马的,战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的累死。   王文度喝道:“还不拿了此人!”   身后出来两个军士。   “谁敢拿我兄长?”   一声虎吼,李敬业来了。   他盯着王文度,冷冷的道:“大总管都未曾说话,你就越俎代庖……阿翁说人越心虚就越喜欢虚张声势,我看你便是。”   这个铁憨憨啊!   贾平安冷笑道:“若是你有密诏便拿出来,贾某好歹也见过陛下的诏书,来,让我鉴定一番。”   “密诏不可示人!”   王文度冷笑,有恃无恐。   所谓密诏,必然是见不得人的。   ——皇帝不信任程知节,所以给了密诏挟制他。   传出去皇帝的脸都丢光了。   此人的心思颇为周密啊!   贾平安拱手,“大总管,下官请示领军追击!”   苏定方上前,“大总管,还请决断。”   程知节木然,良久道:“缓缓而行。”   老程!   贾平安心中失望。   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老夫断言这便是矫诏,当拿下王文度!”苏定方须发贲张,“若是不信,大总管可写了奏疏,快马报给长安查验。”   若是用军中的驿站系统,从这里到长安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一月不到!   程知节摇摇头。   ——知节不从!   “嘿!”   苏定方跺脚,死死地盯着王文度,“小人,你且等死吧!”   可谁会主动和皇帝提这事儿?   ——陛下,听闻您给了王文度一封密诏,用于挟制程知节?   谁会问?   苏定方!   王文度心中微颤。   贾平安!   贾平安冷冷的道:“若是因你一人而导致此战无功而返,你可知后果?”   他转身离去。   苏定方随即来寻他。   “王文度看着老夫的眼神不对劲。”   同样是蛰伏,程知节变成了老油条,而苏定方却老而弥坚,最后名垂青史。   程知节……   若非后世那莫名其妙的三板斧,他的名气应当没苏定方大。   贾平安可以撒手不管。   苏定方也能撒手。   贾平安一战破咽城,斩首三万余;第二战在右翼指挥,果断击穿敌军左翼,随后侧击敌军援兵,和苏定方一起大破敌军。   他们二人可以撒手不管,有了先前的争执,回到长安后还能加分。   但这一趟就白来了。   “老夫不甘心!”   苏定方幽幽的道:“老夫二十余年无所事事,陛下登基,老夫这才得了杀敌的机会,每一战……小贾可知老夫的想法?”   贾平安摇头。   苏定方此人烈如火!   不愧是苏烈!   苏定方微笑道:“老夫六十四了,还能活几年?人生在世啊!小贾,切记莫要虚度,那二十余年里,老夫每日都在琢磨兵法,琢磨大唐的敌人……老夫把每一战都当做是老夫的最后一战,你明白了吗?”   每一战都是老夫的最后一战。   贾平安点头,“不辜负每一日!”   “对。”苏定方赞许的道:“你倒是聪慧。”   “有人活了百岁,每日浑浑噩噩。有人活了百岁,每日蝇营狗苟。有人活了百岁,每日煎熬……浑浑噩噩不知所以;蝇营狗苟最终不过一场空;每日煎熬,煎熬的是自己……”   贾平安笑了笑,“皆是虚度。”   “小子一番话,让老夫以为你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苏定方诧异的道:“你如何领悟了这些?”   呃!   后世我被社会毒打的太多了啊!   各种毒打,换着姿势毒打。   社会逼着你进步,逼着你去思索。   苏定方骂道:“王文度那个小人,老夫断定他这是嫉妒!”   所谓兵法,实则就是琢磨人心。   你把人心琢磨透彻了,对方将领的想法也八九不离十。   苏定方轻松就琢磨出了王文度的用意。   “此事有些麻烦。”   苏定方头痛的道:“大总管统军,他的话便是军令,谁敢违背?”   “可若是不违背……”   贾平安真心想撒手不管。   但想到程知节历史上的结局,他不忍。   老程对他不错。   做人,不要只想着利己,最终心中都是自己,你会发现自己格外的丑陋。   你还得利人!   老程……   苏定方叹道:“回去老程怕是要解甲归田了。他归个屁的田,多半是回家饮酒后悔,最后郁郁而终。”   果然,苏定方猜到了结局。   “老夫想出手,可你要知晓,前军总管和大总管发生冲突,大军顷刻间就乱了。”   大将之间爆发冲突,军心会乱。   贾平安微笑道:“苏公。”   “小畜生!”苏定方骂道:“你从未称呼老夫为公,今日这是想坑谁呢?”   贾平安嘿嘿一笑,“苏公,你觉着卢公对我如何?”   苏定方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他对你不错,恍若子侄。”   “如此我若是悄然领军前出……”   苏定方身体一震,“你想冒险救老程?”   我也不想,可却不能坐视老程扑街!   “若是一切不变,这一战就算是彻底的完了,回去卢公逃不脱罪责。”   苏定方看着他,良久说道“这竟然是唯一的法子。”   “你不能动,唯有我……我年轻,卢公多番照拂,就算是想抽死我,可也得等寻到我再说。而且他必然不会揭穿此事,会说……”   贾平安狡黠的道:“他会说是自己的将令。”   苏定方拍了他一巴掌,“你带着五百骑去。”   贾平安微微一笑。   这个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圆谎。   你想私自率军出发,可将令呢?   必须得有总管的将令。   苏定方是前军主管,在许多时候可以自行决定行止。   苏定方突然一惊,“你莫非就是在等着老夫?你无法单独带兵出去,唯有老夫能悄然给你这个方便……小畜生!”   老司机竟然被菜鸟给耍了。   苏定方一巴掌把贾平安拍了个半身不遂,骂道:“等着机会。”   晚些,苏定方寻了程知节,说是让五百骑兵去前方哨探。   “多了吧?”   王文度真的把自己当做是持有密诏的人了,代替程知节发号施令。   这笔在作死!   贾平安在后面看着,心中冷笑。   最后苏定方得了三百骑。   “小贾,你带着他们出发。”   苏定方说的很含糊。   出发,去哪里?   没人说。   贾平安领命,低声道:“敬业,跟着。”   三百骑前出,消失在视线中。   程知节嘟囔道:“怎地老夫心中不安。”   王文度目光闪烁,“不该哨探,结阵自保才是正理。”   苏定方在边上听到这话,不禁把牙齿都差点咬碎了。   皇帝派这个小人来作甚?   胆小如鼠!   嫉贤妒能!   到了下午。   “武阳侯呢?”   王文度皱眉:“哨探也该回来了!”   程知节心中一个咯噔。   小贾莫非是遇敌了?   不对,遇敌的程序该是先令人回禀,随后是厮杀还是撤离再说。   程知节的眼皮子在狂跳。   但他很谨慎的没说话。   王文度越看越觉得不对。   “难道是遇敌了?可他遇敌为何不禀告?”王文度的眼中多了妒色,“年轻人立下些许微功就飞扬跋扈,该严惩!”   同样是针对他,王文度不敢冲着苏定方这等宿将动手,但贾平安这等年轻将领却无所顾忌。   苏定方淡淡的道:“小贾立下的军功……你可比得过?”   王文度的脸红了。   他原先是水军副都督,大唐的水军要大放异彩得等到白江口,刘仁轨一战大破倭国水军。   程知节看着苏定方,面色微变。   他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定方随老夫去前面看看。”   二人策马前行,程知节说道:“后面的离远些。”   随行护卫的骑兵放慢了速度。   程知节低声道:“你和小贾弄了什么?”   苏定方看着他,“王文度定然是矫诏,可你却觉着不管是真是假,听了总是没错……可你却忘记了此战的初衷是杀敌。不杀敌,咱们从长安来这里作甚?看风景?”   他骂道:“卢公,醒醒!若是此战无功,回到长安你以为陛下只会处置王文度?你是大总管啊!”   程知节木然。   明哲保身程知节。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个老程……以后怕是没机会领军出征了。   大将最忌讳的便是优柔寡断,更忌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苏定方心中难受,“老夫想着不对,就令小贾领三百骑去追击。”   “不是你!”   程知节的脸因为怒火而通红,“你不敢触犯军律,唯有小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他竟敢私自出兵,被知晓了……最少削职为民。而你却不知轻重为他遮掩。难怪你主动提什么哨探之事……”   苏定方有些紧张,但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卢公,小贾是为了你!”   这话就像是锤子,一锤一锤的敲打在程知节的脑门上。   “我与他都立下大功,可你呢?”苏定方咬牙切齿的道:“可你却裹足不前,就为了一个矫诏……回到长安陛下会如何处置你?定罪下狱,就算是陛下优待老臣,可你还有脸为官?六十多了,你想晚节不保吗?你想让子孙成为天下的笑话吗?”   程知节回身。   “老夫就知晓那个小畜生胆大包天,老夫就知晓……”   他的脊背弯了下去。   王文度迎了过来,目光炯炯的道:“大总管,贾平安失期,当严惩!”   程知节看着他,眼神苍凉。   老夫老了老了,竟然要面临这般抉择。   他一字一吐的道:“老夫令贾平安率军追击哨探,大军歇息一夜,明日开始……全军追击!”   王文度的眼中多了怒色,“大总管是想违诏吗?”   程知节不答。   一路追击。   恒笃城。   大军到时,乌压压一片人跪在城外。   “我等请降。”   “小贾来过了。”   两名骑兵在前方迎了过来。   “大总管,武阳侯领军至此,城中的敌军出城请降,兵贵神速,武阳侯便丢下了他们。”   王文度的眼中闪过狠色,“咱们无法带走他们,可等走了之后,他们定然会重新反叛,当全数杀了,夺了他们的财货!”   这是老军阀作风,程知节再熟悉不过了。   苏定方骂道:“如此杀降,我等倒是成了贼人,如何有脸说是为国讨贼?”   程知节不语。   ——文度竟杀之,分其财,独定方不受。   那两个骑兵的眼中多了惊讶之色,其中一人说道:“大总管,武阳侯说杀降便是自寻死路。他还说……”   程知节喝道:“他还说了什么?”   那骑兵说道:“武阳侯问……大总管的卵子可还在?”   腾!   程知节的老脸红的像是一块红布!   从王文度说自己有密诏开始,军中几乎就是他在做主,程知节唯一一次做主便是令全军不再小心谨慎的结阵而行,而是快速追击。   你可还是男儿?   没卵子的是什么?   是特娘的内侍!   王文度大喜,“此人大胆,可令人去追赶拿下,当即斩杀也无事。”   老程,你都被说成是没卵子的男人了,你还能忍?   王文度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从开口说有密诏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就疯狂吧。   程知节突然笑了。   “小子无礼!”   王文度心中暗喜。   可程知节却吩咐道:“纳降,弄些食物,随后出发。”   众人进去安排,程知节也不进城,就在外面踱步。   “大总管,吃些吧。”   有人送来了干饼。   程知节摇头。   他在看着远方。   “当年老夫跟随李密,执掌骠骑。后来被王世充俘获,归顺了他,可王世充小人也,为人不堪之极,老夫与秦琼随后投奔了大唐,高祖皇帝令我二人跟随先帝……”   程知节嗤笑一声,“老夫出身也不低,家中四代为官,可高祖皇帝的身边俱是世家子弟,哪有老夫的位置。随后老夫就追随先帝,每战必举旗先登……那时……”   那时的他豪勇,堪称是无敌猛将。   “可从何时开始,老夫就变了?”   程知节眯眼想着,“是……是玄武门之变后吧,先帝对老夫委以重任,后来更是看守宫城北门……富贵已极了,那时候老夫便生出了此生就此而已的心思。”   苏定方在后面默默的听着。   “定方,你蛰伏的这二十余年,便是老夫富贵已极的二十余年。”   苏定方沉声道:“老夫也曾有怨言,老夫觉着不公,后来就反思……老夫这二十余年来一直在反思,越反思就越后怕,若是当初没有这二十多年的压制,老夫怕是会越走越远,就如同是薛万彻!”   薛万彻便是跋扈的典型。   “你为何不说尉迟敬德?”程知节淡淡的道:“尉迟敬德在玄武门之变后,觉着自己乃是首功,别说是什么长孙无忌,他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当着先帝的面就饱以老拳……后来被先帝警告,躲进了家中不敢出门。”   “尉迟敬德……他当年志得意满,卢公……”   “老夫何尝不是志得意满?所以觉着守住这些就够了。加之尉迟敬德躲在家中不出,老夫也后怕不已。”   从未有什么推心置腹的帝王,当你威胁到了他的权力时,心腹转瞬就会成为仇敌。   “所以老夫需谨慎再三。”   程知节突然笑了,“小畜生,竟然骂老夫是没卵子的内侍,回头老夫再收拾他。”   苏定方不语。   风吹来,程知节的脸颊冰冷,却纹丝不动。   “这些年,卢公,你觉着自己有卵子吗?”   苏定方的声音很平静。   没有!   “差不多三十年了吧。”   程知节笑道:“小贾这是担心老夫依旧不醒,所以说了重话,老夫……”   他回身,王文度正在走来。   “为何不杀了他们?”   王文度喋喋不休的道:“这些人转身就会投靠阿史那贺鲁,此后变成咱们的对手……里面有许多财货,杀了他们,那些财货分了。”   程知节在看着他,目光平静。   王文度继续说道:“军中的兄弟大多疲惫,杀了他们,就此在城中歇息一阵子,随后回转……大总管,你若是跋扈,老夫可有密诏在,到时候……”   “到时候什么?”   程知节问道。   王文度楞了一下,然后勃然变色,“莫要逼老夫拿出密诏。”   拿出密诏就代表着此事不可挽回,王文度随后就会夺了指挥权。   程知节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很是轻蔑,“老夫纵横天下时,你还是个蠢货。你喋喋不休的说什么密诏,老夫不是怕你,而是敬畏陛下。可你真以为老夫便是个蠢的?哈哈哈哈!”   王文度面色大变,“你要作甚?”   程知节劈手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的极重,王文度踉踉跄跄的连退几步。   “老夫想杀人!”   横刀出鞘,闪电般的斩杀而去。   王文度骇然。   “程知节,你……”   横刀搁在了王文度的脖颈上。   程知节轻蔑的道:“就凭你,也配威吓老夫?”   他一脚踹倒王文度,嘶吼道:“全军集结,跟随老夫杀敌!”   那些正在搜索财物的将士抬头。   那些正在瑟瑟发抖的突厥人抬头。   一个白发老将在城门外嘶吼!   大风骤然而至。   白发飘飘! 第660章 马踏联营,一骑当千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三百骑兵在跋涉。   骑马是没法骑马的,此刻马匹是宝贝,要小心翼翼的保护好。   这一路他们追上了几股敌军,一一击溃,缴获不少,战马越来越多,但养不活啊!   呯!   一匹驮运粮草的战马倒下。   “割了!”   贾平安回头,有人去把马腿割了,贾平安骂道:“割里脊啊!”   “里脊……”   一群棒槌。   贾平安刚想出手,前方有人喊道:“武阳侯,发现踪迹!”   擦!   贾平安心中激动,急匆匆的过去。   “在何处?多少人?”   “就在前方,看到咱们之后就跑,可跑不了,马不行了。”   “兄弟们,抢一把!”   贾平安带着人疾走,当看到了数百骑在四散而逃时,喊道:“杀一个算一个,拿几个俘虏问话。”   战马冲了上去。   地面积雪到了马蹄上面一些,马蹄翻飞,带起雪花飞溅。   养精蓄锐的唐军宛如猛虎下山,轻松击溃了对手。   几个俘虏跪在雪地上,有人在拷打。   贾平安翻看了缴获。   “没什么粮食。”   突厥人都是穷鬼。   李敬业揪起一个看似头领的男子,劈手一巴掌抽去。   卧槽!   满口牙少说喷了大半出来。   那脸随即肿的和猪头似的。   一个军士好心提醒,“小公爷,这等用刑要紧的是疼,一巴掌他不怕呀!”   男子喊道:“我说……我说……”   呯!   李敬业简单粗暴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说话。”   男子问道:“说什么?”   是啊!   我没问。   李敬业又拍了他一巴掌,男子呯的一声被拍跪在地上。   “耶耶不问你就不说?”   男子被吓坏了,“我说,我说……可汗就在前方……”   贾平安走了过来。   “多远,方向。”   “前方往右边去,大约三十余里。”   贾平安目光转动,“继续拷问其他人。”   这等事儿不可轻信。   一阵拷打后,得了几份口供。   “就在右边。”   “活该老子立功,哈哈哈哈!”   贾平安猖狂的笑声中,唐军出击。   “留下两人去给大总管报信,就说耶耶去立功了。”   阿史那贺鲁就是个含羞草,一旦被他嗅到不对的地方,说不得转身就跑了。   一直到了下午,才看了些人马活动的痕迹。   “停住。”   贾平安叫停了麾下,“包东,雷洪!”   “武阳侯!”   这两个此次跟着出征也算是遭罪了,满脸口子,回家婆娘娃多半都认不出来了。   “白衣服可带了?”   “带了麻衣。”   “穿上,你二人隐蔽接近观察。”   麻衣胜雪,穿上后,在这个环境里隐蔽没有问题。   二人换上麻衣,随后还弄了麻布包住脸部,只余下双目露出来。   相互检查后,二人上马而去。   “弄些干粮吃。”   贾平安先给阿宝吃了,然后心痛的把地面的雪弄干净,把它的马蹄擦干。   随后他吃了两张饼,外加一块咸菜,以及一块肉干。   肉干很咸,贾平安皱着眉吃了。   在外面补充盐分就靠咸菜和肉干。   李敬业吃的很是酣畅淋漓:一口下去,发达的咀嚼肌奋力的把干饼咬成屑,随后再来一小口咸菜,美滋滋的咽下去。   贾平安只吃了两张饼,这货吃了五张,还意犹未尽的舔舔手上的饼屑。   “吃货!”   贾平安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老程来不来?   贾平安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要是不来……   三百骑去突袭阿史那贺鲁。   包东和雷洪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就在前方,七里之外。约有三五万人马。”   雷洪解释道:“地方太大,我等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数不清。”   “养精蓄锐。”   众人开始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发。”   包东吸吸鼻子,“武阳侯,三百啊!”   三百骑去突袭阿史那贺鲁。   贾平安活动着身体,“三百骑便三百骑,我大唐男儿哪一次不是以少击多?此次也不例外。”   阿史那贺鲁始终是大唐的一个隐患,这些年一直在不断袭扰西域等地,加之吐蕃人的存在,让大唐很是头痛。   一战击溃他!   “其实可以等大总管他们来了再动手。”   有人低声说道。   “阿史那贺鲁是个狡猾胆小的,他既然知晓大唐来了,哪里会在此处久留?草原浩大,若是跟丢了,下一次何时能抓到他的踪迹?”   贾平安看着这些军士,心想不知多少人能脱颖而出,成为未来的将星。   “我便给你等说说这个局势。”   贾平安可是冉冉升起的将星,他的分析就是在传授兵法。   三百骑人人聚精会神。   连包东和雷洪也是如此。   唯有李敬业懒懒散散的。   “吐蕃在盯着大唐的陇右,进而想切断河东走廊,目的却是攻伐西域。阿史那贺鲁被打的屁滚尿流,也不敢再去北方讨野火,于是一心往西域来,两边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夺取安西。”   一个军士低声道:“武阳侯,安西这般好?为何不直接往长安这边攻打?”   贾平安笑了笑,“长安这边驻守着最精锐的府兵……大唐对外用兵为何兵力不足?便是因为补给艰难。若是他们往长安来,那就是自寻死路。而安西……西域有钱。”   “从长安一直到遥远的西方,存在着一条商路,叫做丝绸之路,这条路连接了无数势力和国家,为了挣钱,那些商人络绎不绝的往东方来,每年巨量的货物和钱财都在这条路上被交易……知晓能给大唐带来多少好处吗?”   众人摇头。   “数不清的好处。”   若是操作得当,甚至还能让大唐的商税成为帝王不舍的心头肉。   “吐蕃才将被击败,若是再把阿史那贺鲁击败,大唐在西域就暂时没了对手……”   贾平安在昏暗中笑了笑,“想想,大唐在西域没了对手,大军闲着作甚?”   “打西域诸国!”   这个没前途!   “打高丽!”   众人沉默了一下。   贾平安微微一笑。   李治对高丽一直在虎视眈眈,可吐蕃和突厥却一直让大唐不得安宁。   若是此战让阿史那贺鲁元气大伤,那么……   高丽!   “兄长,若是征伐高丽,你最想做什么?”   李敬业的身材高大,在夜里就是个灯塔,走在最前方。   “做个建筑工匠。”   “建筑工匠?”   “对,修些高大的建筑,越高大越好。”   ……   凌晨。   营地聚在一起,雪花飘飘而下,两个突厥人裹在羊皮里瑟瑟发抖的打盹。   牛羊聚在了一起,不时有些动静传来。   整个营地都在沉睡。   按照阿史那贺鲁的安排,明日将再度出发,往更远的地方去。   一个帐篷里,两个部族小头领睡不着,正在说话。   “可汗说了,明日就出发,这一去……会去哪?”   “哪都行,只要避开大唐的军队。”   “我不解的是……明明打不过大唐,为何还要屡次挑衅?”   “不挑衅……谁会跟着可汗?咱们突厥人历来佩服悍勇之人,可汗一边挑衅,一边躲得远远的,除非有把握,否则就不决战。如此再怎么打都无事。另外,你没留心……可汗专门派那些和自己不对付的部族去前方。”   沉默了一阵后。   “可汗这是借刀杀人!”   “对,所以你莫要小看了可汗,手段厉害啊!”   “睡吧。”   “好,睡了。”   帐内渐渐多了鼾声。   这个营地里,鼾声此起彼伏。   贾平安就在营地外,低声道:“大军的营地怎么藏都藏不住,靠近些全是鼾声。”   众人都在等候命令。   “武阳侯!”   一个队正上前,“有兄弟落马伤了手臂,一直没吭声。”   贾平安去看了看,手臂都肿了。   “这是骨头伤到了。”   那军士低头,“我能跟上。手臂伤了,我还有左手……”   队正骂道:“你左手劈砍,弄不好就会砍伤自己人。”   军士难为情的道:“包说咧。”   包说咧:别说了!   贾平安皱眉,“可以跟着,不过在中间。”   这时候把他丢在这里,回过头不是被冲散砍死,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望天。   众人活动着身体。   “包东,那两个火药包拿出来。”   贾平安狞笑着,“跟着耶耶,咱们去叫阿史那贺鲁起床撒尿!”   众人牵着马缓缓而行。   李敬业死皮赖脸的要抢夺点火药包的权力,贾平安黑着脸,“扔不好,回长安一个月不许看胡女甩屁股!”   李敬业点头。   渐渐靠近了营地,贾平安举手,众人止步。   “准备!”   打火的声音在晚上不小,幸而有风……   包东点燃了引线,发现李敬业已经开始甩了。   李敬业甩的比较豪放,一圈接着一圈。   贾平安猛地挥手。   日……   包东的火药包摇摇晃晃的飞向了两个帐篷的中间。   而李敬业的……   贾平安伸手挡在眉上,抬头跟随着……   操蛋!   这娃竟然是个扔手雷的好手!   “上马!”   一个突厥人出来方便,一边迷迷糊糊的走,一边抬头。   “有火星?”   火药包落在了他的脚边。   “咦!这是天上的好东西!”   突厥人欢喜的抱起来,伸手想去触摸燃烧的引线。   引线嗤嗤嗤……一路烧了进去。   “怎地跑了?”   轰!   轰!   爆炸声中,马蹄声骤然而起。   整个营地都被炸醒了。   贾平安喊道:“喊老天降下雷霆……”   “老天降下雷霆!”   那些突厥人慌乱冲出帐篷,旋即被冻的瑟瑟发抖。   “老天爷降下了神罚,快跑!”   乱了!   那些人衣衫不整的冲出来,随即就撞上了其他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   “杀!”   贾平安弯腰,横刀挥舞。阿宝轻松的撞飞了一人,接着径直往里冲。   黑夜中,这些骑兵就像是天兵天将,一下就让突厥人崩溃了。   “跑啊!”   这便是炸营!   “驱赶他们!”   贾平安打马疾驰。   阿史那贺鲁被惊醒了,他还在发蒙,外面冲进来一人,“可汗,外面乱了,说是神罚!”   “快!”   他的侍卫进来了,赶紧服侍他穿衣披甲,身边侍寝的女人在瑟瑟发抖。   阿史那贺鲁披甲,接过长刀出去看了一眼。   那些突厥人在狂奔,四面乱跑。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马蹄声。   “是唐军!”   凭着经验,他断定是唐军夜袭。   “聚拢,让他们向这边聚拢!”   那些侍卫在拼命地拦截叫喊。   “可汗在这里,聚拢!”   可没人听他们的。   有人甚至拔刀就砍。   “救命啊!”   “快跑!”   阿史那贺鲁看着这一幕,身体摇晃了几下,“噗!”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可汗!走!”   一群侍卫来了。   “可汗!”   侍寝的女人穿衣追了出来。   “贱人!”   阿史那贺鲁一脚踹翻她,心中的绝望难以消除,拔刀砍去。   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舔了一下,疯狂的道:“他们人不多,快,集结起来,弄死他们!”   众人寻来了战马,阿史那贺鲁上马……   站得高,看得远!   他看到了整个营地。   到处都是人在跑。   突然一处火头起,接着火头渐渐密集。   借着火光,他看到了一队骑兵正在砍杀驱赶着那些混乱的人群。   他的眸子一缩,“是唐军!”   “集结起来!”   阿史那贺鲁知晓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击退唐军。   “三百骑!”   有人喊道:“可汗,他们就三百骑!”   阿史那贺鲁集结了五百余人,肃然道:“我将会冲杀在前!”   众人凛然。   在一片逃跑的人群中,逆行的阿史那贺鲁一行格外的惹人注目。   “跟着可汗去杀敌!”   那些侍卫在嘶吼。   有人跟随,人越来越多。   “把他们打下去!”   贾平安的眸色疯狂,“跟我来!”   这是此次厮杀最重要的地方,击溃敌军的反抗,随后就是任你宰割。   贾平安一路冲杀上去,阿史那贺鲁竟然在前方,二人一刀而过。   好刀法!   “唐将不过如此!”   阿史那贺鲁狂喊,想给麾下打气。   将领基本上是最强大的,剩下的……   一个身板宽厚的不像话的唐军冲了过来,狞笑着……   “耶耶李敬业!”   阿史那贺鲁准备一刀斩杀了此人。   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是力量。   挥刀迅捷如闪电。   我找回了勇气!   阿史那贺鲁双目炯炯。   敌人在格挡。   我当一刀劈开……随后收割他的人头。   铛!   他只觉得手腕巨震,接着长刀就飞了出去。   “救我!”   阿史那贺鲁狂喊。   一个侍卫冲过来。   只是一刀就被了结了。   这是个无敌的悍将!   就像是打游戏碰到了一个对手,开始以为对方是个青铜,可一交手……   你特娘的竟然是王者!   阿史那贺鲁忘记了自己冲杀在前的誓言,借着侍卫的阻拦转身就逃。   “阿史那贺鲁逃了!”   这一逃引发了更大的慌乱。   那些突厥人争相往外逃,无数人被撞倒,被推倒,随后被踩成烂泥。   阿史那贺鲁就在人群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唐军正在紧追不舍。   “阿史那贺鲁,你往哪逃?”   一个突厥人回首一刀,那唐军轻松的把他劈斩下马,轻松的就像是和一个孩子在搏杀。   我的神!   贾平安从侧面驱赶着一队刚聚集起来的突厥人过来,一路从侧面杀了进去。   “阿史那贺鲁!”   杀了他!   突厥将会混乱不堪,随后的几年再也无法成为大唐的威胁。   你要说覆灭西突厥,这个目前不现实。历史上他们就像是打不死的NPC,无数次被大唐毒打,又无数次坚强的站起来。   贾平安一路紧追不舍。   “挡住他们!”   阿史那贺鲁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已经追来了。   再远些便是那个熊罴般的军士。   “我的侍卫何在?”   侍卫早就被杀散了。   “逃啊!”   一个头领在前方拼命的奔跑,身后一群心腹。   他听到马蹄声就回头,欢喜的道:“可汗救我!”   他是阿史那贺鲁的心腹,只需腾出一匹马来,就能逃出生天。   阿史那贺鲁却不减速,头领挡在前方……   呯!   人飞出去,头领依旧不敢相信。   “唐军追杀来了。”   那是谁?   阿史那贺鲁回头,死死的盯着那个唐将,可哪怕有火光依旧看不清,只知道很年轻。   “我们冲出去,随后聚集起来。”   阿史那贺鲁心中还存着侥幸。   但越跑越绝望。   身边的人越跑越少,最后竟然只有十余骑。   他冲出了奔逃的人群,回首看去。   那个唐将举刀高喊。   接着有人喊道:“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有人回头,绝望的道:“他们该反抗!”   可那些人衣衫不整,大多都没带兵器,怎么反抗?   唐军三百骑就在中间聚作一团,那些人纷纷跪地。   几个突厥人还在奔跑。   贾平安知晓现在要立威,淡淡的道:“敬业,下手狠一些!”   李敬业狞笑着策马过去,俯身,手中的横刀奋力挥舞。   上半身跌落,下半身竟然还奔跑了几步。   另一个刚回头,横刀一刀就把头颅砍了下来。   第三人跪地,李敬业却想起了兄长的交代,俯身抓住他,奋力举了起来。   呯!   这人落地,竟然脑浆迸裂。   “走!”   阿史那贺鲁策马奔逃。   身后,贾平安举刀。   他的眉间全是英气和自信,“今日,马踏联营,一骑当千!”   “万胜!”   三百人的欢呼震撼了整个营地。   马蹄声远来。   “是大总管率军来了。”   ……   求月票。 第661章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快!”   隔着老远,程知节就看到了火光冲天。   “小贾那个疯子!”   程知节面色铁青。   苏定方带着骑兵超越了他们。   “救他出来!”   程知节喊道。   苏定方埋头不语。   靠的越近,喊声就越小。   这……   不该是越来越大的吗?   苏定方已经冲到了营地边上,却勒马。   眼前全是人。   跪着的人!   前方,贾平安回头。   咧嘴一笑!   苏定方,“小畜生!”   赶来的程知节,“小畜生!”   王文度面色惨白,身体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贾平安取得的功绩越大,回去他要挨的处置就越严厉。   他看到程知节拍了贾平安的肩头一巴掌,声色俱厉的呵斥。   贾平安一脸滚刀肉的笑。   苏定方策马在人群中缓行,突然回头,欢喜的道:“我等后续有人了!”   王文度的脸颊颤动,“这……”   身边的将领冷冷的道:“陛下该让武阳侯做这个副大总管!”   王文度的面色惨白如纸。   ……   一场雪让长安变成了粉雕玉琢的天上宫阙。   武媚靠在床头,乳母抱着襁褓进来,“皇后,皇子吃的凶呢!”   “那就好,给我看看。”   乳母把襁褓递过来,武媚含笑看着,“果然是个健壮的孩子。”   周山象进来了,“皇后,陛下给皇子取名为哲。”   “李哲。”   武媚笑了笑。   不得不说,李治是个取名字的好手,三个儿子:李弘、李贤、李哲。   “阿娘!”   外面李弘来了。   “这孩子倒是知晓顾念弟弟。”   武媚说道:“七郎好着呢!”   李弘在外面说道:“阿娘,我看看弟弟。”   “这孩子……给他看看。”   李弘就在外面,见乳娘抱着襁褓出来,就问道:“七郎可还好?”   乳娘俯身,露出了孩子的脸。   李弘仔细看着,“果然是长白了,阿娘,七郎长白了。”   里面的武媚笑道:“你当初也是如此。”   李弘摇头,一片期盼,“可能摸摸七郎的脸吗?”   乳娘笑道:“当然能摸。”   李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头触碰了脸蛋一下,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来。   “七郎没哭,我前阵子摸了六郎,他哭了好久。”   乳娘准备把孩子抱进去。   “且等等。”   李弘叫住了她,摸啊摸,有些难为情的摸出了个小竹马来,“七郎还小,这个小竹马给他玩耍,等他再大些我便带着他一起玩,一起读书。”   乳娘笑着接了。   李弘冲着里面喊道:“阿娘,我去读书了。”   这个儿子啊!   “好。”里面的武媚笑的很是欢乐。   作为皇太子,李弘走到哪身边都得有人。   一群内侍宫女簇拥着他去了后面。   曹英雄已经来了。   “见过殿下。”   李弘点头,随即进去坐下。   “曹侍读,孤昨日听闻……说你喜欢老鸨,老鸨是什么?”   曹英雄瞬间惊呆了。   这是谁想害我?   一旦被帝后知晓太子的这番话,回过头能把他吊在宫门外。   “殿下,这是污蔑!”   曹英雄一本正经的道:“臣每日出了这里便苦读,回家也是和妻儿一起……”   “老鸨是什么?”   李弘觉得曹英雄答非所问。   这个侍读很有趣,比如说竟然给自己说些外面的事儿。   但他笑起来却让李弘有些觉得不妥,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以前舅舅给自己说过的奸臣。   奸臣就是这般笑的吧?   “臣……”   是哈,太子不知晓何为老鸨,那我紧张些什么呢?   曹英雄随即一番糊弄。   “捷报进宫了。”   外面有人在跑,一路跑到了武媚那里。   “皇后,捷报入宫了。”   武媚哦了一声,随即下床,有人过来扶着她,周山象弄了大氅来给她披上,又弄了一个帽子戴上。   “戴帽子作甚?”   武媚不喜欢。   周山象笑道:“武阳侯说若是现在不留心,以后有什么偏头疼。”   “他哪里知晓这些?”   武媚接过帽子戴上,随后出去。   一个内侍跑过来,“皇后,卢国公报捷。”   武媚精神一振,“说。”   内侍说道:“大军一路到了西域,兵分两路,卢国公领军击溃敌军,武阳侯独领一军去攻打咽城,先是三百击败三千,随即敌军夜袭,武阳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一举击溃敌军……天明攻城,一战而下,说是斩杀了三万余……”   这人嘴巧,而且眉眼通透,知晓武媚关心阿弟,就专门说了贾平安的事儿,而且还绘声绘色,什么胸有成竹,用的不错。   邵鹏微微点头。   武媚笑道:“初战告捷吗?令人去道德坊传信,好歹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内侍欲言又止。   邵鹏笑骂道:“在皇后的面前弄鬼,该说就说。”   内侍挠头,“有些吓人呢!”   武媚点头,内侍才敢说,一脸震惊的模样啊!   “说是武阳侯一战杀敌三万余,随后……随后竟然令人筑了个好大的京观,说是好远都能看到……吓死人呢!”   好大的杀气!   周山象哆嗦了一下。   那个俊美的家伙竟然这般狠辣吗?   武媚淡淡的道:“阿史那贺鲁,叛贼也!平安嫉恶如仇,自然要筑京观震慑那些叛贼!”   咳咳!   说得好啊!   邵鹏觉得皇后的水平就是高!   “太子来了。”   李弘急匆匆的来了,“阿娘,说是有捷报?”   武媚笑道:“武阳侯领军一战破敌,杀敌三万余。”   呀!   李弘欢喜的道:“如此便该班师了吗?”   “还早。”武媚看着他,心中生出了念头,就问道:“对付叛贼……五郎以为该如何?”   李弘皱眉,很认真的道:“不杀人就活擒,杀人……要偿命。”   简单的观点,让人耳目一新。   邵鹏低声道:“不杀人,那便不是贼人。”   周山象被这个解释给噎着了。   ……   “卢国公稳妥,没想到贾平安也能独当一面了。”   李治欣慰的道:“初战告捷,接下来阿史那贺鲁会如何?大军当一路追索。”   长孙无忌说道:“陛下,吐蕃上次一战大败,若是此次能重创阿史那贺鲁……”   他的眼中闪过厉色,“高丽……也该要动手了!”   李治冷冷的道:“朕记着呢!高丽,从前隋开始便是祸害,朕当灭之!”   ……   道德坊。   姜融在坊中巡视。   “坊正,那群狗又聚集了。”   田地里空荡荡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就在前方,一群坊里的狗在狂奔。   它们一边狂奔一边狂吠。   而在对面……   贾昱双手抱胸,微微昂首。   风,微微吹过。   雪花飞起。   贾昱一脸自信。   身后。   陈冬和夏活无语望天。   这位小郎君不知为啥,竟然喜欢整日在坊里追鸡撵狗。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护着没事。   可……   那群狗止步。   它们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方。   阿福就躺在那里。   雪地里真的舒坦啊!   阿福打个滚,觉得自己能在雪地里撒个野。   远方,贾家的门开了。   鸿雁走出来,奋力喊道:“小郎君,回家了。”   贾昱叹息一声,“阿福,冲啊!”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熊生就是这般苦逼!   阿福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跟上。   呜呜……   那些狗在威胁。   阿福仰头挥舞爪子。   快滚!   一条狗夹着尾巴走了。   接二连三的,这群狗各自散去。   原先它们在坊里是王者,可自从阿福来了之后,它们就成了渣渣。   好在阿福下手不狠,所以大伙儿还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贾昱还在跑。   阿福冲过去,一口叼住他,就摇摇摆摆的回去。   “阿福,放开我!阿福!”   大将军很不满意。   阿福一路进家,鸿雁赞道:“大将军杀敌归来了?阿福是大将,护得大将军平安,曹二给大将准备了好吃的。”   阿福一听就乐了。   “有马蹄声!”   陈冬突然回身。   “冲着这边来的。”   夏活侧耳倾听。   马蹄声在门外消失。   一个军士下马。   “武阳侯的家信!”   陈冬出去,先看军士,然后才接过信,“辛苦,敢问郎君如何?”   军士急得很,“武阳侯一战杀敌三万余,好得很,我告辞了。”   陈冬心中一松,杜贺闻讯出来,说道:“给这位兄弟些铜钱。”   陈冬摇头,“夏活去弄几张饼来,再弄些肉干给这位兄弟。”   军士也不拒绝,晚些等他走后,陈冬说道:“管家,军中的兄弟不会收钱。”   杜贺有些尴尬。   曹二刚过来给食物,闻言说道:“管家以前是官员……”   官员就喜欢行贿受贿。   杜贺恼羞成怒,“就你特娘的话多!”   卫无双正在呵斥贾昱。   “整日在坊里闹得鸡犬不宁,回头等你阿耶回来了,定然收拾你。”   贾昱灰溜溜的被拎出去。   兜兜在榻上玩耍,见状就抬头扮鬼脸,“不肯带我去,大兄活该!”   贾昱回头瞪眼。   卫无双冷冷的道:“还会对妹妹瞪眼了?”   苏荷愁眉苦脸的在看着绣花图案,“无双,你说这个……如何绣啊!太难了,若是等夫君回来时绣不好,我哪有脸啊!”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修炼就有好脸了?摸摸肚皮!”   苏荷摸摸肚皮,理直气壮地道:“还瘦了些!”   卫无双无言以对。   “二位夫人。”   鸿雁进来了,拿着书信,是两封。   “是郎君的书信。”   卫无双伸手,可苏荷更快,蹦起来就抢了一封信到手中,迫不及待的打开。   “无双、苏荷吾妻,为夫已经到了西域……哎呀!”   苏荷倒在榻上,兜兜好奇的凑过来看,被她推开。   卫无双一边看第二封信,一边冷冷的道:“给不给?”   苏荷摇头。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后,苏荷的书信被抢走了。   “……为夫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们,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们二人,竟只得了两句。”   苏荷凑过来,“夫君作诗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柔情,拿着信纸发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苏荷把书信抢过来,趴在床上仔细看。   “夫君说每夜都梦到我们。”   卫无双起身,“夫君告捷,该庆贺。”   “发钱吧。”   苏荷翻身坐起来,得意的道:“如今家中好多钱,该花花了。”   卫无双去了前院。   “夫君告捷,晚些弄些好菜,另外,每人发三百钱。”   贾昱又悄然溜了出去。   “小侯爷!”   有人打招呼,笑眯眯的。   贾昱没说话。   “说是武阳侯在西域一战杀了三五万突厥人呢!”   “是啊!还弄了个好大的京观,啧啧!武阳侯果然是杀神转世。”   “什么杀神,是杀将。”   “什么杀将?那是吐蕃人说的,咱们大唐是杀神!”   贾昱站在那里,有些茫然。   然后他回头,问道:“阿耶很厉害吗?”   身后悄然跟来的陈冬笑道:“是啊!郎君一战杀敌那么多,很厉害。”   贾昱继续追问,“是最厉害吗?”   陈冬点头,“年轻一代里,郎君最厉害。”   他笑道“小郎君可有什么想法?”   老子英雄儿好汉!   贾昱昂首挺胸,“我要做大将军!”   那边几个说此事的街坊闻声回头,见是贾昱后,都纷纷赞道:“虎父无犬子,小侯爷好豪气!”   贾昱回身,急匆匆的回去。   “阿娘!”   卫无双正在看书信,哪怕是看了好几遍,依旧不舍得放开。   “阿娘,阿耶很厉害吗?”   孩子觉得自己弱小,本能的就想去寻找一个强大的人来崇拜依靠,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   卫无双抬头,认真点头,“厉害!”   苏荷在外面吩咐道:“快去家中报喜,就说夫君大捷了。”   卫无双不禁笑了。   “夫君打了突厥,以后打谁?”苏荷很是纠结的道:“打……吐蕃被打跑了,那就打……打高丽?”   正在边上站着的三花神色一凝。   高丽吗?   那是她的故国,可自从父亲被泉盖苏文用马活活的拖死之后,故国就变成了仇国。   “泉盖苏文!”   她的脸都扭曲了。   鸿雁皱眉看着她,“你这般发狠有何用?郎君说了,说了什么……回不去的是故乡。故乡不能安置肉身,他乡不能安置灵魂。离了故乡便是孤魂野鬼。”   三花蹲下,双手捂脸。   “离了故乡便是孤魂野鬼。”   三花想起了自己在大唐的疏离感。   因为这边的一言一行都和高丽不同,唯有文字相同。   她感到了陌生。   郎君果然是一言中的。   鸿雁故作深沉的叹息一声,“今晚的好菜我让给你。”   三花摇头。   “我只想看到高丽……毁灭。”   她更想看到泉盖苏文被战马活活的拖死,随后被……   她抬头问道:“说是郎君在那边又筑京观了?”   “嗯!”鸿雁骄傲的道:“他们都说郎君是杀将。”   三花低声道:“祈祷郎君在高丽筑个京观吧。”   ……   冬天对于高阳而言不大友好。   下雪就更不消说了,想出门去打马毬也不能了。   幸而新城来作伴。   二人坐在屋里,看着外面雪花纷飞。   新城的面色微白,蹙眉道:“驸马说皇帝和舅舅越发的疏离了,前日皇帝宴请,和舅舅也就只说了几句话,以前可是说个不停。”   她看着外面,眼睫毛微微颤动,眸色迷离,“我知晓舅舅带着那些人让皇帝为难,可……若是再这般下去,我就担心他们会闹翻。”   高阳喝了一口茶水,“这个茶真的好喝,你不喝吗?”   新城淡淡的道:“我叫人去涤烦茶屋已经买了好几斤,是最好的。”   说着她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然后眉头皱紧,轻咦一声。   “这茶不对。”   最近新城喝茶喝的比较多,所以茶水一入口就察觉到了问题。   不对?   高阳觉得小贾不是那等人啊!   他怎么可能把差的给我。   新城再喝一口,好看的眉再度蹙起,“怎么……比我家中的好?”   高阳仰头就是大笑。   “哈哈哈哈!”   新城恼火的道:“难道涤烦茶屋还有更好的?为何不卖给我?”   高阳得意的道:“这是小贾给我的,我就没买过,喝没了贾家会送来。”   新城冷着脸把茶杯放下。   狗粮撒了一地。   不对。   这狗粮撒了我一脸!   小贾竟然单独把最好的茶叶给留下了,然后给了高阳……   新城冷冷的道:“我的呢?”   高阳得意的道:“回头送你几斤。”   几斤?   新城眼皮子跳动,“竟然给你那么多?”   “当然”   高阳一脸理所当然。   “公主。”   肖玲进来了,欢喜的道:“有军士送来了武阳侯的书信。”   “呀!”   高阳起身,“在哪?”   肖玲递上书信。   竟然是两封。   高阳迫不及待的打开。   “大捷呢!”   高阳兴奋的道:“新城,小贾一战破咽城,杀敌三万余呢!”   新城赞道:“果然是小贾!”   那个小贾看着俊美,可上了沙场却格外的凶悍。   俊美,凶悍……两个矛盾的元素融合在一起。   “我看看这封信。”   ——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辗转难眠,就赋诗一首……可满心都是你的身影,更想到了那一夜与你饮酒赏月……竟然只得了两句。   高阳的脸红了。   新城见了就知晓是亲密话。   高阳往后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想到了那一夜的贾平安和月光,不禁痴了。 第662章 此事……我来做主可好   龟兹。   伊逻卢城。   作为龟兹的王都,伊逻卢城从来都是最繁华的存在。   但大唐最近增派了官吏,让城中多了些凝重的气息。   城头,两个官员在低声说话。   “大唐的官吏看着凶悍,眼睛一瞪,让人心中发慌。”   “他们做事急切,看到慢腾腾的就会呵斥。”   “没办法,说是大唐来的官吏以后会越来越多,可咱们怎么办?”   “是啊!”   “大唐的官吏越来越多,咱们就越来越少。”   “国主说要配合,可怎么配合?”   “咦!看看。”   二人抬头,就见前方长长的一行人在靠近。   城中有骑兵冲了出去查探,近前后并无表示。   “这个时节哪来的那么多人?”   “咦!那么多大货车,好像是商队?”   “不是商队,好像是……移民!”   二人走下城头,几个大唐官吏也来了,对他们微微颔首。   “这一批是长安周边的移民,按照上面的吩咐,要弄到一起居住。”   “也能有个照应。”   “对,身处异域,身边有街坊更安心。”   “好多人!”   “两百多人。”   大车吱呀吱呀的,男的回身说了些什么,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张女人和孩子的脸。   他们看着伊逻卢城,眼中多了憧憬。   “说是这里种地方便,做生意也成呢!”   “做生意被人看不起。”   “只要能挣钱,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   身材高大的周虎下马走到马车边上,冲着车里说道:“大郎,二郎。”   六岁的周大军探出头来,兴奋的道:“阿耶,到了吗?”   “到了。”   三岁的周大跳在车里嚷道:“阿娘,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外面冷,不许出去!”   杨氏探头看了外面一眼,眼中多了憧憬,也多了些担忧,“夫君,如何?”   “好得很!”   周虎伸手进去,把虎头虎脑的周大跳抱了出来,指着伊逻卢城说道:“二郎,看看,这便是以后咱们的家了。”   杨氏看着前方,想到了许多。   他们家原先在郑县,因为土地分配太远,每日周虎去种地要走很久,疲惫不堪。   后来官府鼓动移民,说是过来就有田地分,而且经商方便。   还有房子分配,连生活物资都准备好了。   这是供神仙呢?   众人都不信,后来县令赌咒发誓,若是有假,他就带着一家子移民龟兹。   大唐男儿,言出必践!   于是周虎就心动了,可杨氏却担忧。周虎拍着胸脯,说大不了自己去当府兵。   周虎孔武有力,真要去参加府兵,绝对没问题。   就这样,一家子来到了龟兹。   “周虎!”   周虎回身,见是郑县一起移民的王初。   王初笑吟吟的道:“说是能在一起聚居,周虎,咱们两家靠着?”   王初身体不大好,若是单独居住,怕是会被人欺负。   周虎痛快的点头,“好,一起。”   王初心中大石头落地,“等安顿好了,我请你饮酒。”   前方开始交涉了。   一家家,一户户的查验身份,随后安排住所。   走在城中,带着异域风情的建筑,还有那些外藩人,让移民们不禁默然。   “这里……不是大唐!”   有人后悔了。   周虎大声道:“谁说不是大唐?这里是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咱们来了,这里便是大唐!”   这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城西。   周虎一家子随即安顿了下来。   “粮食还够吃,不过坐吃山空可不成。”   周虎弄了弓箭来,“娘子,给我准备些干粮,我去周围转转,看看能否弄些野味回家。”   “外面凶险呢!”   杨氏担忧。   “看看你和孩子们都瘦了,不弄些肉来怎么行?”   周虎皱眉,“赶紧!”   “阿耶,带我去!”   周大跳是老幺,最得宠爱!   “等你再大些了,阿耶就带你去!”   晚些他出城,守城的有大唐军士,问道:“去何处?”   “家中的妻儿从长安一路来这边,身体不大好,想去狩猎。”   军士看他身材魁梧,“你往右边去,那边有林子,不过说是有虎狼,小心些。”   “多谢。”   周虎消失在右边,城头,一群大唐官吏在议事。   “移民们要安置好,吃住要尽心,还有……”   安西都护府的长史张辉微笑道:“切记要哄哄他们,请他们写了书信,不会写字不打紧,咱们帮他些,写了书信带回去,让那些人知晓安西的好处,以后移民自然源源不断。”   众人应了。   有人问道:“张长史,最近城中移民和龟兹人发生了好些起冲突,还动了手。”   “为何动手?”   张辉冷着脸,不怒自威。   “大多是龟兹人心慌,觉着咱们来是占了他们的地方,就无事找事。”   “什么地方?”张辉斩钉截铁的道:“这里是大唐的地方,没有大唐,龟兹早就被突厥和吐蕃给灭了。以后遇到这等事,要公正严明,谁的错说清楚,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切记要秉公行事。”   他看着众人,肃然道:“咱们是大唐的官吏,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可丢了大唐的脸!”   “是!”   众人轰然应诺。   城外来了数骑。   “去看看。”   张辉带着人走下城头。   几名骑兵在城门外勒马,随即喊道:“大捷!”   张辉眼睛一亮,“何处大捷?”   一个骑兵大声喊道:“卢国公领军征伐突厥,大败阿史那贺鲁,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   “好!”   张辉畅快的笑道:“阿史那贺鲁竟然被打残了吗?那我安西自然安全。”   有人问了细节。   “武阳侯一战下咽城,杀敌三万余,筑京观。随后卢国公领大军破敌,武阳侯率三百骑突袭阿史那贺鲁的牙帐,阿史那贺鲁带着十余骑远遁,俘获了无数……说是牛羊漫山遍野都是……”   “好啊!”   “吐蕃被揍了一顿,最近是不敢出门了,如今阿史那贺鲁又被迎头痛击,长史,我安西便要大发展了。”   张辉点头,“无外患,赶紧种地经商,只要移民稳住了,数年后这里便是大唐的安西,谁也夺不走!”   他的眉间全是自信!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若非被断绝了和大唐本土的联系,安西丢不了!   周虎下午回来了。背着一头黄羊,手中还拎着一串大鸟。   “好箭法!”   守门的军士竖起大拇指,“可想做府兵?”   周虎摇头,“家中妻儿得照顾呢!”   军士笑道:“府兵平日里就干自己的事,农闲时操练,要出征才会厮杀……”   想到老大如今已经懂事了,还能干些活,周虎有些意动。   “在西域做府兵,钱粮可不少,我看你身材魁梧,箭法应当了得,进了军中,说不得过几年就能做个队正,再过几年能做校尉呢!”   “哪敢想那个!”   周虎躁得慌,赶紧拎着东西回家。   “羊?”   杨氏见他带着猎物回来不禁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佛祖,随后就把猎物收拾了。   “隔壁的王初身体不大好,这羊切一半给他家送去。”   周虎坐下,惬意的招手,把两个孩子叫来。   杨氏劈了半边羊过去。   “王郎君!”   “来了!”   王初的娘子出来,见她拎着半边羊就摇头,“这如何是好,不能呢!”   杨氏笑道:“都是一个地方的,守望相助。咱们刚到,我家夫君打猎厉害,这些不缺呢!赶紧拿着,回头烤来吃,记着别炖,膻味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王初的娘子李氏面色微变,“好些人。”   杨氏回身,就看到了十余当地大汉走来。   为首的大汉看着杨氏手中的半边羊,就喊道:“她偷了谁家的羊?”   他的大唐话说的格外的别扭,但杨氏听懂了,“这是我家夫君去城外打的。”   大汉狞笑道:“什么城外打的?今日才将安置下来,接着就知晓哪里有羊?这分明就是偷的。你们都是小偷,专门偷咱们的东西……”   李氏气得脸红,“这羊一看就不是喂养的,你血口喷人!”   里面听到了动静,王初出来问了情况,说道:“若是不妥,那便请了官府来做主。”   大汉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劈手一巴掌,把王初抽的眼冒金星,一抹鼻子,竟然流血了。   大唐男儿,从不躲避!   王初咬牙切齿的冲上去,他本就体弱,加之对手人多,没两下就被打倒在地上。   那些大汉围着他在踢,脸兴奋的涨红。   李氏冲进家去,杨氏喊道:“夫君!夫君!”   李氏拿着菜刀冲了出来,眼睛发红的砍杀。   大汉轻松握住她的手,伸手捏了她的胸脯一把,怪笑道:“舒坦!”   门开了,周虎出来恰好看到这个场景。   “贱狗奴!”   大汉冲着他骂道:“弄他!”   周虎大步走来,一拳就干倒一个。随即揪住了大汉的衣领,只是一拳就打的满脸桃花开,接着一膝,大汉当即软倒在地上,连惨叫都没了。   周虎见王初被围殴,发声喊就冲去。   拳脚飞舞。   那些大汉被打的七零八落,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外面来了更多的人。   周围的门都开了,那些刚移民来此的人家看着这一幕……   男子回身进去,再出来时都带着横刀。   女子进去,拎着棍子或是菜刀,把老人和孩子护着。   这便是大唐!   他们缓缓迎了上去。   双方沉默逼近。   外围那些本地百姓袖手旁观。   “咱们人多,三百多,打他们四十人,定然能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最好打死几个,把他们全数赶走。”   “移民移民,这里是龟兹,不是大唐!”   “有人发话了。”   一个大汉过来,“若是打赢了,参与的每人发一百钱!”   “谁?”   大汉摇头,“很可靠的人。”   几个男子摩拳擦掌的,“这是必赢的,咱们也去。”   于是那些人更多了。   周虎把王初拎起来,交给李氏,“先回家去。”   李氏摇头,哽咽道:“奴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双方逼近。   周虎拎着横刀冷笑。   对方有人说道:“可敢用拳脚。”   周虎二话不说把横刀收了。   “大唐男儿,拳脚也当世无双!”   群殴开始!   移民人少,可架不住凶悍啊!   没多久,这群找茬的龟兹人崩溃,随即被追打。   “要让他们服气,就得把他们打怕了,一直追!”   周虎带着移民们一路追杀。   那些旁观的本地人目瞪口呆。   “差不多十打一啊!”   “竟然打不过?”   “我的天,这些人真的没用。”   “大唐人凶悍。”   “那是军队凶悍!”   一个女子捂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的百姓也凶悍,你们看,那些人压根就不敢回头看一眼。”   张辉正带着人在城中巡查。   “长史,长安来的一些商人说是想请你饮酒。”   张辉摇头,“有事办事,合理的就办,不合理的,就算是喝金银老夫也不去。”   “那是……”   脚步声震动。   “谁动了军队?”   “不对。”张辉皱眉,“脚步声散乱,不是军队。”   “闪开!”   前方的行人闪开,一群本地男子狂奔而来。   “护着长史!”   呛啷!   随行的官吏和军士拔刀,目光炯炯的把张辉围在中间。   十余人,面对数百人却压根就不但心。   “不对,他们怎地鼻青脸肿的?”   数百人狂奔而至,接着飞速跑了。   后面……   “是咱们的人。”   四十多个移民赤手空拳的在追赶。   “贱狗奴!”   “驴日的还敢跑!”   四十多人竟然追打数百人……   本地人惊呆了。   而张辉却淡淡的道:“让他们知晓些分寸也是好事,不过切记别闹出人命来。”   军队能以一当十,百姓同样如此。   随行的龟兹官员干笑道:“果然凶悍。”   张辉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若是持刀在手,这数百人能活下来的不会太多。”   龟兹官员打个寒颤。   “死人了!”   调戏李氏的大汉死了。   “是下身遭遇重击,应当是膝吧,整个下身都肿胀起来……成了一团烂肉。”   验尸之后,周虎被带走了。   “夫君!”   杨氏悲痛欲绝,王初坚持下床过来,跪在门外说:“若是周虎因此被处置,我愿同罪!”   杨氏哭了一晚上,第二日凌晨做饭给两个孩子吃了,然后把他们托给李氏。   “你去哪?”   杨氏说道:“我去探监。”   她顺利见到了周虎。   “放心,死不了。”   周虎在牢中看来还不错,同监牢的几个龟兹本地人此刻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个个鼻青脸肿。   杨氏哽咽道:“这是他们先动的手。”   她出了监牢,到了王宫前,大声的道:“那人羞辱妇人,我家夫君是为民除害!”   王宫的看守看着她,就像是看着白痴。   “我家夫君是为民除害。”   她在那里孤独的喊着。   张辉来了。   “先回去,此事老夫定然会给个公道。”   杨氏倔强的道:“那人羞辱妇人,诬蔑我家夫君偷盗……夫君只是失手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人,老夫也得按照规矩来,你且回去,这几日有麻烦只管去寻大唐来的官吏。”   杨氏却摇头,“他们说有人想把夫君弄死在牢中。”   王宫里出来了一个官员。   “张长史,国主听闻了此事,说是骇人听闻,虽然同情,不过既然出了人命,最好秉公处置,否则担心那些人会闹起来。”   张辉皱眉,“老夫知晓。”   官员笑道:“知晓最好……本地人最近可是被欺负的厉害,大唐移民……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本地人的反弹终于来了。   张辉心中阴郁。   马蹄声传来。   他侧脸看去。   十余骑缓缓而来。   当先的年轻人指着王宫在说些什么。   “……当初那王后和丞相公然私通,布失毕苦劝也无法阻拦……”   “兄长,那王后可会甩屁股?”   “会。”   “她在哪?”   “说是被烧死了。”   呃!   李敬业很伤心,“肥地不肥人,浪费了。”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见前方有官员和妇人,就下马过来。   “安西都护府长史张辉。”   张辉拱手。   “武阳侯贾平安。”   “武阳侯!”张辉心中一喜,“武阳侯怎地来了这里?”   贾平安满腹牢骚,“陛下想看看移民可还顺利,出发前就有交代,让我来看看。”   我特码的想回家啊!   “武阳侯三百骑大破阿史那贺鲁,捷报刚到,城中的官民们为之雀跃。”   张辉郑重拱手,“武阳侯威武。”   杨氏看着贾平安,心口突突跳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将武阳侯?   吐蕃人被他杀的狼狈不堪,说是大将都被俘获了。   捷报说他三百骑就击败了突厥数十万大军……   这样的一个凶神来看移民……   噗通!   杨氏跪下了。   贾平安被吓了一跳,避开说道:“起来起来,这是为何?”   杨氏不起,喊道:“我家夫君周虎,先前有本地人仗着人多势众去寻事,调戏邻居妇人,围殴她的夫君,夫君出来就痛打了他一顿,谁知那人不禁打,竟然去了……如今我家夫君被关在了牢中,武阳侯,求你为我家夫君做主。”   她奋力叩首,两下额头就破了。   “敬业!”   李敬业过来,单手就把杨氏架了起来。   贾平安看着张辉,“怎么回事?”   调戏移民妇人!   张辉点头,“数百人先前围殴刚到的移民,被移民们打跑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我来做主可好?”   ……   晚安! 第663章 热情的让人不敢置信的布失毕   贾平安先安顿了下来。   沐浴更衣,随后吃了一顿饭。   “兄长,直接把那人弄出来吧,谁敢炸毛,直接弄死。”   李敬业觉得没啥可以纠结的,直接徇私舞弊就是了。   贾平安摇摇头,“此事不能简单粗暴,否则移民和当地人会对立,越演越烈。”   这等事儿……咋说呢,别说是此刻,就算是后世,你若是把一群人空投到异国去居住,顺带把当地的官吏全数换成他们的人……   不闹才见鬼了。   “包东!”   贾平安叫来包东,“你和雷洪跟着我来过这里,去查查,看看此事的根由。”   李敬业诧异,“兄长,难道你还怀疑此事有鬼?”   贾平安皱眉道:“你要知晓……移民是板上钉钉之事,谁敢阻拦?就算是发牢骚或是袭扰……数百人一起动手,你以为那些人很闲?”   是哈!   李敬业磨磨蹭蹭的起身,“兄长,我也去。”   贾平安点头。   晚些他去了牢中。   “周虎!”   正在不安的周虎喊道:“咋?”   这一声‘咋’,非关中子弟喊不出来这等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狱卒来了。   身后跟着个年轻人。   周虎有些不安。   “我是贾平安。”贾平安看着他,“听闻你也是郑县的?那我们还算是乡亲。”   “武阳侯?”   郑县谁不知道家乡出了个扫把星……不,是出了个武阳侯。   “见过武阳侯!”   “那事你给我说说。”   周虎便说了那日的事,贾平安不时追问……   “你一膝就顶死了他?”   这个也太猛了吧?   贾平安来此也是想看看是否有人诬陷。   周虎纠结的道:“是。”   关中大汉啊!   贾平安起身,“你家人安好,在此安心等着。”   周虎抓着围栏,“武阳侯,我有罪……只求妻儿平安。”   “你有罪没罪,你说了不算。”   贾平安回身,狱卒赶紧弯腰。   “看好他,若是他在牢中出了事,不管是鼻青脸肿还是缺胳膊少腿,我都会算在你等的身上。”   “是。”   狱卒把贾平安送出去,回过身对周虎说道,“你果然是好运气。”   贾平安出了监牢,就在城中转了转。   这里管理松散,那些商铺开的到处都是。   他买了不少特产,等回去送人。   家人好办,无需纠结,但阿姐和太子送什么?   贾平安最后买了个犀牛角弄的碗,又买了犀牛角弄的梳子。   “齐活!”   “可怜的犀牛!”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贾平安正在唏嘘,前方有个胡人店铺。   “上好的胡女啊!从上万里之外运来的,皮肤白的和羊乳似的,大腿柔软的就像是泥土……”   噗!   这神特么大腿柔软的和泥土一样,这是什么神比喻?   贾平安好奇,过去看了一眼。   胡人在喊,“来自大秦的少女……这位……郎君,可要弄一个回去?你就算是不睡,也能看着赏心悦目啊!”   此人高鼻深目,笑吟吟的,目光却不经意的扫过了贾平安。   ——是个穷鬼。   贾平安不耐烦新衣裳,他觉得旧衣裳穿着更舒服。   加上他浑身上下没啥值钱的东西,身后的随从在好奇的看着左右……   不像是他的随从。   胡人勉强笑了笑,“客人进去看看?”   好歹进去做个气氛组也好。   “好屁股!”   里面传来了大喊。   贾平安满头黑线。   里面宽敞,已经有了数十人坐着。   台子上十余女子……我去,竟然是各种都有。   贾平安看了一眼,没兴趣。   但看看T台走秀也不错啊!   你要说同情心,报歉得很,贾师傅只对大唐人有同情心。   他寻了个地方坐下,李敬业在侧面,一脸潮红的看着那些女子在搔首弄姿。   几个肤色发灰,但身材丰腴的女子走到前面。   “多少钱?”   李敬业问道。   现在公事没了,他就想寻个女人甩屁股。   胡商微笑,“她们来自于遥远的西方,把她们买下,再运到此处……她们还是处子,这一路唯恐她们的肌肤给晒黑了,全程都是马车……马都死了好些……十万钱!”   贾平安嗤笑一声。   这等货色也敢喊十万钱。   李敬业这个憨憨。   他要是敢答应,贾平安回头就能把他的钱全给收了。   这一战下来缴获不少,大伙儿私下也分了些,不过十万钱李敬业拿不出来。   可怜的娃!   李敬业一脸悻悻然的摇头,“太丑,屁股不好看。”   胡商的笑容僵硬。   这货看着有钱啊!   怎地连十万钱都拿不出来呢?   对面坐着十余人,都是胡人。   他们在看着这些女人,不时窃窃私语,而且神色矜持,多半不差钱。   “八万钱!”   胡商看是他们出手,就摇头,“亏了。”   那边摇摇头,“贪婪是最大的过错。”   胡商见他们不肯再出价,心中焦急,就冲着李敬业笑了笑,“客人要好屁股?”   李敬业点头。   胡商说道:“脱了。”   几个女子脱掉衣裳……   “背身。”   李敬业看的心潮澎湃。   果然是好屁股!   但钱不够啊!   李敬业忍了。   胡商这才知道他是穷鬼,话锋一转,走到那群胡人的身前,说道:“尊贵的客人,敢问来自于何处?”   有人说道:“他们来自于大食。”   大食商业发达,商人遍布各地。   那个大食人矜持的颔首。   “我的父亲就是来自于大食。”   胡商虔诚的道:“那么……尊敬的老乡,八万钱。”   他一脸慷慨激昂。   商人果然还是商人!   商人要想挣钱,就得无师自通的学会各种表演。   心痛、不舍、心痛如绞、亏大发了、愤怒、怒不可遏、欢喜、喜不自禁……   一个好的商人,必然也是一个好的演员。   那胡人微微点头,有人上去交割。   “金子!”   盒子打开,胡商不禁惊呼一声。   有钱人!   贾平安笑了笑。   对面的胡人看了李敬业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屑。   穷鬼!   人有钱了就会膨胀,只是看矜持还是狂放。   李敬业恼火,但自家穷的一批,没办法。   “兄长若是在,定然能买下来。”   贾平安是一军之主,战利品分了不少,十万钱不是事。   接下来那些女人轮番上场。   “弄些酒来。”   贾平安惬意的看着表演,终于找到了些后世的感觉。   有人出手,有人砍价……   这些女人被售卖一空,胡商走上台子,拍拍手,“好东西自然最后才能上,最后的女人来自于遥远的大秦……她们的肌肤白如雪,她们的胸脯软如棉,她们的大腿……如泥土般的松软。”   操蛋的比喻!   贾平安笑了笑。   少顷,两个少女被带了上来。   她们披着黑袍,戴着面纱,只有那充满异国风情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身材……不错。   脸蛋……看不到!   贾平安意趣阑珊。   胡商看着众人,目光在贾平安这里几乎是光速掠过。   “脱!”   两个少女颤抖了一下,大概知晓自己的命运将迎来莫测的结局,动作特别慢。   胡商怒了,上去扯了两把。   半截上衣,露出了白嫩的小腹;下半身类似于一条超热裤。   修长的大腿……   白嫩的肌肤。   面纱落下。   不错!   贾平安赞道。   他喝了一杯酒准备闪人。   至于李敬业……   卧槽!   这个憨憨,竟然在和对面的胡人勾兑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是想勾兑一个女人吧。   丢人!   贾平安恼火,就走了过去。   “敬业!”   李敬业回身,“兄长,你也来买女人?”   买个屁!   贾平安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回去。”   李敬业嘟囔着,跟着他回去。   “嗤!”   身后传来了轻蔑的嗤笑。   贾平安回身,见那胡人冲着自己二人嗤笑,就皱眉道:“谨慎行事才是商人该干的事。”   胡人用字正腔圆的大唐话说道:“这里需要钱,没钱进来就是白看,我想你或许可以在我的商队中干几年,到了那时,那几个女人我便送给你。”   贾平安看着他,刚想出手。   “这两个少女……五十万钱。”   胡人的呼吸一紧,“我要了!”   “这是来自于大秦的贵族少女,看看,她们的娇羞货真价实,看看,她们的脸颊还带着处子的红晕……五十万钱!”   胡商看着‘老乡’,狡黠的道:“可还有人出钱吗?”   这货竟然知晓拍卖的道理。   人傻钱多!   包东进来了。   “武阳侯,查到了。”   正事要紧。   贾平安觉得这群胡人真是走狗屎运了。   他赶紧出去,身后传来了欢呼声。   “有人渎职丢官,被大唐来的官员替换了下去,他就蛊惑那些人去闹事……”   贾平安冷笑道:“拿了!”   拿人现场,贾平安带着人策马冲了进去。   “救命!”   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随后一个矮胖的男子被带了出来。   “武阳侯,就是他。”   贾平安看着此人,“问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包东拎着鞭子狠抽,通译在边上问话。   “说,为何蛊惑那些人去寻事?”   一番拷打后,男子哀嚎道:“你们抢走了我们的钱财和女人……”   周围的人默然,但气氛不对。   “武阳侯,这些人……会不会怀恨在心?”   “你把怀恨想的简单了些。”   贾平安吩咐道:“拷打他的各等罪行。”   一番拷打,男子扛不住了,各种话往外蹦。   “我和上官的女人偷情……十余年。”   卧槽!   这胆子真大。   “我贪腐了好些钱财……”   贾平安回身,轻蔑的道:“只要想,我就能让他臭名远扬。龟兹人若是坚贞不屈,也不至于会低头迎接大唐的到来。此间人,心散!”   比特娘的散文还散。   有女人呸了几口,有男子捡起土块就砸,更多的人在破口大骂,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竟然带着感激之情。   包东目瞪口呆,“若是在大唐……就算是贪官,那也是大唐的贪官,外人想动他是万万不能。”   雷洪理所当然的道:“那是自然,咱们的人,就算是十恶不赦,也轮不到外人出手。”   “走了。”   贾平安带着哼哈二将到了监牢。   “放人!”   贾平安言简意赅。   狱卒很头痛,就请示了张辉。   “武阳侯!”   张辉赶来,苦笑道:“好歹是打死了人,等一阵子吧。”   “等什么一阵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谁不服,让他来寻我。”   “布失毕那边会有微词。”   张辉低声道:“他毕竟是龟兹王,面子是要给的。”   “那便去问问。”   贾平安在监牢里好奇的观察着。   阴暗!   为了不给人犯逃脱的机会,连窗户都没有。   唯一的光来自于房门那里。   房门一关,就只有门缝透进来的细微光线。   在决定要移民之后,张辉就被调到了安西都护府,主管移民事务。   他原先在长安为官,自然知晓贾平安这个人。   文采风流,为将也颇为让人惊艳。   但这是民政,不可用军中的手段来处置,否则会引发反弹。   他沉吟良久,“武阳侯,你看如此可好……移民源源不断,要建造不少屋子,回头让周虎去干活,每日管两顿饭,不得回家……为期三个月。”   这便是劳役!   作为杀死人的处罚简直就是太轻了。   周虎狂喜,跪下道:“多谢张长史,张长史便是我周家的恩人,回头我每日三炷香供奉着。”   “老夫没死!”   张辉沉声道:“老夫在长安从不肯徇私,可到了此处也难免……以后好生在安西安家落户,多生孩子……能生多少就生多少,咱们缺自己人,明白吗?”   周虎没口的应了,“回头我便和娘子生十几个孩子……”   “你把自己娘子当做是豕呢!”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女人生孩子多了对身子不好,自家娘子自家爱惜,莫要没完没了的生。”   “还有这个说法?”张辉诧异,“老夫有八个孩子……”   你特娘的……贾平安问道:“活了几个?尊夫人可还好?”   “活了五个。”张辉神色黯然,“娘子去年去了。”   后世贾平安有亲戚就生了六个孩子,中间什么情况不知晓。   但那亲戚每日种地做饭打扫……忙得不可开交,身体健康的让人赞叹。   “那就生七个。”   周虎信誓旦旦。   “生多少由你。”   张辉见贾平安不肯走,就解释道:“最近布失毕有些不满,觉着大唐的官吏越来越多,他的人被架空了。前几日我去见他,他还冷言冷语……何必为此事与他较劲,到头来反而影响了移民大计。”   外面一阵嘈杂。   “开门!”   有人喊道。   接着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但率先而来的却是喘息声。   所有人齐齐看向房门。   当布失毕出现在门外时,那些人犯傻眼了。   神啊!   一棍打死我吧。   布失毕可是尊贵的龟兹王,别说是囚室,肮脏些的地方都不愿去。   看看这昏暗的环境吧,一进来就能嗅到一股子腥臭味,臭的……   布失毕干呕了一下,然后笑的让人不敢相信的热情洋溢,仿佛他面对的是神灵。   “哦!尊敬的武阳侯,你竟然来到了龟兹,来到了伊逻卢城,为何不使人通知我,我好出城去迎接你。”   他走过来,主动拥抱了贾平安。   那些人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布失毕松开手,上下打量着贾平安,用那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当我得知此次征伐阿史那贺鲁的大军中有你的存在,我坚信那个蠢货将会一败涂地,消息传来,我在宫中举行了酒宴,为大唐贺,为武阳侯贺……”   张辉听的满脸懵逼。   神啊!   谁能告诉我,这个热情似火,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家伙竟然是前几日冷冰冰对自己的布失毕。   “来吧我的朋友。”布失毕拉着贾平安的手,笑容可掬的道:“我将在宫中举行盛大的宴会,让所有人都知晓我的朋友是如何的强大……我最近得了几个美丽的少女,晚些让她们来伺候你。不许不来!就这么说定了!”   布失毕连珠炮般的说了一通,回身就走,在门外止步捂额,作思索状,“我想到了什么?对了对了,我又多了一个孩子,武阳侯,我想让他跟着你去长安,作为你的弟子……”   “大唐无需如此。”   对于龟兹而言,从决定移民开始,就不需要什么质子。   布失毕失望的道:“他们说你是最出色的学者,我只是想让那个孩子能跟着你学习……”   不过旋即他就欢喜了起来,洋洋得意的去了。   贾平安回身,“开门!”   狱卒毫不犹豫的打开牢门。   周虎不敢置信的走出来。   “我……我……”   “你的妻儿定然忧心忡忡,回家去!”   贾平安颔首准备离去。   周虎突然喊道:“武阳侯,我回头就去从军,保护安西!”   贾平安笑道:“不错,大好男儿就该为国戍边,去吧!”   安西不可能再如历史上那等下场了。   安西将永远是大唐的固有疆土!   周虎回到家中,杨氏见了不禁尖叫起来。   “何事?”   隔壁王初一家子都来了。   他们看到杨氏扑在了周虎的怀里,不敢相信的仰头看着他。   “谁救你了?”   “武阳侯。”   杨氏虔诚的跪下,“多谢武阳侯让我一家团聚。”   两个孩子哭喊着过来,周虎一手抱一个,“阿耶回来了,安心。”   回身,王初眼中含泪,“我一直担心你。”   两家欢天喜地的弄了些酒水来,周围的移民佩服周虎的本事,自发的组织起来,弄了个聚会。   周虎在聚会上郑重的道:“明日我便去投军!”   “我也去!”   “我也去!”   众人举杯。   “为了大唐!”   ……   月底了,求月票! 第664章 秋香一直很安静   巴克在住所静静的听着手下在汇报。   “大唐的商人正在城中议事,他们想吃下我们的货物,但却对价钱有些不满,认为我们太过贪婪。”   几个大食人坐在对面,一脸讥笑。   “那么就让他们去西方吧,自己去采买。”   “他们无法越过海峡,另外,拜占庭人会拦截商队……大食在内乱,大唐的商队若是敢去……”   “他们会死于弯刀之下!”   巴克淡淡道:“生意要做。这里是安西,再往前就是河西走廊,我一直想去看看长安……他们说长安是这个世间最为令人震惊的城市,整个城市巨大无比,那些百姓有钱,若是我们去了,定然能挣到让人惊叹的钱财。”   “巴克,那该如何回复他们?”   巴克冷漠的道:“买卖自由。”   一个随从进来,“巴克,龟兹国主要举办宴会,宫中的官员说只要一万钱就能让我们能见到布失毕……另外,还有许多尊贵的客人会去。”   巴克的眼中多了炽热,“做生意就要结识尊贵的人,说不定一句话就能为我们带来无尽的财富……给他钱!”   ……   另一个地方,一群大唐商人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说是一人五千钱。”   “布失毕穷疯了吗?”   “不不不,是宫中的人贪婪成性。”   “去吧,给他钱。”   “邱休,巴克那边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一个中年男子。   邱休淡淡的道:“他太过贪婪,告诉我们的人,巴克的货不要买!”   “不买……咱们这一批怕是少挣钱了!”   “少挣钱便少挣钱。”邱林说道:“这里是大唐,凭他一个胡商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憋死他!”   ……   宴会是在下午开始的。   巴克等人来到王宫外,恰好遇到了邱林等人。   二人缓缓走近,巴克淡淡的道:“我的货不缺买家。”   “但不会是大唐买家!”   邱林微笑道:“商人贪婪,可无止境的贪婪只会让人厌恶。”   二人相对一笑,随即进去。   有侍从带着他们进去。   宫殿外摆放了些蒲团,邱林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是为他们准备的。   商人能在外面有个座位就算是不错了。   这也符合目前商人的地位。   巴克的同伴低声说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巴克看了一眼邱林,“大唐认为商人低贱,所以……布失毕这也是跟着做,否则我们定然能进去。”   大食目前乱套了,他通过行贿,顺利的成为了家乡官员们的座上宾。   可在这里,他却只能屈辱的在外面吹冷风。   “太糟糕了。”   他不禁叹息一声。   以他为首,大食人坐在了大唐人的对面。   中间便是过道,泾渭分明。   邱林眯眼看着他,淡淡的道:“这里是大唐。”   “但国主更喜欢钱。”巴克反唇相讥。   大唐必须要给布失毕一些面子,否则龟兹的原住民和官吏军队不会归心,随时都能给大唐制造麻烦。   这话没错。   邱林微笑道:“忘了告诉你,大唐商人不会从你这里进货。”   “我可以卖给龟兹人。”巴克微微摇头,“我们经商并非靠着某个国家或是势力,这里不行,那么我们便去别处。”   你够狂!   邱林希望他能坚持狂下去,“对了,安西都护府的张长史会来。”   “我经商。”巴克淡淡的道:“大唐的皇帝说过,欢迎来自各国的商人,我能来这里,也能去长安。”   “他软硬不吃。”   邱林身后的同伴低声道:“不可低头。”   邱林点头,“大唐人怎会向这等人低头,想都别想,就算是少进些货也行。”   他微微一笑,“还有许多比钱财更重要的事。”   巴克听到了这话,讥诮的道:“忘记了告诉你,我给国主进献了几名异域美人,你的任何算计都无法在龟兹进行。”   “武阳侯!”   外面一阵招呼。   巴克见邱林等人神色肃然的起身,就偏头看向外面。   接待客人的那个官员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天可怜见,先前他们来的时候,这个官员也仅仅是微微颔首……   笑容,你想多了。   就算是颔首,那也是看在他们缴纳的入场费的份上。   “谁?”   巴克有些好奇此人的反应。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巴克的眸子一缩。   不不不,不是他!   他在等待那位贵客。   但官员却微微弯腰,谄笑道:“武阳侯,国主一直在等你,请随我来。”   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并非搭理官员。   他神色平静,目光转动,在巴克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邱林站出来,拱手,“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微笑。   武阳侯果然是平易近人。   邱林笑道:“得知武阳侯要来,我等就早早来了等候。武阳侯马踏突厥牙帐,让人钦佩,我得知消息当即就捐了十万钱,算作是为安西移民出份力。”   贾平安微笑道:“什么人都是大唐人,心中有大唐,那便是个好人。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做得好!”   邱林欢喜的道:“多谢武阳侯夸赞。”   “武阳侯,我等也不甘落后,都捐了钱。就想着能让安西更加稳固。”   “一定会稳如泰山!”贾平安走到了过道中间,自信的道:“安心在此做生意,安西只会越来越好。”   “武阳侯,请!”官员微笑。   贾平安这话便是隐晦的表态:龟兹将不复存在。   既然都移民了,都任命官吏了,再弄个龟兹国便是给自己带镣铐。   贾平安进了大殿,邱林欢喜的道:“武阳侯果然是亲切,那句位卑未敢忘忧国,让人精神一振。”   “武阳侯三百骑马踏联营,一骑当千,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啊!”   “他们说武阳侯是杀将。”   “那是吐蕃人说的。”邱林坐下,得意的道:“吐蕃大军突袭吐谷浑,武阳侯不但击溃了敌军,更是生擒了吐蕃大将,说他不留俘虏……那些吐蕃人都被杀怕了。”   “还有京观!”   “对。”邱林笑道:“此次说是武阳侯在咽城一战溃敌,斩杀三万余人,尽数筑了京观。三万余人的京观呐!说是高耸入云霄,隔着几百里都能看见。”   这话……   几百里能看见才见鬼了。   别说是几百里,十里开外你就看不见。   但邱林这话是用来炫耀的。   怕不怕?   他看向了巴克。   巴克在颤抖。   他面色惨白,浑身筛糠般的在颤抖。   咦!   这人什么毛病?   邱林有些好奇。   他竟然就是那个武阳侯?   阿史那贺鲁一直在窥探着安西,所以关于他的捷报巴克也很是了解了一番。   贾平安在此战中光芒万丈,一战破敌四万余,筑京观于咽城外;第二战和大军一起击败阿史那贺鲁的精锐……最后他带着三百骑突袭阿史那贺鲁的牙帐,据闻当夜整个大营都跪在了他的身前瑟瑟发抖。   三万余人的大京观啊!   三百骑敢去踏破牙帐!   我竟然敢冲着他龇牙!   ……   贾平安进了大殿。   殿内摆设的很是精致,布失毕为了照顾到贾师傅的情绪和习惯,全数换了案几……可贾师傅实际上更喜欢凳子。   官员的声音带着最后的矜持,“这些餐具比我的岁数都长……它们甚至侍奉过数百年前的国主。”   这种矜持在贾师傅的眼中毫无意义,他就像是个老流氓般的嗤笑道:“从前汉始,龟兹便反复无常……你觉着龟兹还能存在多少年?”   他肆无忌惮的表达了大唐的野心。   官员颤声道:“龟兹……龟兹……”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敢说龟兹永存,那么我便把你弄到城门口吊着,看看龟兹还能存在多少年!”   这个无耻的武阳侯!   这个凶徒!   官员大口的喘息着,神色痛苦。   但痛苦无济于事。   龟兹早就被大唐击败了,安西四镇,也就是四国再也不复存在。   这些遗老遗少的心思贾平安没兴趣理会,至于造反……   “随后大唐军队会不断增加,希望那些野心家能有个好日子!”   布失毕出来了。   “哈哈哈哈!”   他张开双手……   龟兹是贸易中转站,而香料也是其中之一。   布失毕的身上香味浓郁,一个拥抱就让贾平安打了个喷嚏。   “今夜我准备了最好的食物。”   布失毕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坐在自己的边上。   坐下后,二人热情的寒暄……贾平安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同床异梦。   布失毕将会是最后一任龟兹国主,这一点不会改变。   “张长史到。”   张辉来了。   “刚来的移民那边有些事,好些人想从军,老夫刚去鼓舞了一番,就来迟了。”   “这是好事。”贾平安觉得只需五十万移民,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就将会坚不可摧。   少年厮杀成白头的悲壮不会再有了。   “请!”   酒菜上来,众人举杯畅饮。   喝的微醺之后,布失毕说道:“武阳侯,我想去长安拜见陛下……”   这是试探!   试探的很是糟糕。   贾平安微笑道:“想去就去,这个倒是无碍。”   别想什么龟兹了,再过几年,最好连王宫都废掉,布失毕一家子安享晚年,也算是得了善终。   张辉笑吟吟的道:“其实国主富贵已极了。”   要知道感恩!   否则当年郭孝恪打下了龟兹时,一刀把你剁了又如何?   真的没希望了吗?   权力的甘美让人不舍,布失毕希望至少自己这一代能继续统治龟兹。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张辉的表态很及时。   你想的太多了……贾平安淡淡的道:“许多时候,知足常乐。”   若是可以,大唐不会留下后患。   布失毕听懂了,面色微白,然后举杯,“多谢武阳侯。”   晚些宴请结束。   张辉要和布失毕单独说话,贾平安独自出来。   “武阳侯!”   邱林等人起身。   贾平安微微颔首,准备回去了。   他需要考察移民的情况,随后把这边的真实情况传回去。   “武阳侯!”   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   巴克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求武阳侯饶我一命。”   什么意思?   贾平安有些懵逼。   龟兹的胡人不少,就像是后世去国外旅游,看着满街的异国人都觉得是一张脸一样,贾平安已经忘记了巴克的长相了。   但……   贾平安置之不理。   既然不知道,那就别管。   “武阳侯!”   呯!   巴克跪在地上,俯首道:“我不该出言不逊,求武阳侯饶我一命。”   我特么!   贾平安真心不解。   包东低声道:“武阳侯,此人看着……好像是那个买女人的胡人。”   原来是这个蠢货?   贾平安当时就想收拾此人,可包东寻到了袭扰移民的幕后黑手,他只能说此人命好。   但谁曾想山不转水转,这竟然就转到了一起。   贾平安微笑道:“缘分呐!”   他径直离去,两侧的灯照耀着,雷洪回首看着邱林。   “我愿意降价!”   巴克此时只想保住小命。   邱林摇头,“这钱邱某不屑挣!”   他走过去,把巴克的情况告诉了雷洪。   雷洪看了巴克一眼,狞笑道:“你可以跑。”   敢得罪武阳侯……   贾平安回去后就躺下了。   从阿史那贺鲁的牙帐出发到了现在,厮杀的疲惫在渐渐的消散。   但这时候没啥娱乐的,晚上要么睡觉,要么还是睡觉,不过一个是单独睡,一个是地上鞋两双。   “武阳侯!”   包东进来了。   “张长史来了。”   贾平安起床穿衣。   冷天躺下后再起来穿衣,那种痛苦煎熬啊!   二人在前面见面。   张辉喝了不少,面色微红,“先前老夫与布失毕说话,谈及了他的归属,他和子孙能富贵,萌荫为官……布失毕有些失落,随后诅咒发誓忠于大唐……”   “这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正是。”   张辉笑道:“老夫暗示了一番,布失毕依旧不舍。最后老夫说武阳侯弄不好会来安西为官。武阳侯,老夫很是好奇,你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让布失毕……他当场面色都白了,说想去长安。他竟然害怕与你在一起。”   “我没做什么。”   我特么没对布失毕怎么样啊!贾平安需要想想。   张辉告辞,出了这里后,他寻了个心向大唐的龟兹官员喝酒。   “武阳侯在龟兹究竟是做了什么?”   他很好奇。   龟兹官员抬头,眼中有回忆之色,“武阳侯……他那次来了龟兹,国相那利与阿史那氏私通,国主不能阻止,引以为耻,那利随即谋反,伏兵于宅子里,可却被武阳侯一把火给堵住了……随后城中兵变,武阳侯一百骑镇压了他们。”   “厉害!”   张辉不禁赞叹着。   “大将羯猎颠一直心怀不轨,见状就果断发动,那一夜……喊杀声震天,武阳侯率五十人从后面突袭,所向无敌,斩杀了羯猎颠。”   “那一夜,国主跪地高喊大唐威武……”时隔已久,再度提及时,官员依旧震惊,“武阳侯举着羯猎颠人头的模样,我至今依旧记得。”   张辉举杯一饮而尽,“壮哉,我大唐虎贲!”   贾平安躺下了。   “武阳侯!”   包东的声音让贾平安炸了,“咋?”   没完了是吧?!   “有胡人在外面跪着,身后带着好几辆马车。”   我管他胡人还是天竺人!   “睡觉!”   贾平安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了。   舒坦!   他起床洗漱,开始操练。   刀法一日不练就会手生,迎敌就会手滑。   一套刀法下来,贾平安叹道:“无敌了。”   包东推开大门,惊呼道:“谁?”   门外,巴克被冻的面色发青。   他再度跪下,“求武阳侯饶命。”   他知晓自己没法跑。   龟兹不小,可大唐此刻驻军越来越多,贾平安一句话下去,他能跑哪去?   这位大唐冉冉升起的将星,要弄死一个胡商,那真是太简单了。   我真贱!   包东回身,“武阳侯,那个胡人还在。”   “没被冻死?那算他运气好。”   贾平安有些小遗憾。“让他进来。”   巴克脚步僵硬的进来,跪下,头也不敢抬,“求武阳侯宽恕……”   随后有几个胡人抬着东西进来了,全是箱子。   箱子堆满了半个院子,最后进来的是两个女人,依旧是黑袍蒙面。   “我发誓,这两个女人我并未触碰过。”   巴克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发誓只要能活命,下次就让别人来大唐,他就蹲在安西之外。   昨夜他去了解了一番贾平安,才知晓了贾平安在龟兹制造的腥风血雨。   我特娘的竟然敢冲着这样的杀神不屑的讥笑,作死啊!   这半院子的钱财让巴库痛彻心扉。   “中午再说。”   巴克大喜,急忙告退。   贾平安打个哈欠,“包东,雷洪,你二人看看值多少钱。”   一番查看,包东和雷洪都惊呆了。   “大手笔!”   贾平安觉得这也算是大出血了。   那两个女子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这两女人是个麻烦啊!   回到家中,两个婆娘会打翻醋坛子。   关键是贾师傅对大洋马也没什么兴趣。   “你二人……”   两个少女跪下,身材高些的用蹩脚的大唐话说道:“主人,我们来自于拜占庭……”   东罗马帝国?   贾平安有些懵逼。   他原以为这两个娘们来自于西方,此刻的西方堪称是蛮荒时代……   拜占庭。   “武阳侯。”   包东兴奋的道:“这可是美人!”   “滚!”   包东心领神会,和雷洪出去。   “武阳侯这是要一箭双雕啊!”   里面,贾平安问了两个少女的情况。   “原先是贵族,被处置……变成了奴隶贩卖。说是大唐人有钱,一路就教授大唐话,还说了许多规矩。”   两双大眼睛中全是绝望。   这个年轻人看着颇为俊美,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你叫秋香。”   大眼睛的金发少女点头。   “你叫安静。”   脸上有些雀斑的少女点头。   这两个来自于异域的少女安全系数很高,而且不识大唐字……贾平安正在想书房寻谁来服侍,这二人正好。   两个少女起身,缓缓解开黑袍……   “收了!”   贾师傅义正辞严!   ——回家非得要和两个婆娘大被同眠不可!我愿意做一只橙子…… 第665章 福星   “捷报!”   一队骑兵冲进了长安城。   “哪的捷报?”   有人问道。   可骑兵的速度太快,没回答。   但他们在前面就喊了出来。   “突厥大败,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   那些百姓愣住了。   “突厥……败了?”   阿史那贺鲁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吗?   大唐出征几次了,每一次都能让他损失惨重,但却无法灭掉他的根本。   一个老人挑着柴火进城卖,他欢喜的道:“阿史那贺鲁败了?等卖了柴火,打一壶酒回家喝去!”   ……   “……长安的粮食岌岌可危了。”唐临的眉头皱的苦大仇深,“移民有些用处,但还是不够,臣以为至少要移民十万人以上,此后每年移民一万到两万……”   李治一听就有些习惯性的空虚。   作为都城,长安地区就是他的基本盘,他的大本营。   大本营的人口自然越多越好,最好大唐的人口一半就在长安。   这个想法不现实,但不断削弱长安也不现实吧。   “长安人口不断缩减也不是好事。”李治先定调子,“一旦出现些急事……”   比如说有叛逆逼近长安,这时候人口就是妥妥的战斗力!   “咳咳!”   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若是真到了那等时候,老臣以为,长安的人口再多也无济于事。”   “长孙相公说得好。”韩瑗起身,“当叛军兵临长安时,大唐怕是……”   都火烧眉毛了再去说人口多寡有意思?   李勣淡淡的道:“大唐如今君明臣贤,陛下多虑了。”   这话还有个潜台词:若是君不明臣不贤,长安就算是聚集了亿兆人口也只是等闲。   唐临说道:“陛下,长安及周边每年新增人口不少,若是不管,缺粮会越演越烈,最后只能迁都。”   “大胆!”   李义府起身呵斥,“迁都何等事,也能拿出来说吗?”   这个小人!   唐临冷笑道:“为何不能说?你可知从洛阳调运粮食进来有多难?三门峡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水流湍急。河中心有两块巨石,把水分为三股,直冲而下,下面更有砥柱阻拦,人称中流砥柱……”   “水经注有云:自砥柱以下五户以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合有一十九滩,水流峻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   唐临自然不是在这些人的面前掉书袋,而是想告诉他们从洛阳转运粮食到长安有多难。   “人口越多,漕运就需要的越多,可三门峡天险之地,奈何?”   李义府笑眯眯的道:“可绕道。”   “绕道要损耗多少粮食李相可知晓?”   唐临觉得李义府这是酷吏作风。   李义府冷笑,“老夫如何不知?可长安要等粮食下锅,难道因为损耗就不运了?”   这货……   众人都听明白了。   李治不想削减人口,唐临据理力争,说不削减人口就得想办法治理三门峡……   可三门峡哪有那么好治理?   所以李义府把苦难直接丢给百姓。   征发民夫运送粮食就是了。   你要说什么损耗民力,耗费粮食……关我屁事?   唐临怒道:“李猫,无耻之尤!”   长孙无忌暗赞。   果然,唐临就是唐临。   李义府冷冷的道:“唐尚书这是对老夫不满?”   李义府如今越发的得势了,但还差一个杀威棍,最好的法子就是弄一个尚书或是宰相下去,如此威名大振啊!   李治淡淡的道:“好了。”   李义府要是对着别人开火他不会管,但唐临不同。   唐临此人深得他的信重,搞下去做什么?   “无耻!”   李义府正在悻悻然,闻声大怒。   谁特娘的在骂老夫?   李义府回头。   竟然是许敬宗这条老狗。   李义府冷笑,“你在羞辱谁?”   李治捂额。   许敬宗以口无遮拦著称,李义府主动问,这便是自取其辱。   两个心腹闹腾起来……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骂狗!”   草泥马!   这个没法忍!   李义府勃然大怒,下意识的挽袖子。   许敬宗不屑的握紧笏板,“老夫当年在瓦岗厮杀时,你不过是黄口小儿,今日便让老夫来教你如何做人!”   李义府冲了过来。   许敬宗冷笑逼近。   老夫可是在龟兹杀过贼人,你特娘的连鸡都没杀过,竟然敢哔哔。   “住手!”   李治一声断喝。   李义府乖乖止步。   许敬宗却挥舞笏板。   李义府伸手格挡。   呯!   好疼!   李义府惨哼一声。   “大胆!”   御史发威了。   他出前呵斥道:“陛下之前竟敢动手,跋扈之极!”   李义府举手,长袖滑落,手臂上有痕迹。   许敬宗知晓自己冲动了。   “陛下,臣有罪。”   李治很头痛。   两个心腹……李义府是狗,指哪打哪;许敬宗却是个有才干的……但当着众人的面,不惩治也不行。   下手啊!   韩瑗心中冷笑。   两个心腹狗咬狗,同室操戈,大快人心。   “陛下,有捷报!”   李治正在想如何处置这二人,闻言说道:“拿进来。”   这捷报堪称是及时雨。   一个军士被带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阿史那贺鲁大败。”   “把捷报拿来。”   长孙无忌眼中一亮,接过捷报就念诵。   “……敌军两万骑,我军列阵厮杀,难解难分时,敌军援军两万余出击……”   李治心中一紧。   “苏定方领五百骑突袭敌军援兵,贾平安领三百骑击破当面之敌,侧击敌军援兵,一战溃敌……”   一战溃敌说的简单,李治问道:“李卿可知如何?”   这里李勣的沙场经验最为丰富,他说道:“我军作战最擅长的便是这等马军冲阵,须得将领悍勇。”   将是兵的胆!   李治明白了。   “随后追击二十里,副大总管王文度说大军深入突厥腹地,危机重重,不可冒进……”   李治的面色黑了。   “王文度说陛下担心臣冒进,给了他密旨辖制,令大军每日披甲结阵戒备而行……”   李治的脸上多了煞气。   “朕何曾给了他密旨?”   长孙无忌看了外甥一眼,觉得这等事儿他干得出来。   但那是程知节,既然托以大军,就不该使人掣肘。   “臣深信陛下英明,必然不肯如此,便令武阳侯贾平安领三百骑前出寻找阿史那贺鲁的踪迹,大军紧随其后……”   还好!   但……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滋生。   有没有密旨是一回事,程知节不遵从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这等生物的心思最难测。   “……是夜,贾平安带三百骑突袭阿史那贺鲁牙帐,敌军惶然,随后崩溃,阿史那贺鲁仅以身免……”   李治的脸上带着笑容,听到这里时,双拳紧握。   “好!好!好!”   长孙无忌也不禁大喜,“仅以身免,突厥一蹶不振矣!”   “三百骑突袭突厥牙帐,陛下。”许敬宗毫不犹豫的为小老弟唱赞歌,“武阳侯此战堪比当年苏定方突袭突厥牙帐……”   李治心中欢喜,“上次与吐蕃之战后,程知节说贾平安能独当一面,朕心中还在迟疑,没想到他果然不负朕望……哈哈哈哈!”   不负朕望?   你不是说还在迟疑吗?   转过头怎么就像是你慧眼识珠了?   皇帝不要脸,但谁都想不到竟然这般无耻。   连长孙无忌都脸颊抽搐。   “诸卿,此战大捷,数年之内突厥不足为患,随后……”   “高丽!”   长孙无忌的眼中多了厉色,“高丽为祸多年,只等时机一到,便灭之!”   李治心情大好,随即令人散去。   御史欲言又止,“陛下……”   许敬宗殴打李义府的事儿呢?   不处置了?   这等便是没眼力见的。   李治充耳未闻,随即拿了地图来琢磨。   “陛下。”   武媚来了。   “臣妾听闻有捷报?”   “媚娘进来。”   李治招手,“刚来的捷报,阿史那贺鲁大败。”   武媚拿过捷报仔细阅读。   “平安竟然……”   阿弟竟然三百骑大破阿史那贺鲁!   武媚抬头,眼中多了惊喜之色,“陛下,平安果然是骁勇。”   李治点头,“年轻人竟然能如此,难道便是朕的冠军侯?”   封赏吧!   武媚在等着。   李治却换了个话题。   武媚心中不满,但却无法逼迫。   沈丘来了。   “陛下。”   “如何?”   李治坐下,神态惬意。   “陛下,王文度嫉妒苏定方之功,就阻拦大军追击,随后更是矫诏……说陛下给了他密诏,令他节制程知节……”   李治的脸上浮现了一抹青色,“好一个王文度!好一个王文度。”   “胆大妄为!”武媚没想到竟然有这等将领,“陛下,此人当诛!不过,平安的功赏……”   这个悍妇,都什么时候了,只记得自家阿弟的功赏。   李治啼笑皆非,“贾平安还年轻,这些功劳便是资历,以后能执掌一面征伐时,那才是封赏的时机。”   是了,阿弟太年轻,若是此刻功赏太过,以后会很麻烦。   武媚福身,“臣妾昨夜没睡好。”   “只是没睡好?”   李治没好气的道:“你这是私心作祟!”   呵呵!   说到这个武媚就不怕了。   她反唇相讥,“朝中说李义府和许敬宗等人是臣妾的爪牙,可臣妾何曾能让他们归心?不过是代陛下说话罢了。臣妾唯一能指望的不过是阿弟……陛下也不肯吗?”   你个不要脸的,和我姐姐搞在一起也就罢了,竟然……   武媚越想越火大,她现在就是要肆无忌惮的人设,越肆无忌惮越好。   “陛下吝啬如此,臣妾回头便收拾些箱子底的东西,好歹给平安些慰藉……”   “悍妇!”   殿内,皇帝在咆哮,皇后在冷笑。   王忠良在瑟瑟发抖。   额滴神啊!   千万别殃及池鱼……   ……   “阿娘!”   被卫无双约束在家中的贾昱同学很愤怒。   卫无双在看着涤烦茶屋的账本。   越看越欢喜。   钱啊!   “阿娘!”   贾昱抓住她的衣裳摇晃。   烦死了!   卫无双嗔道:“自去!”   贾昱欢呼一声出了房间。   “三花,披挂!”   三花赶紧把小侯爷的披挂弄出来。   披风,小木刀……   “水囊呢!”   贾昱上次问过王老二,得知随身还得带着箭囊,可他带不动,那就用小水囊来代替。   “大兄!”   兜兜来了,见状嚷道:“鸿雁,快给我披挂!”   鸿雁苦口婆心的道:“小娘子可不好舞刀弄枪的。”   “快些!”   兜兜急不可耐。   可贾昱已经披挂完毕了,喊道:“阿福,走了。”   阿福从树上慢慢下来。   曹二等在外面,拿着一块阿福喜欢的点心。   “阿福辛苦了。”   阿福一口吃了,心满意足的出了大门。   “大兄!等等我!”   兜兜在后面追赶。   可贾昱压根就不想带着妹妹玩,撒腿就跑。   咿律律!   战马在外面停住。   贾昱拔刀喊道:“来将何人?”   来人是许敬宗的随从,见状楞了下。   “可是有事?”   杜贺迎了出来。   随从拱手,欢喜的道:“捷报到了宫中,阿郎令我来报信……大捷啊!武阳侯三百骑马踏联营,大破阿史那贺鲁。”   杜贺愣住了。   王老二激动的道:“果真?”   随从点头,“我听闻此事时也颇为震惊,可捷报写得分明,阿郎和李义府在宫外打了一架,大呼痛快,让我随后去东市买些好酒菜,他下衙后回家庆贺。”   “三百骑马踏联营……”   杜贺想不到这是怎样的场景。   “快,去禀告二位夫人。”   卫无双和苏荷得了消息,不禁大喜。   随后全家每人赏五百钱。   “坊中颇有些日子艰难的,去看看,那个茶叶作坊不是要扩建?让那些家中艰难的去做。”   ……   高阳得了捷报后,不禁蹦了起来,“快快快,备马,我进宫去打听消息。”   肖玲也颇为欢喜,“公主,此刻陛下那里怕是事多。”   高阳一想也是,“那令人去兵部打听,小贾在兵部任职,那些人不敢不给面子。”   兵部已经沸腾了。   “武阳侯一战下咽城,斩杀三万余,更是筑京观于咽城之外,令敌丧胆。随后随大军击破敌军精锐,率三百骑马踏突厥牙帐……大唐威武!”   兵部上下弥漫着兴奋的情绪。   任雅相丢下煮了一半的茶汤,走出了值房。   “下衙饮酒!”   这等大捷必须要痛饮才能宣泄兴奋的情绪。   两个侍郎来了,尤式笑眯眯的道:“武阳侯刚进兵部,下官就觉着这个年轻人不凡,果然,一战威震突厥,哈哈哈哈!”   吴奎觉得这人不要脸,“武阳侯此战令我兵部也与有荣焉,任尚书,武阳侯应当还在归来的路上,下官以为是不是以兵部的名义采买些礼物去贾家探望一番……”   这个老东西!   尤式笑道:“贾家就剩下了两个女人做主,如何好去?”   “此言差矣。”吴奎一本正经的道:“老夫的娘子颇为和善,可去贾家。”   尤式看着他,暗骂一句无耻!   吴奎此举分明就是想拉关系。   拉关系最好的法子便是走裙带,两家的女眷关系好了,男人之间想不好都难。   老吴,你够阴啊!   任雅相说道:“吴侍郎这话不错,不过老夫家中的娘子更合适。”   尤式:“……”   晚些,任雅相的老妻就去了贾家。   “二位夫人,是兵部任尚书的娘子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一惊,赶紧出迎。   这可是夫君的顶头上司,得罪不起。   一见面,雍容华贵的任夫人就握着她们的手笑吟吟的夸赞……   先是夸赞她们美貌,接着又夸赞了贾平安年轻有为,以后定然是大唐栋梁……   宾主之间的气氛非常好,随后任夫人还留下了礼物。   “这怎么好……”   无亲无故的,加之又不是什么日子,这礼物不好接啊!   任夫人冷着脸,“不收?”   呃!   不收便是不给面子!   于是任夫人满意而归。   回到家,任雅相正在饮酒。   “武阳侯的两个女人你觉得如何?”   “大夫人精明,有威仪,二夫人娇憨,不过却不缺心眼。可她们毕竟是宫女出身,以后武阳侯身居高位时,这出身会让人诟病。”   任雅相举杯痛饮,然后淡淡的道:“若是武阳侯能身居高位,凭着战功,谁敢置喙取笑他的娘子?男儿拼杀,不就是为了给妻儿荣耀吗?武阳侯此人老夫往日琢磨了一番,行事果决,且知晓分寸……”   任雅相自斟自饮,“他与皇后姐弟相称,可却从未以此为凭,你想想李义府,自从成了帝后的心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这是取祸之道。”   老妻不解,“为何?”   “你想想武帝时的酷吏,不管是张汤还是谁,谁有好下场。”   老妻摇头,“这些我不懂。”   任雅相莞尔,“武阳侯知晓分寸,不借此跋扈,这便是福缘。”   人呐!   任雅相笑道:“今日李义府与许敬宗厮打,许多人惊诧莫名,原先的许敬宗不值一提,可如今他在朝堂之上却秉公而言,你可知为何?”   老妻笑道:“那许敬宗当年不是在文德皇后的葬礼上失礼吗?可见是个无礼的人。”   “可他去了一趟华州之后,再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为何?”   “扫把星!”   任雅相唏嘘道“他与贾平安交好之后,这人就变了,为何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因为扫把星的作用。”   老妻愕然,“那这岂是扫把星?”   “福星!”   ……   晚安! 第666章 这个理由……万金油   当进入了长安地界后,除去王文度之外,所有人都归心似箭。   “老夫就想吃东市王家的胡饼,再去曹家要一碗馎饦,胡饼配馎饦,再来一碗好酒……哈哈!”   程知节一巴掌拍的贾平安浑身颤抖,“小子,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妻儿……   我的无双和娃娃脸啊!   还有羔羊。   最后当然是两个孩子。   但他要是这般说,连苏定方都会说他儿女情长没出息。   男儿出门挣钱或是出征,这便是为了妻儿,为了这个家,你儿女情长如何做事?   一直延续到了明清,男人出门经商或是讨生活,或是为官,妻子在家中照顾老少。许多时候才将成亲,夫君就出了远门,妻子在家中辛苦照料公婆,可等夫君归来,身后却带着小妾和孩子……   眼前发黑不?   觉着想炸不?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   马车里的两个少女不知如何了。   “我在想胡麻饼……上面撒一层芝麻,薄薄脆脆的烤出来,嘎嘣一口满嘴香。还有陈家的蒸饼,里面的羊肉馅鲜香,也不知他家是如何做的汤馅,一口下去满嘴鲜美的汤汁……还有冷淘,槐叶汁和面,随后煮熟过凉水,加酱料……”   苏定方听的馋涎欲滴,“小子可恶,说的老夫都饿了,若是五里寻不到吃食,老夫便把你洗剥干净烤了吃。”   程知节笑道:“老夫要一条手臂,烤嫩些。”   众人不禁大笑。   “前面就有。”   官道边就有一个草棚子,两个男女在经营,见一群将领来了,赶紧出迎。   “有何吃的?”   贾平安去交涉。   “有馎饦,蒸饼,还有冷淘。”   “竟然都有?每人一碗馎饦,加半碗冷淘,蒸饼随意上,吃多少算多少。”   一群人据案大嚼。   “冷淘不错,就是酱料差些意思。”李敬业一脸美食家的矜持。   店主夫妇在边上搓手笑。   这一群人看着不简单,为首的两个老将一看便是煞气满身,这等人不敢惹,不能惹,弄不好一脚就把摊子给踹了。   看看那个最年长的,一口冷淘一口蒸饼,再喝一口馎饦汤,那气势……气吞万里如虎啊!   女人低声道:“夫君,像是大将呢!”   另一个吃的也快,但却没有年长的那么豪放:蒸饼在馎饦汤里泡着,一口半个,接着把碗捧起来……很大的碗,却端的稳稳当当的,随后就微微低头,筷子一动……   唿!   小半碗冷淘进肚了。   “这看着须发斑白,得有六七十了吧,吃的这般……我都吃不了那么多。”   男子觉得自己遇到了一群大肚汉。   可后面那个更年轻些的将领却吃的面无表情,几乎是在数着馎饦的根数吃。   至于蒸饼,一口不动,冷淘也是如此。   女人低声道:“蒸饼吃多少算多少,冷淘还能吃呢,回头你吃了。”   “你吃。”   “一人一半。”   两口子得意的一笑,觉得这个便宜占大了。   只是那个年轻将领怎地一边吃一边瞅着外面呢?   外面春光明媚,行人不少。   “你说那些突厥人还敢不敢再来了?”   “定然不敢了,再敢来,回头大棍子敲死。”   “还有吐蕃呢!还有高丽……大唐的敌人好多。”   “怕甚?一代人打一代人,等我儿子以后大了,便让他去从军,突厥吐蕃不灭,就接着打,否则哪来的战功?如何封爵?”   “舍滴好!”   店主忍不住大声叫好。   西周建都关中,从那个时候开始,关中话便是官话,被称为雅音。西周的统治者颇有始皇帝的雄才大略,令全面推广雅音。于是雅音传到了山东地界,孔夫子教授学生就是这般。   “子路舍滴好!”   “先生舍滴好!”   “子路去做个饭。”   “么嘛达,先生。”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老夫子当年教书的场景,春风吹过,不禁心旷神怡。   “卢公。”外面进来个军士,“长安来人了。”   来人竟然是沈丘。   他冷着脸看了王文度一眼,随即在棚子外面等候。   不消说,这是担心王文度畏罪潜逃,专门来盯着他的。   王文度面色煞白,再也吃不下去了。   “卢公?”   店主不禁欢喜的道:“可是征伐阿史那贺鲁的诸位大将军到了?”   众人不禁笑了,李敬业说道:“可不正是。”   程知节起身,“小贾结账走人。”   凭啥是我?   贾平安摸出了钱袋子。   店主夫妇齐齐摆手。   “不能要尼!不能要尼!”   店主涨红着脸,“大捷的消息传来,乡亲们欢呼雀跃,都说大唐越发的强盛了,纷纷买酒回家庆贺,连我这个小店也生意大好……诸位大将军若是去村里,保证那些乡亲会拿出家中珍藏的酒水,当了裤子也会去买了肉来请诸位享用,我若是收了钱,回头村正会骂,晚上做梦祖宗都会呵斥呢!”   妇人也连忙拒绝,“能请诸位大将军用饭,回头能炫耀半年。”   贾平安几番递钱都不收,李敬业蛮性发作,接过钱袋就砸在案几上,“叫你收你就收,不收便拆了棚子。”   可钱袋里的钱能在长安城吃一顿丰盛的酒宴。   呯!   案几摇摇晃晃的,终究还是倒下了。   这是熊罴吧!   店主夫妇呆滞。   “走走走!”   这贾平安带头出去,一行人上马开溜。   到了长安城时,守门的军士都昂首挺胸。   兵部的官员出迎,竟然是黄洋。   陈进法也混在里面,冲着贾平安笑。   徐小鱼带着马车回去了,贾平安跟着入朝。   热情!   热情!   热情!   从进了皇城开始,遇到的人都热情洋溢。   见到皇帝和宰相们后,没有二话。   “酒宴!”   这时候言语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男儿便该用酒水来说话。   李治举杯痛饮,程知节举杯痛饮……   “苏卿!”   李治举杯,苏定方起身。   周围安静了下来。   一饮而尽。   老苏东山再起时都六十多岁了,而且连续两次出征都是副将,这一杯酒下去……   苏定方虎目含泪,“臣定然为陛下斩尽不臣!”   李治微笑道:“苏卿此战勇冠三军,朕闻之不胜欢喜。人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朕以为苏卿当能再为朕、再为大唐征战二十载!”   皇帝这般推心置腹的……从登基以来苏定方是第一人。   苏定方心情激荡,拿起酒坛子竟然痛饮。酒水从下巴流淌下来,衣襟湿透。   他放下酒坛子,目光炯炯的道:“任凭陛下差遣,荒漠万里,茫茫草原,臣,万死不辞!”   李治目光转动,又夸赞了几句程知节。   贾平安敢打赌,李治绝对知晓了王文度事件的真相,所以优柔寡断的程知节虽然让他放心,但主持一方征伐的可能性应当是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便是六十四岁的‘新秀’苏定方。   程知节举杯痛饮,笑的格外的坦然。   晚些出去更衣,贾平安见他脚下踉跄,就跟了出去。   出了大殿,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得意的道:“当年多少人一起造反,九成的都死无葬身之地,老夫却一路杀了出来,高官得做。六十七了,颐养天年多好。”   贾平安默然。   “难受?”   程知节笑道:“老夫并未英雄迟暮,只是该退了,回头给你们这些小子出谋划策,操练那些小崽子们,闲暇便去平康坊的青楼转转,多舒坦?”   贾平安问道:“回家后夫人不说吗?”   程知节一怔,毕竟是老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狗崽子!上次老夫在青楼被寻到可是你告的密?”   晚些贾平安眼角乌青的去了皇后那边。   “浑身酒气。”   “眼角竟然还在乌青,可见受伤不轻。”武媚皱眉,“此次征伐辛苦了,捷报传来,三百骑大破突厥,我听了很是欢喜。王文度是怎么回事?”   “矫诏。”   贾平安不肯多说。   帝王的心思难猜,苏定方此次算是得了大彩头。   “我知晓了。”武媚了然,“苏定方性情直爽,定然是直截了当的反驳,程知节听与不听他都无错。”   她看着贾平安,叹道:“你却蠢。就算是想改变此事,就不能用个正大光明的法子?非得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三百骑马踏联营,多大的功劳?可却因为手段被皇帝嫌弃,我也嫌弃!”   贾平安唯有苦笑。   “给武阳侯弄了醒酒汤来。”   武媚招呼他坐下,晚些太子来了。   李弘兴奋的道:“武阳侯,那些突厥人可凶悍吗?”   “凶悍!”   “不过咱们更凶悍!”   贾平安把礼物拿出来。   “这是犀牛角做的梳子,阿姐你貌美如花,可也得让一头秀发光彩照人啊!”   贾平安巧舌如簧,把武媚哄的眉开眼笑。   “太子,这是犀牛角做的……”   贾平安送完礼物,醒酒汤来了,他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走在长安城中,看着周围的一切,贾平安突然说道:“迟早有一日,这满街的坊墙将会被拆空,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可以自由经商,可以在夜间玩耍……这才是大唐!”   当坊墙被拆之后,当夜禁被取消后,商业将会迎来大发展。   无数税赋堆满了仓库,反哺农税,随后军队将会配备更为强大的武器,更为出色的甲衣。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了起来。   回到了道德坊,姜融拱手,“武阳侯威武!”   坊卒们齐齐拱手,“武阳侯威武。”   姜融跟在后面,狗腿的道:“捷报传来后坊中轰动,府中的二位夫人又发了钱粮给那些日子艰难的街坊,又令茶叶作坊的管事在坊中收人,专收那等家中艰难的进去做工,月钱丰厚……我的侯爷,如今道德坊中,贾家的名声……那叫做什么?飞升……”   蜚声道德坊?   “没文化!”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贾家的小侯爷。   小侯爷站在那里,身披小披风,腰间仗刀,戟指前方,“敌将哪里跑,吃贾某一刀!”   前方两只大鹅莫名其妙的遭遇了对头,楞了一下。   阿福没在。   但小侯爷明显的飘了,拎着小木刀冲杀上去,随即……   “救命呀!”   “阿福!”   大鹅的脖颈一低,就要戳人,而且专门戳腿,那种难受啊!   “阿娘!”   小侯爷被两只大鹅杀的丢盔弃甲,惨叫连连。   阿福冲了出来,见状准备去救援小老弟,可却发现了贾平安。   小老弟不管了,阿福冲了过去。   爷俩一番亲热,小侯爷却被两只大鹅逼在角落里嚎哭。   阿福咆哮一声,两只大鹅却不管不顾。   大鹅这等生物遇到对手从来不惧,至少要打过了,打输了,输惨了才会痛定思痛,知晓有些对手惹不得。   噗!   一只大鹅倒地。   另一只见况不妙,撒腿就跑。   阿福一屁股坐在倒地的大鹅身上,贾昱扑进它的怀里嚎哭。   “哭什么?”   贾昱抬头,呆呆的……   “阿耶!”   “郎君凯旋了!”   杜贺的嗓门大的怕是让整个道德坊都听到了。   卫无双和苏荷盛装出迎,甚至还化了妆。   狄仁杰在边上拱手,含笑道:“恭喜平安!”   贾平安笑道:“怀英兄辛苦。”   “叫阿耶!”   可怜的小棉袄已经忘掉了阿耶的存在,躲在阿娘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他。   贾平安上手把她抱起来。   “阿娘!”   兜兜的哭声让贾平安乐开了怀,一路把挣扎着的她抱进去,身后是威风凛凛,却依旧挂着泪痕的小侯爷。   一家人团聚,随后贾平安去沐浴。   秋香和安静一直站在外面。   鸿雁和三花在边上看热闹。   “秋香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莫非是金子?”   鸿雁眼馋的道,“我每日拔一根就够了。”   三花也颇为惊奇,“你看她的眼睛,有颜色。”   “很奇怪吗?我也有颜色,黑色。”   鸿雁一脸看乡巴佬的表情,让三花不禁勃然大怒,“我出身权贵之家,你不过是种地的罢了。”   鸿雁一听大怒,当即挥拳。   呯!   三花挨了一拳,恼火不已,却不敢反击。   鸿雁得意的道:“看看,我是种地的又如何?看看你,什么权贵之家出身,被打了也只敢躲着,这便是权贵之家?原来是欺软怕硬!”   鸿雁无意间揭穿了所谓权贵之家的底蕴,一言以蔽之:欺软怕硬。   “陛下虽然并未封赏,可他看我的眼中再也没了那等平静。年轻人杀敌立功是好事,可以后如何安置?封爵……爵位到了这里我便没什么精神头了,不过是空头的东西,我何苦为这个东西让人猜忌。”   浴室里水汽蒸腾,两个人坐在里面……   卫无双面色绯红,坐在对面,低声道:“贾家怕是要不一般了。”   “当然不一般!”贾平安笑道:“何为权贵之家?”   卫无双摇头,慵懒的不想说话。   哗啦一声,贾平安站了起来。   卫无双的面色越发的红了,“夫君!”   水声一直荡漾着,还有喘息。   晚些侍女们来收拾,一个侍女好奇的道:“咦!这水我记得是大半桶,怎地就剩下了这么一点……地上好多水。”   贾平安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大睡一觉。   早上醒来,贾昱先进来,一本正经的行礼,“阿耶。”   贾平安笑着点头。   随后是兜兜。   兜兜还是有些怯。   苏荷依旧是老招数,把她丢到床上去。   兜兜拼命的往下爬,下地后转身就跑。   我的小棉袄漏风了。   贾平安有些伤心。   回来后他得了假期,在家中和妻儿为伴,渐渐的又和孩子们熟悉了起来。   “夫君,那秋香……”卫无双看着秋香,总觉得这个女人长相颇为古怪。   “就是极西之地的女人。”   “秋香的金发看着颇为古怪,安静还好,就是羞涩。”   雀斑少女真的很羞涩。   羞涩的女人最容易激发男人的征服欲。   卫无双看了贾平安一眼。   “你想多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若是真想要这两个女人,当时在龟兹就让她们侍寝,随后再把她们丢在那里……”   卫无双低头,“夫君觉着我是个妒妇吗?”   “没有。”   贾平安发誓他说的很认真,可当夜要换个那个啥时却被拒绝了。   随后他去了前院。   狄仁杰看着多了些从容,“长安城最近颇为不安稳,韩瑗数度激怒了陛下,我觉着他怕是下场不会好。”   “求仁得仁吧。”   李治要整治韩瑗,谁能阻拦?   长孙无忌如今日薄西山,威严依旧在,但在许敬宗和李义府等人不断攻击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武阳侯,滕王来了。”   李元婴就像是个猴儿般的冲进来,“先生救命!”   贾平安一脸懵逼,“谁要杀你?来人,看看!”   杜贺探头出去,小心翼翼的观察,又快速缩回来:“郎君,外面没人,不过隔壁王家的树无风自动,怕是有人埋伏。”   王家的这棵树颇为高大,王学友说等王大锤的孩子成年后,他便把大树砍了,给孙子做家具。   “树摇晃的越发的厉害了。”   贾平安走出正堂看了一眼。   李元婴也是如此。   黑白相间的阿福正在努力的攀爬,然后……   呯!   这个小畜生,竟然摔到了表兄家去了。   “阿福!”   招弟欢喜的叫嚷着。   小崽子,回头竹子减半。   李元婴急切的道:“先生,如何能弹劾韩瑗?”   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问道:“陛下?”   李元婴摇头,“我是听到王忠良说韩瑗如今让陛下恶心!”   韩瑗确实是让皇帝恶心,隔三差五的为褚遂良求情,但很悲剧的是,他求情一次,皇帝就会把褚遂良往更边远的地方赶一次。   连长孙无忌据闻都私下嘱咐他:还是别求了,登善……登善谢谢你。   再求下去,说不得褚遂良就要出海了。   这是……   韩瑗是宰相,皇帝要收拾他?   贾平安说道:“直接弹劾对陛下无礼。”   韩瑗为营救好基友褚遂良,没少给李治添堵,那些话也颇为不善。   这个理由……万金油!   ……   月初,求月票! 第667章 太子稳妥,凶大有脑   大清早就来了人求见。   安静的大唐话越发的字正腔圆了,脸上的雀斑也颇为俏皮,“说是茶叶之事。”   卫无双有些跃跃欲试。   婆娘想出头,贾平安自然没意见,“我懒得很,晚些还得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耍,苏荷去不去?”   “去~!”   苏荷就是属于凶大没志向的女人,一听到修炼就欢喜,听到出游就高兴。   晚些,卫无双去了前院。   屏风架起,那个叫做秦江的商人微微低头,“夫人,今年我家的茶叶遭灾,收成不好……”   卫无双诧异,“记得你家那边并未受灾吧?”   “不,夫人,那些茶地一夜之间多了无数虫子,那些茶叶……千疮百孔,我……无颜以对贾家,还请夫人……”   秦江哭了起来。   哎!   卫无双叹息一声,“这等事谁能预料?契约是契约,天灾之外,贾家不会咄咄逼人变成人祸,今年的茶叶……你这边就不收了。”   “多谢夫人。夫人的仁慈。”   秦江感激零涕,随后告辞。   “礼物带回去。”   一个木匣子,里面装了一根银钗。   秦江推拒几次,一脸羞愧的把礼物带了回去。   卫无双回去说了。   贾平安笑了笑,“再看吧。”   “咱们家总不能逼死人吧?”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心太狠。   “夫君!”   “阿耶阿耶!”   “该出门了。”   外面一阵喊。   贾平安起身出去。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到了前院,贾平安把陈冬叫来。   “我一路归来,见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哪来的虫灾?路边的茶水依旧没涨价。秦江以往是在哪里进货,问问,打听清楚,再查他的仓库……”   他淡淡的道:“哄骗我,可以。但别哄骗我的女人!”   陈冬应了。   “阿耶!”   小棉袄在门外蹦跳,迫不及待的想出去玩耍。   “来了。”   贾平安出去把她抱进车里。   “阿耶,我要骑马!”   小侯爷很是器宇轩昂。   “好,骑马!”   贾平安把他抱上去,自己再上马。   “我也要!阿耶,我也要!”   完蛋!   最后贾平安把贾昱绑在自己的身后,而小棉袄在前面。   “阿耶!”   贾昱很郁闷的发现自己的视线非常狭窄。   一家子摇摇晃晃的出了道德坊,随后一路去了曲江池。   贾平安一直觉着长安的景点太少了,以至于百姓把寺庙和道观都当做是游玩的地方。   佛祖和道尊有灵,想来也会倍感郁闷。   ……   李元婴出手了。   就在贾平安带着妻儿去了曲江池的时候,李元婴一份奏疏进宫。   “陛下,滕王弹劾韩瑗无人臣礼。”   韩瑗起身请罪。   李元婴觉得稳妥了。   但……   “陛下,臣弹劾韩瑗与褚遂良谋反。”   李义府微笑起身。   李猫出手了。   许敬宗在边上纠结。   昨日有人来暗示他,该对韩瑗下手了。   许敬宗昨夜写了几份弹劾的奏疏,可最后却尽数撕毁。   这份奏疏一上,韩瑗这辈子就算是毁掉了。   他……下不去手!   随后李治勃然大怒,当即把韩瑗赶出长安,直接赶到了振州去。   “振州在哪?”   贾平安得了消息一头懵逼。   “我去查过了。”   李元婴面色有些不对劲,“在雷州还过去,说是要渡海才能到。”   卧槽!   那不就是后世的海南吗?   李治究竟有多恨韩瑗啊,这一下竟然把他赶到了天涯海角去。   “你这是……”   李元婴面色惨白,“我只是一个引子,陛下用我来做引子,随后李义府出手……我代表着宗室出手,长孙无忌劝谏,可陛下却说宗室不安。我便是罪魁祸首……”   他捂脸,“先生,韩瑗绝不会谋反。”   “可有人需要他谋反!”   贾平安淡淡的道:“所谓帝王,便是龙,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褚遂良作为长孙无忌的伙伴,在朝中给皇帝捅了多少刀?皇帝要弄他,韩瑗却喋喋不休的为此求情,甚至触怒皇帝……你要知道,皇帝已经忍很久了。”   李治绝壁是一个能忍耐的帝王,但他的耐心在渐渐消失。   李元婴心中好受了些。   “话说……”贾平安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出手?”   你就是个做走私生意的奸商,宗室中的坑爹货,大唐著名人渣,你掺和朝政做什么?   李元婴拱手,“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咋?”   “先生,阿娘明日能出宫大半日,我哄她……”李元婴纠结的道:“我说跟着先生每日苦读,阿娘说要看看……”   为人父母啊!   但贾平安却感到了些诧异。   那些无子的嫔妃都被弄到了感业寺中,有儿子的类似于软禁般的养着,谁能出来?   他想到了李元婴弹劾韩瑗的事儿。   老韩好倒霉!   ……   第二日,贾平安早早起来,卫无双说道:“今日不上衙,夫君多睡一会儿吧。”   “滕王请我去办事。”   起床洗漱,随后练刀。   “阿耶!”   贾昱雄赳赳气昂昂的来了,小披风,小木刀。   “来,阿耶教你刀法。”   爷俩练习了一会儿,主要是贾平安练,贾昱捣乱。   “阿耶,大兄!”   兜兜出来了,穿着新衣裳,看着眉目如画。   “贾兜兜!”   贾昱一声叫喊。   “看刀!”   贾昱只是作势,可他的手太小,控制不住木刀,木刀脱手而出……   肩头中刀的兜兜看着他,眼中多了水汽。   “哇!”   兜兜站在原地嚎哭。   贾平安赶紧过去哄,“回头阿耶揍你大兄。”   “阿耶!”兜兜哽咽着,泪眼朦胧的道:“把大兄的屁股打肿了好不好?要不……让他吃我的剩饭。”   贾昱面色大变,“阿耶,你打我吧。”   晚些吃早饭。   贾平安主持了和好仪式。   “兜兜早上吃一个蛋。”   兜兜眼巴巴的看着贾昱。   “大郎早上吃两个蛋!”   兜兜拍手欢喜,“阿耶真乖。”   贾平安满头黑线。   两孩子都不喜欢吃鸡蛋。   贾平安随后一招就让他们被坑了。   卫无双挑眉,觉得夫君果真是手段百出。   而苏荷则是得陇望蜀,“要不……下次罚吃菜蔬吧。”   “好呀!”兜兜觉得自己应当是战无不胜。   吃完饭,贾平安就去了滕王府。   李元婴正在翘首以盼。   “先生,我刚弄了个课堂……”   所谓的课堂,完全是模仿了宫中的那个小课堂。   李元婴得意的道:“阿娘心细,案几我准备的是旧的。”   贾平安看了一眼,觉得这个棒槌真心不容易,“可地板却簇新,你这是想告诉你娘……你整日都在厮混?”   李元婴蹲下一看,面如土色,“这……我娘心细如发,若是发现了,定然会以为我在外面不务正业。”   “先生救我。”   “简单。”贾平安随口道:“你用案几在木地板上来回拖动。”   李元婴来回拖着,蔡卡进来要接手,被李元婴一脚踹开。   他来回拖着,可腰子不给力,没一会儿就流汗了。   “痕迹太新了。”李元婴纠结。   “去厨房弄些柴灰来一倒,再擦干净完事。”   上好的木地板啊!   李元婴压根不心疼。   等他弄完了,贾平安咦了一声,“其实穿着木屐来回磨也行。”   李元婴一脸幽怨。   随后他进宫。   “元婴儿可来了?”   柳宝林有些小激动。   多少年了,她一直被困在宫中,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都不能。   身边的宫女笑道:“还没到时辰呢!”   “当年我十多岁进宫,那时候高祖皇帝垂垂老矣,举步维艰。”   柳宝林笑道:“那时候想着身不由己……”   “柳宝林,小心……”   宫女出去看了看。   “我如今只是个无用的妇人,皇帝再多的精力也不会耗费在我这里。再说了,就算是听到了又如何?当年进宫,不过是供高祖皇帝发泄罢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堪称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柳宝林,滕王来了。”   柳宝林起身,笑道:“如今的陛下倒是好,竟然能许了我等出宫转转。”   宫女跟在身边,晚些见到了李元婴。   “阿娘!”   李元婴笑的格外的灿烂。   “元婴儿!”   柳宝林仔细看着他,“胖了。”   “我最近心宽体胖。”   李元婴笑吟吟的。   晚些出去,有内侍和宫女随行。   这是要盯着,以免出宫弄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   等柳宝林上了马车,李元婴问宫女,“可给阿娘说了?”   宫女点头,“奴说别的嫔妃晚些时日也会出去。”   李元婴握着她的手,宫女微笑,随后收手低头。   一锭金子。   “还请滕王交给我家人。”   金子再度递回来。   到了滕王府,蔡卡上前,一脸为难,“滕王,武阳侯来了。”   李元婴一拍脑门,“啊呀!我竟然忘记了今日有课。”   柳宝林笑道:“那便去上课,我在边上听。”   果然,阿娘就是这般的心细。   晚些见到了贾平安。   “武阳侯年轻有为。”   柳宝林的眼中全是儿子。   随后上课。   “格物……”   这一课就两个学生,一个从来都没这般认真听讲的人渣滕,一个是他老母。   柳宝林听的满头雾水,晚些问了些问题。   “竟然这般高妙?”   她认真的道:“元婴儿,你莫要懈怠了,好生学。”   “是。”   李元婴乖巧的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可怜的娃,从小缺少母爱。至于父爱……太上皇李渊当时能有父爱才见鬼,满肚子都是被政变的怒火,只是不敢发,担心被老二给收拾了。   贾平安看着李元婴……   一脸乖巧。   再看看风姿犹存的柳宝林。   哄骗是孝。   假装被糊弄也是孝。   随后就是出去溜达。   贾平安自然不用去。   母子二人去了东西市,后来还去了平康坊,本想接着去曲江池……   “滕王。”   皇帝身边的内侍出现了。   时辰到了。   李元婴心中难舍,依旧笑吟吟的把母亲送到了宫门外。   “回去吧。”   柳宝林今日很高兴,回到宫中后哼着歌,晚饭吃了许多。   晚些宫女服侍她睡下。   “把蜡烛灭了。”   宫女诧异,“柳宝林,你不是怕黑吗?”   “我以前怕黑,那是因为……我看不到路,进宫数年后高祖皇帝就驾崩了,那时候我在想,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些年我曾无数次想过自尽……”   “柳宝林!”宫女低声惊呼。   柳宝林看着很是生机勃勃,怎么会想自尽呢?   “可我不能带累元婴儿。一旦我自尽了,不管是先帝还是……都会把元婴儿当做是对头。”   柳宝林笑了笑,很是不屑的模样,“他们会担心元婴儿因此而怀恨在心,蓄谋造反,可元婴儿连个朋友都没有,他如何造反谋逆?这般想着,我就想着再活活吧……”   宫女心中害怕,“睡吧。”   她吹灭了蜡烛,黑暗中传来了柳宝林声音,“元婴儿和你串通了吧?说什么皇帝开恩让高祖皇帝的嫔妃轮流出宫转转,可他却不知道,皇帝这等人最是冷酷,仁慈对的是天下,而非是某个人。”   宫女心中惶然,“柳宝林,此事……此事……”   “我也不问元婴儿如何让你帮忙哄我,不过你记住了,不许给元婴儿说……”   “是。”   宫女心中一松。   她走出去,反手关门。   隐约间能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柳宝林的声音喃喃,“皇帝……也是人,放的屁比旁人还臭,装什么神灵!”   ……   “小贾!”   李大爷来了。   老李依旧是神仙模样,“你家的茶叶这是怎么弄的?涤烦茶屋那边说是缺货,老夫想买都买不到,赶紧弄几百斤来。”   “几百斤就只有树叶!”贾平安吩咐道:“秋香。”   金发碧眼的秋香一进来……   “这是哪里来的母夜叉!”   李大爷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摸出了一把小桃木剑,“孽畜,还不跪下!”   秋香被吓到了,手一松,茶罐往下落。   贾平安伸脚,完美的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停球动作。   哥的足球水平依旧是顶级的。   “是人啊!”   李淳风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讪讪的接了茶叶闪人,临走前说道:“你弄这么一个丑女来,若是生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对啊!若是生个孩子,定然有趣。”   “李大爷,就是杂交罢了。”   “也是,不过若是生下来了记得请老夫来看看。对了,你那阿姐不知何故,想请老夫进宫看看三个孩子,可是有不妥?”   阿姐……   贾平安摇头,“太子稳妥。”   老李不是棒槌,指指他,“老夫知晓了。”   第二日,李大爷进宫,随即一阵装神弄鬼。   “太子福缘绵长。”   李治还在,说什么太子英明神武,有明君之相,回过头皇后能亲手掐死他。   福源绵长,这话面面俱到。   老夫越发的睿智了。   但必须要感谢小贾。   ——太子稳妥!   李大爷你只管夸赞太子就是了,剩下两个小屁孩别搭理。   剩下的两个真心没啥用。   老六李贤就是个悲剧;老七李哲……后续改名李显,此人是个奇葩;老八李旦显然也是个悲剧,但他好歹生了个儿子李隆基。   实际上武媚生的儿子除去太子李弘之外,其他的不是蠢就是悲剧。   两个小些的孩子被带来,李大爷看了一眼,赞道:“都是好孩子。”   这个判语颇为不错,至少帝后都笑得很是心满意足,看向三个孩子的眼神带着慈爱。   大儿子这般孝顺,另外两个孩子……那便是附带的。   老二和老三一脸懵逼。   随后便是赏赐,老大爷出宫时,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他发誓这是自己接到最多的一次赏赐。   小贾,你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   ……   “你要看好太子,若是太子出事……”   贾平安目光平静,可曹英雄却依旧打个寒颤,“兄长放心,我定然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便好。”   贾平安换个和颜悦色的模样,“最近可还去青楼?”   “没去了。”   “那就好。”   贾平安皱眉道:“睡谁不好?睡老鸨,说出去丢人。”   就算是后世也没人这般做吧?   “郎君。”   陈冬来了。   曹英雄告辞。   “何事?”   贾平安最近几日休息的很是嗨皮,甚至想着要不要直接辞官算逑。   但想到两个婆娘会因此而陷入‘夫君被边缘化’的纠结,他决定还是勉强维持目前的日子。   陈冬微微眯眼,“秦江的茶叶走的是剑南道,剑南道今年茶叶长势颇好,已经开始运送了。”   贾平安微笑,“秦江呢?”   徐小鱼上前,不过数日,这小子竟然胖了些,“郎君,秦江最近数日在就是青楼厮混,看着心情大好。”   “这世间为何有这么多的蠢人呢?”   贾平安笑了笑。   杜贺咬牙切齿的道:“竟然敢哄骗贾家,郎君,出手吧。”   “告诉大夫人。”   贾平安起身出去,“这几日我就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大郎,兜兜!”   “阿耶!”   两个孩子欢呼着出来。   阿福眼巴巴的跟着。   “走,咱们去城外转转。”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杜贺请了卫无双和苏荷来前院,把事情说了。   卫无双面色一冷,“若是收不到茶叶,他哪有心思去平康坊鬼混,这是哄骗贾家。”   “他怕不是……”苏荷嘟着嘴,拿出了一个锦囊,摸出了一块果脯吃了,这才心满意足的道:“我觉着怕不是别人家出的价钱更高。”   电光火石间,卫无双看了她一眼。   谁说凶大无脑?苏荷甜甜一笑。   轰隆!   远方隐约传来雷鸣。 第668章 女人也是人   李淳风为三位皇子点评时,曹英雄就在外面。   李大爷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点评后,随即得了无数赏赐,出来时,曹英雄觉得太轻松了,就嘟囔了一句。   “好像是骗子。”   李淳风扬长而去,风中飘来两个字。   “口出!”   曹英雄觉着这是祸从口出的意思。   但……   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一个字。   咄!   咄——啐!   我惹祸了。   随后他便去了贾家。   贾平安只是叮嘱了他看好太子,曹英雄一直想问自己会不会因为腹诽了李神仙倒霉。   第二日回到宫中,他陪着太子读书。   课程结束。   随后去了东宫。   那个啥。   虽然有东宫,但帝后不同意太子现在过去,所以那些属官们望眼欲穿。   “殿下。”   一个官员大概是过于激动了些,献上了自己的茶水。   “殿下,这是刚出的好茶。”   李弘看了一眼茶汤,“孤不喝茶。”   舅舅说了,小孩子别喝茶,至少在十八岁之前别喝茶。   ……   “郎君。”   一个男子端着盘子进来,盘子上一杯茶。   案几上简单,一卷书拉开了一些,手一松,书卷回弹,合在一起。   乔盛看了一眼茶汤,嗅了一下,“不好,生味依旧重。”   他抬头看着男子,眉间不满之色越发的重了,“贾平安弄的茶叶幽香浓郁,我不求你弄的一模一样,可好歹把这生味给断了吧。可你弄了许久依旧如故……”   男子为难的道:“郎君,原先生味也淡了……”   乔盛怒了,“可代价是茶水寡淡无味!那等寡淡无味的茶水,还不如原先的茶汤。弄弄弄,涤烦茶屋的茶叶都弄了几十斤,可你给我弄了什么?就这?”   男子低头,“不知那贾平安是如何弄的,不过……”,他抬起来,眼中有狠色,“郎君,贾平安的茶坊便在道德坊里,要不……”   乔盛冷笑,“酒坊在道德坊里多年,谁拿到了方子?茶坊建在里面……”   他突然若有所思。   “窥探一番……”   于是下午两个妇人进了道德坊。   茶坊外面有人守门,很是警惕。   两个妇人在边上转悠,缓缓走了过来。   守门的年轻,两个妇人还没靠近,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就有些上头。   “小郎君。”   这声音娇媚,听的人只想腿软。   守门的金大看了她们一眼,“何事?”   一个妇人举袖遮着脸,可茶坊的门是关着的,什么都看不到。   “小郎君,这里面是作甚?”   金大摇头,“赶紧走。”   贾家的管家说过了,这里面是郎君的宝贝,千万别给人窥探了。   他本是道德坊里的人,阿耶早早去了,剩下个阿娘艰难的养大了他和身体不好的祖父祖母,日子过的真的是苦水里泡着一般。   所以当贾家的管家寻到了他家后,把事儿一说,他的寡母当即下跪,吓得杜贺噌的一下蹦起来,连声说不敢不敢,被郎君看到了会打折我的腿。   武阳侯很客气,没有什么权贵的架子,进了茶坊后,武阳侯亲自给他们说了些注意事项,头一条便是保密。   到茶坊的第一天他就被惊呆了。   他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去,到了之后,所有人集合,随即去了饭堂。   我的娘!   那饭堂的案几上一盆盆的饭菜摆着,馎饦一大盆,烤的焦黄的胡饼一大盆,蒸饼一大盆……天神啊!甚至还有肉汤,他喝了一口,被那鲜美的羊肉汤给弄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管事问他可是不满意,金大赶紧起身,说从未吃过这等美味的食物。   管事笑吟吟的道:“只管好生做事,以后这等食物天天都有。   回到家把事儿一说,祖父祖母都震惊良久,祖母打开了自己当年陪嫁的箱子,拿出了一块布,带着去了贾家。   杜贺依旧很客气,见她带来了礼物,就去告知了卫无双。   武阳侯的娘子真美,这是祖母回来告诉他的。   那块布卫无双收了,但反手就还了礼,价值更高。   于是祖母回家便被祖父数落了一阵,说这不是去送礼,竟然是去挣钱了。   贾家是好人!   祖父郑重告诉他,若是不好好干活,回头不用武阳侯收拾,他亲手打断金大的腿。   “小郎君,可想去边上看看。”   一个妇人冲着他抛媚眼。   边上有十余棵大树,去年就有野鸳鸯在里面厮混,情热时,惊动了在树上玩耍的阿福。阿福摇摇晃晃的下树,两个狗男女竟然兴奋的没发现,直至被阿福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我去!   一对野鸳鸯赤果果的从里面跑出来,顿时成了笑谈。   往日见到坊里的女人多看自己一眼,金大就会浑身燥热不安。   可今日他却冷静无比,“离远些。”   一根木棍在手,金大觉得自己能一夫当关。   两个妇人纠缠了一番,随后去了。   金大进去寻了管事,把门子的事儿暂时交给别人,他自己跟了出去。   一路跟啊跟!   两个妇人进了兰陵坊,金大刚想进去,身后有人说道:“你且等着。”   他回身一看,竟然是徐小鱼。   徐小鱼跟了进去,没多久就寻了地方。   “果然是乔家!”   出了兰陵坊,金大竟然还在等着。   “走,跟我回去。”   回到贾家后,事情被禀告给了卫无双。   金大被带到了厨房里,曹二弄了一大碗羊肉给他吃。   贾家的羊肉真美味,膻味不重,鲜美无比。   金大吃撑了,出来时碰到了贾平安和狄仁杰。   “吃好了?”   贾平安笑吟吟的。   “多谢武阳侯。”   金大有些躁得慌,“也没干什么,就在府上混了一顿,回头阿娘要呵斥了。”   “警惕心很强,好好干。”   贾平安夸赞了几句。   等金大走后,狄仁杰叹道:“这茶坊日进斗金,也没见你往家中拿钱,这是何意?”   “茶坊挣钱,越挣钱那些人就越眼红,他们能有什么手段?偷师不可能,只能慢慢的自己琢磨,可等他们琢磨出来时,贾家早就挣够了钱。”   贾平安真的不担心这个,所以卫无双来寻他商议时,他说静观其变。   卫无双很忙,她忙着让人去告秦江。   契约白纸黑字无法抵赖。   “今年剑南道有虫灾,我也无可奈何。”   秦江依旧是这个借口。   而且他哭的声泪俱下,让人不禁为之触动。   贾家也太狠了吧?   长安县县廨里,杜贺冷冷的道:“你从剑南道归来之后,夜夜笙歌,没生意哪来的钱?另外你仓库里堆的那是何物?你以为换了个地方堆放茶叶我家便查不出来?那些茶叶上等的两千余斤,中等的三千斤,下等的五千斤……”   秦江面色剧变,“你……你竟然查到了那里?”   没啥说的,该赔钱赔钱,茶叶也得给。   长安县的小吏笑道:“那武阳侯厮杀无往不利,对阵的皆是名将,双方尔虞我诈……你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敢和他使这等手段,武阳侯怕是已经在捧腹大笑了。”   出了县廨,杜贺在外面等候。   “为何违约?”   这是贾平安需要的消息。   秦江摇头。   杜贺冷笑,“你自己想清楚。”   晚些,秦江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四处躲避,可身后那人却如同是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谁?”   在无人的巷子里,他满头大汗的喝问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   秦江回头。   徐小鱼冷冷的道:“我家郎君请你说话。”   秦江心中一惊,刚想叫喊。   徐小鱼摸出短刀,“你尽可喊叫。”   徐小鱼转身出去,竟然不担心秦江逃跑。   秦江回身看了一眼,一个大汉在另一头等着。   果然是武阳侯,这等手段让他无从躲避。   出了小巷子,贾平安负手站在外面。   “武阳侯……”   秦江想求饶,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初是你千求万求,贾某这才买了你的茶叶,如今依旧是你千求万求,想卖给别人……”   徐小鱼和另一个大汉围了过来,秦江吓尿了,“武阳侯,我是鬼迷心窍……我这便回去进了茶叶……不敢卖给别人。”   “你想多了。”贾平安笑了笑,轻蔑的道:“强扭的瓜不甜,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是谁在背后让你把茶叶高价卖给了他。”   秦江犹豫了一下。   “果然,商人重利。”贾平安摇头上马。   “不!”秦江见徐小鱼上来,急忙说道:“是乔家,是乔家……他出了高价。”   “乔盛?”贾平安笑了笑,“不出我的所料。”   “被贾平安发现了。”乔盛得了消息,冷冷的道:“发现又能如何?提价,大摇大摆的收茶叶,把好茶都收了,回过头我看他卖什么。”   随即长安的茶叶就涨价了。   “涨价三成。”   卫无双看着贾平安。   “你看我作甚?”贾平安在弄鱼竿,“我只是斥候,现在你来解决。”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咱们家不差钱,提价收。”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心虚。   这个婆娘啊!   贾平安起身,“我去钓鱼。”   “阿耶,我也去!”   “不行,河边危险。”   贾平安轻松的态度让卫无双吃了定心丸。   随即贾家也提价收茶叶。   市场风起云涌啊!   “咱们有钱,那些人把贾平安恨之入骨,能把他的生意弄垮,这便是头功。”乔盛冷笑,“贾家跟了?如此再提价三成。”   卫无双毫不犹豫的再跟。   但她心中有些不安。   当晚卫无双格外的主动,贾平安诧异之余,也就笑纳了她的殷勤。   晚些气喘吁吁的躺下,贾平安也不说话。   卫无双就在等他主动开口,等了半晌,却发现这人竟然睡着了。   老娘忍无可忍想弑夫!   卫无双伸手!   “别掐!”   贾平安没睡,只是在逗弄她。   卫无双恨得牙痒痒,于是再度主动。   橙子被压榨了一会儿,晚些看着奄奄一息。   卫无双强撑着,“夫君,咱们家茶叶究竟能挣多少钱?”   茶坊的运作是单独的,贾平安教授那些人炒茶之法,管事有事也是来请示他,卫无双就顺势避嫌……   “茶坊之事也是要交给你的。”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账本下午就弄到了你的房间里……”   被子揭开,卫无双赤身下床。   女人啊!   刚开始矜持的……摸摸小手就脸红红,亲一口浑身僵硬,可你看看,现在当着贾平安的面,就裹着他的外袍出去了。   “来人,点灯!”   卫无双在那边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贾平安被弄醒了。   不,他是被压醒的。   卫无双直接扑上来,差点把橙子给压爆了。   “别说话。”   贾平安一脸懵懂。   他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卫无双热情似火……   今晚可是帽子戏法了。   卫无双重重的倒在他的身上,喘息着,身上的汗水也粘了上来。。   这便是水乳交融。   贾平安搂着她,轻轻的抚摸着脊背。   “夫君。”黑暗中,卫无双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贾平安轻声应着,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破坏了夫妻之间的脉脉。   “竟然能挣那么多?”   “当然。”   卫无双脸贴着他的脸,呼吸依旧急促,“我的夫君竟然这般出色……”   “当然!”贾平安笑了笑,轻轻拍了她一下。   “我看了账本,这茶叶……下等的进价十余钱一斤,把本钱全算进去也不过是二十钱,可竟然能卖五百钱……”   卫无双捧着他的脸,呼吸扑打在他的脸上,眼神灼热,“中等的进价五十文,可竟然卖五千文……上等的进价三百文,卖一万三千文……”   “夫君,会不会太贪婪了?”   这个憨婆娘,明明得意的不行,却又故作矜持。   女人啊!   “这等茶叶的顾客乃是有钱人,上中下三等,五百钱一斤,一斤能喝许久,殷实之家就能喝。中等的那些有钱人最喜欢……而上等便是那些权贵高官……你别小看了那些豪强,大唐的豪强看似不起眼,可家中的钱财之多,能让人瞠目结舌。他们看上的东西,不买对的,只买贵的。一万三千钱的茶叶,拿出来招待人多有面子?”   “上等茶为何经常断货?”   卫无双好奇的问道。   这般挣钱,不多弄些岂不是太亏了。   贾平安翻身压住她,笑吟吟的道:“不断货如何叫做上等茶叶?如何能体现出上等茶叶的珍贵?”   “这是……”   “惜售!”   贾平安打个比方,“你想想,宰相就那么几个,所以才显得珍贵,若满朝皆是朱紫……”   卫无双搂着他的脖颈,抬头咬住了他的脸。   卧槽!   “别!”   贾平安赶紧低头。   “夫君,你是个奸商,把人的心思都算计到了骨子里。”   “胡说!”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我这是本事。”   “别人若是有这等本事,都用在了宦途上,唯有我的夫君用在了生意上……夫君这般不求上进,可我却觉着……”   “觉着什么?”   二人静静的……   “妾身很欢喜呢!”   ……   第二日,贾平安醒来,活动了一下腰。   还行!   多谢李大爷!   贾平安决定回头给李大爷多弄些好茶叶去。   卫无双坐在梳妆台前,贾平安凑过去,见镜子里的美人笑靥如花,肌肤娇嫩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就亲了一口,笑道:“果然,女人离不得男人的滋润。”   卫无双昂首,“妾身天生丽质。”   “呵呵!”   贾平安打个呵呵,开门……   “阿耶!”   贾昱小朋友正在外面练刀,一板一眼的。   侧面的门开了,兜兜用拳头揉着眼睛出来,打个小哈欠,“阿……阿耶……”   贾平安过去抱起她,笑着问道:“昨夜睡的可好?”   “好。”   “想吃什么?”   兜兜定定的看着他,“想……”   呯!   小棉袄靠在他的肩头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竟然睡了。   贾平安哭笑不得。   苏荷出来,见状就想接手,贾平安摇头,就抱着女儿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贾昱想说话,贾平安竖指在唇上,嘘的一声。   贾昱明显的失落了,贾平安笑了笑,俯身伸手。   一手一个孩子……   等卫无双出来时,不禁也笑了。   两个孩子的回笼觉睡到了早饭前。   “大兄,这是我的肉!”   “贾兜兜,你再把自己的菜弄过来,我就生气了。”   兜兜仰着脸,一脸无所谓。   贾昱气得寻阿娘主持公道。   咳咳!   看来我这个爹没了公信力啊!   吃了早饭,涤烦茶屋的管事来了。   “夫人,茶叶又涨价了,上等茶叶翻倍,涨到了六百钱。”   管事忧心忡忡。   卫无双淡淡的道:“只管进。”   三百文的进价,翻倍不过是六百文,可转手售价一万三千文……   “乔盛和贾家斗,愚不可及!”   但为何不主动出手提价呢?   午饭时卫无双就问了贾平安。   “别人也要喝茶的。”贾平安神色古怪,“本来三百文的上等茶,如今六百文,你说说那些喜欢喝茶的人会如何?”   “怒不可遏!”   卫无双一怔,“我明白了,让乔盛去提价,贾家被动跟着,到时候民怨沸腾,一查是乔盛在作祟,贾家也是受害者。”   这个婆娘要出师了。   贾平安倍感欣慰。   晚些在前院,狄仁杰提及了此事,“为何交给了大夫人去弄此事?你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   狄仁杰笑道:“让女人出面掌事……平安你这个……堪称是标新立异啊!”   目前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是主流。   贾平安淡淡的道:“女人也是人!”   ……   晚安! 第669章 以本伤人   长安的茶叶市场乱了。   “郎君,贾家依旧跟了。”   乔盛一拍案几,“再加,断了他的货!”   可贾家却毫不犹豫的继续跟进。   那些茶叶商人激动了。   翻倍涨价之后再涨,这是要让我等发财不成?   消息反馈到了茶叶产地,旋即茶叶‘出厂价’也应声而涨。   “涨价有许多理由,你要说什么成本高涨……这也有,可这个叫做炒!”   贾平安笑吟吟的看着茶叶市场风云变幻,自家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兵部。   “武阳侯!”   大伙儿见到他分外的亲热。   “陈进法。”进了值房,贾平安发现窗明几亮,而且看来不是一夕之功,“这是每日都打扫了?”   “是。”   陈进法得意的道:“如今好些人想来这边,还是我的运气好。”   “为何想来这边?”   贾平安坐下,拿起文书看。   “说是跟着武阳侯学兵法。”   陈进法两眼放光,恨不能贾平安马上拿出一卷书,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贾氏兵法。   “兵法兵法,你就算是学了去,也只是纸上谈兵,误人误己。”   兵法这玩意儿……你没经历过战阵,上去只是送人头。   陈进法被贾平安看的心头发毛,“武阳侯,可是不妥吗?”   贾平安幽幽的道:“我只是在想,你这般的去了沙场,被一刀剁了脑袋会是什么样的。”   陈进法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贾平安摇摇头。   “武阳侯!”   包东来了。   “那些密谍有些意思了。”   “去看看。”   数十密谍站在校场上,贾平安看了一眼,很是满意,“至少气质对了。”   一番操练后,贾平安有些不满意,“差强人意,还得操练。”   包东苦笑道:“时日短了些。”   这个却是没办法。   “来了兵部,可觉着不自在?”   贾平安问道。   “自在。”   包东笑道。   他原先在百骑就是个打酱油的,身手不错,可百骑里身手不错的人多了去,凭什么你出头?   贾平安到了百骑后,包东开始只是冷眼旁观,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个少年的手段高超,竟然是不平凡之相,于是他便紧紧跟在贾平安的身边,遇到事儿第一个上……   人便是这般,当你一开始就靠拢了这个人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心腹。   如今包东回到百骑,那些兄弟都艳羡不已。   按照明静的说法,包东和雷洪去了兵部是好事,算是脱离了百骑的限制,以后若是有机会,六部都可去得。   这便是脱胎换骨了。   而始作俑者便是贾平安。   包东感激的道,“武阳侯,下衙……要不去平康坊?”   “算了吧,你那点钱粮留给妻儿,在外面糟蹋算是什么事?”   贾平安还在旁观这场茶叶大战。   包东和雷洪回到了值房。   雷洪拿出一个小竹罐,心痛的弄了些出来,“包东,你手艺好,给我煮煮。”   包东皱眉,“你特娘的抠门的不像话,这点茶叶如何煮茶?”   “你是不知道如今这茶叶的价钱多离谱。”雷洪没好气的道:“如今的茶叶价钱涨了一倍多,冲着两倍去了。”   包东一怔:“可是与武阳侯家有关?”   “说是有个叫做乔盛的,是昌松侯,他那边高价收茶叶……”   包东阴着脸,“这是要为难武阳侯?”   晚些他寻个借口出门。   这一去便寻到了乔盛。   “百骑的包东!”   乔盛被吓了一跳,“何事?”   包东冷冷的道:“听闻你在背后说我百骑的坏话?”   乔盛一听就松了一口气,然后骂道“贱狗奴,滚!”   包东二话不说回去。   “明中官。”   他没找沈丘,而是去寻了明静。   没了百骑贷的明静看着萎靡不振,“何事啊?”   “明中官,昌松侯乔盛和武阳侯为难,故意提高茶叶的价钱,先前还羞辱了我。”   明静一怔,小手拍了一下案几,“弄他!”   简单粗暴就是明静的处事风格。   随后百骑就暗自查了乔盛。   “啧啧!这乔盛的身后竟然这么多人,有趣有趣!”   “难怪他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原来大半都不是自家的。”   “朝中不许官员权贵经商,就他顶着脸皮不管不顾。”   “他这是不准备做官了。”   一阵分析,明静拍板,“去抓了来,就用乔盛经商的罪名。”   包东拱手,“明中官高明,这朝中规定官员不得进入市场,可他不但进了,还经商。”   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沈丘出现在了外面。   呃!   私下行动竟然被发现了,很尴尬啊!   沈丘淡淡的道:“最好先去问问。”   沈中官竟然不反对?   那些把他当做是活阎罗的百骑松了一口气。   包东去和贾平安说了此事。   “不必。”   贾平安说道:“商场就要用商场的手段来解决对手,动用百骑,这便开了个坏头。”   武阳侯……高风亮节!   明静得知后,拍着案几骂道:“迂腐不堪!”   然后再拿起购物车仔细看着,咬牙切齿的决定去买个东西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茶叶涨价的风潮越演越烈。   乔盛已经把收购价格提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连那些茶商都惧了,“不能再提价了。”   再提价普通人还怎么喝茶?   “提!”   他红着眼睛,一车车的钱财被拖出来。   贾家同样如此。   乔盛在家中召集了人手议事。   “我做事凭的什么?狠!”   他的眼中凶光四射。   “当年乔家的生意遇到了麻烦,一夜之间阿翁白了头,阿耶被打断双腿……”   他的父亲喜欢赌钱,喜欢就喜欢吧,只要不过火就是了。可他连生意都不管,整日泡在那等地方。   而他的祖父颇为溺爱儿子,睁只眼闭只眼。   正是这种纵容,让他的父亲越来越肆无忌惮,赌钱财输了不过瘾,那么就赌女人,把家中的歌姬丢出去作为赌注……   祖父再三喝骂没用。在一个晚上,他的父亲面色惨白的回来了。   “阿耶,我输光了家中的生意。”   祖父当即一口老血喷出来,随后令人拿来棍子,亲手把儿子的双腿打断,令人把他关在了房间里,放话此生不许出来。   早已不再管家中生意的祖父叫人搬来账册,叫来家中算账的先生,一夜之间……白了头。   随后乔家开始变卖家产,最后仅仅剩下一个空壳子。   “祖父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说他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生了这么一个报应儿,而那个报应儿唯一的好处便是生了我!”   乔盛眼中的缅怀消散,冷冷的道:“我靠什么东山再起?靠的便是够狠!”   那些赢了他家生意的赌徒得意洋洋,可很快,乔盛就去寻了几个手段高超的赌徒,不但把那些家产赢了回来,更是……   “我令人去打断了他们的双腿,不给医治,直至昨日,我还看到其中的一个在东市爬行乞讨……我为何不弄死他们?”   乔盛微笑道:“一下弄死多无趣?要看着对手在绝望中挣扎,这才是报仇!”   那些管事不禁一个激灵。   “许久未曾遇到过对手了。贾平安从那个酒水生意开始,就不断在拒绝我的好意。”乔盛的脸上多了笑容,阴恻恻的道:“要让他知晓,我的好意拒绝不得。去,把市面上的茶叶一扫而空。”   有管事小心翼翼的道:“郎君,若是那些人买不到茶叶……会不会鼓噪?”   “鼓噪就鼓噪,无视就是了。”   乔盛蛮横的道:“这不是为了乔家,而是为了那些权贵,该他们出力了。”   随后果然有奏疏递进去,说是市面上的茶叶价格涨的太离谱了。   “他们不知道蒜你狠,豆你玩,姜你军,苹什么……否则会觉着这只是小意思。”   贾平安又脱岗了,回到家中后被狄仁杰拽住,说了茶叶涨价的事儿。   “蒜你狠?”狄仁杰显然懵了。   “大蒜的蒜。”   狄仁杰捂额,“哪有这等事。”   “你看着,还会疯涨。”   只是半日,茶叶的收购价又疯涨了起来。   “乔家弄了好些茶叶……说是仓库都装满了,没办法,只能给钱,让那些茶商存放在自己的库房里。”   “不着急。”   贾平安轻松的带着鱼竿去钓鱼。   卫无双精神抖索,昨夜她和贾平安嘀咕了许久,战斗力让贾平安刮目相看。   难道女人兴奋就会战斗力强?   “买!”   卫无双小手一挥,进货!   杜贺忧心忡忡的道:“大夫人,太高了。”   “不怕!”卫无双淡淡的道:“乔家出多少,咱们家就出多少,看看最后谁吐血。”   这一场茶叶大战甚至引发了武媚的关注。   “这是针对贾家?”   邵鹏点头,“贾家也被迫提高了收购茶叶的价钱。”   “让平安来。”   邵鹏去了贾家,得知贾平安去钓鱼……   “这人心大的!”   狄仁杰接待的他,笑道:“此事是大夫人在管。”   “那便请了大夫人进宫,好歹给皇后解释解释,不行……”邵鹏的眼中凶光一闪,“那便弄他!”   卫无双要进宫,贾昱死缠不放,最后兜兜怒了,请了阿福来帮忙,卫无双这才脱身。   ……   “那个茶叶生意如何?”   卫无双笑道:“还好。”   “还好?”   武媚皱眉,“平安为何不上心?”   那么大的生意,竟然甩给了家中的婆娘去应对,也不怕把贾家亏没了。   “皇后放心,茶叶生意都在掌握之中,若非是顾忌舆论,贾家能把茶叶的进价再抬高十倍。”   十倍也只是小意思。   但市场定然就崩了。   武媚看着她,“记得你当年进宫就遇到了邪祟,一起的两个宫女都离奇死了,你却只是病了一场……”   “是。”   卫无双想到了那年。   那一年她刚进宫,有两个宫女对她颇为照顾,让她觉得宫中的人真好,兴许在宫中一辈子也不是坏事。   可半月后,两个宫女却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二人在她的屋里找到了一锭金子,说她偷盗。   这几乎是是必死的罪名。   卫无双心慌意乱的否认,可两个宫女只是叹息,说彼时还是太子妃的王氏那边刚好丢了金子,正在博然大怒。   卫无双初出茅庐,只觉得自己死期到了。   那二人叹息一声,让她把金子放在盒子里,悄然送去太子妃那边,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她们还很热心的陪着她一起去,后来卫无双才想起,她们是想盯着她。   半路上就遇到了几个内侍,不由分说的把三人抓了分开审讯。   卫无双自然是说了个透彻,绝望的等待着处置。   晚些门开了,内侍让她出去。   门外站着蒋涵。   蒋涵冷冷的站在夜色中,说道:“此后跟着我。”   “是。”卫无双知晓自己死里逃生了。   而另一边,两个宫女的尸骸被拖了出来。   而那个盒子打开了,里面的金子不翼而飞,变成了一封书信……   书信是什么内容?   她问过蒋涵,可蒋涵却不肯说。等她后来渐渐知晓了许多事之后,才知晓自己被卷进了王氏和萧氏之间的争斗中。   什么能辟邪,那不过是蒋涵为她弄出来的名头罢了,免得她被人欺负。   武媚淡淡的道:“钱不钱的不打紧,可好歹要顾忌着些名声。”   “是!”   卫无双低眉顺眼的。   “若是乔家欺人太甚,只管让平安出手。”   呃!   不是要顾忌名声吗?   武媚难得的翻个白眼,“回去吧。”   回到家,卫无双令人放话。   “贾家不想坏了规矩,可有人却出手在前,欺人太甚,莫要得寸进尺,否则……莫怪言之不预也!”   钓鱼回来的贾平安听到这话,就去寻了卫无双。   “娘子。”   “何事?”   正在看账册的卫无双抬头。   贾平安试探道:“七九年?”   “什么七九年?”   卫无双茫然。   贾平安笑道:“打交趾猴子。”   卫无双纳闷,“交趾猴子是何物?”   “春风吹满地。”   “……”   “人民币!”   “……”   贾平安失望出去。   “郎君。”   金发碧眼的秋香看着很醒目。   安静很安静。   鸿雁伺候贾平安更衣,嘀咕道:“郎君,秋香看着和鬼怪似的,安静脸上的斑点好难看……”   可后世却有不少人把这等雀斑当做是优点。   果然,还是这个时代的审美观靠点谱。   乔盛那边不出预料的对贾家的告诫不屑一顾。   随后……   “再提价五倍收购茶叶,告诉那些人,等把乔盛打垮了之后,贾家会把茶叶依旧以原先的价钱卖给外面的人。”   跟我斗!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炸了!   贾家大手笔扫货,再提价一倍。   “贾平安疯了!”   乔盛骂道:“跟!跟!”   管事痛苦的道:“郎君,贾家那个女人放话了,说事后会把那些茶叶按照往年的价钱放出去……”   卧槽!   乔盛一脚踹倒案几,眼睛发红,“咱们抢购茶叶,就算是价钱高,可事后只需降些价便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贾家……这是绝户计,贾平安好狠的手段!”   管事欲言又止。   乔盛骂道:“说话!”   管事低头,“贾平安今日去了兵部,随后去了城外钓鱼,家中说是大夫人在做主此事。”   “你想说这等狠毒的手段是那个女人使出来的?”   乔盛面色平静了下来。   “是。”   管事苦笑道:“咱们的人去涤烦茶屋假装卖茶,见到贾家的仆役进去,和管事说什么夫人交代,只管买。”   乔盛沉吟着。   “郎君,此事已不可为。”   乔盛抬头,目光炯炯的道:“为何贾家能亏那么多钱?”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乔盛准备以本伤人,可贾家却大手笔的祭出了涨价五倍,事后按照往年的价钱售卖。   这特娘的不叫以本伤人,而是以本压人。   钱多的没地方放了。   豪爽的……不,撒比的一塌糊涂。   管事想了想,“他家的茶叶生意定然挣钱不少。”   “最好的一万三千钱,自然挣钱不少,但能挣多少?”   涤烦茶屋究竟有多挣钱谁也不知道,关键就在于茶叶的成本,有人说贾家是在茶叶里掺了玉粉,可有人效仿,茶叶的味道越发的难喝了。   算不清楚贾家茶叶的成本,面对卫无双的高压,怎么打?   一个女人竟然这般凶悍……   “悍妇!”   乔震恼火的道:“去看看可是真在收。”   市面上的茶叶已经被收的差不多了。   乔震面色惨白。   贾家除去留下了自家需要的那部分茶叶之外,随后开始低价销售。   “郎君!”   乔震从早上起来就再也没坐下去。   一坐下后,垫子上仿佛有针,令他坐立难安。   “如何?”   乔震看着进来的管事,眼中有些期冀之色。   他刚派人去了贾家,想握手言和。   没办法,他高价进了太多的茶叶,此刻那些茶叶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没人买,跟着贾家降价销售他会亏的裤子都没了。   管事摇头,“贾家甚至连门都没给进,杜贺说大夫人今日忙,没空。”   “那二夫人也行!”   贾家那位二夫人一张娃娃脸颇为引人注目,而且据闻脾气很好。   管事低头,声音悲切,“那位二夫人说是在修炼,不知何时出关。”   乔盛仰头看着屋顶,神色古怪的问道:“贾平安呢?”   “贾平安在兵部。”   乔盛走出了房间,在阳光下眯眼,脸颊颤抖,“去贾家。”   ……   求票! 第670章 老龟欺负我   乔盛去了兵部。   “武阳侯去编书了。”   编书?   贾平安此刻在公主府。   新城捂着胸脯蹙眉道:“驸马不知怎地,突然脾气就大了,还说了些不该的话。”   她问道:“小贾,你可知为何?”   当然是因为韩瑗倒台后,长孙无忌的势力萎缩的缘故。   但话不能这般说,否则新城进宫去问皇帝,回过头李治能把他赶到天涯海角去和韩瑗作伴。   这个时候三亚湾那块地方该有沙滩了吧?   但那边此刻都是原始森林,度假都没法去。   “公主!”   贾平安一脸沉痛。   小贾这是遇到难事了?   新城心中一凛,“可是有事?这几日听闻贾家和乔家在争风,我也弄了些钱,回头你带去,只管买。不过……”   新城竟然这般大气?   不过什么?   不过不能亏吗?   茶叶生意到了现在还没给股东们分红,新城竟然还准备追加投资……这个股东增资的自觉性很高啊!   “不过回头你帮我问问,看看驸马那边可是有麻烦。”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含糊以对,“驸马没问题。”   长孙诠只是个小虾米,屁事没有。可他却是长孙无忌这棵大树下的一个小虾米。长孙无忌的地位动摇,就像是断了枝叶,阳光照射下来,把树下乘凉的虾米们晒的惶然不安。   这便是依附别人而活的人悲哀的地方。   新城的眸子里多了些黯然,“我知晓是因为舅舅。”   咳咳!   “公主,其实……”   其实你们是近亲结婚。   新城抬头,眼中多了期冀。   小贾定然知晓怎么避开这些麻烦吧。   “其实此等事你既然无法干预……我是说,最好让驸马什么都别做。”   但这很难。   等贾平安走后,新城叫人去请驸马来。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憧憬的道:“是啊!为何不让驸马脱离那些恩怨呢?让他就这么简单的活着……对,辞官!辞官!”   她欢喜的就像是一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一会儿叫人弄了花来,一会儿叫人送了酒菜来,然后心情愉悦的等待着长孙诠。   长孙诠来了。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争执。   那些侍女在外面木然。   呯!   水杯掉在了地上破碎,黄淑记得这是公主最喜欢的一套杯子,上次不小心掉地上还心痛了半晌。   “凭什么辞官?”   长孙诠的声音中压着火气。   黄淑摆摆手,那些侍女刚想离去。   “相公何罪?相公辅佐先帝成就明君,更是在皇帝登基时一力护着他。如今皇帝有了根基就想着过河拆桥,不,是狡兔死,猎犬烹!”   里面沉默了一瞬。   那些侍女面色惨白,赶紧跑。   啪!   长孙诠出来了,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很小巧。   “驸马!”   黄淑对长孙诠怒目而视,进去看了一眼。   地上一个杯子破碎,新城站在那里,保持着出手的姿势。   她缓缓坐下来,轻轻蹙眉,叹道:“为何不肯互相低个头呢?”   黄淑知晓她说的是谁。   “公主,帝王不能低头。”   面对权臣,帝王若是低头,那便是自寻死路。   新城双手托腮,眸色茫然,“驸马压根就没看到危机,皇帝要权力,可舅舅却不舍。这不是做生意争夺什么,而是在争夺一个庞大的大唐……皇帝怎会低头?舅舅……”   黄淑皱眉,恨铁不成钢的道:“公主担心这些作甚?既然驸马不识好歹,那便丢在一边。”   新城看了她一眼。   黄淑很倔强的和她对视,“公主你性情软弱,今日能动手奴觉着是好事,不说和高阳公主一般,少说也得自强自立。谁敢触怒了公主,只管动手就是了,数次之后,谁还敢得罪公主!”   新城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很是歉疚的道:“原先你在宫中时颇为胆小怕事,可自从跟了我,你就故意凶神恶煞的,可我知晓你夜里躲在被子里哭,害怕的不行。”   黄淑的脸红了。   “跟了公主,奴便要为公主打算。公主性子怯弱,奴便要强硬起来,否则那些人会欺负公主……”   渐渐的,她竟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所谓的怯弱。   由此可见人都会变。   新城干咳了一下,随即想到了贾师傅叮嘱自己莫要装咳嗽的事儿。   小贾的主意不错,果然是能在沙场纵横的名将,可惜驸马却不肯听。   舅舅再这般下去,怕是没什么好下场啊!   她越想越不安,就进宫求见皇帝。   “新城来了。”   帝后正在联合办公。   武媚起身,“陛下,臣妾累了,先出去散散。”   新城楚楚可怜的笑了笑。   可怜的娃!   武媚暗自摇头。   先前有人来禀告,长孙诠进了公主府,旋即带着一个巴掌印出来,怒不可遏。   李治当时脸就黑了。   “可是驸马让你为难了?”李治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皇帝可是令人在府中盯着我?”新城怯怯的问道。   李治莞尔,“朕哪会让人盯着你,不过是有人见到长孙诠怒气冲冲的出来。”   还好,若是被听到驸马的那番话,回过头驸马大概率要被皇帝记恨。   “皇帝,你如今与舅舅如何了?”   这个问题犯忌讳。   李治看着她,起身道:“出去散散。”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   “那一年你被人吓坏了,嚎哭不休来寻朕,闹腾了许久。”   新城在后面嘴角含笑,“后来皇帝在先帝那里说了那人的坏话,后来那人被先帝打了三十板子,还不知是为何。”   兄妹二人不禁相对一笑。   “那时舅舅笑眯眯的。”李治淡淡的道:“他在阿娘那里总是很老实的模样,可阿娘却说长孙家既然出了太子,便不能再出重臣,可舅舅却只是笑,回过头去寻了先帝抱屈,先帝便去和阿娘说……那几年老是这般闹腾。”   “其实……主要是舅舅的头上没个长辈。”   新城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所谓的长辈,也就是先帝和文德皇后。   他们若是在,李治也不会遇到这等困境。   “皇帝,驸马无心的,你莫要怪罪他。”   新城有些忐忑。   李治爽朗一笑,“我怪罪他作甚?哈哈哈哈!”   远处的武媚听到了皇帝的笑声,淡淡的道:“总有人自己寻死。”   新城心情大好,“我去寻皇后说话,再去看看太子他们。”   “去吧去吧。”   看着新城远去,李治冷冷的道:“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觉得驸马就是个运气好的,竟然能尚了公主。   而公主也格外的贤惠……   “让百骑盯着长孙诠!”   王忠良此刻才想起皇帝先前答应新城的话。   ——我怪罪他作甚?   我!   而非朕!   我是兄长!   朕是皇帝!   ……   贾平安正好在百骑。   “王中官。”   王忠良干笑道:“武阳侯,幸会啊!”   上次人参酒把王忠良给干翻了,弄的贾平安也颇为不自在。   “武阳侯!”   贾平安进去,明静几乎是在欢呼。   这个女人啥意思?   看看,双颊绯红,眼神迷离……   错,不是迷离,而是兴奋。   百骑贷!   贾平安问道:“还买呢?”   明静点头,“已经不怎么买了。”   少了贾师傅这个大金主,明静的剁手生涯很是艰难。   她眼巴巴的看着贾师傅。   “百骑贷!”   明静小时候在家里遭遇过入室抢劫,劫匪砍了他的父亲一刀,这一刀导致他的父亲落下了残疾。   她当时就躲在阿娘的身后,看着那个劫匪翻箱倒柜,把家里不多的铜钱翻出来,欢天喜地的带走。   从那时起,她就觉得钱财是祸害。   宫中发了钱,她就想方设法的花光用光,绝对不留。   贾平安手藏在袖子里递过去。   明静伸手在下方,二人暗通款曲,随后一块银子就走私了过去。   明静眉开眼笑的道:“回头我寻你!”   “你这话有歧义。”   贾平安冷冷的道:“该说回头就还钱!”   嘁!   债主嘴脸的贾平安被明静无情的唾弃,那边得了交代的沈丘布置了对长孙诠的任务。   贾平安来是为了续约。   “包东和雷洪跟着我去了一趟西域,兵部的操练便被耽误了许久,再续一年吧。”   用我百骑的钱来养兵部的人,这人果真是脸皮厚!   沈丘淡淡的道:“钱粮要么兵部给,要么你自己给。”   “我倒是想自己给,可这犯忌讳不是。”   贾平安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回到兵部依旧是正义凛然的说是去修书。   任雅相面无表情的道:“去吧。”   凯旋归来的那一日,任雅相亲切的就像是亲人。现在也是亲戚,但这个亲戚却欠了一屁股的债。   不厚道啊老任!   但自由就好。   贾平安快乐的下班了。   “武阳侯!”   新城正好出宫,带着羃䍦看着竟然多了些神秘。   不就是一朵小百花吗?   贾平安拱手,“见过公主。”,他随即放低声音,“回头喝酒。”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不得已,比如说新城,历史若是不变的话,她的驸马将会变成一个悲剧。   新城蹙眉,“武阳侯无礼!”   贾平安马上改口,“公主身体康健,臣不胜欢喜。”   卧槽!   谁在我的身后?   他缓缓回身。   老许狐疑的看着他,“见过公主。”   “我还有事,许公,回头请你喝酒。”   “小贾何时与公主这般熟了?”   许敬宗不解。   小白花差点害了他,出了皇城后,贾平安低声道:“公主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这哥们不够意思啊!   新城捂嘴偷笑,一朵小白花在盛开。   “我仿佛看到一出悲剧在上演……”   贾平安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乔盛出现了。   他笑容可掬,“见过武阳侯。”   “有事?”   贾平安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大老婆祭出了以本伤人的手法,把乔盛打的溃不成军,这便是来求和的?   徐小鱼上前,陈冬在观察左右。   现在的贾平安早已不再是吴下阿蒙,出门身边都带着侍卫。   乔盛拱手,正色道:“其实乔某与武阳侯的恩怨,说开了不过是想交个朋友,可武阳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乔某一时冲动……对不住了。乔某在长安食堂订了房间,还请武阳侯一聚。”   长安食堂是贾平安的主场,乔盛这便是低头的姿态。   贾平安看着他,微微皱眉,“你以为自己是谁?生意在许多时候就和姻缘一般,情投意合才是正理。贾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凭什么要分一杯羹给你?你的脸大?”   他俯身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乔盛的脸。   这个动作的羞辱味道极浓。   贾平安不屑的道:“强买强卖是你最喜欢的手法,你以为身后站着一群权贵豪强便能让贾某低头,可若非是贾某想让你背后那些人知晓什么叫做商业手段,第一日我便会把你打成豕头。”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乔盛嘶声道:“贱人,你……”   贾平安闪电般的拔出横刀,平平的拍了过去。   一个商人的子孙,侥幸得了爵位,从小耳闻目睹的都是生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呯!   乔盛的脸颊高高肿起,含糊不清的喊道:“救命!”   贾平安骂道:“滚!”   虽然损失了好些钱,但大老婆很开心。   那些茶商也很开心。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乔盛怨毒的看着他。   “傻缺,你先想办法把亏空补了吧。”   贾平安长笑离去。   到了道德坊,姜融说道:“武阳侯,来了好些商人,说是寻你的。”   说着他吸了一口气。   贾家是来了不少商人,人太多,都在前院三三两两的闲聊。   贾平安进去,正好鸿雁出来。   鸿雁板着脸,“大夫人说了,贾家既然答应了提价,你等再退钱回来不好。郎君说贾家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送出去的钱,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仁义!”   “果然是仁义贾家啊!”   “我等也有些礼物送上。”   外面一溜大车。   “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我等!”   “我等虽然是商人,可却有骨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武阳侯!”   瞬间,刚才还在说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商人们都谄笑了起来,在鸿雁的眼中堪称是丑态百出。   她回到后院禀告。   “那些商人送了好些礼物,还说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正好郎君回来,一群人都在谄笑。”   苏荷刚修炼结束,闻言很理所当然的道:“郎君这般能挣钱,如今讨好了贾家,日后说不得咱们的茶坊都从他们那里进货……”   卫无双看着她。   苏荷无辜的道:“无双你看着我作甚?难道今夜想一起睡?我倒是无所谓。”   “我才不和你一起睡。”   卫无双受不了她睡觉缠人的劲头,四肢全缠在你的身上,恨不能把你牢牢的锁住。   院子里,贾昱和兜兜在玩耍。   贾昱拿着小木刀在砍老龟,一刀刀的。   鸿雁觉得太残忍了些,“小郎君,老龟好可怜。”   三花在边上冷冷的道:“龟甲厚重,别说是小郎君,就算是你,怎么砍都无事。”   “大兄让开!”   兜兜举起木刀冲来。   “啊……”   呯!   她一跤就摔倒了。   老龟伸出头看了一眼。   黑白相间的阿福缓缓走来,老龟赶紧把头又缩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阿福!”   兜兜趴在地上抬头,眼中含泪。   贾平安进来了。   “阿耶!”   兜兜在那里哭,“老龟欺负我!”   贾平安见状什么都知道了,笑道:“老龟哪里敢欺负你。”   阿福一屁股坐在了老龟的身上,还颤了一下。   压力山大的老龟不禁伸头出来,阿福的爪子就扒拉住它长长的脖颈,没用力,但老龟还是怕了,四脚乱弹。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了。   贾平安抱起兜兜,笑道:“下次还淘气不淘气了?”   兜兜可怜兮兮的摇头,“不淘气了。”   他用空手揉揉老大的头顶,也不问生意的事儿。   夫君竟然这般放心我吗?   卫无双感动了,“夫君,先前那些商人来了,说是退些钱,可我想着贾家既然要在长安立足,首要的不是挣多少钱,而是要以信诺为重。就算是亏欠,也得把贾家重诺的名声立起来,咱们这一代立起来了,大郎和子孙们以后就会受益。”   贾平安:“……”   现在的女人竟然这般的吗?   这涉及的可不是小钱,换了后世,多少人会笑纳了,可卫无双却毫不犹豫的拒绝。   贾家仁义!   贾家重诺!   外面一众茶商在为贾家扬名。   贾平安心情大好,带着两个孩子,外加阿福出门溜达。   道德坊里处处都是田地,父子三人,外加一个阿福在田坎间缓缓而行。   “阿耶,你看我!”   贾昱在后面就像是走独木桥般的,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埂上。   兜兜在前面欢喜的拍打着麦子。   “阿耶,有虫子!”   “看到了。”   一只爬虫而已。   “武阳侯好兴致。”   三个男子站在前方,笑吟吟的。   贾平安伸手把兜兜抱起来,阿福在后面叼住了老大。   “来意!”   贾平安淡淡的道。   其中一个男子收了笑容,冷冷的道:“武阳侯这一下固然爽快了,可我们却损失惨重,做事,要有余地才好。”   另一个男子笑了笑,“武阳侯为何不把那些钱财收了回来?”   那些茶商在外面说贾家一诺千金,说提价一倍就提价一倍,想退钱都不能。   仁义无双啊!   实际上就是壕无人性!   三人看着贾平安。   风吹过麦田,沙沙作响。   贾平安平静的道:“关我屁事,滚!” 第671章 我不服   三个男子一怔。   其中一人面色铁青,“行事莫要过分。”   贾平安冷笑,“可是贾家先开始的?乔盛想掺和贾家的生意被拒,于是便使出了各种阴招,我并非不能收拾他,只是想看看这等人如何跳梁,结果手段更糟糕,竟然是提价想以本伤人……”   提价!   涤烦茶屋开了这阵子,挣到的钱能让人目瞪口呆。   “你等就能出手咄咄逼人,能无理取闹,而贾家反击一下就是过分了,谁给你们的脸?谁给你们的勇气?”   汉唐的世家豪族太多了,世家豪族家传渊博,文武双全的子弟不少,堪称是朝中的人才库。可这些人才身在曹营心在汉,而且他们挡在了百姓之前,断绝了往上攀升的通道。   这便是阶级固化。   贾平安抱着兜兜向前。   神色轻蔑。   “阿耶!”   兜兜很好奇这三个好凶的人怎么怕了阿耶。   这里是田坎,贾平安走来,三个男子避开。   其中一人背靠麦田,身体摇晃几下……   呯!   贾平安不禁放声大笑。   而当阿福叼着贾昱过来时,剩下的两个男子目瞪口呆。   “是食铁兽!”   “救命!”   二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没几步就摔在了地里。   “回头记得赔钱!”   贾平安的话不是威胁。   因为周围出现了十余农户,面色不善。   “诸位贵人,这些麦子……”   ……   一直回到家,他都在笑。   一群沙雕,真以为这个世间就该任由你们予取予求?   市场崩了。   那些茶商在出了贾家后,随即就把茶叶的价格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   贾家的话已经够明显了,就差明晃晃的骂他们太贪婪。   而卫无双说会按照去年的价钱抛售茶叶,只能说明一件事,贾家早就收购了足够的茶叶。   但他们后续为何还要不断在高价位出手?   “贾家不差钱,想以本伤人……乔盛就是个蠢货!”   这个话飘飘荡荡的,一直飘到了乔家。   “贾平安不肯低头。”   乔盛的脸上依旧青肿。   “是。”   乔盛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气喘吁吁。   “一群人信誓旦旦的说能让贾平安低头,可最终却狼狈而归。笑死耶耶了啊!哈哈哈哈!”   “郎君,那些人来了。”   ……   “郎君,乔盛家被打砸了。”   杜贺带来了最新的八卦。   “手下留情了。”   那些人没杀了乔盛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杀了乔盛,后续谁来为他们挣钱?   “为何不把乔家给彻底的砸烂了?”   苏荷苦大仇深,抱过兜兜,头顶头问道:“今天可乖?”   “不乖!”   小棉袄坐在她的腿上很是硬气,顺带心不在焉的冲着阿耶使眼色。   出去玩吧!   “除非那些人觉着乔盛没了用处,否则还得留着他。”   卫无双竟然有了些资本家的风采。   “人心趋利。”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奇怪,“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便会赞颂谁。”   “若是奸佞给他们好处呢?”苏荷觉得过分了。   “他们会把奸佞描述成忠臣。”   贾平安笑了笑。   苏荷从小算是在家娇养,进宫后有姨母蒋涵撑腰,更是横行一时,后来才去了感业寺……可一个少女竟然主持感业寺,这说出来本就有些不可思议。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见苏荷还有些不服气,贾平安就问道:“若是当年在宫中有人对你好,可那人却是个下手狠毒,不分忠奸的家伙,你会觉着他如何?”   苏荷毫不犹豫的道:“那当然是个奸佞。”,说着她得意的一笑。   兜兜挣扎着下地,到了老龟的身边,一脚踹去。   “我家兜兜就是厉害。”   苏荷赞不绝口。   贾平安无语。   自古以来忠奸本就难以界定,你说忠,可这个忠心是对谁?   一直以来这个忠心对的都是帝王或是重臣。   比如说那些对曹操忠心耿耿的人,你说他们是忠臣还是奸佞?   而那些对昏君忠心耿耿的人,你说是忠还是奸?   卫无双说道:“夫君,我想回家去看看。”   “去吧。”   卫无双套车,随即就回去。   到了家中,母亲陈氏讶然,“怎么回来了?”   卫无双看看家中没啥变化,就把礼物送上,“嫂子呢?”   “在厨房。”   侄子笑着过来,见到卫无双就躲。   “赶紧叫人!”   陈氏牵着他。   “姑母。”   “贾昱和大郎比起来如何?”   赵氏来了,笑的很是亲切。   当年她刚嫁进来没多久,就发现这个家有些不对劲。   小姑子进了宫,卫英是个没主见的,竟然是婆婆陈氏当家做主。   这样的家让人头痛,赵氏也难免多了些轻慢之心。随后小姑子出宫嫁人,惊呆了一家子。   等得知是嫁给扫把星之后,卫家炸了。   陈氏想悔,可这婚事是宫中的皇后做的主,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后来卫英磨磨蹭蹭的候着了贾平安,一番话,一番观察,觉得年轻人还是不错。   可小姑的日子会如何,赵氏一直觉得不乐观。直至贾平安出征,贾家都是卫无双在打理后,她这才生出了艳羡之心来。   把礼物给了,卫无双问了家中的情况,又叮嘱大哥卫杰好生做事,这就准备回去了。   “吃了饭再回去吧。”   陈氏有些不舍。   卫无双笑道:“阿娘,家中还有许多事,不敢耽搁,回头我寻着机会就来。”   “哪有这般频繁回娘家的?”赵氏担心小姑子把贾平安惹恼了。   “我家就行。”卫无双一句话让赵氏无语。   等卫无双走后,赵氏叹道:“听闻姑爷在西域大开杀戒,一战杀了三万余人,更是筑了什么尸山,吓坏了好些人。无双这般娇柔的一个人……姑爷在家把脸一板着……哎!”   “尸山?”   陈氏不解,“那日报捷我听闻是什么京观吧?”   “京观便是尸山。”   三万多人的尸山。   陈氏心中焦急,担心姑爷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就让儿媳去寻坊正了解情况。   坊正也有趣,一开口就是:“武阳侯果真是我大唐好男儿。”   赵氏笑道:“我就想问问姑爷之事。”   “武阳侯?那可是个英雄。”坊正滔滔不绝的夸赞了一刻钟,然后顺口说道:“就说你家中的那个小姑吧,最近可是做下了好大的事……”   赵氏只觉得心跳突突的,“是何大事?”   坊正说道:“乔盛,昌松侯知道吧?那人做生意做的好大,结果惹恼了你那小姑,啧啧!你那女儿砸钱,把那昌松侯给砸的,据说差点上吊。”   赵氏懵了。   小姑竟然能做出这等大事?   “……那茶叶的价钱一下就提了好几倍,乔盛得意洋洋,东西市那些买茶人都怒了,骂不绝口。可最后贾家却再提一倍……啧啧!说是只管买,回头和乔家的纷争结束之后,按照原先的价格卖出去……好大的手笔啊!”   小姑竟然能这般杀伐果断?   赵氏不敢相信,“是姑爷吧?”   坊正笑道:“开始大伙儿都说是你家姑爷,可有人说了,武阳侯那几日天天去城外钓鱼,到了下午才拎着鱼回家,压根没管。你家那小姑,杀伐果断,厉害!”   赵氏一溜烟跑回家,“阿娘!阿娘!”   陈氏在择菜,抬头见她神色惶急,“这是怎么了?”   “阿娘,无双可不得了了。”   赵氏把事儿一说,陈氏也傻眼了。   “那么多钱……姑爷也放心让无双去处置?我只听说就觉得头晕……”   下衙后,卫英得知此事后,也有些忧心忡忡,但故作镇定的道:“等明日我问问平安。”   第二日凌晨他早早在坊门那里候着。   六街打鼓,坊门一开,卫英策马出去,那速度……就算是去参加比赛定然也是前三名。   一路紧赶慢赶,看到贾平安悠哉悠哉的在前面时,卫英放慢了马速,随后装作是偶遇,“平安。”   “是丈人啊!”   贾平安放慢速度等他上来。   瞎扯几句后,卫英就问道:“无双可还好?”   她不是昨日才将回娘家吗?   “好。”   “那就好!”   卫英一直觉得别扭,要到皇城前时才问道:“说是……砸钱呢?”   原来是想问这个?   贾平安不禁乐了,“是啊!砸了好些。”   卫英叹道:“不能乱花啊!”   “丈人放心,赚回来的更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贾平安到了兵部,任雅相在值房外招手。   “喝茶!”   呃!   贾平安一脸懵逼,“任尚书,下官不喝茶。”   你别坑我行不?   晚些两个侍郎来了,黄洋也来了。   茶水的气息……不,是浓汤宝的气息在值房里弥漫着。   任雅相专心煮茶,其他人专心头痛。   “其实,老夫知晓你等不喜老夫的煮茶。”   任雅相幽幽的道。   “任尚书此言差矣。”   黄洋正色道:“下官喝过许多人的茶汤,就数任尚书的香,香喷喷啊!”   喷香!   两个侍郎也表态了。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是个实诚人。”   这是说贾平安不会撒谎?   官场就要学会撒谎,而且必须是淡定自若的撒谎,否则你还做什么官?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当年煮茶比这个好喝,至少口味没那么重。直至遇到了一个上官,他说早上来一杯难喝的茶汤,一整日都有精神……”   大佬!   三个下属要崩溃了。   原来你都知道啊!   “来,喝一杯。”   任雅相觉得早上来一杯重口味的茶汤,对工作大有裨益。   贾平安起身,“任尚书,下官还得去一趟百骑。”   “去吧。”   贾平安轻松闪人。   黄洋心想什么修书,什么去百骑,都是借口。   可任雅相为啥不管?   黄洋真心想效仿,可任雅相说道:“武阳侯是大才,我兵部留不住。而且他做事……有章法,若是一心扑在兵部之事上,大家不安,所以老夫便任由他告假。”   原来如此!   贾平安年轻,关键是对官场的那些潜规则嗤之以鼻,这样的人一心扑在兵部的工作上,任雅相觉得自己得少活十年。   出了兵部,贾平安只觉得浑身轻松。   “平安!”   杨德利一脸肃然的出现了。   “表兄你这是……”   风萧萧兮易水寒……   杨德利带着这股味道说道:“我刚上了奏疏。”   “表兄,你不会是……”   贾平安觉得不妙。   “小事!”   杨德利豪迈的走了。   晚些,据闻皇帝震怒。   “杨御史弹劾皇帝……说是那位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进宫……”   包东一脸同情。   表兄!   贾平安苦笑。   武顺经常进宫和皇帝幽会的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可这事儿犯不着弹劾啊!   皇帝只要大方向不错,私德方面没人管。   这是大唐,男女关系说句实话,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杨德利这么一弹劾,把遮羞布给拉了下来。   “无事。”   贾平安说无事,可随即宫中传来消息……还是邵鹏带来的消息。   “你那表兄弹劾……据闻里面写了些什么……岂闻姐妹共一夫,那姐姐还是个寡妇。”   李治的脸啊!   邵鹏笑的很是幸灾乐祸,“皇后早就不满了,可却不好说,这一下……中午皇后少说能多吃一碗饭。”   杨德利要倒霉了。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皇帝已经病倒了。   贾平安就在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皇后。   “杨德利……据闻是个憨直的。”   武媚斟词酌句,“陛下那边正在恼火,我会从中周旋。”   这事儿对于阿姐而言就是一个神助攻,所以她很是兴致勃勃的想出手试探。   晚些,她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   李治淡淡的道:“御史污蔑朕……”   武媚笑道:“御史风闻奏事本是职责,陛下何必为此动怒?”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李治的脸上多了些红色。   他从小见到的父亲就是那等模样……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看得比较淡,朕喜欢这个女人,那就睡了她。   没有道理可讲,也没有廉耻可讲。   老李家有胡人血统,对待这等事儿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随便。   从小耳闻目睹之后,李治登基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一日武顺进宫正好被他碰到,艳丽的少妇让他怦然心动,随后一番勾搭,郎有情来妾有意。   可杨德利一份奏疏就把这事儿掀开了,帝王的面皮难看,自然要发作一番。   武媚淡淡的道:“其实……委屈了姐姐。”   我姐姐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算是什么事?   渣男!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媚娘!”   你别叫的这般亲热,恶心人。   武媚扬长而去。   随后宫中传来消息……   “武顺封韩国夫人。”   牛逼大发了呀!   杨德利屁事没有,武顺反而得了封号。   “说是韩国夫人经常进宫陪伴皇后有功。”   我信了你的邪!   “陛下宽厚!”   邵鹏告诫道:“据闻陛下刚看到奏疏时,脸红的吓人,仿佛要裂开似的。你趁早让你那表兄消停些,别再弹劾此事了。”   贾平安回去告诫了一番,杨德利点头。   过了两日,第二份奏疏进宫。   “说那位夫人不要脸。”   邵鹏面色难看,“皇后很是欢喜,但你要知晓,陛下那边怕是想杀人了。”   没有这么批龙鳞的,杨德利堪称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我的哥!   你真牛逼!   贾平安没办法,说道:“上次亏了阿姐,此次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邵鹏没好气的道:“陛下气得直打颤呢!一迭声让百骑去拿人。”   啥?   贾平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杨德利进了大牢。   “我不服!”   他在牢中嘶吼。   “陛下不公!”   “哪有皇帝收了寡妇为嫔妃的?还掩耳盗铃弄了个进宫照顾皇后的名头,皇后难道还是个孩子?皇后都是三个娃的阿娘了……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杨德利一直在为自己申辩。   从小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一家子都死绝了,惶然无依。幸而有姑母在,把他养大……可后来姑母一家也去了。   表弟就是个从小倒霉的,他也是如此,倒霉二人组活的很艰难。   艰难就艰难吧,杨德利不怕!   他下力气种地,深耕细作,像是照顾孩子般的照顾着庄稼。在烈日时恨不能用脊背挡住那些毒辣的阳光;暴雨时恨不能在田地上建屋遮挡……   只要能吃苦,他就不信日子过不好。   可……没办法啊!   从表弟退学,学里的先生过几日竟然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中,表弟的名声就臭了,什么扫把星害人……   那些人来找麻烦,杨德利开始谄笑,想装孙子哄走他们。   可没用。   随便他说什么好话,甚至下跪嚎哭哀求,那些人依旧如故,就想把表弟弄死。   他绝望之下就拎着柴刀冲出来……   然后,那些凶狠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惧怕,随后一哄而散。   原来这个世间都是欺软怕硬的吗?   从此杨德利就明悟了一个道理:一个被人踩在泥地里的人要想活的自在些,就必须要昂着头。   姑母临去前拉着表弟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和慈爱……最后说道:“平安,别低头。”   杨德利牢牢记住这句话,面对村里的压迫他不低头。到了长安后,面对那些压迫他扛着……直至为官,面对户部的事儿他同样不低头。   当面对帝王时,他同样昂首咆哮。   唯有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在活着。   “我不服!”   大牢里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   晚安! 第672章 国家,民族   贾平安在大牢外面转悠了一圈,里面不出预料的来了个小吏。   “见过武阳侯。”   小吏笑的很是谦卑,但笑意不达眼底。   贾平安走过去,随手扔了一块东西。   小吏平视着他,用手感受了一下分量,笑容依旧。   不够!   “低头看看。”   小吏低头,我去,金子?   “武阳侯放心,杨御史在狱中很是洒脱……”   呃!   洒脱何解?   表兄不可能作诗一首,以示自己对皇权的蔑视吧?   小吏干笑道:“杨御史在咆哮。”   得!   说明没啥事。   贾平安再扔。   小吏的矜持消散,腰也弯了许多,“武阳侯放心,回头就给杨御史换了干净的铺盖,饭菜都弄上好的。”   贾平安走了,小吏回去,先前在后面看着他们的狱卒不解的道:“你不是说要淡淡的吗?怎地前倨后恭?”   “他给的太多了。”   贾平安去了武家。   杨氏出身不低,弘农杨氏在前隋时堪称是豪门。   但很遗憾,随后便是父亲死于军中,接着守孝……等她守孝结束时,隋末来了,天下大乱。   在这等时候她的亲事就难免被耽误了,直至武士彟这个老鳏夫出现,杨氏这个豪门剩女终于找到了出路。   随后她生了三个女儿,本想和武士彟携手白头,可架不住武士彟没这个福分,早早就去了。   守寡的日子并不好过,武士彟前妻留下的两个儿子不待见她和女儿,于是她带着女儿辗转……   若是普通人,她估摸着活不到今日。托了身上带着的弘农杨氏的光环,武媚被选进宫,随即武家就进入了漫长的蛰伏期。   但武媚二进宫后,武家就发达了。   她现在便是老封君,在家颐养天年。   但看着老大这个蠢货,杨氏就觉得脑门痛。   “魏国夫人?”   杨氏看着窗外,神色平静,“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武顺喜气盈腮,“女儿知晓。”   皇帝果然是有情有义,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武顺看了一眼边上的女儿,心中火热。   她是寡妇,自然不好封为嫔妃,可女儿不是啊!   贺兰敏月长得就像是一弯明月般的动人,若是能得了皇帝的宠爱,说不得以后还能……   她笑的就像是刚下蛋的老母鸡。   “老夫人,武阳侯求见。”   “武阳侯?”杨氏点头,“这个年轻人知礼。”   武顺冷着脸,“母亲,此人的表兄刚弹劾我……”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冷漠的武顺,以及神色平静的杨氏。   “见过老夫人。”   贾平安笑吟吟的拱手。   “见过夫人。”   贾平安再拱手。   杨氏闭上眼睛,仿佛在打盹。   老年人瞌睡多啊!   可贾平安却知晓这位老人还能活十多年,死后哀荣。   武顺淡淡的道:“武阳侯所来何事?”   这个女人果然是恼火了。   贾平安说道:“为表兄之事……”   “回去吧。”   武顺冷冷的道:“你想让我主动寻了陛下为他求情?做梦!”   贾平安随即告辞。   这人……莫不是疯了?   说句话就告辞。   贾平安站在武家的外面散步,优哉游哉的。   “夫人,那武阳侯在外面转悠呢!”   武顺冷笑,“他这是羞刀难入鞘了吧,不必管。”   杨氏睁开眼睛,“你的事我不管,不过这个少年并非简单……若是没有手段,他也无法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姐妹一起侍奉一个男人,不知媚娘可觉着憋屈……”   武顺的脸涨红,“阿娘,我又没有抢夺媚娘的皇后之位,我也未曾受封嫔妃……”   杨氏淡淡的道:“你的主意大了,不过我想告诉你……那些年我见过许多人家争吵,乃至于翻脸,成了仇人。你可知为何?”   武顺摇头。   “哎!你这般,迟早要给自己带来大麻烦。”杨氏摇头,“是利益。小家为了数十钱的利益就能翻脸成仇,而宫中为了宠爱同样如此……”   ……   贾平安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徐小鱼纳闷的道:“郎君,好多人都看到了。”   郎君出来转悠,就说明武家依旧不肯放过杨德利,那还转悠什么?   “你懂什么?”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是要给人看到。”   晚些,他去了大牢里。   “平安!”   杨德利看着他,挠头道:“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无需管,就这么……”   “生不出儿子你就想自暴自弃?”   贾平安问道。   杨德利看着他,良久捂脸,“没脸见人了。”   他努力了许久,可王大娘竟然没怀孕。   他晚上跪在牌位前请求祖宗赎罪……老杨家断根了。   每日的努力换来的是颗粒无收,他本想说妻子是不是有问题,可上次试探过表弟,说是既然都生过了,自然没问题。   那就是我的问题。   杨德利想到了种子。   老杨家的种子在他这一代终于坏掉了。   “你想弹劾陛下引发轰动,随后被流放,眼不见心不烦,可你想过妻儿怎么办?”   贾平安觉得表兄迟早会因为香火发疯,现在果然。   “安心待着。”   贾平安出了大牢,随即再去了武家。   “他上次倨傲,此次多半是来低头的。”   武顺撇开老娘独自见客。   身前一群侍女,看来阿姐对亲人真心不错,只可惜亲人把她当做是跳板。   两排侍女齐刷刷的站着,让贾平安古怪的想到了孙尚香嫁给老刘的事儿,进洞房先得过来那些武装婢女的震慑。   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李治是嫩草,反口就吃了武顺这头老牛。   老李家的口味贼有趣。   “你来作甚?”   武顺用了最无礼的箕坐来见贾平安。   裙子有些高,能看到白嫩的大腿。   贾平安皱眉。   武顺冷冷的道:“你此刻来寻我,便是想低头,低头该如何?”   贾平安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野心。   “让我低头,夫人怕是想多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夫人寡居令人同情,不过这与我无关。但我先前看到了令嫒,堪称国色……对了,听闻夫人时常带令嫒进宫……我以为,要避嫌才是。”   他颔首,“告辞了。”   身后的武顺面色惨白。   武顺携女儿贺兰敏月时常进宫,能做什么?   贾平安出了房间,外面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都在。   贺兰敏之冷冷的道:“你不过是姨母的狗而已!”   这等蠢货……   贾平安挥手!   啪!   贺兰敏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道:“贱狗奴!”   啪!   第二巴掌。   贾平安看着贺兰敏月,确实是漂亮。   贺兰敏月也好奇的看着他。   传闻宫中的姨母当年在感业寺时就与此人姐弟相称,得了此人的助力,这才能进宫。而且进宫初期,姨母颇为艰难,也是此人频繁相助……   当年的他还是个少年吧?   贺兰敏月大胆的看着贾平安,“你很有才吗?”   “对!”   贾平安觉得这个少女可惜了。   这等事儿怪不得贺兰敏月,只能怪她的母亲武顺。   李治再无耻也不会主动提出让贺兰敏月侍寝,而带她进宫的武顺便是罪魁祸首。   一对鲜花啊!   贾平安颔首告辞。   “贱狗奴!”   贺兰敏之这时才敢叫骂,“下次见到姨母,定然让她把这个贱狗奴杀了!”   贺兰敏月却若有所思,明眸中多了些向往,“原来,权势便是这般味道吗?”   贺兰敏之骂道:“阿娘被他羞辱了!”   贺兰敏月看着他,眼中多了些不屑,“大兄,要想让人尊重你,必须要有权势,没有权势,奢谈什么德高望重……你莫要忘记了,当年外祖母也曾被赞为德高望重,可一朝外祖父去了,那些赞美她德高望重的人,马上就开始说外祖母的坏话……”   贺兰敏之大怒,“那是武家那两个杂种的错。”   贺兰敏之摇头,失望的道:“大兄,你却忘记了,原先外祖父在,他有爵位,还有钱,武家谁敢和他较劲?这才是那些人赞美外祖母的缘故。”   她走出过道,看着前方的贾平安,自信的道:“我一定能比明月更美!”   武顺炸了。   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贺兰敏之和贺兰敏月进去,地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贺兰敏之恼火的道:“阿娘,告诉姨母,让姨母来收拾他,不行就告诉陛下!”   武顺喘息着,姣好的脸上泛红,“出去!都出去!”   她一屁股坐下,突然笑了起来,“那个贾平安,竟然有这等敏锐……”   她带着女儿入宫本就没安好心思,可目前无人察觉……她担心被武媚知晓了,回过头能拦截女儿入宫。   所以……   她低下头,眼中有讥诮之色闪过,“你知晓了此事,却没有告诉媚娘,什么姐弟?不过是虚应故事,至为可笑。”   晚些武顺进宫。   没多久就有内侍去了大牢里。   “放了杨德利。”   为啥?   我去!   让陛下的新宠受辱,竟然能放了?   牢中的狱卒们不禁暗自庆幸没给杨德利吃生活,那个小吏想到了那两锭金子,有些心虚。   他把杨德利送到了外面,笑道:“杨御史此去莫回头……”   若是他来一句:有空常来,边上的贾平安非得收拾他不可。   “武阳侯!”   小吏拱手,心中震惊之极。   这内侍来这里定然不能半途去通知谁,那贾平安为何早早等在这里?   难道他早就知晓皇帝会放了杨德利?   武阳侯的手段……   小吏想到金子,就上前拱手,“回头那些钱便送去贾家。”   贾平安看着他,渐渐皱眉,一脸不悦。   小吏心中忐忑。   “贾家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   这话大气的让小吏不禁热泪盈眶。   那钱妥妥的就是自己的了。   “武阳侯常来!”   他捂着嘴,惊恐的看着贾平安。   “我不在意这个。”贾平安笑了笑。   “武阳侯大气!”   小吏躬身。   回到道德坊,杨德利欲言又止。   “这东西就是缘分。”贾平安担心他走火入魔,“缘来了挡都挡不住,缘不来你日日求神拜佛也无用。”   杨德利回家,见到消瘦了许多的妻子时,不禁倍感内疚。   “阿耶!”   招弟和盼弟看着也憔悴了不少。   “我造孽啊!”   杨德利抱着妻子痛哭。   墙头,刚从隔壁王家爬上来的阿福见状就滑了下去,然后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出去。   杨德利的事儿算是消停了,曹英雄一脸纠结的来求助。   “兄长,太子今日问我何为国家,我……”   曹英雄忧心忡忡的道:“兄长,太子如今问的问题让我抓心挠肺……难受之极。”   贾平安本想解释一番,但担心曹英雄这厮传达错误。   “我明日进宫。”   第二日,贾平安去兵部报到,随即告假。   “下官进宫。”   “去吧。”   任雅相觉得自己就是个泥塑尚书。   尤式和吴奎打赌,“老夫敢打赌,武阳侯定然是溜之大吉。”   可贾平安真的进宫了。   一路见了阿姐,姐弟俩相对一视,默契于心。   阿弟察觉了武顺之事,于是便令表兄弹劾,大无畏……   我亏欠了他!   武媚笑道:“这是来行贿?”   “非也。”   贾平安说道:“我听闻太子有疑惑,便进宫来看看。”   “去吧。”   看着他去了,武媚吩咐道:“刚进贡的新鲜果子,给贾家送两筐。”   皇后这是……周山象说道:“皇后,一共都没几筐,给了武阳侯两筐,老夫人她们那边怕是就没了。”   武媚淡淡的道:“下次再给她们。”   周山象暗自咂舌,出去后和邵鹏相对一视。   “你说这是为何?”   邵鹏淡淡的道:“杨德利弹劾韩国夫人。”   周山象明白了,用小崇拜的眼神看了邵鹏一眼。   咱家休矣!   邵鹏的小心肝噗噗噗的跳,想到晚上冲冷水澡的难受,不禁打个喷嚏。   贾平安被带着去了课堂。   赵二娘在上课,李弘和曹英雄在下面坐着。   “武阳侯!”   李弘看到了贾平安,欢喜不已。   咳咳!   大外甥你走神了。   赵二娘本来恼火,等听到是贾平安后,不禁就想起了上次因为贾平安而逃过一劫的事儿。   她微笑道:“武阳侯可是有事?”   “就是一点小事。”贾平安本想私下说,但想到这等观点若是私相授受,说不得会被忌惮。   “我就几句话完事。”   赵二娘捂嘴笑,竟然颇有女人味,“武阳侯请便。”   贾平安进了课堂,问道:“听闻殿下对国家一词颇为不解?”   李弘点头,“孤上次听课,先生说到了一段话,苟有可以安国家,利人民者,孤问国家为何,先生引经据典,我没听懂。”   “这不是你没听懂,而是这个词也得与时俱进。”   贾平安不自觉的走到了赵二娘的位置。   二人并肩而立,曹英雄嘀咕道:“郎才女貌。”   “何为国家,这个问题百人百解。”贾平安觉得这是个好问题,“咱们不必引经据典,说直白些,国,便是前秦,便是前汉,便是大唐……”   这个概念简单易懂。   “家,便是无数人家,也就是无数生民。由无数人家组成了这个国,如此便是国家。”   那么简单啊!   舅舅难道也不懂这个?   李弘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   他是太子,必须要对这些概念有一个统一的认知。   这小子!   贾平安笑道:“再进一步,百姓如何认同这个国?从远古以来,那些邦国为何得不到百姓的认同?便是因为他们感受不到好处。”   “武阳侯!”赵二娘觉得贾平安的这番话太大逆不道了。   要什么百姓的认同,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耕种就是了。   武媚带着人来了,站在侧面,看着侃侃而谈的贾平安。   “譬如说最早形成国家概念的便是前汉,为何?只因前汉强横,对外征战无往而不利,让百姓以大汉为荣……”   汉人!   这便是这个强横的大汉留给华夏的遗产,以国名为民族,可见豪迈!   “其后便是大唐,大唐从立国开始便处处危机,可那些强横的对手如今纷纷没落……于是百姓以大唐为荣。”   唐人街!   再之后,大宋柔弱,不能自保,自然得不到百姓的认同。而大明刚开始时所向无敌,可军队和臣子们堕落的速度远迈前古。再后来……就是神州陆沉。   那些渡海远去异国他乡讨生活的人,那些被卖猪仔的人,最终侥幸活下来后,便聚居在一起,把此处取名为唐人街。   “这是国家。”   贾平安准备给太子再说深入一些。   “还有一个概念,便是民族。”   民族这个概念形成的很晚,华夏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是世间的中心。而后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把一箱箱的毒强行贩卖进来……随后那些有识之士才喊出了救国家,救民族的口号。   “民族是什么?”李弘很好奇。   武媚也很好奇。   赵二娘有些不安,侧脸看了一眼贾师傅,发现他的侧面竟然看着格外的坚毅。   “所谓民族,说简单些,便是认同这个群体的人!”   “认同?”李弘皱眉,“不认同呢?”   “不认同自然就不是。”这个概念不容模糊。   贾平安认真的道:“太子,你要记住了,谁不认同自己的民族,谁就不是自己人。”   “为何?”李弘不解。   “因为他们会鄙夷自己的出身,会想方设法的贬低自己的民族。为了向那些异族人表忠心,他们恨不能换掉自己的血脉……遇到这等人该如何?”   李弘握拳,目光炯炯,“那便把他们赶得远远的,永世不许进入大唐!”   ……   求月票! 第673章 苦不苦,想想嚣张跋扈李义府   晚些,这番话被传到了李治那里。   “国家,民族……”   李治淡淡的道:“有趣。”   他沉吟了一下,“让太子来。”   他低头处置政事,听到脚步声后抬头。   “阿耶!”   李治笑道:“今日听闻武阳侯给你说了一番国家民族的道理,你且给朕说说。”   对于太子的教育他很上心……   是这个?   李弘说道:“阿耶,武阳侯说国家只是一个认同,不过却需要帝王把国家治理的很好,百姓以国家为荣,这才是国家。”   “善!”   李治的嘴角带着笑意。   朕的儿子果然是见识不凡。   “民族呢?”   李治觉得这个问题太深了些,“你随口作答就是了。”   “阿耶此言差矣!”李弘板着小脸,“这等问题岂可随口作答?”   这个儿子……小大人般的让李治想笑,但觉得不严肃,就忍了。   “阿耶,民族就是……”   李弘有些麻爪了。   李治冷着脸,双手抱臂,故作严肃的看儿子的笑话。   “阿耶,国家要百姓认同,那……那便是认同大唐?”   李治心中一动,就点头。   李弘心中一松,“那民族便是对这些人的认同……譬如说我觉着长安的人都是同族,这便是民族。”   李治心中欢喜,“那大唐的人呢?”   李弘说道:“当然要认同他们是同族。”   晚些李弘告退,李治走出殿外,负手看着他被人簇拥而去。   他回身低头,声音低不可闻:“国家……民族……认同。”   ……   国家这个概念好一些,但民族这个概念目前很难让人接受。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去。   “兄长。”   李敬业和几个千牛备身出来,一脸得意。   “去何处?”   李敬业甩甩屁股。   贾平安翻个白眼,觉得这货迟早有一日会把屁股甩没了。   “兄长,平康坊新来了一个女妓,啧啧!那屁股……”   “滚!”   李敬业呼啸而去。   “武阳侯!”   邵鹏追了出来,近前低声道:“太子先前夸赞了你,李义府说你所学的皆是些旁门左道,太子生气就和他辩驳……可,你知晓的,太子年少,你没看到,太子当时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咱没告诉皇后,告诉了也是徒增烦恼。”   李义府如今红得发紫,堪称是帝后跟前的第一忠犬,四处撕咬。武媚就算是知晓了也只会暗自压下,咱们骑驴看样本——走着瞧!   所以人得意不能忘形就是这个道理。   记得李义府当初也曾踌躇满志,所谓李猫,说的是他做监察御史时弹劾人的事儿,那时候的李义府堪称是朝气蓬勃。   可后续他的宦途停滞不前,后来更是被长孙无忌盯上,若非及时支持废后,这会儿他应当还在下面的某个州县厮混。   大概就是这次屈膝打通了李义府的奇经八脉,随后此人的节操就成了肥皂,一次次的弯腰低头,做事儿也越来越不靠谱。   “上天欲使人灭亡啊!”   贾平安去东市买了一只小鸟。   昨夜小棉袄临睡前说听到了鸟叫,很欢喜,让阿耶把鸟儿抓来陪她睡觉。   贾平安哪有这个本事,只能忽悠了一通,说是明日抓。   “这鸟可好养活?”   黄色的鸟儿看着精神抖擞。   鸟贩赌咒发誓,“若是不好养活,郎君回头来砸了我的摊子。”   大唐人实诚,贾平安美滋滋的拎着鸟笼回家。   回到家,兜兜正趴在阿福的后背看贾昱练刀。   大将军的刀法……   狄仁杰问道:“平安以为小郎君的刀法如何?”   “堪称是乱劈柴刀法,上等!”   狄仁杰不禁笑了,见他拎着鸟笼,就问道:“这是为何?”   “答应了兜兜的。”   啾啾!   鸟儿鸣叫,兜兜回身,眼睛就亮了,“阿耶!”   鸟儿旋即成为了兜兜的新宠,只是阿福看向鸟儿的眼神不大对劲。   “怀英兄,可想过回去为官?”   贾平安和狄仁杰在前院坐下。   狄仁杰苦笑道:“这阵子我想了许多,想着自己刚入仕就得罪了同僚,随后更是得罪了上官,再回去……该得罪谁?”   贾平安看着他,认真的道:“再想想。”   狄仁杰终究是人杰,开始贾平安想着家中有这么一个人坐镇,堪称是左膀右臂。可想想未来被阿姐倚为长城的宰相做自家的幕僚,过分了啊!   狄仁杰笑了笑,晚些回到自己的地方,妻子过来送了茶水,唠叨道:“内院先前令人送了好些布料来,都是上等的……夫君,这每月给的钱可不少,吃饭也包了,弄的我的厨艺都没了用处……其实有用处也是丢人,那炒菜真是好吃。”   “是啊!真好吃!”   狄仁杰突然失笑,“我纠结这些作甚?对了,你觉着这里如何?”   他的妻子惬意的道:“道德坊里好些田地,一片田园风光,不吵闹……”   狄仁杰点头,“如此就好。”   他起身走了出去。   “告诉平安,我寻他有事。”   贾平安出来,“怀英兄何事?”   “走走。”   二人出了贾家,正好遇到隔壁的王大锤。   “大锤。”   “平安。”   王大锤很是随意的打招呼。   过了这里,那些坊民见到贾平安都随意的打招呼。   “那些百姓见到官人都会行礼,无他,心中畏惧官员的权力罢了。”狄仁杰负手而行,神态轻松,“可你却压根就不在意这个……为何?”   “为何要在意这个?”   贾平安诧异的道:“人喜欢被人认可,进而喜欢被人尊敬,再后来看着百姓畏惧的模样心情愉悦……这便是阶层形成的契机,上等人,下等人……可世事变迁,怀英兄,那等看着百姓畏惧就心情愉悦,优越感油然而生的念头,终究只是一场空。”   狄仁杰看着他,良久道:“贾家甚好。”   贾平安不禁大笑。   “怀英兄,委屈了。”   狄仁杰可是官宦世家,栖身于贾家真的算是委屈了。   赵岩正好过来,“先生,狄先生。”   狄仁杰心结一去,情绪就开朗了不少,“赵岩这是来请教学问?”   “是。”   赵岩把课本递过来。   “我看看。”   狄仁杰的学问……说句实话,目前来说也只是普通,但能考中明经科的也不是善茬。   可接过课本一看,上面的题目压根不懂。   呵呵!   贾平安揶揄的道:“这是新学。”   狄仁杰笑道:“闲来无事,平安回头弄几本书给我看看,好歹也学学。”   在这个时代,学习是终生制的。人们最爱的便是书籍,手握一卷书,就能废寝忘食。若是看到精彩处,谁敢来打扰,轻则呵斥,重则喝骂。   书在这个时代便是许多人的KTV、酒吧、以及电影院。   贾平安带着赵岩去了书房。   解答之后,赵岩提了个问题,“先生,我听闻太子聪慧,那为何不去东宫居住?”   “你倒是成长了,竟然知晓关切时事。”   贾平安满意的道:“太子年幼,这等时候最是容易被人蛊惑,若是他去了东宫,身边的人可能确保忠心耿耿?可能确保他们知晓分寸?说简单些,若是有人给太子灌输些犯忌讳的……”   “学生明白了。”   赵岩想到这个可能,不禁赞道:“先生一针见血。”   不是贾平安一针见血,而是后来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阿姐的次子李贤在老大李弘病逝后被册封为太子,结果宫中竟然流传着一些谣言,说他是武顺的儿子,只是为了避嫌才把他挂在了武媚的名下。   这便是母子生出了隔阂。   现在李弘就在阿姐的身边居住学习,母子间其乐融融。   只要大外甥躲过肺结核这一劫,贾平安觉得前方将会是一片坦途。   当晚贾平安和狄仁杰饮酒,赵岩作陪。   “当年在家时,我便认死理,后来出仕才知晓世间处处皆是坑,这不,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哈哈哈哈!”   狄仁杰举杯畅饮,极为痛快。   他的祖父在唐初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尚书左丞的官职值得炫耀一番。他的父亲狄知逊开始不错,后来就一直在地方为官。   狄仁杰现在……   “家父来信,先是宽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狄家一代不如一代,他愧对阿翁,已经请罪了。”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表兄。   那一声姑母喊的他毛骨悚然。   当夜狄仁杰大醉,却很是欢喜。   “赵岩,回头儒学的学问可请教狄先生。”   第二日,贾平安操练时,狄仁杰竟然也来了。   但和他的断案能力相比,刀法实在是没法看。   “平安,试试?”   狄仁杰跃跃欲试。   “好说。”   贾平安只是一刀就让狄仁杰束手无策,随即坏笑。   狄仁杰无语望天。   随后几日,贾平安和狄仁杰经常在一起探讨朝政,或是对天下局势展开探讨……   “……高丽只是冢中枯骨!”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前隋没能灭了高丽,不是军队出了问题,而是一群君臣心怀鬼胎。”   但征伐高丽的事儿不可能一蹴而就,贾平安觉得明年能出兵就算是不错了。   我的京观啊!   贾平安心心念念在那边筑京观。   “小贾!”   上衙的路上贾平安遇到了老许。   “许公,这是被谁给煮了?”   许敬宗一脸晦气,“昨日与李义府争执,老夫骂不过他……晦气晦气!”   二人并肩骑行。   许敬宗突然骂道:“李义府说什么老夫乃是宰相,你一个礼部尚书算得了什么?气煞老夫也!”   这个……   贾平安心中一动。   “许公,可想进了朝堂?”   这里的进朝堂说的便是宰相。   许敬宗嘟囔道:“本不想的,可看着李义府嚣张跋扈,老夫……哎!”   这个……   “许公,其实你如今可去动动李义府。”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谱。   “什么意思?”   许敬宗不满的道:“小贾你莫要坑老夫……”   “我发誓!”   许敬宗仔细盯着他。   贾平安坦然。   “如何弄?”   “就是这般弄。”   “小贾……”许敬宗突然劈手一巴掌拍在贾平安的后脑勺上,怒道:“你耍弄老夫呢!”   “我……”贾平安捂着后脑勺,“许公,就是寻个机会和他发生争执,随后动手……”   “动手?”   许敬宗狐疑的道:“动手必然会被惩治。”   “苦不苦,想想嚣张跋扈李义府。”   贾平安斜睨着他。   “敢不敢!”   “敢!”   老许热血奔涌。   “年轻人,不厚道。”   贾平安心凉了半截,想着这是谁靠近了偷听……关键是徐小鱼他们竟然没阻拦。   回头收拾!   他面无表情的回头,然后笑的很是欢乐。   “李大爷,来给许公看看面相,今日是福是祸。”   李半仙指指他,然后看了许敬宗一眼。   “不错!”   李大爷这一句不错让许敬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狞笑道:“老夫等候多时了,哈哈哈哈!”   猖獗的笑声惹人注目。   贾平安问道:“许公可打得过他吗?”   许敬宗冷笑,“老夫当年在瓦岗也曾闻鸡起舞,刀法一时无两。”   风继续吹。   你也继续吹。   晚些,许敬宗在礼部冒个泡,旋即就在外面转悠。   宰相们今日要进宫,许敬宗就在等李义府。   “许尚书,出来呢。”   “是啊!”许敬宗遇到了相熟的官员,就指着宫中说道:“晚些想请见陛下。”   他笑的很是干涩。   李义府出来了。   许敬宗板着脸走过去。   李义府见到他,眼中多了厌恶之色,“贱狗奴!”   这是他们二人最近见面最爱的对骂。   许敬宗翻来覆去就是什么贱狗奴,什么贱人……   可路上贾平安却传授了他几招散手。   许敬宗干咳一声,“听闻你夜间主要靠手?”   “什么靠手?”   李义府开始没整明白,随即勃然大怒,指着许敬宗骂道:“贱人,回头老夫让你悔不当初!”   这是放狠话。   上钩了!   许敬宗淡淡的道:“老夫看你活不过五年!”   这是诅咒老夫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呯!   李义府挥拳。   许敬宗还击……   果然如许敬宗吹嘘的那样,他拳脚有力,关键是有章法。   而李义府一看就是在打王八拳……   “住手!”   长孙无忌等人出来了,喝住了他们。   李义府发乱如鸡窝,脸上青肿,喝道:“陛下那里说话!”   随后进宫。   李治听了来由,身体靠住了隐几,额头青筋直冒。   这两个心腹总是不和,不和便不和吧,而且还动手,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但他突然放松,冷冷的道:“无宰相体统!”   这话是呵斥李义府吧。   可皇帝却是在看着许敬宗。   处罚呢?   群臣不解。   但处罚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消息传到了武媚那里,她嗤笑一声,“邵鹏。”   “奴婢在。”   邵鹏给了周山象一个眼色。   武媚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你去等在宰相们的必经之路上,叫住李义府,告诉他两个字……分寸!”   “是!”   当着众人的面告诫李义府,这个也太刺激了吧。   武媚淡淡的道:“李义府乃是太子右庶子,可太子在我的身边教养,也是他能呵斥的?”   李义府膨胀了!   晚些,邵鹏当着宰相们的面,肃然道:“皇后说了,分寸!”   李义府脸上火辣辣的,想到的也是太子那件事儿。那日他听闻贾平安给太子说了一番什么国家的话,心中不满,正好去的时候太子正在玩耍,就呵斥了一番。   太子右庶子有这个权力,而且一旦呵斥了太子,定然能赢得美名。   比如说皇帝当年读书时的那些先生,登基后,都被重赏。   但皇后竟然呵斥了他。   李义府心中羞恼,眸色也颇为冷漠,“是!”   帝后离不开他,就算是没了长孙无忌等人,可后面还有那些世家门阀和豪族,少了他这么一个下狠手的,难道让许敬宗来对付那些人?   许敬宗回去后,就忘记了此事。   等到了中午时,他觉得腹中饥饿,就弄了些点心吃。   “小贾果然是在坑老夫!”   许敬宗叹息一声。   “许公!许尚书!”   外面有人来了。   “谁?”   许敬宗赶紧把点心咽下去,可太干了些。   呃……   进来的是属官,满脸喜色啊!   许敬宗捂着咽喉,面色涨红。   属官欢喜的道:“许公,陛下刚令人拟诏令……许公?许公!来人呐!”   晚些,一群属官又是灌水,又是抚胸捶背,好歹把许敬宗给解救了。   “哎!”   许敬宗无力的坐下,不断喘息着。   “那个……”他想起了刚才的话,“什么诏令?”   属官们赶紧拱手道贺。   “恭喜许公,陛下令人拟了诏令,许公封相了。”   “许公大才,陛下早就属意许公为相,我等喜不自禁啊!”   “许公……许公。”   许敬宗呆傻。   真的封相了?   真的封相了?   他不禁老泪纵横。   众人见了也唏嘘不已,想想老许……你要说他干啥坏事了,没,反而干了不少好事。特别是最近几年,那真是改头换面,堪称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如今他要飞升了,众人随即起哄请客。   “明日!”   许敬宗一脸严肃,随后得了确切的消息后,进宫谢恩。   下衙后,他避开那些人,径直出现在了贾家。   “小贾!”   老许拱手。   “这是……”   太子是帝后的心头肉,李义府仗着自己是太子右庶子的威风,携着红得发紫的气势,竟然敢把太子呵斥的眼泪汪汪的。   耶耶不给你一记窝心拳,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何那么红。   “成了。”   老许宝相庄严,看着竟然是名臣气派。   他突然看看外面,“咦!这日头竟然要下去了?得赶紧回家。”   “许公,在家中随便吃一顿吧。”贾平安随口邀请。   “不妥不妥!”许敬宗一脸正气。   “妥!”贾平安用关中人的斩钉截铁喝道。   “那就随便弄些,小贾,不是老夫说你,动辄便是七八道菜,太不像话了!奢靡!” 第674章 这人……怕不是有些毛病吧   吃饭时,许敬宗和贾平安谁都不提此事。   狄仁杰也在,在观察着许敬宗。   晚些等许敬宗走后,贾平安微醺,笑着问道:“怀英兄以为如何?”   “与传言不符。”   狄仁杰皱眉,进入了神探模式,“他的目光诚恳,奸佞也有能装的,可若是他能装到让我上当,那便非同一般……”   狄仁杰在家中时就以分析能力见长。   “许公就是个……”贾平安神色古怪,“就是个憨直的。”   许敬宗真是个憨直的。   他毛扎扎的跟着上朝。   李治很是欣慰的微微颔首。   许敬宗也没辜负他的希望,一开口就炮轰来济。   但来济真心是个好人啊!   只是倒霉催的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晚些贾平安在老地方看到了郑远东留下的记号。   “啥事?”   贾师傅最近很忙,忙着带孩子,忙着钓鱼,忙着……   卧槽!   我好几日没去高阳那了,那个婆娘会不会炸?   贾平安揉揉后腰。   郑远东看着他,神色平静的道:“等等我。”   贾平安觉得脊背发寒,“你再这般神神叨叨的,回头我便给长孙无忌私下说一声,让你直接飞升了。”   郑远东没搭理他,再睁开眼睛时,茫然道:“回来了,真好。”   “我怎么觉着你这是……卧底做到了老大呢?”   皇帝,再不发动我就要成为他们的老大了。   最近郑远东的地位蹿升了一下,长孙无忌对他愈发的好了,昨日竟然和颜悦色的询问他,是否愿意进六部为官。   这个问题就像是锤子,一下锤晕了郑远东。   他不能离开长孙无忌,否则就失去了价值。   卧底是没有人权的!   郑远东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长孙无忌想让我进六部。”   贾平安默然。   “你也知晓危险?”郑远东觉得自己果然是个悲剧,“若是进了六部,皇帝那里会觉着我失去了作用。”   “但他却不敢在这时候揭穿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着你作死,等长孙无忌覆灭之后,再把你收拾了。”   贾平安挥手做斩杀状。   神色严肃。   郑远东起身,知晓自己已经进去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但这是一条死路。   “武阳侯,我准备应承了。”   他在看着贾平安。   若是贾平安担忧或是觉得不妥,那么此人的眼光也就只到了这里。   贾平安端坐着,目光沉凝。   半晌,郑远东叹息一声,“走了。”   贾平安为难了。   这种情绪最要不得。   “走了?”   正在想着该怎么去和高阳解释的贾平安抬头,诧异的道:“去哪?对了,去六部……你要知晓,一旦进了大唐官场,你再想退就难了。到时候你想玩个失踪,能去何处?”   郑远东看着他。   这个老鬼想试探自己。   看来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很大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想去就去,到时候见势不妙就殉了长孙无忌而已。你左思右想,不就是犹豫不舍,觉着长孙无忌对你更好……”   贾平安捂额,“本来只是虚情假意,和上青楼一般,可你却动了情。”   郑远东心中一震。   “实则就是日久生情。”   贾平安觉得这货就是个倒霉催的,“此事我不劝你,你自己拿主意,若是决定跟着长孙无忌,我也不会去告密,不过想好了结局。”   郑远东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些疯狂,“什么结局?”   “悲怆。”   郑远东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他木木的坐在那里。   仿佛在等候着什么。   呯呯呯!   “进来。”   那张白白胖胖喜庆的脸先出现,随后进来。   “最近如何?”   “你该换个词。”郑远东想试探一下,但却改口了,“最近长孙无忌很是沉默,不过处置政事却并未耽误。”   白胖的脸上多了些疑惑,“没有筹谋些什么?”   郑远东摇头。   “那咱回去了。”   胖子转身。   “等等。”   郑远东叫住了他,心跳很快,“长孙无忌昨日问我是否想去六部任职,我心想哪里能去……”   胖子扫了他一眼,瞬间仿佛一把刀子在他的脸上紧贴着肌肤而过,“咱知晓了,会禀告给陛下。”   胖子回来的速度很快。   呯呯呯!   “进来。”   郑远东拿起一本书仔细看。   “咦!回来了?”   郑远东愁眉苦脸的道:“此事我不知该如何处置。”   胖子淡淡的道:“此事陛下已经知晓了。”   知晓了怎么办?   郑远东想问,可胖子转身就走。   皇帝这是要让我自己决断吗?   郑远东愁肠百结。   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变成残废,也不愿意再继续做下去。   晚些,他出了皇城。   贾平安说我就是个什么悲剧,悲剧什么意思?   就是下场不好吧。   郑远东苦笑。   他牵着马,缓缓行走在朱雀大街上。   “哎!”   身后有人喊。   郑远东在想事儿,没反应过来。   “闪开!”   身后声音变得尖利。   郑远东回头,就见一骑刚被勒住。   咿律律!   马儿人立而起,马蹄乱扬。   郑远东下意识的身体后仰。   马蹄落下。   “嗷!”   ……   郑远东受伤了。   伤势不轻。   长孙无忌皱眉,“这般没福气?好生医治吧。”   但回过头他就令人去调查了此事。   “相公,郑先生出去时在想行事,谁知晓身后一匹马冲了过来,幸亏勒住了马,否则郑先生怕是……”   “远东好运气。”   长孙无忌叹息。   宫中,沈丘进了殿内。   “陛下,此事了结了。”   “知道了。”   ……   “皇帝干的!”   贾平安脊背一寒。   他想过皇帝处置此事的法子,比如说直接让郑远东拒绝……   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次精心策划的行动,完美让郑远东避过了这次艰难的抉择。   皆大欢喜啊!   谁干的?   贾平安发现百骑的行踪愈发的诡秘了。   包东和雷洪也觉得不对劲。   兵部,照例躲过早茶后,贾平安和包东、雷洪在商议事情。   包东很惆怅的道:“武阳侯,那些兄弟如今越发的神秘了,心痒难耐啊!”   “也不知他们最近在做些什么。”雷洪看了包东一眼,伸脚踢了他一下,“包东,你昨日不是问过他们吗?”   包东摇头,“他们含糊其辞。”   二人有些被抛弃的幽怨。   “去干活!”   贾平安赶走了二人,目无表情的站在门外。   其实不用想他就知晓百骑的变化。   他刚接手百骑时,自觉不自觉的就把百骑往锦衣卫的路上带。刚开始他想着这事儿没戏……可架不住水滴石穿啊!   想到百骑变成锦衣卫,他就觉着有些荒谬。   但终究那层窗户纸没被捅破。   他自欺欺人的想着,随后去百骑看了看。   现在百骑是沈丘当家,他也不好指手画脚,就和明静扯几句淡,威胁她若是不及时还钱,就直接拿下卖给青楼。   “心狠的人!”   明静泫然欲泣,双手捂脸。   咳咳!   沈丘进来了,见到这个场景楞了一下,随后出去。   明静还在嘤嘤嘤,贾平安满头包,“沈丘看到了。”   艹!   他看到就看到了吧,关我屁事?   贾平安转身出去。   沈丘就在外面,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此人也算是大胆。可他难道还想娶一个宫女?   “你……莫要太过于执着。”   我执着什么?贾平安满头黑线,看看那些兄弟急匆匆的进出,就觉得原先的百骑不见了。   “老沈,我怎么觉着百骑的人情味不见了?”   不管是唐旭还是贾平安,都刻意在百骑内部维持着人情味。   “人情味太多了些。”沈丘微微皱眉,觉得贾平安果然心太软,“人情味太多,这些兄弟就会懒散,做事也会瞻前顾后。”   好吧。   贾平安出了百骑,脑子里想的却是百骑的变化。   没了人情味的百骑是什么?   东厂?   沈厂公!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妥。   那些兄弟是人,不是机器,机器也会疲劳罢工,你一群人怎么做到没有人情味?   包东和雷洪寻机回去了一趟,再回来时,闭口不谈百骑。   贾平安也默契的不问。   上班下班,日子总是这般的潇洒。   可大中午他刚开溜,钱二就杵在皇城外和人聊天。   “公主令我来等候新城公主。”   呵呵!   看到贾平安后,钱二果断的抛弃了此人,近前说道:“武阳侯,公主有请。”   前天不是才去交公粮吗?   贾平安觉得高阳越发的丧心病狂了。   到了公主府,高阳正在呵斥人。   “钱钱钱,要什么钱?都滚!”   几个管事恹恹的回身,见到贾师傅后,都苦笑。   大佬,管管公主吧。   “咳咳!”   贾平安板着脸走过去,顺带背着手。   也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负手,男人负手看着多了稳重和威严,女人负手却显得娇俏。   高阳也负手站在那里,于是显得越发的茁壮突出了。   “有人偷了我的钱,三万钱,钱不多,可我却气不过。”   “可抓到人了?”   高阳摇摇头,一张千娇百媚的脸上全是怒火,却没有扭曲。   她原先在宫中时不差钱,出宫后日子也还行,为啥生那么大的气?   贾平安随口问道:“不就是三万钱吗?”   高阳恼火的道:“我想给儿子攒钱。”   贾平安看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   高阳被这一眼激怒了,“郎君这是觉着妾身不会生吗?”   贾平安刚想说不是,高阳就和被激怒的野猫似的扑了上来,又挠又咬。   晚些,她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此事看缘分!”   后世都是老大难的问题,这个时候贾平安也只能徒呼奈何。   高阳睁开眼睛,直挺挺的看着虚空,“夫君,换个方向?”   换方向贾平安挺乐意的,一番挣扎,高阳再度奄奄一息。   “别魔怔了。”   贾平安把她搂在怀里,很严肃的道:“男女之间生孩子本是一件很自然之事,你偏生要弄的这般纠结作甚?上天降下机缘,有人十余岁生孩子,有人三十余岁……有人,想想皇后的母亲,四十多岁才嫁人,还生了三个。”   这个时代婚嫁早,比如说清河公主做了老程的儿媳妇,那时候才……不提了,堪称是禽兽,也不知先帝怎么舍得。   这年头女人更像是一种资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唯有老李家的女人不甘心做资源,后续纷纷掺和政事。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和阿姐有关系。   人人都看到阿姐成为了副皇帝,后来更是成为了帝王。   张三做的我做不得?   于是老李家的女人都疯了,前赴后继的往一个名叫权力的高台上冲,至死不渝。   若是她们把这股子劲头用在自己的身上,那日子别提多美了。   “走,去城外。”   高阳说走就走,可你走就走吧,把新城也拽上是什么意思?   在城中新城显得格外的娇弱,出去后,这才鲜活了些。   “整日就是争权夺利,有意思?”高阳听她嘀咕了许多,不屑的道:“你再争权夺利,难道还能出个皇帝?长孙家是魔怔了。”   咦!   这个婆娘竟然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来?   权臣抱着权力不撒手,其实内心深处也在问自己:难道不撒手就能把这些权力永久留在自己和儿孙的手中?   不能!   除非你谋逆!   但历史上谋逆成功的不多,失败的反而很多。你翻翻史书,动辄就能看到某某地方造反谋逆,某某臣子图谋不轨……   成功的得意洋洋,不成功的成为了帝王彰显皇权威严的工具,或是全家弄死,或是全家流放。   高阳见他赞许,不禁喜滋滋的道:“我说的可对?”   “当然对。”   贾平安很是温柔的赞美。   “郎君。”   高阳含情脉脉。   看着这一幕,新城想到了自己的亲事。   长孙诠,舅舅的堂弟,开始新城不知先帝为何要定下此人,后来才明白,原来是想着长孙家的人能照顾好自己。   可这人他是会变的。   驸马这两年变化不小,整日盯着朝中事,动辄就出去和人商议。   你只是个驸马呀!   掺和这些事作甚?   新城隐晦的告诫过,可没用。   看看高阳,现在简单的幸福着,只要贾平安不离开她,她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高阳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   韩玮来到了贾家。   “武阳侯,算学如今一切皆好,就是……那些格物得寻个人教授。”   贾平安一拍脑门,“我倒是忘记了此事。”   人类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就通过比划和简单的话来传授狩猎和耕种的知识。后世许多手艺都采取了口口相传的手段。   而后有了文字,于是前辈们就能通过文字记载把自己的学识记录下来,传于后人。这些学识基本上能自行琢磨。   算学刚开始拿到了格物的教材后,信心满满的准备把格物发扬光大。   “格物之道博大精深,我等……无能。”   韩玮羞红了脸,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这等学识武阳侯竟然能通晓,可见天赋之高……”   后世填鸭式的教育教出了贾师傅这个怪胎,那时候他无比憎恨这等教育方式,觉得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学习机器。   现在这个学习机器却很从容的问了不解之处。   “很多。”   韩玮眼巴巴的,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鸡。   贾平安随口解答,韩玮越发的钦佩了。   “武阳侯,我此来带着算学师生的恳求……”   韩玮眼巴巴的看着他,心想要是武阳侯不去,那我该如何?   贾平安最近风头太劲,西域一战战功赫赫,如今他走在皇城中,见到那些老家伙们也只是拱手一笑。   这样的武阳侯会不会变?   助教们七嘴八舌,有人说哭,要哭的悲切。   最后有人建议让韩玮下跪。   这个也太过分了些,但那人却振振有词的道:“韩助教不是说武阳侯可为吾师吗?下跪拜师就是了。”   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啊!   韩玮心中有些小激动。   “此事吧……”   贾平安想了想,回身。   “去,让赵岩来。”   他刚回身,韩玮就跪了。   可贾平安没看到啊!   夏活诧异的看了韩玮一眼。   我丢人了!   韩玮赶紧起来,等贾平安回身后,又懊恼不已。   “我这边事多……”   贾平安不要脸的说道。   韩玮想起最近传闻的消息,说是贾平安在编撰新学的书,不禁憧憬的道:“不知何时能看到,恨不能此生都在其间遨游……”   你不是小蝌蚪。   等赵岩来了,贾平安介绍了一下,“这位是算学的助教韩玮,这是我的弟子……赵岩!”   韩玮心痛如绞。   他先前起身就是想起贾平安并未收过弟子的传闻,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年轻人是什么?   悔之晚矣。   现在再下跪,就显得市侩。   贾平安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以为是担心赵岩的学问,“赵岩随我学了好些年,堪称是头悬梁,锥刺股。既然要教授,那便坚持下来,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成什么事?”   赵岩一怔,觉得自己现在学识浅薄,怕是不能尽职,“先生,学生学识浅薄……”   “教授他们足够了。”贾平安淡淡的道,“只管去,若是遇到麻烦,我来!”   赵岩躬身,“是。”   他随即收拾了些教材,和眼巴巴的韩玮出了道德坊。   “小赵……”   韩玮笑眯眯的问道:“你说学识浅薄……”   学识浅薄的人,武阳侯不会把他弄到算学去,否则就是给新学丢人。   赵岩惆怅的道:“我还有好些没学。”   “什么没学?”   赵岩叹道:“先生的学问博大精深,只是一门格物就能让人沉浸于其中数十年。更遑论还有那些学问……”   他发现韩玮的脸色发青,就问道:“韩助教身体不适?”   韩玮强笑摇头。   先前他若是不起来,那是不是就成了武阳侯的弟子?   这一刻,韩玮把肠子都悔青了,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啪!   他真抽了自己一耳光。   这人……怕不是有些毛病吧?   先生说的什么……神经病。   ……   晚安! 第675章 师说   到了算学,看到一个年轻人被韩玮带进来,有人质疑道:“不是不招生了吗?”   “小赵。”   韩玮侧身笑道:“上来吧。”   赵岩背着个布包,有些怵。   韩玮正色道:“这位便是武阳侯的亲传弟子,从今日起,他便在我算学教书,你等不可懈怠偷懒,否则严惩不贷!”   众人默然。   赵岩有些紧张。   韩玮知晓这种紧张,就笑了笑,“只管教,谁敢捣乱,我来收拾。”   赵岩点头,等韩玮走了之后,把教科书拿出来。   先生先前说过,就当下面是一群羊。   可我面对一群羊依旧紧张。   赵岩哆嗦了一下,强做镇定的开始了。   “你等都……都学了不少,如此我便不再赘述。”   赵岩翻开教科书,低着头念,“物态的变化……这一节说的乃是物体形态变化……”   他低着头,按照先生教授的那些要点说道:“固体融化,譬如说铁矿石如何变为液体?就是吸热。而停止加热后,液化的铁会渐渐凝固,在这个过程中,液化的铁会不断散发出热量……这便是放热……”   一个学生举手,可赵岩是低着头,没看到。   “先生。”   赵岩抬头,面色发红,“何事?”   “先生,这个道理有何用处?”   赵岩不假思索的道:“知晓了物体的这个特点,譬如说水蒸气……水蒸气最后会变成水,那么从气化到变成水的过程,便是放热的一个过程。放的这个热能否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先生说过,蒸汽力大无穷,若是能把这些力用上,能否驱动那些庞大的车辆?”   说着他叫人弄了小炉子来,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水壶。   小巧的水壶很可爱。   “这个水壶是先生请了工匠打造的,密封很好……密封便是和外界的隔绝。如今我在壶口上塞上木塞子……大家请看。”   众人觉得这是把戏。   蒸汽能做什么?   有人嘀咕,“上次有人被蒸汽冲到了,脸上的皮就和什么似的,一下就垮了下来,可怕。”   水渐渐的开了。   但却因为有木塞子的缘故,所以水壶在震动,却只有一丝水蒸气冲出来。   赵岩说道:“看着壶嘴的木塞子。”   众人盯着木塞子看……   啪!   木塞子猛地被蒸汽冲了出去,冲到了对面的墙壁,呯的一声。   木塞子反弹,打在了一个学生的肩头。   “嗷!”   学生尖叫了起来。   不算剧痛,但那种恐惧感却把他吓坏了。   众人呆呆的看着那个学生。   赵岩下去把木塞子捡起来,心痛的道:“回头又得自己削木塞子了。”   他吹吹木塞子,抬头,就看到那些学生们惊愕的模样。   “这是木塞子,若是把口子弄小一些,把木塞子换成铁钉会如何?”   “会死人!”   这便是蒸汽的力量。   学生们的神色振奋,有人起身道:“先生,这便是格物之道?”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满意……还是不满意?   赵岩有些忐忑,点头,“是啊!这便是格物之道,你等可愿学?”   外面,韩玮和两个助教在低声说话。   “武阳侯说他就这么一个弟子,堪称是倾囊以授,可赵岩却说只是一个格物就能琢磨数十年……”   耶耶好生后悔啊!   韩玮拍了自己一巴掌,额头红了。   “韩助教,你这是……”   “没事。”   另一人说道:“赵岩年轻,若是不能降伏了这些学生,武阳侯的面子可不好看。”   众人点头,韩玮苦笑道:“我也想为他撑腰。可我刚进国子监的时候,前辈们便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不要为他们去开路,要让他们自己去琢磨,挫折越多,以后得的好处便越多……”   有人笑道:“是啊!当初我还说这怎么像是出家人的说法,可后来慢慢的就琢磨出了道理,受益无穷。”   “不过毕竟是武阳侯的弟子,晚些闹腾就去镇压一番!”   三人相对一视,都点点头。   这也是他们对贾平安的敬意。   “愿意!”   里面突然传来呼喊。   三人变色,急忙赶去。   “那从今日起,我便教授你等新学。”   三人站在外面,看到赵岩红着脸,却多了些从容。   “新学博大精深……”   那些学生全神贯注的听着,不时做笔记。   韩玮回身。   “不愧是武阳侯的弟子,竟然一来就镇住了他们。”   一堂课结束,学生们意犹未尽,赵岩也是如此。   他走出课堂,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汗水蒸发会吸热,于是身体会感到凉快……   知识点缓缓流过。   赵岩到了自己的房间,整理着课程。   到了中午时,韩玮来了。   “小赵,你刚来,今日咱们一起聚个餐,以后寻机再喝酒。”   随后的聚餐赵岩话不多,只是倾听。   下午他又上了一堂课,这次他发挥的越发的自然了,旁征博引,把知识点和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学生们茅塞顿开。   “先生慢走。”   学生们明显的多了尊重。   晚些放学了。   “小赵慢走。”   助教们对他也多了尊重。   赵岩连声说不敢。   这个年轻人很谦逊,颇有些我当年的影子……韩玮笑道:“咱们这里是学堂,学问最大。”   赵岩回到家,赵都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台阶上歇息。   “大郎今日去了哪里?”   赵岩早些时候回家,只说是去算学。   “阿耶。”赵岩缓缓跪下。   赵都腾地一下就起身,“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别急,给阿耶说,阿耶来处置,啊!”   赵岩抬头,眼中含泪,“这几年孩儿一直在家读书,阿耶和阿娘操劳家事,白发都有了,孩儿不孝!”   赵都搓着手,“你说这个作甚,快起来,地上凉。”   看着父亲那不自在的模样,赵岩就越发的心痛了,“阿耶,今日先生让我去了算学……从今日起,我便在算学教书了。”   “啊!”   赵都惊讶。   刚出来的韩氏走过来拽他,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先生让我去算学教书。”   韩氏回身看着丈夫,突然蹲下哭了起来,“熬出来了,总算是熬出来了!”   孙二娘抱着孩子出来,站在那里发呆。   成亲前她就知晓赵岩的情况,一直在跟随着武阳侯读书。她满心希望赵岩能早些出师,随后去做什么都行。   可赵岩还是在埋头读书。   赵家是普通人家,普通人读书能破家。   赵都却没有怨言,不但耕地,闲暇还去东西市扛活……   她和婆婆韩氏也寻了事情来做,补贴家用。   她觉着这一天看不到头。   可没想到幸福就这么来了。   “先生说以后会想办法给我找个官做,可我却想……”   赵都迟疑了一下,“就算是算学以后待不下去了,可我却有学问在,走到何处都能养活家人。”   ……   “太子今日又得了皇帝的夸赞。”   贾平安和狄仁杰在书房说话。   狄仁杰沉吟着。   “其实……我以为夸赞太多也不好。”   狄仁杰毕竟是聪明绝顶之辈,“你想想,夸赞越多……说句犯忌讳的,除非陛下能……否则一个经常被夸赞的太子渐渐长大,你觉着如何?”   “猜忌!”   贾平安早就知晓这个结果。   但狄仁杰不知晓他给太子的秘籍。   “孝顺!”   用孝顺开道,自然无往而不利。   狄仁杰一怔,旋即笑道:“好一个贾平安!孝顺,妙!”   孝顺能抵挡所有的攻击,你说太子密谋不轨,不好意思,太子坦荡荡,而且孝顺帝后。   贾平安笑了笑,“等着看吧。”   “先生。”   赵都带着赵岩来了,一来就跪下。   “这是作甚?”   贾平安皱眉道:“赶紧起来!”   赵都起身抹泪,“大郎这几年在家读书,我也曾犯过嘀咕,可想着武阳侯学问高深,就强撑了下来,今日大郎能得了这等机缘,皆是武阳侯的帮助,大郎,跪下。”   赵岩跪下,赵都喝道;“今日你在此发誓,此后孝顺武阳侯,但凡悖逆,便不是赵家子孙!”   “你这是何必!”   贾平安莞尔。   赵岩果然照着发誓了,那眼神……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让他去赴死都不会带半点犹豫。   狄仁杰在边上见证了这一次誓言,笑道:“平安的弟子都成了先生,这便是出师了,平安可有教诲?”   他很好奇贾平安教弟子的手段,所以想通过这些教诲来一窥门径。   贾平安淡淡的道:“也好。”   众人以为他要说话,可贾平安却收拾了文房四宝。   狄仁杰过来磨墨,赵岩过来按着书卷,贾平安略一思索……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晚些写完,赵岩跪下,双手伸出来。   贾平安把这一篇师说递给他,说道:“既然为师,就得知晓为师之道,以后好生努力。”   “是。”   赵岩的眼中全是震惊。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先生竟然就写出了这一篇堪称是不朽的师说……传出去谁信?   等他们父子走后,狄仁杰用见鬼的眼神看着贾平安,“这一篇师说承前启后,可为天下师者的座右铭。平安,你……究竟有多少才华?”   贾平安洒脱的道:“我的才华……”   他轻轻拍了一下小腹,“宛如江河,滔滔不绝。”   ……   “贾平安的弟子进了算学?”   李治淡淡问道。   “是。”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心想这是福还是祸?若是皇帝觉着新学渐渐侵蚀国子监……   李治眯眼,“知道了。”   沈丘出了大殿,正好长孙无忌等人来了。   长孙无忌看着他,止步,目光幽幽,“听闻百骑最近下手很是肆无忌惮,你要好自为之。”   能让长孙无忌说出这番话来,可见百骑最近弄了不少大动作。   沈丘压压鬓角的长发,淡淡的道:“咱行事不问因果。”   他是内侍,此生没有子女,什么因果?   所以内侍行事狠辣,除去身体残缺导致的心理扭曲之外,也有这个缘故。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   沈丘回以一个冷漠的笑意。   若论心腹,沈丘才是。   晚些,他回到百骑,令人去查探赵家。   一个百骑头目起身道:“可要查查武阳侯家?”   明静瞬间炸了,一拍案几起身,柳眉倒竖,“什么意思?武阳侯在的时候你奉迎的让我恶心,如今武阳侯才将走,你便想捅他一刀?”   百骑头目笑道:“只是例行公事。”   “那可要例行公事查查你?”明静一炸就没玩没了。   最近很沉寂的程达淡淡的道:“武阳侯乃是重臣,要查他,陛下得点头。你这话……僭越了!”   小头目拱手请罪。   沈丘旁观这次争执,并未发话。   没多久,就有人去查探了回来。   “沈中官,那赵岩在家中抄了好些东西,我带来了一份。”   这货不识字,拿出来的时候都倒了。   沈丘看了一眼,然后眼珠子许久移不开。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   晚些,这份师说被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李治抬头,赞道:“好一篇师说,这篇文章当让天下人诵读,以为座右铭。”   太子在读书。   一堂课结束,赵二娘起身道:“太子累了,且歇息吧。”   李弘摇头,“孤不累。”   外面,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殿下,陛下令奴婢送来这篇文章,请殿下仔细诵读。”   赵二娘回身,“这是陛下的新作吗?殿下,还请认真诵读。”   李弘点头,赵二娘接过文章,开始诵读,“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蒋林遵进来了,闭眼,摇头晃脑……   曹英雄也在闭眼,却是在努力背诵。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赵二娘抬头。   “绝世好文!”   蒋林遵抚掌大赞,眉飞色舞的道:“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绝妙好文,老夫服矣!”   曹英雄觉得这篇文章果真绝妙,“好文,可流芳千古!”   李弘问道:“谁写的?”   赵二娘低头,“赵氏子岩年十七,好新学,格物算术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叮!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众人的心弦。   李弘拍手笑道:“是舅舅!”   兄长果然出手不凡……曹英雄笑道:“竟然是兄长写给弟子的文章?哈哈哈哈!”   赵二娘喃喃的道:“人说武阳侯只是诗才了得,文章不彰,可今日一篇师说,羞愧了多少所谓的文章大家。身负大才却不肯彰显,武阳侯的胸怀……果然宽广。”   蒋林遵掩面而去。   而在算学……   赵岩把这篇师说用镇纸压在了自己的案几上,随后去上课。   “小赵!”   韩玮来了,进来见赵岩不在,就笑道:“果然勤奋,咦,这是什么?”   风吹过,案几上的纸张飘飞,却被镇纸压了下去。   “师说……”   赵岩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屋里全是人。   “这是……”   众人回头。   “这是武阳侯写了送你的?”   赵岩点头。   贾平安照例中午开溜。   “小贾!”   李勣叫住了他,问道:“敬业最近怎地夜不归宿?”   呃!   多半是去甩屁股。   “多半是和朋友饮酒。”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看着李勣那狐疑的目光,贾平安赶紧开溜,可老李出手如电,一下就拽住了他,“说!”   贾平安一脸懵逼,“英国公,说什么?”   李勣淡淡的道:“若非老夫在尚书省,你以为任雅相会给你大开方便之门?”   小子!   老实些!   贾平安无奈,“说是去……看甩屁股!”   “孽畜!”   李勣气得浑身打颤。   “英国公可要保重啊!”   李义府路过,飘了这么一句话。   贾平安赶紧开溜。   李勣咬牙切齿的去寻到了孙儿,带回了自己的值房里。   “跪下!”   呯!   值房里仿佛摇晃了一下。   “阿翁,我可没犯错!”李敬业觉得祖父老糊涂了。   李勣拎着马鞭冷笑,“没犯错?你这几日为何夜不归宿?定然是去了青楼。孽畜!”   啪!   李敬业挨了一鞭,仰头道:“阿翁你说不说理?”   “老夫什么都能说理,就是这等事不能。”李勣气得想吐血,“去青楼竟然夜不归宿,你这个孽畜!”   李敬业喊道:“阿翁,我并未去青楼。”   “那你去了何处?说不清楚,老夫今日抽死你!”   李勣冷笑。   李敬业摸了摸,摸出了一根半成品腰带。   “这是何物?”   这特娘的太丑了吧。   李勣无语。   “阿翁,你上次说想买一条新腰带,我想着你的寿辰差不多就到了,这几日就在平康坊寻了个工匠请教,想打造一根腰带来送你……”   李勣手一松,皮鞭落地。   ……   求票! 第676章 我想试试拳头如何   “英国公,陛下召见。”   李勣楞了一下,李敬业赶紧把这条半成品腰带往怀里塞。   李勣抢住,李敬业抬头,认真的道:“阿翁,你的力气没我大,我怕伤着你!”   李勣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把腰带抢来,骂道:“快滚!”   “阿翁的性情越发的古怪了。”   李敬业嘟囔着:“阿翁,传出去丢人。”   李勣等他走后,就把自己那条低调却不乏奢华的腰带解下来,换上了这条半成品,丑陋不堪的腰带。   他干咳一声出了值房。   属官行礼,然后看着腰带楞了一下。   李勣冷着脸,“看好了。”   属官以为他说值房,就低头应了,“是。”   出了尚书省,宰相们会和。   李义府刚升职为中书令,见了李勣的腰带,脑海里转悠了一下。   故意的?   不会,李勣稳重,不会故意穿着这样的腰带出来露丑。   那么便是他的腰带坏了,一时之间寻不到替换的,就弄了这个丑东西。   于是他微微一笑。   众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于是默然。   李勣特地走在了前面。   咦!   众人惊讶。   往日李勣可是最喜欢走在后面,今日这是怎么了?   “英国公,你这是……”   来济问道。   李勣低头。   众人低头。   那里没啥啊!   带路的内侍回身,发现宰相们都低头看着地面,心想难道是谁的玉佩掉了?   李勣干咳一声。   没反应。   他抚须微笑,“家中的孽畜不务正业,知晓老夫的寿辰将至,竟然去寻了工匠学艺,亲手打造了这根腰带……看看,丑!”   大伙儿都是人精,李勣带着一根丑陋不堪的腰带出来就罢了,后续走前面,低头看腰带……谁都不是傻子,就知晓腰带有些问题。   可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   酸!   李勣觉得自己置身于醋坛子的外面,浑身轻飘飘的。   晚些李治发现群臣的神色都不对。   但他此刻没心思管这些。   “天竺那个方士娑婆寐来了。”   长孙无忌抬头,“陛下,这娑婆寐当年被王玄策带回了长安,满口长生之道,后来先帝使他四处寻求药石,以求合得长生药……可终究无功而返,不能成药。今日他再来,老臣以为怕是求富贵。”   舅舅的眼光还是颇为敏锐,奈何……   李治点头,哂然一笑,“自古以来安有神仙?秦皇汉武孜孜以求,疲弊生民,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荒谬!”   “召太史令!”   李淳风来了,一听此事就笑了,“正如陛下所言,神灵之事虚无缥缈,只是一句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就揭开了此事的真假。”   皇帝异常的清醒,这对于大唐而言就是个好消息。   群臣一番颂圣。   李淳风出去,在宫门外见到了娑婆寐。   娑婆寐须发斑白,容颜大变。   “见过太史令。”   他的声音很平缓,不急不躁。一双眸子中仿佛带着魔力,让人不禁想仔细看看,探索其中的奥妙。   李淳风止步,觉得这人不知趣,“既然回了天竺,为何归来?”   “我寻到了长生之道。”   娑婆寐微笑,却带着些神秘。   李淳风大笑,“什么长生之道?老夫且问你,若是有长生之道,你为何会衰老?”   “这只是轮回。”   娑婆寐缓缓回身而行。   “有神灵居于深山之巅,每日讲学时天花乱坠,随后有异兽献上仙饮,送上鲜果,我只是在山脚看了一眼,浑身颤栗……”   他站在皇城大门外,声音陡然洪亮。   “我想去神山!”   这个世间最神通广大的不是皇帝,而是权贵。   当日下午,娑婆寐就被一些权贵请了去。   ……   “夫君……我要死了。”   卫无双发热发的厉害。   “死不了!”   贾平安一边弄了姜汤给她喝,一边又弄了酒精来。   “夫君……”   贾平安在脱她的衣裳。   卫无双的脸红的就像是苹果。   “夫君不可!”卫无双觉得自己并无抗拒的力量。   “女人就是麻烦!”贾平安把酒精稀释了,随后用手巾蘸取,给卫无双擦拭。   额头,腋下……   “夫君……”   卫无双的眼中多了泪水。   这等事家中就有女仆,可贾平安却亲自做……   “别乱动。”   贾平安一边擦拭一边看她的脸色,“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些,看都看不到脸色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起身,举起了卫无双的右手,去擦拭腋下。   卫无双猛地勾住了他的脖颈,贾平安猝不及防,就靠在了她的脸上。   “夫君。”   “啥事?”   卫无双从未这般心满意足过。   这样的夫君才是良人。   “妾身就算是此刻死去,也无憾了。”   贾平安拍了她一巴掌,“胡言乱语。”   晚些,卫无双的体温降下去了,沉沉睡去。   贾平安出了卧室,苏荷带着两个孩子在等候,一脸焦急。   这个时代高烧就近乎于绝症,得碰运气。   “无事,明日就能好。”   卫无双是贪凉晚上没盖被子,结果就中招了。   “阿耶。”   贾昱抬头,那无助的眼神让贾平安心中一痛,就把他抱起来。   “你阿娘好得很,明日定然就好了。”   “阿耶,我想阿娘。”   “嗯!”   兜兜牵着阿耶的衣裳,跟着侧面亦步亦趋。   “阿耶,大娘是不是睡了?”   兜兜仰头问道,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对,睡了。”   贾平安拉了她一把。   兜兜叹息一声,小大人般的,“阿耶,阿娘最喜欢和大娘睡,要不,以后让她们一起睡吧,定然就不生病了。”   呃!   苏荷脸红,却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喜欢无双的大长腿。”   无双的大长腿最是可爱了,缠着真的很舒服。   当晚贾平安就陪着卫无双入睡,一直迷迷糊糊的,不时起来摸摸她的额头,甚至还试探一下呼吸。   三花站在卧室外面值守,看着夜空,喃喃的道:“这便是大唐的男儿吗?不,只是郎君如此。”   第二日,贾平安还在迷迷糊糊的,就觉得凉飕飕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卫无双趴在自己的胸前,眼神温柔。   “夫君!”   “发汗了?”   卫无双点头,贾平安一把把她拉下来,随即用被子盖好。   他穿着亵衣亵裤下床,打开柜子弄了两床被子。   “发汗不可受寒,要憋住!”   小时候感冒,父母就弄了姜汤来喝,随后加被子发汗。   “郎君。”   外面有人叫。   “何事?”   贾平安穿好衣裳。   “郎君,太史令来了。”   靠!   竟然错过了上衙的时辰。   不过贾平安不在乎那点钱粮,扣就扣吧。   李大爷仙风道骨的站在前院,杜贺等人毕恭毕敬的伺候。   “李大爷!”   贾平安一夜没睡好,精神还行。   李淳风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要节制,神气损耗了。”   我损耗个啥?   贾平安轻笑道:“内子病了,我看护了一晚上。”   李大爷干笑,随后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小贾,你可知晓娑婆寐?”   呃!   这个人贾平安打听过。   后世传闻娑婆寐给先帝弄了什么丹药,先帝吃了就完蛋。   但事实上娑婆寐这是拿了先帝的钱粮满世界去嗨皮,公款旅游的感觉真心不错。   “知晓。”   “他又来了长安!”   曰!   贾平安皱眉,“这是想蛊惑陛下?弄死他!”   李淳风淡淡的道:“当初先帝被他迷惑,后来应当是给当今陛下告诫了一番,陛下那话说的让人赞叹……”   “啥话?”贾平安心想难道是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淳风用那种赞美的腔调说道:“自古以来安有神仙?秦皇汉武孜孜以求,疲弊生民,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   李治不糊涂!   这话放到千年后都能敲打那些走火入魔相信能长生不老的蠢货们!   贾平安甚至觉得应当把这段话记录下来,传于后世。   李淳风挠挠头,仙风道骨顿时无存,“长安城中有权贵把那娑婆寐接了去,一群人在听娑婆寐说着什么神山。老夫担心他会在长安城中弄出些动静来。”   贾平安满不在乎的道:“既然说能长生,那便弄死他,看他死不死。”   李淳风叹息一声,“小贾你这个煞气太重,小心后半辈子麻烦。你看看李勣,再看看李靖,后半辈子都是这般,看似风光……”   李大爷怎么变得那么唠叨了?   贾平安无语。   “老夫准备去一探究竟,小贾,同去?”   李大爷情深深,意切切的发出了斩妖除魔的邀请。   “我辈修士……不对,我辈新学之士,自然要斩妖除魔。不过且等内人好了再说。”   下午卫无双看着就如常人般的。   晚饭时,夫妻之间脉脉相对,情意绵绵。   苏荷在边上吃饭,狐疑的看着他们。   贾平安觉得厚此薄彼了,就给她一个情意绵绵眼。   兜兜在边上喊道:“阿耶看阿娘了,盯着看!”   这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   “阿福!”   阿福摇摇晃晃的进来。   粑粑,你这是要打老三?   贾平安没好气的摆摆手,“散了。”   吃完晚饭,贾平安带着人出发了。   “李大爷!”   一路寻到了李淳风家中。   李大爷大概是在修炼,竟然穿着道袍,身上还有些香火味。   “这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今夜月明星稀,正是降妖除魔的好时辰啊!”   “现在去?”   李淳风掐指一算,嘴唇不停的动。   贾平安很好奇,“李大爷,你这算什么呢?莫非是算凶吉?”   李淳风不答。   但老仆在身边一脸敬畏的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老李果然是神仙做派。   半晌,李淳风叹道:“回家怕是赶不上子时觉了。”   老李这是在算此次行动要耗费的时辰?   牛逼!   贾平安问道:“何为子时觉?”   “子时之前睡的觉。”   言简意赅啊!   “走!”   李淳风这便准备出发了。   “桃木剑呢?符箓呢?”   贾平安真心想看看李淳风降妖除魔啥样。   李淳风淡淡的道:“剑在心中。”   果然是逼格满满。   外面,陈冬带着几个家仆都在等着。   李淳风看了他们一眼,“都是浑身煞气的。”   这可是李神仙!   段出粮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问道:“李神仙,逝去之人若是没了尸骸……魂魄可能归乡吗?祭奠的香火可能享受到?”   众人上马,李淳风看了段出粮一眼,“你的煞气尤重,这是杀了多少人?”   段出粮摇摇头,“数不清了。”   “大争之世啊!”   贾平安不觉得在这个时代杀人有什么不好,“强敌环伺,不杀人就会被杀。”   李淳风觉得这话有些意思,“尸骸能否存在不打紧,其实……魂魄才是最要紧的。”   段出粮欢喜的道:“多谢李神仙。”   李淳风淡淡的道:“小事罢了。”   “小贾,你如何看?”   李淳风一直想把贾师傅度化在自己的门下,可架不住贾师傅不上当。   贾平安在想娑婆寐的事儿,随口道:“世间是苦海,肉身是船,魂魄是客。”   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太史令,这是怎么了?”   李淳风拽着胡须,突然下巴刺痛,却是拽了十余根胡须下来。他看了一眼胡须,心痛的道:“留了多少年了。”   他抬头,就像是看着肥美羔羊般的看着贾平安,“小贾,跟老夫来修炼吧,老夫担保能让你成为道门的领袖……”   这等诱惑一般人哪里扛得住。   贾平安微微一笑,“太史令,出家人求的大道,所谓道门领袖那只是权势,想要权势就别在方外厮混,想求大道就别在意所谓的领袖。”   李淳风身体一震,“贫道却是误了。”   贾平安也没想到一番话就把李淳风给点醒了,觉得道尊该重赏自己。   段出粮在前面探路。   他的父亲也是府兵,当年跟随着先帝征伐高丽,结果被俘……那时候的高丽人已经不复猖狂,只想打击唐军的士气,于是就把他的父亲和一些俘虏活生生的用战马拖死。   当时惨叫据说和厉鬼嘶吼一般,事后有同乡去收拾尸骸,可只寻到了一截脊梁骨,就把它带了回去。   埋了脊梁骨后,段出粮随即参加府兵,坚定要求出征高丽。   折冲府听了他的事后,特事特办,让他赶上了二征高丽。   那一战……   他奋力冲杀,杀的眼珠子发红,杀的目光定定的。   随后的一战,唐军大胜,段出粮作战悍勇,杀敌众多,已经被上官报了上去,就等着战后立功受赏。   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可段出粮的事儿暴露了。   他用人皮为鼓,以人骨为鼓槌,强令俘虏捶打。   那些俘虏崩溃了,随即引发骚乱。   他一人一刀,斩杀了三十余俘虏,浑身上下都是血肉和内脏。   那眼睛竟然不似人类。   段出粮疯了。   但好在他只是杀俘,上官心中惋惜,就掩盖了,报了一个疯病。   夜里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行人的马蹄声显得有些单调。   前方有火把。   “止步!”   一队金吾卫的军士过来,目光扫过众人。   “身份,去何处?手莫要放在腰间。”   “武阳侯贾平安。”段出粮说道。   他看着这些军士,眼中有回忆之色。   那些厮杀啊!   他的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   验证了夜行证明,随即众人再度出发。   到了醴泉坊,叫开坊门。   “在何处?”   贾平安问道。   “郎君,就在前面不远。”   前方的一个大宅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一群权贵在大堂里虔诚的听着。   上座的是娑婆寐,他的声音平缓,目光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先帝英武一世,竟然在他的身上栽了跟斗,由此可见颇有手段。   “……西域有神山,神山上有圣洁的白莲,只需吃一片便能延年益寿,吃一株便能长生不老……”   外面突然有些嘈杂。   “该死的!”   一个权贵见娑婆寐皱眉不肯说,就骂道:“去看看,打出去!”   那些豪奴气势汹汹的出去……   大门处,十余豪奴冷冷的看着段出粮。   门外,贾平安和李淳风在看着夜空。   “滚!”   一个豪奴怒吼。   “为何不先礼后兵?”李淳风有些好奇。   “因为这些人不肯听咱们的,咱们来此的目的就一个,让娑婆寐知晓,大唐并非是他招摇撞骗之地。”   就像是当初贾平安被称为扫把星一般,李治那时候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可却忌惮由此带来的后果。   娑婆寐也是如此。   若是弄死他,会不会带来一些莫测的后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冷笑,“这个世间只重衣冠不重人,我想试试拳头如何!”   段出粮上前一步……   惨叫声骤然而起,一起就没停过。   贾平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夜空,“太史令,你说那些星辰上是否有人居住?”   “兴许吧。”   李淳风不敢确定。   “住手!”   里面传来了拔刀的声音。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段出粮拿着一个豪奴的手臂,漠然看着前方拔刀相向的那些人,用力……   “嗷!”   手臂硬生生被撇断的豪奴惨叫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   “杀了他!”   有权贵赶到,勃然大怒。   “杀了谁?”   贾平安和李淳风出现了。 第677章 送瘟神   贾平安一直觉得装神弄鬼不是上进的人该干的事儿,但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大型迷信活动。   那个权贵看到贾平安,嘴角翘起,“贾平安,夜里来此行凶,且等着明日老夫的弹劾吧!来人,赶出去!”   段出粮抬头,火光下,那红彤彤的眸子让权贵心中一惊,“救我!”   他跌跌撞撞的退后,可段出粮纹丝未动。   李淳风嘟囔道:“这便是我大唐的权贵,当年的武勇都丢进了渭水中。”   这些人早已失去了武勇,堕落的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先帝在时,堪称是将星云集,但随着那些将星的老去,后续无人。   这也是大唐在对阵吐蕃时陷入被动的原因。   贾平安上前一步,狞笑道:“听闻这里有人聚众……图谋不轨!”   一个豪奴手一松,横刀落地。   那权贵呆若木鸡。   贾平安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去。   大堂里,娑婆寐依旧在说着。   “……神山之巅终年白雾笼罩,偶尔一现身,便能看到祥云……”   娑婆寐抬头看着虚空,欢喜的道:“我曾有幸看到那一抹祥云,当时我奄奄一息躺在雪地中,祥云出现,我的身体中凭空多了一股力量。我跌跌撞撞的往上跑,可白雾随即涌来……眼前无法视物……”   “可惜了!”   “若是老夫能看一眼,愿意出二十万钱!”   一个看着身体还不错的权贵憧憬不已。   傻缺!   贾平安出现在大堂外,扬声道:“娑婆寐,神山在何处?”   娑婆寐见是个年轻人,就淡淡的道:“神山在虚无缥缈之处,凡人不得见。”   “如此你可是凡人?”   贾平安的问题刁钻。   娑婆寐平静的道:“在来大唐的前夜,我做了一个梦。”   我有一个梦!   贾平安觉得这厮可以去说书了。   “我梦到神山上白雾消散,祥云中,那些神灵在高声说话,伸手便可抓来云霞,随即乘坐云霞飘去……”   “山巅有何物?”   贾平安再问道。   娑婆寐叹息一声,“山巅有宫殿,浩瀚无垠……”   “这还能袖中神通?”   李淳风进来了。   随即二人开始辩驳。   一番辩驳。   老李竟然不敌。   李大爷!   你这个……   李淳风退回来,喘息道:“老夫近些年疏于修炼,不行了,不行了,回头得闭关。”   我信你个邪!   娑婆寐淡淡道:“神灵告诉我,我应当寻到一百零八位有缘人,随后让他们虔诚祷告,我便能去一窥神山……”   李半仙竟然不敌?   那些权贵越发的兴奋了。   “可要如何祷告?”   娑婆寐微笑道:“默念神灵护佑,神山再现即可。”   一声叹息。   贾平安走了过来。   一群蠢货此刻满眼都是神灵,仿佛下一刻就能出发去神山看看,随后吸一口气就能长生不老。   他看着娑婆寐,说道:“神灵可护佑你吗?”   娑婆寐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当然,否则我将无法再次前往神山。神山之上白雪密布,但凡说话的声音大一些,那些雪就会崩塌,哪怕是百万人也不堪一击,化为神灵的祭品……”   贾平安再问道:“真有神灵护体?”   这个年轻人的话真多。   娑婆寐点头。   呛啷!   贾平安拔出横刀,刀出如电,搁在了娑婆寐的脖颈上。   他的眼神锐利,声音轻蔑,“告诉我,若是我一刀斩杀了你,神灵的力量可在护佑着你?”   娑婆寐的腿颤抖了一下,近距离的贾平安发现了。   “你的腿在颤抖。”   贾平安微笑道:“可要我给你支撑吗?不,那会让你觉着神灵很虚弱。”   他闪电般的收刀,回身道:“只是一个骗子!”   直至他走了出去,大堂里的人竟然都没有说话。   “哈哈!”   娑婆寐微微一笑,“亵神者啊!你会坠入深渊。”   出了醴泉坊,李淳风嘟囔道:“此人是个骗子,只是口才了得。可口才不好也没法出来行骗。”   “错。”   李淳风看着他,“错在何处?”   贾平安抚平了被夜风吹起的一缕长发,平静的道:“许多时候,话越少,就越能让人信任。譬如说娑婆寐该带一队随从,他不说话,或是偶尔说几句话,剩下的就让那些随从来吹嘘……”   李淳风捂额,叹道:“你若是去行骗,怕是能骗走一座城池。”   “我骗过。”   贾平安笑的很是得意,“我骗过吐谷浑的王城。”   李淳风换了个话题,眼中多了些讥讽之意,“你说的对,若是能有一队随从,娑婆寐的骗局将会更无懈可击。可他没有,可笑的行骗者,他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哈哈哈哈!”   一个穷的叮当响的行骗者,大概是听闻先帝驾崩了,就赶紧麻溜的来了大唐,想看看那位被他哄骗的帝王的后裔如何。   很遗憾,贾平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回到家中,狄仁杰在喝酒。   “如何?”   “一个骗子!”   贾平安坐下,狄仁杰给他倒了一杯酒。   酒杯就放在贾平安这边,可见狄仁杰一直在等他。   贾平安把娑婆寐的事儿说了。   “……说什么神山?可笑的神山,若是真有神灵,他们必然不肯待在人间,看着在红尘中载浮载沉的凡人恶心自己。”   贾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院子里有树,夜风拂过枝叶,一片侥幸逃过春风的枯叶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神灵不可凭!”   狄仁杰本身就是个坚强的性子,后来清理淫祀时,什么鬼神,不存在的,一律捣毁。   他举杯不饮,而是看着贾平安,“你可信神灵?”   大哥,你这个问题太咄咄逼人了吧?   元芳,你怎么看?   “神灵无凭!”贾平安用最谨慎的态度,“可不知的事物即便是不信,也该保持敬畏。”   狄仁杰突然笑了起来,状极欣慰。   “对,无知,但却要敬畏。”   贾平安微笑道:“无知产生敬畏。”   “没错!”   狄仁杰给自己和贾平安倒满酒,举杯,摸摸短须,取笑道:“平安是想说自己无知吗?”   他越发的放松了。   贾平安欣慰不已,然后笑了笑,“世间那么大,就算是了解了许多,可依旧有无尽的谜团在各处。要想彻底的解开……不可能!”   后世那些科技看似登峰造极了,可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所以在许多时候活的糊涂一些不是坏事。   贾平安喝了几杯酒,随即去了后院。   两个老婆呢?   他去了苏荷的房间,没人。   秋香在值夜,她的福身已经像模像样了,“郎君,二夫人去了大夫人那边。”   太过分了!   贾平安悄然开门进去。   第二天早上,兜兜睁开眼睛,缓缓偏头看着房门。   晨曦还在萌发之中,空气中洋溢着清新的味道。   她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我醒了。”   房门打开,侍女进来,笑道:“小娘子醒来了?”   “嗯!”   兜兜自己爬起来,然后穿衣洗漱……   走出房门,兜兜喊道:“阿娘!”   咦!   怎地阿娘没回应?   兜兜跑了过去,敲门,“阿娘。”   她躲在房门的侧面,若是苏荷出来定然就看不到人。   我要吓的阿娘叫起来。   兜兜扮个鬼脸。   咦!   没人?   兜兜回身,正在打哈欠的侍女掩嘴道:“小娘子,二夫人在大夫人那边。”   兜兜不满的道:“我就说阿娘喜欢和大娘睡,没人信。”   她走到卫无双房间的外面,嚷道:“阿娘,大娘。”   里面传来了一些声音。   “兜兜来了。”   “都怪你!”   “赶紧起床。”   兜兜很好奇的听着。   晚些苏荷出来了,看着面色绯红,目光闪烁。   “阿娘。”   兜兜伸手。   “这孩子就是来要债的。”   苏荷嘟囔着抱起她,   里面,贾平安躺在床上,牢牢的控制住了卫无双。   “继续睡。”   卫无双恼火,“夫君,兜兜在外面。”   “我闺女马上就会去寻她大兄的麻烦。”   贾平安腿一压,卫无双不禁翻个白眼。   “大兄!”   兜兜欢快的声音传来。   没多久……   “哇!”   怎么又哭了?   吃早饭时,兜兜在哭诉。   “大兄抢了我的东西。”   卫无双板着脸,“大郎为何抢妹妹的东西?”   贾昱沉默。   “不说罪加一等。”   贾平安逗弄着。   到了前院,狄仁杰在等候。   “娑婆寐之事我想了许多。”狄仁杰负手而立,眼中多了自信,“大唐对他而言有什么?他若是想合什么长生不老之药,为何不在天竺?而是舍近而求远的来了大唐。”   “因为……先帝。”   先帝年纪大了,难免多了些别的想法,于是娑婆寐趁虚而入,忽悠了不少钱财。如今听闻新帝登基,他欣喜若狂,赶紧收拾收拾,再度来到了大唐。   贾平安一直觉得求长生之举纯属扯淡,当然,后世那等医疗条件下,长生却不是问题……活到一百岁不是梦想。   先帝英明一世啊!   ……   李敬业也起了。   “阿翁!”   今日是李勣的寿辰。   大清早李敬业就去磕了头,随后得了一块玉佩。   “少折腾。”   李勣看着孙儿有些头痛。   是去六部呢?   还是继续在千牛卫厮混。   千牛卫好歹都是舞刀弄枪的,若是进了六部,那些文官可能接受李敬业的毒舌?   想到这里,李勣不禁头痛欲裂。   所以说儿孙都是债啊!   但不去不行了。   再在千牛卫厮混下去……千牛卫的吴伟洪昨日隐晦的来提醒他,和李敬业交好的那几个,如今都是青楼的常客,家中的妻子颇为不满。   这祸害到了同袍,可见不出手是不行了。   “阿翁,我去了。”   李敬业一手拿着饼,一手拿着马鞭。   李勣看着他,微笑道:“去吧。”   “阿翁好生和气,这不对……莫非昨晚谁摸上了阿翁的床?”   李尧回头看了一眼,李勣神色平静。   阿郎果然是胸襟宽阔,换了我,定然要把小郎君捶个半死。   李敬业告退,然后冲着李尧使眼色。   你赶紧出来!   李尧笑眯眯的出去。   李敬业放低了声音,“昨夜谁爬了阿翁的床?”   李尧想死。   李勣:“……”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可……是可忍……   “阿翁,我走了啊!”   李敬业充满朝气的声音传来,李勣的火气消散了。   孙儿还是关心我的。   至于爬床。   最近家中很是有一股子歪风邪气。   李勣的脸又冷了几分。   晚些他去了吏部。   “英国公!”   崔建见到他赶紧起身行礼。   然后下意识的伸手,李勣平静的看着他。   崔建赶紧收手,然后笑道:“英国公可是有事?”   李勣点头,“我那孙儿你也是知晓了,上次就请你盯着六部的出缺,可有了?”   他是山东士族抵御小圈子的大佬,崔建不敢怠慢,想了想,试探道:“兵部有个郎中……”   “敬业还年轻。”   明白了,这是要低调。   “如此,刑部有个员外郎。”   李勣良久点头。   想他何等的手腕,可最终还是要在孙儿这里踌躇。   ……   “不是耶耶吹嘘,昨日那个香香都不肯收我的钱,香香的屁股……”李敬业追忆了一番,“甩的真好。”   众人一阵不屑的起哄。   李敬业站起来,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身材,不屑的道:“耶耶就算是不动,也能把屁股甩圆了!”   说着他真的展示了一番。   果真是……甩的好屁股!   “如何?”   李敬业得意的挑眉问道。   门外,吏部的官员来了,寻了吴伟洪说话。   “把李敬业调走?”   “是啊!”   吏部的官员觉得吴伟洪太过激动了些,就小心翼翼的道:“看来李敬业在千牛卫兢兢业业,可终究要以大局为重啊!”   李敬业武力值强悍,想来千牛卫会因为少了他而难受。   “是……哈哈哈哈!”   吴伟洪激动的语无伦次,“是啊!李敬业就是我千牛卫的中流砥柱,可惜却要走了,一念及此,我……心中难受。”   看来这个李敬业果然是个人才!   吏部的官员笑眯眯的道:“先前崔郎中说李敬业乃是个大才,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随后吴伟洪带着他去寻李敬业。   天神,赶紧走吧。   “李敬业为人正直……”   吴伟洪把好话说了一箩筐。   “看看耶耶甩屁股如何?”   官员发现吴伟洪的脸红成了猪肝,不禁倍感好奇,就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超级魁梧的男子正在甩屁股,节奏感很好。   “谁是李敬业?”   官员觉得太不像话了。   李敬业回身,“我。”   吴伟洪以手掩面,羞愧难当。   官员:“……”   李敬业走的颇为恋恋不舍。   “回头一起玩啊!”   他回身说道。   想想和这些兄弟的战友情,他不禁泪湿眼眶。   呯!   门关了。   啥意思?   李敬业不解。   里面传来了欢呼声。   “下衙饮酒!”   吴伟洪欢天喜地。   到了刑部,顶头上司,刑部郎中管敦在等候。   “管郎中,这便是李敬业!”   管敦面白,微微一笑,竟然多了些儒雅的气息,“从今日起,你我便在一起共事,要精诚团结……”   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平。   他一边说,一边在观察着李敬业。   英国公的孙儿,传闻悍勇,这样的人进了刑部……观其言,查其行。   “如此,我便带你去见长孙尚书。”   刑部尚书长孙祥,是长孙无忌的族侄,今年五十余岁,看着颇为沉稳。   见过面之后,长孙祥简单敲打了几句,等李敬业出去后,他微微一笑,“李勣把孙儿送到了刑部,他不担心被老夫给收拾了?”   属官笑道:“长孙尚书不是那等人。”   到了他这个级别,冲着对头的孙儿下手真的没品,但凡做出这等事来,长孙无忌都觉得丢人。   李敬业进了刑部,随即分配工作。   中午,他昏头昏脑的出来了。   “敬业!”   “兄长。”   贾平安就在刑部的外面等他。   “如何?”   李敬业苦笑,“累。我宁愿去沙场厮杀,也不愿意案牍劳形。”   能不用脑子就不用脑子,这便是李敬业的座右铭。   “长孙祥不会冲着你下手,不过要小心刑部主事王琦。”   长孙无忌和李勣是道不同,大伙儿不是一个阵营的,所以成为了对手。你若是动了我的孙儿,回过头老夫自然会反击。   长孙家家大业大,儿孙众多,李勣真要盯上其中的一个,长孙无忌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便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在外面吃了个饱,李敬业回到值房,趴着就睡。   在千牛卫有那些兄弟可以一起吹牛打屁,在这里……   先前他寻了个小吏说话,一开口就是青楼,小吏的眼神……   很丢人啊!   “李员外郎!”   李员外郎的呼噜声整天。   嘭嘭嘭!   捶门了。   被吵醒的李敬业大怒,打开门就骂:“这是作死吗?”   门外敲门的小吏肃然站在边上。   管敦站在门外,微微皱眉,“说话……要过脑子!”   这是告诫李敬业别开黄腔!   李敬业肚子里的火气还在,但知晓不能得罪上官。   随即进去。   “刚来了文书,有一批奴隶要配发,把名册找出来。”   李敬业仰头看着虚空。   耶耶受不了了!   一番折腾,李敬业完成了任务。   “莫要懈怠公事,莫要……”   管敦一番教诲,让李敬业觉得脑袋周围有一群苍蝇在嗡嗡叫。   管敦前脚出去,后脚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他回头一看。   案几塌了。   李敬业喊道:“刑部谁采买的案几,都虫蛀烂透了!”   ……   晚安! 第678章 每日例行装比有益身心健康   李敬业第一天到刑部就和上官发生了冲突,据闻他一拳打烂了案几,然后叫嚣刑部采买的人以次充好。   李勣得了消息也不管。   贾平安也是如此。   年轻人,总得要经历些社会毒打才能成熟。   “武阳侯!”   包东来了。   “娑婆寐又在给那些人说什么神灵之事,今日多了十余人。”   好事!   贾平安现在就希望人越多越好。   随后来个大型教育。   贾平安随即进宫。   大外甥对国家这个词有了新见解。   李弘很是认真的道:“国要能保护家,家才肯护着国。”   不管对不对,这个思路是没错的!   贾平安心中欢喜,随意拍了一下李弘的肩膀。   “大胆!”   蒋林遵刚好过来就看到贾师傅拍太子的肩膀,怒不可遏,“竟然对太子无礼?”   贾平安在看着他。   李弘也在看着他。   我们都没说话,你比比个啥?   尴尬的气氛一发不可收拾。   李弘晚些去了皇后那里。   “学完了?”   武媚很忙,但再忙也得看看儿子。   李弘皱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阿娘,蒋林遵老是凶神恶煞的。”   武媚随口应了,然后吩咐道:“邵鹏,去和他说说。”   “是!”   邵鹏去寻到了蒋林遵,冷着脸道:“要尊重太子。”   如今武媚升级为副皇帝,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邵鹏在宫中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蒋林遵气炸了,“那贾平安拍太子的肩膀,无礼!”   邵鹏令人去问。   “武阳侯说太子的肩膀上有只苍蝇,他便随手拍死了。”   ……   贾平安在盯着娑婆寐。   “今日他说了什么……神山上有雪莲花。”   徐小鱼觉得这事儿真的太假了。   “都是道听途说,也就这个对了。”   雪山之上生雪莲,武侠小说里雪莲能治疗内伤,年份越足的疗效越好,一千年的估摸着能让死人复活。   “那些钱财有多少了?”   贾平安玩味的问道。   “有不少了……”   这个没法去清点,徐小鱼估算了一下,“少说百万钱。”   “都是有钱人呐!”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盯着这批钱。”   娑婆寐的蛊惑能力很强,只是两日,那个宅子里就堆满了钱财。   “我要走了。”   娑婆寐在一个清晨如此说道。   “我梦到了神灵,神灵告诉我,该走了。”   一群权贵恋恋不舍的把他送出门,随后就是一车车的财物。   有钱人啊!   外面盯着的徐小鱼不禁暗叹。   “带我一起去!”   “还有我!”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想跟着去寻神山。   娑婆寐能怎么办?   他微笑着把衣裳脱去。   “天呐!”   他的上半身全是鞭痕,哪怕是时日久了依旧不散。   “这是神灵的惩罚。”   娑婆寐很严肃的道:“谁能承受这样的惩罚,谁就能去朝圣。”   “他是个虔诚的人。”   众人不禁顶礼膜拜。   娑婆寐随着车队缓缓出城。   “为何不动手?”   狄仁杰觉得这不符合贾平安的性子。   “按照我的想法,你此刻便该拦截,随后揭穿他所谓神灵的真面目。”   车队缓缓而行,贾平安和狄仁杰跟在后面。   “所谓的神山就在吐蕃那边,山很高,终年积雪,可你不能因为它高就说是神山吧?”   贾平安笑了笑。   “无知导致神话。”   车队出了城,接着便是送行的人群。   一路前行,到了晚上就寻了地方住下。   几个黑影悄然摸进了逆旅。   掌柜和伙计被捆了起来,堵住嘴,呜呜呜的求饶。   “闭嘴,不杀你们。”   后院,娑婆寐在马车里躺着,还有两个权贵给的大汉在看守钱财。   一个黑影摸了进来,接着又是一个。   为首的黑影举手。   两个大汉坐在火堆边喝酒,渐渐的喝多了,就开始打盹。   黑影走到了身后,猛地挥舞棍子。   呯!   两个大汉被敲晕了。   这波动静大了些,马车里的娑婆寐问道:“何事?”   没人回应!   娑婆寐心中一个激灵,掀开车帘,“谁……”   外面正突兀的出现一个男子。   “娑婆寐,你好。”   “贾平安!”   贾平安一拳就把娑婆寐打了满脸开花。   “神灵会惩罚你!”   娑婆寐嚎叫道:“神灵会让你一家人陷入绝望……”   “把大车弄走。”   大车被一辆辆的赶出去。   贾平安冷冷的道:“什么神山?那只是在吐蕃境内的一座山脉而已。”   “你!”娑婆寐惊骇的看着他,“你如何知晓?”   那座神山连吐蕃人都知之甚少,大唐人如何知晓?   “我便是神灵!”   贾平安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怜悯,“这座山峰叫做大地之母,说是神山,可无数人争先恐后的往上面攀爬,留下了一堆尸骸和一堆屎尿,以及铺天盖地的垃圾……臭不可闻。”   后世攀登珠峰的路上能看到尸骸,因为低温的缘故,所以也能不坏。而那些营地就没法说了,屎尿纵横。   若是神山有灵,定然会给这些人一巴掌。   “那里不可能攀爬!”   娑婆寐不敢置信的道:“你这个亵神者,你还会撒谎!老天,降下惩罚吧。”   “那里有雪莲,不过不能治疗内伤……”   贾平安来这边许久了,也憋了许久,此刻就像是个话唠。   “珠峰上氧气含量小,一般人当然不能攀爬,否则半路就会死于各种综合征。”   “天竺一直在窥探那一块土地,做梦都想来一次逆袭,可他们是仰攻,而这边的战机只需一个起飞,就能一路俯冲到他们的首都。”   “话说你们那边现在开始玩蛇了吗?”   娑婆寐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狞笑道:“你坑了先帝,坑了大唐,还想着能忽悠过去?说话!”   娑婆寐的鼻血往下流淌,他知晓自己遇到了疯子。   疯子没道理可讲,只能暂时服从。   “没有。”   “竟然还没开始玩蛇?”   贾平安想着那些人吹笛子耍蛇不禁悠然神往。   “郎君,弄完了。”   陈冬过来。   贾平安点头,眼中多了些冷意。   “你……你要做什么?”   娑婆寐连滚带爬的往车里躲。   “先帝去了,你这个骗子也该跟着一起去,到了地下,记得忏悔。”   贾平安拔刀。   “不……”   一个多时辰后。   一群黑影悄然靠近逆旅。   为首的男子举手。   有人翻墙进去,把大门打开。   男子指指各处。   众人悄然摸了过去。   不错!   这个本事堪称是独步大唐。   “沈中官!”   一个百骑气急败坏的出来,“逆旅的人都被捆起来了。”   谁这么好心为我们扫清了障碍?   沈丘心中一冷,带着人去了后院。   “车呢?”   后院里,大车就只剩下了一辆。   “有血腥味!”   一个百骑掀开车帘,有人把火把凑过去。   “娑婆寐!”   无头的尸骸躺在车里,空气中仿佛带着惊骇的气息。   “谁干的?”   沈丘面色铁青。   现在他们可以用官方的身份了。   一番询问,一无所获。   他快马赶回长安,心中不安之极。   “百万钱?”   李治神色平静。   “是。”   沈丘跪下,“奴婢无能,被人抢先一步,娑婆寐也被杀了。”   “娑婆寐该死!”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哄骗了先帝,他难道还想活?”   “查清谁干的,全数拿下!”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劫杀,堪称是胆大包天!   沈丘低头,“是。”   可他查了两日,却一无所获。   那些贼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消息终究传了出去,那些给钱的权贵炸了。   压力随之而来。   刑部,李员外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压力。   王琦带着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的就像是工蜂。   可依旧没收获。   养济院的官员也在唏嘘着。   “百万钱,若是养济院有百万钱,那能救了多少孤老啊!”   “百万钱想都别想。”   大清早官吏们来到了养济院,开门……   院子里全是人,一群孤老蹲在一起。   中间全是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竟然是绸缎。   “这是……”   “打开看看。”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里面不是绸缎就是金银。   “谁弄来的?”   众人摇头。   最下面的一个箱子被打开。   “这里有张纸!”   官员接过,念道:“不要问我的姓名,不要问我的来历,如果实在要问,那么就叫我……刘姥姥。”   那百万钱竟然出现在了养济院,那些权贵随即赶来。   “这都是我等的钱财!”   “各家赶紧收了。”   沈丘从里面出来,冷冷的道:“这些都是捐赠!”   “啥?耶耶何时捐赠了?是有人劫杀了娑婆寐,抢走了咱们的钱财。”   “钱给了娑婆寐,后续和你等再无关系!”   是哈!   那钱属于娑婆寐了,你们再来讨要岂不是无耻?   “那是进献给神灵的。”   李治在宫中得知这里的闹腾后,淡淡的道:“那便让他们去和神灵要。”   武媚笑道:“这些人财迷心窍,不过那人究竟是谁?抢夺了钱财,又千方百计的运回长安……臣妾本以为他会吞了些钱财,谁曾想却捐给了养济院。陛下,这才是游侠儿。不过留名刘姥姥,这是何意?”   游侠儿的逼格比恶少要高,但这等劫富济贫的事儿也干的不多,百万钱的规模……传出去他们能满肚子酸水。   “查刘姥姥!”   “陛下!”   管理昭陵的官员连滚带爬的进了大殿,嚎哭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难道是先帝的陵寝出事了?李治的心中一个咯噔,喝道:“说清楚,该千刀万剐朕亲自动手!”   当初有人砍了昭陵的一棵树,随后李治令斩杀,后来被人劝谏免死,但由此可见他对昭陵的态度。   官员跪下,那绝望的心情连王忠良都感受到了。   但没办法,昭陵出事,皇帝不但要亲自去请罪,弄不好还得要下罪己诏。   “陛下,昭陵的地宫前有祭台,上面……上面突然多了一颗人头,面目狰狞,惊扰了先帝与文德皇后,臣……罪该万死。”   所谓长眠,要的就要安宁,可现在……   李治目光转动。   没刀。   不,侍卫有刀。   李治冲过去,拔出侍卫的刀。   “陛下!”   武媚起身劝道:“何不问问清楚再杀?”   那官员如蒙大赦,“陛下,那人头臣带来了。”   王忠良亲自出去辨认。   就在殿外,木匣子打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王忠良干呕了一下。   “是……是娑婆寐的人头!”   “娑婆寐?”   李治拎着刀出来,仔细查看,然后哈哈一笑。   “死的好!”   武媚就站在门内,以手掩鼻,“陛下,这怎地有些像是祭奠先帝的意思。”   李治回身,嘴角微微翘起,“那些钱财都给了养济院,人头供奉在昭陵,那人……忠心耿耿!”   “陛下,那些权贵喧哗,说那些钱都是他们的。”   武媚冷冷的道:“什么他们的?他们喊得应?还是说做了记号。”   ……   “好累啊!”   贾平安躺在院子里,浑身腰酸背痛。   贾家人手不足的后果很眼中,他带头转运那些钱财,累趴下了。   苏荷在给他马杀鸡,跪在他的腰后一下下的用木棍子碾压。   “哎哎哎……爽。”   卫无双看了一眼,皱眉道:“不该这样。”   苏荷回头,“那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下来!”   苏荷下来。   卫无双上去,坐在贾平安的臀上,抓住他的双臂反向拉。   “嗷!”   半个时辰后,李勣来了。   “说是骨头断了?”   卫无双和苏荷一脸羞愧。   马杀鸡把夫君的骨头弄断了,这个说出去……贾家的女人没脸见人了。   贾平安自作孽,强笑道:“应当没断。”   李勣医术高超,外加沙场经验丰富。   贾平安趴在榻上,李勣坐在边上,一边检查一边说道:“老夫当年见过无数骨折的,有的骨头渣子都穿透了身体……”   苏荷崇拜的道:“这样的伤英国公也能救得活吗?”   “救不活!”   李勣检查了一遍,“无碍,就是扭了筋。”   他摸出了一瓶药酒,打开嗅了一下,满意的道:“上次你说用酒精泡药酒,老夫试了一番,来,搽。”   一番摩擦……   贾平安觉得舒服多了。   英国公亲自出手给他擦药酒,这个必须得领情。   “药酒老夫留下,明日若是好转,那便自行擦拭。”   李勣起身,婉拒了吃饭的邀请。   老李年纪大了,加之孙儿和贾平安交好,所以才不避内院。   送到门外时,卫无双突然问道:“英国公,这药试过了吗?”   李勣一愣,摇头。   两个老婆提心吊胆的,第二日贾平安精神大好,可她们却萎靡不振。   “郎君!”   安静进来禀告,“前院管家说有事。”   谁来扶我?   贾平安看看众人。   “阿耶,我来!”   兜兜扶着贾平安的腿,奋力喊道:“呀!”   贾平安纹丝不动。   贾昱觉得她太笨,就弄了棍子来。   “阿耶你杵拐吧。”   老大孝顺。   老龟在水缸边懒洋洋的缩了回去。   阿福那个小畜生不知转到哪去了。   秋香上前,“奴扶着郎君出去吧。”   卫无双和苏荷一脸理所当然。   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   到了前院,寻贾平安的却是狄仁杰。   “说是那百万钱都进了养济院,娑婆寐的人头却去了昭陵……平安,可是你做的?”   贾平安点头。   “为何?”   “先帝是个英雄。”   英雄迟暮,可也不该被人哄骗。   “天竺人,也配?”   身体还没养好,涤烦茶屋的第一次股东大会胜利召开。   两个公主坐在下面,身前的案几上摆着果子和茶水。   现在就差一个话筒,以及掌声。   贾平安坐在上面,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恭喜各位股东,本年度涤烦茶屋的业绩报告会开始了。”   没掌声,两个公主在嗑寒瓜的瓜子,香喷喷。   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   “小贾,什么业绩报告,你只管说就是了,该分钱就分钱,该给钱就给钱,回头喝酒。”   高阳永远都是最扫兴的。   贾平安把两张纸递过去。   高阳漫不经心的接过。   新城单手捂胸接过。   低头。   然后猛地抬头,目瞪口呆。   贾平安矜持的道:“淡定!”   高阳猛地扑了过去,“小贾,这是真的?”   贾平安点头。   吧唧!   高阳毫不犹豫的亲了他一口。   新城捂额,不敢置信,“那么多?”   别人做生意几年回本就算是好生意,可贾师傅做生意,一年就赚的盆满钵满。   “诸位,这只是一个开始。”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长安周边的市场,随后推广到大唐各处,另外,那些外藩有钱人买不买?买,咱们大唐卖一万三千钱,外藩卖两万钱……”   “太贵了吧?”高阳不觉得自己郎君是黑心商人,只是担心卖不出去。   蠢女人!   贾平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要琢磨那些有钱人的心思,茶叶好喝,可当茶叶变成了奢侈品时,一万钱和两万钱并无区别,甚至越贵越好卖。”   “为何?”高阳就喜欢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世间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儿。   “因为在这个时候,茶叶已经变成了炫耀的资本,来个客人,主人家拿出精美的茶罐,客人投其所好问价钱……两万钱……主人的虚荣心就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每日例行装比有益身心健康。   “小贾!”   小贾竟然把这些人的心思分析的这般透彻。   新城不禁深深的震惊了。   “诸位。”   三个人的股东大会,贾平安却虚荣心爆棚的用了诸位这个词,“随后就是股东聚餐……”   一顿聚餐下来,新城大醉而归。   “公主!”黄淑大惊。   新城大醉,斜睨着她。   “喝酒,哈哈哈哈!”   她和疯女人般的狂笑。 第679章 大唐人不该为奴   新城迷迷糊糊的醒来,捂着头呻吟道:“来人。”   黄淑急匆匆的进来,见她醒来,欢喜的道:“快,送醒酒汤来。”   “我已经醒了。”   醒酒汤一听就不是好东西,新城挣扎着坐起来,想起了昨日之事。   高阳太疯了。   一杯杯的灌贾平安和她。   咦!   不对啊!   后续好像是我和高阳一起灌小贾?   最后……好像是我醉了,高阳也不行了,小贾还能指挥人把自己弄出去。   酒量啊!   “新城!”   高阳雄赳赳气昂昂的来了,握着小皮鞭,不屑的道:“看看你的小酒量,还想和我拼酒。赶紧起来。”   “我不起!”   “你起不起?”   “啊!救命!”   钱太多了。   新城起来,看到那些堆积的钱财后,不禁觉得恍若一梦。   “公主,武阳侯府中来人了。”   来的是鸿雁。   “见过二位公主,我贾郎君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仅仅是一乐而已。”   贾平安担心两个女人变成财迷,他自己也很头痛。   太有钱了怎么办?   贾平安给阿姐和几个皇子准备了礼物。   武媚见到他就皱眉,“别人都在忙碌,就你整日无所事事。”   灰溜溜的出宫,贾平安遇到了李敬业。   李敬业带着横刀,官服显得有些紧身。   “兄长。”   李敬业很忙,贾平安觉得不是坏事,“去哪?”   “有奴隶被弄死了,我去看看。”   刑部还管着奴隶的事儿,以及发配。   李敬业带着人到了事发地,就听到了嚎哭。   一个容颜姣好的少女跪在一具尸骸之前,涕泪横流,“阿耶,你去了我怎么办?阿耶……”   官员迎上来,“见过员外郎。”   “说清楚。”   李敬业见不得这等凄惨的场面,眼皮子在跳。   官员说道:“先前这个奴隶惹怒了同伴,那些人一怒之下就打了他一顿,谁知此人不禁打,就这么……”   李敬业走过去,蹲下来自己查看。   奴隶的脸肿的像是充气了一般,拉开衣裳,胸腹部全是淤青和肿胀,肋骨那里最是明显,而且有一根肋骨变形了。   大腿也变形了。   目光下移,右脚不见了。   “右脚呢?”   边上的小吏目光闪烁。   “这是虐杀!”   李敬业起身,少女单手抱着他的大腿,指着边上的小吏,嚎哭道,“他看上了奴,想用强,阿耶挡着他,他就这么活生生的打死了阿耶!”   李敬业站在那里,面色渐渐涨红。   那小吏抬头,眼中有狡黠之色,“一派胡言,我……”   “畜生!”   李敬业劈手一巴掌抽去,小吏的脸猛地偏了过去,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喷出来,李敬业一拳……   这迎面一拳直接打垮了小吏。   世界安静了。   少女惊讶,然后叩首,“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李敬业呆呆站着,突然伸脚,奋力一踩。   李敬业闯祸了。   得知他为了一个奴隶竟然差点打死一个小吏的事儿后,长孙祥捂额。   顶头上司管敦在值房里抱头蹲下。   他也逃不了连带责任。   “他疯了?”   管敦真心不理解。   但这事儿最头痛的是李勣,想通了这个,管敦不禁松了一口气。   英国公,捶死你这个孙儿吧!   李勣刚过了寿辰,那一日堪称是高朋满座啊!   可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孙儿又闯祸了。   “带了来!”   尚书省的值房里,李勣面沉如水!   晚些,李敬业进了值房。   “阿翁。”   李敬业一脸无所谓。   老人最痛恨的就是儿孙的这种无所谓。   你今日的无所谓,就会变成明日的隐患!   “为何打人?”   李勣压着火气。   李敬业说道:“阿翁,那人虐杀了奴隶。”   “虐杀了奴隶自然有律法处置……”   “可那些官吏都在为他遮掩,说是奴隶们自己打死的。”   李敬业想起这个就来气。   “于是你就出手,想代替律法?”   李勣觉得很荒谬。   李敬业摇头,“阿翁,我不管什么律法,我只知道此人该杀。”   李勣被气笑了,骂道:“小畜生,如今消息进宫,随后就是处罚,你还敢这般大言不惭。来人,拿棍子来。”   门外进来一个小吏,把棍子送上,面无表情的出去。   李勣拿着棍子,气得嘴唇在哆嗦。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暴打。   李敬业双手捂头蹲着,随便抽。   李勣气喘吁吁的指着他骂道:“那只是奴隶罢了,你竟然为了奴隶去杀人,你竟然为了奴隶去杀人……”   外面的几个小吏面面相觑。   英国公这是被气坏了。   里面传来了李敬业认真的声音,“阿翁,奴隶也是人。”   里面默然。   外面默然。   “谁说的?”   “兄长说的。”   “一派……”   “阿翁,我能把那些纨绔子弟打死,却不能看着那些人被欺凌。”   “愚不可及!”   “英国公,陛下召见。”   宫中来人了。   “让李敬业也去!”   李勣叹息,萧索的气息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谨言慎行,否则回去老夫打折你的腿。”   一路进宫。   这等事儿按理到不了李治这里,可这是英国公的孙儿,他担心被人利用。   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勣不能倒下。   “为何?”   他知晓经过,却依旧问了。   “陛下,那小吏想对女奴用强,那女奴的父亲护着,被他活生生的打死。”李敬业理直气壮地道:“他还敢狡辩,臣忍无可忍,只是一拳……谁曾想他竟然这般不禁打,早知晓就再补一拳。”   这个铁憨憨啊!   王忠良不禁想掩面。   英国公一世英名,手段高超,竟然在这个孙儿的身上无计可施。   所谓杀人偿命,虽然只是重伤,但惩罚是少不了的。   李勣的心乱了。   所谓的无牵无挂,也就是没心没肺。   若是皇帝严惩怎么办?   流放……   或是直接赶到军中去。   想到李敬业一直想去军中,李勣一个激灵,心想孙儿不会是故意的吧?   可看看李敬业,压根就没有这个演技。   “意气用事!”   李治冷着脸。   意气用事在这个时候分明就是个褒义词啊!   李勣暗喜,给李敬业使眼色,示意他低头认错。   赶紧啊!   可李敬业抬头,直挺挺的道:“陛下,奴隶也是人,就算是他犯了错,也不该随意折辱,更不能出手虐杀……”   奴隶也是人?   这个新鲜的观点让李治也为之一怔。   “奴隶为何是人?”   李治问道。   外面来了个内侍,多半有事儿,王忠良微微摇头。   在李治想来,李敬业不外乎就是同情心发作而已。   “陛下,那些人大多都是奴隶的后裔……他们的父祖犯错,为何要连累子孙?”   大唐不把奴隶当人看,关键是奴隶的子女也是奴隶,若是没有机缘的话,子子孙孙都是。   李治笑了笑,“不如此,何来的奖惩。”   李敬业抬头,认真的道:“陛下,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何他们要子子孙孙都跪在尘埃里?”   李治楞了一下。   随后他摆摆手。   李勣带着李敬业出去。   啪!   李敬业倔强的不低头。   “小畜生,晚些再收拾你。”   一个小吏重伤,据闻这辈子都不能自己站起来了,还破了相……那张脸被李敬业一拳打成了平板。   李治把这事儿抛开,晚些处置完政事,起身去了后面。   “见过陛下!”   一群宫女福身。   李治面无表情,没在意。   “太子呢?”   “陛下,太子在学骑马。”   一匹小马驮着李弘在宫中缓缓而行。   “有趣!”   人小马小,李治看笑了。   “陛下!”   众人行礼,李弘被人扶下马,近前行礼。   李治心中微动,问道:“太子以为奴隶可是人?”   李弘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奴隶是什么?”   “就是犯错的人。”   “阿耶,奴隶……和宫人比,谁更艰难?”   “当然是奴隶。”李治简单说了奴隶的待遇,“……子子孙孙皆是奴隶。”   李弘看了一眼那些伺候自己的人,放低了声音,“阿耶,我还以为宫人就很苦了。”   “哦!为何?”   虽然此刻没有三观这个词,但帝王也会谆谆教诲。   李弘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下,“阿耶,他们说宫人一生都不能成亲,整日只知道伺候我们……好可怜。”   “童言稚语!”   李治含笑。   李弘却很认真的道:“阿耶,你错了。”   李治一个恍惚。   “你说什么?”   “殿下!”边上的东宫属官冒死提醒,“慎言!”   李弘涨红着脸,嘴唇蠕动。   李治在看着他。   我的儿子,大唐的太子该有怎样的勇气?   李弘说道:“大唐人不该为奴!”   李治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他去了武媚那里。   “五郎说大唐人不该为奴。”   “大唐人……”武媚敏锐的发现了这句话的方向性。   “朕在想他的这番话。”李治坐下,有人奉茶,“李敬业说奴隶也是人,五郎说大唐人不该做奴隶。大唐人……”   晚些有人送奏疏进来,“陛下,有御史弹劾李敬业。”   ……   李敬业已经回到了刑部。   “员外郎!”   小吏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并非人人都觉得奴隶不是人,杀了就和杀一头豕一般。   李敬业坐在值房里憋气。   “大不了就不做官了,跟着兄长去做生意。”   “可做生意会被阿翁打断腿。”   “要不,让李尧的儿子去做生意……我真是聪明。”   李敬业的值房里传来了得意的笑声。   外面的人不禁哭笑不得。   “那小吏奄奄一息,他竟然还能得意……”   “就是个瓜皮!”   下衙后,李敬业去了祖父那边。   李勣看都不看他,径直往外走。   “阿翁。”   李勣冷哼一声。   “员外郎!”   一个小吏急奔而至,欢喜的道:“那受伤的小吏被下狱了。”   李勣问道:“为何?”   小吏说道:“说是虐杀奴隶。”   李勣呆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阿翁,我就说陛下英明,可你却说不英明……”   天可怜见,李勣何曾说过这话?   他一巴掌抽的李敬业捂着后脑勺蹦跳,心中迷惑不已。   这是为何?   第二日,李治和宰相们碰头时,很明确的提出了要善待大唐奴隶的事儿。   宰相们有些不同意见……   “朕说的是大唐人!”   早说嘛!   大唐的奴隶来源复杂,比如说新罗婢,而大唐人为奴,这等事儿起因太复杂,难以厘淸。   李勣满头雾水,心想这是为何?   李治看了他一眼,“太子昨日和朕说,大唐人不该为奴。”   李勣心中一动,这才知晓孙儿能逃脱责罚的缘故。   “殿下仁慈!”   群臣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不同意见,连李义府和许敬宗都站在一个立场上。   太子仁慈,这对于群臣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若是遇到了以后明太祖的时代,仁慈何等的罕有,群臣早上出门都得留下遗书。   刑部管理着奴隶。就在昨日打死人的地方,数十奴隶正在等待分配,其中就包括那个少女。   今日官吏们来的早,有人冲着少女冷笑,颇有些同仇敌忾。   少女绝望,眼神木然。   她是奴三代,从小就知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长得漂亮,那就是主人的玩物,玩腻了送人只是运气好,运气不好……   她看过那些同类的下场,男的还好,只是出苦力,女人被亵玩而死的也不少。   “丁扬……”   外面急匆匆的来了个官员,把官吏们召集起来,严肃的道:“陛下刚才说了,大唐奴隶……不,是大唐人为奴,要善待。”   “可……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善待畜生?”   “这是陛下的交代!”   “领命!”   “对了,说的是大唐人为奴的要善待,另外,此事乃是太子殿下的提议。”   “难怪丁扬被抓了。”   那些奴隶听呆了。   有人捂着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有人捶打着地面,哽咽不休。   少女不敢相信的看着外面,心跳的厉害,一个疯狂的主意冲破了理智的封锁,她疯狂的喊道:“奴是大唐人!官人,奴是大唐人!”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就是先前威胁她的那人,此刻官员冷着脸,“知晓了。”   往日遇到这等喧哗,官员小吏都会喝骂,甚至是责打,可今日官员却只是冷着脸说知道了。   少女泪雨磅礴,“阿耶,阿耶……你不该死啊!”   当夜,丁扬死于狱中,据闻是伤口崩裂。   “那等畜生,自然该死!”   贾平安看不惯这事儿,使了个手段,把丁扬弄死在狱中。   狄仁杰笑了笑,“平安你却是冲动了些。”   “为何说冲动?”   贾平安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些,但不后悔,“我也并非是博爱,我的博爱也只是冲着大唐人,外人与我何干?”   “那是奴隶,若是没有太子……不对!”   狄仁杰看着贾平安,目光定定的。   “平安你……莫非是你寻了太子转了这番话?”   老狄果然厉害……贾平安坦然道:“我这几日未曾进宫。”   狄仁杰释然,欢喜的道:“仁慈的太子、孝顺的太子不会被猜忌。从先帝时开始,帝王与东宫之间的猜忌便没完没了,三个皇子为此沉沦。如今……我只希望大唐的太子能稳稳妥妥的继位,只需一次,后续的帝位传承便有了规矩。”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贾平安的目标也是这个。   当初先帝发动政变,后续他的儿子也发动政变……等到了李治时,儿子们都不省心。   至于以后……关我屁事!   大外甥真的不错。   曹英雄也是这般认为的。   上课的间隙,李弘出去散步,问了曹英雄,“舅舅真的说大唐人不该为奴吗?”   曹英雄点头,看看左右,“殿下,此话不可往外说,否则武阳侯要倒霉。”   李弘点头,“孤从此不说此事。”   大唐皇太子仁慈的名声甚至都传到了域外,几个胡商在长安城中被盗,就坐在东市嚎哭,随后有人提醒,说是大唐太子仁慈,于是就去皇城外哀求。   李治得知了此事后也只是一哂。   李弘却坚定的没出手。   “阿耶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莫要侵权。”   李治眉间的一抹阴郁也散去了。   武媚对身边的人说道:“五郎心思纯净,堪称是堂堂正正。”   李弘仁慈的名声随即就被另一个消息压制了。   “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捐了不少钱粮给养济院。”   大手笔啊!   钱粮一车车的进去,钱二板着脸道:“二位公主的钱粮若是谁敢贪了,打死勿论!”   打死自然是不能打死的,但皇帝多半会勃然大怒,让你生不如死。   贾平安觉得太子的名头太响亮了,就撺掇了一下。   高阳很大气,拿多少都不含糊。   新城有些纠结,不是抠门,而是大手笔捐钱后,驸马那边来人询问了情况。   ——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可新城却隐住了自己在涤烦茶屋有股子的事儿,默然以对。   长孙家现在有些猛,长孙无忌的族侄做了刑部尚书,长孙冲在后面也有些要冲上来的架势。小圈子虽然有些恹恹,但长孙家却在蒸蒸日上。   贾平安对此喜闻乐见。   “长孙家离倒霉不远了。”   贾平安抱着兜兜在嘀咕。   “夫君又胡说。”   苏荷觉得这事儿没谱,“那是陛下的舅舅呢?”   “等着看吧。”   这个婆娘太天真,贾平安淡淡的道。   一只马蜂飞了过来……   兜兜瞪着大眼睛,扬着手……   马蜂飞到了贾平安的脸上。   “呀……”兜兜奋力拍去。   “啪!”   ……   求票! 第680章 负心人   挨了小棉袄一巴掌,还得赞美她打得好。   “阿耶,打死了吗?”   “打死了。”   可马蜂早就飞走了。   “夫君,家中的钱财太多了。”   卫无双有些得意的道。   “这只是开始。”   贾平安淡淡的道。   “夫君,那你以前为何不做生意?”   苏荷很好奇,心想这般能挣钱的买卖,为何不做呢?   难道夫君是大器晚成?   不,是突然开窍。   老大在挖土,老龟在边上鬼鬼祟祟的爬,阿福仿佛没看到……   院子里有些花树,此刻郁郁葱葱。   卫无双在左边,苏荷在右边,齐齐看着他。   贾平安笑了笑,“我如果想挣钱,那么……大唐首富就是我。”   连皇帝也没法比。   兴许是装比太过,第二日贾平安就遭遇了打击。   他刚想脱岗,就碰到了任雅相。   任雅相黑着脸,“这是去办事?”   “是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倒霉催的,但却一脸做正事的底气,“下官想到了些要紧的,准备去编书。”   任雅相发誓自己从未见到过这等二皮脸的人,想收拾吧,贾平安真要是留在兵部做事……想想他在百骑干的那些事儿,罢了。   “去吧。”   “多谢任尚书!”   贾平安拱手,刚出值房就有人来禀告。   “任尚书,倭国人来了好多……说是有个首领。”   卧槽!   贾平安想到的是郊迎。   外藩首脑来了,兵部就得组织仪仗郊迎。别的不怕,就怕繁琐……   而且倭国人欢迎个毛线啊!   贾平安撒腿就想跑。   “贾平安!”   任雅相的怒吼回荡在兵部!   “尚书,啥事?”   贾平安一脸正义凛然,仿佛下一刻就能为大唐赴汤蹈火。   任雅相指指他,问道:“那首领是谁?”   来人说道:“叫做巨势马饲,说是重臣之子。”   这也叫做首领?   贾平安大怒,“一个左大臣之子罢了,就算是巨势德多来了也休想让大唐郊迎!”   “左大臣之子?”   任雅相看来对外交不大清楚。   你也还得要请教我吧!   贾平安说道:“倭国比较乱,所谓的天皇和重臣之间勾心斗角,这位巨势德多就是重臣,他的儿子……任尚书,若是大唐刺史之子去倭国,可有郊迎?”   外交对等啊!   大佬!   “只是个左大臣之子?”   任雅相皱眉,“此事……记得鸿胪寺的朱韬一直想要你过去,说你有外交之才,说说。”   我有个毛线的外交之才。   “下官只是不卑不亢罢了。”   贾平安随即不假思索的道:“既然来了,那边派个主事去接一下,寒暄几句完事,随后就是鸿胪寺的差事,和咱们没关系。”   “如此就你去。”   我特么故意说了主事啊!   “倭国那边此来为何?”   任雅相背身站着,有些渊渟岳峙的气势,可身后没动静。   “嗯?”   身后还是没动静。   他回身一看,娘的,贾平安早就走了。   ……   城外,几个大唐官吏在陪着数十倭人。   “真的好矮。”   “穿的也古怪。”   路过的百姓都在笑。   巨势马饲站在前方,神色从容。   微圆的脸,一双不大的眼睛,发髻竟然和大唐的一样,戴了个乌帽。   身后,一个更矮小些的男子低声道:“这些唐人倨傲,不过不可被激怒。”   “乌,我不需你来提醒这个。”巨势马饲淡淡的道:“我来长安,为的是倭国的前途,想激怒我并非易事。”   “是。”乌微笑着看了周围,“那些唐军……很是强壮,兵器也不错。”   巨势马饲已经看到了,嘴唇微动,“不过我们并不畏惧。”   倭国此刻的局势还算是平稳,但巨势德多的身体有些问题。   吐蕃被击败的消息传来,巨势德多就进言,让自己的儿子巨势马饲出使大唐。   临行前巨势德多拉着儿子的手,很严肃的道:“你去看看大唐,看看长安……吐蕃乃是大唐的劲敌,可一战而败。若是被他们腾出手来……你要知晓,大唐一直在盯着高丽,一旦出手……我们将再无登上那片土地的机会。”   巨势马饲一直觉得父亲对大唐近乎于歇斯底里的警惕有些问题,就借机问了。   那双睿智的眼中多了沉郁,“你要知晓,高丽这些年苟且偷生,泉盖苏文胆小如鼠,当年抵御大军的勇气荡然无存……这是个机会,若是我们拿下了新罗……你要注意,大唐不可能征伐我们……”   巨势德多狡黠的一笑,“为何?划不来。渡海而来,到了倭国,他们能捞到什么?加之新罗那个地方并非大唐的食物,他们的疆土太大了,割一块……若是他们不搭理,那么我们就获得了立脚点,随后慢慢蚕食……”   巨势马饲想着这些,几个唐人官吏聚在一起嘀咕。   “他们说什么?”   “说是应当有人出迎。”   “有人来了。”   数骑出了长安城。   为首的年轻人扫了一眼倭国使团,那目光中恍惚有些轻蔑之意。   “见过武阳侯!”   几个官吏行礼。   贾平安看了使团一团,下马道:“本来鸿胪寺来迎……对了,谁说来的是外邦首领?”   一个小吏赧然拱手,“下官听岔了。”   “不称职。”   贾平安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诸位远来辛苦,回头安置下来,咱们再慢慢的畅谈两国友谊。”   这个开头不错,堪称是开门红!   巨势马饲微笑道:“定然如此。”   贾平安突然皱眉,盯着巨势马饲,“你便是巨势马饲?”   乌轻轻踢了随从一脚,随从说道:“武阳侯不该直呼使者之名。”   惯的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里是长安城。”   再过几年,咱们在白江口再会。   大唐找不到对倭国发动战争的理由,所以贾平安倍加期待那一战。   巨势马饲拱手,“见过武阳侯。”   “能屈能伸?”   贾平安在挑衅使者。   几个官吏觉得有些尴尬。   巨势马饲淡淡的道:“我来此只是向大唐问好……”   贾平安微微一笑,“大唐不需要化外野人的问好。”   呯!   这话就像是一巴掌,抽的巨势马饲也忍不住反驳道:“日出之国……”   呛啷!   贾平安拔刀,冷笑道:“你再说一次什么狗屁的日出之国,我便把你斩杀在此处。”   巨势马饲盯着贾平安,微微低头。   “低头了。”   几个官吏面面相觑。   贾平安收刀,叹道:“贾某最近杀人太多,看到人就想拔刀。本不想来迎接使者,可一想到倭国对大唐的崇敬,一想到唐倭友谊,我便忍不住就来了。”   这人……莫非是有病?   巨势马饲微笑道:“武阳侯客气了。”   贾平安上马,“进城吧。”   这是迎接?   一个官员近前说道:“武阳侯为何羞辱倭国人?”   不只是羞辱,看贾平安刚才的架势,巨势马饲若是敢哔哔,贾平安就敢一刀剁了他。   “我看倭国人不顺眼!”   这个算是什么羞辱?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笑意。   等以后杀过去……那才叫做羞辱。   随后倭国使团就递交了国书,很是客气。   李治和宰相们为此商议了一下,随后打发给鸿胪寺接待。   朱韬亲自出马,双方展开了会谈。   大唐在主位,朱韬就坐,其他人站着。   倭国在对面,巨势马饲就坐,其他人站着。   这个没问题。   可大唐这边的人身材高大,而对面的倭国人矮小不说,而且还丑。   “高丽如今越发的跋扈了。”   巨势马饲愤怒的道:“听闻新罗人经常被他们袭扰,和平不再,让人痛心疾首。”   朱韬淡淡的道:“高丽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贵使这是为何愤怒?”   以前的高丽更跋扈,想打谁就打谁,现在大唐雄起,高丽也只敢在那个小岛上折腾。   巨势马饲神色怅然,“倭国希望能和平……朱少卿不知,只因高丽的袭扰,那些新罗人就坐船往倭国去……沿着海岸不断侵袭……苦不堪言呐!”   朱韬笑了笑,“贵使不必说,老夫尽知。”   晚些他送走巨势马饲,神色渐渐平静。   “朱少卿,此人所言怕是不尽不实。”   身边的官员先前一直在观察着巨势马饲,此刻冷笑道:“这些倭国矮子,果然是包含祸心,这是想撺掇咱们攻打高丽吧?”   朱韬眯眼走了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小吏进来,笑吟吟的拿出一块银子,“朱少卿,倭国人给了这个。”   第一次会谈不痛不痒的,贾平安得知后也只是一笑。   倭国人从立国开始就没遭遇过沉重的打击,所以才敢来撩大唐,但从此刻来看,他们的撩拨更像是在摸虎须。   “倭国人这是何意?”   任雅相拿着一个佛像在琢磨。   早茶会的四个人都面面相觑。   尤式笑道:“下官可否看看?”   他接过佛像仔细看着。   佛像是金子打造的,看着颇为精巧。   尤式在琢磨,吴奎纳闷的道:“尤侍郎可发现了什么?”   尤式点头,一脸肃然。   连任雅相都期待的看着他。   “两斤多一些。”   然后呢?   尤式把佛像放下,“按照大唐的金价,这个够得上受贿了。”   任雅相面色发青,“你闭嘴!”   老任是武人,此刻发飙,尤式也是讪讪的。   “小贾说说。”   黄洋有些不满,心想为何不问我?   贾平安也拿起佛像掂量了一下,觉得挺值钱的,“倭国人粗野,以为行贿便能让任尚书心生好感,可任尚书何等人?拒腐蚀,永不粘……陛下定然欢喜。”   一番话屁用没有。   “都滚!”   任雅相怒了,赶走了所有人。   吴奎最后走,突然回身进来。   “任尚书,此事要谨慎,要不交给尚书省吧。”   吴奎欲言又止。   任雅相刚才的怒火已经消失了,轻笑道:“武阳侯那话是暗示老夫,要小心倭国人的手段,莫要被人拿住把柄。”   原来武阳侯看出来了?   咳咳!   吴奎拱手,无言告退。   任雅相旋即进宫。   “陛下,倭国人送了一尊佛像,臣不敢擅专。”   殿内焚了香,嗅着让人头脑一清。   李治看了一眼佛像,淡淡的道:“太小了些,难道朕的臣子就这般眼皮浅?可笑。”   任雅相不禁松了一口气。   案几上摆满了奏疏,李治起身苦笑道:“朕每日案牍劳形,却不如百姓快活。”   任雅相笑道:“陛下一身担着天下……”   “天下啊!”   李治走到香炉前,伸手就像是烤火般的罩在上面,“这等行贿之事本该递给尚书省处置,为何径直来了朕处?”   帝王要观察臣子,就是趁着这等机会。   任雅相心中一凛,但他却无愧,所以坦然的道:“陛下,臣担心倭国人想拿把柄。”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朕知道了。”   回到兵部,尤式在等着。   “任尚书,如何?”   先前他建议递给尚书省,但任雅相却坚持要递给皇帝。   任雅相坐下,微微一笑,“陛下很是满意。”   尤式喜道:“那巨势马饲多半给了不少人,咱们兵部及时禀告……这便是占据了上风,恭喜任尚书。”   大唐六部,外加一些部门,彼此之间也在比较。遇到这等事儿,谁反应最快,哪个部门就会得意洋洋。   这些加分多了之后,主官就要飞升了。   任雅相在兵部任职,再下一步必然就是一窥政事堂。   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笑道:“陛下颇为赞许,不过……”   吴奎笑着。   “任尚书。”   有小吏进来,想笑又忍着的模样,“武阳侯说是要告假两日。”   往日让你脱岗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要告假两日,真当兵部是摆设?   他觉得任雅相会把贾平安叫来呵斥。   “让他来。”   贾平安进来,发现任雅相神色中带着轻松,就知晓他得了彩头。   “见过任尚书。”   贾平安行礼。   任雅相淡淡的道:“这才多大?竟然连黑眼圈都有了。修书是很要紧,不过年轻人身体也得要顾忌,老夫与你三日假,好生去休养。”   小吏觉着这是反讽,可抬头一看,任雅相竟然在微笑。   任雅相从就任兵部尚书以来,堪称是崖岸高峻,别说是小吏,就算是尤式等人也在他的早茶攻势下心生凛然……   可此刻的他含笑坐在那里,眼神竟然是难得的轻柔。   小吏不禁看了贾平安一眼。   莫非……武阳侯是任尚书的私生子?   老任果然是够意思!   贾平安得了假期,随即就去了平康坊。   茶屋的生意依旧火爆。   管事金多在外面和人说话,声音很大。   “……不是我吹嘘,那些人说弄出了和贾家一般的茶叶,我大多喝过,那味道一言难尽。你等若是想去便去,贾家做生意讲究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先是恼火,有人讶然,“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金管事这话精辟。”   金多笑了笑,大板牙很是显眼,得意的道:“这是我家郎君说的。”   “武阳侯文采风流,果然不凡。”   金多抬头,“诸位慢慢的等,我家郎君来了。”   贾平安的出现就像是往油锅里丢下了一块带水的肉,炸的噼里啪啦的。   “武阳侯,一次可否多买些!”   “武阳侯,我也是华州……女婿啊!”   “华州女婿有屁用。武阳侯,老夫与苏家是亲戚,苏尚的姐夫的二姑爷的妹夫便是老夫的堂弟……”   贾平安苦笑进去。   金多跟进来,低声道:“郎君,有些人弄出来的茶叶也不差了,只是少了咱们家的那股子茶香。”   炒茶的香,让人喝过之后再也难忘。   所以贾平安不担心,至于被人琢磨出了炒茶之法后,大家一起来竞争罢了。   贾家难道怕了谁?   何况还有人参酒垫着。   店铺里忙碌,有人送茶,有人售卖,有人收钱……   红红火火啊!   “你说有外藩人来寻过?”   “是。”金多咧嘴一笑,让贾平安想寻个锤子来把他的大板牙给敲掉。   “那人说是来自于吐蕃,就想问问这茶叶能否在域外售卖。”   “就是想问问能否走私。”金多觉得不该,“郎君,我觉着这等好东西就该藏着掖着……外藩人也配享用?”   “你懂什么?有挣钱的机会不上,以后满大街都是茶叶时就晚了!”   贾平安弄清楚了此事,金多就说去寻了那个吐蕃人来。   “不必了。”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是他求我!”   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贾平安走出了茶屋,准备回家。   徐小鱼跟在后面,突然低声道:“郎君,有人在盯着咱们。”   “谁?”   “好像是个外藩人。”   贾平安笑了笑,“不搭理。”   身后,一个吐蕃人正在缓缓跟着。等贾平安出了东市后,这才跟上来,“武阳侯。”   贾平安没回头,轻轻喝道:“走!”   阿宝的加速堪称无敌手,让贾平安不禁唏嘘不已。   ——萧良娣,多谢了。   “武阳侯!”   那吐蕃人小跑追赶。   前世贾平安也做过生意,知晓在卖方市场时的一些事儿。   比如说那等稀缺的货物,你就算是售后差些意思也没人管,就算是店大欺客也没人管。   你要敢说店大欺客……   慢走不送!   你的生意咱们不做了。   “武阳侯!”   陈二娘独自在朱雀大街上策马而行,见到贾平安后,眸色复杂。   贾平安勒住阿宝,笑吟吟的道:“二娘。”   久违的一声二娘让陈二娘的眼中多了水汽。   “负心人!”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躺枪。   “武阳侯!”   那个吐蕃人跌跌撞撞的跑来,到了马背后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阿宝的尾巴。   呯!   阿宝一马蹄飞去。   吐蕃人反弹倒地。   一开口。   噗!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   晚安! 第681章 可有马革裹尸之心   贾平安看都不看倒地吐血的吐蕃人,柔声道:“二娘为何对我误会如此之深?”   这娘们最近都没来寻过他,这一下突然来个负心人的黑锅,贾平安背的莫名其妙的。   而陈二娘却是心中慌乱。   我怎么突然就说了负心人?   天气渐热,陈二娘心中羞躁,就把胸口拉低了些。   大唐的女人啊!   卧槽!   贾平安发现陈二娘的凶竟然很有料。   “我走了。”   陈二娘打马而去。   “二娘!”   贾平安装出了深情款款的模样呼喊。   “二娘!”   马儿呀,你慢些跑,慢些跑啊!   贾平安的笑容收起,看着挣扎起身的吐蕃人,“走!”   突厥人捂着胸口喊道:“武阳侯留步!”   还没到家,就被程知节走马活擒。   “小子,偷偷跑回家……”   程知节怒了,“年纪轻轻的不知晓努力做事,以后如何封妻荫子?”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下,“家中的两个都是夫人了。”   程知节穿着便服,带着渔具。   贾平安心动了,“卢公等我。”   他策马冲进了道德坊,正准备吸气的姜融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阿宝超水平发挥了,到家后,一声长嘶,贾平安从马头上飞身下马。   太帅了!   看看路过的几个少女呆呆的眼神,贾平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钓鱼人一旦遇到了钓友相邀,那份激动啊!   贾平安冲进家中,苏荷来迎,被他推开。卫无双来迎,直接绕过……   “阿耶!”   小棉袄也无法让我多看一眼。   “阿耶!”   贾昱被他抱起来塞给卫无双。   进屋,一阵激动的扫荡,贾平安背着渔具出来了,一路狂奔。   风中传来了他的话。   “关坊门之前回来!”   一家子被他的狂暴给弄懵了。   到了河边,二人选好钓位,随即开始打窝。   “嘭!”   老程打窝豪迈的一塌糊涂,直接一大坨丢下去。   贾平安嘴角抽搐,心想你丢那么多,鱼儿吃饱了怎么办?   渣渣!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弄了泥巴包住打窝的料,洒脱的丢进去。   老程打窝的过程狂暴,而贾平安的过程就是雨打芭蕉,风流而不下流。   下杆。   贾平安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忘记带吃的了。”   “老夫这里有。”程知节打开了自己那硕大的包。   吃的很多。   肉脯,果脯……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几根羊排。   刚吃了一根羊排就开始上鱼了。   左一条,右一条……   程知节吃着零食,恼火的看着贾平安频繁上鱼。   晚些,贾平安心满意足的收杆,“卢公,走了啊!”   程知节叫住他,“老夫递了奏疏请辞,以后要小心行事。”   这话有些像是老父亲即将离去的遗嘱。   但贾平安知晓程知节还有的活,堪称是老妖精。   请辞?   程知节为何要请辞?   贾平安不解。   到家后,他随口说了此事。   “卢公都六十七了,妾身上次去程家吃寿宴,见他依旧精神矍铄,为何请辞?”   卫无双不解。   贾平安也不解。   第二日,程知节就病了。   活见鬼!   昨日风和日丽,护城河也没什么妖精,怎么病了?   “武阳侯!”   宫中来了内侍。   “陛下召见。”   李治是在殿外见的他。   周围十余内侍,李治摆摆手,去了大半,就剩下王忠良和几个内侍站得远远的。   这是要说什么机密事?   李治看着他,淡淡的道:“昨日你去钓鱼了?”   竟然被发现了……   摸鱼被公司董事长亲自抓到,这个就很尴尬了。   但承认是不能承认的。   贾平安诚恳的道:“臣最近修书很是辛苦,于是便告假三日。”   老任,我没说是你主动给的三日假,够意思吧。   董事长嘴角轻笑,“程卿的身体如何?”   这……   公司销售部的大佬之一程知节想退休,董事长看样子是不舍。   不对!   这不是不舍。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   “陛下,卢公的身体……臣钓鱼专心致志……”   我先摸个鱼再说。   “嗯!”   李治冷哼一声。   “陛下。”贾平安只能坦白,“卢公的身体还好。”   程知节昨日打马过朱雀街,天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但老程是个谨慎的人,不应当犯这等错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李治的眼中多了些缅怀之色。   这是要凭吊曾经的无敌悍将程知节吗?   贾平安脊背发寒。   “去吧。”   贾平安一溜烟出宫,摸摸额头上的冷汗。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程知节的辞呈没有被批准,随即皇帝召见。   贾平安再度被召进宫。   这不关我的事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李治深情的回忆着程知节的戎马一生,说到动情处,他亲自为程知节解衣。   贾平安浑身鸡皮疙瘩。   老程竟然有了肚腩。   小腹那里混元一体,果然是九九归一的大成的境界。   而且胸肌下垂的厉害。   咳咳!   重点是伤疤。   李治一一数着那些伤疤的来历,恍如亲身经历,然后动情的道:“程卿为大唐出生入死,朕怎能忘却?”   随后君臣去了凌烟阁,贾平安就被撇下了。   凌烟阁啥样?   后世人大概对宫中最好奇的建筑物就是凌烟阁,想看看那些功臣的画像。   他就在殿外等候,顺带无聊的看着宫中的景致。   说句实话,第一次进宫总觉得那些大殿很美,可等去的次数多了之后……   “千篇一律!”   贾平安后世也去过那些前朝留下的宫殿群游玩过,看着很宏伟壮观,可骨子里脱不去一个字:空。   而且还阴暗。   贾平安觉得采光是个最大的问题。   为此是否要把玻璃研究出来?   可玻璃怎么打造?   好像是用沙子烧化了,加其它东西。   那么高的温度,怎么弄?   他满头雾水。   “武阳侯!”   来了个老熟人,上次在阿姐那里想抢功的陈二答。   肥头大耳的陈二答笑吟吟的过来,“武阳侯没去凌烟阁?”   这个讥讽的杀伤力不大,但羞辱性极强。   ——你还只是个小虾米。   贾平安没搭理。   他的思绪已经到了遥远的太平洋西岸,那些印第安人欢欣鼓舞的来迎接同一肤色的大唐人,船队随即卸下各种物资和移民……   再接着去南美,这块膏腴之地上不但有白银,还有许多宝贵的物种。   “宫中可不是别处,你等要仔细看好,特别小心外人。”   内侍堪称是睚眦必报,上次被贾平安碾压了一次,就耿耿于怀至今。   周围的内侍都笑了起来。   宫中是他们的地盘。   但……   贾平安的思路被打断了,皱眉看着陈二答,“你喋喋不休的样子真像个长舌妇。”   陈二答一愣,接着勃然大怒。   “武阳侯!”   远远跑来一个内侍,喊道:“陛下在凌烟阁召见。”   陈二答:“……”   贾平安压根没兴趣和这等渣渣计较这些,到了凌烟阁后,带着朝圣般的心态走了进去。   画像!   李治站在正面,程知节跪在边上,哭的身体发软。   贾平安贪婪的看着画像。   这个是长孙无忌?   那时候看着还没那么胖。   关键是画师竟然美化了他。   啧啧!   这是开了美颜吧?   “咳咳!”   李治干咳。   “陛下。”   贾平安这才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程知节,心中一凉。   老程这是犯事了?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陛下,卢公忠心耿耿。”   话一出口他就知晓自己错了。   在这等时候表态,就是火上浇油。   但老程对他不错。   人,总得讲良心!   他不禁想到了陈二娘的良心。   丰腴!   李治看了他一眼,“把程卿送回家去。”   原来只是让我来做担架员的?   贾平安过去扶了一把。   我去!   老人的身体沉重,贾平安觉得和核心力量的衰弱有关系。   老程一块腹肌打天下,一旦不配合,想扶起他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卢公!”   好在程知节反应过来,二人相互配合,起身告退。   李治目送他们远去,回身看着那些画像。   “倭国来了,所为何来……不过是知晓大唐痛打了吐蕃一顿,突厥不能成为大患,他们担心大唐对高丽下手……”   “高丽一旦有失,百济不足挂齿,随后……倭国人这是担心大唐出海攻伐吗?可笑!”   从倭国使团来的第一天,李治就猜到了他们的用意。   试探!   试探大唐对高丽的态度,以及何时攻打。   “朕要一一扫灭了那些对手,谁能为将?”   帝王的声音在凌烟阁中回荡着,贾平安也扶着程知节出了皇宫。   “松手!”   出了皇宫,老程就精神了起来。   “卢公,你这个……”   你这个演技真心不错啊!   程知节马上叹息,“陛下仁慈,数着老夫的功绩向先帝禀告,再问老夫……尚能饭否。”   在这等时候程知节敢说老臣垂垂老矣,不堪帝王驱策,李治就能把程家打入冷宫。   但皇帝为何要用这等法子来拒绝程知节的辞官呢?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一种猜测,说征伐阿史那贺鲁时,王文度是奉命坑一把程知节。   但这不可能。   李治要想坑一把程知节,手段多的是,犯不着用大军来作为赌注。而且若是因此失去了剿灭阿史那贺鲁的机会,先帝能在梦中一巴掌拍死李治。   因小失大。   那么就是……   “长孙无忌来了,扶着老夫。”   长孙无忌微笑走来,拱手道:“卢公这是身体不适?”   “差点意思。”   程知节平淡应酬。   晚些出了皇城,程知节上马,“滚蛋!”   “过河拆桥!”   贾平安笑了笑,“对了卢公,那些伤疤真的都是陛下所说的那样?”   程知节大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小子竟然也信。”   程知节能把根留住……大唐也多一个宿将坐镇。   但很明显,苏定方更得皇帝的青睐和信重。   但老苏六十四了,后面的将领如何?   贾平安觉得没谱!   薛仁贵都兵败大非川,可见后继无人的窘迫。后来更是因为将星凋零,大唐启用了不少异族将领。   那些异族将领中有不少杰出的,比如说高仙芝。但只是一个安禄山就让这些杰出化为乌有。   “武阳侯!”   那个吐蕃人在道德坊外面等候。   贾平安冲了进去,姜融冷着脸道:“你说武阳侯认识你,想进去,你喊一声看看武阳侯可会应?果然是作奸犯科,来人,拿下,送去金吾卫。”   耶耶立功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发现两个婆娘都爱理不理的。   小棉袄也是如此,还傲娇的昂着头。   贾昱呢?   “阿福,杀啊!”   小畜生又在折腾阿福。   贾平安虎躯一震,“为夫回来了也不曾迎接,这是要上房揭瓦?”   卫无双依旧如故,苏荷终究憋不住,瘪嘴道:“夫君你可知晓……卢公因上衙时去钓鱼被陛下收拾了,说是要辞官。”   不是因为我钓鱼入魔的事儿?   后世多少夫妻为了钓鱼的事儿反目,可贾平安不知晓卫无双和苏荷在外面提及他爱钓鱼的时候,总是一脸矜持。有一次被一个贵妇讥讽,苏荷反喷,难道去钓鱼不比去青楼好?   那贵妇的夫君便是青楼的老嫖客,被苏荷一番话直接击败,掩面而去。   贾平安一把抱起兜兜,用稀稀拉拉的短须去蹭她娇嫩的脸蛋。   “阿娘救命!”   兜兜伸手求救,贾平安不禁大乐。   “这只是君臣在交心。”贾平安把兜兜放在小腿上,一颠一颠的。   “咯咯咯!”   “交心?”卫无双不解,“那为何辞官?妾身以为更像是威胁。”   “不是威胁,上次征伐阿史那贺鲁时,王文度矫诏,卢公迟疑不决,差点犯下大错。”贾平安伸直腿在颠着,仿佛谁都没自己的闺女重要,“矫诏是矫诏,可归来后卢公却担心帝王猜忌,于是拖了一阵子,见陛下并无封赏之意,就果断请辞,以退为进。”   “而陛下这是在等着卢公表态,谁知道他竟然直接辞官。”   老程不愧是老油条,一番操作猛如虎,结果一看三百五。   “陛下随后抚慰,君臣其乐融融。”   卫无双失神的道:“原来是这样啊!”   “你以为是什么样?”贾平安笑道:“此事和咱们家无关,只管安心。”   “郎君,宫中来人。”   艹!   皇帝这是没玩没了了?   贾平安这几日进宫的频率都比得上晚上和两个老婆吃宵夜的频率了。   这不正常。   前院,王忠良负手而立。   二人见礼,王忠良看了一眼左右。   贾平安带着他进了正堂。   “上茶。”   老贾家啥都缺,就是不缺好茶。   “不必了。”   王忠良冷冷的道:“咱不喜欢喝茶。”   他端着脸,好似贾平安欠了十万钱没还,“陛下有话。”   贾平安起身。   这是要训话?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干咳一声,“贾平安多次出征,有勇有谋……”   这一番夸赞听得贾平安想睡觉。   “……可年轻人做事不稳妥,分不清轻重。”   我何时分不清轻重了?   贾平安不知李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今外敌环视,朕问你,可有提刀跃马之心?”   “有。”   王忠良再问道:“可有以身许国之心?”   “有。”   这是……   王忠良厉声道:“可有马革裹尸之心?”   马革就是马匹,战死沙场后,同袍们只能用马皮来包裹尸骸。   军人每一次出征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刀枪无眼,能马革裹尸就算是不错了。   贾平安抬头,知晓这是李治的期许。   老将们渐渐凋零,否则也不会让老苏六十多岁还去戍边。年轻人中有谁能接替他们?   薛仁贵。   后续还有一个裴行俭。   但薛仁贵兵败大非川。   裴行俭颇为厉害,但却不及李勣等人。   随后大唐就陷入了将领不堪大用的窘境。   李治很清楚这个窘境下深埋着的危机,一旦无将可用,大唐将会被迫收缩,任由敌人蚕食。   “这是陛下的赏赐。”   一把横刀。   贾平安拔出了一截,寒光闪闪。   但他神色平静。   “这是宝刀。”   王忠良觉得贾平安有些轻视。   可贾平安见过更好的刀。   后世的冶炼工艺更加的发达,打造出来的冷兵器堪称是无坚不摧。   贾平安谢恩。   如此,他便成为了帝王属意的未来大将。   王忠良走了,杜贺等人围过来。   “恭喜郎君。”   家主被帝王看重,贾家的崛起指日可待了。   回到后院,卫无双和苏荷在等着。   “陛下赏赐了一柄刀。”   贾平安没说这里面的含义。   卫无双和苏荷喜滋滋的把横刀接过来,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怕是恨不能用被子给包裹起来。   “秋香!”   “奴在。”   金发碧眼的秋香一出现,贾昱就有些怕,“是妖怪。”   秋香的眼中多了惆怅,恨不能让小郎君知晓自己是个正常人。   “洒扫,准备供奉。”   贾平安无语,“刀就是用来用的。”   卫无双白了他一眼,“这可是御刀,用断了怎么办?呸呸呸!不断不断……”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出征时,横刀是必须有的,就算是断了也无碍,夺一把过来。”   “夫君可不许乱说!”   苏荷有些害怕,“上次大兄随口说若是说谎回头就被大车撞……”   “结果呢?被撞了?”   大舅兄怕有些乌鸦嘴的潜质。   苏荷摇头,“被抓了。” 第682章 恐惧蔓延   一把御刀让卫无双和苏荷陶醉了许久,直至晚上依旧在陶醉。   “有完没完!”   贾平安怒了,那个啥……侍寝时都能笑出声来,这是笑我力气小了,还是别的小?   卫无双捂嘴偷笑,“夫君,那可是王忠良送来的,非同一般。”   都是宫中出来的,怎么不知晓这等举动的隐喻。   贾平安不忿,喝道:“看招!”   于是第二天早上就起晚了。   “阿耶。”   小棉袄喊了几声,没回应就变节了,“大兄,大兄带我一起玩。”   贾昱不屑的道:“女娃最烦人,不带!”   兜兜瘪嘴,“我要告诉大娘,说你打我。”   贾昱:“……”   俩孩子带着阿福出去了,那些狗见了都避开,只有不知死活的鸡鸭还敢往上凑。   “阿福,杀呀!”   贾昱拔出木刀呼喊。   兜兜看看身上,没带刀,就委屈巴巴的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嚷道:“杀呀!”   呯!   前方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被石头砸中了小腿迎面骨,抱着小腿跳脚,“哎哟!循毓看看断了没。”   人渣藤捞起裤脚,看到迎面骨那里青了,不禁恶向胆边生,抬头喝道:“谁……”   贾昱虽然嫌弃妹妹,却果断站在她的身前说道:“是我。”   “贾昱?”   “是!”   一场风波没起就消弭了。   “先生,咱们的走私生意有麻烦了。”   “是你们的走私生意,不是我的。”   大清早想睡个懒觉我容易吗?   被迫营业的贾平安恼了。   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打个盹。   “王圆圆呢?”   王圆圆上次解救了百骑的密谍,堪称是对大唐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难道是移情别恋了?   “王圆圆来接货,半路被打成重伤,他不敢回去,就让人拉着自己来了长安,说是……”李元婴痛心疾首的道:“说是吐蕃要严查走私了。”   尉迟循毓也颇为焦虑,“若是吐蕃被禁,高丽也不稳妥,我听阿翁说,大唐这几年定然会对高丽出手,那……”   那可是皇帝的走私生意。   “陛下怎么说?”   贾平安真心不着急。   吐蕃那地方如今算是风调雨顺,能养活不少人,兵强马壮的,给那些野心家提供了机会。   但来自于大唐的货物他们无法抗拒。   特别是烈酒。   越冷的地方就越喜欢酒水,烈酒更不用说了。   同志,伏特加!   “去看看。”   路上贾平安问清了事儿的始末,等到了王圆圆暂居的逆旅后,贾平安让他们等候,自己进宫求了个医官。   “谁病了?”武媚随口问道。   “阿姐,就是个走私商人!”   武媚咬牙切齿。   呯!   贾平安带着脚印出宫,随行的还有医官。   “王医官,晚些还请做个假。”   贾平安一番交代……   王圆圆看着圆润了许多,看来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见到贾平安后,躺在床上的王圆圆嚎叫一声,“武阳侯!”   他带着被子扑了下来,结果被子罩住了头……   贾平安满头黑线,亲自出手揭开。   “武阳侯!”王圆圆抱着他的大腿嚎哭,“那些人要断了咱们的根啊!断了就断了,我就此换个行当……可一想到大唐少了许多钱财,我的心就如同刀绞般的疼。”   他一边嚎哭,一边把脸在贾平安的大腿上蹭来蹭去的。   贾平安恶心的看着那些鼻涕眼泪擦在腿上,恨不能一脚把这厮踹出去,但还得和颜悦色的道:“此事大唐不会善罢甘休。”   他就像是后世大英帝国的那些奴隶贩子和药贩子一般的叫嚣着,“这世间唯有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吐蕃这是自绝于百姓!”   这……   还能这样说?   王圆圆觉得自己依旧不够无耻。   吐蕃百姓是喝不起酒的,只有那些有钱人和权贵。   “来人!”   医官进来了。   贾平安饱含深情的道:“听闻你出了事,我便立即进宫为你请来了医官,这是大唐治疗外伤最出色的王医官。”   医官一番检查,面色凝重的道:“那些人下手狠毒,怕是留了内伤。”   “啊!”   王圆圆面色大变。   他的伤势在这一路早就养好了,本以为屁事没有,可医官……   这可是大唐最出色的医官,定然不会错。   贾平安叹道:“可有法子?”   王医官捋捋山羊胡,很是为难的道:“武阳侯,能治疗此等伤势的药普天之下就宫中有,上次滕王在宫中喝醉了从宫殿上面摔下来,当即吐血,陛下也没赐予他伤药。”   李元婴心想本王啥时候在宫中摔吐血了?   王圆圆已经慌了,拱手道:“武阳侯,若是能救我,我愿意奉献二十万钱。”   这个狗曰的双面间谍和走私贩子,竟然这般有钱。   贾平安和王医官出去,外面传来了二人争执的声音。   “……武阳侯放心,保证他查不出来,不过就是些消食化气的……”   王医官压低了嗓门,觉得自己果然是神医。   贾平安摇头,笃定的道:“不必,你只需给些的药就好,剩下的我来。”   你难道还懂医术?王医官:“……”   晚些贾平安进来,黯然神伤的模样,“安心,伤药马上就到。”   这是付出了绝大代价的模样。   “武阳侯对我如此……我粉身难报。”   王医官晚些回来,给了几服药。   “连吃半月。”   王医官一脸专家的矜持回去了,但却很是好奇贾平安能用什么法子来忽悠王圆圆。   “让店家给王圆圆准备些好饭菜。”   贾平安下去亲自交代。   于是到了晚些,王圆圆就得了一桌子的好菜。   “武阳侯说让你多吃些血,可以吸附体内的淤血。”   王圆圆将信将疑,等第二日早上方便时,见全是黑色的,被吓尿了。   他不顾伤势,坚持去了道德坊。   “黑色的?这就对了。”贾平安一脸老中医的矜持。   吃猪血拉黑屎,当场见效。   “这如何对了?”   王圆圆觉得自己要遭遇不测了。   他慌得一批,让手下把一箱箱的礼物搬到前院来。   “这是吸附了你体内的淤血,淤血自然就是黑色的。”   武阳侯大恩!   王圆圆指天誓日,说是王家世代忠于大唐,若违此誓,全家死光光。   贾平安此时才问了具体的情由。   原来王圆圆最近的走私生意越来越红火,竟然渐渐跻身于吐蕃的中上阶层,结果引来了一些同行的嫉妒,他们寻了王圆圆来勾兑,想分一杯羹,特别是酒水。   王圆圆的酒水生意在吐蕃堪称是无敌,卖的贵,而且还供不应求。   那些人语出威胁,甚至暗示他小心被人截杀。   王圆圆当然不干,他也雇佣了数百人来保护自己的家当,结果这次出发来进货,快到大唐时被截杀,手下死伤大半。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王圆圆的眼中依旧残留着惊悸,双手不由的颤抖,“那些人的手下不是普通人,都是军士。五百余人冲杀而来,我的手下顷刻间崩溃,若非我悬赏……”   王圆圆悬赏三十万钱,战死的家人均分,剩下的人才拼死一搏,掩护着他和几个手下逃出生天。   “武阳侯!”   王圆圆的眼中全是刻骨的恨意,但旋即就沮丧的道:“那些人在路上,怕是要拦截我的归路。这个生意却是做不下去了,还请大唐收留。”   “等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   “等着?”   王圆圆不知这是何意。   他也算是大唐的功臣,难道定居长安也得等候特批?   他黯然拱手告辞。   贾平安起身进宫。   “陛下,王圆圆上次救过百骑的密谍。”   本来觉得贾平安没事找事的李治摆摆手。   贾平安去了百骑。   “出一百兄弟。”   沈丘问道:“去何处?”   “往吐蕃方向去。”   贾平安咧嘴一笑,那白生生的牙齿让人感到了狰狞。   “集结!”   贾平安带着人走了。   明静嘟囔着出来,看看左右,“走了?”   沈丘点头。   “为何不等我?”   明静有些懊恼。   贾平安一阵风般的带着人出城。   ……   鄯州的某座山上。   数百人正在这里歇息。   十余男子聚在篝火边上聊天,篝火上架着烤全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为首的男子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进嘴里,眯眼道:“味道不错。”   他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做巨牛。   他的鼻子很高,一双眸子深邃。吃了羊肉后,把小刀放下,拿出一个水囊,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起,面色发红,良久才发出哎的叹息声。   “这个酒烈性,能让最神骏的雄鹰从高空坠落,能让酒量最好的牧羊人变成醉鬼……”   巨牛再喝一口,“浑身都暖和了,若是冬日有这等酒水……”   那些人都笑了起来,有人伸手,“巨牛,给我喝一口。”   巨牛把水囊抛过去,那人没接稳,酒水洒了不少。巨牛骂道:“王圆圆那个黑心的奸商卖的这般贵,还买不到,你特娘的还不赶紧拿好了。”   那人讪讪的喝了一口,然后吐舌,“啊!”   “爽快!”   众人笑着开始吃羊肉,水囊不断轮转。   巨牛吃了个半饱,起身去撒尿,回来后,坐下说道:“王圆圆究竟死还是没死?若是死了,我便去长安,寻了那个武阳侯做生意。”   身边的男子摇头,“难说,当时他挨了两刀,不过那人穿着厚实,不知伤有多重。若是王圆圆未死……去了长安就是自寻死路。”   “如此便再等等,对了,昨日鄯州这边给咱们弄到了过所,谁去长安打探?”   “我去~!”   有人举手。   “那就明日出发吧。”   巨牛笑了笑,“记住,到了长安别走错了路。”   “我要不现在就出发吧?”   这人看着有些急不可耐。   “这是急着想去长安大开眼界吧?哈哈哈哈!”   这人也不啰嗦,随即收拾东西,叫上自己的人就出发了。   “那个武阳侯,莫要小觑。”巨牛面色凝重的道:“达赛都败在了他的手中,还被生擒活捉了,咱们的人都称呼他为杀将……杀将,不知何时咱们吐蕃也能出这么一个杀将。”   “弄死他就完了。”   一个男子打个酒嗝,似乎不舍那股子酒意,就用手掩嘴,“他在长安,咱们的人进去,寻机就一刀把他剁了。”   “你以为金吾卫是摆设?”   巨牛冷冷的道:“尽出馊主意,收拾收拾,准备歇息。”   就在离此不到三里的地方,百余骑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一个农夫步行在前方,回身道:“武阳侯,那些人就在山上,不时出来采买。”   “本地没人管?”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目光冷冷。   “有人管,可一旦上去就找不到人了。那些人看着也没敌意,再逼迫就去了吐谷浑,所以也懒得管。”   随行的还有一个在鄯州当地的百骑。   “准备。”   贾平安喝了一口水,拿出炒面就着吃。   农夫也得了炒面。可这玩意儿不会吃的会吃的……   “噗!”   一口炒面被他喷了出来,干巴巴的。   “不要急着吃。”那个百骑过来,教他,“炒面放进去不要动,再喝一口水,慢慢的搅和……”   “好吃!”   农夫眉飞色舞。   可怜的人!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让大唐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贾平安闭眼眯了一刻钟,随后喝道:“出发!”   他看了农夫一眼,“多谢郎君。”   他摸出了一块银子递过去,农夫摆手,脸涨红着,“不能要,不能要。我一看你们就是来杀贼的,为民除害呢。”   贾平安不容他拒绝,把银子丢过去,对那个百骑说道:“你护好他,马上送回去。”   百骑想去,就嬉笑道:“武阳侯,我……”   “你什么你?”   贾平安牵着马起身,“遵令行事!”   百骑出发了。   农夫拿着银子,纠结的道:“这位贵人是谁?我怎地被他看一眼就觉着怕了。”   “武阳侯。”   嘿嘿!   农夫尴尬的笑了笑。   不知道。   百骑淡淡的道:“知晓杀将吗?”   “知晓啊!”   农夫精神一振,“你是说……”   “武阳侯就是被吐蕃人称之为杀将的那个。”   农夫起身就追。   “哎!你去哪?”   “我要跟着武阳侯杀敌!”   “你特娘的站住!站住!”   百骑缓缓靠近了那座山。   农夫追来了,贾平安回头看了那个百骑一眼。   百骑跪下请罪。   农夫也跪了。   “不许出声,就在山下!”   贾平安回身,指着山上。   随即两个百骑摸了上去。   贾平安牵着阿宝,静静的听着动静。   过了许久,前方传来鸟鸣。   “走!”   贾平安带头上去。   山道不算崎岖,上去没多远就看到了两具尸骸,新鲜的。   “武阳侯,是暗哨。”   贾平安淡淡的道:“和我调教出来的百骑玩暗哨,自己寻死。”   再往上走,一直靠近一个营地。   贾平安举手,众人止步。   两个斥候摸了过去。   他们的动作娴熟的让贾平安暗自骄傲。   后世那些十八岁从军,在军队里打磨三年回家。而这里的府兵是二十入役,六十退役。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后世的婚姻年龄。   男性好像是二十二吧。   可男性十八岁就算是成年人了,能参军入伍。   但很遗憾,你得等到二十二岁才能结婚,为啥?因为女人比敌人难对付,最好经过四年的军队磨砺再结婚。   前方有人举手。   贾平安上马。   百余人整齐划一。   老子的军队……才开张!   营地里竟然有灯火。   巨牛正在灯火下看账本。   “自从王圆圆走私之后,咱们的生意一年就不如一年了,所以必须要收拾了他。”   巨牛看的眼睛发花,就走出了帐篷,伸个懒腰。   嗯?   马蹄声骤然而起。   “谁?”   他侧身看去。   今日月光皎洁,能见度不错。   他看到了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在冲来。   “敌袭!”   营地炸了。   那些人从帐篷中冲出来,拿着兵器慌乱寻找方向。   “集结!”   一个大汉高呼。   “放箭!”   一支箭矢飞来,大汉捂着咽喉倒下。   五百余人还没集结起来就被冲散了。   百骑分为三队,一队冲杀,两队包抄。   这是对敌人的蔑视,但却无可奈何。   “护着我撤退!”   巨牛喊道。   没人搭理。   他只能悄然往后面去。   他不敢去寻马,而是在黑夜中跌跌撞撞的跑。   “武阳侯,这些都是军队里的悍卒!”   百骑一顿冲杀,那五百余人被杀伤大半,剩下的跪在那里。   贾平安下马走过去。   杨大树拿起一个大汉的手,“看。”   手上能看到握刀的老茧。   这是军队!   杨大树的警惕性比较高,“武阳侯,这些人为何潜入到了此处?莫非有什么阴谋?”   阴谋没有。   贾平安看着夜色中的群山,淡淡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顿搜索拷打,接着就是清点人数。   “带头的巨牛逃了。”   贾平安冷笑道:“他能逃到何处去?”   随即开始搜索。   在百骑的专业面前,那十余逃脱的人纷纷被抓回来。   巨牛就躲在了草丛中,看着两波百骑从身边经过。   王圆圆和唐人有勾结!   他在无声的呐喊着。   唯有如此,这些精锐的不像话的唐军才会奔袭这里。   “用长矛捅!”   数十人带着长矛开始排队朝着地面捅刺。   这一下搜索面积就扩大了。   百骑再度来了。   巨牛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突然蹦起来就跑。   前方,贾平安持刀而立,冷冷的道:“你跑一个试试?”   噗通!   巨牛跪下,浑身颤抖着,“我愿意归降。”   贾平安摇摇头,“留下五人带走拷问口供,其他的……”   他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   “不!”   一个吐蕃人喊道:“你是谁?”   “贾平安!”   十余人嘶声喊道:“杀将!”   恐惧蔓延。   ……   求票! 第683章 贾·梅罗 穆尼奥拉·平安   鄯州。   大清早百余骑就进了城中。   “使君,百骑来了。”   刺史杨熊正在沉思,闻言抬头问道:“谁带队?”   百骑近几年渐渐的有了些名气,特别是在这等边塞地带更是如此,堪称是大名鼎鼎。   “说是武阳侯。”   杨熊起身,“武阳侯不是去了兵部吗?怎地……去看看。”   他带着人急匆匆的出迎,刚出来就遇到了贾平安一行。   “是武阳侯!”   杨熊拱手。   贾平安下马道:“见过杨使君,事情紧急,我便不啰嗦了,有个叫做周仓的小吏可在?”   “周仓……”   杨熊问道:“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杨熊杀气腾腾的回身问道:“周仓是谁?”   一个小吏转身就跑。   贾平安举手。   弓弦声让人头皮发麻,小吏被一箭射中后腿,当即扑倒。   “周仓,可惜了这个名字。”   ……   王圆圆觉得自己吃药吃的差不多了。   可谁能来诊看一番?   他去了道德坊。   “郎君因公事出了长安,大约过几日就回来。”   杜贺不卑不亢。   本来他看不起商人,可谁曾想老贾家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于是自觉不自觉地,就把商人变成了两种,一种是老贾家和老贾家的朋友;一种是其他商人。   比如说人渣藤就被杜贺腹诽:堂堂的宗室子,竟然和那些商人一起钻进钱眼子里。   王圆圆遗憾的拱手告辞。   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滚了出来,口中竟然叼着一个小女娃。   “救命!”   ……   贾平安风尘仆仆的进了长安城,随行的又多了几个俘虏。   在半道上时,他们遇到了那一队吐蕃人,一查过所,当即拿下。   可笑的是那些吐蕃人还在拼命的喊救命,最后被一刀剁了一个,随即都老实了。   王圆圆正在客栈里琢磨在大唐定居后要做什么生意。   “我以为做吃的最好。”   剩下的几个手下都是护着他杀出来的忠心,所以王圆圆把他们聚拢来,发誓一旦发达后,就每人给五万钱。   王圆圆挠挠头,“可我们谁会做饭?”   咳咳!   谈这个就尴尬了。   另一个手下欲言又止,王圆圆笑道:“只管说来。”   “我这几日在平康坊转,发现生意最好的就两个地方,其一酒肆,其二青楼。要不……青楼?”   这是个好主意,王圆圆叹道:“男人呐,吃饱了就会去寻乐子,什么乐子比睡女人强?也就是赌钱。”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沉重,而且人不少。   前日有几个吐蕃商人来威胁,让王圆圆麻溜的滚蛋,否则就准备埋骨长安城。   王圆圆面色一变,起身就往窗户跑,一边翻窗户,一边悲愤的道:“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啊!”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当先的是贾平安。   他目光转动,盯住了翻出去大半的王圆圆,不解的道,“你在作甚?”   王圆圆闻声回头,狂喜道:“武阳侯?”   他讪讪的准备翻回来,一边翻一边尬聊找借口,“我只是觉着屋里热,就想透个气,哎哟……”   呯!   楼下传来了沉重的声音。   王圆圆呈大字型趴在下面,鼻血从脸侧缓缓流淌。   晚些,他终于上来了。   “我真只是透气,其实摔这么一下让我浑身都舒坦了……咦!”   他看到了几个小箱子,那些百骑正在解绳子。   “这是……”   难道是武阳侯见我破产了可怜,就送些钱财?   贾平安指着箱子,笑的很是惬意,“打开看看。”   “武阳侯太客气了,何必如此……”王圆圆笑眯眯的打开箱子。   呕!   一股子中人欲呕的味道袭来。   “人头?!”   “对。”贾平安说道:“我率百骑一路突袭,那些人正在山中等着你的死讯,五百余人一战覆没……”   王圆圆狂喜,随即沮丧,“多谢武阳侯,多谢武阳侯。可那些逃脱的人会回去报讯,他们会说我投靠了大唐,否则百骑怎会出手?”   “没有人逃脱!”   贾平安转身出去。   这等长途奔袭太特么的累了。   王圆圆瞠目结舌,“不能吧?”   杨大树淡淡的道:“武阳侯领军,谁能逃脱了?安心回去。”   噗通!   王圆圆跪下,用力叩首,“多谢武阳侯,武阳侯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法回去了,可没想到贾平安不吭不哈的,竟然尽灭了那些截杀他的人,如此……   他又活过来了。   “你救了我的兄弟!”   贾平安一句话让王圆圆释疑。   那就是在吐蕃时……他救的那个百骑密谍吧。   仁义!   王圆圆起身,郑重拱手,“此后但凡有差遣,万死不辞!”   “无需如此。”   贾平安出了逆旅,外面有内侍在等候。   “武阳侯,陛下召见。”   晚些他进了宫中。   帝后都在。   贾平安把此行交代了。   “鄯州?”   李治淡淡的道:“胥吏可恶!”   武媚笑道:“事情解决了就好。”   李治看了她一眼,随即贾平安告退。   阿姐怎么现在的态度更从容了?   “陈二答?”   贾平安瞥见了白白胖胖的陈二答,真想问问这厮是怎么吃成这样的。   “武阳侯。”   陈二答面色凝重,担心贾平安找茬。   贾平安走近,低声道:“知晓你为何不能升官发财吗?”   陈二答下意识的摇头。   咱为啥要摇头?   他心生后悔。   贾平安淡淡的道:“长得太胖了,陛下叫你做事都跑的气喘吁吁的,如何能担重任。”   他拍拍陈二答的小腹,噗噗有声,“听听,里面就是一包油。”   陈二答冷冷的道:“武阳侯羡慕了?”   擦!   贾平安倒是忘记了,这个时代有油水就代表着富裕和福气。   “小心肝。”贾平安笑了笑,随后离去。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陈二答却较真了。   “小心肝是何意?”   若是旁人说的他不当回事,可贾平安曾救过卢国公和英国公,他的看法不容小觑。   众人不解。   “小心,肝。”一个过路的宫女端着盘子,轻松破解了谜题。   “小心……肝?”陈二答笑道:“信口胡言。”   “陛下,该诊看了。”医官来了,给李治诊治。   一番查探后,医官郑重提出了要求,“陛下,要少吃些肥肉。”   李治不解,“前阵子你等不是说武阳侯此言差矣,吃肥肉和这个病情无关,怎么又变了?”   你们这样变来变去的,拿朕当玩笑呢?   瓜皮!   “陛下,这是我等最近琢磨出来的结果……”医官老脸通红,却坚持着自己的尊严。   “知晓了。”李治不喜欢这样的医官,但作为一个有为的皇帝,他不能让人诟病自己的态度。   当初贾平安提出了:少盐,少油腻的饮食原则后,医官们压根不在意,偶有支持的声音就像是风中之烛,旋即覆灭。   可李治的病情反复过几次,医官们仔细的琢磨,发现当他遵照贾平安的话去做,病情就会被压制住……   神呐!   医官们想砸开贾平安的大脑看看是什么构造。   医官出了大殿,深吸一口气,不禁暗叹,“既生安,何生老夫。”   “医官。”   医官见是陈二答,就用鼻子嗯了一声。   ——老夫的心情不好,莫惹我。   陈二答笑道:“医官,咱这等胖子……可要小心肝?”   医官心情正在极为恶劣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谁说的?胡说八道。”   “武阳侯。”   陈二答觉得那货是在坑自己。   武阳侯……   医官不禁抑郁了,陈二答可是皇帝身边的内侍,若是正好因为肝病倒下,老夫这个医官混日子的名头铁定就跑不掉了。   可羞刀难入鞘啊!   但……   医者总是有手段的。   医官板着脸道:“伸手。”   陈二答伸手,医官悬空拿脉,只是一瞬,就面露难色,随即说了一番晦涩难懂的术语。   “要小心。”   他虽然想说没事儿,但一干医官才将被贾师傅打脸打肿了,只能暂且忽悠一番。   陈二答呆立原地。   王忠良出来,只听他在喃喃的道:“小心肝……”,然后跌跌撞撞的后退,靠在了墙上。   贾平安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一路出宫,路上遇到了朱韬。   “小贾……武阳侯!”   老朱看样子有麻烦事,贾平安一溜烟就跑了,风中传来了他的声音,“朱少卿,内急。”   朱韬狞笑道:“能躲哪去?”   他把袍子挽起来,收在腰带里,“当年老夫可是能一口气从朱雀门跑到长安城外的好手……”   贾平安在前面跑,后面朱韬在追。   卧槽!   贾平安回头一看,怒了,毫不犹豫的加速。   可朱韬越追越近。   牛皮克拉斯!   朱韬的脸就在身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颈,“站住!”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撒谎,“朱少卿,要拉了。”   “拉裤裆里。”   朱韬没好气的道:“年轻人要勇于任事,否则等你老了发现自己一事无成……”   贾平安进入了自动过滤的状态。   “……倭国人想要大唐的一个不攻打他们的承诺,陛下勃然大怒,令老夫呵斥了使者……”   这是疯了?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的进展令人发噱,“朱少卿,他们可给了大唐什么?”   朱韬摇头。   老子……   “既然如此。”贾平安努力控制怒火,“凭什么他们能从大唐这里拿好处、要承诺,而大唐对他们却一无所求?凭什么?”   朱韬愕然,心想好像是的哈!   “为了这个所谓中央之国的名头,隋炀帝弄了多少蠢事,教训可还够?”贾平安恨铁不成钢,“国与国之间就没有什么友谊。如今宠着他们,看着他们翘着屁股跪在陛下的身前,满朝君臣都觉着心旷神怡,飘飘然,可有啥用?”   朱韬在反思。   “没有用处的心旷神怡都是自己哄骗自己。”   自己麻醉自己!   有鸡儿用。   朱韬打起精神,刚想再问,贾师傅溜了。   我特娘的再和你说下去,说不得就要出手弄死那个巨势马饲。   贾平安的杀气一直维系到了道德坊,在看到两个孩子在外面玩闹时,杀气消散。   “小畜生呢?”   阿福竟然没在?   贾平安恼火了。   “阿福!”   阿福就像是个潜伏的刺客,从后面的庄稼里冒了个脑袋出来。   贾昱和兜兜欢喜的冲过来。   “阿耶!”   贾平安一手一个抱起来,笑眯眯的问道:“这阵子在家中可乖?”   “乖。”贾昱认真点头。   兜兜却拉着贾平安鬓角的长发当秋千。   “阿福,回家!”   阿福心不甘,情不愿的出来了。   回家,洗澡更衣。   后院里,卫无双和苏荷都穿的单薄,若隐若现的。   大长腿啊!   卫无双帮他更衣,贾平安手痒,就摸了一把大腿。   咳咳!   苏荷干咳一声,觉得青天白日的,太不像话了。   贾平安板着脸,等衣裳穿好后,就出去,路过苏荷时,故意撞了一下。   波涛汹涌啊!   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就在这等地方,若是每日死气沉沉的,看到对方连话都懒得说,更遑论偶尔调戏一下对方,那不是老夫老妻,而是日久生厌,最后是两看相厌。   远古时期的人类并没有那么多的男女情义,大伙儿朝不保夕,男女在一起厮混也只是被自然法则驱动,想生孩子而已,情义……那不就是自然法则吗?   孩子生了,随后就淡了,若是双方不能维系下去,要么就是凑合着过日子,要么就是……   “郎君。”   秋香端着茶来了,微微福身。   金发微微一动,贾平安竟然发现了些羞怯。   可我没动你,你羞怯个什么?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外面就来人了。   “武阳侯!”   贾平安一脸懵逼,“这谁在叫魂呢?”   杜贺叫人进来禀告,“郎君,是那个吐蕃人。”   王圆圆?   贾平安出去,却看到了那个被阿宝一蹄子踹吐血的吐蕃人。   “武阳侯!”   “滚……”   吐蕃人伸手进怀中,边上的徐小鱼眼疾手快,一脚踹去。与此同时,段出粮扑了过来,一拳……   “且慢!”   贾平安叫住了他。   吐蕃人满脸血,但坚持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   他抬头,眼巴巴的把玉递过来。   杜贺用那双被贪污磨砺出来的鉴宝眼看了一下,“好玉,咦!极品好玉!”   贾平安本来冷着脸,此刻也看了看。   这块玉……里面竟然好似有雾气在动。   他接过仔细看着。   果然,不过不是动,而是太过轻灵,所以才生出了这个错觉。   好玉!   贾平安不禁暗赞。   关键还是硕大的一块!   弄一对玉镯子都有了。   但若是打玉镯子的话……   羔羊就没了,到时候一见两个婆娘的手腕上带着玉镯子,自己看看光秃秃的手腕……   羔羊不爱带镯子,因为会影响她挥舞小皮鞭。   可女人的心……海底针呐!   “郎君,公主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会是来催他交公粮的吧?贾平安干笑了一下,“公主多半是有事。”   他迎了出去。   羔羊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骄傲的母孔雀。   杜贺笑的谄媚,恨不能用长袖给高阳擦鞋。   “郎君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咳咳!”   贾平安就像是民国电影里的老头,背着手出来了。   娘的,这个婆娘怎地来了?   高阳冷着脸,就像是贾师傅欠了她的情债没还,“听闻茶叶最近卖的不怎么好,我来问问。”   贾平安看了一眼杜贺。   老杜目光闪烁。   不用说,一定是谎言。   “公主,进去说话。”   贾平安硬着头皮把高阳往后院带。   那个吐蕃人傻眼了。   “武阳侯!”   “给他一百斤茶叶!”   贾平安此刻满脑子都是后院即将开始的刀光剑影。   吐蕃人狂喜,“多谢武阳侯。”   “对了,记得按照那个价钱售卖。”   吐蕃商人一迭声答应了,眼巴巴的道:“武阳侯,我叫做岩石。”   贾平安摆摆手。   贾平安和高阳进了后院。   顿时……   卧槽!   两个婆娘竟然换了一身衣裳,看着雍容华贵,仿佛整日都在维系着这样的姿态。   高阳……   高阳微笑着,没有盛气凌人,就像是来和闺蜜交流般的亲切。   三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女人都是影后,在需要的时候,她们会展现出自己专业的一面,让人无可挑剔。   “……郎君就是如此。”   三人在一起,开始用贾平安做话题,说到好笑处,卫无双捂嘴轻笑,苏荷笑的凶颤。   “是呢!”   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   随后就是女人间的话题。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段位不够。   他完全插不进嘴。   晚些闺蜜间的交流结束了。   高阳邀请卫无双和苏荷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去访问公主府,她将会非常高兴。   而卫无双也表态,欢迎公主来家中做客。   若非卫无双婉拒了打马毬的邀请,下次贾平安就能看到三个婆娘组队厮杀的场景了。   然后再加上孩子。   以我贾·梅罗、穆尼奥拉·平安的水平,调教出一支横扫长安马毬界的球队,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贾平安把高阳送了出去。   今日的高阳温柔的不像话,贾平安倍感期待以后的岁月……   “我走了。”   高阳伸手,隐蔽的掐了贾师傅一把。   这个婆娘好狠的心!   贾平安低头一看,手腕上都青了。   每一个女人都是天生的外交家,而大唐的外交家们最近很头痛。   朱韬的外交能力毋庸置疑,但很遗憾,他喜欢用隐晦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倭国人依旧如故。   他们虔诚的恳求大唐皇帝陛下对倭国施以仁慈。   “倭国数百万百姓将会欢呼雀跃。”   这个话里隐含着一些东西。   “他是想说……若是大唐要征伐倭国,数百万土著将会成为大唐的梦魇?”   贾平安起身,在朱韬期待的眼神中说道:“我去会会他们。”   一群野人罢了,竟然也敢玩这等手段?   贾平安狞笑着。   “武阳侯,切记别动手啊!”   ……   晚安! 第684章 朱少卿,倭国有青楼吗   贾平安来到了鸿胪寺。   “小贾,要淡定。”   朱韬幽怨的道:“你这等冲动行事,偶尔能成功,可却会让四邻不安……”   在他看来,外交就该是震慑与安抚相结合的一门艺术。   但看看贾师傅那怒发冲冠的模样,朱韬担心他一拳捶死巨势马饲。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对于朋友,我们需要美酒来相迎,但对于野狗,我们需要用横刀来削掉他们的野心和野性。”   “倭国人能有什么野心?”   朱韬笑了起来。   在大唐君臣的眼中,倭国人也就是一个还在蒙昧状态的部族,野心……哈哈哈哈!   在贾平安的注视下,懂王的笑声渐渐小了。   “朱少卿,相信我,倭国人就是个祸害。”   朱韬嘟囔着,“你说突厥人是祸害老夫信,你说吐蕃是祸害老夫也信,就算是你说回纥是祸害,老夫也能勉强信了,倭国人……”   朱韬捧腹,但笑声不大。   这是对贾师傅的尊重。   “若我说契丹人也是祸害呢?”   贾平安随口问道,仿佛只是个玩笑。   朱韬指着他,就像是个被孩子逗笑的老头。   “贾平安来了。”   正在议事的巨势马饲等人起身,他目光转动,沉声道:“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虔诚。”   要安全保障的这个想法来自于巨势马饲。记得他临行前,父亲巨势德多谈及大唐,总是野心和忧心忡忡相伴,于是他就提出了这个想法。   记得当时父亲的神情……狂喜?还有些后继得人的慰藉。   贾平安和朱韬被人簇拥着进来了。   贾平安目光转动,看了看室内的人。   巨势马饲心中一凛,“见过朱少卿,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微笑道:“我迫不及待的想来和倭国的朋友重叙友谊,这不刚回到长安就来了。”   这个人喜怒无常,什么友谊,多半是居心叵测,我需谨慎应对。   巨势马饲笑道:“武阳侯大才,我在倭国也跟着遣唐使学了些大唐的学问,其中最喜欢诗……”   这个是实话,大唐的文化传播过去后,整个倭国都震惊了。   人类还能创造出如此灿烂的文化?   别怀疑!   对于东方的那些土著来说,华夏在开始阶段的任务就是文化输出,让他们渐渐摆脱蒙昧,然后……张开獠牙疯狂撕咬这个灿烂文化的创造者。   若是没有华夏,若是没有华夏那些卓越的祖先,整个东方将会在蒙昧中继续沉睡……直至在西方大航海的炮声中沦陷为殖民地,这里参考东南亚和南美。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有诗作?”   巨势马饲还以为贾平安是见猎心喜,于是就吟诵了自己作的两首诗。   吟诵完毕,他发现朱韬神色古怪,而贾平安却神色淡然。   “如何?”   朱韬笑了笑,“不错。”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两首诗的水平大概就相当于市井百姓的打油诗,还问如何,贾平安差点笑破肚皮。   “我听闻贵使想要什么保障?”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国宝。   巨势马饲心中微喜,“倭国势弱,只想在大唐的羽翼下存活,可……”,他看着有些恐惧,“可我听闻大唐要对高丽下手,心慌意乱之下……国中就想问问,大唐能否给倭国一个保障?”   你的要求真的很奇葩!   贾平安想到了二战时的苏德,双方都在心怀鬼胎,伏特加想先清理了国中的反对者后,再整顿大军,挥师而下。   而小胡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横扫了欧陆后,他把目光瞄准了英伦。但很遗憾,海军不给力,加之伏特加不断在整顿内部,看似要出头了。   伏特加出头,必然是要收拾小胡子,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那还有啥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打!   倭国在此刻堪称是个蕞尔小国,可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对大唐露出了獠牙。   “谁给你的勇气?”贾平安冷笑。   这人果然喜怒无常!   巨势马饲笑道:“这只是倭国的一点心愿,若是能得以满足,倭国将会是大唐最坚定的朋友。”   “想和大唐做朋友……那也简单。”贾平安笑的就像是狼外婆,“互派使者吧。”   巨势马饲面色如常,可心中却开锅了。   让大唐的使者去倭国……   大唐使者去过倭国,那一次使者让天皇面北站好,听他宣读国书。   这是天皇啊!   你让天皇给大唐的皇帝做臣子,过分了!   可此刻的倭国……在使者高表仁的眼中就是一群矮子土著,什么狗屁天皇,沐猴而冠罢了。   天皇和群臣不肯,高表仁大怒,拂袖而去。   高表仁,前隋大佬高颎的儿子。   从此后,倭国上下就有些抗拒大唐使者。   “这个……”   巨势马饲迟疑。   “你等往大唐派遣使者无数,大唐派遣一次便顾左右而言他,无礼!”   贾平安起身。   “好说!好说!”   巨势马饲心中一动,觉得这是迷惑大唐的好机会。   倭国国中对大唐是又怕又贪,就想一口吞个胖娃娃下肚,随后膨胀起来,却又担心被当头一棒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若是能迷惑一番,让大唐以为倭国是虔诚的和平使者……   “好说!”   派使者去作甚?   朱韬不说话,准备事后询问。   贾平安不屑的道:“至于安全保障……就倭国那个地方,你觉着大唐有必要兴师动众的跨海而去吗?”   巨势马饲笑道:“若是能让国书中写着……”   “不可能!”   贾平安觉得这厮喝多了,“国书中若是写了这个东西,你觉着大唐和倭国谁该对谁低头?”   嘶!   巨势马饲想到了高表仁。   贾平安扬长而去。   巨势马饲指指门外,有人去盯着。   他缓缓坐下来,面色凝重,“大唐看不起倭国。”   随从捶打了一下地面,愤愤不平,“看不起就看不起,等机会来了,再让他们知晓我倭国的厉害。对了,倭国这个称呼……”   倭国这个称呼实在是不好听,以前倭国人没文化还觉得不错,甚至前汉赏赐了一枚金印章:汉委奴国王后,他们欣喜若狂。   后来他们渐渐学习了中原的文化,知晓前汉是把倭国当做是土著部落,顿时就怒了,要求改名。   这时候的倭国声音太小,就频繁要求,可大唐哪里会答应。   贾平安和朱韬进宫。   “出使倭国?”   李治皱眉,“无事找事!”   在他看来,倭国就是个土著部族,哪里值当大唐派出使者。   “陛下,莫要小觑了倭国。”贾平安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其国为岛屿,岛屿之上那些人疯狂,野心勃勃……那个岛屿之上经常刮大风,更是频繁地震,苦不堪言……所以他们一心就想着扩张……”   李治单手托腮,看着他表演。   软硬不吃?   只能上大招了,“陛下想想突厥和吐蕃……”,贾平安继续滔滔不绝,“突厥与吐蕃从前也是弱小,可自从中原的文化传播过去之后,他们就渐渐强大了起来……”   说句真心话,中原一直在喂养对手,只是隔一阵子就喂养出一个自己控制不了的对手来。   对此灯塔国表示不服。   武媚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滚蛋。   一个倭国罢了,大概在他们的心中就连南诏都不如。   可南诏后来能让大唐损兵折将,白江口之战若是大唐败了,从此沿海再也没了安宁。   见李治不动容,贾平安咬牙,“陛下,臣愿意出使倭国。”   这个蠢货!李治抬头,“出去!”   贾平安梗着脖子,“陛下,臣敢担保,倭人不安好心!”   这个地方若是不能把它剿灭了,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棒槌。   灭了再踩上几脚。   李治从未见过这等坚持的贾平安,摆摆手。   等贾平安走后,他叫来了沈丘,“记得上次那个倭女来了大唐,贾平安与她有些交往,查查。”   这事儿贾平安做的光明正大,沈丘一查,不禁就乐了。   “陛下,贾平安坑了那个女子。”   那就不是结仇。   “陛下,鸿胪寺朱少卿求见。”   朱韬来了。   “陛下,臣以为倭国地处新罗百济之外,大唐若是攻伐高丽,说不得就是一个变数……”   李治冷冷的道:“你也来为贾平安做说客?”   朱韬尴尬。   但承认是不能承认的。   “罢了。”   李治说道:“他既然坚持,那便随意派个人去。”   可一听是去倭国,满朝文武都不乐意,纷纷拒绝。   ……   “哎!舅舅一片苦心,为何无人应承?”   李弘背着手,苦大仇深的进了学堂。   曹英雄已经到了,起身谄笑,“殿下,可是有事?”   李弘摇摇头,最近他跟着阿耶学了许多,比如说背手,比如说感慨万千的摇头,觉得很乐呵。   “舅舅说倭国不是好人,建言派出使者,可无人应承。”   李弘叹道:“孤的心好痛。”   这个太子的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啊!   曹英雄随即就去寻了贾平安。   “我的心……好痛。”   贾平安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却没人回应,不禁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原来太子的话是跟着兄长学的?   曹英雄进去,笑道:“兄长可是为此事发愁?”   贾平安点头,想来想去,却想不到一个能说动的人选。   他本想自己去,可奏疏上去就被漂没了。   “兄长,此事莫急……”   曹英雄一番劝说,贾平安的眼睛越来越亮。   果然,我还是颇有些安慰人的本事。   曹英雄心中暗爽。   贾平安突然问道:“英雄,我对你如何?”   “恩重如山!”   曹英雄义气为先,拍着胸脯说道。   “如此,若是你去出使倭国……”   “兄长饶命!”   半个时辰后,曹英雄面色惨白的出来。   随后鸿胪寺那边也敲定了人选,人称鸿胪寺第一正人君子的主簿陈迭中选。   陈迭和曹英雄面圣。   一番例行鼓励后,二人回去准备。   陈迭出了大殿就踌躇满志的道:“我此次定然要让大唐的威名播于海外!”   他见曹英雄没精打采的,就不满的道“打起精神来。”   曹英雄怒了,“我乃正使。”   可他这个正使在陈迭的眼中只是个无用的摆设。   “此去倭国,我们不能让前辈专美于前……”   陈迭一番鸡血打下去,自己热血沸腾了,曹英雄却依旧如故。   “曹侍读,武阳侯那边请你去。”   陈迭板着脸道:“我便不去了。”   “兄长也没请你。”   曹英雄反唇相讥。   正副使者还没出发就火药味颇浓,这一路堪忧。   到了兵部,贾平安把曹英雄拉进去嘀咕了一通。   “倭国不是好鸟。”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此去要查清楚他们的实力,只等以后一开战,你这便是大功,明白了吗?”   曹英雄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兄长是想让我立功?”   “是啊!”   贾平安都被自己感动了。   曹英雄再次出现时,堪称是神采飞扬。   鸿胪寺选了个好日子,太子侍读曹英雄为首的使团就出发了,而巨势马饲正好要回去,就顺路作为陪同。   朱韬一路送出城外,依依不舍。   贾平安策马出城,对曹英雄点点头,“莫要丢人。”   “是。”   曹英雄心情激荡,只想去建功立业。   看着他们远去,朱韬不禁唏嘘不已。   “那个……朱少卿,倭国可有青楼?”贾平安随口问道。   朱韬犹豫了一下,“应当是有的吧。武阳侯你在担忧什么?”   贾平安强笑道:“没什么。”   ……   夏季的风吹过,公主府里也多了些鲜活。   “公主,有人来了,说是请你去打马毬。”   高阳蹦起来,“这便去。”   她一边换衣裳,一边说道:“去把新城请来。”   等她都要出发了,去请新城的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公主,新城公主病了。”   小白花病了?   高阳不禁捂额,“她怎么从小就这样呢?”   等一场马毬打下来后,高阳还惦记着新城,就去探望。   黄淑迎了她进去,高阳问了病因,皇叔苦笑道:“驸马来寻公主,说是韩瑗被发配去了振州,家人以泪洗面……让公主问问陛下。”   长孙诠的姐姐就是嫁给了韩瑗。   “问这个作甚?”高阳也不傻,“韩瑗我记得是长孙无忌的人,和褚遂良交好,为他去求情,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新城没去吧……”   黄淑苦笑。   “新城!”   高阳怒了,进去一看新城躺在榻上到死不活的模样,一把就揪起来。   新城再度躺下,干脆就趴下了。   高阳奋力一巴掌拍去。   啪!   波涛汹涌了一下。   兴许是被打痛了,新城痛呼一声。   “还没死?”   高阳站在床边,用小皮鞭指着她,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鬼迷心窍了?那是什么姐姐?他想的是姐夫韩瑗……”   长孙无忌最近的小日子不大好,作为这棵大树下乘凉的长孙诠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就来撺掇新城。   新城去了,结果……   “皇帝第一次冲着我冷脸。”   新城哽咽。   高阳再拍一巴掌,结果不小心把小皮鞭甩了出去。   啪!   提着我心爱的小皮鞭……   高阳傻眼,“我不是故意的。”   新城捂着身后,羞恼的道:“你这是来用刑的吗?”   高阳怒气上来,“不识好人心,如此我以后就不来了!走了!”   新城趴着侧脸一看,见高阳真走,就下床拉住了她。   “拉拉扯扯的作甚?”高阳不喜欢新城这种不爽利的作风,“有话就说。”   新城苦着脸干咳一下,柔弱的小白花再度上线了,“我也寻不到一个商量的人,驸马得知没结果就走了……”   高阳冷冷的看着她,良久才说道:“去寻小贾问问。”   新城到贾家时是午后,贾师傅刚到家。   “这女人是摸着我的踪迹上门的吧?”   来不及吃午饭,贾平安在前院见了新城。   新城此刻容颜苍白,楚楚可怜。   “公主这是……”   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想起了历史上新城早逝的事儿。   新城看看在边上伺候的鸿雁和安静。   哥们这是想单独说话?   贾平安点头,鸿雁带着安静出去。   新城的脸马上就垮了,贾平安一个哆嗦,担心她弄出了什么大事来。   “驸马请我去为了他的姐夫求情……”   “他的姐夫?”贾平安不解。   “韩瑗。”   明白了。   “醉翁之意。”   贾平安一针见血就揭开了此事的根源。   小贾果然是聪明人!   新城不禁为自己的智商感到了悲哀。   “你……”贾平安觉得新城不会这般蠢,哪壶不开提哪壶,“公主没去吧?”   新城低头,伸手捂胸。   还好,底线还在。   但贾平安却觉得不可思议,“公主,你这个……”   你的脑子被塞浆糊了?   贾平安一直觉得新城不蠢,能够从小时候就知晓装小白花的人,她怎么可能蠢?   唯一的可能就是……   新城抬头,泫然欲泣。   “你啊你!”这个哥们让贾平安有些头痛,“陛下那边如何?”   新城可怜巴巴的道:“皇帝冷冰冰的看着我,这是从未有过的。”   贾平安笑了,“你这是自作孽,心太软!” 第685章 负荆请罪,疏通经脉   “我的心不软!”   新城羞恼的辩解着,但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一样。   贾平安呵呵一笑,见她要恼了,这才正色道:“陛下既然恼了,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要不要告诉她长孙诠有危险?   可我告诉了她又有何用?   难道她还能力挽狂澜?   得了吧,李治连自家舅舅都能下狠手,何况这个外八路的亲戚,不弄死简直对不住自己多年的憋屈。   见他的神色阴晴不定,新城突然沉默了。   “那个……”   “你别哄我。”   新城很严肃,让贾平安想到了刚穿越来时看到的表兄。   说起表兄,听闻他最近要下去监察了,威风凛凛,激动的好几宿都没睡好,赌咒发誓一定要拿几个贪官污吏才回来。随后被王大娘一番斥责,说他这样是没有好下场的。   很灵性啊!   丈夫要尽忠职守,刚正不阿,可妻子却斥之为昏了头,甚至还以带着招弟和盼弟回娘家为威胁,让杨德利谨言慎行。   杨德利果然怂了,来和贾平安诉苦,说是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女人,竟然也有这一面。   他不胜唏嘘,贾平安不禁醉了。   特娘的……王大娘的娘家就在隔壁,拔腿就到的地方,你还担心这个?   但他没说。   他一直担心表兄会把皇帝惹毛了,幸而在户部时他的官职不高。可现在是御史……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只黄鼠狼,“我发誓。”   各路神灵,这只是善意的谎言,莫要怪责。   “郎君!”   秋香连滚带爬的来了,面色大变,“小郎君不见了。”   贾平安腾地一下起来,招呼都不打,一溜烟跑了。   “大郎!”   卫无双在哭,一边哭一边找。   苏荷抱着兜兜也在找。   后院都被发动起来了。   贾平安骂道:“怎么看的孩子?那么多大活人,竟然让孩子跑了!”   “夫君!”   卫无双泪眼朦胧。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去,让阿福来。”   阿福在隔壁。   “阿福!”   它懒洋洋的上树,懒洋洋的……呯的一声掉下来。   “我的崽,赶紧找找你弟弟。”   贾平安把贾昱的鞋子凑在它的鼻子前面,“嗅嗅。”   阿福懒洋洋的甩甩头,看看左右。   众人看着它,不知贾平安闹得哪一出。   阿福往后面去了。   “阿福!”   兜兜挣扎着下来,紧紧地跟在后面。   众人跟了上去。   阿福一路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去躺下。   熊生真是舒坦啊!   贾昱就在里面,此刻紧张的屏住呼吸。   别被发现。   他往阿福的身后躲,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小腿,把他拖了出去。   “小畜生愈发的胆大了!”   啪啪啪!   一顿五毛下去,贾昱扯着嗓子开始嚎。   “我的神!”   卫无双的脚都软了,扑过来上下摸,连小牛牛都没错过。   “阿娘,痒!”   贾昱笑了起来。   卫无双柳眉倒竖,伸手又是一顿五毛。   “哇!”   兜兜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掐了哥哥的屁股一把,于是哭声越发的嘹亮了。   “小畜生,回头再收拾你。”   虚惊一场,贾平安一脸绅士的微笑准备回去。   苏荷嘀咕着,“夫君,那个公主可是个体弱的,若是不小心病在咱们家,皇帝能让你发配漠北。”   贾平安恼火的道:“那我就带着你一起去。”   漠北苦寒,那地方真心没人愿意呆。   “好呀!”   这个憨婆娘,大概是觉得只要身边有他,那么去到哪里都是天堂。   到了前院,杜贺迎上来,一脸钦佩之色,“长安城中有许多猎犬,公主刚才令人去几个朋友家借了,说是只需嗅嗅味道就能寻到孩子。”   那你钦佩个什么劲?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已经寻到了。”   杜贺竖起大拇指,低声道,“郎君就是厉害。”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着进了正堂。   新城面带忧色,“可寻到了吗?”   “寻到了。”这妹纸心太软,但这也是贾平安能和她成为哥们的缘故,换一个……比如说太平公主,贾平安唯一的选择就是打烂她的屁股。   “怎地丢的?”   “那小崽子躲在了阿福的房间里,谁也没想到……”   “哈哈哈哈!”新城放声大笑。   “看看,笑的这般畅快多好?”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你就该这样,否则不等苍老你就会郁郁而终。”   新城茫然,“苍老……苍老之前死去不也很好吗?红颜不见白发,不见皱纹……”   “你文青和谁学的?”贾平安觉得她已经进入了带鱼的世界,再进一步就会呕血。   “黛玉是肺结核,你这是什么毛病?”   “黛玉是谁?”新城不解。   “是我老家的一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就多愁加善感,和表兄青梅竹马,可却被棒打鸳鸯,最后郁郁而终。”   贾平安偷窥了她一眼,见她的神色专注,可见是忘记了装小白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贾平安进入了状态,“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天尽头,何处是香丘……”   什么声音?   贾平安退出状态,看到新城泪雨磅礴。   “那个……公主,这只是一个故事。”   “我不信!”新城抬头,眼睛竟然红肿了,“这定然是真的,否则你就算是六步成诗也无法写出这等真挚的诗句……”   你觉着……这是事?   贾平安负手而立,一股子寂寥的气息袭来。   新城抽噎着,定定的看着他,觉得小贾这人真心不够意思,为了哄自己,竟然撒谎。   哥们能撒谎吗?   贾平安叹息一声。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新城忘记了抽噎,按住了案几。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免惆怅是轻狂。”   新城失态的起身,“小贾,这是……”   贾平安淡淡的道:“一些感悟罢了。”   新城福身,肃然道:“小贾文彩无双。”   但此事该怎么解决?   新城蹙眉不安。   “此事吧……我以为应当坦白。”   贾平安觉得这是唯一的方法。   新城摇头,“皇帝真的生气了。”   “生气……长兄如父,如今你们就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皇帝如何会真的生气?”   李治这个渣男连兄长都能杀,高阳也能杀,就是不忍心动新城。否则按照他的尿性,弄死长孙诠的同时,定然会顺带弄死新城。   新城踌躇不决。   “听我的!”   这妹纸心好,贾平安想帮她一把。   “我不敢去。”   新城有些怯。   “只管去!”   贾平安吩咐道:“秋香。”   “这便是你家的西域侍女?”   新城有些好奇。   “只是普通罢了。”   贾平安装个逼,然后吩咐道:“你去寻了夫人,让她去书房拿了我的菜谱来。”   晚些秋香把菜谱拿来,贾平安抄录了一道菜。   “这是红烧肉。”   新城摇头,“不会做。”   贾平安翻个白眼,“这是红烧鱼头。”   新城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你还会什么?”贾师傅火了。   新城脸色微红,愧不可当,“我……我就会吃。”   “这是清炒荆芥。”   贾平安看着她,认真的道:“就丢锅里炒炒,对了,忘记了你家厨子不会炒菜……”   “会的。”新城低头,觉得自己在挖贾师傅的墙角。   呵呵!   贾平安干笑,觉得自己低估了权贵们的手段。   “但是你需要自己炒。”   新城回家,亲自去了厨房,把厨子差点吓尿,咧着嘴喊道:“公主饶命。”   “出去。”   黄淑冷着脸,“但凡敢把此事说出去……不对,就是要说出去。”   “黄淑……救命!”新城在厨房里尖叫。   别人炒菜要钱,新城炒菜要命,晚些她浑身都是烟火气出来了。   “进宫!”   ……   “陛下,新城公主求见。”   李治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神色冷淡的道:“她来做什么?”   但还是要见的。   新城带着菜进宫了。   “皇帝。”   李治见她灰头土脸的,心就软了一些。   “什么东西?”   “清炒荆芥。”新城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治何等聪明的人,马上就领悟了意思。   ——咱们没法负荆请罪,那就来一道带着荆的菜吧。   “朕尝尝。”   王忠良把菜弄出来,一看……傻眼了。   黑不溜秋的……这个东西是荆芥?公主,你这是想下毒呢!   “拿过来。”   李治叩叩案几。   王忠良把菜端过去。   “筷子呢?”   李治不耐烦了,让王忠良想到了民间父亲对调皮孩子的态度。   筷子……   新城一脸懵逼,羞红了脸,“我……我忘记了。”   王忠良自告奋勇的道,“奴婢去拿。”   李治皱眉,“不必了。”   那用什么夹着吃?   边上就一把小刀,是用来裁纸的。   但华夏的传统,用刀子吃饭那是野人才干的事儿。   所以……   李治伸手。   王忠良瞪眼。   新城捂嘴。   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皇帝,竟然用手抓饭吃。   若是先帝在,定然会出手,一巴掌拍他个半死。   手感……太糟糕了,确定熟了吗?   李治眼皮子狂跳,拿起荆芥,然后送进嘴里。   味道……   他的神色不变,但双手放下去,握拳。   太难吃了!   新城捂着嘴,一脸尴尬。   做好了菜之后,她实在是没勇气品尝,就装碟送来。   味道如何?   李治想到了小时候的新城……   长孙皇后过世时她才两岁,先帝悲痛欲绝,等悲痛完了之后,才发现发妻给自己留下的孩子们很麻烦。   大的不提,小的两个女儿娇柔,特别是兕子,从小就身体不好。   而新城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才两岁,就是嚎哭了一阵子完事。   他和兕子跟着先帝过,而新城太小,只能跟着乳娘。   那时候的新城,真的很娇弱。   有时候吃饭,吃一吃的就哭了。   有时候被凶一句,哇的一声就哭了。   先帝也无可奈何的道:“你这个娇娇。”   娇娇大一些后,先帝为她筹划婚事,寻了魏征的儿子,可架不住先帝回想起老魏喷自己的事儿不痛快,于是废除。   最后还是老兄弟长孙家让他放心,就让他尚了新城。   长孙诠!   李治抬头,笑道:“味道不错。”   新城欢喜的告退。   李治的神色渐渐变冷,“长孙诠去求过新城?”   “是。”   被召来的沈丘说道:“驸马想请公主出面为韩瑗说话。”   李治神色平静,“朕知道了。”   沈丘告退,刚走到殿外,就听到里面一声爆响。   嘭!   陛下危险了!   沈丘转身冲了进去。   地上是粉碎的花瓶,不知为何发出了爆响来。   李治站在那里,抬头,眼神冷冰冰的,“出去!”   武媚闻讯而来。   “不是说新城笑吟吟的出宫了吗?为何动怒?”   武媚见李治神色凛然,就劝道:“出去走走吧。”   二人出了宫殿,外面的风一吹,李治觉得心中松缓了些。   “长孙诠上蹿下跳,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不过却不信长孙家会如何,所以只是为韩瑗求情。”   李治微笑道:“纨绔子弟罢了!”   这声音很温和,武媚却觉得寒冷刺骨。   晚些她去了自己的地方。   “皇后。”   邵鹏跟在后面,低声道:“有人先前问了新城公主进宫之事。”   武媚淡淡的道:“背主之徒,打死!”   ……   长孙无忌看似平静的度过了每一天,可平静下面的波涛汹涌却让他的面容苍老。   “老夫老了。”   他坐在家中,长孙冲笑道:“阿耶并不老。”   “不,是老了。”   长孙无忌很冷静的看着他,“为父若是退下来会如何?”   长孙冲面色大变,“就怕皇帝会动手。”   “是吗?”   长孙无忌摆摆手。   “阿耶!”   长孙冲抬头,神色惊惶,“阿耶,我听闻李义府他们准备对付长孙祥,若是你退了,怕是难保……”   长孙无忌闭上眼睛,摆摆手,低声道:“出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   长孙无忌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切,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是何苦。”   ……   大唐风调雨顺,贾平安的心情也跟着风调雨顺。   家中的两个人类幼崽在茁壮成长,渐渐调皮。卫无双和苏荷也数次暗示,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为老贾家继续开枝散叶的准备工作。   这是很严肃的事儿。   贾师傅避孕的手段比较粗糙,其一算时间,其二就是无情。   目前来看还算是不错。   但高阳却迟迟没孕,这让贾平安也颇为头痛。   这不,正上着班呢,钱二就来请他。   “这是何意?”   一进公主府,贾平安就发现了不妥当的地方。   有人!   “咳咳!”   一个熟人出现了。   “陈医官?”   大唐著名儿科圣手陈斯竟然来了这里。   贾平安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陈斯抚须微笑,从容的道:“武阳侯,借一步说话。”   二人躲在了角落里窃窃私语。   陈斯的胡须微微颤抖,“武阳侯救命。”   “啥意思?”   陈斯拱手,“公主说要弄死我。求武阳侯看在老夫为你两个孩子蹲守的份上,救老夫一救。”   “她要弄死你得有情由吧?”   高阳虽然跋扈,但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贾平安回头,见钱二欲言又止。   “老夫今日来诊脉,问了公主之意……竟然是要问为何不能怀孕。”   老天爷。   “公主和谁生?”   陈斯觉得自己离倒霉不远了。   “呃!”   我能说是自己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装作热心肠的人,“那个……公主的身体可是有恙?”   陈斯一阵迟疑。   “说实话。”   贾平安就担心这厮没节操,把有病说成是健康。   陈斯摇头,“真的没病,老夫自问乃是圣手……可真没寻出毛病来。不过……”   他抬头,不解的道:“为何不怀孕呢?”   “送客!”   贾平安冷着脸。   陈斯看看左右,钱二近前,“请吧。”   陈斯最后丢下一句话,“其实……许多时候就是通则不痛,只要弄通了,石女也能有孕。”   诚哉斯言。   随后贾平安就给石女疏通经脉。   “郎君,医官说这是缘分不到。”   高阳很是欢喜。   “我说的你不信,别人说的你当做是圣旨。”   这个婆娘,让人无语。   不孕不育的原因很多,比如说不通,在没有检测条件的情况下,那也只能看运气。   贾平安奋力通了几次下水道,随后脚软头晕的走了。   肖玲的脸红的不那么惹人注目了,说明女人的适应力很强大。   “武阳侯。”   肖玲弄来了拐杖,一脸同情之色。   这女人过分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话说你为何要在外面听房?”   肖玲理直气壮的道:“奴若是不听,若是公主有孕怎么办?”   你有理!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把拐杖一丢,上了阿宝。   “回家!”   刚到家,李敬业就像是一团怒火般的冲了进来。   “兄长。”   “啥事?”   贾平安吩咐道:“让曹二晚饭多弄些。”   “不想吃!”   李敬业气咻咻的坐下,边上的狄仁杰看了贾平安一眼。   “李郎君这是何事?”   李敬业愤愤不平的道:“有人徇私!”   贾平安问道:“谁?”   李敬业怒目圆瞪,“兄长,我先前得了消息,那李义府竟然看中了牢中的人犯,准备把她带回家中,纳为妾室。我去寻了阿翁,阿翁说目前不能动李义府……可这等事如何能忍?”   贾平安面色微变,“他难道男女通吃?”   李敬业诧异的道:“什么男女通吃,是女犯。”   ……   求票! 第686章 技止此耳   贾平安一直觉得李义府此人堪称是个奸雄,前半辈子规规矩矩,在被发配前却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从规规矩矩变成了奸诈狠毒。   “李义府以前没这么坏!”李敬业挠挠头,看来是被英国公给呵斥了一顿,“兄长,你说这是为何?难道一个人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坏人?”   “不,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坏人,若是如此,只能证明他一直在压着自己的邪恶。”贾平安没想到李义府竟然会这般龌龊。   李敬业没法去琢磨这么深刻的人性变化,只想弄死李义府,“兄长,你觉着……要不晚上潜入李义府家中,一刀剁了他如何?”   “不如何。”小老弟看样子是正义感爆棚了。   “悄然去问问。”   贾平安觉得这等事儿不该仓促。   二人一路到了大牢外,李敬业刚想问话,贾平安拽了他一下,“走!”   “啥意思?”   李敬业现在满脑子都是莽,想把李义府的狗头一刀剁了。   “你确定这里没有李义府的眼线?”贾平安觉得这货真的是没脑子。   “他当然有眼线,否则如何能把人弄出来?”   李敬业不笨啊!   “那你……”   难道这货是大智若愚?   李敬业看着天空,神色怅然,“就算是他有眼线又如何,只要查到那个妇人去了他家,我就能一巴掌拍死他!”   不差智商!   但差情商!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犹豫了一下,“兄长,阿耶犹豫,你也犹豫,你们……难道是蝇营狗苟?”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胡说八道,只是让想让李义府这个炮灰死得其所罢了。”   炮灰什么的李敬业不懂,他摇头,失望的道:“兄长,你这样……让我想到了卢国公。”   “啥意思?”   贾平安不禁暗喜,心想难道我的形象在敬业的心中是这般高大吗?   李敬业冷哼一声,“那年我才五岁,卢国公来家中参加阿翁的寿宴,席间说见见我。我傻乎乎的过来,卢国公抱起我,喝多了就撇开裤子……”   这……   贾平安不禁面色变了。   李敬业很愤怒,“他说我的家伙事很小,比不过他……”   “你那个……”   贾平安心想你那时候才五岁,当然没老程的大。   李敬业突然哈哈哈大笑,捧腹道:“十年后,卢国公再来家中,我正好和他一起去茅厕,他站在那里憋了许久没撒出来,我就好奇……”   他做个偷窥的动作,一脸不屑的道:“卢公站在那里憋啊憋,就是撒不出来,好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多半是前列腺肥大,是一部分男人的痛苦。   贾平安干咳一声。   再干咳一声。   “哈哈哈哈!”   李敬业狂笑。   啪!   身后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   “耶耶……”   李敬业勃然大怒,回身准备动手。   “啊……阿翁?”   李勣站在他的身后,淡淡的道:“小贾,辛苦你了。走!”   “阿翁!”李敬业怒不可遏。   “走!”   再来第三次,李敬业知晓自己就惨了。   等他走后,贾平安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郎君。”   陈冬带着人来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大理寺的大牢,眯眼道:“李义府奸佞,看着他把那个女人弄回家,我再出手,如此……人赃俱获。”   陈冬应了,吩咐道:“小鱼盯着大牢,李义府既然贪恋美色,那自然迫不及待。赵顺盯着李义府的家人,夏活居中……”   他拱手,恭谨的道:“若有不妥,还请郎君示下。”   “妥!”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   随后便是调查。   关在牢中的女人叫做淳于氏,因为通奸事发下狱。李义府前阵子来大理寺视察,发现了这个女人美貌异常。   “那淳于氏果真美貌。”   这就是命!   贾平安点头,“盯着他们。”   毕正义在操作。   要想把一个犯下通奸罪的女人洗白,他需要做的事儿很多,比如说篡改信息,而且还不止一处。   贾平安在等待着。   数日后,徐小鱼来了。   “那边已经弄好了,马车刚出李义府家中。”   机会来了。   贾平安站在那里。   他有些不安。   这个女人虽然通奸,但罪不至死。   若是被李义府接到了别府去金屋藏娇再动手,那么……   李义府不会出事,在李治需要他来撕咬对手时,他可以安然无恙,甚至嚣张跋扈都无所谓。   但淳于氏会死。   李治不会允许这个女人活,而李义府也是如此。   贾平安去了后院,抱起贾昱和兜兜,笑着问道:“阿耶若是个坏蛋,你们喜不喜欢?”   贾昱点头,“喜欢!”   节操呢?   但贾昱接着说道:“我会打坏蛋。”   兜兜拧着贾平安的脸颊,嚷道:“阿耶是坏蛋,坏蛋要被打屁股。”   晚些,贾平安去了前院,“跟我来。”   一路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外,陈冬不解,“郎君,晚些等李义府的人接走了淳于氏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缥缈,“我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觉着自惭形秽。孩子们希望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正直,有怜悯之心……我不是个好人,可在面对孩子的目光时无地自容……”   ……   大牢里,淳于氏的牢房很是干净。   “淳于氏!”   大理寺丞毕正义来了。   淳于氏抬头,一张娇媚的脸,眼中带着期冀,抓着围栏凑过来问道:“毕寺丞,如何?”   牢中的光线昏暗,毕正义站在外面俯瞰着她,声音同样缥缈,“淳于氏……”   “奴在。”   淳于氏低头。   “我为你绞尽脑汁,为你甘冒风险……”   淳于氏毫不犹豫的叩首,“多谢毕寺丞,奴此生都记着毕寺丞的好,若有一刻遗忘,世代为奴为婢。”   毕正义沉默。   淳于氏心中没底,抬头道:“毕寺丞,奴……”   毕正义走了过来,蹲下,双眸炯炯,“知晓如何对贵人说吗?”   淳于氏犹豫了一下,毕正义的眼中闪过杀机,“嗯!”   淳于氏哆嗦了一下,惶然道:“知晓,毕寺丞一心为了贵人谋划……忠心耿耿。”   毕正义凝视着她,良久点头,“你能想到这个也不错,切记了,否则……老夫在大理寺为官,能放你,也能抓你,可明白?”   “是。”   淳于氏讨好的媚笑着。   毕正义起身退后,缓缓回身,消失在长长的过道里。   “毕寺丞……”   淳于氏心中发慌,刚想叫喊,脚步声传来。   一个狱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目光阴冷。走近后,脸上多了谄笑,“淳于氏,你的福气来了。”   淳于氏浑身颤栗,“不敢,不敢……”   狱卒低头,眼中有不屑之色,随即开了门,弯着腰赔笑道:“从此后你便是贵人了,还请多照拂。”   淳于氏一怔。   是了,我即将成为宰相的女人,那不是贵人是什么?   她微微昂首。   狱卒的眼中闪过讥诮,“贵人,还请低头,免得被那些人看到。”   淳于氏低着头一路出去。   两边的人犯听到了动静,都扑了上来,一双双木然的眼中多了些好奇。   “谁出去了?”   “好像是那个女人!”   “是那个美人?”   “对。”   “啧啧!这可是通奸啊!竟然也能出去?”   淳于氏冷哼一声。   这个蠢女人!   狱卒骂道:“都老实些,是去讯问,谁要一起来?”   那些人犯缩着脖子躲了回去。   一路出了大牢,当看到外面的阳光时,淳于氏不禁叹息一声。   “我出来了。”   毕正义也走了出来。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另有两骑。   毕正义走了过去,和那个管事模样的男子拱手笑道:“此事老夫已经弄稳妥了,转告相公,万无一失。”   管事点头,淡淡的道:“毕寺丞辛苦了。”   这话口气极大,仿佛他便是李义府。   李义府现在的权势极大,而权势就来源于李治的纵容和信任。   毕正义微微弯腰,谄笑道:“不敢不敢!”   所谓权势,当李义府收拾了一个官员时没人管,就是开端。随后便是顺者昌,逆者亡的过程。   而皇帝从刚开始的纵容,到后面的无可奈何,也算是奇葩一件。   管吧,会让这条狗警觉。不管吧,这条狗越来越放肆,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管事颔首,看了淳于氏一眼,“果然是个美人。”   淳于氏近前福身,“见过贵人。”   “上车!”   淳于氏爬上了马车,管事策马转身,“回去!”   毕正义目送他们远去,回身,对心腹说道:“这便是老夫的机会,若是能一飞冲天,也不枉老夫的低头哈腰。”   “阿耶!”   一个年轻人骑马来了,看着神采飞扬。   “阿耶,我要去和同窗饮酒,晚些再回家。”   毕正义板着脸,“就知道玩,你阿娘可知晓了?”   年轻人摇头,还做个鬼脸,“阿娘若是知晓了,定然不会同意,阿耶,拜托了。”   毕正义骂道:“滚!”   “领命!”   年轻人笑嘻嘻的拱手。   “记着早些回家!”   “知道了。”   年轻人啊!   毕正义摇头莞尔。   马车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了一处宅子前。马车停下,管事下马走过去,“娘子请下车。”   “是。”   淳于氏掀开车帘,见到宅子后,不禁哽咽了起来。   “我……我以为自己再无这一日了。”   贾平安就站在侧面,觉得这个世间有些古怪。   “有人因为相貌平庸而人生平庸,有人因为相貌出众而人生出众,这特娘的谁定的规矩?”   陈冬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郎君,长得好……这也是一种本事。”   “你特娘的说的好有道理!”   贾平安竟然无法反对。   那边已经开门了。   “开始!”   陈冬带着走了出来,那管事见了也不在意。   走到马车边上时,管事冷冷的道:“离远些。”   陈冬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管事看了他一眼,“离远些。”   “贱狗奴!”   陈冬劈手一巴掌把管事打懵了,然后喊道:“这谁家,看看。”   徐小鱼冲了进去,两个仆役喊道:“有人强闯民宅了……”   后续的夏活一拳一个,徐小鱼机灵的冲到了后院去。   几个侍女尖叫了起来。   “快滚出去!来人呐!来人呐!”   徐小鱼仰天长啸。   外面,管事正在和陈冬角力,听到长啸后,陈冬轻轻撇了一下,管事摔倒。   “郎君!”   贾平安走了过来。   一脸诧异的道:“这是哪家?”   陈冬指着管事骂道:“贱狗奴,竟然敢挡着我家郎君的道,咦!郎君,这个女人怎地看着不对……”   “什么不对?”   贾平安知晓李义府这条狗现在不会倒霉,所以做事儿要谨慎些。   陈冬嗅嗅,“这女人的身上有牢中的味道。”   贾平安面色微变,“可有错?”   陈冬笃定的道:“我家的堂弟原先就坐过牢,这股味道错不了。”   贾平安冷着脸,“牢中出来的……为何送到了这里来?”   这个问题问的没有道理,你管别人送哪去?   但贾平安目光扫过淳于氏,微笑道:“哪的?叫做什么?”   淳于氏心中不安,但想到那人可是宰相,就端着脸说道:“关你何事?”   “哎!”贾平安叹息,“拿下!”   管事被一脚撂倒,接着便是讯问。   “郎君,是刚出牢中的淳于氏,说是……说是毕正义办的。”   李义府的家人果然是乱糟糟的……后世史书上记载他的妻儿仆役都在收取好处,一家子堪称是鸡犬升天。   “这淳于氏是通奸。”   贾平安的眸色冰冷,淳于氏的嘴唇蠕动,最后发出一声喊,“那是贵人,你莫要自寻死路!”   “带走,送去大理寺。”   这些人全数被控制住了,徐小鱼赶着马车,一路去了大理寺。   “毕寺丞,那个马车又来了。”   毕正义愕然,“这是怎地?难道是不妥?看看。”   他撩起袍子出了大理寺。   外面,马车缓缓停住。   车夫在颤抖,边上骑马随行的徐小鱼笑眯眯的道:“毕寺丞,还请接收人犯。”   “谁?”   毕正义的腿在颤抖。   徐小鱼俯身掀开车帘,淳于氏那张美貌的脸……惊恐万状。   “毕寺丞救我!”   毕正义冷冷的道:“好一个淳于氏,竟然越狱……”   徐小鱼愕然,然后笑道:“难怪郎君说官字两张口,毕寺丞好自为之,至于李义府那里,怕是也消停不了。”   毕正义沉稳的道:“什么李相公?老夫一概不知。”   徐小鱼哪里是这等官僚的对手,不过他却有杀手锏,“郎君说了,若是淳于氏死在牢中,或是被割舌……那便是毕寺丞做的,目的便是灭口……”   毕正义的眼中多了些慌乱,“你家郎君是谁?”   徐小鱼策马掉头,“武阳侯!”   “驾!”   马蹄声远去。   毕正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毕寺丞……”淳于氏颤声道:“这是何意?”   毕正义缓缓转身,脚步蹒跚的进去。   李义府正在中书省处置政事,间隙叫人泡茶来。   “这茶果然是清雅,喝了不瞌睡。”   小吏把茶水端来,奉承了几句。   李义府的面色微冷,“出去。”   茶叶是贾家的,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这杯茶给砸了出去。   轻轻的喝了一口,那股子茶香弥漫在口腔和鼻腔中,整个人都觉得置身于森林之中。   “果然是灵气满满。”   李义府喝了一杯茶,想到晚些就能一品美人芳泽,不禁有些躁动。   “人啊!”   他冷笑道:“人生数十载,为何要苛待自己?整日忙里忙外,所得什么?最终也不过是薄棺一口,黄土一抔。”   在向帝后屈膝之后,他想通了许多事儿,往日的纠结和挣扎一下都被斩断了。   以往他得小心翼翼的在朝中厮混,可现在他却嚣张跋扈的在朝中横行。   曾经权倾一时的长孙无忌一伙,现在也不敢和他直面。   “这才是权势!”   李义府笑了笑。   “相公!”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说是有家人来寻。”   李义府不满的道:“是何等事,竟然要寻到中书来,罢了。”   晚些,家中的管事急匆匆的进来,慌张的道:“阿郎,说是那个女人在半路被拦下了。”   李义府一怔,目光阴郁的道:“谁走漏了消息?”   管事摇头,“不知。”   李义府果断的道:“撇清,就说是接人的管事自己弄出来的事,老夫失于管教,回头上奏疏请罪。”   管事应了。   李义府冷笑道:“这人是个蠢的,他应当等老夫让淳于氏侍寝时再出手,如此便是人赃俱获,可惜……技止此耳!”   ……   “郎君,李义府上了奏疏,说府中的管事失于管束,竟然和官吏勾结,私放了人犯……”   狄仁杰抚须,他的胡须很短,而且稀稀拉拉的,贾平安嘲笑道:“怀英,可要寻个做假胡须的,给你弄个美髯?”   狄仁杰嫌弃的道:“别人的须发戴在脸上,腌臜!”   陈冬在等着他们的处置意见,见他们还有心情说笑,不禁无奈的苦笑。   “此事倒也简单。”狄仁杰淡淡的道:“平安你令人去威胁毕正义的手段用的极妙,淳于氏能安然无恙,毕正义就会成为罪人……李义府用什么来脱罪?”   他微微一笑。   第二日。   “毕正义被拿下了。”   ……   晚安! 第687章 正义崩塌   “陛下,此事是武阳侯撞见了出狱后的淳于氏……”   “知道了。”   和狄仁杰稀稀拉拉的胡须比起来,李治的胡须要茂密了许多。   ……   毕正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身陷囫囵,而且竟然还是被关在了大理寺的大牢里。   “阿耶!”   外面传来了儿子惊惶的喊声。   这是同僚为他开的后门吧,只想让他知晓家人无恙。   毕正义冷笑道:“贾平安!”   李义府会挣扎,毕正义对此看的很清楚,有着皇帝的宠信,李义府就能把此事给扛下来。   “他处心积虑想给李义府下套,可惜却看不到陛下的眷顾。”   随后便是疯狂的弹劾。   李义府招人恨啊!   所以御史们拼命的弹劾。   皇帝雷霆震怒,旋即令人去彻查此事。   “兄长!”   李敬业来到了贾家,二话不说就拱手,肃然离去。   这是啥意思?   李敬业抽抽了。   随即人渣滕也来了,一脸唏嘘,“先生果然是义薄云天……”   “说人话!”   贾平安怒。   李元婴摇头,“告辞。”   什么一个意思?   直至老梁把他揪了去。   “愚蠢!”   老梁的嗓门很大,贾平安怀疑皇帝都听到了。   口水喷了他满脸都是。   “那是宰相,是你能得罪的?李义府如何与你何干?回头陪老夫喝酒,喝多了回家洗洗睡了,下次再敢干涉这等事,腿直接打折!”   贾平安出了梁建方这里,老苏的人来了。   “你且老实些,李义府只是一条野狗罢了,你和一条野狗较什么真?蠢了?”   苏定方一脸无奈。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在普通人的眼中骇人听闻的事儿,可在这个阶层却是司空见惯。   回到兵部,任雅相竟然对他多了些柔和,破天荒的泡茶喝。   清瘦的脸上带着微笑,任雅相把茶水递过来。   “尚书,我不喝茶……”   任雅相冷笑道:“不喝茶能弄出那等好茶?老夫只是不与你计较而已。”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往日不显山露水……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悠然道:“有人说老夫喜欢喝茶汤……并不喜欢,可你这人总得有些癖好吧?没有癖好之人……”   他沉吟。   “人无癖不可交。”   贾平安的话让任雅相眼前一亮,“不错,就是这话。”   他笑眯眯的说着自己的宦途……   任雅相在贞观年间一直不显山露水,只是以清廉著称,随后在燕然都护府任职……   “老夫为何名声不彰?只因老夫不肯徇私,从不肯为家中的亲友谋划官职和好处……没有好处,自然就沉寂了,你可明白?”   贾平安必须明白!   “亲戚朋友得了好处,就会自发的为你扬名。”   “你果然是心思细腻。”   任雅相突然说道:“如此你便去吧。”   回到自己的值房,贾平安不禁笑了。   老梁很粗野的用了大嗓门为他表态,随后苏定方用一番话开解他。   只有任雅相,这个看着不显山露水的老将,竟然一番话说的让人不禁暗自敬佩。   人无癖不可交,李义府好色贪财,这是他的癖好,这等野狗……老任用了野狗来形容李义府,可见知晓这等人没好下场。   你和这等人计较什么?   果然都是聪明人。   连往日沉默的任雅相一番话就把这事儿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老程没冒泡。   贾平安深信老程在观察着这事儿,但在这个关口他得避嫌。   连尉迟循毓都来了,一番话说的格外的羞赧。   “阿翁说……回头寻个地方去消磨半年,回来屁事没有。”   “滚!”   贾平安抬脚,尉迟循毓没躲,涨红着脸道:“阿翁说我若是有先生这等胆色,他此刻死了也值。”   贾平安笑了笑,“滚蛋!”   苏定方和梁建方是关系,而任雅相和尉迟恭显然就是因为赞赏。   小子胆子肥,竟然敢去触碰李义府的虎须。   贾平安笑的和吃了蜂蜜般的开心。   他不担心被报复,反而因为此事收获了许多情义。   “情义值千金……”   他吊儿郎当的去了值房,板着脸道:“尚书,下官告假修书。”   “滚!”   任雅相头都不抬。   于是贾平安麻溜的滚了。   出了皇城,外面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啊!   “这是为何?”   贾平安不记得今日是什么节日。   徐小鱼眉飞色舞的道:“郎君,有人在宣阳坊中开了个青楼,很是隐秘,可先前万年县却去了,径直查封,都被抓了进去……那些新罗女妓好漂亮。”   我去!   贾平安本不想管,可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此事对商业的巨大促进作用,就板着脸道:“新罗女妓为何不能做生意?万年县不公!”   郎君竟然……徐小鱼楞了一下,“对,万年县不公。”   贾平安随即去了万年县,可老丈人卫英不在,一问是去了宣阳坊。   得,这事儿竟然是老丈人负责,太方便了。   到了宣阳坊,卫英正在带着几个小吏查封这家青楼。   “丈人!”   卫英见是他来了,欢喜的道:“可是无双有孕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没。”   老丈人马上就冷了脸,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要趁着现在多生,莫要……莫要……”   咳咳!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李大爷的方子,不会出现老来尿湿鞋的事儿,“丈人,我来问问……这事可要紧?”   “当然要紧。”卫英也觉得那个话题尴尬,见女婿果断换了个事儿,不禁暗赞,“大唐的规矩,生意都得在市场做,离了市场便是违规……”   贾平安翻个白眼,“丈人,那些离得近的好说,贾家在道德坊,就差出城了,到市场来采买就如同是去去终南山踏春……为何不能在别的地方做生意。”   “坊中一旦放开了做生意,你想想,那些人也不肯去做事了,或是喝酒,或是去青楼,好吃懒做……心都散了。”卫英觉得女婿魔怔了,叹道:“你莫要琢磨这个,回头和无双琢磨琢磨,赶紧为老夫添个外孙才是。”   丈人,你这才是魔怔。   贾平安出了宣阳坊,李敬业来了。   “那个老贼,兄长,毕正义在狱中自缢了。”   李敬业沮丧的道:“竟然被他给灭口了,兄长,难道这便是道消魔长?一浪高过一浪……”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毕正义为何自尽?不值当啊!”   就算是论罪责也是李义府的最大,李义府都还在好端端的,他竟然自尽了。   贾平安突然一个哆嗦。   卧槽!   ……   “此事要着紧!”   李义府焦头烂额的在安排政事,闲下来后,就闭目养神。   这事儿不妙了。   御史开头弹劾,接着百官弹劾……   一时间,他李某人仿佛就举目皆敌了。   “如何办?”   李义府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焦躁不安。   但……   “贾平安!”   这事儿是被贾平安揭穿的,冤有头,债有主。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沉郁。   此事他断定是贾平安的蓄意所为。   按理他和贾平安都是帝后的心腹,可贾平安随后出了百骑,就变成了闲人。于是双方的差距不断拉大。   贾平安这是嫉妒!   李义府再次深吸一口气,心态有些炸裂。   “相公!”   一个小吏进来,笑的和吃了蜂蜜屎般的甜。   “相公,毕正义自尽了。”   李义府楞了一下,旋即干咳一声,威严重新回到了身上,淡淡的道:“畏罪自尽,死不足惜!”   小吏出去,李义府紧握双拳,奋力挥舞。   “天不亡老夫!”   “贾平安!”   他冷冷的道:“老夫在看着你……”   随后宫中召见。   李义府进宫,依旧是得意的姿态。   人一旦习惯了得意就不可能放弃,因为那种有啥好事儿都藏着憋着的日子太憋屈了。而且他会觉得别人看低自己,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所以许多人刚开始只是做个姿态,但渐渐的就收不回来了。   到了宫中,李治在看奏疏。   “陛下。”   李治没搭理。   时光流逝。   李义府觉得不对劲。   若是贾平安在,定然会说这是学习时间。   皇帝让你学习,这便是告诫。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处置完了奏疏,抬头揉揉眉心,疲惫的道:“送茶来。”   疲惫时,一杯热茶就是犒劳,李治惬意的喝着。   王忠良担心他多喝,“陛下,皇后说晚饭后就不能饮茶。”   “朕知晓了。”   李治抬眸看着李义府,淡淡的道:“知晓朕为何叫你来吗?”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跪下,“臣一时鬼迷心窍,臣有罪。”   “你有何罪?”   李治的语气平静。   李义府在想李治掌握的情况,多半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此案的背后指使者,如此……   李义府抬头,痛心疾首的道:“陛下,臣疏于管教家人,以至于管事也敢狐假虎威,让大理寺放了一个妇人,臣……有罪。”   “哦!”   李治起身,拿着茶杯走了下来。   李义府低着头,看着那双腿靠近。   额头猛地一痛,接着茶杯落地,呯的一声。   李义府抬头,额头竟然没破,不过满脸茶水,看着狼狈不堪,他惶然道:“臣有罪,陛下,臣只是想……只是动了心,臣担心陛下怒而伤身……”   李治看着他,森然道:“你以为朕一无所知吗?有人说你最近跋扈嚣张,朕想着你是在为朕办事,所以容忍了,可你却得寸进尺……滚!”   李义府叩首,起身告退。   李治看着他的背影,冷冷的道:“要小心他,注意……他若是与武将交往,那就拿下。”   “是。”   沈丘悄然出来。   李义府走在宫中,伸手抹了一把脸,额头那里肿起来了。   路上遇到了邵鹏,李义府笑眯眯的道:“去何处?”   这个李猫,怎地主动和咱打招呼?邵鹏觉得奇怪,“去皇后那里。”   李义府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回到中书省的值房后,他吩咐道:“无紧急大事不许靠近值房。”   进了值房反手关门,他回身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没人。   他回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的喘息着。   “死里逃生,死里逃生了,哈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中,李义府的神色癫狂。   “陛下……陛下啊!”   ……   贾平安在等消息。   等待无聊,他就寻了围棋来和狄仁杰手谈。   一盘棋下来,狄仁杰惨败。   “你的棋路太过诡异了些,一时大气磅礴,一时缠着不放,非君子。”   狄仁杰输人不输阵。   贾平安微微一笑,“棋路从来都不该一成不变。”   “对了,毕正义之事,你以为会是谁干的?”狄仁杰羞刀难入鞘,就换个话题。   我特娘的哪知道?   “就两个可能,李义府和……”贾平安剩下的没说。   狄仁杰点头,“你以为哪一种可能更大?”   二人抬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希望不是。”   “郎君。”   徐小鱼和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贾平安希望皇帝能是个有底线的人,但骨子里却从不信这个世间会有君子,知晓皇帝有底线活不长。   但……万一不是他干的呢?   气氛不大对,徐小鱼说道:“郎君,确定毕正义就是自缢。”   贾平安摆摆手,等他们出去后,苦笑道:“我一直以为这个世间终究是有正义的,可……”   可正义崩塌了。   狄仁杰拂乱了棋局,淡淡的道:“帝王……你看看史书,有几个帝王是简单的?简单的都被架空了。当今继位数年,竟然能压制住了长孙无忌一伙,这便是雄主之态。这等雄主的眼中,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紧的,平安,你莫要纠结于此,乱了心绪。”   李治竟然出手了。   贾平安笑了笑,“李义府定然不得好死。”   狄仁杰点头,“他又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子,陛下出手为他遮掩,不过是为了养狗罢了,他估摸着还在洋洋自得,且等着,定然没有好下场。”   贾平安回了后院。   “杀!”   兜兜拎着小木刀在砍杀,把花树砍得乱糟糟的。   “阿耶!”   贾昱在寻老龟,把身上弄的脏兮兮的。   贾平安冰冷的心暖和了些。   “夫君。”   苏荷觉得贾平安不对劲。   “双修不?”   贾平安问道。   苏荷的眼睛亮了,“好。”   贾平安弄了几道菜,两口子躲进了房间里双修。   卫无双探头出来问道:“夫君和苏荷呢?”   三花说道:“说是在双修。”   一顿双修之后,贾平安不再提及此事。   但李义府却叫人放话,说是要收拾贾平安。   “郎君,李义府最近拿了好几个官员。”   杜贺觉得李义府就是本朝的一个异数,竟然能权倾一时。   “这是恼羞成怒后的发泄。”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轻蔑,“此事之后,他担心自己的威严不再,于是便用这等手段来挽回……可笑至极。”   “可他却说要收拾郎君。”   贾平安一怔,然后淡淡的道:“我还没出手呢!”   随后外面就传了许多话。   “说是李义府为了一个美人,竟然逼死了大理寺丞毕正义。”   “朝中说他跋扈,果然好大的胆子。”   “这是要权倾一时啊!”   “长孙无忌渐渐日暮西山,朝中得有个人领头,可不正是他李义府吗。”   “凭他,也配?!”   “手段太狠了。”   “……”   李义府得知了传言后勃然大怒,当即令长安县和万年县出手缉拿那些人。   可这等事儿怎么查?   而且朝中的官吏也在跟着传谣,你李义府难道还能把他们都抓了?   李义府上了奏疏,为此事辩驳。   但李治压下了奏疏。   这是告诫。   李义府恼火,回头就去了青楼。   几个心腹把酒相劝,李义府恨恨的道:“只可惜不知谁在传谣,否则老夫定然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青楼中喝了一顿,李义府随即准备回家。   走出了青楼,外面站着几个男子。   “贾平安!”   李义府的眼中全是恨意,却笑吟吟的道:“这是来青楼消遣?”   贾平安看着他,微笑道:“李相这是来青楼嫖?”   李义府的微笑维系不住了,冷冷的道:“小人,老夫且看着你的下场。”   “我没什么下场,不过却知晓恶犬没有好下场。”   李义府身后一人上前,戟指贾平安,喝道:“见到李相也敢无礼?”   这人一看就不是官吏,大概是幕僚之流的人物,跟着主子跋扈惯了。   贾平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往下撇。   这是脱胎于防身术中的一招,撇手指头。   这人弯腰惨叫,“痛……痛不可当!”   贾平安一脚踹去,这人双腿之间中招,当即倒下。   李义府见状眼中凶光一闪,“去报官。”   晚些卫英带着人来了。   “谁报官?”   贾平安和他都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有人殴打老夫的随从。”   一个宰相按理不敢这般没品,可架不住李义府才将被贾平安坑了一次,所以才揪着不放。   卫英走过去,那个跪地惨叫的男子喊道:“就是贾平安!”   “伤多重?”   卫英面色凝重。   丈人这是要干啥?   把我送进去,随后让无双改嫁?   男子抬头,指着下身说道:“怕是断了。”   家伙事断了……   卫英冷着脸,“拉下来看看。”   男子当然不干,“为何要拉下来。”   “你不拉下来老夫如何判断伤势?”   “……”   “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想让我声名扫地吗?”   男子大怒。   卫英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男子一拳。   卫英硬扛了。   “贱狗奴!”   李义府拂袖而去。   都特娘的活蹦乱跳的,你说什么重伤? 第688章 太子洗马   卫英的脸上有个巴掌印,那个幕僚临走前还威胁道:“且等着。”   贾平安一直在盯着此人。但他若是此刻出手,老丈人会难受煎熬,担心受怕……   “平安。”   “丈人。”   卫英很坦然的道:“人这辈子就是来吃亏的,吃亏是福。你看看他这般得意,可回头说不得就会倒霉。”   “福祸相依,丈人高见。”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吹捧。   卫英笑眯眯的道:“知道就好,我只惦记着你和无双的孩子,抓紧些。”   贾平安站在那里,目送着他远去。   “查那个人。”   徐小鱼亲自摸了去。   还没到家消息就得了。   “郎君,那人叫做黄坪,乃是李义府的幕僚。”   “明日动手。”   第二日,黄坪从李家出来,伸个懒腰,倍感惬意。   舒坦!   作为幕僚,在事儿处置完了之后,他就是自由的。   而幕僚工作最有吸引力的便是狐假虎威。   “见过黄郎君。”   走出了这一段,那些街坊见到他都行礼问好。   黄坪却只是不理。   这便是权势。   你为主人做事,于是便能借得他的权势耀武扬威。   黄坪走路依旧有些微微撇腿,不大自在。   他想到了自己当初的落魄。   在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些主动问好中的一员,不是怕得罪人,只是习惯性的想着这样会不会多一个机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会依旧未到。   直至那一日,投靠帝后的李义府意气风发,公开发话招揽幕僚协助自己处理事务。   他去了,开始他看着不打眼,可那些自诩为大才的蠢货,竟然恃才傲物。蠢货,轮到到时,他毫不犹豫的献上了忠心。   于是在一群人中,李义府选择了他和另外几个。   他抬头看着前方,微笑道:“人可有傲气,却不能有傲骨。”   他一路缓缓走了出去,看看左右,有些迟疑是去市场还是在坊里。   去市场要牵马,而在坊里又没什么意思。   “罢了,出去走走。”   一路晃荡,为了抄近路,他走了小径。   不知何时,前方突然多了个人。   黄坪没在意,继续前行。   咦!   阳光呢?   他刚想抬头,就被套进了一个麻袋里,接着一顿毒打。   “救命!”   砰砰砰砰砰砰!   两个人的毒打颇有节奏,你打上半身,我打下半身,若是卷缩着身体,那就用脚踹……   “啊!”   腿骨断了。   李义府得知消息后不禁勃然大怒,随即令万年县来查探。   万年县来的依旧是卫英。   黄坪躺在床上呻吟,见到卫英下意识的喊道:“是你!”   卫英懵了,“是你?”   谁干的?   卫英严格按照程序验伤,问话。   “右腿断了。”   “身上多处受伤,好惨。”   “老卫,这得是生死大仇才能这般毒打。”   “老夫知晓。”   卫英检查完毕,随后问话。   可黄坪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有人用麻袋套了自己,随后毒打。   “你这般我等没法查。”   卫英觉得这事儿没谱。   回到县廨后,上面来问话,卫英说这是一个无头案,查不到头绪。上官板着脸呵斥了他一通,但只是无关痛痒。   晚些卫英告假,说是身体不适。   “老卫,要注意啊!”   “一定一定。”   卫英堪称是尽职的典范,难得请假一次。出了县廨后,径直去了皇城求见。   “武阳侯……说是编书去了。”   “编书?”   卫英心中欢喜,就去了道德坊寻贾平安。   一进道德坊,卫英就看到了阿福。没办法,实在是太醒目。随后便是两个孩子在疯跑,笑声不断。   “那个……平安不是在修书吗?”   贾平安坐在田坎边上,嘴里咬着草根,和狄仁杰在说话。   “……那个青楼开在宣阳坊,看似一件小事,可怀英你想想,若是放开了会如何?青楼不说,腌臜。那么酒楼酒肆,衣食住行,一个坊中那么多人口,为何不能开门做生意?”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太理想主义了些,“你要知晓,把生意集中在市场里,能让百姓远离那些诱惑,如此民风淳朴……”   贾平安冷笑道:“怀英,你们只知晓什么民风淳朴,可这是在愚民!什么商人浑身恶臭味?什么商人卑鄙……我告诉你,这些话都是糊弄人的,典型的懒政。”   他侧身冲着狄仁杰,手中的草根挥舞着,怒不可遏,“商人是有些无耻,为何?因为无奸不商。要想挣钱,他就必须把自己的货卖的越贵越好,于是就只能撒谎,只能忽悠,只能信口开河……   可这个天下就是如此,这些百姓就是如此,现在你看到的民风淳朴,不过是前隋之后天下大乱,人心思定,于是百姓就怯了,安分守己……”   狄仁杰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你想说百姓是装的?”   “不是装的,而是无奈!”   贾平安说道:“刚经历了乱世,谁敢咋呼?谁敢嘚瑟?可再过数十年,什么安定……在百姓的眼中这份安定将会持续下去……”   “你想说他们不知天下兴亡的道理?”狄仁杰拂袖,觉得和贾平安没法说道理。   “什么叫做天下兴亡?知晓了又能如何?百姓可能干涉?”贾平安摇头,觉得狄仁杰还是眼光有些问题,“你自家想想,就算是知晓了这样下去的不妥,可百姓能做什么?”   贾平安把草根一扔,起身道:“我告诉你,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麻木的活着,祈祷那一日来晚一些!”   轰隆!   狄仁杰只觉得耳边响起了雷声,不禁呆了。   “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麻木的活着……祈祷那一日来晚一些。”   狄仁杰在思索着。   他是官宦世家出身,所以眼光自然非同一般人。比如说普通人在想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他就已经在家人的教导下开始立志了。   这便是出身决定眼光,眼光决定高度。   而那些世家门阀的子弟,出身就含着金钥匙……这个金钥匙不只是生活环境,更有眼光和学识的传承。   所以那些科举出来的普通百姓子弟,哪怕你聪明绝顶,可依旧要落后于这些带着金钥匙的同龄人。   “我明白了,平安,你果然……不对,同样是普通出身,你为何眼光这般敏锐?”   贾平安没在。   “平安!”   狄仁杰起身,见贾平安和一个男子在说话。   “平安呐!”卫英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那个黄坪是不是你令人动的手?”   “没啊!”   贾平安想自证清白,可卫英摆摆手,“哎!我都说了,只是些小冲突,可你却要……哎!断了一条腿,浑身都是伤,你以后莫要如此,要好好过日子……”   老丈人咬死就是他干的。   贾平安无奈,“丈人,你今日告假?”   卫英点头,但不肯说是担心他闯祸,“就是累了,想回家歇息。”   贾平安笑道:“怀英!”   狄仁杰上前。   “丈人,这位是狄仁杰,字怀英。怀英,这是我的丈人,卫公。”   狄仁杰当年跟着父亲四处宦游,见多识广,和卫英很轻松就打成了一片。   “无双!”   贾平安进家就喊。   卫无双出来看到父亲也是喜不自胜,又把老大叫出来相见。   显然祖孙之间有更多的话题,卫英搂着贾昱低声问话,然后又摸钱出来给他。   可贾昱一直没花用钱,不知这玩意儿是拿来干啥的。   在贾家吃了一顿饭,卫英醺醺然的走了。   “跟着些。”   贾平安点点头,徐小鱼就跟了出去。   娘的,那些王八蛋再敢动手,贾平安发誓要让长安城翻身。   ……   皇帝下了诏令,以洛阳为东都,而且东都的官员品级向雍州看起,这便是和长安平起平坐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饿的,长安城的粮食不够吃,于是皇帝也得去讨好洛阳的官员,让他们尽心尽力的转运粮食。   “……阿姐,这话我是不信的,陛下最多是想带着你们去洛阳就食,想着好歹官吏的品级不能太低,免得给皇室丢人……”   贾平安嬉笑着把一件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给忽悠了。   武媚起身,伸个懒腰,绝美的身材让贾师傅也只能暗赞。   “阿姐,太子呢?”   贾平安今日被召进宫,一直心怀鬼胎,担心自己弄李义府的事儿露馅。   “你倒是关心五郎。”   武媚淡淡的道:“你过来。”   贾平安抬头,干笑道:“阿姐,干啥?”   武媚招手,“你来。”   贾平安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   砰砰砰砰砰砰!   武媚一顿狠踹。   “敢跑,回头就关进东宫,太子说你一番话说的他茅塞顿开,如此便留在东宫……”   可东宫那地方邪性,大唐太子没几个得好的,而且算下来连那些太子属官都是如此。   贾师傅不敢哔哔,只能背身。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狠踹!   武媚喘息道:“敢不敢了?你以为自己弄李义府能瞒过那些人?谁都瞒不过!陛下忍着火气……”   “阿姐。”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总不能坐视李义府把那个女人弄出大理寺的大牢吧?”   武媚冷冷的道:“李义府金屋藏娇,你没有选择人赃俱获,而是半途拦截,心软到了极致,也不怕以后被人利用了?”   阿姐宛如亲眼所见,贾平安怒道:“那女人不管如何都是一条命,阿姐,若是人赃俱获,淳于氏定然难保一命……”   “我不能坐视。”   武媚淡淡的道:“你信佛?”   贾平安摇头,有些倔的背身站着。   “既然不信佛,为何要怜悯那个女人?”   武媚觉得这娃的脑子抽了,为了一个通奸的女人,竟然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可知晓李义府准备要动你?”   贾平安点头,“动就动,我却无惧。”   武媚被气笑了,“你还嘴硬,李义府寻了同党正在琢磨你,你竟然无动于衷,气死我了!滚!”   贾平安差点来个拂袖的动作,然后赶紧开溜。   “站住!”   武媚走了过来,踮脚伸手把他凌乱的头发捋了捋,柔声道:“永远记住,莫要去测试帝王的耐心。”   “是。”   贾平安带着一屁股的脚印出去了,邵鹏在后面捧腹无声大笑。   周山象噗嗤一声,想提醒吧,可觉着这样真的有趣。   “陛下来了。”   李治就像是个老干部般的来了,背着手缓缓而行。   “陛下。”   贾平安觉得这两口子都不是凡人,阿姐没办法,皇帝这里要远离。   “来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寻常的和街坊般的招呼很危险,“是。”   李治止步,围着他走了一圈,直把贾平安看得脊背发寒。   “为何要与李义府争执?”   贾平安干咳一声,“陛下,臣只是撞到了那事。”   “朕知。朕还知晓是李敬业那个憨直的人告知的你。”   “臣……臣是义愤填膺。”   贾平安硬着头皮说道。   “为何不肯禀告朕?”   李治淡淡问道。   武媚出来了,见状刚想说话,李治摆摆手,示意她别管。   “臣……”贾平安知晓李治这人的城府,和他玩阴的,他玩不过,“陛下,臣知晓陛下正在用李义府。”   李治没想到他竟然敢说实话。   “既然如此,为何冒着触怒朕的危险下手?”   平安,说实话!   武媚就担心贾平安自作聪明。   “臣不能坐视一个不该死的女人去死。”   贾平安抬头,愤怒的道:“臣若是坐视了她去死,随后其他人就能坐视着臣去死……臣不高尚,可却知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这话有顶撞皇帝的嫌疑,但贾平安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陛下,帝王当对自己的子民心存怜悯,如此才能处处为民着想。”   这话已经很隐晦了,就差说李治草菅人命。   皇帝会生气吧,但帝王要想做明君,要想青史留名,就必须得有纳谏如流的风度,就像是先帝在时的魏征一样,哪怕是把先帝逼得想杀人,依旧能得了善终……只是运气不好,死后先帝想起他的那些话越想越气,最后……   贾平安自然不是铮臣,他更喜欢用自己的手段去改变那些事儿。   但偶尔做一回铮臣也不错,让皇帝的印象更深刻。   回头赏赐些宫中的珍宝,贾平安就觉得值回票价了。   他随即告退,李治看着他屁股上那些密集的脚印,就摇摇头,“你好歹也踹高些。”   竟然没生气?   武媚笑道:“臣妾也想踹高些,可平安如今个子越发的高了,陛下不知道,以前在感业寺时,他比臣妾还矮。”   “你何必岔开话题?”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微笑道:“贾平安此次选择半路拦截,便是知晓分寸之举。如此朕握着李义府的事,以后随意处置就是了。只是……你确信他是为了那个女人的性命?”   武媚点头,“陛下不知,原先在感业寺时,那些女尼生病他都会出手,甚至冒险去请医官。”   这是个心善的臣子,你莫要把他逼得走了明哲保身的路。   “朕不是那等帝王。”李治觉得她的想法很好笑,“臣子心善是好事,不过此事你要敲打一番李义府。”   “是。”   武媚知晓算是过了。   但李治却突然问道:“你觉着……让贾平安进了东宫如何?”   武媚摇头,“陛下,平安不肯受那等束缚。”   “这天下何人不受束缚?”李治淡淡的道:“连朕都得被这个天下束缚,他为何不能?”   武媚苦笑道,“陛下不知,他原先在百骑……刚开始还很是兢兢业业,后来干脆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还是统领百骑的职位。此后进了兵部,臣妾心想他好歹得变吧,谁知道却是变本加厉,如今连任雅相都对他无可奈何,但凡说是去编书,直接就答应了。”   李治:“……”   这是朕的官员?   娘的,宗室官员都没有这般潇洒。   他冷笑道:“扣了他的钱粮!”   武媚无奈,“平安有钱,对了,上次他还说为何不收商税,说是会让臣妾后悔。”   这个事儿李治没在意。   东宫的配置在渐渐充实,但要想弄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进去却难寻。   “让谁进去?”   两口子为了太子的属官开始冥思苦想。   “阿耶,阿娘!”   李弘放学了,冒个泡,见爹娘不搭理,就果断出去疯一把。   晚些,有诏令。   “让贾平安做太子洗马?”   李义府看着诏令,果断丢了过去,“过。”   气炸!   气抖冷!   李义府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对贾平安这般眷顾。   当然,这一刻他忘却了自己平步青云的事儿。   那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不满。   随后诏令顺利被颁发。   “武阳侯何在?”   官员觉得这是个喜气洋洋的事儿,贾师傅少说得给不少好处吧。   “何事?”   任雅相出门问道。   官员拱手,“见过任尚书。下官奉命来颁布诏令,敢问武阳侯何在?”   任雅相面色不变,“武阳侯好像出门办事了。”   他给边上的小吏使个眼色,才笑道:“难得来兵部,进来喝杯茶再说。”   小吏一路狂奔,把刚告假的贾平安拽了回来。   “陛下诏令?”   贾平安回到兵部,一杯茶才将喝完。   “太子洗马……”   贾平安满头黑线,“这……莫非是弄错了?”   ……   求票 第689章 半夜鸡叫   “太子洗马了,好好干。”   贾平安无奈的回到家中。   “太子洗马了?”   苏荷欢喜的道:“冼马啊!”   ——这个可做洗马,也可做冼马。音:xian。   贾平安压根没把这个太子洗马放在眼中,觉得就是个兼职。   而且太子洗马是‘图书馆管理员’,外加太子出行侍从,他去侍从个啥?   第二天休沐,贾平安在家睡的很是嗨皮。   而太子在得知了自己多了个洗马后,就在宫中嚷着要出来。   “阿娘,出去转转。”   磨叽了一个多时辰,武媚觉得他的耐心应当进阶了,这才令人护着出去。   太子出行……   “就这?”   集结之后,大伙儿出去,才发现太子早走了。   “为何?”   属官们咆哮。   “太子出了事你等能担得起?”   可怎么咆哮也无济于事。   贾平安正在道德坊里和两个孩子玩耍。   “那是谁?”   徐小鱼看了一眼。   陈冬眯眼,“怕是……”   “好像是哪家的妇人,可随从也多了些。”   贾昱和兜兜蹲着看晨露,兜兜嚷道:“阿耶,我想喝。”   “喝吧。”   小时候他也觉得晨露晶莹剔透,喝了不少。有人说担心污染,可啥东西没污染?   “郎君!”   徐小鱼就像是中箭的兔子,嗖的一下就窜了过来,猛地止步,差点刹不住车,“郎君,有个妇人带着孩子来了,看着好富贵。”   贵你妹!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天下谁能贵过皇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皇后。   “平安!”   贾平安瞪大眼睛,“阿姐,你怎地……怎地就来了?快来坐……”   可这里是田间地头,哪能坐!   沈丘皱眉看着贾平安,“去家中。”   武媚却摇头,“今日既然出来,那便该让……五郎。”   卧槽!   太子出宫了?   李弘就在前方好奇的看着一只虫子。   “这是蜜蜂。”   贾平安蹲在他的身边说道:“蜜蜂飞来飞去,看似很热闹,太子可知晓它在做什么吗?”   李弘摇头,好奇的道:“它在做什么?”   贾平安指着蜜蜂笑道:“看看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的,你注意它的脚下……”   李弘凑过去看,沈丘在他的身后屈指……盯着蜜蜂。   “呀!它的脚下有东西。”   李弘欢喜的回头。   “你看看它脚下的东西和花朵里的东西是否一样。”   贾平安喜欢这样的日子,含笑看着李弘在辨认。   “是一样。”   “你再看看蜜蜂……它在花朵里来回飞,是不是把一朵花的花粉带到了其它花朵中?”   李弘点头,“武阳侯,这是何故?”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蜜蜂授粉。那些花朵张开,里面的花柱有花粉,可要想让蜜蜂来采蜜授粉,就必须得生出花蜜来,如此蜜蜂采蜜的过程中脚下就沾了花粉,随后飞到别的花朵里去授粉……”   “授粉?”   连武媚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为何?”   贾平安解释道:“阿姐,一些情况下,若是没有授粉,就不会结果,就算是结果了,那果子也不会好。但世间万物就是这般奇妙,你看看这些蜜蜂,它们勤奋采蜜,顺带授粉……”   “竟然是这样?”   武媚看着他,摇头,语带威胁之意,“你若是哄骗了我,回头就去宫中挖沟吧。”   呃!   沈丘不禁为贾平安默哀一瞬。   但他却看到贾平安很是自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阿姐,新学里就有这个。花也分阴阳,没有蜜蜂或是用别的法子来授粉,它们就会不结果。”   李弘抬头,“武阳侯,那果子不就是吃的吗?”   “是啊!”   贾平安笑道:“果子是吃的,可别忘记了,果子也是那些花树的种子。果子掉落在地上,若是无人去触碰,就会腐烂,而果核就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渐渐生长……”   李弘恍然大悟。   “竟然如此?”   众人都算是受教育了,有人甚至在沉思这里面的逻辑。   贾平安也不管,这等事儿他只是随口揭开,以后大不了丢给学生,让他们去研究。   李弘仰头,羡慕的道:“武阳侯好厉害。”   贾平安笑了笑。   “阿耶!”   兜兜过来了,见到武媚后却忘记了曾经进宫的经历。   “见过皇后。”   兜兜双手后甩弯腰,“见过皇后。”   武媚见到她就欢喜,一把抱起来问道:“最近在家如何?为何不与你阿娘进宫去看我?”   贾平安心想若是经常进宫,就怕兜兜把你的东西给糟蹋了。   “阿耶。”   贾昱行礼,随后见过皇后。   不过很显然武媚最喜欢的还是兜兜。   “阿福!阿福!”   兜兜在武媚的怀里拼命招手。   阿福滚滚而来……   在贾家玩了大半日,李弘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   武媚一直在沉思。   “皇后,到了。”   武媚一怔,拍醒了李弘。   “阿娘。”   李弘的眸子定定的,从未有过的一种放松让他不想起。   “累了?”   武媚问道。   李弘摇头,四肢百骸无不舒服,“阿娘,这样真有趣。”   武媚晚些去寻了皇帝。   李治坐在那里喝茶,茶香悠悠,“朕今日加了盐进去,这茶水的味道竟然有些古怪,压制了香气……”   武媚不禁笑了,“陛下却不知道……这茶什么都不能加,平安说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有人加了糖,喝着古里古怪的……”   后世就有加糖的喝法,贾平安觉得和煮鸡把鸡汤倒掉吃肉异曲同工。   “朕喝着还行。”李治嘴硬,但转换话题却毫无痕迹,“五郎今日如何?那道德坊中多是田地,他可不乐意?朕当初跟着先帝去耕种时也不乐意,不过先帝说不耕种就不知悯农,于是便每年下地……”   那几年是他难得的快乐时光,没有人威胁到他,先帝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父子之间竟然体会到了那种相依为命的亲情。   武媚知晓他嘴硬,就说了今日的事,“平安带着五郎在田间地头认识那些庄稼,虫子,肉眼所见都给他说了一遍,五郎很是欢喜。”   对于皇子的教育李治有自己的看法,但贾平安的这个手段却让他心中微动。   “他竟然这般吝啬,就没招待你们吃一顿?”   皇帝近乎于刻薄的话让武媚笑了笑,“平安弄了个盐焗鸡,五郎颇为喜欢,又在外面弄了叫花鸡,五郎差点连骨头都啃了。”   李治一怔,“朕的太子竟然这般?”   武媚回身,“把鸡送来。”   邵鹏拿着个油纸包来了。   打开,里面是荷叶包着的东西,再打开,一只香喷喷的鸡,外面油黄油黄的。   “朕尝尝。”   李治矜持的撕下翅膀。   香酥入骨!   李治不动声色的再把鸡腿弄下来……   再鸡腿。   ……   “阿耶。”   李弘来了。   李治把全是鸡骨头的油纸包飞快的包起来,然后笑眯眯的问了他今日的情况。   “阿耶……那些花竟然是故意生出了花蜜,就是为了引来蜜蜂采蜜。”   李弘很是兴奋。   “故意?”   李治觉得儿子怕不是中了邪。   “阿耶,那些蜜蜂去采蜜,脚下就沾染了花粉,它们飞来飞去,就把花粉沾到了其它花里……”   “那花分雌雄……”   “没有授粉就无法结果。”   李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段荒谬的故事。   “来人。”   “陛下。”   忠心耿耿王忠良出现了。   李治看了一眼李弘,“太子可还是坚持这等荒谬的说法?”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一方面希望儿子能有主见,可另一方面却觉得贾平安太过荒谬,竟然给儿子传授这等歪门邪道。   难怪那些大儒皆说新学乃是歪门邪道,如今一看果然。   李弘坚定的点头,“阿耶,这个不荒谬,否则为何开花?为何有花蜜?”   啧啧!   这个小子,马上就化身为好奇宝宝,随即一串问题喷了过来。   李治淡淡的道:“花开花谢本是天道,就如同树上的果子熟了便会掉下来……”   “阿耶,果子掉下来是因为里面有种子,不掉下来种子不沾地。”   李治有些恼火,皱眉道:“种子又如何?”   “阿耶,若是没有蜜蜂授粉,不会有果子。”   这等精巧的说法让李治不禁摇头失笑。   可这是不屑于和儿子辩驳的姿态,让李弘炸了。   他涨红着脸,“阿耶不信,我们便去看看。”   “哦!那便去看看。”   李治是有些腹胀,便带着儿子去禁苑,顺带消消食。   而武媚就被留下来处置政事。   大殿外,两个内侍在嘀咕。   “陛下今日早饭吃多了些,说是撑着了,怎地又吃了一只鸡……”   ……   禁苑里鸟语花香,李治缓缓走在其间,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阿耶!”   李弘在前面跑,突然止步。   “是何物?”   李弘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还伸手指头竖在唇上。   李治不禁笑了。   “阿耶你看。”   两只蜜蜂在花间飞舞着,一会儿钻进了花蕊里采蜜,一会儿又飞出来,重新寻找花朵。   李弘压低声音,“阿耶,这便是没了花蜜了,蜜蜂要重新去寻。”   李治漫不经心的点头。   “阿耶你看,花粉。”   李治也看到了,但……   ——授粉?   授粉何意?   仔细看看吧。   李治指指蜜蜂。   沈丘上前,屈指一弹,蜜蜂就歪歪斜斜的往下落,被他接住了。   “陛下。”   沈丘把蜜蜂摊在手心里,很是直观的看到了全貌。   “死了!”李弘伤心了。   李治有些尴尬,顺带觉得太子有些柔弱。   “陛下,并未死。”   沈丘震动了一下,蜜蜂站起来,屁股一动……   嘶!   沈丘挨了一针,旋即蜜蜂飞走了。   李弘小大人般的叹息,“蜜蜂会死。”   “为何?”   李治在想着朝政。   他在布局。   怎么打高丽?这件事他一直在布局。   按照宰相们的说法,此刻打高丽早了些,大唐应当积蓄更多的力量,然后再一击致命。   但老将们却蜂拥反对,特别是程知节,直言不能走前隋的老路,想着一战灭了高丽,最终误人误国。   是啊!   前隋就是把高丽打成了政治战,以至于国内烽烟四起。   “阿耶,蜜蜂蜇人,有倒钩的毒针留在了肌肤里,用力一飞,毒针连着毒囊和脏器都被拉出来了……”   咦!   李治笑了笑,“寻个老农问问。”   沈丘手中剧痛,出去寻人。   第二日,沈丘来了。   “陛下,奴婢问了许多老农,都说蜜蜂处处皆是,什么授粉一概不知……不过有个老农却说了一个奇特之事,他屋里种了几株花树,竟然开花不结果……”   随后贾平安就被招进了宫中。   “陛下,屋里并无蜜蜂,也无风,无法授粉,所以不会结果。”   贾平安没想到皇帝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花粉……有风会传播?”   李治有些好奇。   “陛下,授粉有虫子授粉,也有风媒授粉。若是在花开时节去丛林中看看,那些满树花朵便会喷出花粉,随即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李治没搭理,随后李弘自家在鼓捣。   没几日他竟然鼓捣出了一个什么人工授粉。   “阿耶,这两盆花一盆人工授粉,一盆不动,看看谁会结果。”   咦!   李治问道:“谁的主意?”   李弘说道:“是我的主意。”   李治默然。   晚些他出去,突然笑道:“朕的太子竟然这般聪慧吗?”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太子毕竟还有功课,那边说太子最近不怎么专心。”   李治淡淡的道:“学那些东西不过是一个经历,朕当年也没怎么好好读书,后来跟着先帝过活,整日学的也是治国之道,书,不需多。”   “是。”   李治就像是一只大蜘蛛,盘踞在宫中,通过蛛丝来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   “陛下,吐蕃派来了使者……”   大唐和吐蕃的关系比较奇葩,不,是和所有周边的国家关系都比较奇葩。比如说双方大打出手,大唐毒打了对方一顿,随后对方依旧能派出使者来大谈友谊。   实际上这种事儿在大宋也是如此,唯有大明,哥不服就干,你说什么友谊……弄死你再说。   “让鸿胪寺去。”   李治看着西北方向,良久说道:“吐蕃山高险峻,不易攻打,所以肆无忌惮……但终究要攻打。”   夜深了。   李弘在看着自己的两盆花。   花早就落了,李弘在看着枝头。   小花骨朵啊!   他觉得这是小花骨朵。   可小花骨朵却渐渐的长起来了。   李弘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   “来人!”   内侍宫女蜂拥进来。   李弘狂喜的道:“把两盆花带着,去寻阿耶。”   呃!   “殿下,陛下已经睡了。”   大晚上的你把皇帝吵醒,也不怕屁股被打肿吗?   “赶紧!”   李弘好几日没睡好了,起身就出去。   众人头痛,有人去通知皇后,有人去劝。   “阿耶!”   李弘在宫中跑。   内侍们提着灯笼,喘息着喊道:“殿下,莫要去吵了陛下。”   “阿耶!”   正在沉睡的皇帝被吵醒了。   “谁?”   外面传来了王忠良的声音,“陛下,是太子。”   李治皱眉,“他来做什么?”   身边的嫔妃嗯了一声,李治淡淡的道:“躲进去。”   被子一动,嫔妃便消失了。   “阿耶,结果了。”   李弘的欢喜连李治都感受到了。   被吵醒的火气让他喝道:“胡闹!”   “阿耶!真的结果了。”   两盆花,一盆恹恹的,没果子,一盆竟然挂了十余个小果子。   “阿耶!”李弘两眼放光,“挂果子的我用刷子刷了花粉,没挂果子的,没刷粉。”   李治仔细看着,又问了问。   李弘发誓自己没动手脚。   儿子孝顺,想来不会,若是弄了手脚,回头他一试便知。   这……   王忠良已经懵了,“陛下,原来开花结果是为了这个?”   李治努力让思维更理性一些,“收拾收拾,出宫。”   “陛下!”   大晚上出宫,除非是重臣病故,或是有紧急情况,比如说有叛军。   ……   贾平安做了个梦,在给人渣们授课。   “先生,这是何物?”   “这是电脑。”   “电脑……能干啥?”   开机,打开浏览器……   轰鸣的战场,炮弹落下的呼啸声传来,接着爆炸……   尸骸遍地都是,幸存的人在地动山摇中瑟瑟发抖,拼命呼喊。   人渣滕和尉迟循毓等人都傻眼了。   屏幕一变,竟然是……   卧槽!   我的秘藏啊!   怎么放出来了?   “夫君!夫君!”   贾平安睁开眼睛,眼神呆滞的看着苏荷。   天气热,苏荷穿的越发的单薄了,大凶。   “说是宫中来人了。”   擦!   贾平安一个激灵。   这时候宫中发生过什么事?   好像没有吧!   难道是阿姐?   贾平安披着衣裳冲出去。   到了前院时,他看到了皇帝。   李治负手站在那里,对李弘说道:“臣子家中如这般破落的也不多了。”   贾家的装饰……一言难尽。   但凡那些臣子发达后,都会重修宅子,可贾平安念旧,住习惯了就不想动。   “陛下。”   李治回身,见他衣衫不整,甚至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就皱眉道:“程知节和苏定方都说你有大将之才,朕听闻大将之材首要便是不慌不忙,看看你,慌作一团!”   贾平安的嘴唇蠕动,“陛下,阿姐她……”   李治一怔,然后笑了笑,“皇后很好。今夜太子突然来寻朕,说是他弄了两盆花,一盆什么……人工授粉?一盆并未。今日一盆结果,一盆无果……朕想问问,若是把这手段用在庄稼上会如何?可能增收?增收多少?”   我的大外甥,牛笔大发了。   贾平安眼中的欢喜之色连外面的人都感受到了。   “陛下,授粉当然能提高农作物的产量。不过粟米、小麦等口粮却是那个啥……自花授粉。”   “何为自花授粉?”   李治精神一振。   我能说是男女同体吗?   贾平安一番解释,李治听的频频点头。   额额额!   老贾家的鸡打鸣了。   姜融昨夜开了坊门,一直不知道是哪位贵人来了,此刻偷偷摸摸的靠近……   呛啷!   一把横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饶命!”   ……   晚安 第690章 非请勿入   姜融浑身哆嗦,“我乃坊正,敢问来的是哪位贵人?”   侍卫冷冷的道:“退后,若是泄露出去,回头全家杀了。”   姜融打个哆嗦,这是有侍卫上前,一巴掌拍去,“滚!”   贾平安听到动静就出来,见姜融捂着脸,惶然下跪,就问道:“谁动的手?”   那个侍卫回身,“我!”   这些侍卫长久以来太过得意了些。   贾平安盯着他,冷冷的道:“坊正查探坊中的情况,陛下来了也无错!”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   侍卫没想到他竟然敢动手,一时竟然呆了。   姜融愕然,“武阳侯,不值当,不值当!”   侍卫大怒,边上有人阴恻恻的道:“再敢上前一步,别怪耶耶下狠手!”   王老二带着徐小鱼出来了。   贾平安扶起姜融,“今夜无事,只管回去。”   ……   书房里,李弘靠在李治的身边睡着了,李治单手扶着他,听着贾平安在介绍新学对于农业的重要作用。   “很好!”   李治从未这般满意过,喝了一口茶,屋外的王忠良干咳一声,“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叹息一声,“妇人就是喜欢瞎操心,让她与贾家的娘子说话。你这里……朕想到了洛阳转运粮食来长安的艰难,若是长安粮食能增收,耗费会少许多,朕也无需去洛阳……”   他才将把洛阳定为东都,目的就是为了去就食方便些。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贾平安想到的是炸药。   “若是火药能威力更大些,直接就把那些礁石炸掉……”   礁石的存在不但让水流湍急,更是凶险无比,不小心撞到了礁石,船毁人亡。   “火药?”   李治想起了自己见过的火药威力,摇摇头,“目前力有未逮。”   “陛下。”   武媚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了桌子上一堆纸,上面写写画画的。   “五郎睡了?”   李弘睡的很沉。   “臣妾半夜听闻五郎说什么开花结果,随后就去惊扰了陛下。”   武媚试探了一下。   “说的是授粉之事。”   李治起身,看着贾平安,“新学……朕在看着。”   武媚可不会管什么新学和儒学,她一挑眉,“陛下,为何不让五郎也学学?臣妾想,若是五郎知晓了那些道理,谁能骗他?”   这个好像也对。   李治看着贾平安,良久说道:“朕前阵子让他为太子洗马,便有这般计较,从明日起,你进宫教授太子。”   这是……   太子洗马那不是挂职吗?   什么早有计较,若真是如此,贾平安敢把一双眼睛挖了去。   但帝王要显得自己高瞻远瞩,他也只能一脸欢喜的应了。   看看大外甥睡的和猪似的,可见也颇为欢喜。   但大外甥自然不能全数学了新学,儒学依旧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朕这便回去了。”   李治起身,肚里却叫唤了一下。   王忠良一脸正气,“奴婢饿了。”   为主子效劳是必须的。   别说是肠鸣,就算是放屁也得认了。   忠心耿耿王忠良啊!   李治刚暗赞,却又叫唤了一下。   这一下太响了,没法遮掩。   “奴婢太饿了。”王忠良低眉顺眼的。   这个弄虚作假太明显,贾平安果断出手。   “陛下,要不在臣家吃一顿?”   于是帝后外加太子就‘勉为其难’的在贾家吃了早饭。   “阿耶,阿娘,味道极好。”   看看李弘,嘴角油叽叽的,还夹着肉往嘴里塞。   一顿早饭吃下来,李治黑着脸道:“宫中的厨子该收拾。”   贾平安笑眯眯的送他们出去。   六街打鼓了。   李治淡淡的道:“你难道不用去了?”   是哈!   脱岗成自然的贾平安面不改色的道:“臣怎好与陛下同行。”   贾平安挥手相送。   “陛下……陛下来了!”   一个记忆力好的不像话的坊民认出了李治。   其实主要是李治出行的规模太大了,加之还有些印象,所以就被认了出来。   “保护陛下!”   那些侍卫把李治一家三口围着,急匆匆的走了。   ……   晚些贾平安施施然的进了兵部。   随后就是告假。   任雅相怒了。   下官要尊重上官,老夫给你方便,可你却肆无忌惮,越发的过分了。   “往日你少说磋磨到午时之前才走,今日竟然才将来便告假,莫非以为老夫的刀不利乎?”   他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横刀,煞气便冲了出来。   老任果然不愧是大将。   “陛下令下官进宫教授太子。”   啥?   任雅相:“……”   进宫,随后便是授课。   蒋林遵嫉妒的眼睛发红,可李弘却很是精神,听课聚精会神,记录一丝不苟。   “……别信什么巫蛊,并未有巫蛊。”   “所谓日食月食,只是那些愚昧的人的恐惧,恐惧来源于未知,太子,你要心中有数。”   蒋林遵在外面哆嗦着记录。   这些都是利剑啊!   回头把贾平安戳个千疮百孔。   外面有内侍进来,低声说道:“武阳侯,蒋林遵在记录。”   “就是要让他记录。”   有人为我免费传播新学,我为何要阻拦?   “武阳侯,为何日食月食无需恐惧?”   李弘渐渐进入了状态。   这个孩子果然是聪明。   贾平安解释道:“你要留心天象,太阳大,月亮也大,加上咱们脚下的地方,这便是三者在环绕……当三者绕到了……”   一番天文说的贾平安也颇为纠结,但李弘显然是听进去了。   晚些,一堂课结束,贾平安准备回去。   “武阳侯,这便是新学吗?”   今日贾平安主要是教授一些概念性的东西,让李弘知晓新学的框架。   “是。”   贾平安问道:“太子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询问臣。”   “是。”   太子拱手,很严肃。   贾平安隐住了笑,走了出去。   外面的蒋林遵已经收起了记录,一脸不屑的模样。   “看低别人并不能让你变得更高大。”   贾平安微微颔首,随即离去。   蒋林遵回身看着他离去,随后悄然去寻了同伴。   “看看。”   一张纸上零散的记录着贾平安的新学第一课。   几个斑白的头颅凑在一起……   啪!   “这是在妖言惑众!”   “什么叫做日食月食乃是天道……三个球一起转,转一转的便遮住了月亮与太阳,荒谬不足以形容,老夫以为这是妖言惑众!”   三个斑白头发的老儒怒了。   随后外面暗流涌动。   “陛下,有人弹劾武阳侯妖言惑众。”   李义府觉得这便是自作孽。   太子洗马,你便当个马夫也好,可你却偏生要标新立异……   李治接过奏疏。   “朕看了。”   李治面无表情的道:“就这样。”   啥?   弹劾贾平安的奏疏全数被压住了。   李治站在太极宫中,冷冷的道:“有人说朕阴沉,有人说朕奸诈,面对这些平庸之辈……想着他们还身居高位,朕便恨自己下不去手斩杀了他们,以至于留着遗祸大唐。”   他登基之后就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若是没有手段,他的结局便是隋炀帝第二。   贾平安仿佛不知道这些,依旧照常进宫。   “……算学是必学的,另外,物理化学晚些再教授,如今臣教授的便是新学对这个世间的认知。”   李弘在做记录。   贾平安也不说自己整理出了教科书,坐视他在辛苦的做笔记。   几日后,贾平安在皇城外被拦截了。   十余老儒狂喷。   “不学无术却敢蛊惑太子!”   “竖子,你可知今日皇城外便是你的死地!”   “老夫自束发受教以来,从未见过你这等狂生,今日老夫便好生的让你知晓道理……”   几个老儒摩拳擦掌。   贾平安拿出水囊喝了一口,随后上马。   扬长而去。   他……他竟然无视了我们?   老儒们大怒,随即去道德坊。   贾家不算起眼,可外面的孩子看着粉雕玉琢的。   “你们寻谁?”   一个女娃娃抬头问道。   对面的男娃和她在玩泥巴,用泥巴捏各种小玩意儿。   在外面玩耍的都少了教养!   十余老儒气喘吁吁的喝道:“贾平安何在?”   女娃和男娃齐齐抬头,女娃嚷道:“阿福,有人打来了。”   男娃起身,腰间竟然有一把小木刀。他一振小披风,喊道:“来将何人?”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群老儒自然没兴趣去欺负两个嫩娃娃。   “贾家可确定在此?”   “就在这里。”   “那便进去?”   “非请勿入,不可做恶客。”   “……”   一群老儒七嘴八舌的商议着,一个老儒背对贾家大门口沫横飞:“咱们只需等着就是了,他若是敢出来,老夫定然饱以老拳。”   他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些问题。   什么东西?   老儒缓缓回头。   一个黑白相间的脑袋就在身后。   “这是……”   “食铁兽,老夫在秦岭见过……凶悍无比!”   “快跑!”   一群老儒撒腿就跑。   晚些他们出现在了道德坊之外,面无人色的喘息。   头发乱了。   有人甚至连鞋子都跑掉了,此刻正在抱脚痛呼。   “那个贾平安竟然饲养凶兽,果然是扫把星!”   “诸位,此事怕是不可为了。”   “老夫去寻人帮忙。”   “老夫也去!”   “……”   一群老鬼在外面就像是誓师大会般的呼喊,随后步履蹒跚的离去。   徐小鱼就在坊门外看着,突然呸了一口,骂道:“一群老乌龟,郎君说的什么……色厉什么忍?就说的这等人。回头耶耶碰到了一刀一个!”   “赶紧回去禀告给武阳侯!”   姜融一直在兴奋。   徐小鱼诧异的道:“你为何兴奋?”   “陛下都来了呀!”   姜融一脸陶醉,“那一夜我吸了两口官气,这数日只觉着浑身轻飘飘的,定然是要成仙了……”   徐小鱼觉得这厮太恶心人,“我看你脸色潮红,怕不是烧了吧?”   姜融摸着额头,“咦!竟然有些发烫……我……我病了。”   徐小鱼回了贾家,贾平安正在给两个孩子洗手。   “阿耶,那些人好凶。”   兜兜很委屈。   “娇滴滴的兜兜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给她洗手,看着细细的手指头都不敢用力。   贾昱小朋友自己洗,洗的到处都是水。   洗完手,再洗脸。   人每日会触碰脸部数百次而没感觉,所以手脏了,脸也会脏。   “郎君。”   徐小鱼来了。   贾平安把水倒了,拍拍两个孩子,“去后院寻你们的娘。”   两个孩子欢呼着去了。   狄仁杰缓缓踱步出来,讥诮的道:“那些老儒打不得骂不得,就仗着这个来横冲直撞,那些年轻人为何不来?”   “他们来了……”贾平安想了想,“毒打一顿跑不掉。”   “郎君,那些人说会去寻更多的人。”   “寻就寻吧。”贾平安真心不在意这个。   让他们去寻,人越多越好。   徐小鱼回去,王老二在等他。   “二哥。”徐小鱼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没有王老二,就没有他的今日。   王老二的袖管空荡荡的,他坐在台阶前,看着前方的婆娘在逗弄孩子,神色惬意,“你要记住了,郎君不肯杀那些人,但咱们能杀。若是不妥当,悄然杀了便是。”   徐小鱼有些犹豫。   “二哥,不小心被发现了,郎君会有麻烦。”   王老二淡淡的道:“耶耶教你的那些都忘记了?悄无声息的去杀了他们,和杀一群鸡有何分别?”   “二哥……”   徐小鱼有些迟疑。   “你的心还不够狠!”   王老二起身拍拍屁股,背着手过去。   一只手手腕以下都没了,但依旧能负手。   徐小鱼转瞬就消失了。   他一路摸到了其中的一个老儒家中。   “贱狗奴,整日就只知道妖言惑众!”   屋里老儒在踱步,怒不可遏。   徐小鱼冷冷的从窗户缝隙里看着他。   今日就是此人带头来了贾家,杀了他,让二哥知晓我不是胆小怕事,只是担心会给郎君带来麻烦!   徐小鱼眯眼看着里面。   老儒坐了下来,低头捧着脚在呼疼。   从这里到窗户边的距离两步不到,徐小鱼有把握破窗而入,随后一刀剁了此人。   他摸出短刀,神色平静。   二哥教的,斥候在刺杀之前必须要心如止水,才能把每一个可能导致意外的因素算计在内。   他伸手缓缓推开窗户。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走!”   刚想动手的徐小鱼浑身一松,接着跟着出去。   晚些,贾家。   王老二和徐小鱼跪在地上请罪。   “是我蛊惑了小鱼。”   “不,郎君,是我杀心重。”   两个人相互揽责,贾平安冷冷的道:“若非我发现小鱼不在了,若非夏活发现他带了刀子,今日如何?”   徐小鱼垂首,“郎君,这等人杀了便杀了。”   “愚蠢!”   贾平安霍然起身,眼中多了厉色,“那些老儒做了什么?就让你动了杀机。道不同,他们也未曾去请人来动手。为此动手杀人……那是暴戾!”   遇到道不同的对手你可以去辩驳,可以去呵斥,甚至是叫骂……但你不能用肉体毁灭的方式。   “一旦开了头,你等以后便只知道杀杀杀,这个世间的问题并非靠着杀戮就能解决……出去!”   贾平安冷着脸赶走了两个混蛋。   狄仁杰在边上坐着,突然笑道:“行事不妥,不过却是忠心耿耿。”   “一群杀胚!”   贾平安笑道:“若非忠心耿耿,我此刻便令人行了家法。”   “不过太子学什么与他们无关。”狄仁杰说的理所当然,“当今陛下不喜欢儒术,所以他们恼羞成怒,恨不能把世间所有的学问,除去儒学之外全给毁了。”   大唐就是好啊!   贾平安在想该如何教授太子。   “平安。”狄仁杰出了个主意,“太子乃是未来的帝王,我以为当要对天下了如指掌,对外敌了如指掌,如此就算是平庸也坏不到哪去……”   贾平安笑了笑。   杨广也曾知晓这些,但依旧栽了。   “大唐以后的外敌就是自己。”   贾平安这样对自己说。   狄仁杰不解,“吐蕃不灭,突厥不灭,西域不灭,高丽百济不灭,说这个太早了些。”   “不早!”   贾平安弄了一张地图,划了一个圈,“阿史那贺鲁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必然会灭。随后便是吐蕃,我的看法,从吐谷浑攻击上去,直至一个高度。随后封堵那些小路,逼迫吐蕃人只能走葱岭过来……最后不断消灭他们,直至让他们绝望……”   历史上吐蕃敢于屡次出击,最大的原因就是大唐兵败。   薛仁贵败了,后续也败了数次,这才让吐蕃人膨胀起来,觉着自己就是天下之王,随后锲而不舍的在吐谷浑,在西域不断出手……最终内乱崩盘。   所以薛仁贵兵败被贬为民,真心话,不冤枉。若是换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薛仁贵怕是就得背着包袱去某个地方蹲着种地了。   “高丽,冢中枯骨也!”   新罗就更不必说了。   但……   “大唐的敌人一定来自于北方的草原。”   这一点贾平安很笃定。   “为何?”狄仁杰毕竟还年轻,没经历过那些事儿。   “怀英你看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地图上的北方说道:“你看看,地广人稀,看似不能种地养活人,可怀英,草原广袤,随便丢一群牛羊过去,每年就能下许多崽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从匈奴到突厥,草原一直在给中原制造麻烦,下一次会是谁?我的愿望就是降伏这片草原。”   “哈!”   狄仁杰笑的很是古怪。   贾平安也在笑。   狄仁杰笑他痴人说梦。   贾平安在笑这个世间有太多空白在等着去填补。   “阿耶!”   小棉袄来了,一路狂奔。   这是被谁追杀?   贾平安怒了!   “贾兜兜!”   老大来了。   噗!   狄仁杰笑的前仰后合。   贾平安捂着肚子蹲下去,兜兜赶紧趴在他的背上,鬼头鬼脑的躲着。   贾昱满头都是面粉,身上也是。   “阿耶,可看见兜兜了吗?”   老大很有礼貌,哪怕是气抖冷依旧是礼仪达人。   “呃!”   贾平安的身后被人扯动。   兜兜在颤抖。   贾平安指指外面。   “贾兜兜!”   贾昱冲了出去。   身后的兜兜蹑手蹑脚的走出来,竖起手指头,“嘘……”   ……   求个票!!! 第691章 忘记了老母亲   “哇!”   “哇!”   老大最终还是找到了兜兜,一番呵斥,随后兜兜哭了。   卫无双出来,不由分说赏了他两个五毛,于是贾家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孩子哭,大人在边上若无其事。   其实不是若无其事,而是故意的。   两个孩子渐渐大了,这时候去安慰,或是去哄,那他们永远都记不住教训。   这是两个丈人都千叮咛,万嘱咐,让贾平安万万不可违背的原则。   兜兜站在那里哭的浑身颤抖,见没人搭理自己,就用力的嚎了几声,身体还应景的颤抖着。   可怜的娃!   贾平安心如刀绞,却在两个老婆的虎视眈眈下不能出手解救。   “哇!”   兜兜偏头看着他,眼泪哗哗的。   “阿耶!”   贾平安别过脸去。   我闺女真可怜。   “老龟跑了!”   外面传来了安静的尖叫。   贾平安一把抄起闺女就跑。   两个女人目瞪口呆。   然后捧腹大笑。   就没见过这等宠孩子的。   老龟大摇大摆的往外爬,安静在前面阻拦,步步后退,脸上全是惶然。   这只老龟颇受两个孩子的喜欢,若是丢了……安静觉得自己将会被鞭责一顿。   “来人呐!”   她一边惊惶的阻拦,一边尖叫。   她的家在罗马(后世称之为拜占庭),原先也是一个权贵,可父亲却成为了叛贼。她侥幸逃得一命,却沦为了奴隶。   在被带出来之前,她绝望的在牢中等待着自己的下场:是成为某个权贵的玩物,还是成为千人骑的女妓……   她发誓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清晨,几个笑的猥琐的男子进了大牢,在里面挑选女囚。   她躲在角落里,祈求不被发现,可……当那双粗糙的大手揪住她的长发时,一切都不可挽回。   “这是个处女!”   小吏在得意洋洋的说着,“必须要卖个好价钱。”   随后她就被带来了东方。   她被卖给了那个胡商,凶神恶煞的,颇为残忍。   可没想到最后却成为了这个新主人的女奴。   新主人看似温和,可安静永远都记得那一夜:得意的胡商面色惨白,带着她在门外守了一夜。   随后她就换了个主人。   “回去!”   安静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恬静而美好。大唐的富庶显然超乎了她的想象,食物更是让她忘却了故乡的那些岁月。   所以她要珍惜。   老龟依旧在爬。   安静的身后就是院门,一旦退后就是前院。   前院的事前院了,同理,后院的事后院了。   她发誓自己再不会后退。   老龟依旧慢腾腾的爬过来。   眼看着就要撞到她的腿……   她闭上眼睛。   “啊……”   熟悉的叫嚷声传来。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阿福。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老龟缩在龟壳里,阿福恼火的过来,一屁股坐上去。   老龟探头出来,四脚乱弹。   贾平安抱着兜兜哄了一会儿,然后把她放下来,“去,给你大兄道歉。”   兜兜进去了。   “拜占庭……罢了,还是罗马吧。”贾平安一脚把老龟踢动了些,阿福勾着它的脖颈拖啊拖,一路拖回去。老龟跑得飞快,担心被阿福把脖子弄断了。   “给我说说罗马之事。”   大唐不可能打到罗马,太过遥远,就算是水军强大,可也无法做到远程操控。   “是。”   安静低着头,有些不安。虽然贾平安从未对她和秋香有什么企图,可……   “奴的家乡在君士坦丁堡……”   “……那里有角斗士和赛车……”   赛车?   贾平安打断了她,“赛车是什么东西?”   “是……如今已经没了。”   安静脸上的雀斑在闪光,“当时蓝绿党争执,在赛车场里发生了冲突……陛下差点逃跑,幸而皇后果断拉住了他,最后……赛车场有三万人被杀,要知道,当时的君士坦丁堡只有三十万人……”   我去!   这是一次果断的伏击啊!   “奴的故乡很美……”   安静安静了下来。   “敌人呢?给我说说罗马的敌人。”   贾平安并不想了解罗马的什么赛车,至于角斗士就更无趣了。   “敌人……”   安静的眼中多了惊恐之色,双手不禁握着胸襟,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剥光衣裳。   “是大食人,他们攻取了叙利亚、耶路撒冷……他们势如破竹……我们岌岌可危。”   安静深吸一口气,嘴唇有些泛白,“郎君,那些大食人很凶悍。”   不错不错。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大食人无法让伟大的罗马屈服,对此我深信不疑。”   大食人和罗马人的战争延绵不绝,贾平安觉得大唐把周边清理干净了,他们依旧还会厮杀不休。   不,不会,大食人将会往东西两个方向开战。   希望你们好运!   贾平安想到了怛罗斯。   第二日,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去寻了任雅相。   早茶会刚开始。   “这是要喝茶?”   任雅相很乐意于让贾平安品尝自己的茶汤。   尤式笑吟吟的道:“武阳侯定然是馋的!”   “对,就是馋的!”吴奎兴奋的脸都红了。   小子,来和我们一起享用吧。   黄洋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侯坐我边上,咱们一起探讨一番饮茶之道。”   任雅相已经开始倒茶汤了。   “别!”   贾平安赶紧叫停,然后说道:“下官来此是有件事……罗马人如今与大食人正在厮杀,罗马弱势,不过我以为这场战争将会延绵无数年……大唐可寻机在西域取得突破……”   大唐一边和吐蕃开战,一边和大食开战,这个时代的大国都特娘的不是省油的灯,你若是只有一个对手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对,这说的就是吐蕃。   四人看着他,懵逼。   “什么罗马?”   贾平安捂额。   “我去寻寻。”   贾平安去了鸿胪寺。   “朱少卿!”   朱韬含笑,睿智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小子,来鸿胪寺吧!   “下官求个事……”   “何事?”   懂王竟然……   “下官记得当初有极西之地的首领遣使来大唐,贞观年间吧……”   “你不必说,老夫知道。”   朱韬淡淡的道:“大还是小?”   “大!”   你难道还能从中分出来?   那我回头就真给你个懂王的封号!   “拂菻!”   拂菻:fu,lin   懂王再度打击了贾平安的自信心,“贞观十七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献赤玻璃、绿金精等物。先帝降玺书答慰,赐以绫绮。”   牛逼!   贾平安再度回到了兵部。   “拂菻!”   众人木然。   “咱们不是鸿胪寺。”   黄洋觉得贾平安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些,“这个什么拂菻对大唐可有用?”   “大用!”   一群棒槌。   想到先前懂王对此事的满不在乎,贾平安就觉得整个大唐都沉浸在了强大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拂菻和大食人在厮杀,已经成了死仇,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既然拂菻人来过,那为何不联手他们呢?两边前后夹击……”   大食人自然成了烙饼。   “多远?”   “两三万里吧。”   任雅相面无表情的道:“再议!”   贾平安出了兵部,就去寻了老梁。   关键时刻还是看老梁……   “两三万里?”   贾平安点头,从长安出发,一路绕行去君士坦丁堡,可不就是那么远吗?   梁建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烧啊!这娃……魔怔了。”   贾平安心态炸了。   我特么进宫。   “皇后,武阳侯求见,看着气势汹汹。”   邵鹏的禀告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上次贾平安被阿姐踹了满屁股脚印,邵鹏取笑。贾平安就给他挖了个坑,在茶水里放了巨量的醋。邵鹏口渴,一饮而尽,事后牙齿都被酸倒了。   老邵,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贾平安进来,给了邵鹏一个停战的信号。   但很遗憾,邵鹏的眼珠子长头顶上了,没看到。   “阿姐!”   武媚正在看奏疏。   最近皇帝的眼神又不大好了,据说是肉吃多了。   但比起历史上来说,现在的李治好了许多,注意饮食,偶尔喝点清淡的茶水,所以不至于近乎于瞎的状态。   “你莫要逗弄邵鹏。”武媚觉得都不省心,“整日捉弄他很有趣?你自家看看……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一起玩耍。上次去你家就听闻你捉弄妻儿……哎!”   我太难了。   贾平安干笑道:“阿姐,我这边有个事……”   “说,说完走。”   武媚真的很忙。   “阿姐,大食知道吧?”   武媚点头。   然后眼神不善。   你这是在鄙视我吗?   大食使者都来进贡过几次了,老娘怎么不知道?   “阿姐,拂菻呢?”   武媚摇头,“拂菻是何处?”   果然,贞观年间的一次交往后,大唐就漫不经心的忘记了这个国家。   “阿姐,拂菻乃是西边极大的国家,全盛时堪称是投鞭断流啊!”   我这个牛逼吹的不错吧?   “如今他们正在与大食交战,阿姐,大食不可小觑。”   贾平安希望大唐君臣能正视这个对手,否则在以后的扩张中将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巨大的麻烦。   战斗力大唐能碾压,但大食领土庞大,一旦被纠缠上了……   所以要么不打,一打就得把大食人打痛了。   武媚低头,“知道了。”   “阿姐!”   “阿姐!”   你给我个准信啊!   武媚指指外面。   在她处置政事的时候,没人能打扰,就贾平安。可这小子还不知足,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贾平安出了这里,仰头叹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悲乎!”   没人听到。   算是明珠暗投了。   罢了,留着下一次吟诵。   出了皇城,贾平安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百骑在龟兹的密谍,信里贾平安说了拂菻的事儿,让他们在龟兹尽量打听一番,另外还有大食的消息。   等李隆基出手……娘的,整个西域都会被坑。   “武阳侯,太子召见。”   操蛋。   贾平安今日竟然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下午。   李弘在东宫召集了属官大会,当然,大佬们来的不多。贾平安认为是李义府这个奸臣在这里主持大会的缘故,太恶心人了。   “武阳侯!”   一个官员拱手,喜气洋洋啊!   属官们都很是欣喜。   “这是第一次?”   官员点头,“第一次。”   贾平安觉得今日的大会怎么就那么像是东宫启用大会呢?   李弘坐在上面,下面坐了一摊人,外面站了许多。   贾平安算是东宫大佬之一,单独有座位。   “咳咳!”   李义府最近声名狼藉,贾平安不理解李治为何不把他的这个兼职给去掉,难道是用李义府的坏名声来映衬大外甥的好名声?   一定是。   讲话一点都没有营养,干巴巴的。   当然,贾平安不会承认自己嫉妒李义府的文章才华。   讲话完毕,正在走神的贾平安下意识的鼓掌。   啪啪啪……   这是何意?   李弘好奇也跟着学。   鼓掌!   啪啪啪!   殿下鼓掌了。   众人觉得有趣,也跟着鼓掌。   贾平安干笑着,心想这后世的习惯不会就此在大唐生根发芽了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随后大佬们轮流讲话。   作为司经局的老大,贾平安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在讲话里赞颂了太子的孝顺和聪慧。   没了?   贾平安的讲话很短。   李义府皱眉,但李弘在此,他不好给贾平安一个背刺。   李弘最后做了总结发言,高瞻远瞩……   最后散会,出去后,外面有十余内侍发东西,每人一个罐子。   “啥东西?”   众人很是好奇。   打开看了一眼……   竟然是一罐子红烧羊肉。   “这是孤的决定。”   小屁孩很是踌躇满志。   “红烧羊肉是不错,可为何不能是一罐茶叶?”   贾平安叹息。   李弘振振有词的道:“茶叶太贵。”   擦!   自作孽!   贾平安说道:“回头给你一些,不过你切记了,十八岁之前别喝茶,送人,好的送给你阿娘,中等的送那些官员。”   皇帝不差饿兵,李弘也得笼络一番属官。   不过红烧羊肉真心味道不错,贾平安吃到了香料味。   “兄长,你好歹让我一口啊!”   李敬业吃完了自己的,又开始盯着贾平安碗中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   贾平安打个嗝,“走,带你去看看市面。”   “甩屁股?”   李敬业眼前一亮,“兄长家中的两个金发奴甩屁股如何?我观其中一人屁股大,另一人身材普通,兄长,当择日甩之!”   卧槽!   这娃走火入魔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甩什么屁股,想多了。”   “武阳侯,皇后召见。”   得!   阿姐这是想踹我了还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进宫,李敬业在外面等候,想着回头托人去龟兹等地寻几个金发奴来甩屁股。   武媚坐在那里,身后一个俊俏的宫女在给她按摩肩头。   “阿姐。”   “嗯!”武媚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等等。”   贾平安发现室内空荡荡的,就好奇的道:“阿姐,你为何把室内弄的这般素净?”   后来阿姐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各种大兴土木。   武媚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弄那么富贵堂皇作甚?一把火的事。”   可你以后可不是这样的!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做了皇帝后膨胀了。   千古一女帝,怎么也得彰显一番威仪。   “我叫你来……就是你说的那个拂菻之事。”武媚看了一眼外面,太子依旧在浪荡,忘记了老母亲。   “我刚问过,所谓拂菻的使者,多半为假。否则也不会带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你说是大国?”   “对,大国。”   拜占庭一直不算弱,抵御疯狂的大食人多年,能屹立不倒并非浪得虚名。   武媚嗯了一声,慵懒的道:“如此大国,那些礼物堪称是羞于出手,大唐最后还礼绸缎……”   武媚起身,活动了一下腰。   “你随我出来走走。”   武媚负手走在前方,贾平安在侧后方。   “未雨绸缪是好,可得有度,拂菻你说远在两三万里之外,如何联络?既然他们与大食相互厮杀,要联络也该是让他们来,毕竟先开口者气弱!”   “再说了,若是拂菻击败了大食,会不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随后席卷而来,大唐将会面临着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所以不如让他们相互牵制。”   等贾平安走后,李治缓缓而来。   “年轻人总是热血沸腾,想着马上取功名,朕在想,若是能亲征会如何?只是想想就兴奋不已。炀帝当年领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到了高丽,高丽为之震怖……”   武媚挽着他的手臂,“可惜了。”   前隋真的是可惜了。   李治看了她一眼,“不怕朕责罚你?”   武媚淡淡的道:“若是如此,臣妾便去了冷宫中,任由陛下处置。只是午夜梦回,不知陛下可会听到女子的咆哮声。”   李治骂她悍妇,这便是悍妇做派。   “可惜。”李治同样觉得可惜,“最大的错误便是炀帝亲征。亲征可,但必须要放手。他无先帝纵横沙场的本事,去指手画脚,不败何为?”   这话堪称是精彩。   武媚说道:“平安这般……臣妾知晓,是最近李义府之事让他有些不自在,就想去边塞……不算避祸,只是眼不见心不烦。”   “朕知晓。”   李治觉得这纯属是赌气。   “你告诉他,要么去南诏,要么就去出使吐蕃。”   武媚捂嘴笑了,“陛下不放就不放,何苦让他郁闷。” 第692章 不义之财   贾平安当然知晓罗马的事儿,罗马帝国分为东西两个部分,随后西罗马覆灭,东罗马就变成了罗马的代表。   至于大食,目前和罗马人打的头破血流,双方……怎么说呢,大食的野心无穷无尽,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于是就一直打啊打,直至和大唐触碰。   他故意露个破绽,只是让阿姐和皇帝以为自己想躲避李义府。   他随后去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   这个女人有些……怎么说呢,贾平安觉得她更像是想麻醉自己,逃避一些事儿。   “你该成亲了。”   这是个对女人相对不公平的时代,男人若是没有律法的约束,不生不结婚都没问题。可女人若是不成亲生子,就会被舆论淹没。   什么不成亲是脑子有问题,没生孩子是身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都堆积在了女子这一边,男子反而屁事没有。   “为何要成亲?”   许多多放下毛笔,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很是惬意。   “不成亲我就可以自由自在,成亲之后我就得做饭洗衣洒扫……还得照看孩子,苦不堪言。”   贾平安坐下,门外几个恶少探头谄媚一笑,然后缩了回去。   “我有个事交代给你……”   晚些,几个恶少出去了。   “多多!”   贾平安刚准备回去,就听到了死卧底的声音。   “老郑你这个……”   郑远东杵拐进来了。   “武阳侯?”   郑远东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杵拐来了,许多多的平静证明了这一点。   贾平安打个哈哈就走了。   武媚叫了邵鹏来传话。   “要么去南诏,要么去海外。”   贾平安恼火的道:“凭什么去海外?”   邵鹏冷笑道:“不敢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就算是去海外,只需十年,我依旧能让大唐的旗帜在海外飘扬!”   邵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棒槌!”   海外贸易目前只是刚开始,并未有以后的繁华景象。   但贾平安深信这是个大金矿。   贾平安问道:“若是把茶叶和酒丢出去,你说能挣多少钱?”   邵鹏的笑声戛然而止。   关键是还有别的。   最近皇后在嘀咕朝中差钱,邵鹏也想为她分忧。可怎么挣钱?找贾师傅啊!   酒水贾家的份额不多,但架不住茶叶厉害啊!   邵鹏去东市看过涤烦茶屋的排队盛况,堪称是人头攒动。   “武阳侯,可有挣钱的法子?要挣大钱的!”   邵鹏一心就想为皇后挣个脸。   “这事儿吧,看。”   贾平安一脸踌躇满志。   “武阳侯,可是有手段?”   邵鹏心痒难耐,“若是有,回头咱请你饮酒。”   呵呵!   “老邵你当我是瓜皮吗?”贾平安笑道:“若是有了挣钱的主意,我还担心没人请客?”   擦!   贱人!   邵鹏大怒而去。   一个恶少接着进来。   “武阳侯,那人在永和坊有个外宅,隔一阵子就有大车过去,随后空车出来。”   马丹!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辛苦了,杜贺,给这位兄弟些酒钱。”   杜贺过来拿了一串钱,贾平安皱眉,他马上就笑道:“铜钱太重了些。”,说着他叫了陈冬去拿了绸缎来。   恶少哪里想到还能有绸缎,连声道谢。   “多谢武阳侯。”   “辛苦兄弟们了,回去自己寻个地方喝酒。”   贾平安的微笑维系到了恶少出门,然后回身道:“怀英,你说这一招下去,李义府会不会吐血。”   “你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说畏惧李义府,害的皇后还得为你辩解。一边查出了李义府藏钱的地方……我说平安,你这手段是跟谁学的?”   狄仁杰真的摸不清贾平安,“你说新学,新学不能教你这等手段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我是天才!”   贾平安笑了笑,眸色渐渐冷了下去。   李义府要动他,但阿姐却拦在了中间,李义府自然不服气,阴沉沉的等着报复的机会。   “此事要谨慎,一旦动手就要快!”   狄仁杰有些忧心忡忡,却没看到贾平安在边上笑。   随即贾平安说要去外面转转。   “阿耶,带我去!”   兜兜伸手,大眼睛里全是期盼。   “我去寻鬼。”   贾平安抱起她,冷着脸。   “阿耶,鬼是什么?”   兜兜好奇的问道。   贾昱也雀跃的问道:“阿耶,是不是黑不溜秋的?”   两个小屁孩!   贾平安做个狰狞的模样,“鬼就是很凶的东西,专门吓唬人。”   “啊!”   贾平安带着陈冬、段出粮等人出发了。   出去后,他们绕到了无人处,改头换面,连马车都伪装了一番。   永和坊,坊正正在和坊卒们聊天打屁。   贾平安在坊外等着消息。   “郎君,北门没人。”   徐小鱼一脸兴奋,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淡定。”   他坐在马车里悄然进去。   与此同时,夏活在北门的另一侧,选了个废弃的宅子作为应急点。   贾平安带着人去了那个宅子。   宅子不大,看着也不打眼。   果然,李义府狡诈。   “再狡诈的猎物也逃不过猎人的枪!”   贾平安点头,有人上去敲门。   “谁?”   声音很谨慎。   “收水费的!”   错!   贾平安说道:“收……   呯!   房门被撞开,里面一个看守的男子被一拳打晕。   “看看!”   贾平安站在院子里,想着这些以后将会成为废墟,不禁唏嘘不已。   “郎君!”   段出粮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不要咋呼!”   贾平安进了房间,就见里面有几个箱子,其中一个已经打开了。   “金子!”   金锭一锭一锭的躺在里面。   卧槽!   贾平安呼吸急促了一下,然后鄙视了自己一番,“李义府竟然这般有钱……”   “郎君,弹劾吧。”   徐小鱼建言道。   “弹劾无用!”   李治还在养狗,飞鸟还在,狡兔也还在,所以猎犬要留着。   “搬走!”   众人齐心合力,把几个箱子搬了出去,   “郎君,有人来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信号。”   徐小鱼抬头,“嗷嗷嗷……”   贾平安脸颊抽搐,觉得这个狗叫声太特娘的过分了。   “嗷嗷嗷……”   夏活已经听到了,准备纵火。   可那狗叫声太恶心人了,你说是小奶狗吧也不像,说是大狗也不同,听着格外的让人心烦。   打火数次,这才点燃了干草,再把干草丢在院子里堆积的木材上,浇上油。   轰!   火苗起来了。   跑!   夏活撒腿就跑。   “汪汪汪……”   永和坊里的狗被徐小鱼的狗叫给引发了性子,此起彼伏的狂吠。   “这狗是疯了?”   “我看不是疯,弄不好是来了邪祟,娘子退后,且待为夫作法。”   男子和自家娘子耍花腔,娘子突然呆呆的看着外面。   “娘子且看……”   “娘子!”   男子抬头,就见前方窜起了火头。   “起火了,起火了!”   乱了,大部分人往现场跑,按照坊里的规矩参与灭火。   也有人往家里跑,准备收拾家中的财物,势头不对就撤退。   到了火场,有人一脚踹开房门。   呯!   院子里,一堆火烧的旺盛,可周围屁事没有。   这是调戏俺们?   坊正急匆匆的赶来,问道:“怎么回事?”   “坊正,怕是有人在这里点火玩耍。”   坊正骂道:“闲极无聊!把火灭了,各回各家,各寻各妈。”   这边灭火,北门空无一人,一辆马车悄然出去。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马车随即在城中转了一圈,秋香不时露个头,仿佛里面就是二位夫人。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金子给清点了一遍。   “夫君!”   贾平安回身,就见两个婆娘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金子。   “咋呼什么?”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只是一些钱财罢了。”   苏荷眼睛都亮了,“夫君,是咱们家的?”   贾平安点头。   李义府的不义之财,他拿了就拿了,回头捐等值的钱去养济院完事。   “我的!”   苏荷捧着金子,就像是个财迷般的傻笑。   女人很难拒绝这等金灿灿的东西,苏荷回头,欢喜的道:“夫君,可能打金手镯吗?”   “随便你,别说是金手镯,就算是金腰带也成。”   贾平安丢了一锭金子给卫无双,然后懒洋洋的道:“我去沐浴。”   “无双,快来看。”   “好些金子。”   晚些贾平安沐浴出来,躺在榻上,两个孩子坐在他的身边玩游戏。   甩沙包,这个游戏在以后都是女娃玩的,但贾平安也没办法……前阵子他教了两个孩子玩分田地的游戏,就是用尖锐的东西当飞镖,甩到画好的田地里,随后划分,直至无法再分……   结果地面被弄的乱七八糟的,两个孩子的身上也是脏兮兮的,卫无双大怒,旋即没收‘飞镖’,又呵斥了一通。   女人啊!   哪里知晓男人的乐趣。   “大兄你输了。”   兜兜抬头,一脸得意。   贾昱苦大仇深的道:“你作弊!”   “我哪有?”   “就有!”   要开战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别闹腾啊!否则什么都没得玩了。”   果然,还是这一招管用。   “夫君!”   两个婆娘来了,容光焕发啊!   屁股一挤,两个孩子就被挤到了边上,然后想抗议,可想到阿娘的凶,罢了。   “大兄,我们换地方。”   “好!”   两个孩子下床,麻溜的走了。   外面传来了喊声,“阿福,来玩。”   可怜的阿福!   “夫君,这金子妾身以为要存起来。”   卫无双一脸谨慎。   “对,留给孩子们以后用。”   苏荷看着正常,可却有些害怕。   “担心这笔钱来路不明?”   贾平安笑道:“安心。”   晚上,苏荷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有完没完?”   贾平安怒了。   “夫君。”苏荷趴在他的身上,贾平安顿时就发生了可耻的变化。   “兴奋了?”   “嗯!”   兴奋就兴奋,我又不是橙子。   橙子再度炸了。   ……   第二日,李义府正在中书省办事。   “阿郎!”   家中的管事来了,一脸惶急。   李义府指指房门外,管事出去看了一眼,“没人。”   “说。”   李义府一边处置政事,一边听。   这是宰相的必修功课,否则你永远都处置不完那些事儿。   “阿郎,永和坊那边被人上门抢了。”   李义府缓缓抬头,“抢了多少?”   管事痛苦的低头,“那些全被拿走了。”   呯!   李义府一砚台飞过来。   管事倒地。   有小吏在外面看到了这一幕,喊道:“杀人了!”   “滚!”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   谁拿了那笔钱?   贼人,还是对头。   若是贼人,那么他必须要断尾求生。   若是对头……   他两巴掌打醒了管事,喝问道:“那个看门的何在?”   管事捂着额头,晕乎乎的看着周围。   “贱狗奴!”   李义府拿了茶水猛地泼在他的脸上,再度喝问:“那个看门的何在?”   管事清醒了些,“已经赶到了乡下去,随行有人跟着,到地方再讯问。”   干得漂亮!   李义府松了一口气,“此事不可张扬。”   但那笔钱啊!   他一家人都在贪,都在收好处,积蓄了一大笔钱。可做贼心虚,他担心会被查,就想办法把那些钱财换成了金子,体积小,好藏匿。   这一下……堪称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李义府痛苦的闭上眼睛。   ……   “郎君,永和坊那边竟然没人报案。”   杜贺觉得不可思议。   狄仁杰溜达出来,淡淡的道:“来路不明,如何报案?平安选了这里动手,就是拿准了李义府的心思,让他只能吃哑巴亏。”   大清早两个婆娘又在数钱,贾平安回到后院怒道:“整日都钻进了钱眼子里,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两个婆娘没反应。   昨晚被苏荷榨了两次的贾平安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去上班。   路上竟然遇到了李义府,看着眼圈都黑了。   贾平安心中暗笑,李义府看了他一眼,目光狐疑。   “小贾!”   李大爷策马上来,看了李义府一眼,皱眉道:“有晦气,避开些。”   李大爷这一眼看的李义府有些心中发虚,随即打个哈哈就走了。   “小贾,你那弟子在算学那边被挑衅……”   到了兵部,贾平安告假进宫。   “上课了。”   大外甥看着精神不大好,贾平安一堂课下来,就寻了他问话。   “为何没精打采的?”   李弘苦着脸道:“昨夜阿耶和阿娘吵架……没睡好。”   那两口子吵什么?   贾平安没法管,随即去了算学。   ……   数十老儒此刻正在和赵岩辩驳。   “何为真空?你口口声声说的厉害,如何证明?”   “还说什么咱们的眼前虚空都有绝大的压力,在哪?哈哈哈哈!”   赵岩据理力争,“空气有大气压,大气压……”   一群老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说啊!   你说的再多也是无用。   这便是鸡同鸭讲。   赵岩面红耳赤,“这是格物……”   老儒们大笑了起来。   算学的师生就在赵岩的身后,此刻神色沮丧。   韩玮说道:“武阳侯说过,新学不是口炮,必须要用试验来证明。可空气中的大气压看不见,摸不着,如何验证?”   那些大儒渐渐不屑,而国子监其它地方的师生也来热闹,见到赵岩空口白牙的咋呼,都笑了起来。   “骗子!”   有人冷笑道:“贾平安弄的新学就是哄人的。”   “可有的学问却是验证过了。”   “这便是骗术!”   众人一阵哄笑。   “谁说是骗术?”   贾平安一来就看到了算学被围攻的场景。   那些老儒大笑,“什么大气压,贾平安,可能验证?不能验证便不可作为学问传授,否则便是误人子弟。”   “你不但误人子弟,还误了太子殿下!”   一个老儒的眼中多了厉色,“今日你有何话说?”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为何要与你等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人大笑,“你这是兴心虚罢!哈哈哈哈!”   贾平安回身,见算学的那些师生神色迷茫,不禁就笑了,“被人质疑一下就没了头绪?小事罢了。我本不想弄这个,不过既然有人要自取其辱,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实验。”   “三日后,在校场。”   “一言为定!”老儒们目光炯炯,不容他回避。   “一言为定!”   贾平安神色轻松。   老儒谨慎的伸手。   “君子一言!”   贾平安伸手,“快马一鞭!”   啪!   众目睽睽之下击掌为誓,比后世的合同都好使。谁若是敢违誓,长安将无他的容身之地!   “我等将拭目以待!”   “什么大气压强,在何处?”   有人伸手在虚空搅动。   “哈哈哈哈!”   算学的师生们默然。   “三日后,大校场见。”   有人在盯着贾平安,见他去了东市,买了些树胶,又去寻了工匠回去。   “他这是想作甚?”   贾平安回到家中,让匠人住在前院,先弄模子。   前世有翻砂,但手艺不好很容易出错,或是密布沙眼。   第一个匠人连续试验两次,出来的东西都不合。   “换人!”   贾平安叫了第二人来。   “武阳侯要弄什么?”   第二个匠人的肌肤呈现古铜色,神色沉稳。   擦!   我竟然忘记了老师傅的模样。   贾平安微笑道:“我想弄两个铜球……就是两个铜碗……”   ……   晚安! 第693章 半球   第二个工匠很稳,贾平安给了他数据,他拿着琢磨了许久,甚至还写写画画设计了一番。   “不错,有些意思。”   贾平安微微颔首。   狄仁杰好奇的道:“平安你弄铜碗作甚?”   “吃饭。”   贾平安笑的很是得意。   “你那个什么真空试验,可有头绪?三日不长,你莫要虚度。”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就是作,“那些人就是在撺掇你,你偏生上当。”   “激将法我还是吃的。”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   “小贾!”   高阳一阵风般的冲了进来,狄仁杰赶紧低头,“见过公主。”   高阳握着小皮鞭,“你说说你,这是无事可做了?那便跟着我去终南山避暑,收拾收拾这就走。”   明媚的容颜上全是焦急,贾平安知晓高阳这是要豁出去为他架梁子,事后难免名声臭大街。   “击掌为誓,不可悔。”贾平安近前,低声道:“对我这般没信心?”   高阳抬头,心中焦虑不安,“那些人在四处散播什么实验,说是要让你声名扫地,再也无法在长安立足。”   “那我便去边塞好了。”   贾平安是开玩笑,可高阳的眼中却多了水汽,“你……那我和你一起去。”   狄仁杰真想捂着耳朵,害怕再听到些‘振聋发聩’的事儿,就悄然避开。   “无需担心,我有把握!”   高阳被忽悠走了,接着来的是新城。   公主们没事做,来的最快。   “小贾,我有一计。”   新城变身为娘化的军师,就差手中拿着个蒲扇煽风点火。   “你可让弟子与你配合,说是心诚则灵,随后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别人试验不能重复,你就说心不诚……如何?”   新城仰头,眼中全是笃定。   不得不说,新城比高阳聪明许多,只是一个主意就能让那些人无功而返。当然,你也可以质疑,但贾平安这边咬死这事儿是你们心不诚就是了。   “多谢公主。”   新城没事闲得慌?不至于,公主们要想找乐子太容易了。   这是情义!   贾平安郑重谢过。   送走新城,他却想到的是高阳。   “郎君,夫人们吵起来了。”   贾平安捂额,“就不能安生些吗?”   好不容易安抚了两个憨婆娘,两个孩子又嚎哭了起来。   贾平安脑门要炸了,“哭什么?”   “哇!”   兜兜哭的浑身颤抖,苏荷一脸奸诈……   我去!   这个憨婆娘,竟然掐了闺女一把。   我今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晚些三人就收拾到了卧室,橙子被炸了,两个婆娘这才问了此事。   都是套路啊!   什么两个婆娘吵架,什么两个孩子哭闹,都是套路。   “安心,若是不放心,就把家里的钱拿去下注。”   外面已经有人开盘了。   “兄长,一赔五啊!”   李敬业眉飞色舞,“下多少?”   卧槽!   这个憨货竟然不担心赔钱?   人渣藤和他一起来了,甩甩头,洒脱的道:“本王准备下十万钱,小意思。”   李敬业恼火,“有钱了不得?”   他的钱都拿去甩屁股了,家中的钱老李看得严,不让他糟蹋。   回到家后,李敬业去寻了阿翁。   “阿翁,我想要些钱。”   “要多少?”   李勣淡淡问道。   “要……五万钱吧。”   李敬业有些心虚。   “给你十万钱。”   呃!   李敬业愕然,伸手去摸李勣的额头,“阿翁,你莫非是烧了?”   啪!   李勣拍开他的手,“出去。”   李敬业一脸担忧,“阿翁,你莫要讳疾忌医,若是烧糊涂了怎么办?难怪你给了我十万钱,定然是糊涂了,来人呐!”   “滚不滚?”   李勣的声音依旧平静。   “阿翁……你莫要……哎哟!”   李敬业被打了出去。   李勣气咻咻的道:“这个小畜生,为何每次都能把老夫气炸了?”   李尧笑眯眯的道:“小郎君这是逗阿郎开心呢!”   呵呵!   这样的睁眼说瞎话也是没谁了。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定然是去下注,给了他钱,输赢不论,好歹尽心。另外老夫准备了奏疏,若事有不谐,便让小贾去西域。”   李尧赞道:“阿郎高见。”   去了西域,等几年后再回来,谁还记得这事儿?   李勣抚须,目光深沉。   ……   “你那阿弟疯了?”   李治看着奏疏,抬头道:“什么大气压的试验?说是空气中无处不在,巨大的力……力在何处?”   武媚伸手摸摸虚空,觉得阿弟定然是疯了。   “平安定然是有法子证明此事。”   皇后很坚定。   李弘更坚定。   “殿下,说是有人赌武阳侯输呢!”   “那便赌武阳侯赢!”   宫中也被惊动了。   能出宫的去下注,不能出宫的就委托他们下注。   但……   都是赌贾平安输。   “咱赌武阳侯赢。”   宫中记录下注的地方很热闹,一个声音让人愕然。   “郝米?”   郝米点头,把包袱放下,“差不多三千钱。”   他只关心学问,这些年压根就没花到什么钱。   “日子不过了?”   记录的内侍知晓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郝米坚定的道:“咱坚信武阳侯定然能赢,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理!”   当道德坊的人都在讨论此事时,贾平安就知晓事儿大发了。   第一次出的模子很成功,但工匠却摇头,把模子毁掉。   贾平安捧着两个铜碗去做实验。   第二次,模子出来,铜碗的尺寸越发的精准了。   第三日,贾平安出发了。   宫中的帝后突然告假,说是要去踏春。   天可怜见,这是夏季啊!   帝后睁眼说瞎话,但偶尔放个假也没人敢质疑,据闻太子也在马车里。   几个大佬心照不宣的也跟着出来了。   不是他们关切此事,而是赌局太大了。   一赔五,那些钱都蜂拥进了赌局里,至于什么规矩,什么律法,那是什么鬼?   连宫中都在下注,俺们玩玩不行?   “李相下了多少?”   出皇城的时候,有人问道。   “老夫不赌钱。”   李义府一腔正气,两袖清风。   可暗地里他叫管事下了二十万钱,虽然赔率低的让人感动,但能赢一点是一点,这一点便是投向贾平安的暗器。   众人一路去了校场。   而贾平安也准备出发了。   妻儿出来送行,一脸担忧。   “阿耶!”   老大出来背了一首诗,很是慷慨激昂。   不错。   到了兜兜,她昂首嚷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苏荷捂住她的嘴,瞪眼道:“不是让你背阿耶的那首十步杀一人吗?”   兜兜无辜的道:“阿娘,我忘记了。”   “夫君,不行咱们还是富家翁。”卫无双也补了一刀。   贾平安觉得浑身都是刀口,再也没法多留了。   “走了。”   他上马,拿着两个半球晃荡着。   姜融在坊门那里,肃然道:“武阳侯威武!”   我特娘的不是去厮杀,你说什么威武?   贾平安想笑,但看到他们肃穆的模样觉得不尊重人。   一路到了校场,只见……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贾平安看着很高兴。   “武阳侯!”   有人在边上拼命招手,恍惚看到是许多多,可周围人太多,瞬间就被淹没了。   “闪开!”   一队侍卫过来,护着贾平安进去。   帝后,外加一个太子自然是要进VIP房间。边上搭了个小棚子,三人加上侍从在里面。   “咳咳!”   宰相们也算是脱岗,皇帝也不地道,所以老王不见面,可架不住老许实诚啊!   他干咳两声,就混进了棚子里。   “朕路过。”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无耻二字写的酣畅淋漓。   “臣也是如此。”   老许站在棚子里觉得不自在。   宰相的座位呢?   “给许卿弄个座。”   李弘好奇的看着许敬宗,想起他和舅舅交好,就问道:“许相可见到武阳侯了吗?”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欢呼。   “武阳侯来了。”   贾平安被簇拥着到了中间。   他拎着两个铜半球,压压手。   嘈杂依旧。   “没完了?”   他站在那里,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现场少说得有上万人吧,若是来个踩踏事件……   那些老儒就在前方,更有数百同伴在加油助威。   长孙无忌等人也进了棚子……   我去!   两个婆娘竟然也带着孩子来了,不像话!   贾平安喊道:“去棚子里!”   当众高呼,丢不丢人?   卫无双木然,苏荷却挥手。   武媚笑道:“让她们进来。”   卫无双等人进去后,有贵妇觉得自己也颇有些脸面,就进来要个地方坐。   武媚冷冷的道:“人多,热!”   贵妇讨了个没趣,恹恹的出去了。   一个老儒吼道:“武阳侯,时辰不早了,要如何试验?”   你们这是上杆子寻死呢!   贾平安说道:“本来该贾某准备马匹,可想着我准备的马匹难免会被人诟病,如此便用诸位重臣的马……诸位重臣的马堪称是宝马良驹,来八匹。”   李义府没有第一个举手,而是第三个,“老夫的马也算一个。”   “马弄死了别找我赔!”   贾平安有言在先。   “无需!”   一干大佬矜持的点头。   不过是几匹马而已。   八匹马被拉了进来。   “用绳子,一定要坚实的绳子。”   贾平安当了甩手掌柜。   那些豪奴就去弄了绳子来,有老儒怒道:“你为何不准备?”   “咳咳!”   边上的同伴在提醒他。   可老儒依旧怒不可遏,“这是故意耽误时辰,不地道!”   这智商感人!   同伴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这个……贾平安准备了绳子,事后若是断了,谁的错?”   老儒楞了一下,然后羞红了老脸。   八匹马被套上了绳子,有些不安焦躁。   豪奴们在安抚。   贾平安在摆弄两个铜碗。   铜碗的中间有树胶做的密封圈,合上后,灌水。   “先生,为何灌水?”   赵岩不解。   贾平安淡淡的道:“只是为了让他们知晓抽出了里面的东西,里面就空了。”   一个半球的边上有个精巧的阀门,为了这个阀门,贾平安亲自出手,攻丝,板牙……   打开阀门,开始用一个大型吸管抽水。   抽完一管,关闭阀门。把水喷出去后,再抽……   当水被抽完后,吸管也抽不动了。   关闭阀门,贾平安把八匹马系着的绳子按照四匹马一批捆在一起,随后延伸出来的一根绳子系在铜碗外面的把手上。   两边各自捆好。   边上监督的两个老儒相对一视。   “没有发现问题。”   “可以。”   既然没问题,那么……   “请退后吧。”   贾平安率先退后。   “为何要退后?”   两个老儒神色一变,狐疑的道:“你莫非有什么手段?”   呵呵!   “不退就不退吧。”   贾平安往后退,冲着豪奴们喊道:“准备……”   豪奴们拎着马鞭站在一侧,闻言上前。   “一边四匹马,难道是要拉?”   李治皱眉,“这是何意?两个铜碗难道还能经受住八匹马的拉扯?莫非是有东西黏住了?”   “陛下睿智。”   王忠良觉得这个马屁堪称是清新脱俗。   武媚心中焦急,却淡淡的道:“陛下说的是。”   说的是不是,咱们慢慢看。   “要开始了。”   李弘紧张的不行。   “准备……”   在场的人都在笑。   “拉什么拉,我看武阳侯此举多半是虚张声势。”   豪奴们开始挥鞭。   啪啪啪!   八匹马开始往两边使劲,但旋即又停了下来。   李治身体前倾,“竟然没拉开?”   武媚掩嘴笑,“是啊!”   但她心虚,担心再拉一下就开了,所以没把话说满。   宰相们颇为好奇。   “这难道是用什么好东西粘住了铜碗?”   许敬宗冷冷的道:“你觉着什么东西能让八匹马都拉不动?”   而且两个铜碗在之前就被检查过了,什么胶都没有。   周围都躁动了起来。   “竟然能扛住?”   “我看这是戏法!”   “我觉着也是。”   “再拉一次!”   “再拉一次!”   众人大喊。   卫无双先前紧张的不行,此刻却从容的道:“不担心。”   苏荷低声道:“无双,你抓的是我的大腿。”   好痛!   卫无双闪电般的松手,淡定的道:“夫君定然能赢。”   “一定!”   苏荷举手,神色肃然。   “阿耶!”   兜兜在招手。   贾昱嘀咕,“你坐下,我都看不到了。”   兜兜回头,“哼!我要去寻阿耶骑马。”   随后她就被老娘镇压了。   “再来!”   “再来一次。”   两个老儒目不斜视。   “刚才一定是幻觉。”   “对,定然便是幻觉。”   贾平安点头,“再来。”   啪啪啪!   马鞭抽打。   八匹马在拼命的拉。   两个铜碗被拉了起来,剧烈的晃荡了一下。   “救命!”   一个老儒低头,铜碗从头上掠过,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吱呀……   绳子崩的太紧,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   马儿再度停了下来,因为先后不同,所以跌跌撞撞的。   贾平安环视一周。   “大气压,便是大气中存在的压力,只要有空气的地方就存在着。大气压并非不能验证,我用两个铜碗合上,灌水,随后抽空里面的水……因为有密封圈的存在,所以此刻两个铜碗的中间便是真空状态……”   他走过去,握住两边的把手奋力拉。   “里面是真空,而外面的空气却无处不在,外面的大气压随即就压住了两个铜碗,力量有多大?”   贾平安目光炯炯,“世间的大力士也无法撼动它们!”   赵岩问道:“可是先生,咱们人和兽类,为何没有被大气压压垮?”   “只因人和兽类的身体里也有空气,内外形成平衡,否则顷刻间便会被压扁。”   周围有些炸。   “为何不一直拉?”   “难道是有情弊?”   那些围观者咆哮。   武媚大怒,“为何这般喧哗?”   邵鹏低声道:“皇后,那些人大多都是下了赌注的。”   武媚的心态平衡了。   “要不……一直拉?”   李义府笑的很是和气。   若是半途直接拉飞了……咱们也能搅和一番。   但没法让贾平安声名扫地了。   想到这个,李义府不禁心中倍感煎熬。   那个蠢货,几次三番和老夫作对……   “一直拉!”   场边开始沸腾了。   这特娘的是有多少人下了赌注啊!   贾平安乐了。   “先生……”   赵岩真的心虚了,“若是一直拉……”   “担心被拉开了?”   贾平安笑着问道。   “是。”   “无需担心。”贾平安吩咐道:“此次一直拉,赶着马使劲,直至无力停下。”   几个豪奴看了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铜碗一眼,挥鞭。   “驾!”   “驾驾驾!”   马鞭第一次落在了这些宝马的脊背上。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就奋力奔跑。   嗡!   绳索瞬间被绷直,发出了声音。   吱呀……   绳子边缘的地方被崩断了。   两个老儒目瞪口呆。   “可看清了?”   贾平安问道。   两个老儒点头。   “可有舞弊?”   两个老儒摇头。   “再驱赶!”   贾平安神色肃然。   “我并非是为了什么赌注,更非是为了什么意气之争……”   赵岩看着先生,目光中多了崇拜之色。   “我只是为了让大唐君臣,让长安的百姓知晓什么叫做新学,什么叫做……格物!”   一边四匹马在往相反方向拼命的拉,马蹄在地上打滑……   许敬宗双手握拳,缓缓站了起来。   渐渐的,棚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武阳侯……   ……   求票! 第694章 欠债还钱   “无双!”   苏荷也兴奋不已。   卫无双想起身,可……   “你捏着我的腿作甚?”   两个女人起身,兴奋的看着中间的贾平安。   苏荷甚至招手喊道:“夫君!”   “阿耶,阿耶!”   两个孩子不知道这是为何,却知晓阿耶在万众瞩目下。   谁都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弄出了这么一个实验来。   灌水,抽水,真空……   随后便是大气压力的测试。   可怕的压力。   李治低声道:“这才是新学。”   他的眼中多了些兴奋之色,“若是此等新学能为大唐所用……朕期待备至。”   武媚下意识的道:“陛下,平安这般大才,该升官了……”   李治的脸黑了。   那些下注的人在懊恼的嘶吼。   那些老儒却失魂落魄。   “他竟然能弄出这样的事!”   更多的人在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后在狂吼。   “拉!拉!拉!”   宝马们的力气渐渐耗尽,有马儿的脚下一滑,竟然跪倒了。   “拉!再拉!”   那些赌徒在狂吼。   可谁都知道,他们输了。   权贵们大多面色惨白,几个士族的人喊道:“有情弊!”   “贾平安弄虚作假!”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比女人还矜持的士族子弟,此刻却连脸面都不顾了。   “他们究竟是下了多少赌注?”   有人疑惑的问道。   “赢了,赢了!”   人渣藤在振臂高呼。   李敬业狂喊:“兄长,挣钱了!”   豪奴们拼命的抽打马儿,可却无济于事。   八匹马都喘息着停了下来。   “解开绳子。”   豪奴们把绳子解开。   “不!这定然是有情弊!”   一个老儒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涨红着脸喊道:“老夫要查看!”   “老夫也来!”   一群老儒聚在一起,把个铜碗围得水泄不通。   “拉!”   几个棒槌奋力去拉铜碗,纹丝不动。   “再来!”   依旧无济于事。   “老夫的手臂……脱臼了。”   有老儒痛苦的松手。   “可够了?”   贾平安笑着问道。   “若是够了便让开。”   众人默然让开。   有人在身后喊道:“定然是里面有情弊!”   情弊你妹啊!   贾平安把这人揪出来。   “救命!”   这人拼命的挣扎着。   “耶耶也不过分,来,让你来操作。”   贾平安双手不沾边。   “看到那个管子没有?往里面吹气。”   这人奋力吹气,把脸都吹红,最后只是吹出了个屁的声音。   周围此刻来了不少人,帝后带着太子来了。   这人还想吹,被一个侍卫拉了出来,旋即侍卫凑上去……   你不嫌弃他的口水脏?贾平安嫌弃的皱眉。   没用!   侍卫抬头,“陛下,不通!”   “通了才怪!”   贾平安伸手到开关上,看着众人,“这便是开关,关上里面隔绝,也就是保持真空。打开,空气进去,随即……”   他扭开开关。   “没动静!”   有人不解。   贾平安招手,“那两个孩子过来。”   两个半大孩子指指自己,激动的浑身颤抖。   活生生的皇帝就在眼前啊!   贾平安说道:“你俩各自拉住一边,不要太用力……”   噗!   刚才八匹马都拉不动的铜碗,轻而易举的被拉开了。   卧槽!   两个孩子看着手中的铜碗,目瞪口呆。   “竟然……”   许敬宗伸手,“给老夫看看。”   身边有人伸手了。   谁和老夫抢?   老许不忿,李治淡淡的道:“给朕看看。”   皇帝亲自接过铜碗,仔细看着……   用于密封的树胶变形的厉害,李治摸了一把,硬邦邦的。   铜碗里面他也摸了一把……   没问题。   再看看外面,那个小巧的阀门此刻已经通了。   李治想吹一把,贾平安说道:“陛下,举着看看就知道了。”   李治举着看了一眼,“通了。”   “关上试试。”贾平安把开关关上。   再开。   李治明白了。   “随后再抽去里面的空气……”   “吸气筒呢?”   贾平安伸手,徐小鱼送了吸气筒过来。   抽,抽……   晚些,抽不动了,贾平安关上开关。   “试试。”   李治试了试。   纹丝不动。   这……   众人骚动。   “这是为何?”   “说过了,这抽空了空气,所以里面变成了真空,内外不一致,外面的空气就压着铜碗……”   一个年轻人很睿智的把贾平安的解释重新阐述了一遍。   “想不想去算学?”   贾平安见猎心喜。   擦!   年轻人炸了,“想。”   贾平安想随手写个便条,但没纸笔。   “叫什么名字?”   “黄海通。”   “去算学报名。”   李治打开了阀门,再度拉开了铜碗。   “果然如此!”   这神奇的现象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但更多人咒骂着离开了校场。   “输了!”   “娘的,这下回家该怎么办?”   “都怪那个谁?”   众人目光转动,看到了在边上呆若木鸡的老儒们,以及他们的追随者。   “真的有什么气压。”   “老夫从未想到过竟然能见到这等奇观。”   “那贾平安……他既然知晓这等现象,为何不说?”   一个年轻人说道:“他说了,可咱们不信。”   一群老儒心丧若死。   皇帝要回去了。   他破天荒的拍拍贾平安的肩膀,然后被簇拥着走了。   武媚从始到终都没关注贾平安,而是在看着那些人的反应。   有人沮丧,有人欢喜,有人狂喜……   “武阳侯!”   几个少女凑过来,那崇拜的小模样让人怦然心动。   “无双,你看。”   苏荷看到了这一幕,觉得那几个少女太过分了。   男儿让女子动心是本事,若是能春风一度还能算是一件雅事。   夫君若是这样,我就……   苏荷心中难受。   卫无双看了一眼,牵着贾昱下去。   “无双,不管吗?”   苏荷嚷嚷着跟了下来。   无双竟然如此的大气,我不如也!   但……我依旧觉得难过。   苏荷想到夫君把自己撇开,和新人双宿双飞……   心态要炸裂了啊!   “阿娘,你捏痛我的手了。”   兜兜仰头皱眉。   卫无双走到了中间,徐小鱼赶紧开道。   “让一让,让一让。”   卫无双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微笑道:“夫君,妾身便先回去了。”   这个婆娘怎么会专门下来一趟?   贾平安看看那几个少女,心中就有数了。   这是感受到了威胁,于是过来宣誓主权。   果然是我的婆娘,出手不凡。   贾平安点头,“对了,晚饭记得弄火锅。”   “是。”   卫无双福身,无可挑剔的转身。   老大回头看着父亲,兜兜更是踮脚嚷道:“阿耶!阿耶,我在这!”   苏荷牵着兜兜出来了。   那几个少女见到两个美人前后出现,气焰大减。   无双果然好手段!   苏荷福身,“夫君,我回去了。”   “把兜兜留下。”   兜兜欢喜的过来,贾平安抱起她,见老大在前方,就招手,可卫无双脚下不停。   这个婆娘很悍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贾平安把赵岩推在前方,“这是我的弟子,只管问。”   他悄然从侧面走了。   人渣藤和李敬业在等候。   “发财了!”   人渣藤也难掩激动。   “你下了多少?”   贾平安觉得李元婴好歹也曾经阔绰过,不至于这么激动。   李元婴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二十万钱?”   卧槽!   一赔五,百万钱。   李敬业蹲在那里,“兄长,我就下了十万钱。”   几个士族子弟正好路过,闻言有人破口大骂,“不要脸!”   “什么意思?”   李元婴回身,冷冷的道:“想打架?”   “那又如何?”   几个士族子弟看样子赔惨了,不禁恶向胆边生,挽着袖子准备狠抽一顿。   什么滕王,耶耶不在乎!   蹲地上的李敬业缓缓起身,问道:“怎么打?”   几个士族子弟转身就走。   伤自尊了。   “那些老儒来了。”   老儒们还保持着最后的尊严,昂首挺胸。   李敬业想到自己竟然只下了十万钱的赌注,顿时心如刀绞,就出言挤兑,“可还敢和兄长辩驳吗?”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老儒们大怒,居中一人戟指李敬业,“竖子可知学问吗?”   李敬业得意的道:“当然知道,学问学问,不就是学而问之吗?”   咦!   这话竟然意外的有趣。   那老儒不看贾平安,问道:“且说来。”   我说个毛线啊!   李敬业毫不犹豫的道:“你想做我的先生?”   老儒放声大笑,“老夫的儒学学问做你的先生绰绰有余。”   李敬业挠挠头,“你会什么?”   老儒一番话,把自己学的东西就显摆了一番。   李敬业叹息,“越是成熟,就越会弯腰,你看看庄稼,硕果累累,就低着头。越是没本事的就越昂首挺胸,你看看……”   什么例子?   李敬业挠挠头,“你看看你们。”   老儒们捂脸而去。   李元婴好奇的问道:“这一段何其太雅?”   李敬业得意洋洋的道:“这一段是阿翁说的。”   太丢人了。   贾平安不禁哈哈大笑。   兜兜搂着他的脖颈也跟着大笑,“哈哈哈哈!”   小孩子模仿大人最可爱,贾平安亲了她一口,随即意气风发的道:“走,拿钱去!”   “拿钱去!”兜兜也嚷着。   四人一路晃荡,马也不骑,就这么招摇过市。   帝后和太子在半路得了消息。   “陛下,武阳侯和滕王、李敬业招摇过市。”   “招摇就招摇吧。”李治在想事。   “媚娘,你说这等学问可有用处?”   武媚已经想了许久,“陛下,定然有作用。”   “朕在想,若真是贾平安所说的什么大气压,人岂不是就在大气压中融了?”   李治继续沉思。   “皇后。”   车帘掀开,邵鹏低声道:“滕王下注二十万钱,李敬业下了十万钱。”   武媚倍感欣慰。   “下的少了些,若是下五十万钱……”   李治笑道:“那些人会直接跑了。”   永乐坊。   永乐坊因为在中轴线上,为了避嫌和风水问题,南北不开门,只有东西门。   此刻永乐坊里愁云惨淡。   “那人下了五十万钱……当初我说别要别要,你等却眼珠子发红,如今可好?二百五十万钱,如何赔?”   几个男子坐困愁城的感觉。   一个男子突然提议,“要不……跑吧。”   “跑何处去?馊主意!”   “咱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如何跑?背后都是世家门阀,敢跑天下人会笑破肚皮!”   “那要不……赖账如何?”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说道:“谁敢赖账?”   李敬业进来了。   人渣藤在后面,进来甩个头。   “兜兜,你这是作甚?”   “阿耶,这门好玩。”   “来人。”   “郎君。”   “把这门买了,带回家去给兜兜玩耍。”   “是。”   徐小鱼进来了,“这门怎么卖?”   你特娘的……   有人霍然起身,怒不可遏,“谁见人买门的?想羞辱老夫吗?”   “作死!”   “为何不能羞辱?”   贾平安抱着兜兜进来。   他今日有意带着兜兜来这里,就是为了给闺女一个印象。   ——世间从未有良善能立足的,要想进退自如,唯有微笑在口,拳头在手。   “武阳侯!”   几个男子霍然起身。   贾平安笑了笑,“那个……大门可能卖?”   几个男子坚定摇头。   “如此,兑换一下。”   贾平安单手在怀里摸了摸。   “哪去了?”   众人不禁愕然,“你竟然下注?”   “我不下注,那不是有病吗?”   想到今日他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实力,众人不禁面如土色。   “你不会……”   贾平安摸出了一张纸,单手展开,“兜兜,念念。”   兜兜双手把着纸,“五十万……钱。”   “我闺女就是聪明。”   呯!   一个男子当即晕倒。   另外几个目瞪口呆。   “竟然是你。”   “老夫说谁敢下五十万钱的赌注,原来如此!”   贾平安把纸丢在案几上,“给钱!”   他转身就出去。   李元婴和李敬业缓缓回头。   “兄长竟然下了五十万钱?”   这二人一直在哔哔,贾平安一直在沉默,谁知道到了这里,把赌注一亮。   得!   没脸见人了。   服不服?   服!   一群人面如死灰,一边擦汗一边强笑,“武阳侯……武阳侯。”   贾平安站在门外,抱着兜兜让她玩门。   “阿耶,咱们来这里是干什么?”   兜兜问道。   “有人欠了咱们家的债,阿耶来要钱。”   孩子们赌钱是不可能赌钱的,谁敢赌钱,贾平安能把他的双腿给打折了,不,把双手打断,直接废掉。   “这门好玩不?”   这门有小门环,兜兜抓着门环用力拽。   我闺女就是这般霸道!   两百五十万钱。   这个怎么赔?   几个男子满头大汗的商议了一番,随后一起出来,神色恭谨的道:“武阳侯,这钱一定赔,可且容我等筹措一番。”   “筹措一番?”   贾平安问道。   “对对对。”   一个男子擦汗,“咱们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多钱!”   这里是大门外。   贾平安把兜兜递给了安静,让她们上马车,“离远些,别听到这边说话。”   他想给闺女一个印象,可下面的印象就不大好了,所以得避开。   “阿耶!”   兜兜含泪而别。   老父亲的一颗心啊!   众人在赔笑等着他的决断。   贾平安突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开什么赌局?我不管,今日我便在对面歇息,啥时候钱到手,我啥时候走。”   李元婴打个哈哈,“据闻今日少说有七八家人掺和了此事,那些输的该如何?输的就该把钱给了你等,赢的就该等着?这是哪家的道理,走,去万年县问问。”   万年县有贾平安的老丈人卫英,算是地头蛇。   李敬业却一拳捶打在大门上,呯的一声,大门轰然倒下。   好了,不卖大门,这些直接废掉。   “我就一句话,欠债还钱,赔钱!”   贾平安淡淡的道:“给你等一个时辰,够了吧?若是不够也没辙。”   几个男子面色惨白,低声商议了一阵。   “实不相瞒,咱们手头没那么多钱。”   “两百五十万钱,就算是有你等也不敢亮出来吧?”人渣藤点破了这里面的道道。   阴!   贾平安不禁大笑。   “不只是钱,贾家什么都收,譬如说字画,或是金银。”   金银不是钱,但比钱珍贵。字画同样如此。   “一个时辰。”   贾平安压根不怕赖账,就和李元婴和李敬业推开了对面的门。   半掩门被推开,一个妇人在里面张罗吃食,见到他们三人就亲切的喊道:“大兄,二兄,三弟……快来快来,我这刚弄好了饭菜。”   咳咳!   李元婴满脸懵逼,“大兄?”   李敬业眨眼,“这是何意?”   “坐下!”   贾平安率先坐下,问道:“有什么吃的?”   妇人见他知机,就笑道:“小本生意,见笑了。奴这里有馎饦,蒸饼,还有些零散小吃。”   “馎饦就不必了,对了,把兜兜带来。”贾平安进了厨房实地查探,最终点了些小吃。   蒸饼那玩意儿除非是饿了,否则贾平安不吃。   “阿耶!”   兜兜出场,妇人喜道:“好一个灵秀的小娘子!来来来,奴这里有好吃的,不收你的钱。”   妇人弄了一碟子油炸的东西,贾平安尝了一下,“是豆子?”   贾平安把兜兜放在身边坐下,让她自己吃东西。   “兜兜学了多少诗了?”   李元婴家中的儿女不少,可这货却从不尽心管教。   “一首……”兜兜伸出细细的手指头,“两首……”   “王氏!”   门被人踹开了,几个官吏气势汹汹的进来,目光转动,“谁在这里吃东西?可给了钱?”   贾平安没动,对兜兜说道:“兜兜,慢些吃。”   妇人从厨房出来,惶然道:“见过各位,奴这是亲戚来了,招待他们呢!”   一个小吏冷笑着,突然一脚往案几上踹去。   这是要掀摊子,可贾平安四人怕是要灰头土脸,甚至有可能受伤。   李敬业伸手,随后一抬。   “哎呀!”   小吏仰天倒下。 第695章 戒色   小吏重重的摔倒,麻了一下,然后喊道:“弄死他们。”   今日李元婴和李敬业是来助威的,穿着简单。而贾平安要动手,当然是普通打扮。   “你要弄死谁?”   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小吏被扶了起来,骂道:“贱狗奴,今日耶耶定然要让你等跪地求饶!”   你的话太多了。   贾平安见妇人慌张,就说道:“都说了是大表哥,只管去做了吃的来。”   妇人摇头不敢,贾平安笑道:“赶紧去,否则我等一走,有你的苦头吃。”   妇人苦笑,“你等走不走,奴都有苦头吃。”   做生意做成了半掩门,这个确实是没办法。   在道德坊也有,不过坊里没人去举报,所以相安无事。   王老二的娘子原先就是在家里干这个。   “闪开!”   小吏气红了眼睛,拔出横刀就要动手。   贾平安把兜兜转过来,压根没在意。   李敬业劈手一拳。   呯!   好了,世界安静了。   妇人见状苦笑,“这下都走不了,奴这就去做饭。”   “来人呐!”   几个官吏把同僚拖了出去,拼命的喊叫。   对面那些准备赌注的人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竟然面露幸灾乐祸之色。   坊正带着坊卒出现了。   “这里面……就是那个王氏,竟然伙同人一起行凶,拿下!”   “王氏疯了?”   坊正推门进去,就见三个男子,外加一个女娃坐在那里吃东西。   妇人端着菜出来了,见坊正在,就把菜放下,用围裙擦擦手,“奴这便来。”   底层百姓为了生活,甘愿被各种碾压,各种欺凌,只要能有些小钱进账,所有的屈辱就会烟消云散。   “且安心!”   贾平安见兜兜吃的香,很是满意,“回头继续开着。”   坊正问道:“你等是谁?”   他是坊正,所谓坊正就是社区老大,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拿下了再说!”   几个官吏在咆哮。   这些都是雍州的官吏,这不夏日到了,那些私自在坊里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他们便来打击一番。   所谓打击,就是砸了摊子,外加罚钱。若是生意规模大,还得要进雍州大牢里交代一番。   贾平安抬头,淡淡的道:“此事与你无关!先前我便在门外看到了划痕,很新,这是给你等做信号吧?   不巧的是,我也做生意,见不得这等欺压商人的手段……你说要抓违律经商,那便抓吧,可这妇人一看便是老手,可见经常被罚钱砸摊子……一次二次三次,事不过三,经商怎么了?与你等有何仇怨?”   他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特别是打砸的那种狠辣。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是大唐人,你等为何这般心狠?”   先前那个小吏一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就踹。   贾平安三人能来这等地方吃饭,可见也是个穷逼,所以他们压根没在意。   “阿耶,吃好了。”   贾平安把兜兜抱起来,一个小吏突然指着贾平安……   “你……你是武阳侯?”   先前他去校场看了那个半球试验,惊为天人,可离得远了些,所以没认出来。   此刻见到兜兜,他猛地想起了那个被贾平安抱起的女娃……   贾平安不满的道:“人家做生意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说句难听的,关你们啥事?好不好的整个零花钱,你们偏要搅黄了。我问一句,那些恶少游侠儿为何不见你等这般凶狠?”   娘的!   游侠儿以蔑视官府为荣,以亡命为荣,这群官吏去了,第二日不知会躺在哪里惨叫。   坊正回身,“你们看……”   都是一个坊的,他哪里忍心看到王氏倒霉?   “那我等……先回去了。”   几个官吏讪讪的拱手。   “且慢。”   李敬业叫住了他们,问道:“兄长说这是有人告密,我问问,谁告的密?”   官吏们面色难看,强笑着不说。   “这不是犯事,也不是走私,说!”   贾平安决定好好的整治一番这等通风报信的小人。   “就是……王福。”   王氏的眼睛瞪圆了,“是大兄?难怪……去年他见我做生意能挣些钱,就寻我要,我说不给他拿去赌,竟然……畜生啊!”   这事儿……算是人伦惨剧。   贾平安抱起兜兜,“滕王给钱。”   兜兜搂着阿耶的脖颈嚷道:“滕王给钱!”   几个官吏一个哆嗦,“滕王?”   李元婴潇洒的甩个头,“本王不差钱。”   他要用跋扈的姿态,以及肆无忌惮的作风来换来安全。   刚下了二十万钱的赌注,回头一百万钱……   本王发财了!   一串铜钱丢在桌子上,贾平安说道:“这户人家我盯着,若是被你等收拾了……”   “不敢不敢!”   几个官吏不过是想来勒索一笔钱而已,此刻被吓尿了,刚想走,李敬业一巴掌拍在了李元婴的肩膀上,“滕王,晚些去看甩屁股。”   “好说。”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纵横床笫无敌。”   你吹牛笔的样子颇有我十岁时的风采。   妇人追了出来,硬是要退钱。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贾平安指着对面,“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一车车的财货堆满了门外。   “武阳侯,这些都是……”   箱子打开,金光闪烁啊!   还有那等绫罗绸缎,字画等等。   “小钱罢了。”   贾平安回身,几个官吏和妇人惊呆了。   贾家再度成为了道德坊的热点。   一车车的钱财被拉了进来,贾平安抱着兜兜在查看清单。   “这什么银壶……”   “金环,这可是哪吒的金环?”   “……”   除去贾平安之外,一家子都被这些钱财镇住了,贾平安随即大手笔的赏赐。   “每人五千钱。”   莫要小看五千钱,在这个时代,五千钱堪称是不菲。   看看,杜贺笑的和弥勒佛似的,带着一干人来行礼。   “都好好干。”   ……   贾家一片欢腾,而英国公府却在闹腾。   “阿翁。”   李敬业红光满面的回来了,身后一串马车。   “五十万钱,阿翁,看看!”   今日值守尚书省没去校场的李勣一个哆嗦,“多少?”   不怪他这般惊讶,五十万钱啊!   五十万钱这笔巨款砸哪哪都会地震。   “五十万钱!”   李敬业财大气粗的道:“阿翁,还你十万钱,再给两万利钱……”   李勣看着那些钱财缓缓往李敬业的那边去,突然产生了危机感。   这个孙儿拿着那么多钱能干啥?   毫无疑问,甩屁股!   到时候甩来甩去,腰子甩坏了,钱甩没了,老李家的未来也没了……   所以为何要让子孙学好?   一旦行差踏错,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李勣淡淡的道:“站住!”   李敬业正准备去数钱,闻声说道:“阿翁,我忙着呢!”   “站住!”   李勣起身,对李尧说道:“把钱放库房里去。”   李尧一怔,“阿郎,小郎君这钱……”   这是李敬业的私房钱啊!   你这是要充公。   “先放着。”   李勣缓和了一下语气,“给你存起来,回头等老夫去了,全都交给你。”   “辛辛苦苦挣了五十万钱,可阿翁你……”   这是一觉回到解放前。   李敬业怒了,“阿翁,你定然是赌输了。难怪你只给我十万钱,滕王都砸了二十万钱,你定然是去买了兄长输,你……”   这个孙儿竟然脑补到了这等境地,李勣不禁头皮炸裂。   “滚!”   英国公府不差钱,但五十万钱依旧是一笔让人垂涎的巨款,难怪李敬业要怄气。   “阿翁,你为何买兄长输?”   李敬业的心在滴血。   “兄长这般大才,大气压这等学问谁懂?兄长懂,若是没有把握,兄长怎会出手?阿翁你一心就想着挣钱,可想过兄弟情义吗?”   李敬业眼珠子都红了。   “五十万钱呐!阿翁你这是抽了吗?”   李勣本来有些意动,想着要不要给孙儿发些钱,好歹让他得意一下。   “砰砰砰砰砰砰!”   李勣狂抽一顿。   被毒打的李敬业愤愤不平的离家出走,去寻了滕王。   人渣藤的府上人才济济啊!   “殿下饮酒。”   “殿下,奴最擅长的便是鱼唇……”   “哈哈哈哈!”   被一群女人围住的李元婴放声大笑。   我李元婴从未见过那么多钱呐!   百万钱对于李元婴来说就是个数字,听过没见过。   可现在百万钱就摆在他的眼前。   所谓酒壮英雄胆,饭胀哈脓包,而钱,自然是要让人膨胀的。   “脱!”   王府乱了。   不知何时,李元婴咕咚一声倒地,气息奄奄。   “殿下!”   李敬业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郎中进家。   “这是?”   管事茫然的道:“说是王爷突然就倒下了。”   李敬业是个好人,所以等得知李元婴是被榨成了橙子后,就自告奋勇的回家。   “这小畜生,果然是回来了。”   李勣正在冷笑,顺带觉得自己运筹帷幄,一切皆在掌握。   “小郎君!”   “小郎君!”   李敬业带着一罐子酒水跑了。   “出去了就别回来!”   李勣此刻不像是一个名将,而像是一个拿顽劣孙儿无可奈何的老人家。   李敬业一溜烟就跑去了滕王府。   “赶紧把这酒给滕王灌一杯。”   管事蔡卡觉得这东西风险太高,不敢给李元婴用。   “要不,你喝一杯。”   李敬业倒了一杯酒,蔡卡想到了很多,妻儿,自己藏着的私房钱……还有府上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   啊啊啊……   他仰头就喝了,随即坐下等反应。   不过是一刻钟之后,蔡卡觉得浑身发热啊!   “中毒了。”   蔡卡搓搓脸,越搓越烫。   “小腹怎地发热呢?”   四肢也在发热。   “给滕王喝。”   李敬业耿直的把这坛子酒水贡献了出来。   一杯酒灌下去。   李元婴的脸红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道:“本王这是在哪呢?阴曹地府?”   他看着李敬业,“敬业也来了?回头一起去寻阎罗王……”   太特么啰嗦了,李敬业劈手把他揪起来,一巴掌抽去。   啪!   李元婴清醒了。   他摸着脸颊,突然张嘴喷了两颗牙出来。   “没死?”   李元婴的悲剧传到了贾家,贾平安正在被两个婆娘密集轰炸。   “夫君,那么多钱得有个去处吧?”   “要不……咱们拿去放贷。”   钱生钱才是王道。   “都消停了。”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放贷做不得。”   苏荷却觉得贾平安有些迂腐了,搂着他的胳膊说道:“夫君你想想,连官府都要放贷来发放钱粮,咱们为何不能放?”   “不掺和这一行。”   贾平安不解释。   后世网络发达,网络贷多如牛毛,坑了多少人家。   “以后告诉子孙,贾家什么都能做,就是坑人的事不能!”   这个就是家规。   家主说出来的规矩!   卫无双和苏荷起身应了。   从此老贾家就多了一条家规。   “可那些钱怎么办?”   卫无双也很头痛,“妾身看着那些钱,刚开始欢喜,可太多了也是麻烦,总不能大手大脚的胡乱花销吧?可不花销……茶屋的钱不断送来,家中要富可敌国了。”   她压低了声音,“夫君,富可敌国可不是好事。”   苏荷大大咧咧的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捐出去。”   卫无双本来恼火,听到这里后微微颔首,“好主意。”   “不要急。”   贾平安对这些门清,“现在捐出去给谁?养济院不差钱,咱们捐去就是给了他们贪腐的机会。”   “那怎么办?”   贾平安起身,负手而立。   夫君怎地有些……   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贾平安想到的更远。   “郎君,滕王府上来人了。”   贾平安笑道:“这是要请客?太客气了。”   他对两个婆娘说道:“看看,这就是有钱烧的。”   到了前院,来的竟然是蔡卡。   “武阳侯,救救我家滕王吧。”   贾平安到了滕王府,李元婴已经能下床了,但虚的厉害。   贾平安吸吸鼻子,嗅到了人参酒的味道。   “说说。”   李元婴没好意思说,李敬业打个哈哈,“兄长,滕王这是虚了。”   “特娘的,怎么就突然虚了?”贾平安看了李元婴一眼,“面色潮红,本来该是惨白的吧,喝了不少人参酒,这人就燥起来了,得,等死!”   他转身就走。   “先生救命!”   李元婴毫不犹豫的抱住了贾平安的大腿,仰头嚎哭,“我虚的厉害。”   “这是开盛宴了?”   贾平安看看现场,堪称是一片狼藉,还能看到女子的内衣,以及鞋子。   李元婴点头。   羞愧难当啊!   “当年高祖皇帝也喜欢开盛宴,可架不住年纪大了,再喜欢也不能竭泽而渔,也没这个精气神。你年轻,于是便使劲的糟践自己的身体……”   贾平安突然声色俱厉的喝道:“想死容易,但却不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下次老子再听闻你聚众开盛宴,回头就与你割席断交!”   贾平安把李大爷请了来,一番诊治后,李大爷很是严肃的道:“戒色吧。”   李元婴懵了。   “太史令,不至于吧?”   “你说的?”李淳风看着他。   “呃!”李元婴纠结的道:“也好。”   我去!   先前贾平安去请李淳风时二人就串通好了,要让滕王知晓教训,少说得戒色三月。   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李淳风想着便开了个半年的戒色期。   可没想到……   没想到李元婴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这人得多怕死啊!   如此……   李淳风抚须,“老夫再诊看诊看。”   拿脉,看舌,面色,问身体反应……   “吐舌头。”   “啊……”   “……”   李元婴觉得自己这是要崩了。   慌得一批!   “半年后,每月不能超一次。”   李淳风嘟囔着,“这是男人的精气神,都图爽快,可一旦没了你爽快什么?”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表兄。   表兄就是个正直的人,在男女关系上很有分寸。虽然有一阵子也喜欢看女人的大屁股,可成亲后就改邪归正了。   但很显然,表兄首先得是个不安分的人。   “陛下,监察御史杨德利弹劾相州刺史张洪德。”   朝会上,一份弹章激起了波澜。   “张洪德?”   李治第一个反应过来。   这个张洪德在相州颇为得力,上次来长安时,李治与他谈话,时间从一个时辰说到了三个时辰,可见张洪德的本事。   张洪德在相州的名声颇好,号称是能进相州名宦录的人。   他到了相州两年,相州的鸡滴屁大幅上升,而且人口也增长了不少。李治当着宰相们的面盛赞了此人,甚至说再过数年,朝中也该增加人了。   这般含蓄的表态,掩饰不住李治对张洪德的欣赏。   这人简在帝心了,若是不出岔子,三年内少说能混一个侍郎,五年后……弄不好能执掌六部之一,再进一步成为宰相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个贪官?   李治接过奏疏仔细看着。   奏疏里杨德利很是详尽的说了自己的巡查经过,在相州时他遇到了两家子逃户,原先是富户,可被相州官吏威逼,没几年就破家了。   为何威逼?   奏疏上没写明。   但李治心中的火气却起来了。   “杨德利这是何意?”他卷起奏疏,恼火的道:“张洪德乃是能吏,仅凭着两家逃户便认定他贪腐,何其轻率?”   随即有快马带着御史往相州去了,准备替换杨德利。   ……   晚安! 第696章 狡兔三窟   相州。   杨德利在田间干活。   “张使君可曾横征暴敛?”   一家子三个男人都在田里,闻言老大摇头,“张使君从不曾横征暴敛,对咱百姓好得很。”   老二杵着锄头看看日头,“杨御史来这里可是要查张使君?”   呵呵!   杨德利笑了笑。   一家三兄弟都横眉冷眼,老大把锄头抢过来,不满的道:“张使君这般好的官,你们也要陷害他?你去问问相州的百姓,有谁反对张使君?你等这是无事找事。”   杨德利灰溜溜的上了田坎,看着这沃野一片,不禁心旷神怡。   “归根结底还是田地好啊!”   杨德利对土地是真的有感情,见到一个小吏搓手,就皱眉道:“搓什么?难道臭?”   小吏尴尬的道:“杨御史,这土不干净呢!”   杨德利大怒,“这天下最干净的便是土,土生万物以养人,你说土不干净,那土里长出来的粮食果子如何干净?”   他呵斥了小吏一通,有快马来了,是随行的官员王焕。   王焕的脸被晒的发红,下马后急匆匆的过来,“杨御史,张使君已经知道了你弹劾他的消息,正在赶来。”   这里是相州州治安阳县的城外。   杨德利楞了一下,旋即板着脸,“知道了又如何?他那独子张向宝在安阳县中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哪来的钱?”   王焕揉揉被晒得冒汗的大鼻头,苦笑,“可咱们没证据。另外张使君已经把张向宝弄在了府中不给出门……”   “查!”   杨德利怡然不惧。   “张使君来了。”   马蹄声阵阵,一群官吏簇拥着张洪德来了。   张洪德眼神锐利,四十许人,下马的动作矫健的不像话。   “听闻杨御史弹劾老夫贪腐?”   杨德利点头:“你那儿子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我来问你,哪来的钱?”   “哈哈哈哈!”   张洪德大笑了起来,“老夫还以为何事,竟然这样……老夫宦海沉浮多年,家中可不差钱。杨御史你这是无事生非……”   唰!   他的眼神多了凌厉,“老夫在相州为官,与百姓修生养息,于是相州大治。陛下欣赏老夫,于是你等便想把老夫拉下来,无耻!杨德利,老夫告诉你,三日,三日之内老夫要让你滚出相州!”   他上马而去。   途中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蔑。   草泥马!   你可以驳斥我,可以呵斥我,但你特娘的不能蔑视我!   杨德利原先在华州和表弟相依为命时,饱受村里人的蔑视和嫌弃。进了长安后,他发誓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做官了,按理该牛逼了吧?   可特娘的还有上官!   还有对手!   杨德利冲着张洪德骂道:“贱狗奴!”   张洪德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跌落马下。   一串乡村俚语的喝骂从杨德利的口中喷吐而出。   口吐芬芳后,他回身发现手下的几个官吏都有些惊讶。   “没见过骂人?”   杨德利上马,“走,进城。”   安阳县县城里,杨德利等人很悲剧的被安排在了一个破旧的宅子里。   恰逢下雨,杨德利躺在床上,嗅着潮湿的气息,听着滴答滴答的漏雨声。   雨越下愈大了,水滴的让人心烦意乱。   “竟然……哎呀!”   雨水滴到了床上,杨德利赶紧爬起来,站在床上查看漏点。   这一夜他就顾着折腾,再也没睡过。   天亮,几个官吏都是黑眼圈。   他们来寻杨德利,却没见到人。   “杨御史?”   “杨御史!”   “别吵!”   杨德利正在屋顶上。   他拿着一块瓦片仔细看着。   瓦片上有崭新的断痕,杨德利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正是自己的床上。   他慢慢的滑下去……   呯!   雨后的瓦面太滑,杨德利一家伙就摔了下去,幸而几个官吏七手八脚的接住了他。   “杨御史,可补好了?”   杨德利摇头,“此事有鬼。”   什么鬼?   众人不解。   杨德利看着屋顶,突然觉得踌躇满志。   “张洪德把张向宝关在家中,这便是欲盖弥彰。接着把咱们弄在这等地方住着,这是泄愤。外面说咱们是来找茬的,所以……”   呯!   一块破瓦片飞了进来。   “贱狗奴,竟敢陷害张使君,不得好死!”   接着是几头菜,还有石头。   杨德利冒着被击中的危险冲了过去,把几头菜给抱起来,看了一眼,欢喜的道:“够咱们吃几顿了。”   呯!   他挨了一石头,摇摇晃晃的,却坚持不肯放下怀中的蔬菜……   呯!   “杨御史?杨御史……”   杨御史被自发组织起来的百姓给打晕了。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就问,“那些菜没丢吧?”   王焕想哭,“没丢,都在呢。”   这位堪称是抠门的没边的御史此刻正在琢磨事。   “百姓都说他好……可我却觉着不对劲。”   杨德利刚才做了梦,梦到那两户人家在哭诉。   “他们说被逼到破家……张洪德乃是酷吏……贪官……”   “富户破家。”   杨德利猛地坐起来,目光炯炯的道:“那是富户……查富户!”   他脑袋上顶着一个包出了安阳县,可没走多远,后面就发现了盯梢的。   “哈哈哈哈!”   杨德利大喜。   王焕问道:“杨御史这是何故?”   他这阵子被这位抠门御史给祸害的不轻。   杨德利得意的道:“小时候阿耶说,若是屁股上没屎,那你慌什么?张洪德这便是狗急跳墙,看来咱们寻到了他的要害。”   随即众人寻机乔装,消失在相州各处。   杨德利到了一个村子,此刻他风尘仆仆的,就算是来个熟人一时间也认不出来。   “老人家。”   他寻了一户人家,家中就一个老人在门外打盹。   “啥?”   老人抬头,目光茫然。   “老人家,可能给碗水喝吗?”   老人哦了一声,起身,脚步蹒跚的往里去。   这样的老人整日几乎都不动,就是晒太阳,吃饭睡觉……等死。   杨德利从小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不动只是因为消耗小,节约粮食。   关键是还能节省鞋子。   老人弄了一碗水来,杨德利接过一饮而尽。   然后他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惬意的叹道:“老人家,村里的日子如何?”   老人大概是没人陪着聊天,所以兴致不错。他摸摸胡须,哎的一声,“这村里的日子啊!自从来了张使君,这日子可就好了不少,村里的孤老也能发些钱粮,这在以往哪能呢!”   这特娘的不对啊!   杨德利闭上眼睛,淡淡的道:“那钱粮……没那么多吧?”   “不少嘞!”   老人扳着手指头数,最后把张洪德定位为能进名宦录的好官。   “可钱粮哪来的?”   富户不法,被抓了好些。   杨德利的神经被触动了。   “富户不法?”   “对。”   旋即杨德利就去走访了那些富户,可一提到张洪德,都摆手不敢说。   最后把杨德利逼急了,从包袱里拿出官服,“耶耶是御史,下来巡查相州的。”   “御史?”   众人看看官服,再看看嘴唇干裂,肌肤黝黑的杨德利。   “御史不能这样吧?看着就是个庄稼汉。”   杨德利拿出了鱼符。   “这是啥尼?”   “看着像是牌子。”   “这是鱼符!”   杨德利解释了一番。   “杨御史……”   噗通,一家老小都跪了。   “求杨御史为我等做主啊!”   ……   城中,张洪德得知杨德利等人消失了也不在意。   “老夫进京时,陛下与老夫说了三个时辰,后来更是颇为期许,今年怕是不行,明年老夫定然进长安!”   张洪德踌躇满志。   张向宝却偷偷摸摸的从后面逃了出去。   他一路去了市场里,轻车熟路的寻到了青楼。   旋即就是花花世界。   此刻,杨德利正在步行。   他的马受伤了,在荒郊野岭的地方,被一条蛇咬伤了。   幸而杨德利眼疾手快,下马一刀剁了这条蛇,随后把被咬到的皮肉给削了。   蛇肉不能久放,他生火烤了一下,随即就当做是干粮,吃了两顿。   可烤的蛇肉一言难尽啊!   杨德利牵着马,越来越吃力。   呯!   马儿摇摇晃晃的,最终扑倒。   中毒了。   杨德利只能背着包袱,背着马鞍这些东西往安阳县去。   他在艰难跋涉的时候,数骑进了安阳县。   “见过张使君。”   秦湖相貌堂堂,一脸正气。   “这是……”   张洪德不解。   “下官领命从长安出发来接替杨德利。”   张洪德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笑道:“这也不是大事,只是杨德利在相州袭扰,让老夫也颇为头疼。如今你来了,可见陛下的看重,老夫……感激不尽。”   作为要升官的人,必须要表现的积极一些。   秦湖问道:“杨德利何在?”   “不知所踪。”   张洪德也觉得颇为好笑。   “是吗?”   秦湖冷冷的道:“丢了我监察御史的脸!且等他回来我再呵斥。”   官道上,杨德利扛着马鞍艰难而行。   夜里,他就靠着马鞍打盹。   白天,他就寻了人家讨饭……最后给几文钱。   “钱不多了。”   杨德利嘟囔着。   当看到了安阳县县城时,杨德利不禁热泪盈眶。   “耶耶又回来了!”   进了县城,他径直去了州廨。   “找谁?”   州廨守门的小吏喝问道!   杨德利脚都要断了,把马鞍放下来,一屁股坐上去,“寻张洪德!”   小吏上下打量,“你是……”   杨德利此刻尘满面,嘴唇干裂,眼中全是血丝,就算是同僚来了也认不出来。   “我……杨德利。”   “杨德利?”   小吏狐疑的道:“你……”   “哎……”   杨德利突然捂着肚子,“赶紧让我进去,要拉了。”   你竟然想用这等手段来糊弄我?   “滚!”   小吏一声断喝,杨德利低头就冲。   “来人呐!”   杨德利一进去就寻茅房,小吏追在后面呼喊。   众人蜂拥而至。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男子冲进了茅房。   “拿人!”   噼里啪啦!   茅房里一阵轰炸,众人捂着鼻子……   “这也太臭了吧?”   “不只是臭,恶臭扑鼻啊!这人是吃了什么东西?”   “怕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对了,他说自己是杨御史。”   众人一怔,旋即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秦湖来了。   他皱眉退后几步,“等他出来。”   杨德利在里面一阵酣畅淋漓的狂拉,这才舒坦的提着裤头起身。   这定然是昨日在路边买的饭菜馊了,可他却舍不得扔。   咦!   不对,会不会是因为蛇肉没烤熟?   杨德利一番纠结,外面有人喊道:“出来!”   杨德利缓缓走出去,见到了秦湖,欢喜的道:“老秦!”   秦湖仔细看看,杨德利把乱发一扒拉,露出了整张脸。   “是杨德利!”   秦湖皱眉,“你在此处肆意妄为,陛下令我来接替你。你且回长安等候处置。”   “啥?”   杨德利炸了。   张洪德来了,冷冷的道:“老夫就不送了。”   杨德利突然哈哈一笑,“张洪德,你好大的胆子!”   草拟妹!   张洪德眼中多了厉色,“还请秦御史出手。”   按照他的秉性,就该把杨德利赶尽杀绝,但现在不行。   且等以后,等他进了长安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出手。   秦湖颔首,然后冷冷的道:“杨御史,请回吧。”   两个小吏出来了,他们将会一路把杨德利押送回去。   皇帝看好的人你也敢弄,作死!   杨德利神色轻松的道:“我已寻到了张洪德贪腐的证据。”   “是何证据?”   杨德利看看外面,“咦,我的马鞍呢?”   他不是蠢货,再吝啬也知晓要丢弃马鞍,轻装上阵赶路的道理。   可马鞍里他藏有张洪德贪腐的证据……   众人看着张洪德。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张洪德看了一个小吏一眼,小吏微微颔首,他这才说道:“那马鞍就在后面。”   杨德利转身就跑。   正堂的后面,两个小吏正在闲话。   杨德利的心猛地一沉,蹲下来查找。   那封信不见了。   他藏在马鞍夹层里的书信,竟然被搜走了。   “我的信呢?”   小吏摇头,“什么书信!”   娘的!   杨德利怒了,“谁干的?”   张洪德淡淡的道:“你何必装疯卖傻,在老夫的眼中这些都是小伎俩,来人,请杨御史出去。”   两个小吏进来,秦湖摇摇头。   “莫要伤了面皮!”   杨德利又摸……   他摸的是马鞍下面,把皮革和布衬拉开,里面就是木架子。   杨德利看了一眼,然后弄了小刀子出来……   “你要作甚?”   张洪德一个蹦跳。   杨德利用小刀子在木架子上挑。   一边挑拨一边喃喃的道:“当年我就告诉过平安,做事要稳妥……”   一块小木片被挑了下来,看着竟然是塞子。   “狡兔三窟,我不懂这个。我就放一封信在隐秘处,一打开马鞍就能看到,如此你等定然心满意足,觉着这便是我寻到的证据,可那封信谁看过了?”   那两个小吏面色微变。   张洪德嘴角挂着冷笑。   杨德利从里面弄出了一张纸,摊开一看,乐了:“果然还在!”   张洪德的冷笑有些僵。   杨德利又继续挑下来一块木塞子。   “里面放了书信进去,外面封上打蜡,再细细的磨,谁能看出来。”   他竟然又摸出了了一张纸。   狡兔三窟妥妥的!   可没完!   还有第四处。   “我心想放了这些在身上,弄不好被截杀了怎么办?所以就弄在了马鞍里,平安知晓我的习惯,若是我死了,他定然会勃然大怒……随后就能查到这些。”   杨德利把三张纸打开叠起来,抬头看着张洪德,冷冷的道:“张使君,可想过今日?”   张洪都还未说话,杨德利就扬着这三张纸说道:“这些都是那些富户的证词,从你到了相州半年后,除去那些豪族之外,富户们被你逼的走投无路,民不聊生!”   张洪德冷冷的道:“一派胡言,来人,把杨德利拉出去……送回长安。”   他已经想好了,晚些就写几封书信给长安的老友,请他们从中斡旋一二……   几个小吏冲过来。   砰砰砰砰砰砰!   秦湖看的目瞪口呆。   杨德利一人打的这些小吏抱头鼠窜,更有人被打晕了过去,嗝儿一声倒在了秦湖的脚边。   “耶耶不发威,你真当耶耶是病猫?”   张洪德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喊,“来人呐!来人呐!”   “杨御史!”   来的却是王焕,同样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杨御史,这张使君果然不出你的所料,竟然盘剥富户……”   杨德利冷笑,“张洪德,你盘剥富户,那些钱粮哪去了?”   张洪德面色一变,“什么钱粮?那些富户不法,被老夫罚了钱粮,那些钱粮都分发给了百姓。老夫知晓这等事不合法,可……”   他哽咽道:“百姓苦啊!老夫不忍目睹,就算是被责罚也得让他们的日子过好一些……”   秦湖想到了自己打听到了消息,不禁疑窦顿生。   “张使君分发了那些钱粮,可有账册?”   张洪德苦笑道:“老夫担心事后被追查,所以并未记录下来,如今却是自作孽。”   秦湖安慰道:“张使君无需担忧,回头下官为你辩驳。”   杨德利盯着张洪德,厉喝道:“可我却拿到了账本!”   那些富户不是省油的灯,被张洪德盘剥后,就把那些钱粮记录下来。还有人竟然跟着,一路见那些官吏发放钱粮……   “每一次发放钱粮,都是发六成,剩下的四成全数带回了州廨,张洪德,那四成钱粮去了何处?”   张洪德面色大变。   他低估了那些富户。   能发家致富的岂是简单,不只是跟踪,那些富户暗中串联,这次杨德利来相州就是因为他们的鼓噪。   杨德利吩咐道:“令人快马去城外要了那些账册来,今日……我要钉死张洪德!”   秦湖面色一变,拱手道:“若无杨御史,我险些犯下大错了!” 第697章 皇后离宫出走   杨德利在户部时,号称户部鬼见愁,每日穷搜户部,非得要寻个错误出来,以至于户部从尚书到侍郎,无不闻风丧胆。   等他走后,户部开了一次宴会来为此庆贺,哪怕后来高履行离开了户部,依旧是心有余悸。   ——让御史们颤抖吧。   不,作为御史,杨德利的威力被成倍放大。   比如说现在。   作为皇帝看好的人,张洪德踌躇满志,自信无人敢拿自己来开刀。   可现在……   杨德利站在那里,手中拿着那几张纸。   秦湖……曾经作为张洪德救星的秦湖此刻一脸惊愕。   杨德利在御史台不痛不痒的混了这么久,怎么就突然炸裂了呢?   但他必须要感谢杨德利。   若非杨德利,此次他将会犯下大错。   若说这个感谢有值,那么这个值无限大。   “杨御史……”   秦湖的惊愕迅速变成了感激,握住杨德利的手,“回长安请你饮酒。”   杨德利把那几张纸收起来,秦湖瞥了一眼,竟然是口供,而且后面还有签名和指纹。   这是一个小心谨慎的杨德利。   “张使君?”   杨德利走了过来。   “我知晓你的名声很好,整个相州都在流传着你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可我却觉着有些疑问,要分多少钱粮才能得到这样的好名声?”   不等张洪德回答,杨德利挥舞着双手,怒吼道:“无数钱粮!你用一些人哭,换取了那些人的笑。你不要脸!”   “你下贱!”   杨德利从内心深处是希望用那些富户的钱粮来均衡一下贫富,但做了官员后,他才知晓这样是自作孽。   很快,城外等候的小吏送来了最新的证据。   张洪德面如死灰,拱手道:“秦御史,请你暂且回避可好?”   秦湖点头。   他觉得这是最后的倔强。   看看张洪德,神色坚定的……   可等室内只剩下了他和杨德利时,他毫不犹豫的跪了。   “杨御史,不求你放过老夫,只求你别再查了。”   可杨德利毫不犹豫的往下查。   张洪德不只是贪腐的问题,更有很严重的男女问题。   看看……   “他竟然和下属的娘子搞在了一起?”   王焕觉得三观被刷新了。   一个个女人的资料被收拢来,杨德利在沉思。   “看这里,竟然……啧啧!”   王焕八卦的模样让杨德利很恼火。   呯!   他一拍案几。   世界安静了。   杨德利继续思索。   “杨御史。”   秦湖来了。   他带着微笑,“那些女人叫来一一过堂吧?好歹也算是敲死了罪证。”   杨德利没说话。   秦湖回身准备出去,“我这便去叫人。”   “等等。”   杨德利叫住了他。   秦湖回身,有些不解。   “这是功劳。”   杨德利有些茫然的道:“当年我在华州时,村里的一个妇人偷人……她一直笑,被打的鼻青脸肿,甚至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后依旧在笑……   两日后的清晨,我看到她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水潭边洗衣裳,等我再回来时,水面上只有一团长发。”   秦湖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但杨德利对他有恩。   “这女人该死。”   杨德利突然抓住头发,低头拽。   “杨御史?”   “哎!杨御史!”   秦湖觉得他疯了。   杨德利突然松开手,乱糟糟的头发很蓬松。   “我觉得……不该把这些女人的名字说出去。”   秦湖觉得他定然是疯了。   “为何?”   杨德利露出了一个很纯洁,也很狡黠的微笑,“当年我和平安盯着村里的大屁股女人看,那时候我们都在想,要是能和这些女人睡了该多好啊!”   可……   少年春梦了无痕!   杨德利叹息一声,“男人,对自己就是要狠一点!”   秦湖眨巴着眼睛,“可这和咱们的事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杨德利很是豪迈的道:“张洪德就是个渣滓,利用自己知州的身份胁迫那些女人屈从,这样的渣滓死不足惜,可为何要让那些女人陪葬。”   “男人,就是要扛!”   夜间,存放审讯记录的房间起火。   “起火了!”   秦湖一边喊,一边假装救火。   杨德利在睡觉。   梦中,姑母依旧是这般慈祥。   “德利。”   “哎!姑母!”   “记得男儿要能扛事哦!”   “还有……哈雨咧,德利,哈雨咧,把平安抱回来……”   ……   杨德利的回归很快。   他真是迫不及待了。   回到长安,先去交差。   “我要回家。”   杨德利做梦梦到了姑母,姑母提示他,你娘子怀孕了。   “陛下召见。”   杨德利心急如焚,却只能压住性子进宫。   “陛下。”   皇帝看着有些沉默。   这是何意?   杨德利有些躁动。   “张洪德贪腐确凿?”   李治有些唏嘘。   “是。”   杨德利开始了汇报。   “张洪德盘剥富户,弄到钱粮后就扣下四成,其余的发给那些贫苦百姓……”   李治的面色渐渐冰冷。   “沽名钓誉!”   晚些,宫中传来消息,原相州刺史张洪德流放靠近南诏的一个小地方。   杨德利出宫,一路赶回了道德坊。   “娘子!”   王大娘出来,竟然是捧着肚子。   “夫君!”   啊!   杨德利一怔,“有孕了?”   王大娘点头,欢喜的道:“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了。”   杨德利一脸激动,跌跌撞撞的就冲了进去。   “姑母……”   ……   皇帝的火气很大。   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武媚竟然一辆马车就出了宫,竟然是包袱款款的跑路了。   “阿姐……”   贾平安看到阿姐的瞬间楞了一下,再看看她的身后。   “太子呢?”   武媚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很是轻松的道:“五郎在宫中。”   贾平安赶紧把她迎进去。   阿姐进家,妻儿来见礼。   周山象在门口招呼,“都搬进来。”   咋?   贾平安出去一看,邵鹏带着人在卸车,里面有铺盖,有换的衣裳,有……   武媚微微眯眼,“宫中热,我来这里住几日。”   呃!   李渣男又干啥事了?   没说的。   贾平安自家搬到了前院来住,腾了个荫凉的房间给阿姐。   午时过了。   贾平安叫人弄了饭菜。   随行的内侍站在厨房里盯着,不时伸手。   “咋?”   曹二问道。   内侍淡淡的道:“试毒!”   “哦!”   试毒很频繁,打乱了曹二炒菜的节奏。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你这个是试毒……还是饿了?”   内侍木然道:“试毒。”   试个屁!   曹二鄙夷的看着他,顺带秀了一把颠勺的绝技。   看着菜在锅里上下翻飞,一点都不出来,内侍的眼中多了艳羡之色。   曹二斜睨着他,手中的锅秀的飞起。   晚些菜好了。   一家子聚在后院吃饭。   邵鹏和周山象跟着伺候。   卫无双看了苏荷一眼,警告的瞪眼。   苏荷跃跃欲试的想说话,但卫无双知晓她的杀伤力。   武媚见了莞尔,“有话就说。”   苏荷顿时雀跃,“皇后,可是陛下对不住你吗?”   武媚泰然点头。   苏荷问完了。   这个蠢货!   卫无双也八卦了,但不好意思追问。   贾昱小朋友很老实的吃饭。   兜兜却鬼鬼祟祟的不时看武媚一眼。   武媚最喜欢这个小女娃,就摸摸头,“有话就说。”   兜兜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食物吞咽进去,这才仰头问道:“皇后,是皇帝打了你吗?”   卫无双冷脸看着苏荷,暗示她赶紧把兜兜弄走。   可武媚却笑了,笑的很是开心,“没有。”   那就渐渐证明了帝后闹矛盾了。   兜兜叹息一声,“上次阿娘就说被阿爹打了,要离家出走……”   一家子爆笑。   吃完饭,武媚要午睡。   贾平安去了前院,果不其然看到了王忠良。   王忠良板着脸,就像是老贾家欠了宫中百万钱没还似的,冷冷的道:“你要仔细……”   “仔细啥?”   贾平安不喜欢这种威胁,淡淡的道:“这里是道德坊贾家。”   这个人果然是刺头啊!   王忠良干咳一声,“你要盯着皇后。”   “我凭什么盯着皇后?”   贾平安冷冰冰的道。   王忠良低下头,“皇后若是出事,你逃不脱罪责!”   “陛下呢?”贾平安就像是接到了被夫家欺负的阿姐,面对夫家的威胁嗤笑道:“陛下难道就没有罪责?”   王忠良无言以对,就回身招手,“把那些东西搬进来。”   一群内侍开始卸货,什么香炉,什么铺盖,什么……   “搬回去!”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拦截了,脸色难看,“阿姐在此,衣食无忧,无需被人操心。”   王忠良气哼哼的走了。   狄仁杰摸了出来,抚须叹道:“平安呐!”   “咋?”   贾平安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个长安人了,这嗓音堪称是完美无趣。   狄仁杰淡淡的道:“皇后出宫来贾家,你不问,皇后也不说,可我有个疑问,皇后为何不回娘家?我记得皇后的母亲在长安吧?还有个守寡的姐姐。”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冷笑,“许多时候,情义都假。”   这事儿他敢打赌,就是因为武顺闹出来的。弄不好就是阿姐去捉奸在床,随后再好的修养也得炸了。   狄仁杰微微皱眉,“你是说……皇后的娘家不妥当?”   他能想到这里,堪称是了得。   ……   王忠良回到宫中,去皇帝那里禀告此事。   “皇后在贾家住下了,邵鹏和周山象随行伺候。”   “不过……”   李治的脸上多青色,“不过什么?说!”   “武阳侯不肯收宫中的东西,说是贾家养得活阿姐。”   王忠良偷偷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的脸上浮起了讥诮之色,“他猜到了些什么?这是要为皇后撑腰的意思,有趣。对了,杨氏那边如何?”   “杨氏没动静。”   李治眯眼,良久说道:“不必管。”   “是。”   ……   第二日,贾平安照常上衙。   打个照面后,他就果断进宫。   给太子上课不能耽误。   一堂课下来,太子有些心不在焉。   “武阳侯,阿娘还好吗?”   太子的脸上多了些忧愁,双手托腮,看样子是伤心了。   “殿下安心。”贾平安觉得这娃可怜,就下意识的摸摸他的头。   太子楞了一下。   这个……   贾平安干笑道:“臣早上来上衙之前,皇后托臣给殿下带话……让殿下在宫中好生读书,不可懈怠了。”   “好!”   太子的脸上多了欢喜。   可怜的娃!   贾平安施施然的出宫。   “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来,跑的气喘吁吁,跑的……凶颤。   “何事?”   他微笑问道。   宫女福身,贾平安皱眉,因为他看到了底线。   “武阳侯,敢问皇后可还好吗?”   贾平安没看她,而是抬头看向了后方。   一个妇人的身影嗖的一下消失了。   武顺!   贾平安回身就走。   娘的!   也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出了宫中,贾平安照例去告假。   任雅相坐在值房里的正面,一进来就能看到他。   斑白的头发看似不经意的动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些。   任雅相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干得好!”   贾平安拱手,“多谢任尚书!”   皇后出宫的消息已经散开了。   贾平安没想到任雅相竟然会支持。   “去吧。”   任雅相连原因都不听,直接让他走人。   喔哈哈哈!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假期太爽了。   “兄长!”   李敬业从刑部拱出来,见到他不禁泪水涟涟。   “这是咋了?”   贾平安一脸不解。   李敬业难过的道:“阿翁把我的钱全给吞了。”   操蛋!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妥,“这样不妥当!”   “是啊!”李敬业眼巴巴的看着他,“兄长,要不……你去家中说说?”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可那是你的祖父,敬业,其实……你拿钱也就是去甩屁股,甩多了就会肾虚,肾虚了就会一蹶不振……”   李敬业失望的看着他,“兄长,我不肾虚。”   “小子,肾虚不肾虚不是你说了算!”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养腰子吧。”   他在想着帝后的暗战要持续多久。   武顺这次多半是得宠了,所以阿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咱走人。   那是谁?   贾平安抬头。   我勒个去!   那个带着羃䍦的女孩是谁?   那不就是贺兰敏月吗?   你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看她盈盈的步伐,绝对是送菜了。   卧槽!   皇帝……人渣!   贾平安无语。   “兄长。”   想清楚了的李敬业说道:“我腰子真不虚,要不咱们去比试一番?输了你帮我要钱。”   “赢了如何?”   贾平安鄙夷的道:“就想占便宜,赶紧滚蛋。对了,滕王也在养腰子,你俩这样挺好。”   回到道德坊,阿姐竟然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玩耍。   “皇后!”   兜兜最卖劲,显摆的捉了一只虫子来献宝。   “你看!”   贾昱也不甘示弱,弄了一团泥猛地甩在地上,抬头得意的道:“皇后,你看,这里也有。”   两个小屁孩,对于客人总是这般新鲜感十足。   武媚笑的很是放松,眉间的那些阴郁都消散了。   “阿耶!”   兜兜蹦跳,然后一路奔跑。   贾平安俯身抱起她,问道:“可带着皇后去玩了什么?”   兜兜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板着手指头在数,“去看了老龟,又看了我的鸟儿……”   武媚站在那里,含笑问道:“太子如何?”   那个宫中能让阿姐牵挂的也就是太子了。   “太子还好,我转了你的话之后,他很是欢喜。”   武媚点点头,负手在田边走着。   “平安,男人要有担当。”   呃!   这话怎么就像是有感而发呢?   在贾家的日子很是轻松惬意,但三日后,贾平安被召见。   “听闻你家中开了花?”   李治的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是开了花。”   贾家开花不是寻常事吗?   “带朕去看看。”   皇帝随后出宫。   一出宫,贾平安就给徐小鱼使眼色。   “咳咳!”   沈丘目光锐利。   擦!   贾平安尴尬一笑。   但你以为我只会有明面的一套吗?   贾平安握拳,仿佛是有些头痛的叩击着额头。   三下!   到了道德坊,贾平安带着皇帝进去。   武媚就站在贾家的外面,看着像是个怨妇。   这不是阿姐的气质啊!   贾平安猛地警醒,身后的是皇帝。   武媚看了这边一眼,目光冷漠。   贾平安止步,剩下的事儿就让这两口子自己勾兑。   “皇后在这里如何?”   沈丘问道。   贾平安摇头,“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皇后在道德坊里乐不思蜀,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惬意的数日?还是说皇后整日以泪洗面……”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结局,哪怕是忽悠也好。   贾平安记得自己前世时,初恋的女孩当着他的面哭的稀烂。转过身,女孩又笑靥如花,和别的女孩去嗨皮。   所以,人性复杂,莫要去深究。   那边,皇帝和武媚缓缓踱步。   姜融觉得自己的福气真的大,就在边上悄然吸气。   绵长的吸,急促的呼。   “你这是修炼?”   贾平安过来问道。   姜融摇头,深吸一口气后,“吸的时候用力,呼的时候快一些,如此就能吸到更多的官气。”   这话和那著名的吸屁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边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开始回转了。   随即帝后视察了武阳侯府,亲切接见了贾平安的妻儿,甚至连阿福都被赏赐了一块玉佩。   皇后是来体察民情的!   这个掩耳盗铃的借口让贾平安嗤之以鼻。   但皇帝要面子。   他前脚把皇后送走,后脚就吩咐道:“从即日起,和那位夫人母女不往来!”   ……   求票。 第698章 三字经   床榻已经换了两次,一次比一次珍贵。   珍贵的地方在于木材和做工。   杨氏坐在床榻上,身边是个矮几,上面摆放着茶杯。   茶杯上有水汽渺渺。   她喝了一口,品味了一下。   “确实,以往的茶汤更像是汤,而这个才是茶水。”   边上的女仆笑道:“老夫人所言甚是。”   “阿娘!”   武顺来了,就在她进来的一瞬,杨氏瞥见了门外还有人,华丽的裙摆微微荡漾。   “我老了。”   杨氏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眉间就多了些惬意。   “阿娘。”   武顺很是乖巧的道:“媚娘回宫了!”   杨氏点头,淡淡的道:“她是皇后,自然会回宫。至于你,仔细自己的小命,好生过吧。皇帝对女人和先帝一般,除非是皇后,否则不会留恋。”   武顺低眉顺眼的答应了,然后告退。   外面华丽的裙摆再度摆动了一下,接着贺兰敏月进来了。   看着这个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明艳的外孙女,杨氏叹道:“我家啊……这便是命!”   随后她吩咐道:“去道德坊,请了武阳侯来。”   贺兰敏月娇俏的道:“外祖母,此事却不该让武阳侯掺和。”   “你不懂。”   晚些去的人回来了。   “老夫人,武阳侯说没空。”   贺兰敏月一怔,外面偷听的武顺进来,怒不可遏,“他这还得意上了?是想为了媚娘打抱不平?凭他也配!”   杨氏沉吟着。   “媚娘出宫并未回家,从那时开始,我就知晓……这个家就要散了。我想去洛阳。”   “阿娘,万万不可!”   ……   武家的闹剧贾平安没关注,他已经被闹的焦头烂额了。   兜兜抱着他的腿,仰头嚎哭,“阿耶,帮我打阿福!”   阿福已经溜了。   现场就只剩下了几根鸟毛。   兜兜的宠物鸟被阿福吃了。   可怜的笼子,在阿福的暴力之下只是个摆设。   但阿福的耐心值得称道,从鸟儿来家开始它就在垂涎这个会飞的食物,直至今日才下手,可见是给了小主人耐心。   “阿耶!”   兜兜跺脚。   “阿福!”   贾平安叫了一声,没动静。   知晓自己闯祸的阿福一去不复返,直至晚上才鬼鬼祟祟的摸回来。   进了自己的窝,阿福舒坦的躺下。   随后睡觉。   夜色渐渐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矮小的黑影悄然摸了过来。   阿福惊醒了,但没动,就躺着看是谁。   黑影站在它的熊窝外面,嘀咕着,“阿福,你不该吃我的鸟儿,回头我要告诉阿娘,让你没有竹子吃,呜呜呜……”   阿福躺在那里,心虚加上无奈。   “你要是不把我的鸟儿变回来,哼!我回头就会让……”   黑影嘀咕着,突然掩嘴打个哈欠,然后摇摇晃晃的进去。   “阿福……”   阿福伸开爪子,兜兜就趴在了它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贾家炸了。   “兜兜!”   苏荷披头散发的冲出来,惶然道:“兜兜不见了。”   贾平安昨夜和卫无双睡,闻声出来。   “兜兜去了何处?”   三花摇头,“门关着,被子也好好的。”   卫无双仔细一想,“会不会是有贼人进来了?”   鸿雁冲到了前院去,昨夜值夜的段出粮很是纳闷,“没有贼人。”   贾家乱套了。   一群人脸不洗,牙不刷就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贾平安脸色铁青,“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到兜兜。”   后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阿福悄无声息的来了。   嘴里还叼着个揉眼睛没睡醒的胖娃娃。   “兜兜!”   一场虚惊,旋即兜兜的屁股就挨了五毛,外加功课加倍。   嚎哭声回荡在贾家后院,贾平安冷冷的道:“该!”   “谁说养儿育女容易?真特娘的不容易!”   程知节大清早就在吐槽,正好遇到贾平安,毫不犹豫的走马活擒。   “说话!”   到了他的值房,老魔王就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用马鞭在手心了轻轻敲击着,不,鞭挞着。   “皇后去了你家,这是为何?”   “我不知道。”贾平安老实的就像是一只鹌鹑!   “想怎么个死法?老夫成全你!”   程知节狞笑着。   “别告诉老夫你不知道后宫之事,闹哄哄的,若是没有个准信,谁知晓皇帝会不会换皇后。”   老鬼们对于皇后是谁没什么意见,但必须要知晓这个皇后的还能干多久。   “皇帝如今有些魔怔了,换了一个皇后,又跟着换女人,那武顺岂是善茬,还顺带着弄了年轻的……”   外面进来了梁建方,骂骂咧咧的道:“有人又问了,后宫可会换人?小贾,耶耶不是对皇后不满,你要知晓,皇帝换女人谁都无法干涉。”   贾平安很淡定的道:“阿姐很稳。”   他这几日和阿姐看似闲聊,但也谈及了宫中的一些事儿。   “多稳?”程知节目光炯炯。   这些老将不是担心换皇后,而是担心后宫因此引发大战,和以前的王皇后一般,争斗不休,最终耽误了大伙儿的谋划。   你要说什么谋划……   “征伐高丽不远了!”   梁建方沉声道:“这一战定然要打的高丽魂不附体!”   贾平安点头,自信的道:“阿姐很稳。”   程知节露出了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老夫没白疼你。”   梁建方笑吟吟的道:“回头去家中,孙女……罢了,回头去家中饮酒。”   老梁原先一口一个‘我孙女随便你挑’,现在贾平安儿女双全后,马上就改口罢了。   世间就没有把儿孙当做是草的父母……也有,那是极品。   “赶紧滚!”   两个老将开始琢磨事儿,贾平安被丢了出去。   去哪呢?   先前有人看到了他被程知节活擒,如此,兵部就不用去了。   我真是太睿智了。   但还得进宫授课。   大外甥今日不该给自己放个假吗?   贾平安很是纠结。   “武阳侯!”   明静急匆匆的出宫,正好遇到了贾平安。   “你这个……很忙?”贾平安无法想象明静起晚的画面。   “是啊!”   明静深吸一口气,装作是平静的模样。   可她已经迟到了。   贾平安指指她的眼睛,一脸忍笑,“再忙……也得洗脸吧,眼屎都还在。”   啊!   明静下意识的尖叫一声,然后捂脸,顺势抹了一下眼角。   不对!   我洗脸了!   明静抬头,杀气腾腾的……   可贾平安早走了。   这个贱人!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进了宫中。   蒋林遵已经来了。   赵二娘正在上课。   “咦!今日我没课?”   贾平安正准备使出尿遁大法,赵二娘出来了。   “见过武阳侯。”   “这一节课你的?”贾平安是上糊涂了,不知道为了将就他的时间,赵二娘是见缝插针给太子授课。   “不是。”赵二娘笑的很是自然,可内心深处却在疯狂吐槽。   当然是我的,可你来了我还怎么上课?   看看太子,两眼放光的盯着你,我再不知趣,回头就得被收拾了。   老娘的命好苦!   这个女人笑起来真的很温婉。   贾平安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好感。   “对了。”赵二娘刚想出去,贾平安想起了什么,“我看你还在教授什么识字,太子如今识字如何了?”   赵二娘心中得意,“太子已经学了两三千字了。”   很得意?   贾平安哦了一声,然后低头思索。   赵二娘低声道:“武阳侯,那奴先回去了?”   贾平安摆摆手,一脸闭关的模样。   赵二娘恼火,出去后见他依旧闭关,就再度提醒,“武阳侯,该授课了。”   你要闭关也该回家去啊!   贾平安再摆手。   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赵二娘怒,扭着屁股走了。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家中的两个孩子渐渐成长,也该识字了,可识字用什么教材?   一堂课上下来,贾平安有些神不思属。   回到家,他径直去了书房。   现在孩子的启蒙书多半都是千字文,一卷千字文,背的孩子们苦不堪言。   “弄什么呢?”   贾平安去了后院。   “天地玄黄。”   苏荷在念诵。   台阶下,两个孩童古灵精怪的摇头晃脑,“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宇宙……阿耶!”   兜兜蹦起来,拍手道:“阿耶,出去玩吧。”   “就知道玩!”   贾平安板着脸,“可背熟了?”   两个孩子齐齐摇头。   这个对于他们目前而言有些难度。   关键是千字文有些晦涩,对于孩童来说就是天书。   贾平安随口道:“等为父回头弄一篇出来,让你们学。”   贾昱的脸垮了。   兜兜牵着贾平安的衣袖,“阿耶,出去玩吧!”   读书有啥意思?   “夫君要写一篇吗?”   卫无双出来,见状就笑了。   这东西并非好写,你得押韵,还得有来历。   “等明年吧,明年定然就出来了。”   苏荷觉得明年能出来就算是不错了。   “这般轻视为夫?”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从容。   “若是明日就出来如何?”   卫无双和苏荷都笑了。   “任由夫君吩咐。”   二人很是自信。   “不过却不能敷衍了事。”   “我是谁?”贾平安淡淡的道:“等着就是了。”   说着他挑眉。   这定然是想大被同眠!   卫无双故作镇定,可脸颊微红。   苏荷觉得赢定了,“夫君若是输了呢?”   “随便你提。”   苏荷一听大喜,举手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啪!   击掌为誓。   贾平安回到了书房,令秋香把守门外,自己在里面写着。   途中李敬业来寻他,贾平安在书房里说道:“为兄闭关,明日再来。”   “闭关闭关,这是要闭到何时?”   李敬业已经戒色一阵子了,最近觉得过于蓬勃,就想来问问兄长能否开荤。   看样子是没戏了啊!   但李敬业毕竟是李敬业。   他一溜烟去了平康坊。   “我只是看甩屁股。”   他自我催眠,随即去酒肆里饮酒,一边看着那些胡女在甩屁股。   碰擦擦,碰擦擦……   这酒越喝越热。   两个胡女认出了李敬业这位大款,就过来磨磨蹭蹭。   耳鬓厮磨,娇笑不断……   外加一些撩拨手段。   “好热!”   李敬业突然抓住一个胡女,怒目圆睁,“你等可是在酒水里加了药?”   “啊!”   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酒客们傻眼了。   “兄台,是什么药?”   “什么药……赶紧吐!”   一群人在边上催吐,有人挖嗓子眼,有人幻想恶心事儿,有人……   李敬业一拍案几,“耶耶竟然……浑身的火,来,去后面。”   兄长,你不能说我不守信用吧……   李敬业心中得意。   “敬业!”   外面来了个男子。   李敬业回身一看,顿时就笑了,“滕王啊!且等等,等我进去甩个屁股。”   李元婴也在戒色,见他红光满面的,心中不禁发酸,就正色道:“敬业,小心肾虚。”   “哪的事,走了啊!”   李敬业搂着两个胡女准备去后面。   “好人……”   “大爷!”   两个胡女欢天喜地。   这是要我出大招吗?   李元婴淡淡的道:“去不得。”   “为何?”   李敬业回头,觉得人渣藤太过分了。   “先前我一直在看着,这两个胡女刚接客。”   刚接客……   “那是……刷锅水?”   擦!   李敬业松手,两个胡女也傻眼了。   李敬业骂骂咧咧的出去。   “滕王你为何盯着这里?”   李元婴惆怅的道:“本王府中美女如云,可既然戒色,自然要远离诱惑。于是本王就出来转转,可怎么就转到了这里呢?看着那些胡女进进出出,看着男人进进出出,我突然就悟到了一个道理……”   滕王怕不是疯魔了。   李敬业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烧了?”   李元婴拦住他的手,惆怅的道:“原来每个人都是过客……你进他出,何其不堪呐!想当初本王还来过这家酒肆,也去过青楼,如今想来……这便是刷锅水。”   李敬业手再用力,摸到了他的额头,“真骚了。”   “走,去青楼!”   李元婴甩甩头。   一脸邪魅狂拽吊炸天。   李敬业不解,“不是说刷锅水吗?怎地又想去了?”   李元婴神采飞扬的道:“就算是刷锅水,耶耶也得做第一个!”   二人在青楼厮混了一个上午,甚至还睡了个回笼觉,这才出来。   “舒坦!”   二人在外面伸个懒腰。   “去哪?”   “去哪?”   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然后相对一笑。   老嫖客!   “去兄长家看看。”   李敬业有些心虚,想到自己破戒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而李元婴却无所谓。   “本王这么多儿子,怕什么?就算是一蹶不振也不怕!”   二人晃荡到了道德坊,就见到两个孩子加一个食铁兽在玩耍。   李敬业不解的道:“别人家的孩子都关着,要么在家读书,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发呆,兄长为何让孩子出来疯玩呢?”   李元婴淡淡的道:“你懂什么!这是名士风采,与众不同。”   你哔哔的模样真的……好假!   李敬业走在人渣藤的身后,跟着他学甩了一下脑袋。   “学我作甚?”   人渣藤不满。   “我甩屁股你甩头……”李敬业觉得颇为得意。   我特娘的!   李元婴握拳,脸上发红。   李敬业摆个姿势,轻描淡写的道:“我让你一手一脚。”   李元婴深吸一口气,“走了。”   “见过滕王,见过李郎君。”   杜贺麻溜的把二人引进来,堆笑道:“郎君刚出来,正在洗脸。”   “兄长!”   李敬业嚷嚷着过去。   “别咋呼。”   贾平安一脸虚弱的模样。   李敬业见状惊讶的道:“兄长这是肾虚了?”   “阴虚还是阳虚?”李元婴补刀。   贾平安打个哈哈。   “耶耶刚弄成了一篇文章,半日的功夫,耗费了多少心血?少说得吃两斤肥羊才能补回来。”   “什么文章?给我看看。”   李敬业并非文盲,只是性子憨直而已。   而李元婴更是心痒难耐,“先生的文章本王没怎么见过,今日就等着开眼界了。”   贾平安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一卷书……   贾平安站在案几中间,李敬业和李元婴在两侧拉卷轴。   “兄长不是弄出了册书吗?为何还要卷书?”   李敬业低头。   贾平安含笑不语,缓缓走到了窗边,负手而立。   外面的秋香回头看到了他,不禁羞红了脸。   郎君是在偷窥我吗?   我……   若是郎君出手,我是从呢……还是从呢!   她愁肠百结,期待备至。   “人之初,性本善……”   书房里,李敬业的声音戛然而止。   “性相近,习相远。”   秋香不禁痴了。   “苟不教,性乃迁……”   “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   两个声音渐渐趋同。   “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   李元婴抬头看着窗前的贾平安,“先生……”   “继续读。”贾平安摆摆手,示意他别打搅自己难得的清静。   他看到了阿福,鬼鬼祟祟的模样,缓缓爬上墙。   兜兜跟在后面,在阿福爬上墙后,竟然也跟着学。   贾平安微微一笑。   秋香看到这个笑容,突然脸就红了。   郎君笑的真好看。   兜兜几次三番都上不去,阿福回身摇头,然后噗通一声就掉了过去。   “阿福!”   对面赵贤惠欢喜的喊道。   “阿福!”   兜兜双手叉腰,瘪嘴冷哼一声。   “哼!”   “兄长。”   李敬业抬头,震惊的道:“这是你作的?”   贾平安颔首。   ……   晚安! 第699章 反杀   “我从小启蒙,开始是识字,识字之后再去读千字文……可千字文我却读不懂,先生说只管背下来,此刻不懂,此后定然会懂。可等我长大时,却忘记了千字文……”   李敬业的童年很悲剧,就像是被填鸭般的教育。   “后来阿翁征战归来,一脚就把先生踹了出去,说误人子弟……”   李元婴甩甩头,赞道:“英国公大才,定然是让你回头是岸。”   李敬业神色古怪的道:“是啊!阿翁大才……随后教我儒学。可……可我不懂啊!阿翁便说我蠢笨。”   被祖父呵斥为蠢笨的李敬业刻苦学习,堪称是头悬梁,锥刺股般的。   “后来如何?”   李元婴好奇的问道。   李敬业摇头,一股萧瑟的气息缓缓而发,“后来我就这般学,阿翁要出门征战,就没人管我了。”   他的老爹在外为官,于是乎李敬业就放羊了。   可怜的娃!   李敬业拿起卷轴,激动的道:“当年若是有这么一篇文,我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啊!兄长……”   李敬业伤心了。   李元婴赞道:“这篇文朗朗上口,要紧的是把那些道理融于其中……”   他躬身,“先生大才!”   李敬业躬身,“兄长大才。”   李元婴问道:“敢问先生,这篇文写了多久?”   “半日。”   贾平安觉得有些累,想着晚上让谁给自己马杀鸡。   大长腿舒坦,但大凶更舒坦。   老衲很是纠结呐!   “半日?”   李元婴炸了,“先生只是用了半日?”   “你认为要多久?”贾平安云淡风轻,脑海里还在想着晚上的节目。   所谓愿赌服输,谁敢耍赖……   贾平安冷笑。   李元婴没法活了。   后世有人说年纪大的男子生下的孩子要么蠢笨如豕,要么就是聪明绝顶。   李元婴就是聪明人,只是因为要藏拙,这才装傻。   可装傻装傻……   人骨子里依旧看不起许多人。   但今日却被彻底的折服了。   “先生,我愿拜在先生门下……伺奉茶水。”   李元婴两眼放光,发誓今日一定要拜入门墙,不让赵岩专美于前。   “兄长!”   贱人!   李敬业觉得人渣藤果然是个狡诈的贱人。   “兄长,最近阿翁闹得厉害,我看多半是中邪了,我便在这里住一阵子。”   呵!   Tui!   贱人!   李元婴冷笑,“本王若是把你的话转告给了英国公……”   呸!   李敬业握拳。   “你要如何?”   “你要如何?”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贾平安拿起卷书出去交差。   “阿耶!”   兜兜已经从阿福抛弃自己的伤心中恢复过来了,正在折腾老龟。   “阿耶,我给你捶背。”   小棉袄果真是贴心。   贾昱过来,觉得妹妹太会拍马屁了,“阿耶,我给你捶腿。”   贾平安乐滋滋的。   小拳头轻轻捶打着,倍感惬意啊!   贾平安扬扬手中的卷书,“为父给你们弄来了三字经,这可是启蒙的神作……”   呯!   小棉袄怒而挥拳。   贾昱怒而挥拳。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了。   两个孩子使出了捶鼓的气势,奋力的捶打着。   “不像话!”   卫无双冷着脸,“还不停了?”   老贾家家风不正,当爹的没个正型,当娘的只能板着脸教导孩子。   兜兜哇的一声就哭了,贾昱虽然没哭,但也知晓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伤心的泪啊!   流成行。   两个孩子悲痛欲绝。   可往日就算是呵斥也不至于会嚎哭啊!   这是何意?   贾平安拿起手中的卷书递过去,“好了。”   卫无双接过,笑道:“夫君果然是神速,不过……不好可是过不去的。”   “我来看看。”   苏荷雀跃,“赢了我就让夫君去做饭,我要吃叫花鸡。”   可怜的娃娃脸。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孩子抱起来,觉得重了些。   老大不爱闹腾,但有些蔫坏蔫坏的意思。兜兜爱闹腾,反而没心机。   “人之初,性本善……”   这一句贾平安很不满意。   人之初,性本恶才对,必须要经过后天的约束,比如说律法,或是村规民俗来镇压。   人的骨子里一直有恶的一面,可这是启蒙的东西,你不能让孩子们从小就觉得这个世间一片灰暗吧?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孝悌是必须的。   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孝悌的道德观,回过头整个大唐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两个女人看完了。   “夫君!”   卫无双第一次流露出了崇拜的情绪。   “小意思。”   贾平安心中暗乐,却淡淡的装个逼。   这个时代最崇拜的便是大才。   苏荷搂着贾平安的手臂,眼中多了水汽。   夫君说一日,可半日就作出了这篇文章,传出去怕是要惊世骇俗。   “夫君,你弄了这篇文章,可是要教授给太子吗?”   兜兜仰头,眼中全是期冀。   给太子哥哥吧!   给他!   贾昱也目光炯炯。   阿耶,给太子!   贾平安淡淡的道:“是给这两个混世魔王……”   他顿了顿,“顺手给太子。”   贾昱垂头丧气。   兜兜却很是欢喜,“阿耶,太子都不及我吗?”   这个关注点比较清奇。   “废话!”   贾平安笑道:“在阿耶的心中,最要紧的便是你们俩!”   有孩万事足。   抄写几份,随后贾平安准备进宫,可人渣藤和李敬业却嗨了。   “兄长,饮酒!”   贾平安拒绝,“等回来再说。”   “回来就来不及了。”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一人拉一边,李元婴回头喊道:“曹二,弄酒菜!”   “咋?谁啊?”   曹二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闻言就丢了一句很有逼格的话。   “李元婴!”   “李元婴是谁?”   曹二想了想。   “是滕王,赶紧弄。”   杜贺看到李元婴和李敬业对郎君这般恭谨,心中不禁美滋滋的。   酒菜上来,李敬业举杯,“这一杯敬兄长。”   一饮而尽。   “这一杯敬先生!”   李元婴诚恳的举起酒杯。   贾平安一饮而尽。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不禁窃喜。   把贾平安灌醉了,随后糊弄一番,事儿就成了。   李元婴原先称呼贾平安为先生,更多是蛰伏,可现在确实诚心实意的想拜师。   贾平安把酒杯一放,拒绝了李敬业倒酒,说道:“敬业敬滕王一杯。”   先生这是想转移目标?李元婴笑道:“先生为尊,不喝不尊重。”   要玩酒文化?   贾平安眯眼看着两个想算计自己的家伙,“男儿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喝不喝?   李敬业赞道:“这话好,滕王喝一杯。”   二人干杯。   “先生。”   李元婴举杯。   你以为就这么完了?   贾平安含笑,“天上无云地上旱,刚才那杯不能算!”   我去!   李元婴楞了一下。   二人再来一杯。   第三杯,轮到李敬业了。   “兄长……”   “敬滕王!”   贾平安依旧不喝。   李元婴捂着肚子,“本王却是喝多了,胃疼。”   你还有什么招数?   贾平安心中冷笑。   就这?   当年他在酒场上纵横时,这等话术可是精通的很。   看看李元婴那一脸嘚瑟。   耶耶成全你!   贾平安开口,“宁可胃里烂个洞,不叫情义裂条缝!喝!”   李元婴……   一饮而尽。   不喝就是看不起人!   这可是贾家的高度酒。   几次三番下来,李元婴已经有些麻了!   “先生竟然不喝,这是看不起本王吗?”   他打个酒嗝,臭气熏天。   李敬业好多了,但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兄长,该你了。”   贾平安叹息一声,“举杯!”   李敬业举杯,心中兴奋之极,哪怕喝了不少,他依旧觉得二人合击能把兄长给灌醉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你给滕王敬杯酒,他不喝就是嫌弃你丑。”   ……   两个棒槌喝的烂醉,随后被马车送了回去。   “我没醉!”   李敬业伤心啊!   钱被没收了,甩屁股也不能尽兴了,今日竟然喝酒也喝醉了……   李尧让人把他架下来,“小心些。”   李勣站在门内,冷眼看着。   这是抽抽了?   他觉得不至于。   那为何喝得烂醉?   “啊……你是谁?”   李敬业看着李尧,一巴掌拍去!   呯!   他喝多了没个分寸,这一巴掌把李尧给拍得差点摊在地上,   “阿翁!”   幸好没忘记祖父,否则李勣会让他知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阿翁饮酒。”   “喝多了便回去歇着。”   李勣冷着脸。   这是去哪喝酒来着?   马车的车夫露张脸,却是徐小鱼,“见过英国公,我这便回去了。”   是小贾啊!   李勣有些炸裂的心态渐渐平复。   “滕王未行我先行,看看道路平不平……滕王未醉我先醉,要为滕王保护胃……”   李勣皱眉,“哪的话?”   “哈哈哈哈……嗝。”   李敬业笑容可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阿翁敬杯酒,阿翁不喝嫌我丑。”   这是哪里的骚话?   李勣觉得有些上头。   “阿翁,你不喝酒……不喝酒就没有女人喜欢你……”   “阿翁,看着你的脸,我伤心啊……都是没有女人的错……”   ……   第二日,贾平安去上衙。   路上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   面纱蒙面也就不说了,为啥还得要左顾右盼?   “站住!”   贾平安发现身板眼熟,就叫住了此人。   “兄长?”   李敬业摆摆手,策马就走。   小子,这一下反而让贾平安更好奇了。   他悄然接近,猛地一拉。   面纱被揭开了。   一张青肿的脸。   贾平安愕然,“你这是……被谁毒打了一顿?”   这是前所未有的毒打啊!   试问谁敢动手?   李敬业把面纱弄上去,又绑紧了些,羞愧难当。   昨夜他说了许多骚话,堪称是骚话大全,李勣越来越火,最终亲自出手毒打了他一顿。   “我的命好苦。”   “滕王?哈哈哈哈!”   看到人渣藤后,李敬业不禁爆笑。   李元婴同样蒙着面纱,可他却比李敬业多了个利器:眼罩。   用薄纱做的眼罩能有效遮挡眼部的淤青。   见到他们二人,李元婴赶紧变向。   “哈哈哈哈!”   李敬业逼上去,李元婴捂脸,“你想干什么?”   “放手!”   可他力气没李敬业的大,最终原形毕露。   脸上还好,只是鼻子青肿,但眼睛……   两只熊猫眼。   “这是为何?”   贾平安有些纳闷,心想滕王府谁还敢动他不成?   李元婴捂着脸,“惭愧惭愧,羞于见人。”   原来昨日他被送回家后,越躺越兴奋,干脆起身,摇摇晃晃的出去逛。   这一逛就逛到了大晚上,他又摇摇晃晃的回家,可却寻不到回家的路,就寻了两个军士问话。   大晚上违反夜禁的规矩,而且趾高气昂的拍着他们的肩膀……   拿下!   一顿毒打啊!   李元婴喝多了也不觉得痛,只是狂呼乱叫。   等将领来发现被打的是李元婴时……   这群货竟然把他丢在了家门口,然后一溜烟跑了。   可怜!   “回头本王定然要找出那些人,毒打一顿!”   李元婴信誓旦旦的。   可回过头却在值房里挺尸。   “滕王你这是……”   尉迟循毓进来,见他气若游丝,脸上带伤,不禁笑了。   而贾平安则是带着三字经进宫。   “皇后,武阳侯说今日要给太子教授新的功课呢!”   武媚哦了一声,咬牙切齿的道:“上次他教五郎什么男女之事我还没寻他算账,今日又来新功课……若是不妥……”   皇后的威胁很实在,她甚至起身道:“去看看。”   课堂里,赵二娘今日很精神,福身道:“听闻武阳侯昨日一场酒喝醉了滕王与李敬业,那二人的酒量可不小。奴还以为今日武阳侯不来了,谁曾想……”   武阳侯果然好酒量啊!   贾平安面色红润,微笑道:“不过是喝酒而已,不值一提。”   他好洒脱!   赵二娘不禁心驰神摇。   “太子。”   李弘起身,“见过武阳侯。”   尊师重道,这是华夏一族的传统。   赵二娘准备暂时回避……   以前她可以不回避,但自从贾平安教授了些男女之间的事儿后,赵二娘每次见到他就有些羞赧。   此人竟然教授太子这些,难道不怕太子出事?蒋林遵去打了小报告,皇后无视,但回过头就咬牙切齿的说要收拾他。   她看到贾平安把卷书拉开,就知晓是比较重要的功课,心中稍安。   “臣看了太子的启蒙功课,晦涩难懂,昨日臣归家编书,就编写了一篇文,叫做……三字经!”   李弘想拍手,欢喜的道:“是何经文?”   这个时代说经文并非指佛道的典籍,更有书籍的意思。   贾平安笑道:“太子跟着我念诵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   咦!   有些意思啊!   赵二娘止步回身。   外面的武媚刚到,闻声止步。   “人之初,性本善。”   这个不错!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   赵二娘越听越惊讶。   这……   这是把那些道理和故事,来自于把历史等知识都浓缩在了那些字句里。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武媚站在外面,发现周围多了些人。   连蒋林遵都在,原先一脸冷漠,此刻却一脸惊讶。   这是……   这是寓教于乐啊!   关键是道理说的太好了。   “曰国风,曰雅颂。号四诗,当讽咏。”   这是把那些学识都归纳了进来。   平安果然是大才!   武媚眯眼听着。   邵鹏看了周山象一眼,刚才他被挠了一下。   “何事?”   周山象放低声音,“我竟然听得懂?”   邵鹏点头,“咱也是。”   二人心中震惊。   武阳侯,果真是大才槃槃啊!   “汤伐夏,国号商。六百载,至纣亡。”   武媚再也忍不住了,走进了课堂。   可李弘却很是专心的跟着念诵,没注意她的到来。   贾平安看到了,但却继续念诵。   “周武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   武媚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秩序被打乱了。   贾平安很不客气的道:“阿姐,在上课呢!”   笑声戛然而止。   “好好好,上课!”   武媚坐在了下面,看着小老弟认真的教授太子。   这般懒散的一个人,为了太子竟然编写出了这等启蒙功课,堪称是尽心尽责。   此后呢?   武媚的思绪飘飞。   以后能不能再编写些更惊艳的教材来。   让太子地位稳固。   她心动了。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贾平安松开手,书卷回弹,合在一起。   “先生……”   李弘闭上眼睛,仿佛一个个小故事在脑海里晃荡,“这是什么经?”   “我本想取名典雅些,可只是教授孩童启蒙而已,何必故作高深,曰……三字经!”   李弘拱手。   贾平安回身。   赵二娘福身,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先生大才!”   连内侍都行礼如仪。   武媚问道:“平安编撰了多久?”   贾平安随口道:“半日!”   擦!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该说三日,甚至是半月都行。   半日!   你这是妖孽呢!   但妖孽又如何?   武媚欲言又止。   “半日。”   既然说出来了,那便无需遮掩,免得被拆穿。   “是啊!”   贾平安微微一笑。   赵二娘的脸突然就红了。   脸红红,想老公!   贾平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句话。   ……   求票! 第700章 天衣无缝   “武阳侯!”   新城那边来人了。   “咋?”   “公主不适。”   “不适该寻医官,或是寻驸马,寻我作甚?”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无情的负心汉,转身不认人。   但最终还是去了。   不去的话……   新城看似很柔弱,可这个妹纸也很记仇。   到了公主府,黄淑目无表情的把他引了进去。   新城背身蹲在一盆花前,贾平安捂额,“这是病了?”   多半是神经病。   新城起身,伸个懒腰。   女人啊!   贾平安皱眉,然后轻松的道:“何事?”   新城回身,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有人说你是个骗子。”   “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   谁特娘的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我!”   新城恨恨的道:“你竟然下赌注不叫上我,一赔五啊!我下三十万钱……”   这个女人疯了。   “一百五十万钱,我能做多少事?”   新城看似心态炸裂了,“一百五十万钱,我能重新修缮我的公主府,还能买无数田地,还能做无数首饰……可如今都没了,都没了。”   她有些喘息。   此刻双方靠近,贾平安冷冷的道:“女人要求人之时,最喜欢用自己的武器……”   “什么武器?”新城不解,但眼神狡黠。   “你背对着我蹲下,你的背部曲线应当是最美的,可你却一直秘不示人,今日为何如此?”   贾师傅觉得这个女人真的白费心机了,“有话直说,能帮就帮,不能帮……”   新城眸色黯然,“那又如何?”   “那就望天好了。”   新城炸了,一拳捶来,贾平安轻松握住她瘦削的手腕,轻蔑的道:“你,不行!”   呯!   新城底下一腿,贾平安松手,皱眉。   这个娘们!   迎面骨啊!   疼!   他以手扶膝,倒吸着凉气。   “不要夸张,我只是想寻你问个事。”   新城微微转身,裙摆轻轻摆动,很是轻盈。   “皇帝突然寻了我,问我……”新城看样子颇为欢喜,“问我驸马可愿意去漠北,只需五年。”   这是个绝大的麻烦事儿。   按照贾平安的推算,长孙诠绝壁不愿去……   “新城,你要知道漠北苦寒。”   “我知道。”   “还有……漠北那边孤寂。”   新城充满自信的道:“我不担心,驸马定然会愿意去的。可……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想个法子,如何让驸马不警觉。”   李治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实际上就隐含暗示。   太冒险了吧?   作为帝王而言,贾平安觉得李治不该这般冒险,若是被长孙无忌知晓了……   鱼死网破。   我去!   贾平安的情绪有些崩溃。   但……   新城一脸雀跃的等着。   这个女人不傻,可关心则乱。   女人啊!   皇帝……   贾平安的脑海里猛地蹦出了一个念头,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突兀。   且惊悚!   如果李治是故意的呢?   李治想通过新城来给长孙无忌递话。   ——舅舅,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是了。   否则李治就算是要放过长孙诠,也不至于会通过新城来传话。   皇帝……果然是阴。   放个屁都得转十几个弯。   想通了这个,贾平安就微笑道:“公主,我以为直接说就是了。你直接说,就说驸马阅历浅薄,该去边塞磨砺一番。”   新城一拍手,笑道:“好主意。”   妹纸,你路走歪了啊!   长孙诠就是个官几代,他磨砺什么?   而且驸马都尉怎么磨砺?   磨砺了造反吗?   想想柴绍,堂堂柴家子啊!还特娘的是正宗的,不是长孙诠这等扑街货,可依旧郁郁而终。   贾平安不想掺和,就准备告辞。   “小贾……”   新城突然扭捏了起来。   哎!   女人。   你又要干啥?   “我担心驸马不肯,要不……你留下来帮我劝劝他?”   这是哥们才会提出的要求。   但贾师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晚些,公主府里炸锅了。   呯呯呯!   三个茶杯光荣粉碎,长孙诠怒气冲冲的出来。   身后是蹲着哭的新城,“小贾不肯帮忙,果然就是这样……”   长孙诠寻了个地方喝酒,喝的醺醺然。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滚!”   长孙诠反手一杯酒泼去。   身后的人没动,“相公叫你。”   长孙诠回头,见是长孙无忌那边的管事杨水。   杨水没有抹去脸上的酒水,而是淡淡的道:“速去。”   “是。”   晚些,长孙诠在长孙无忌家中见到了堂兄长孙无忌。   “老夫今日告假。”   长孙无忌在泡茶。   茶杯中放入茶叶,倒入开水冲泡。   长孙无忌迟疑了一下,“说是要洗茶?试试。”   把这一道茶水倒出来,接着再冲泡。   长孙无忌把茶杯送到鼻端,深深吸一口气,“果然妙不可言。”   长孙诠心态有些炸裂,正好倾诉,“公主说皇帝让我去漠北,漠北那地方有何好去的?一群疯子,一群无用之人……连突厥都远离了漠北……”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老夫劝你答应。”   “要去五年。”长孙诠冷笑道:“她这般说……是因为这阵子和我的冲突,想避开我。哼,这个女人,回头冷她一阵子。”   “你想清楚就好。”   长孙无忌摆摆手,长孙诠告退。   室内无人,长孙无忌目光深邃,“雉奴,你这是想让老夫退吗?”   ……   “新城哭的哀哀欲绝,我问了何故也不肯说。”   高阳就像是百灵鸟般的叽叽喳喳。   当然,如果不喘息就更好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橙子。   晚些消停了。   “我此次定然能怀上孩子!”   高阳依旧固执的保持着那个姿势。   “随缘,好吗?”   贾平安真心不想把她变成一个偏执狂,否则现在只需潜移默化一番,高阳就会陷入一个内疚的陷阱中。   “不!”   高阳倔强的摇头。   啪!   高阳恼怒,然后……脸红了。   “我说过了,孩子是缘分,你拧巴着纠结孩子之事,就是在纠结自己。”   高阳放开手,回身趴在床上,身体微微颤抖。   “哎!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叹息。   “要不……他们说夫君能作法。”   高阳俯首,声音有些嗡嗡的,“郎君给我做个法吧。”   操蛋!   “我不会什么做法。”   贾平安想死!   “会的。”   高阳绝望的声音像是哀鸣。   “没有孩子又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郁闷。   一个人她不香吗?   人类生孩子就像是割韭菜,不想割的可以不割啊!   “夫君!”   高阳抓住了他的腿。   贾平安惆怅,说道:“坐好!”   高阳坐好。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活色生香!   贾平安无语。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   “高阳……”   高阳一直低着头,“夫君,我并非……我以前也觉着没孩子并无大碍,可……直至我遇到了你。”   贾平安伸手摸摸她的脸,已然是泪流满面。   “一见小贾误终身!”   贾平安的玩笑并未让高阳笑起来。   于是他只能装神弄鬼。   “雕虫小技……大威天龙,世尊地藏,大罗法咒,般若诸佛,嘛哩嘛哩哄……”   “高阳!”外面传来了新城的声音。   我去!   正在施法的贾平安和高阳身体一震。   “是新城。”   “快穿衣裳。”   “黄淑竟然不通禀,回头我要抽死她!”   “高阳!”   不对。   这个声音竟然带着哭腔。   贾平安叹息一声,然后被高阳推进了床下。   “不是都知道了吗?你躲什么?”   高阳俯身,底线很低,苟很深。   木啊!   红唇送上。   接着高阳回身,已经完成了披衣的动作。   “高阳。”   新城进来了。   “新城,你这是……”   “驸马竟然呵斥了我!”   “为何?”   “说是他被羞辱了。”   “羞辱?”   “对,他觉着让他去漠北就是羞辱。”   床底下的贾平安看着两双腿在晃动。   高阳的要匀称一些,新城的显得有些瘦。   “贱人!”   高阳怒了。   新城趴在床上哭。   咦!   什么东西?   新城看了一眼,继续哭。   “何苦为男人哭?”   高阳很是骄傲的道:“该让他们哭!”   新城吸吸鼻子,坐起来。   “走,我带你去出气!”   新城摇头,“去了就没了回头路。”   “你果然是个没出息的!”   二人一阵撕逼,竟然忘记了贾平安就在床下。   贾平安磨磨蹭蹭的从另一边摸了出来,然后开窗,嗖的一下就出去了。   “武阳侯!”   我去!   后面竟然有两个侍女在种花,很是崇拜的看着他,“武阳侯,公主忙碌了好久,这才为武阳侯做了一锅消暑汤呢!”   呃!   美人恩重。   本来想趁机开溜的贾平安只能说道:“带我去尝尝。”   一杯消暑的饮料喝下去。   贾平安毒发身亡……   “回头就说我喝过了……”   两个侍女看着一满锅的消暑汤,面露难色。   “我都端走。”   贾平安果断端着一锅消暑饮品出去,找个地方倾倒了,随后拎着空锅回家。   “郎君竟然买了锅?”   “是啊!看着便宜就买了。”   贾平安随手把锅递给杜贺,“让曹二拿这口锅炖消暑汤。”   高阳太奢侈了,一锅汤里竟然放了许多糖。   “人之初……”   贾家的书房里又传来了两个孩子的读书声。   贾平安就在边上监督。   苏荷当先生,板着脸领读。   贾昱有板有眼,兜兜有些坐立不安……   “安生些!”   贾平安警告道。   “阿耶!”   兜兜浑身扭曲了一下,然后猛地往后倒去。   上次她就是这样倒下去,阿耶快若闪电般的接住了她。   可贾平安正在打盹,警告都是随口而出。   呯!   兜兜躺在地上,先是惊讶,接着……   “哇!”   正在边上慢慢游荡的老龟果断缩进了书架里。   阿福探头看了一眼,不是被责罚……   人类幼崽很麻烦啊!   “哇!”   贾平安抱着孩子在哄,此刻什么嘛哩嘛哩哄都不管用了,只能慢慢哄。   “叫你不要一头栽倒,你偏生要栽……”   贾昱凑过来,低声道:“阿耶,兜兜是故意的。”   “我没有故意!我没有故意!咳咳咳……大兄冤枉人,阿耶打他!”   兜兜哭的伤心欲绝。   贾昱板着脸,坐回去继续看书。   人啊!   贾平安起身,“今日……放假!”   于是皆大欢喜。   两个孩子马上握手言和,一起出去玩耍。   “阿福!”   苏荷正在埋怨贾平安。   “夫君你怎么能这样呢?再这样下去孩子怎么学习?”   “没事,贾家有钱。”   “可有钱也不能不读书吧。”   “贾家有钱!”   “有钱寻不到女婿和娘子怎么办?”   “贾家有钱!”   贾平安的暴发户气息直冲云霄。   他带着苏荷出去溜达。   “别担心这个,孩子还小,这个年纪就该玩,玩够了再收拾。”   贾平安自己就是玩够的典范,小学前疯玩,小学开始很专心学习。   苏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为何不上前?”   贾平安回身。   苏荷摇头摆手,“不去不去。”   这里是道德坊。   妻子跟着夫君并行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贾平安笑了笑,“那是宫中的狗屁规矩,上来。”   苏荷看着他,眼中突然多了光彩,然后走上来。   这个男人愿意和她肩并肩而行,而不是把她看做是附庸。   “武阳侯!”   姜融带着坊卒们狂奔而来,“杀人了!”   贾平安回身,“苏荷回去!”   苏荷有些不舍,“一起去帮忙,我一拳能……哎呀!”   贾平安轻轻的就把她的手臂反着别在背上,随后喊道:“家里能杀人的来两个!其他人看好家!”   徐小鱼第一个冲出来,段出粮第二个。   贾平安带着人跟在后面,很快就超越了姜融等人。   前方,一个妇人倒在地上,身下蕴集了一摊血。   贾平安飞快的伸手试试她的呼吸,可妇人却还在喘息,“孩子……孩子……”   贾平安检查了一下伤口,在腹部……   艹!   他回头喊道:“小鱼回家拿酒精来,还有,书房的医药箱,叫夫人给你。”   他伸手,“刀子。”   段出粮窘迫的把横刀拔出来。   卧槽!   你特娘的!   贾平安没办法,就用横刀割开了妇人伤口周围的衣裳,随后伤口露了出来。   依旧在流血,弄不好很麻烦。   酒精飞快的送来,医药箱随后被杜贺送来了,这个贪污犯跑的气喘吁吁的。   “遮住。”   一个妇人,要是身体被一群男子看到了便宜了谁?   贾平安用自制的镊子夹着酒精浸泡过的布团塞进了伤口中。   他遇到了阻拦,就把镊子拿出来,比划了一下深度。   还好!   消毒,随后就是包扎!   “担架拿来!”   不知何时,他的周围背身围着一群坊民。   贾平安说道:“别围着,都散开。”   人群散开,贾平安叫来两个妇人把伤者抬上担架,随后弄到贾家去。   这等伤口不处置好了,后续麻烦依旧很大。   抗生素啊!   贾平安起身,手上带着鲜血,就这么走到了那个院子前。   “如何?”   姜融带着人围着院子,面色凝重的道:“里面那人拿着一个孩子在威胁,说是但凡敢进去,他就动手杀人。”   懦夫!   贾平安眯眼看着里面,门里,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挡在身前,手中拿着一把刀。   刀上有血迹,应当就是捅伤妇人的那把。   “他的身份。”   姜融干笑道:“不知。”   “你这个坊正可不称职。”   贾平安随口说道。   贾平安在道德坊就是姜融最大的后台,他说姜融不称职……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姜融面色惨淡,“武阳侯,我……我这便进去弄死他!”   说着他真的往里面去了。   贾平安一把拽住他,骂道:“孩子在他的手中,你想逼他杀人。”   “武阳侯!”   沈丘带着一队百骑来了。   “你也来了,什么意思?”   贾平安脑壳痛。   沈丘看着男子,冷笑道:“此人叫做黄二云,是滕王的人。”   卧槽!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犯了何事?”   “一刀子把滕王给捅了。”   人渣藤!   “死了没?”   贾平安有些难过。   “没,滕王跑得快,被他一刀捅在了屁股上。”   贾平安恍然,“祸害遗千年。”   沈丘举起手,“弓箭手。”   黄二云马上隐在屋里,只是露一点脸出来。   “这神箭手也不好使!”   贾平安不知此人为何要杀李元婴,但从他捅了妇人一刀,又劫持了妇人的孩子来看,应当是个悲剧。   沈丘沉声道:“准备冲进去!”   冲尼玛!   贾平安低喝道:“还有个孩子!”   沈丘冷冷的道:“此事涉及皇室,要抓活的。”   至于孩子……   贾平安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骂道:“你是冷血的吗?”   沈丘冷冷的看着他,“陛下的安危为重。”   “出去!”   贾平安站在了大门前,挡住了百骑的人。   “翻过去!”   沈丘平静的道。   那些百骑走到墙边。   “别逼我动手!”   贾平安握着横刀,眼神凌厉。   “你……打不过咱。”   横刀挥动。   呛啷!   拔刀,格挡!   二人在门外开始了厮杀!   里面的黄二云看了一眼,估摸着心中也是崩溃的。   你们不要打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贾平安一刀就搁在了沈丘的脖颈上。   沈丘的刀慢了一步。   他木然看着贾平安,“误了陛下的事,你承担不起!”   贾平安转身,微笑道:“黄二云……”   黄二云的脑袋探出来了些。   肩膀露出来更多。   贾平安的笑容保持……   一支箭矢从他的身后射了出去。   放箭的便是沈丘。   贾平安作盾,沈丘躲在他的身后出手。   天衣无缝! 第701章 吃毛血旺吗   黄二云肩头中箭,手一松,孩子就掉在了地上。   贾平安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下蹿了出去。   黄二云举起刀,咬牙切齿的准备砍下去。   贾平安冲了过去。   黄二云抬头,狞笑道:“杀一个武阳侯,赚到了!”   横刀转向,冲向了贾平安。   呯!   贾平安一拳,就把黄二云打的跪在地上,接着一脚。   哦!   黄二云被贾平安一顿打沙包,而孩子被后面的人给抱了出去。   “可好了?”   沈丘在外面双手抱臂。   贾平安回头,“等一下!”   呯!   这一拳直接把黄二云打晕了过去。   “畜生!”   沈丘有些好奇,“你如何断定他不是你的对手?”   “以前见过?”   贾平安摇头,“他若是刀法了得,也不会劫持孩子。”   刀法了得黄二云可以直接杀出去……   而不是缩在道德坊里苟延残喘。   当然,在长安城中想杀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贾平安关注了一番人渣藤的伤势,说是跑得快,屁股这一刀捅的不狠,能一瘸一拐的走路。   “黄二云怎么回事?”   贾平安不觉得一个滕王府的下人能让百骑出动。   李元婴叹息,“只是运气不好。”   “百骑出动了,而你不值当他们出动。”   贾平安觉得这货在隐瞒着什么。   李元婴微怒,“我也是滕王!”   “过气了!”   李元婴:“……”   你一过气的网红还想折腾什么?   李元婴低声道:“先生,黄二云偷了我走私的账册……”   操蛋!   贾平安盯着他,“我不记得当初定规矩的时候,允许你们把账簿拿回来。”   李元婴苦笑,“麻痹了。”   麻痹!   账本一旦被人拿到手……   “那些走私商人会被各国吊死,而你……一个过气宗室也会从此被打入冷宫。”   李元婴振振有词的道:“先生,我没有冷宫。”   贾平安看着他,觉得这货真的皮。   “都检查过了?”   若是再丢失些什么,贾平安觉得李元婴该自杀谢罪。   大唐的宗室……皇帝的皇叔竟然是个走私贩子,随后自然会流出皇帝阴使李皇叔勾搭各国走私商人的事儿。   名声臭大街了。   李治会剥了这位皇叔的皮,随后把他丢去海边,让他在海边修建滕王阁。   钱都没有,你用沙子修吧。   随后李元婴进宫请罪。   李治雷霆震怒,劈头盖脸的喝骂了半晌,最后一茶杯把皇叔砸的面无人色。   “出去!”   李治的态度在这几年里渐渐的变化着。   赧然……   不好意思,没这回事了。   等李元婴走后,李治冷冷的道:“偷账簿何用?查!”   百骑炸了,人员进进出出。   查了几日,竟然没有收获。   贾平安在家中推算着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   “我以为应当是高丽人。”   狄仁杰沉声道:“大唐要征伐高丽不是什么秘密,山雨欲来啊!泉盖苏文慌了,想用这一招来让大唐焦头烂额。可他却高看了自己。”   可就算是真的偷走了账簿又如何?   李治不承认,当今第一大国的董事长不承认走私,谁敢硬往他的头上扔锅?   贾平安却摇头。   这事儿他觉得有些不对。   狄仁杰的分析很精辟,可却少了经验,不知道泉盖苏文真要弄手段,也不会弄这个。   “此事最多能激怒皇帝,泉盖苏文是蠢的吗?”   贾平安微微一笑,“老禄,你好!”   贾平安去了百骑。   “如何?”   沈丘摇摇头,“黄二云招供了,可并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   “你莫要被他给哄骗了。”   贾平安迟疑的态度让沈丘怒不可遏,“是彭威威出的手。”   明静在边上偷笑。   沈丘是酷吏作风,和贾平安的风格截然不同。相对来说,在贾平安的手下日子好过,但在沈丘的手下却威风凛凛。   贾平安沉吟着。   “想想吐蕃。”   沈丘一怔。   他霍然起身,“去问问,罢了,咱去问。”   行刑的房间里臭烘烘的,黄二云遍体鳞伤,听到脚步声抬头哀嚎,“我都交代了,我发誓并未撒谎。”   “和你碰面的那人身上有何味道?”   咱疏忽了呀!   黄二云楞了一下,“好像是……许久没洗澡的味,好臭。”   沈丘仰头呼出一口气,“武阳侯……果然厉害!”   他随后进宫禀告。   “吐蕃人?”   李治淡淡的道:“搜捕此人,擒到了……”   这是挑拨离间。   在达赛突袭吐谷浑失败后,禄东赞在休养生息。   但不能让自己的对手太清闲了,在这个当口给大唐爆出些丑闻来,禄东赞会格外的惬意。   王圆圆来了。   一身麻衣,看着就像是赴京赶考的学生。   “差点啊!”   王圆圆心有余悸的道:“幸亏是分开走私,大家彼此之间都不照面,否则此次我也逃不脱。”   他很尊重的拱手,“当初我还说大家一起联手,武阳侯却不肯,如今看来……我愚不可及!”   贾平安淡淡的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   王圆圆看到了同行倒霉的场景,全家被拖出来……   他躲在后面,心跳如雷。   当鲜血顺着流淌出来时,他悄然溜了,接着就一路赶来长安。   在见到贾平安的这一刻,王圆圆激动万分,仿佛是看到了亲爹。   “武阳侯,我以后……要不就不回去了吧?”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   你不回去了,大唐在吐蕃的密谍怎么办?   但话不能这般说,这般说的话,王圆圆绝壁会离心。   贾师傅叹息一声,然后走到门外看了一眼。   “为了让你在吐蕃站稳脚跟,为了让你获得那些权贵的信任,大唐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作为朋友,从你解救了那个兄弟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贾平安的语气很真诚,“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每一次百骑都会派人手跟着你的车队……你是个英雄,我们希望你能载誉归来,迎接你的定然是万众欢呼……”   王圆圆激动了。   作为商人,他此刻挣到的钱已经足够一生花销,可他却依旧在干。   为的什么?   作为一个老牌双面间谍,后续变成了一个单面间谍,他原先是一个穷人,生意也只是为了背后的人挣钱。   可现在不同了。   攀上了大唐爸爸后,王圆圆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高富帅!   他现在需要的是刺激!   来回游走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那一份刺激。   而这份刺激第一次来源于拯救大唐的密谍。   那一次他激动的浑身颤栗。   他的人生第一次发生在新婚之夜,他很是笨拙的第一次只是半成功,但却让他呆住了。   原来,这便是男人吗?   可这些都比不过拯救大唐密谍带来的刺激。   我喜欢这份刺激。   王圆圆眨巴着眼睛,发誓自己将永远效忠于大唐。   “知道大唐有个凌烟阁吗?”   贾·忽悠·平安很认真的道:“知道吗?”   王圆圆摇头。   凌烟阁,那是什么地方?   哎!   贾平安叹息,“不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凌烟阁就是为了那些英雄而设。但凡是英雄,他们将会进入凌烟阁……是画像,随后接受国家气运的供奉,知晓什么叫做国家气运吗?”   王圆圆已经傻眼了。   “前汉多少年?强盛好事衰弱,这便是国家气运。大唐的气运如何?”   贾平安很诚恳的问道。   “无比强大!”   王圆圆在忍着激动。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武阳侯说走就走。   上钩了。   “但大唐不能看着你在危险边缘游走,回来吧。”   贾平安满怀深情的说道。   “不!”   王圆圆起身,身板笔直,目光炯炯,“我要为大唐而奋斗。”   外面,沈丘冷冷的道:“王圆圆一旦不肯回去,那就……”   程达犹豫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不能泄密!”   “走了啊!”   贾平安热情的声音传来,还回身挥挥手。   沈丘等他出来后问道:“如何?”   “妥!”   贾平安上马,轻轻拍拍阿宝。   沈丘看着他远去。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不敢置信的进去。   一番表忠心后,王圆圆甚至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   但还有任务。   “武阳侯说那个吐蕃人还在城中,让我引他出来。”   沈丘微笑点头,又赞美了一番,这才出去。   一出门,他的腰就在不断的弯曲。   王圆圆觉得这人真的古怪,怎么会弯腰呢?   接下来城中就在流传着各种谣言。   “知道吗?大唐和吐蕃还有联系……”   “谁?”   “说是一个官员,信使还在长安,那日我看到了。”   “真假?”   “妥!”   大唐是个包容的国度,而长安更是包容的一塌糊涂。   比如说蒙着面纱没问题。   一个男子蒙着面纱蹲在边上,等这二人走远后,这才跟着。   信使在何处?   作为一个有过所文书的吐蕃人,他需要赶紧离开大唐。   但现在他陷入了困境。   走私账簿没拿到,计划失败,若是就此回去,他面临的不只是呵斥,更有被打入冷宫的危险。   我要冒险!   他知道信使多半会住在皇城里,所以就在外面游走蹲守。   第一日……   第二日。   日头很毒啊!   汗水不住的往下流,男子抬头,神色恍惚。   “怎么……天上由三个太阳?”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随后又蹲了下去。   头晕的厉害,他大口的喘息着,无比怀念吐蕃的气候。   一个男子走出了皇城,同样是面纱蒙着脸。   就是他!   面纱蒙脸只有吐谷浑和吐蕃才有的习惯,吐谷浑并未派使者来了,那么……   男子冷笑。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然后率先离去。   他就像是一个快要找中暑的倒霉蛋,不时抬头看看天空。   后羿射日……   他想到了这个远古神话。   天上有十个太阳,本是轮流出来,可那些太阳偶尔也会一起出来玩耍,于是把大地晒的龟裂,庄稼也死光了……   换做是吐蕃,那么在他们的传说中将会是这样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我们虔诚的祈祷,奉献我们的一切……巴拉巴拉,最终获得了神灵的原谅,大地重归平静。   可华夏不同,一个叫做后裔的英雄站了出来,冲着那些太阳嘶吼:滚吧,再不滚我将射杀了你们。   太阳自然不会滚。   勿谓言之不预也!   于是后裔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太阳,一箭一个太阳……   世间每个民族都有传说,但从未有华夏这般‘狠’。   洪水滔天,他们不是打造方舟,而是在首领的率领下去治水。   天塌了,有人站出来补天。   更有刑天被斩首,却用身躯化为脸,继续冲着神灵咆哮……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你以为这就是终点了吗?   咳咳!   盘古开天地!   他不能忍受黑暗,所以手持巨斧开天……   ……   可怕的民族!   男子摇摇头,觉得自己好了些。   前方的男子一路进了平康坊。   这个人……   他竟然去了酒楼。   男子悄然跟了进去。   “客官要什么?”   伙计热情洋溢的问道,手中擦桌子的布看着很是干净。   男子的目光追随着前方,“我要酒……水。”   “酒还是水?”   伙计觉得此人有些昏头了。   “酒!”   “上酒喽!”   伙计的声音洪亮,丝毫没有受到炎热的影响。   外面。   “应当就是他吧?”   “再看看。”   贾平安靠在大门边上,使个眼色,有人跟了进去。   沈丘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如何断定那个吐蕃人还在城中?”   按照他的想法,那人一击不中之后,就该狼狈而逃,而不是留在这里。   “因为我知晓禄东赞的秉性。”   贾平安很自信的道:“作为一个权臣,禄东赞若是不能赏罚分明,不,若是不能严峻责罚,那么他长久不了。相信我,达赛被俘之后,禄东赞此刻定然要疯了。”   “你如何得知禄东赞的性子?”   沈丘觉得不大靠谱。   “因为我比你聪明。”   沈丘……   他只能压压鬓角的长发。   前方的百骑回身招手。   贾平安和沈丘悄然进去。   伙计想说话。   但目光扫过沈丘时,不禁打个寒颤。   这个男子太阴冷了。   可贾师傅也不良善,笑吟吟的,手却握着刀柄,目光中仿佛多了杀意。   进去右转,就是一排房间。   男子就在门外,装作是乘凉的模样,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偷听里面的说话。   可里面没人说话。   摘掉面纱的王圆圆手持横刀,兴奋的看着房门。   进来吧!   外面的男子皱皱眉头,就侧耳……   没动静,不,有呼吸声,很急促。   这是何意?   男子看看左右,没有人。   他决定冒险一击。   就算是被发现了,说一声走错房间完事。   他干咳一声,随即推开房门。   一把横刀迎面而来。   男子猛地后退,接着一脚踢去。   这是个圈套。   他转身就跑。   两个男子站在他的身后。   “我说过,吐蕃人会来寻找奸细。”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如今果然。”   沈丘冷冷的道:“该是你的功劳我不会抢。”   “是吗?可我怎么觉着你很不服气?”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你确定要作死吗?   沈丘的眼中多了恼怒,“你这般尖牙利齿,家中的娘子能忍?”   “娘子……”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木然道:“女人就是能忍。”   MMP!   沈丘大怒。   男子一直在看着他们,等着动手,此刻忍不得了,刚出手……   呛啷!   呛啷!   同时拔刀的声音传来,两把横刀几乎是同时架在了男子的脖颈上。   沈丘看着贾平安,眉间多了黯然,“我慢了。”   “你还年轻,继续苦练。”   贾平安收刀入鞘。   逼格满满啊!   随即展开审讯。   “让彭威威开发些新手段,这些……过时了。”   贾平安打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   彭威威回身,“武阳侯,我的手段可从未过时,整个长安城……不是我吹嘘,就没有比我更厉害的。”   “那他为何不说?”   彭威威一怔。   “年轻人……”   贾平安摇摇头,仿佛不知道彭威威比自己还大。   彭威威有些不服气,“武阳侯若是有高见,我愿意试试。”   ——要不,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贾平安起身,“弄几根针来。”   “针?”   彭威威没针,只能去借。   “不要整日就想着抽啊打的,不健康。”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鞭打能让他们低头,却不知许多人压根就不在意这个。你看,此人的身上遍布伤痕,可眼神却木然,说明什么?说明他意志坚定。”   沈丘干咳一声,“武阳侯,动手吧。”   你逼逼赖赖的也没用啊!   贾平安把几根针收了……   彭威威……   “武阳侯,不是用针?”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道:“我闺女早上起来说想学绣花,当阿耶的自然要为她置办工具。你看我那么忙,哪有功夫去采买……好了,拿盆来。”   一个木盆放在了人犯的脚边。   “吃过毛血旺吗?”   贾平安微笑问道。   人犯摇头,然后觉得自己错了,不该回应。   贾平安笑了笑,“毛血旺便是用鸡血或是豕血加上些配菜煮熟,最后撒上酱料,泼油……哎呀我去,馋了。”   “蒙上他的眼睛,准备开口子取血。”   人犯浑身一震。   眼睛蒙上,接着手腕一痛。   滴答、滴答、滴答……   ……   晚安! 第702章 我都两孩子了好不好   贾平安指指外面,随后就去了值房。   明静正在看购物车。   看她流口水的模样,分明就是在看美食。   难道她已经上线了美食频道?   贾平安绕过去。   从身后瞅了一眼。   红烧里脊:美味,美味……   清蒸鳜鱼:美味,美味……   明静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里,只觉得天地无限宽广。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明静觉着是为了高兴。   既然想买,那就买。   既然想吃,那就吃。   喔哈哈哈!   她真的笑出声来了。   “你贫瘠的语言让那些美食都变成了木渣,可你竟然还沾沾自喜。”   身后传来了贾师傅冷静的声音。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我喜欢!”   “那也该学习如何描述美食,譬如说红烧里脊,是羊里脊还是豕里脊?里脊的特点是什么?嫩!”   贾平安走在她的身前,坐在案几上,随手就把她的购物车拿过来看了一眼。   “如何形容嫩?”   “入口即化?”   “错,形容错了食材。”   贾平安叹息,“毫无肉渣的口感,入口,丰富的肉汁一咬就在口中炸开……”   明静双手托腮,“你竟然这般有才……”   “只是小意思。”   贾平安和明静聊天打屁,过了一刻钟,沈丘来了。   “你这个并无用处。”   他的时间有限,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可你们狠抽了许久,有用?”   呃!   打人不打脸啊!   沈丘出去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我离开了这阵子,有没有想我……的钱?”   明静刚开始脸颊晕红,接着便是恼羞成怒,“武阳侯!你在调戏我吗?”   “我从不调戏女人,只是想告诉你,再不振作起来,你以后就要在百骑成为……”   他俯身,附耳低声道:“要小心,宫中那些人可不是善茬。”   他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宫中的倾轧无处不在,贾平安最近得知有人想和明静套近乎,可明静却置之不理后,就知晓这妹纸要倒霉了。   刑房里。   滴答、滴答……   人犯面色苍白,浑身战栗……   沈丘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   为何会这样?   但这样也不能让人犯招供吧?   贾平安弄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   他有什么恶趣味?   彭威威也在看着。   人犯的双手被悬吊在木架子上,和身体呈十字形。   一个漏水的木桶被吊在边上,一滴滴的往下漏水……   “好多血!”   一个百骑故作惊讶的喊道。   人犯虚弱的摇摇头,“救我……”   轰!   沈丘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裂了。   他竟然要开口?   “救我……”   人犯的声音虚弱的就像是即将逝去的电波。   沈丘看了一眼彭威威。   关键时刻还是要征询专家的意见。   彭威威的眼中全是惊骇之色。   武阳侯什么都没做,就是布了个局,竟然就让原先打死都不开口的人犯……说话了?   人犯呼救,就说明心理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他重重的点头。   厉害了,我的武阳侯!   “他可死了?”   贾平安打个哈欠缓缓走来。   木架上的人犯疯狂的挣扎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流血过多,身体虚脱,就停住了。他喘息着……   “救我!我说……我说……”   “问话!”   彭威威开始问话。   贾平安靠在门边,懒洋洋的道:“其实问出口供也没什么用处,对于吐蕃而言,他们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舔伤口。”   达赛兵败被俘,禄东赞面临着一次严峻的挑战,不只是损失,还有对他威信的打击。   那位年幼的赞普该动动了吧?   ……   殿内的气氛有些活泼。   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了芒松芒赞的脸上,他微笑着,和属官低声说话,双目炯炯有神,让人见之难忘。   祖父去了之后,芒松芒赞幼年继位,随即禄东赞掌控朝政,他便成为了傀儡。   他无数次梦想能夺回大权,但禄东赞的威望太高了。   禄东赞做了许多对吐蕃有益的事,整个吐蕃强大的根基有一半是被他打造出来的。不管是百姓还是权贵,都对禄东赞赞不绝口……   当然,这也是在禄东赞杀伐果断的基础上得到的赞美。   松赞干布去后,由于一个拙劣,但却很真实的谣言,吐蕃内部烽烟四起。   禄东赞东征西讨,总算是压制了国中的反对力量。   接下来就是对外征伐!   他踌躇满志的盯着吐谷浑……和历史上发生的不同,他并未攻打白兰国。   第一次大军出击就惨败。   “那个杀将击败了达赛,可怜的人,号称是大相麾下的名将,可一战败北,更是被俘了。”   “据说那个杀将……很凶悍?”   芒松芒赞问道,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是的,赞普!”   臣子看了一眼外面。   他在担心被禄东赞的人听到了这些话。   然后压低嗓门说道:“那个杀将据闻很年轻,却让赞普无计可施……而且此人杀戮……就像是屠夫一般,更是喜欢用尸骸来修筑尸山……赞普,尸山血海啊!”   芒松芒赞点点头,“我希望能有见到他的那一日。”   他的神色踌躇满志,微微握拳,年轻的手看着光洁。   他最后问道:“那个杀将叫做什么?”   官员坐直了身体,很严肃的道:“叫做贾平安。”   “我知晓了。”   外面来了个侍从,恭谨的道:“赞普,大相来了。”   禄东赞大步进来,行礼后坐下。   “赞普,吐蕃需要更多的钱粮。”   芒松芒赞微笑道:“大相放手去做吧。”   禄东赞起身告退。   从进来到离去,不过是一瞬。   芒松芒赞的笑容渐渐消逝……   出了这里,禄东赞说道:“去帕邦卡寺。”   侍从紧紧跟着,出了宫殿后就前后扈从。   禄东赞上马,目光扫过那些行人,沉声道:“要让百姓精神起来,达赛的失败并不能让吐蕃低头,更不能让吐蕃弯腰!”   “是。”   随行的有文官,当即在马背上记录了大相的命令,随即给他过目,颁布。   帕邦卡寺有些荒凉,背后的山坡给了它一些威严感,但路上却有些坎坷。   “石头太多了。”   有人在抱怨。   禄东赞站在寺外,淡淡的道:“我来求见公主。”   “是。”   侍女转身进去。   这是来自于大唐的侍女,和文成公主一般岁数。   这些侍女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没有恭谨之色,而且冷漠。   并且她们竟然还带着武器。   “公主,禄东赞求见。”   文成抬头颔首。   岁月并未给她留下多少痕迹,反而给了她从容。   “他只有一个儿子。”   文成笑的很是轻松。   松赞干布就只有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早逝,留下了年幼的孙儿,最终成为了权臣的傀儡。   文成合上册书,说道:“如今竟然出现了这等册书,也不知是谁弄出来的,一本就能看许久。”   侍女在身边说道:“公主,据说是武阳侯发明的。”   “武阳侯吗?”   文成笑了笑,“故国人才辈出,这是我的喜讯。”   “公主。”   外面进来一个侍女,随即站在门边。   禄东赞进来了,很是恭谨的行礼。   眼前的这位公主虽然没了夫君,可却不可小觑。除非吐蕃能灭了大唐,否则他不能把文成怎么样,反之,还得毕恭毕敬。   “大相所来为何?”   文成淡淡问道。   禄东赞微微垂眸,在这里他必须要尊重文成,否则一旦消息传到长安,那位年轻的皇帝会勃然大怒,随后起兵攻伐吐蕃。   大唐有许多对手,但当他倾力进攻时,吐蕃也得跪了。   “臣此来是为了吐蕃的钱粮。”   禄东赞很谨慎。   文成虽然看似不管事,可天知道还有多少臣子效忠松赞干布,若是他们透露一些消息……   “吐蕃的钱粮……与我何干?”   禄东赞起身,“是。如此臣告退。”   文成等他走后,冷冷的道:“此人让我想到了曹操。”   曹操未曾篡位,但儿孙却改朝换代了。   禄东赞出了这里,随行的官员不满的道:“大相,公主越发的跋扈了。”   禄东赞没说话,官员喋喋不休的……   啪!   禄东赞一巴掌抽去,淡淡的道:“我来此也未曾想让公主支持,只是不想让她干涉罢了。她说与她无关,这便是支持,蠢货!”   不远处,两个男子赶着牦牛在缓缓而行。   “禄东赞去寻了公主作甚?”   “你问我,我问谁?”   陈武德低着头,“让路!”   李晨东也低着头,赶着牦牛避开。   骑兵开道,接着就是扈从。   禄东赞在中间很是不打眼。   若是一箭射死他如何?   李晨东知晓不可能。   但若是突袭呢?   也不可能,作为权臣,禄东赞身边的防备太森严了。   等这些人走后,陈武德低声道:“去打听。”   晚些,三人在住所聚头。   郑阳带来了消息。   “禄东赞先去寻了赞普,随后去寻了公主,两边都是进去就出来。”   从上次差点被干掉后,郑阳就精神了许多。   对,就是精神。   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弄不死我,那这条命就是老天爷不收,该如何就如何。   精神小伙一番分析丝丝入扣……   “禄东赞就像是去参见,可他从不喜欢这等参见,所以我以为他应当就是去问话,得到答案后就回去……”   陈武德沉吟着。   “什么问题?”   “我以为,弄不好就是被拒绝了。”   “不,我以为是同意了。”   随后的几日,逻些城中突然多了些人。   “交税!”   吐蕃的商人不多,但却有钱。   “我们不是交过了吗?”   “不够!”   手中的长刀就是征税的利器。   钱粮一车车的被拉回去,商人们怨声载道。   郑阳在人群中骂道:“这是要盘剥咱们呢!”   “是啊!”   百姓渐渐义愤填膺。   一个声音传来。   “那就造反吧。”   嗖的一下!   这里瞬间就没人了。   郑阳干笑着回到了住所。   “禄东赞应当是在征收钱粮,可这是额外的税,百姓很不满。”   陈武德点头,“把消息传回去。”   ……   在吐蕃的精神小伙很嗨皮,大唐的精神妹纸也不差。   明静昂首进宫。   作为百骑的监军,她的地位并不低,而且还有直面皇帝汇报工作的权利。   今日吃什么呢?   明静想到了贾平安说的糖醋里脊,馋的不行。   但得先去皇帝那里禀告今日的事儿。   “陛下……”   汇报结束,明静悄然告退。   出了大殿,明静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接着就能去吃饭,吃完饭就回去慢慢的琢磨那些货物,美滋滋。   “非礼!”   身前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明静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去。   呯!   宫女大概想不到明静动手这么快,愕然扑街。   明静还保持着出手的姿势,目光转动,看到两边来人,就想到了贾师傅的告诫。   这些人是要坑我?   两侧来了一群内侍宫女,七嘴八舌的……   “看看,非礼不成还动手……”   “呀!凶好像都被捏爆了。”   “好惨!”   宫女躺在地上,悲愤的喊道:“他非礼奴!”   “太过分了,走,去寻宫正。”   “……”   众人喧闹,可这里是殿外,皇帝就在里面。   “闹什么?”   王忠良出来了。   明静回身,刚想说话。   “王中官,此人调戏宫女。”   内侍也是有这个欲望的,只是没办法是实现而已。   王忠良走了出来,“抬起头来,让咱看看是谁有这等胆子!”   明静抬头。   王忠良看了一眼……   眉清目秀的一个人啊!   “明静?”   王忠良进去禀告。   “陛下,百骑明静调戏宫女。”   “嗯?”   李治抬头,神色竟然有些古怪,随后皱眉,“把当事的拿下拷问。”   “是!”   王忠良刚想出去。   “不是拿明静。”   呃!   王忠良愣住了。   不拿明静拿谁?   难道明静是陛下的私生子?   他的神色中带着这等想法,李治指指边上。   “陛下……”   王忠良委屈的过去跪下。   “罢了,起来。”   李治的语气中多了些宽容。   “回来再跪。”   随后就是一场风暴。   啪啪啪!   板子打的又快又急。   没多久就明白了。   “陛下,说是有人想拉明静入伙,被拒后就想坑他。”   宫中有派别,比如说内侍省的几个大佬就各自有一群拥趸,上次夏静冲着明静出手就是为了给自己人腾位置。   可没想到却招惹到了贾师傅,一番操作,夏静被打惨了。   “入伙……”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打死!”   别的都能忍,这等拉帮结派的事儿不能。   宫中悄无声息的死了几个人,第二日依旧是风平浪静。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死只是为大伙儿腾位置。   清晨,贾平安走在宫中,只觉得浑身清爽。   早上两个婆娘为了装死狗的他去上衙,就来了一番马杀鸡。   舒坦啊!   “武阳侯!”   明静再次迟到了。   贾平安有些不解,“我说你这个……怎么像是很忙的模样呢?”   “是很忙。”   明静一个拱手,“多谢了。”   这话啥意思?   贾平安也拱手,低声问道:“可是被人弄了?”   明静点头,心有余悸的道:“幸亏有你的提醒,否则我就要倒霉了。”   贾平安八卦之魂发作,“那个……明静,那些人是如何坑的你?能说就说说,不能说……也说说。”   宫中的八卦不比别的地方,最是新奇。两个婆娘出宫好几年了,也时常念叨着,被贾平安斥之为在宫中想出来,出来后想回去。   横批:围城!   明静叹息一声,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竟然让一个宫女来坑我,说我是什么……调戏宫女,还说把什么都捏爆了……”   捏爆了……   “告辞!”   贾平安一脸急匆匆的模样走了。   明静回身,心想我可还有一堆话没说啊!   “武阳侯,你不听了?”   我还听个毛线。   不外乎就是皇帝知晓了此事,一巴掌把那些人拍死,随后你的身上就多了一道神秘的光环。   可所谓的光环,不过是渣渣而已。   晚些他开始授课。   李弘小朋友依旧很认真,赵二娘依旧在旁听的如痴如醉……   贾平安上完课问道:“蒋林遵呢?”   那货不是很狂吗?   怎么不来了?   赵二娘捂嘴偷笑,竟然有些小妩媚,“他最近说是很忙,可……奴知晓是假的。武阳侯你太有才,把他吓跑了。”   李弘也摇头晃脑的赞道:“舅舅有才。”   “假正经!”   贾平安给蒋林遵取了个绰号,随即准备回去。   “皇后。”   武媚来了。   “阿姐。”   贾平安发现阿姐的身上带着肃杀的气息,就果断告退。   “等等。”   武媚叫住了他,负手回身,问道:“听闻家中叫你你也没去?”   是武顺母女的事儿?   贾平安脑子里一转悠,知晓自己必须要站队。   “阿姐,那等事……腌臜。”   贾平安摆出了和那家人割席断交的姿态。   武媚点点头,“没想到你竟然知晓了。”   “阿姐……”   贾平安觉得阿姐在此事上有些自欺欺人。   “许多人都知晓了。”   “也就是说,我是在自欺欺人?”   武媚冷笑。   “没。”   贾平安赶紧解释,“阿姐此刻从容,此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事实上也是如此。   武媚的脸色阴晴不定。   贾平安叹息一声。   “阿姐,你是陛下的帮手……”   武媚的眼前一亮,只觉得豁然开朗。   阿弟果然是我的好帮手。   她伸手拍拍贾平安的肩头,“平安长大了。”   我都两孩子了好不好? 第703章 可惜了   武顺刚进宫。   和老情人一番缠绵后,随即悄然出宫。   外面,贺兰敏月在等候。   “走。”   武顺知晓妹妹恼怒了,所以最近很是小心谨慎。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此刻只想为了自己而活。   前方走着两个人,一个是内侍,一个是官员。   官员走的很慢,竟然是在欣赏宫中的景致。   “阿娘,此人好大的胆子。”   贺兰敏月的胆子也不小,和母亲一起……外加某个人大被同眠。   她们超越了过去,下意识的回头看看。   “是夫人呐!”   贾师傅咧嘴一笑,“夫人这是进宫作法?还是进宫请安。”   武顺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年轻人,莫要不知天高地厚。许多事并非你想的那般。”   “呵呵!”   贾平安回以一个呵呵。   这是羞辱。   贺兰敏月忍不住开喷,“你难道是对陛下不满吗?”   谁敢对皇帝不满?   贾平安!   他点点头。   然后轻松超越过去。   “拜拜了您嘞!”   武顺母女的结局不好,不过既然掺和了宫中的事儿,非诚勿扰……不,是非成即死。   贾平安只是想了一下母女俩在一个被子里的事儿,就觉得……   “武阳侯的三字经让人怦然心动啊!”   宫外,一个宗室笑的和老菊花似的。   “是啊!”   贾平安随口应付,现在他只想回家。   “那个……”   宗室看看他,“不知可否把那三字经给老夫一观?”   呵呵!   你想多了。   华夏人都有一种焦虑。   这种焦虑来源于家族的凝聚力,凝聚力越强的家族,焦虑就越强。   ——子孙的教育!   得知贾平安弄了一个三字经,被帝后赞不绝口,并作为太子的教材后,有心人怦然心动。   宗室跟着他出了皇城,好话说了一箩筐,见贾平安没反应,就暗骂一句‘抠神’。   随后他拍拍手。   看,逼格就出来了。   一辆马车悄然而至。   一个小箱子被送给了贾才子。   “一点小意思,笑纳!”   贾平安没打开,随口道:“晚些去道德坊,不行就明早等在这里。”   “多谢了。”   贾平安的信誉还是有的。   他一路溜达着,晚些出现在了养济院。   养济院的官吏被他整治过一次,此刻都像是干吏,兢兢业业的一塌糊涂。   里面的的老人和孩子多了不少,贾平安进了房间去查探。   “不错。”他看到老人和孩子们干干净净的,很是满意。   官员笑眯眯的道:“上次我等按照武阳侯的吩咐,请了几个妇人来照看这些老人,又请了几个大汉来清洗。”   “知晓为何要让大汉清洗吗?”   “先前不知晓,如今知晓了。”官员笑道:“妇人照看细心,而大汉力气大,清洗衣裳干净。”   这位武阳侯看似胡闹的一个举动,事后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我是个农户的孩子!”   贾平安恬不知耻的说道。   可前世他只是在乡下待了几年,那时候还小,每日放牛打猪草,真的很辛苦。后来就被父母接回了城中,开始读小学。   这一世就更不用提了,他刚到这里就差点被活埋,随即就是蹲在家中总结,一步步的到了长安城,种地……真的没怎么种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自称是农户的孩子,而且还得到了周围官吏的崇拜。   从一个农户的孩子走到今天,武阳侯真心不容易。   “我看看这里面是啥……”   贾平安打开了小箱子,随即合上。   操蛋。   竟然是一块宝石。   好大的手笔。   此人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猛地想起自己此刻已经是土豪了,一块宝石算个屁啊!   “我来此,只是想看看……钱粮可还够?”   他随即亲切慰问了那些孤老。   走进一个房间时,里面一股子恶臭味。   一个女人躺在房间里,屋里光线暗淡,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虚空。   “什么病?”   恶臭味来自于下身。   贾平安皱眉,干呕了一下。   官员说道:“说是妇人病。”   “郎中可看过了?”   “看过了,说是花费不小,要什么浸泡……”   贾平安把宝石拿出来,“换钱来给她医治。”   女人的眸微微一动,偏头看向了贾平安,一种叫做生机的东西在滋生。   官员苦笑,觉得贾平安太那个啥……太大方了,“武阳侯,这女人被商队抛在了城外,有好心人把她拉到了养济院,咱们也只能让她等死罢了。这钱……”   “我说了,去换钱!”   女人爬起来看了贾平安一眼,在榻上磕了三个头。   这等地方自然没有软垫子,布的下面铺垫的不过是稻草罢了,她用力磕头,下面就腾起了灰,弄的满头满脸都是。   这种稻草里很可能有虫子等物,隔一阵子就要暴晒,或是隔一年就替换掉。但显然……   贾平安颔首,“好好治。”   他不是滥好人,只是见不惯这等事儿罢了。   “武阳侯慢走。”   贾平安走了,官员回到房间,掩鼻说道:“武阳侯为你花了那么多钱,以后要记得他的恩情才是。”   女人喃喃的道:“武阳侯……”   ……   贾师傅又早退了。   回到家中,狄仁杰正在看三字经。   “平安,你弄的这个三字经果真是妙不可言,把启蒙的学识都弄在了一起,识字、学典故……一气呵成,让人赞叹。”   贾平安打个哈欠,“我这边还得弄个雕版。”   这东西……按照大唐此刻的规矩,书,是拿来抄写的。   也就是说你要想送人书,要么他抄,要么你抄。   我这是自作孽。   “呵呵!”   狄仁杰笑的很开心。   “你历来都不吃亏,这次算是得了教训,好事。”   贾平安在书房抄写了一份,随后叫了工匠开始刻雕版。   “武阳侯!市面上已经有了三字经。”   工匠很耿直,觉得自己的价值大幅下滑,也不说哄骗一番,而是果断的把事儿说了。   谁干的?   贾平安想了想,“继续雕刻。”   回过头,贾平安叫来了王老二。   “老二,你去市场转转,看看卖三字经的是谁。”   王老二摩拳擦掌的道:“郎君放心,若是查不出来,我便不回来了。”   贾平安微微皱眉,“还是回来吧。”   王老二啥都好,哪怕是少了一只手,在家中巡查的活儿依旧干的无可挑剔。他用斥候的经验来查找那些贼人,自然是一查一个准。   王老二一路去了西市。   这里是最早传出来的地方。   “三字经了!”   “人之初,性本善了……”   一家店铺在高声吆喝。   外面围了不少人,有人问道:“这个什么三字经谁写的?”   掌柜淡淡的道:“我家郎君。”   卧槽!   听到这里,若非是顾忌着要拿证据,王老二现在就要下手了。   “给我看看。”   一个大汉拿了一份……   左看看,又看看。   不识字吧?   掌柜淡淡的道:“兄弟,不识字吧?”   打人不打脸啊!   大汉强撑,淡定的道:“谁说的?耶耶就认识那个人字,还认识个之字,还有个五……”   一番喧哗,大汉成功买走了三字经。   王老二寻了个地方。   世间永远都不乏‘热心的显摆人’。   他只是诧异的看着店铺,然后挠挠头,边上就有人来主动说话,“这是三字经,知道不?三字经!”   王老二一脸憨厚,“三字经……干甚的?”   男子一脸艳羡,“说是能让孩子启蒙更容易,可惜耶耶没钱,否则定然买了。”   王老二衷心的赞道:“这家人也算是做善事……”   “呸!”   男子骂道:“做个屁的善事,一小张纸罢了,竟然就收十文钱。奸商!”   难怪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但少也只是相对而言。   王老二幽幽的道:“十文?谁敢那么贪婪?”   这便是套话的本事,一般人你只要开个头,后续就自动跳坑。   “是赵家的生意。”   中!   王老二刚想回去,男子又想起了什么,“赵家据闻在宫中有关系嘞!”   “呵呵!”   关系?   郎君在宫中也有关系!   硬扎的关系!   王老二把消息带回去,出了个主意。   “郎君,要不……”   他的眼中闪烁着贾平安熟悉的玩意儿……煞气,“把那赵家的掌柜……”   这个主意不错!   王老二正在美滋滋的等着郎君夸赞。   “滚!”   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一群杀胚!”   贾平安把狄仁杰请来。   “此事我准备这样办……”   第二日,狄仁杰就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径直去了西市的那家店铺。   “这是你家郎君写的?”   有人在问。   掌柜矜持的点头。   狄仁杰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家店铺竟然卖的是书。   一卷卷的书放在柜子里,外面吊着个牌子,一拿起来就能看到书籍的名字。   为何没有册书?   册书发明的时间不算短,长安城中不少人家都在用。   他走过去,从侧面套近乎。   “这位郎君!”   掌柜看了他一眼,笑道:“何事?”   “敢问这三字经若是要一百卷可有?”   掌柜点头,“有,这书好卖。”   那么就是准备发一笔的奸商!   狄仁杰了解后,随即就回去。   “奸商?”   贾平安画了一张图。   狄仁杰看了一眼,最中间是贾平安的名字,边上用线条连接着一个个名字。   “太子?”   还有张二娘,以及几个内侍。   “平安,无需如此吧。”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小题大做了。   “怀英以为我是为了那些钱?”   贾平安觉得老狄小看了自己。   “三字经只是在家中与宫中露面,可外面随即就有了,谁干的?若是家中,那我会悚然而惊。若是宫中,我亦如此。不管是贾家还是太子的身边,都不能留这等人。”   三字经才将出现就被盗版了。   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的说法,只管盗版。   贾平安只在意谁在盗版,从哪里盗版。   他晚些去了后院。   “三字经谁接触过?”   卫无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所以诧异的道:“夫君问这个作甚?”   “有要紧之事。”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卫无双和苏荷回想了一番。   “就是我和苏荷,另外……秋香和安静。”   “别人呢?”   卫无双摇头,进去拿了三字经出来,“一直在这里。”   “秋香和安静这两日可出门了?”   “没有。”   娘的!不是贾家。   贾平安果断欢喜。   若是贾家传出去的,那么他的牛皮不吹自破,别人都知晓了他先拿来教授家里的孩子。   宫中干的!   贾平安起身,“此事别传出去,我进宫一趟。”   进宫后,他寻到了张二娘。   “武阳侯……”   这大中午的,张二娘有些犯困,明眸惺忪,掩嘴打个哈欠,然后问道:“可是有事吗?”   “问个事!”   贾平安指指边上,带着她过去。   这是……   那边可是偏僻的地方,武阳侯这是何意?   张二娘不禁一怔。   脚下缓慢,但依旧过去了。   宫殿的侧面,一个回廊很幽深。   贾平安往前到头,看看左右,随后回身走来。   呃!   张二娘很紧张,“武阳侯……”   “别说话!”   贾平安走到了另一头,看看左右……   不错,没人。   我可以干些我想干的事儿了。   贾平安回头,就见到赵二娘双手抱胸,紧张的发抖。   “武阳侯,奴……奴是正经人,奴……”   “咦!”贾平安好奇的道:“你难道知道我要问什么?”   是问话?   赵二娘不禁羞红了脸。   我的思想太复杂了。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为何脸红?”   “有些热!”   赵二娘觉得浑身燥热。   是哈,今天有些热。   贾平安低声问道:“三字经这两日在谁的手中?”   “太子的手中。”   贾平安记得教授完毕之后,三字经就放在了案几上。   那么……   “谁拿走过?”   什么过目不忘,不存在的,谁真要是能把三字经过目不忘,贾平安会推荐他去做密谍。只需看一眼就记住了,无需带什么书信,无需担心泄密。   人型录音笔,你值得拥有。   赵二娘努力想着,“那一日你走了之后,殿下就拿起了三字经看……奴还问他可要抄写一份……”   太子并未抄写。   “太子身边的属官这两日谁在他的身边?”   赵家的掌柜竟然敢说是自家郎君的作品……   看看赵家可有谁在宫中,不,是谁在太子的身边。   贾平安站在那里,从侧面看去,他微微皱眉,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嘴唇微微抿着,很严肃……   赵二娘脸有些发热,想不看,却又偷窥了一眼。   羞死人了!   别看了!   赵二娘避开,可接着又忍不住偷看。   真的很俊美啊!   贾平安的眸子微微一动,“多谢了。”   他微微颔首,看着他的背影,赵二娘突然笑了起来,很是欢乐。   贾平安去寻了阿姐。   “平安来了,且等等。”   武媚坐在那里专注处理政事。   这个且等等,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阿姐,我要见太子。”   贾平安想抽自己一巴掌。   直接说出来不就完了?   偏生要等半个时辰。   武媚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是大气,随后说道:“耽误你时辰了,去吧。”   我真的是头猪!   见到太子时,他正在和人说话。   “武阳侯。”   那人很知趣的告退。   太子最近长胖了些,看着有些喜庆。   “太子,那份三字经……最近谁拿过?”   李弘没什么心机的说道:“好几人拿过。”   “拿了多久?”   李弘觉得不对劲,“可是不妥吗?”   果然是太子。   这份警惕性不是盖的。   “能抄写一份的功夫。”   李弘自己想了想,“那就是赵信出与王马。”   贾平安随即准备去查。   “舅舅,是何事?”   李弘又叫错了。   贾平安笑了笑,看了边上的两个内侍一眼。   希望他们不要去打小报告,否则贾平安会反手一巴掌把他们拍死。   “小事情……对了,就当做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好?”   小孩子嘛,最喜欢的就是和大人一起保守秘密。当然,守得住守不住另说。   关键是他觉得你把他当做是大人了。   这份成就感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可以去开一家叫做皇家托儿所的机构,里面专门接收皇室的孩子,每学期学费五万钱起,你还别嫌贵,回头名额满了,就算是加钱也进不来。   他令人打探到了两家的情况。   “两家人和赵家什么关系?”   徐小鱼很懵逼的摇头,“郎君,那个赵家和这个赵家没关系。”   没关系?   这特娘的大外甥忽悠我?   贾平安再进宫。   大外甥又想了一天,结果憋出个委屈,就差眼泪汪汪的问道:“舅舅你不信我?”   在这个眼神面前,贾平安败退。   出来后,贾平安很头痛的道:“这赵信出和王马乃是崇贤馆的学生,不好问啊!”   崇贤馆有学士二人,学生二十人,算是东宫体系的一个附庸。   这个事儿就僵住了。   贾平安随后寻机去了一趟崇贤馆。   王马很和气,问清了事情后也只能一脸懵逼.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道:“此事再查不出来,就只能报给陛下了。”   王马的眼中多了些释然,“是该报给陛下,否则太子身边的东西莫名其妙出现在宫外,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贾平安看了赵信出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你家和西市赵家可有关系?”   这等关系只能问本人。   赵信出随口而出,“同姓,我与他家的小郎君这阵子时常一起玩耍……”   贾平安定定的看着他,直把赵信出看的一头懵逼。   “可惜了。” 第704章 人参回来了   贾平安一句可惜了,随即吩咐道:“来个人。”   这里是赵家。   赵信出被这句话弄的毛骨悚然,见到外面进来一个断手的男子,就更惊悚了。   王老二拱手,“郎君,赵家家中并无情弊。”   “如此,我才说可惜了。”   什么意思?   赵信出进了崇贤馆读书,前程远大,可武阳侯这话……   边上的仆役问道:“敢问武阳侯,此事……”   “不问最好。”   贾平安走到门口,突然回身问道:“那赵家的小郎君可见过三字经?”   赵信出点头,面色煞白,“武阳侯,我……”   我什么我。   你完蛋了。   私自抄录了太子身边的东西带回家,带回家也就罢了,竟然还给外人抄录了去。   “知晓他抄错了五个字吗?”贾平安摇摇头。   他令王老二去了百骑。   “告诉沈丘,别一心只想着做酷吏……”   ……   “别一心只想着做酷吏,没好下场,还是关注一番太子的身边吧。”   王老二鹦鹉学舌完毕,见沈丘面色冷漠,赶紧一溜烟跑了。   身后传来了震动,王老二回身,见沈丘竟然抄起了案几……   这个案几可不轻啊!   呯!   沈丘站在值房里,神色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说我是酷吏,这是见交情的一句话。”   他伸手压压被吹动的长发,抬头,眼中有厉色闪过,“集结!”   他亲自带队去了西市。   “三字经啊!我家小郎君写的。”   那位小郎君去了赵信出家,看到了三字经后,就果断抄写,随后带回家中给家人看……   谁知道那一日家中管生意的掌柜来了,见到这篇三字经惊为天人,旋即问谁写的。   那位小郎君的虚荣心很强,竟然说是自己写的。   他觉得这事儿就算是被揭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扯个理由,比如说听岔了。   年轻人。   你路走歪了。   “拿下!”   正在买三字经的顾客不干了。   “哎,等咱们买了再拿人岂不是更好?”   “百骑办事!”   众人悚然一惊。   百骑在沈丘的执掌下越发的那个啥……冷酷无情了。   掌柜被拖了出来,伙计们被控制,所有的三字经都被收了。   “为何不许卖?”   一个老儒老老实实地排队,没想到快轮到自己时,掌柜被抓,店铺被封。   没这么做事的!   他愤怒的咆哮着。   沈丘看了他一眼:“赵家犯事了。”   老儒更怒了,“犯事就犯事,为何牵连这等生意?这三字经写的极好,老夫正想着买一份回家给小孙孙启蒙,你等就不能稍等片刻?”   沈丘刚想说话,老儒连珠炮般的开火,“老夫就问你,可能写出这等文章来?写不出来就老实些,把这东西留下,咱们照价给钱……你要说什么犯忌讳,老夫初略瞄了一眼,整篇文章都写得极为精妙,什么忌讳?是犯了当今陛下的字,还是太子殿下的字?这是牵连!这不公!”   周围的人马上举手高呼,“不公!”   关中人的尿性就是这样,在血未冷时,就算是百骑也敢去撩虎须。   沈丘皱眉。   老儒年轻时大概也是个风云人物,振臂高呼道:“老夫要见陛下,为这等大才的作者鸣冤!”   沈丘看着他,神色古怪。   “果真要去为他鸣冤?”   老儒梗着脖子,“自然,这等大才,造福无数人家的孩子,就算是犯下死罪也能赦免。”   华夏就是这样,功过在许多时候会被抵消。   “知晓那人是谁吗?”   一个百骑问道。   老儒觉得不对劲,但依旧选择了硬扛,“敢问是谁?”   “武阳侯!”   沈丘转身就走。   老儒呆立原地,“是他?”   老夫竟然为对头高唱赞歌?   还说了什么死罪也能赦免。   老夫疯了?   老儒越想越羞愧,然后猛地惊醒。   “三字经是三字经,武阳侯是武阳侯!”   他奋力喊道:“老夫钦佩他的才华,但……老夫不肯赞同他的那些话。人有口,有口便要说话,让他说,下次老夫见到他,先拱手道谢三字经,再与他理论!”   这便是大唐!   随即贾平安就令人在东西市,以及平康坊的外面张贴了三字经。   “贴牢了!”   王老二单眼吊线。   “左边歪了些,往上些。”   “多了,多了。”   “哎!右边又歪了,小鱼,你手抖什么?”   徐小鱼无奈回头,“二哥,我手没抖,是你的眼神不好使了。”   放屁!   王老二刚想喝骂。   一起来的陈冬说道:“吵什么?吵什么?看我的。”   他也学王老二单眼吊线,随即眼前一片黑暗。   老子是独眼龙啊!   徐小鱼要气疯了,干脆喊了一个坊卒来看。   几次调整,这三字经算是贴好了。   随即就是西市,以及平康坊。   “这是啥?”   有人围在外面问道。   陈冬得意的道:“这是我家郎君写的三字经。”   “咦!不是赵家的小郎君写的吗?昨日还听着叫卖呢!”   陈冬恼怒的道:“那是盗版,已经被抓了。”   我去!   只是盗版竟然就被抓了?   “你家郎君是谁?”   “武阳侯!”   “呀!武阳侯……那就无话可说了,他老人家的才华就像是瀑布,一股一股的。”   “那这是何意?”   陈冬想到了狄仁杰的交代,“郎君想着这三字经颇受欢迎,可奸商可恶,竟然高价售卖。今日贴出来,想自家抄写的随意抄,另外……贾家弄了雕版,已经印出了许多,一文钱一份,想买的去东市……就在涤烦茶屋的边上,只管买。”   一文钱……这不就是白送吗?   有人弄了笔墨纸来在边上抄写,不会的就摸摸身上的钱,随后去东市。   “快些去,好些人在外面围着了。”   “刚才那些人竟然悄悄的去了东市!”   擦!   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即那家店铺就被淹没了。   ……   “干的不错!”   武媚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当即让太子来。   李弘委屈巴巴的来了。   “还委屈了?”   武媚冷着脸,觉得儿子太不谨慎了,“你自家想想,今日抄录了三字经出去,明日是否会抄录了诏令出去?你是太子,要谨言慎行!”   李弘的眼中汪着两泡泪。   贾平安觉得阿姐太严厉了些。   “阿姐,此事吧,我觉得也就是一个警惕心的问题,告诫一番太子的身边人,两个赵家,一家被崇贤馆除名,一家被拿下,以后每年都拿出来警告一番,再犯事的……”   那就是故意作!   武媚冷笑,“若有如此的……”   李弘的泪水终于滑落了,呜咽道:“阿娘,我犯错了吗?”   咳咳!   贾平安赶紧劝了几句。   ——抽这个小崽子!   李弘无意间抬头见到贾平安的眼中有幸灾乐祸之意,不禁眨巴了一下,随即看到的却是关切。   孤眼花了!   一定是!   最后以李弘被禁足三日为结束。   喔嚯!   武媚冷冷的道:“回去好生反省。”   贾平安叹息着,“三日而已,好生反省。”   “多谢舅舅。”   李弘感激零涕。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诚恳。   等李弘走后,贾平安也准备告退了。   “等等。”   武媚淡淡的道:“你刚才……我怎么觉着有些幸灾乐祸呢?”   晚些,贾平安灰头土脸的出宫了。   兵部的早茶依旧‘喷香’,贾平安混了半日,随即开溜。   ……   庞大的车队出现在了道德坊中。   贾平安刚到家。   “郎君!”   “咋呼什么呢?”   贾平安觉得太吵了些。   “阿耶,去玩!”   屁大的孩子,如今整日只知道玩,现在搂着大腿,再过几年就要越长越高了。   后世我这个年纪应当还在玩耍吧?   可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晚些。”   贾平安哄了孩子,一路去了前院。   咦!   味道不对啊!   贾平安吸吸鼻子,猛地想起了自己书房里的那些私货。   “人参?”   一个男子和杜贺他们在说话,听到脚步声回头,眼中竟然瞬间蓄满了泪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郎君……”   “你是……夏五?”   不是贾平安不认识人,而是夏五的变化太大了。   脸上被暴晒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蜕皮,一只眼睛竟然有些歪斜……   这是夏五?   “你……不是去北边弄人参了吗?”   贾平安嗅到了人参味。   “郎君,好惨呐!”   夏五嚎哭,“咱们的人在老林子里钻,死了十余人……”   卧槽!   贾平安头皮发麻……   老林子有那么凶险?   想到那些人都是几位老帅家中的好手,此刻损失在北方,也不知他们会如何伤心。   “那些人好惨了……老林子里有野狼,有熊,有……”   贾平安知晓自己低估了此刻的老林子。   如今那些老林子压根就没人进去过,里面堪称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这些人一去……   亚拉索,那就是菜啊!   “此事……”   贾平安想说加厚抚恤。   “那些高丽人死得好惨呐!”   卧槽泥煤!   原来是那些棒槌?   贾平安骂道:“死的好!”   “郎君!”   夏五看来是目睹了些人间惨剧,所以有些精神失常了?   “出去看看。”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   外面……   一长溜马车。   “见过武阳侯。”   那些大汉都还在,贾平安老怀大慰。   “人参的味道。”   贾平安打开一个箱子。   里面堆叠的整整齐齐的都是干参。   “武阳侯,这些人参路上都在晒,换着晒。”   贾平安拿起一根人参,用力吸了一口气。   爽!   有了这些人参,贾平安仿佛就看到了无数人参酒,补的那些权贵七窍流血。   “咦!”   贾平安发现大半人竟然有些瘦。   “这是为何?在那里吃苦了?”   不应该啊!   老林子里别的没有,吃的多不胜数。   那就是……   吃人参吃多了。   想想,这些货知晓人参珍贵,可到了老林子却发现人参和白菜似的,那还了得?于是拼命的吃……没被烧死就算是运气。   众人拱手,“我等交差。”   “辛苦了。”   贾平安知晓这些人一心想回家见亲人,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吃不出味道了。   至于赏赐,这时候贾平安出手就是打脸。   夏五被狠抽了一顿,随后重赏。   “说说。”   夏五抽噎着,知晓自己犯错了。   “此去咱们就在林子里转悠,寻到了人参之后,就按照郎君说的间隔着采……林子里好些兽类,那些呆傻的一棍子就打晕了,就是有些腥膻……”   “郎君,为何间隔采参?”   夏五觉得郎君有些太浪费了,“满地都是人参,有的地方一进去,一片叶子……”   这个时代的人参,大概就相当于萝卜?   贾平安后悔了。   “多弄些回来多好?”   随即就是检查。   在这个时候回来,人参的干燥没问题。   人参酒的作坊里,管事看着一箱箱的干参被送进库房,有些麻木。   “郎君,不是说……很珍贵吗?”   现在怎么看着像是大白菜呢?   “这些人参,看看这些芦头,没个数十年想都没想。”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参,只觉得自己坐拥金山。   ……   “阿郎!”   正在做事的程知节晕得很。   “咋?”   他最厌恶做事的时候家人来掺和。   所以声音很恶。   管事进了值房,喜滋滋的竟然忘记了行礼,“去北方的人回来了。”   “多少?”   程知节漫不经心的问道。   若是只挖了一点,那这便是擅闯白虎堂,直接拿下一顿棍棒。   “说是多不胜数。”   多不胜数……   “那个……老夫身体不适,告假!”   老程想到了那个彪悍的人参酒,哪里还坐得住。   他出了皇城,刚上马……   “老程且等等。”   程知节回身一看,苏定方加梁建方,二方都来了。   今日的长安城中有些古怪。   著名的三位老流氓竟然在朱雀街打马疾驰。   “站住!”   巡街的金吾卫看到了,有正义凛然的军士准备去拦截。   “作死呢!”   带队的将领骂道:“这是卢公他们,这般疾驰,定然是有紧急军务。”   一群金吾卫的将士羡慕的看着这些老帅飙车过去。   到了道德坊依旧是这个尿性,姜融甚至都没来得及吸一口欧气,就看着他们冲了进去。   “人参何在?”   三人被带到了人参作坊,此刻竟然还在搬运。   贾平安就坐在边上,手中拿着一根不知多少年的人参在观摩。   这根人参的品相很好,根须茂密的就像是老程的胡须。   吸一口,天长地久。   “小子,吃一口!”   梁建方一脸怪笑。   “吃了铁定会喷鼻血。”   贾平安把人参放回去,起身迎接几位老帅。   “闪开!”   可没人有功夫搭理他。   “这些可是老参,能吊命的那种,拿来泡酒浪费了些。”   贾平安财大气粗的道:“到时候直接把酒坛子弄大些,隔一阵子喝一杯,舒坦。”   梁建方拿起一箱人参就准备闪人,“老夫家中事多,先回去了。”   这老货是想私藏吧。   程知节骂道:“自家生意也要偷,不要脸。”   说着他也准备弄两箱子人参回去。   只有苏定方很淡定,“拿了回去你等可知晓如何做?”   呃!   这个确实是啊!   两个老汉讪讪的把箱子放下。   一群棒槌!   “都是老帅,要矜持!”   苏定方恨铁不成钢的道:“难道小贾会不告诉咱们吗?”   你们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每人五根……”   这次连苏定方都对他怒目而视。   “五根?”   程知节的心态炸了,“老夫一口一根,你只给老夫五根?”   梁建方叹道:“小贾,莫要抠门啊!”   苏定方顺手就顺了十余根老参进怀里。   “这是老参,不是萝卜!”   贾平安有时候真心希望能弄死一些棒槌,但这些老师却不成,少一个就是战略核武器失灵的感觉。   “这等老参就算是要用,一次也只能用几片,一根……可能寻个罪大恶极的人来?”   “喷鼻血老夫知晓,可难道还能吃死人?”梁建方不解。   贾平安决定给他们做个示范。   这都不是事。   晚些,一个看着豪迈的大汉被带来了。   “此人死有余辜。”   送来大汉来的小吏拱手说道。   贾平安皱眉,“犯了何罪?”   小吏看看三个老帅。   “杀了十余孩童。”   死变态!   贾平安把一颗人参丢过去,“喂他吃。”   大汉一阵狂笑。   “耶耶无需喂。”   他的双手被绑着,就跪在地上,俯身低头,一嘴咬住了老参。   嘎嘣脆,鸡肉味。   “美味!”   大汉用力咀嚼着,参须不断往下落。   吃完了,他打个嗝,顾盼自雄的道:“可还有?”   没人搭理他。   “咦,有些热?”   大汉诧异的看着手脚。   然后……   “热!”   一整根不知年限的老参就这么被他吃了进去。   晚些,大汉觉得热得不行,身上竟然出汗了。   “热!这是什么毒?”   果然,吃了老人参就这个尿性。   贾平安在观察。   鼻血喷了。   哗哗的。   大汉慌得一批,“这是什么毒药?”   不怕死的没几个,就算是不怕死,也惧怕这个过程。   “救我!”   大汉哀求着,跪在地上磕头。   血一直流。   人参能加速气血运行,吃多了就不是加速,而是逼迫血液加速运行。   贾平安看着三个老帅,目光平静。   “老夫……错了。”   程知节后怕不已。   “若非是有病,哪怕是一日吃几片都不成!”   ……   晚安! 第705章 阿姐,你是我亲姐   人参回来了。   早就准备好的酒打开,一根根的把人参丢进去。   “切记,泡半年就妥了,随后把人参弄出来,接着再泡一坛子。”   人参酒的作坊里,一群老爷们垂涎欲滴。   “四十岁以下吃了就是毒药。”   一群人老实了。   贾平安回家在书房里弄了一坛子泡了许久的人参酒出来,倒了一杯缓缓的品。   “夫君。”   苏荷进来了。   “人参酒?”   苏荷进来就闻到了人参酒的味道,贾平安递给她。   “不喝!”   苏荷是个好孩子,但后来的卫无双却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卫无双开口,“夫君,人参酒一旦开卖,咱们家的钱就不得了了。妾身想着钱财多了也是个麻烦……”   贾平安了解。   “安心。”   他笑的很是矜持。   有人会来求他的。   小棉袄来了。   “阿耶,出门玩吧。”   贾平安看到外面贾昱的身影一闪而逝。   小兔崽子,竟然撺掇了妹妹来求他,自家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去哪玩?”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去……”   小孩子的决断往往是犹豫不决的。   兜兜仰头,“去……去曲江池吧?”   “太热。”   兜兜回身看了一眼,鼓掌欢呼,“那就……去逛街。”   贾平安的眼皮抽搐着,心想这么小的女娃竟然都学会了逛街,可见女人买买买的秉性从远古时期就被镌刻在了骨髓里。   “好,去逛街。”   一家人随即就去了东市。   东市外面围着一群人,手中那些拿着纸笔在抄写,这种姿势除非是书法大家,否则写出来的大概率只有他们自己才看得懂;还有人在大声的诵读。   “这是三字经!”   两个孩子都听到了。   他们掀开车帘往外看,兜兜嚷道:“是我阿耶写的,是我阿耶写的。”   贾平安不禁笑了。   天热,但并不妨碍东市热闹。   一家子这里看看,那里问问,很是欢乐。   “阿耶,我要买。”   贾昱看到了小弓箭,欢喜的不行。   “不许!”   卫无双黑着脸,“伤到人了怎么办?”   想得美!   贾昱马上就嚎哭了起来,“我要买……”   兜兜鄙视了哥哥,“大兄就喜欢玩这些,跟我玩沙包吧。”   等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她马上就忘记了自己前面说的话。   “买这个,阿耶,买这个!”   看看,兜兜聪明,知晓寻了老爹来慷慨解囊。而老大就有些傻,竟然寻自家老娘。   “小贾!”   李大爷在前方。   贾平安笑着说,“李大爷这是去哪?”   看看李大爷背着包袱的架势,有些像是出远门的模样。   “采买些东西,老夫要准备闭关了。”   “见过太史令。”   卫无双等人行礼。   “无双,苏荷,你们先去吧,我晚些来寻你们。”贾平安笑眯眯的。   “走了走了!”   小棉袄迫不及待。   李大爷和他在这边说话,护卫们护着妻儿往前去。   等贾平安和李淳风分手后,就去寻妻儿。   “哪去了?”   ……   “兜兜!”   一个孩子在脂粉店里叫嚷。   他的母亲在边上皱眉看着卫无双等人,“这是哪家的?”   孩子说不出,只知道自己上次吃了大亏。   “阿娘,上次她打我!”   兜兜一脸懵。   她想起来了,这个孩子不就是上次进宫遇到的那个吗?   当时他是由仆妇带着进去,二人在路上相遇,兜兜有母亲陪着,还有大娘和大兄,所以骄傲的不行。   所以这个男孩就嫉妒了,说兜兜丑……   说女娃丑,这大概是一个比较严重的事件。   关键是这个孩子大约有七八岁的模样,却骄横。   在宫中自然不好动手,不过这个梁子却结下了。   此刻在东市遭遇,这便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   男孩一脚踹来,外面的侍卫没跟进来,卫无双一腿就格挡了。   可架不住这个男孩有暗器,劈手就把手中的东西扔了出来。   兜兜站在那里,脸上全是灰。   “哇!”   想她从出生到现在,爹宠娘爱,连大兄都让着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卫无双大怒,过去准备抓住这个孩子。   苏荷蹲下来给兜兜抹脸。   那妇人楞了一下,竟然无视了自己孩子的作恶,护着他在自己的身后。   男孩得寸进尺,刚想再出手。   “无双!”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哇!”   听到阿耶的声音,兜兜哭的更大声了。   贾平安闻声进来,见到女儿灰头土脸的模样,就问道:“谁干的?”   这里地面干净,不可能弄满脸灰尘。   关键满头满脸都是,连衣裳上也不少。   贾平安目光转动,盯住了那个男孩!   妇人牵着男孩,淡淡的道:“只是一些灰罢了,就此告辞!”   她觉得这不是事。   “站住!”   贾平安蹲下,外面的护卫们也进来了,一时间剑拔弩张。   “弄了手巾来。”   贾平安拿着手巾给兜兜擦脸。   边上有人支招,“你这样擦干净了,她晚些会耍赖。”   “她可以试试。”贾平安把兜兜的脸擦干净了,笑道:“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那妇人见自家护卫进来了,顿时就有了底气……关键是老贾家的护卫太寒碜,不是缺手就是瘸腿,还有个独眼龙。   “我们走。”   妇人牵着孩子,潇洒回身。   贾平安起身,一把抓住了妇人的肩头。   “无礼!”   妇人回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贾平安抓住她的手腕,心中的火气一直在拱,“你家的孩子为何动手?”   “夫君,我们上次进宫遇到过这个孩子,他还说兜兜丑……”   卫无双和苏荷在哄兜兜。   妇人骂道:“只是无意而为,怎地?要把孩子杀了?”   这便是泼妇!   我的孩子怎么了?   那么小,就算是作恶也是无心的,难道你好意思和他计较?   贾平安看着男孩,猛地抓住他的手,摊开……手心里还残留着灰。   “你在进来之前就看到了兜兜,于是在外面抓了一把土……”   贾平安松开手,看着妇人,“道歉!”   他自然没法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较真,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孩子的母亲管教不严,自然该承担责任。   妇人一个冷笑,“我只是和你客气,你竟然想着道歉,你以为你是谁?走!”   贾平安的火气猛地一下就炸了出来。   啪!   对兜兜有多心疼,此刻出手就有多重。   妇人的脑袋猛地一偏,接着张开嘴,噗的一声吐了了一口血水出来。她呆呆的看着血水里的两颗大牙,惨嚎一声,“打洗他,打洗他!”   两个护卫扑了过来。   老贾家歪瓜裂枣的护卫们出手了。   陈冬一拳撂倒一个,另一个……   贾平安竟然再度出手,一顿毒打。   贾昱一直在看着,此刻咬牙切齿的上去,男孩大了不少,所以骂道:“贱狗奴,今日打死你!”   男孩冲了过来,劈手一拳。   贾昱避开……每日早上坚持着跟随父亲练习拳脚,今日就起了作用。   呯!   ——鼻子软弱,下手要打这里。   只是一拳,男孩的鼻子就喷血了。   “哇!”   贾昱再一拳打倒他,骂道:“敢动耶耶的妹妹,打死你!”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王八拳乱打。   “大郎!”   妇人扑过来,一脚踹去。   贾平安伸脚绊住妇人的后腿,妇人随即一个拉跨,竟然劈了个一字马。   “啊!”   妇人惨嚎的和杀猪一般。   贾平安拍拍手,“走。”   “阿耶!”   小棉袄哽咽着走过来,伸开双臂。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问道:“眼睛痛不痛?”   兜兜摇头,然后又点头,干咳了一声。   贾平安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还好,除去哭的有些红肿之外,别的问题不大。   一家人出去,接着又去逛了西市。   西市很热闹,生意真的比东市好。   “兜兜哭成了花脸猫。”   贾昱在逗妹妹。   老大今日的表现不错,是个合格的兄长。   晚些,徐小鱼回来了,低声道:“郎君,那家人和皇后家有亲。”   贾平安点点头。   “男的叫做徐云军,女的是他的妻子乔氏。”   “那乔氏已经上了马车回去了,说是要让咱们家好看。”   这等妇人很少锻炼,韧带紧的没法说,被贾平安这么拉了一下,苦不堪言。加之被一巴掌抽的掉了两颗大牙,也算是毁容了。   “无需管。”   贾平安逗弄着兜兜,晚些把她逗的笑了起来。   “夫君,那人会不会进宫……”   卫无双有些担心乔氏会进宫进谗言。   “进宫又如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我就这么置之不理了?这事……没完!”   ……   乔氏果真进宫了,不过没见着武媚。   邵鹏见她的一侧脸高高肿起,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禁想笑。   “我明日再来。”   邵鹏进去,武媚就在殿内。   “皇后,乔氏走了。”   武媚淡淡的道:“此人骄横,我不喜。”   乔氏回过头就去寻了自家的亲戚。   “阿舅,大郎被打了?”   赵普在雍州为官,闻言抬头,然后猛地站起来,惊讶的道:“你这是……”   “谁干的?”   “贾家!”   乔氏咬牙切齿的道:“阿舅,可能弄洗他?”   赵普倒吸一口凉气,“贾平安?”   你找谁不好,竟然去找贾平安的麻烦。   “为何?”   这事儿不问清楚缘由,赵普也不好插手。   “阿舅,那贾平安的妻儿下手狠毒,打了大郎,我便去阻拦,结果被贾平安……阿舅!”   乔氏痛哭流涕。   “这还了得?”   赵普面色铁青,“走,去寻他。”   道德坊。   赵普带着几个官吏,怒火冲天的进去了。   “官人这是要寻谁?”   姜融心想就算是要抓人,你也得有个谱吧。   “老夫寻贾家。”   “寻武阳侯……”姜融本不想去,可转念一想这几人气势汹汹的,多半是要找武阳侯的麻烦。   我好歹吸了武阳侯好几年的官气,此刻不出力更待何时?   “走,跟着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的声势越发的大了。   “贾平安!”   到了贾家外面,赵普直接骂阵!   “郎君,有人来叫骂。”   贾平安刚把闺女哄睡着,闻言起身,“去看看。”   不消说,这定然就是乔氏搬来的救兵。   贾平安心中冷笑,到了前院,吩咐道:“准备动手!”   “开门!”   贾家的大门打开。   来的竟然是官员。   “老夫赵普……”   只是一个下午,徐小鱼就把乔氏的关系调查的清清楚楚的。   “雍州为官?”   “正是!”   赵普指着贾平安骂道:“欺负妇孺算是什么本事,你且等着老夫的弹劾……”   呯!   贾平安迎面一拳!   赵普的鼻梁骨很硬,但依旧喷血了,眼泪汪汪的……   “报官!报官!”   武阳侯好猛!   在后面准备伺机而动的姜融不禁暗赞。   贾平安一顿毒打,那些官吏刚想帮手,杜贺带着护卫们出来了。   段出粮出手最恨,一人进去,恍如狼入羊群。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拍拍手,破天荒夸赞了段出粮,“打得好!”   这个狗东西听到夸赞不禁咧嘴笑了,然后反手一拳,把刚爬起来的赵普打倒在地。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着。   “夫君……”   卫无双不放心,就出来看看。   结果就看到了一地的官吏。   炸锅了!   随即雍州来人,要想带走贾平安。   “你来试试?”   贾平安冷笑道:“耶耶正想去雍州好生闹一场,滚!”   雍州刺史过问了此事,得知是进宫的时候闹出来的事儿,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所谓神仙打架,莫要殃及凡人。   而武媚也刚得知了此事。   “皇后,那乔氏上次带着孩子进宫,遇到了贾家的妇孺,大概是觉着兜兜漂亮,就说……丑。”   邵鹏心中已经怒不可遏了,可依旧保持着分寸,只是不动声色的给乔氏母子上眼药。   “昨日武阳侯一家人出行,在东市遇到了乔氏母子,那孩子比兜兜大了好几岁,竟然……兜兜先进去,他就在外面抓了一把碎石,进去就冲着兜兜砸……”   大好几岁。   兜兜先进去。   外面抓了一把碎石。   进去就砸!   四句话,就把乔氏母子的坏给形容的淋漓尽致。   武媚喜欢兜兜这个孩子,闻言冷笑。   “武阳侯来寻妻儿,见状就让乔氏道歉。”   看看,看看!   武阳侯并未动手,而是在克制,在说理。   他没说贾平安抓住了乔氏的肩头。   “平安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教诲。”   武媚很是欣慰。   “随后那乔氏就破口大骂,径直动手……武阳侯忍无可忍,就抽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   昨日乔氏来求见,武媚没见她,自然不知晓那一巴掌打的有多重。   脸颊高高肿起,说话含糊不清,多半是掉牙了。   而且双腿一看就像是一个娇小玲珑的美女,新婚之夜遭遇了一个巨汉……啥都巨的那种。   那腿撇的,邵鹏都不忍目睹。   “她家那孩子还敢冲着兜兜动手……”   邵鹏偷瞥了皇后一眼。   “大胆!”   乔氏和武媚是有亲戚关系,可远着呢!   关键是……武媚娘家都有谁?   武家那两个畜生异母兄长指望不上,那娘家该给力吧?   没有的事,娘家更是拖后腿的主。   阿姐挖她的墙角,连外甥女都被卷了进来。   两母女和皇帝大被同眠,武媚都羞于提及。   但老李家就好这一口,从高祖皇帝开始,到先帝,再到李治,在女色上堪称是毫无顾忌的烂。   她本想让母亲杨氏约束一下,可杨氏却睁只眼闭只眼,不想管事,只想享福。   这样的娘家不只是拖后腿,武媚觉得这是有仇。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到了平安。   阿弟!   “幸而贾昱果断,上前阻拦,被打的……”   邵鹏再偷窥了一眼,觉得良心有些痛。   “贾昱跟着武阳侯练武,可却小了许多,力气不够……”   咳咳!   战果如何就不提了。   “乔氏寻了自家舅舅赵普去道德坊喝骂,准备拿人,武阳侯出来,双方发生了冲突。贾家以武传家,以……”   他差点顺嘴把以德服人也说了出来。   “赵普大败。”   武媚起身,凤眼含煞,“此事若是报进来,记得送到此处,皇帝若是过问,就说我说的!”   霸气!   侧漏!   邵鹏应了。   武媚想到兜兜的可爱,难免就幻想她被大许多的男孩痛打的凄惨,越发的气不过了。   “宫中的伤药给贾家一些,另外,让平安好歹也强硬一些……”   邵鹏在颤抖。   再强硬一些,贾平安就要炸了,弄不好就会成为长安一害。   可在武媚的眼中这便是阿弟太软弱的缘故。   邵鹏去了道德坊,咬牙切齿的喊道:“武阳侯!”   “娘的,这是谁来找茬?”   贾平安恶向胆边生,开门出去,“打!”   邵鹏冷笑,“你打一个试试?”   随从都在笑。   贾平安神奇的变脸,“老邵你总算是来了,来,喝酒。”   邵鹏想给他一耳屎,板着脸道:“皇后说了,你受了委屈,要强硬些!”   贾平安的脸皮真心很厚。   可这样厚的脸皮依旧红了,不敢置信的问道:“老邵,你说什么?强硬些?”   邵鹏点头,“皇后震怒,且等那乔氏再撞上来。”   阿姐……   你是我亲姐!   ……   差点苟了啊! 第706章 太子倒下了   乔氏第二日果真再度进宫,这次还带着孩子。   “皇后!”   她在殿外哭喊。   男孩也跟着嚎哭,一时间,宫中竟然成了闹市。   邵鹏出来,冷着脸道:“哭什么?”   乔氏仰头,想到了贾平安的狠毒,咬牙切齿的……   牙齿好痛,边上的一颗牙也危险了。   “那贾平安下手狠毒,求皇后为臣妾做主。”   邵鹏斜睨着她,把一个宫中得宠的内侍演绎的活灵活现,半晌才说道:“等着。”   随即武媚出来。   “皇后……”   乔氏嚎哭。   孩子嚎哭。   武媚的额头上青筋蹦跳了一下,淡淡的道:“做什么要哭?谁有道理?”   呃!   乔氏毫不犹豫的道:“皇后,那个贾平安……”   巴拉巴拉一串话,言辞间,贾平安已经化身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凶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那种。   “皇后你看……”   乔氏把脸侧过来,再把嘴龇牙长得大大的……   一口牙齿还算是白,可边上少了两颗。   她把孩子的脸凑过去,一脸青肿啊!   咱们好歹是亲戚啊!   不为我做主,以后谁为你说话?   “孩子多大了?”   “八岁。皇后,可怜那么小的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兜兜多大了?”   乔氏不解,“臣妾不知。”   “三岁!”   武媚厉声道:“一个八岁的孩子欺负一个三岁的女娃,要不要脸?还说什么兜兜欺负他,即便是真的,那也是……无能!”   是哈!   八岁的孩子竟然被三岁的女娃欺负,说出去都没人信。   乔氏面如死灰。   武媚拂袖回身,“告诉平安,以后遇到这等……打!”   皇后威武霸气!   ……   “吃饭!”   晚饭时,贾平安担心兜兜的情绪会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她的性格……   是的,在这个问题上,贾平安就是这般小心谨慎。   他一边吃,一边偷瞥着女儿。   “阿耶。”   兜兜没精打采的。   我的小棉袄,真的是有了心理阴影。   贾平安心中大恸。   老子要弄死那一家子!   “啊……”   兜兜很有礼貌的掩饰着自己的哈欠声,但小孩子嘛,总是忍不住的。   而且她竟然没胃口。   贾平安就更伤心了。   “阿娘,我吃饱了。”   就那么一点啊!   贾平安刚想呵斥,话到嘴边又变得温柔了起来,“兜兜多吃些。”   兜兜摇头,再打了一个哈欠。   “那就去睡觉。”   贾平安亲自出手,抱着兜兜回她的卧室。   一进卧室,贾平安就嗅到了一股子……肉干的味道。   “兜兜!”   “兜兜!”   “阿耶,我睡着了。”   “贾兜兜!”   “阿耶。”   “你大晚上偷吃零食!”   ……   大清早去兵部点卯,随即就去了宫中授课。   “殿下还在禁足中。”   我去!   贾平安竟然忘记了此事。   “老邵。”   贾平安招手。   邵鹏傲娇的仰头,“何事?”   殿前很空旷,见他们之间要说话,几个内侍也知机的避开了。   我当然是寻你有事,你特娘的却玩矜持。   “老邵,问你个事。”贾平安拍拍邵鹏的肩膀,一脸我义气无双的模样,“想不想升职?”   “滚!”   邵鹏想杀人。   他是皇后身边的人,升职去哪里?   “哈哈哈哈!”   贾平安用大笑掩饰着自己的野心,不,是心虚。   他试探了邵鹏一番,邵鹏的反应证明了阿姐并未有野心。   什么禁足三日,谁给太子禁足?   皇后!   李治很古怪的并未发声,也未曾下手解除儿子的禁足。   这两口子总是这般古怪。   “走了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准备出宫。   “等等。”   邵鹏犹豫了一下,“可是有人说了些古怪的话?”   “没有的事。”   天地良心,贾平安真的没听过这等话。   晚些,李治来到了这里。   武媚坐在里面依旧在看奏疏。   “有人说你想做女皇帝?”   武媚没抬头,一边看奏疏,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是啊!”   悍妇!   李治坐下,“告诉朕,可是觉着自己委屈了?”   从李治收了武顺母女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武媚抬头,皱眉道:“臣妾很忙。”   李治仔细看着她,良久起身道:“如何也好。”   “对了。”李治突然问道:“五郎如何?”   武媚的面色骤然一变。   ……   李弘在床上躺着,呼吸有些急促。   “如何?”   几个医官在边上看着。   一个年纪大的医官抚须颔首,“应当是不会错,这便是伤寒。”   “咳咳咳!”   李弘剧烈的咳嗽着。   宫女王霞跪坐在床榻边,闻声直起腰。   老医官沉声道:“侧着身,让太子能把痰液吐出来。”   王霞照做,又拍拍李弘的后背。   Tui   一口痰液被吐了出来。   医官们双眼一亮,急不可耐的冲了上去。   “闪开,老夫先看看什么颜色。”   “哎……”   老医官不负众望,率先到达痰盂边上。   “不错!”   “颜色纯正。”   “嗯!并未有浓白。”   “咳咳咳!”   又是一口痰液吐出来。   “看看。”   老医官抚须,随即面色微变。   “太子这是……”   “黄色的!”   老医官回身,神色肃穆,“都出去,你等都出去,寻个房间避着,等半月之后无事再出去。”   几个医官一怔,有人问道:“杨医官,你……我来!”   “我来!”   “我年轻,能扛!”   “……”   一股悲壮的气息在弥漫。   杨医官摇摇头,笑道:“何必如此?老夫老了,你等年轻。老夫去了也不可惜,而你等……都出去吧。”   ……   “太子病了。”   邵鹏来了贾家。   “啥病?”   贾平安记得李弘没怎么生病啊!   “咳嗽。”   贾平安的面色变了。   邵鹏深吸一口气,“皇后说了,此事……原先让太子禁足,只因他有些咳嗽,就正好让他养养,没想到……”   太子生病非同小可,所以武媚顺手说禁足,就是让李弘养病的意思。   我的大外甥!   贾平安起身进了后院。   “我进宫一趟。”   贾平安说的好像是进宫旅游一般轻松。   他收拾了自己弄的一些药材,以及一些用得上的器具。   “夫君何时回来?”   苏荷漫不经心的道:“晚些可要等你吃饭?”   “吃吃吃!”贾平安怒了,“把兜兜都带坏了,大晚上修炼吃东西,第二日没精打采的。对了,把兜兜房间里的食物都弄出来,一粒米也不许留下!”   “嘤嘤嘤!”   苏荷捂脸‘哭泣’   贾平安没搭理她,对卫无双说道:“无双,我这一去,弄不好就得十天半月的,家中你照看着。”   “夫君。”   卫无双心中慌乱,想到了许多……比如说皇帝要弄死贾平安,或是要弄死皇后,夫君持刀进宫……   贾平安把宫中的事儿隐晦的给她们说了,就是怕她们以后吃亏。   “那个女人不要脸!”   卫无双怒了。   “少管闲事,此次进宫不关她们的事。”   男人办事,女人不得啰嗦。   卫无双把他送出门,贾平安叮嘱了杜贺,又叮嘱了徐小鱼。   太子一但有事……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忧色。   肺结核治不好啊!   就算是保护的好,可也长不了!   邵鹏在外面等候。   武媚的话回荡在耳边。   ——问问平安可有办法。   可贾平安进去了半晌,怎么还不出来?   门开了。   贾平安背着包袱,身边的徐小鱼拎着一个硕大的箱子,看吃力的样子,里面怕不是钱财。   贾平安回身,“都回去。”   “阿耶!”   兜兜以为父亲一去不复返了,嚎哭不已,“阿耶,我不偷吃了,我不偷吃了。”   贾平安心中柔软,抱她过来亲了一口,然后对贾昱说道:“为父进宫,大郎照看好家中。”   一个小屁孩怎么照看家中?   可贾昱却责任感爆棚,“阿耶放心,人在家在。”   这话是贾平安和卫无双她们调侃时说的,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小崽子听到了。   他回身,“走!”   “去哪?”   邵鹏觉得贾平安大概率是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   “宫中。”   进宫后,贾平安就去了武媚那里。   李治也在,面色难看。   武媚的眼睛微红,见贾平安来了,就强笑道:“平安怎么来了?”   李治起身道:“朕那边还有事。”   贾平安拱手,“臣听闻殿下有恙,想去看看。”   李治看着他背上的包袱,点头赞道:“你能记着五郎,这便是情分。”   他喜欢这个儿子,看重这个儿子,可如今……   “臣略微知晓些医术,准备在殿下那里看守,还请陛下皇后许可。”   “你!”武媚皱眉,“医官已经出来了,就留下了一个年纪大的,我想进去也不能……”   这是贾平安当初留下的手段。   “臣当初说过,若是殿下咳嗽厉害,便要隔离开来,他们应当是弄懂了臣的意思。”   贾平安很是欣慰。   关键是竟然有人愿意献身……不过不献身也跑不掉,回过头阿姐一怒之下,说不得要杀人。   看看李治,分明就是动了杀机……   可怜的娃!   李治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敢进去。   “你……”   他想问你竟然不怕死吗?   但最终都化为了颔首,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武媚哽咽道:“五郎进了里面,我心慌意乱,除去当年阿耶离世时我心慌意乱了一番,再也没有这等经历。平安,我心乱如麻,若是可以,我愿意此刻躺在里面的是我……”   哎!   这个女人!   此刻她的野心并未萌发。   不,若是李治没有倒霉催的死早了,她的野心大概率就永远不会冒出来。   野心,也是需要催发的。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心想你老婆活的忒长,你若是不努力,少不得就要倒霉了。   ——夫妻都是皇帝!   这亘古未有的牛逼啊!   而且你老婆还改朝换代了。   大周!   “阿姐,我去。”   贾平安不希望大唐在以后发生动荡,更不喜欢大外甥早早离去。   大外甥在,就算是弄个皇太孙也使得啊!   这个主意冒出来,就不可抑制。   皇太孙,这个主意好啊!   帝后把贾平安一路送到了隔离的病区,贾平安让内侍把大木箱子放下,随后拱手:“臣这便进去了。”   没有人知晓贾平安此刻在想什么,帝后的眼中都红了。   平日里贾平安没怎么流露出对李弘的关照,可此刻却显露无疑。   贾平安吃力的拎着箱子,背着包袱进去。   这是一个偏殿。   外面站着两个内侍,麻木的看着贾平安。   以往他们早就扑了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呼,然后接过这些……   现在我只能一力承当所有!   卧槽!   好重!   贾平安努力把木箱子弄上台阶,然后弄了个面罩戴着。   口罩这个东西不大靠谱,贾师傅没办法,只能仿照了一个以后用来防御肺炎的面罩。   杨医官闻声出来,见到是贾平安,不禁诧异的道:“是……是武阳侯吧?你为何进来?哎!”   贾平安比较钦佩这个老人,“杨医官,赶紧帮忙搭把手,把东西弄进去。”   李弘在里面躺着,听到贾平安的声音后一下就蹦了起来,高兴的道:“舅舅!”   “小子,躺好!”   贾平安满头大汗,把箱子放在里面,把包袱放好,弄了手巾来擦汗。   “如何?哪不舒服?”   李弘觉得舅舅蒙着脸很有趣,“就是咽喉疼,还有身上发酸。”   贾平安一怔,弄了一根筷子来,“张嘴。”   李弘张开嘴,贾平安避开了光线,可依旧看不清。   “起来,咱爷俩到外面去。”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   杨医官刚出去,等回来时就看到……   “张开嘴,仰头。”   李弘张开嘴仰头,不好掌握平衡,就抓住了贾平安腰间的衣裳。   “啊……”   “别啊!”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他的‘漱口’。   筷子压住舌根,两侧的扁桃体……肿胀。   娘的!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再看了一遍,然后收了筷子,回身道:“王霞!”   “谁?”   王霞昨夜一夜未睡,此刻在补觉。   “赶紧给太子弄床被子来!”   他知晓这个王霞,是个孝顺的。李弘帮助过她,所以她也对李弘死心塌地,既然如此……   李弘的身边帮手不多,但也无需多。   忠心的一个不嫌少,那等狼心狗肺的一千个也嫌多。   王霞揉着眼睛去了卧室里,杨医官这才上来,焦虑的道:“见不得风呢!”   “杨医官放心!”   贾平安把面具摘掉,咧嘴一笑。   “你……”   他的脸上全是汗水,此刻笑起来,看着特别有阳光。   “杨医官去歇着吧。”   杨医官的眼中密布血丝,眼袋大的可以让孩子荡秋千了。   “可殿下这里不能离了人。”   “我在!”   贾平安连哄带骗的把杨医官弄进了临时搭设的次卧里,随后打开带来的小酒坛,弄了一杯酒给他喝了。   “辣……”   睡了。   贾平安出去,见大外甥裹着被子在那里抖,就莞尔一笑。   “想不想睡觉?”   贾平安问道。   李弘摇头,他真的睡够了。   “那为何还躺着?”   贾平安很好奇大外甥的性格,觉得这样坚定的孩子……换做是后世的父母,估摸着能喜极而泣。   李弘摇摇头,“舅舅,杨医官很辛苦,王霞也很辛苦……”   “那又怎么样?”   贾平安含笑问道。   李弘侧脸看着他,认真的道:“孤知晓这个病凶险,能传人,可他们却留了下来。所以……孤不能拖累他们。”   这是个仁慈的太子!   贾平安伸手,用力揉揉他的脑袋,头发都给揉散了。   李弘感受到了亲切之意,可王霞却板着脸:“武阳侯,不得对殿下无礼。”   这个宫女很直啊!   贾平安笑了笑,“切记,在太子的身边要学会观察。一根筋活不长。”   等李弘再大些后,那些人就会如嗅到花香的蜜蜂,纷纷扑上来。   王霞走到了李弘的身后,一边给他梳头,一边嘟囔道:“什么叫做一根筋?”   贾平安坐在台阶上,微笑道:“就是……很耿直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少。   即便是有,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被社会毒打的渐渐消散了。   “舅舅,我口渴。”   患病后的李弘看着多了些软弱。   “我去拿水来。”   贾平安拍拍屁股进去。   “水呢?”   贾平安目光转动,竟然没看到开水。   王霞一边梳头,一边说道:“武阳侯,你来给太子梳头,奴去烧水。”   别人呢?   甘妮娘!   贾平安怒了。   他径直出去,门口的两个内侍在打盹。   他一脚一个,骂道:“滚!”   这些人大概也猜到了些这个病的情况,以为是很严重的传染病,自觉太子也活不长了,自己怕是也没个好,所以都懈怠了。   两个内侍被贾平安骂的体无完肤,随后滚蛋。   邵鹏在偏殿前方喊道:“武阳侯,咱再换几个来。”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罢了,就这几个人。”   那些人心不在焉的,来了何用?   说着他转身进去,顺手关门。   饭菜都是送到门外,由王霞来取。   这个宫女这次也算是要发达了,邵鹏在外面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温柔,想来以后就能在太子的身边扎下根来。   皆大欢喜。   “多喝水。”   贾平安微笑道。   李弘不知怎地,竟然就下意识的点头,仿佛喝水就能让自己的病自愈。   晚些,杨医官睡醒了。   他站在屋檐下,想着几个方子,不断的斟酌着。   “清热降火!”   贾平安给了解决方案。 第707章 回家吧   “清热降火?”   “对。”   杨医官并不擅长这等疾病,但听了之后就开始琢磨。   “清热降火。”   “清热降火……降热清火……”   他缓缓来回踱步,神色中多了些兴奋,“这火要清,这热要……”   不对劲!   贾平安觉得杨医官好像不大对劲。   怎么像是发烧的症状呢?   贾平安冒险从侧面摸摸他的额头。   卧槽!   真的发烧了。   杨医官躺下了,贾平安只得一人身兼两职,而王霞更辛苦了些。   “喝药。”   贾平安有些疲惫的把李弘弄起来,一碗药下去,接着就木呆呆的去了隔壁。   “舅舅,漱口!”   李弘毕竟是适应了被人伺候的小日子,张嘴等着漱口水。   贾平安飘到了隔壁,杨医官躺在床上,喘息的有些那个啥。   “喝药!”   把两个病人伺候好了,贾平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而外面已经炸锅了。   “太子殿下身染重病!”   “说是能传染的疫病!”   谣言先从宫中传出去,太子不见了。   宫中有一个区域被列为禁区,也只有邵鹏和另一个送饭顺带把排泄物弄走的内侍能靠近。   这不是疫病是什么?   于是人人闻之色变。   随即谣言出宫。   “太子生了病,能传染人。”   长孙无忌眯着眼,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相公,此事危险了!”   幕僚很严肃的道:“说是贾平安主动进宫……一直没出来。”   由来只有新人笑……   郑远东这个悲剧此刻还没回来,新的幕僚就毫不留情的填补了他留下的空缺。   长孙无忌点头,面色凝重的道:“老夫要进宫,陛下不可……哎!”   皇帝若是心急靠近了太子可怎么得了?   许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李敬业却不同。   “阿翁,我要进宫!”   这货被困在了家中。   他现在只想去看看兄长究竟怎么样了,若是不行,就把他扛回来。   李勣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外。   朝会时皇帝对这个问题闭口不答。   不答,这便是悲观!   李勣走了出去,叫来了李尧,露出了狠色,“去道德坊告诉小贾的妻子,老夫在!”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是。”   晚些,一队大汉进了道德坊,就此扎营在贾家的外面。   ……   兵部。   任雅相坐在那里,缓缓的煮茶。   “任尚书。”   有小吏进来,“说是太子怕是染了疫病,武阳侯主动进了宫中。”   任雅相垂眸,缓缓把茶水倒进了茶杯里,然后轻轻吹了吹,轻啜一口。   他的眉间多了惬意,“好香的茶水。”   小吏抬头,“任尚书……”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信小贾!”   ……   消息飞快传到了高阳和新城那里。   “什么?”   新城霍然起身,第一次瞪眼,“你说什么?”   黄淑很是纠结的道:“公主,武阳侯……进了宫中,一直没出来。”   “小贾!”   新城想到了那个哥们。   她用力的呼吸着,双眸渐渐坚定,“备马!”   与此同时,高阳策马冲出了公主府,有人喊慢些,差点被红了眼的高阳一皮鞭抽在脸上。   “皇帝!”   两个公主一前一后来打听消息,李治摇摇头,一言不发。   ……   贾家!   卫无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告诉家中人,除去采买之外,不得外出。若是有可疑人在周围晃荡……”   她的眼中多了厉色,“拿下再说。”   杜贺回身去吩咐。   “夫君!”   苏荷煎熬的蹲了下来。   贾平安临去前说过无需惊惶,但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她们依旧慌了。   “阿娘!”   两个孩子从院子里穿过,笑声撒的到处都是。   卫无双转身进了卧室。   苏荷也跟着进去。   随后,念诵经文的声音传了出来。   密集!   且虔诚。   前院,杜贺厉声道:“都看好家门,谁敢找茬就出手,另外……”   他看看众人,问道:“谁不愿意留下,只管说出来,二位夫人说了,一律放行。”   摇头!   ……   “说是太子染了疫病,贾平安主动进宫……那日他背着包袱,提着一个硕大的箱子,就这么进去了。”   王琦的嘴唇越发的红了。   他拿着针线在绣着花,一边抬头说话,一边绣花,竟然不耽误。   陈二娘在沉默。   那个人……他这是疯了吗?   帝后可以强迫内侍或是宫女去照顾染病的太子,但却不能强行要求一个臣子去照顾他。   哪怕是小吏也不行!   这便是人!   而宫中人……那只是皇帝的家奴。   周醒有些激动难耐,“若是贾平安染病……”   王琦冷冷的道:“除非是看到他倒下了,否则我不会去揣测。”   陈二娘从未想到王琦竟然会这般忌惮贾平安。   但这事儿……   “他进了宫,那么……就等着。”   ……   “小子,我想告诉你,你要学会苟,明白吗?”   “苟是何意?”   “就是在要……平静的面对一切,不要去奢求权利,也不要去奢求什么。”   贾平安一脸睿智。   “可是……孤就是这样的呀!”   李弘觉得舅舅有些抽抽了。   呵呵呵!   贾平安干笑了一下。   大外甥真的是苟啊!   不对,是真的孝顺!   孝顺的孩子在皇室最受欢迎,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   比如说当今皇帝,当年就是苟,一路把前面的几位兄长苟下台了,然后霍然发现……卧槽,我竟然就是唯一的候选人。   兴奋不兴奋?   激动不激动?   李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用很憧憬的姿态说道:“舅舅,你为何担心我和阿耶阿娘发生冲突呢?他们是父母呀!我要听他们的话。”   贾平安这几日在给李弘灌输一些理念。   ——孝顺,再孝顺,一直孝顺!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谁也没法撼动他的地位。   “好孩子!”   王霞从屋里出来,麻溜的扛着床铺出来晾晒。   阳光很炽热的晒在上面,王霞的身上也笼罩了一层光晕。   “这个女人你觉着如何?”   “好人。”   李弘很是自信的道:“舅舅,我会好好待她。”   这个好好的待她不是指男女之情,而是指地位。   “武阳侯!”   贾平安一直觉得杨医官是吃药吃多了,所以抵抗力杠杠的。   “该给殿下喂药了。”   杨医官端着碗来了。   扁桃体发炎,孩子的抵抗力比较弱,所以会显得很严重。   李弘已经适应了药的苦味,一饮而尽,然后苦着脸。   “张嘴!”   李弘张嘴,“啊……”   贾平安丢了一颗蜜饯进去,李弘眯眼慢慢品尝着,“好甜呀!”   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这次算是一次煎熬。   “舅舅。”   李弘的嘴里含着蜜饯,舍不得咀嚼,所以声音就有些模糊。   “什么?”   贾平安问道。   “舅舅,孤一直想问你,你怎么敢进来。”   李弘把脸别过去,不看贾平安,害怕他是被逼进来的。   这个孩子啊!   宫中的孩子,从小就能体察到趋炎附势这等情绪。   这次李弘说是传染病,帝后联手封锁了消息,宫中人也避之而不及,李弘成了臭狗屎。   “陛下和皇后是为你着想,否则一旦消息泄露,你的麻烦就大了。”   帝后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后续如何,还得看李弘的病情。   李弘点头,“我还有两个弟弟。”   贾平安本来伸向他肩膀的手呆住了。   宫中的孩子都是这般早熟的吗?   他用力拍了一下李弘的肩头,“安心。”   “孤很安心。”   李弘最近几日堪称是能吃能睡,心理素质好的一塌糊涂。   “那你眼含热泪作甚?”   “啊!”   一个小毛孩猛地蹦起来,背身去抹泪。   可没有啊!   “舅舅!”   少年恼怒的声音很喜庆。   某个不良舅舅笑的很欢喜。   “武阳侯!”   王霞在外面喊。   “是皇后来了。”   呃!   贾平安起身拉了李弘一把,“走,看看。”   李弘有些迟疑,“舅舅,会不会把阿娘传染了?”   “你想那么多作甚?跟着。”   二人一路出了大殿,外面,武媚被簇拥着站在那里。   “五郎!”   武媚眼含热泪。   “阿娘。”   母子俩往前几步。   “殿下。”   “皇后!”   双方距离七八步远开始说话。   武媚仔细看着孩子,脱口而出,“胖了。”   这不是埋汰人吗?   贾平安满头黑线。   果然,李弘苦大仇深的皱眉,“回头就少吃些。”   可你是孩子啊!   武媚笑道:“只管吃,吃胖了也不打紧。”   李弘又矜持了一番,最后总算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母子俩在互相安慰,看的贾平安发酸。   “平安!”   武媚目光转动,眼中多了欣慰之意,“你可还好?”   每日都有人来问情况,武媚郑重其事的问话,就带着探寻之意。   “好。”   贾平安看到了拎着酒精小罐子的邵鹏,想笑。   “五郎的病情……”   “殿下的病情在好转。”   李弘已经不大咳嗽了,贾平安估摸着再过两三日就能出锅了。   “好!”   武媚点点头,杨医官出现了。   武媚郑重福身,杨医官赶紧避开,面红耳赤的,“皇后无需如此,这病还是靠了武阳侯,否则臣也怕是起不来了。”   “哦!”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含笑道:“平安竟然也懂医术?”   “胡诌的。”   贾平安笑嘻嘻的,看着一点儿都不正经。   “好!”   武媚又说了几句话,随后带着人走了。   李弘呆呆的看着母亲远去,这娃大概是想念母亲,却知晓母亲很忙,没法多留。   杨医官却激动了。   “武阳侯,皇后冲着老夫行礼了。”   “是啊!”   贾平安随口应付。   “皇后先前是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吧。”   贾平安已经要炸了。   我咋就没把你这个话唠给活埋了呢?   “舅舅!”   最后还是大外甥解围。   “我们还能出去吗?”   这个问题……   “问滴好!”   贾平安坚定的道:“不出十日就能出去。”   扁桃体发炎看发病的原因,有的会传染。   但王霞没被传染,贾平安也好端端的。   ……   “如何?”   李治在等着老婆的消息。   当然,不能急不可耐,而是要镇之以静。   武媚喜滋滋的道:“平安说五郎好了许多。我就说平安既然进去,定然就是有把握。”   李治心中一喜,告诫自己要稳重,“可见到五郎了?”   武媚点头,突然冲着西边福身,郑重的道:“求佛祖保佑。”   ……   又过了两日,李弘已经不咳嗽了。   “来,吐一口!”   贾平安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咳咳咳!”   可怜的娃,被贾师傅当做是试验品,任意摧残。   “没痰液。”   贾平安欢喜的道:“大概是好了。”   杨医官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煎熬,不禁老泪纵横,蹲下去嚎哭着。   “老夫二十岁学医,二十二岁行医,救人无数……”   贾平安满身鸡皮疙瘩,“杨医官,你确定学医两年就能行医了?”   你这个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想到这几日老杨换了个药方,贾平安就冲进了违章搭建的小厨房里,把药罐子弄下来,仔细嗅着。   老杨又嚎哭了一阵子,断断续续的道:“怎地又记错了,是十一岁。”   贾平安怒了,“能不能说清楚些!”   药罐子再度上了小炉子,噗嗤噗嗤的冒气。   中药的味道就是这般浓郁。   “咦!老夫是学医几年了?”   完蛋了。   老杨多半是老年痴呆,那个什么综合症。   “一年两年……”   ……   朝中。   “陛下,太子如何我等不得而知,不过太子何等的重要,臣等以为当慎重……若是不妥,当安人心。”   长孙无忌代表群臣发表了看法。   对于他而言,太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他妈是谁。   可武媚太能生了,竟然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就算是折了一个,也还有两个在苟着。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朕自有主张。”   皇后亲自去看了,说是太子已经能行动自如的出来,面色不错。   弄不好就没事了呢?   “陛下!”   长孙无忌再度背刺,“太子的身体不可疏忽,老臣以为,就算是能好转,也得在宫中禁足半年……”   舅舅,你是认真的吗?   李治的眸色冰冷。   “好了便是好了,不好就是不好,说什么禁足,无稽之谈。”   以前的李治在这等时候会低头,会赧然一笑。   现在他却强硬的像是一个负心汉。   长孙无忌微笑道:“陛下何苦如此?若是传染了谁……老臣心中不安。”   蛰伏许久的长孙无忌出动了。   他的老战友褚遂良再度被贬,这次更离谱,把他赶到了爱州。   ——爱州,今越南清化。   这个时候的交趾就是地狱。   年迈的褚遂良不堪这等这等煎熬,上书老友长孙无忌,他自己也写了陈情书给了李治,书中详尽描述了他对先帝和李治的忠心耿耿。   可奏疏进宫,就再也没了动静。   长孙无忌露出了锋芒。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话隐含讥讽。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事关社稷,陛下怎能肆无忌惮?”   皇帝若是染了疫病,那整个大唐几乎就要崩塌了。   皇后的孩子太小,只能让皇后垂帘听政。   你要说什么别的孩子,比如说萧淑妃留下的孩子,那压根就不可能。   除非废掉武媚的皇后之位,否则太子就不可能给别人。   “陛下……”   有人起身。   “不必多言!”   “陛下!”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再说……武媚做皇后,大伙儿也不自在。   皇帝拂袖而去。   ……   “来,打一拳。”   “哈!”   李弘站在空地上挥拳。   “再来!”   “哈!”   贾平安站在屋檐下,皱眉道:“出拳不够有力,力发于脚下,一路驱使,最终从腰背发出来。你这个就是手臂的力量,打多了便会手臂酸痛……”   “舅舅你如何知晓的?”   李弘苦着脸甩手。   “你要体验。”   贾平安带着李弘打了一套拳,随后赶紧招呼他去躲太阳。   “如何?”   李弘面色红润,“舒坦。”   “舒坦可不是太子该说的话,粗俗。”   贾平安这几日就在磨李弘。   杨医官出来了。   拱手,认真的道:“武阳侯,多谢了。”   贾平安颔首,“告诉皇后,已经无恙了。不过你出去最好先用艾草煮水沐浴,外面的衣裳全数烧掉。”   这是保险起见。   “好。”   杨医官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后对太子行礼,最后对王霞行礼。   王霞蹦的老高,脸红的,摆动双手说道:“杨医官谢我作甚?奴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做了。”   在得知王霞是主动请求来照拂太子时,贾平安就觉得这妹纸的路越走越宽了。   杨医官需要出去观察两日,若是无恙,太子再出去。   深宫中从来都容不得一点行差踏错。   杨医官走了。   这个地方又冷清了下来。   “舅舅。”   “干啥?”   贾平安开始挺尸。   可孩子不喜欢睡觉啊!   “神满不思睡,舅舅你没精神。”   李弘叫嚷着。   这段时日下来,李弘孩子的天性渐渐被诱发了,很是可爱。   “胡说!”   贾平安翘着二郎腿,别提多惬意了。   “武阳侯,有人来了。”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怪,“这是谁……”   出了大殿,外面站着帝后。   卧槽!   穿的很随意……甚至是衣衫不整的贾平安心态炸裂了,赶紧撸了一下衣冠。   李治和武媚都含笑看着。   “回家吧。”   ……   晚安。 第708章 心腹大患去了   回家?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大殿,想到的却是这阵子的悠闲。   “阿耶!阿娘!”   李弘同学已经激动的不能自拔,冲了过去。   可……   “站住!”   贾平安黑着脸,“忘记了该如何做了吗?”   李治和武媚都在笑。   既然有传染的嫌疑,那便先清洗消毒再说。   一行人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拆房子的声音。   卧槽!   贾平安回头看看。   一群内侍正在拆门。   “这个……其实不必如此。”   贾平安觉得帝后胆子太小了些,“用生石灰消毒也能行。”   哈哈哈!   李治尴尬一笑。   武媚面无表情。   邵鹏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示意他别扫帝后的面子。   二人随后去沐浴。   在宫中沐浴……贾平安觉得应当是有宫廷风范。   “这便是宫中的浴室?”   一个木桶而已。   边上搭着毛巾。   贾平安脱了衣裳,刚想进去……   吱呀!   门开了。   一个宫女缓缓而入。   “你……你要作甚?”   贾平安双手捂着下身,惶然不安。   宫女低着头,把他的衣裳收了起来,随后福身告退。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刚放开双手。   “吱呀!”   一个宫女又进来了。   没完了是吧?   贾平安再度捂着下身。   宫女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把衣裳放在边上,柔声道:“其实……先前就能把新衣裳送来,只是奴等想见见武阳侯,得罪了。”   “见我作甚?”   贾平安觉得这些宫女动机不纯,定然是在觊觎自己的美色。   宫女抬头,然后低头。   我特娘的好像走光了!   贾平安无语。   宫女这下连耳朵都红透了,就像是刚煮熟的大虾。   “我等都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人,若是太子殿下不好……我等难以活命。”   宫女抬头,肃然行礼。   原来是找借口进来感谢我?   可我怎么觉着是在趁机偷窥我呢!   贾平安下意识的摆手,“无需如此。”   然后……   宫女低呼一声。   卧槽!   贾平安赶紧再度捂住。   她大胆的看着贾平安,“我等得知武阳侯力挽狂澜……心中感激不尽,可也没什么可送的,这一身衣裳就是奴等亲手做的,还请武阳侯笑纳。”   宫女出去了。   贾平安警惕的盯着房门。   很奇怪的是,这间浴室竟然没有门栓。   是故意的吗?   贾平安进了浴桶中,渐渐抛开了这些问题。   外面,邵鹏在和王忠良说话。   太子就在隔壁沐浴,不过他那边有宫人伺候。   “太子绝望之际,一个王霞,一个杨医官……最要紧的是武阳侯,义无反顾的进宫。陛下先前说了,晚些让武阳侯在宫中吃喝一顿,再让你把他送回去……”   王忠良听到了李弘欢喜的洗澡的声音,含笑道:“不过陛下说武阳侯多半会拒绝。”   邵鹏点头。   二人静默了一瞬。   “此人不喜麻烦!”   “他厌恶这等麻烦。”   二人相对一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还喜欢安静。”   邵鹏回想起贾师傅的言行,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时里面传来了一阵歌声。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慢慢的放松,慢慢的抱紧……”   咳咳!   王忠良不厚道的咳嗽着。   贾平安洗澡出来,两个宫女迎上去,用手巾给他擦头发。   “不用了吧?”   贾平安很惆怅,好歹弄个吹风也好啊!   不行还可以弄一个炭盆,直接烤。   “要的要的!”   邵鹏笑道:“武阳侯劳苦功高,自然是要殷勤些。”   头发擦干,王忠良上前问道:“武阳侯,咱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   贾平安点头。   是个好说话的!   王忠良笑着问道:“殿下进了里面,杨医官被传染,为何你却安然无恙?这并非是怀疑什么,而是想知晓这病的来头。”   就是扁桃体发炎。   可贾平安却一脸懵逼的道:“我也不知。”   你不老实!   王忠良去了皇帝那里禀告。   李治沉吟着。   “他这是在为五郎说话。”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新郎官,被簇拥着去了皇后那里。   武媚难得的笑靥如花,让他进来,随后吩咐道:“给武阳侯压压。”   啥意思?   两个健壮如牛的女人上前,一人一边就把贾平安架走了。   这一路就去了后面,两个女人把他放在床榻上,随即开始按摩。   一双手有力,但却不粗暴。   还有香油……   贾平安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贾平安去了前面,皇后和太子在。   武媚笑道:“还不去谢谢舅舅?”   这阵子贾平安没表功,李弘也没感谢。因为他们都觉得无需如此。   “多谢舅舅。”   贾平安浑身舒坦的出宫。   而皇后却在冷笑。   “阿娘。”   李弘觉得老娘有些黑化的意思。   “无事。”   李治下手了。   在这阵子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几个官员被拿下,随即清查。   贾平安人还没出宫,李治的报复就开始了。   一路回到家中,一家子出迎。   “夫君,赶紧迈过火盆,去去晦气。”   老贾家明目张胆的玩封建迷信活动。   苏荷一下就哭了起来,“我还以为夫君要死了。”   啪!   卫无双一巴掌拍去,柳眉倒竖,“胡言乱语!”   “阿耶!”   两个孩子一人一条大腿,反而是最无忧无虑的。   “阿耶,你去办事可给我们买了礼物吗?”   贾平安每次都会给孩子们带礼物,都成习惯了。   看着两张期盼的小脸,贾平安一拍脑门,“哎呀,竟然忘记了。”   一番糊弄后,阿福来了。   “嘤嘤嘤!”   阿福的鼻子抽抽着,目光狐疑。   小畜生这是嗅到了香油的味道。   这可不是天竺神油啊!   贾平安笑着进去,再度洗个澡。   “这衣裳好手艺!”   外面卫无双拿起衣裳赞不绝口。   “夫君可知晓谁做的?”   里面的贾平安说道:“宫中人做的。”   还要不要问?   ……   一家子吃了团圆饭,贾平安就心急火燎的把鱼竿弄了出来。   “明日我去钓鱼,家中事你们自家做主。”   可晚上他却再度送上了双杀。   哎!   男人,难呐!   第二日一大早,贾平安拎着鱼竿就出发了。   马蹄声从长街上远远而来。   “武阳侯!”   是百骑的兄弟。   上班时间被人看到去钓鱼的贾平安有些尴尬的拱拱手。   “这是去哪呢?”   “去拿人!”   帝后的火气一直在压着,如今太子无恙,有人就要倒霉了。   贾平安喜闻乐见,到了自己的钓位,喜滋滋的道:“竟然没人?”   今日不休沐,谁能来钓鱼?   打窝,下钩,一连串动作有条不紊。   钓鱼……钓的就是寂寞。   贾平安得意洋洋,可今日手风却不顺,竟然只上了两条小鱼仔。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不死心,又守了一阵子,依旧饭太稀。   “哈哈哈哈!”   程知节的大笑声从边上而过。   “小子,教你个乖,昨日老夫在此上了十余条大鱼,那些鱼遁逃有术,少说十日没动静。”   老程真的是够狠!   贾平安换了个地方。   果然,换地方就如同换刀一般的犀利,没多久就中了几条。   “喔哈哈哈!”   程知节猖狂的笑声就在左边。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把大鱼解下来,然后上饵料,拍拍手过来说话。   “这是什么饵料?”   “你这钩子倒是有趣。”   “这香味……是油炸的食物?拿出来。”   贾平安得意的道:“这是家中厨房特地炸的肉条,卢公可要下酒?”   二人就着肉条一阵轰炸,最后打着嗝挥手而别。   “对了。”   程知节突然问道:“太子如何?”   娘的,老程果然是专门来蹲守自己的。   “安然无恙!”   程知节的老脸上多了欢喜,拍拍贾平安的肩膀:“好小子,你可知晓外面都传遍了你妙手回春的事?那些人恍若亲见,什么一根银针度厄,两副草药救难,啧啧!”   老程随即收拾钓具遁去,临走前说道:“早钓鱼,晚钓虾,中午……”   中午掉个大马哈。   贾平安不信邪,带着斗笠坚守阵地。   手臂的肌肤有些火辣辣的感觉,贾平安知晓明日就会脱皮。   前方,一骑缓缓而来。   这里背离了官道,马蹄声有些孤独。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头专心看鱼漂。   突然,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呜!   破空声传来。   “郎君!”   徐小鱼扑了过来,把贾平安扑倒在地,差点进了护城河里。   暗器砸在了身后,呯的一声。   徐小鱼奋力大喊。   “段出粮!”   段出粮已经张弓搭箭,手一松,弦响。   对面的那一骑落马。   就在徐小鱼心中一松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呛啷!   横刀出鞘。   贾平安起身,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男子,身后却没怎么关注。   “乔震!”   后面的段出粮出手了。   横刀格挡,接着破开人体。   “杀了他!”   “这是个凶人!”   “……”   贾平安纹丝不动。   他冷笑着,“段出粮,杀光了他们!”   “郎君放心!”   段出粮的气息还平稳,贾平安就不担心他的安危。   几个大汉被段出粮逼得步步后退,没几下竟然就被他弄死了一半。   “辛先生可在?”   贾平安问道。   落马的乔震突然弹了起来,一张晒黑的脸上全是杀机。   “贾贼!”   贾平安淡淡的道:“许久未见,贾某竟然升级了。可喜可贺。”   乔震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板丢进护城河里,竟然站在上面来了个一苇渡江。   长安城的护城河约有九米宽,四米深,不会游泳的进来就是死!   可乔震却稳稳当当的来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道:“耶耶想着过去你会逃窜,于是便引诱你主动来……你以为耶耶的兵法是耍着玩的吗?”   徐小鱼站在侧面,横刀猛地斩杀而去。   乔震身体一偏就避过了,随即跃上来。   “闪开!”   贾平安眼神凌厉,持刀而上。   二人顷刻间就交换了几刀,接着一人跃起,一人后退。   跃起的是贾平安,后退的是乔震。   “杀!”   乔震的暗器以雄浑见长,可此刻却甩了一把飞刀。   你特娘的难道还是个暗器宗师?   贾平安跃起避开,随即二人绞杀在一起。   徐小鱼在边上想插手,可二人的交手凶险异常,他只能在边上打转。   “呯!”   贾平安猛地后退几步,“小鱼!”   他笑的很是开心。   这是拿乔震来给徐小鱼练手之意。   徐小鱼和乔震厮杀在一起,但很显然他不是敌手。   “不要急!”   贾平安淡定的在边上收起了自己的钓竿和渔具,甚至连鱼获都没放过。但很遗憾,一条大鱼跑了。   “艹!”   贾平安差点捶胸顿足。   “杀!”   段出粮那边结束了战斗,浑身浴血的出现在了上面。   四米多深的壕沟,自然没有满,钓鱼人就喜欢在下面垂钓。   乔震见状心中焦急。   此次伏击算是蛰伏许久之后的一次大动作,本来辛先生还准备再苟……听到太子染了疫病后,辛先生痛快的喝的烂醉,随后给李恪的牌位禀告……   那一夜,辛先生嚎哭的声音很压抑。   但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好了。   而后消息不断传来,原来是贾平安出手挽救了太子。   那个贱人!   辛先生丢失了冷静,直接令人在城外布局,就等这么一下。   可贾平安在边上虎视眈眈,上面的段出粮已经跳了下来,正准备加入战团。   乔震仰天长啸,随后一刀逼退了徐小鱼,回身就准备再施展一次一苇渡江的绝技。   可……   木板呢?   他仗以渡过护城河的木板呢?   边上,贾平安拿着木板,淡淡的道:“弃刀跪地,耶耶饶你一死!”   乔震大笑了起来。   须发贲张。   三个人,堵住了三个方向,唯一的活路就是护城河,可没了木板,他能如何?   这便是杀局!   “杀了他!”   贾平安在看着周围,甚至负手琢磨了一番。   乔震不断大吼,随即有惨叫声传来。   贾平安看到了远方有些动静。   一匹马,一个人,孤独的矗立着。   他狞笑道:“辛先生?久违了!”   “杀!”   身后,乔震一刀断了乔震的手臂,可乔震却高呼酣战。   “最后一次,弃刀,跪地!”   贾平安看着辛先生那边,冷冷的道。   “辛先生……走!”   乔震突然扔出了横刀。   横刀呼啸而来。   乔震的眼中全是期冀……   贾平安甚至都没动,讥诮的道:“断臂之后失去了平衡,耶耶就算是不动,你也无法击中!”   “啊!”   乔震狂吼一声,竟然赤手空拳的扑了过来。他的眼眸血红,有疯狂之意。   贾平安摇摇头。   噗!   徐小鱼一刀。   乔震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噗通,竟然掉进了护城河里。   什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可能的。   乔震的身体在水里载浮载沉,徐小鱼轻松下去把他提溜了上来。   “辛先生,为何不来一聚?”   贾平安的声音洪亮。   辛先生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面色惨白,随即策转马头隐去。   身后,军士蜂拥而来。   “乔震!”   辛先生张开嘴,随后闭上,嘴角却有一抹暗红缓缓缢开。   乔震被抓了,金吾卫的喜不自禁,可贾平安却在骂街!   “最大的一条鱼啊!”   “就不能换个时候再来?”   回到家,贾平安照例选择了隐瞒。   “阿耶,好多鱼!”   两个孩子蹲在鱼护边,欢喜的伸出手指头戳戳大鱼。   老龟鬼鬼祟祟的来了,趁着大伙儿没注意,一嘴咬住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就跑。   “老龟欺负我!”   兜兜瘪嘴要哭。   阿福懒洋洋的路过,随手把老龟给镇压了。   “夫君,先前宫中来人,送了好些东西来。”苏荷欢喜的道:“还问你去了何处,无双说你需要静养。”   “说得好!”   贾平安不担心什么说谎哄骗帝王,人生下来就是要说谎的,谎言分为善意或是恶意,大长腿的谎言显然就是善意。   否则李治得知贾平安竟然去钓鱼,回过头羞刀难入鞘,定然会扣他的钱粮。   虽然老贾家不差那些钱粮,可颗粒归仓不是。   李治震怒!   “一群无能之辈,竟然在长安让那些逆贼行刺重臣!”   咳咳!   王忠良干咳,“陛下,武阳侯还算不得重臣。”   咱给陛下提个醒,回头也算是有功。   李治木然指指边上。   果然是越发的蠢笨了。   “不过乔震去了,辛先生再难构成威胁。”   李弘得知消息后,恼怒的道:“那些贼人都该杀了。”   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放狠话。   赵二娘看了他一眼,担忧太子暴戾。   “殿下,此等事可令那些官吏去处置。”   她觉得这个回答很中肯。   “孤知道了。”   李弘平静了下来。   果然,我教书的本事不小。   赵二娘心中欢喜。   “回头让东宫出人手,查那些奸贼,谁擒获了奸贼,孤不吝赏赐!”   哎!   还是杀气腾腾的。   东宫也掺和了进来,只是太子还小,属官就去请示了帝后。   “太子心善,就如此吧。”李治很忙碌。   皇后却琢磨了一下,觉得儿子这是病后要发泄怒火。   “随他闹腾!”   李弘坐在殿外,双手托腮。   “那些人是为了我而刺杀舅舅吗?” 第709章 碾压百骑   乔震的死对于贾平安来说就是一个超级喜讯。   没有了远程暗器的威胁,贾平安甚至想上城头去转转。   “小贾,这等雄城,你以为能坚守多久?”   “长安城……说句实话,若是来了敌人,对于长安而言,城墙只是个摆设。”   贾平安眯眼看着远方,目光深邃。   李勣问道:“为何?”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贾平安却随口而出。   老李今日来巡城……尚书省的老大来巡城,这是什么节奏?   贾平安也被拽了来,边上,一群将领文官在嘀咕。   天气很好。   早上的太阳微热,空气清新的不像话。   贾平安搭着城头,很中二的冲着外面说道:“因为人心不齐。”   有人恍然大悟。   那些嘀咕声停止了,一张张脸侧过来,看向了贾平安。   “有趣!”   谁都没想到贾平安的解释是这个。   李义府突然问道:“武阳侯是说……长安城中人心不齐?”   这可是得罪人的话。   回过头皇帝就能以惑乱人心的罪名把你一脚踹出长安。   “如今长安人齐心……可别忘了,长安人齐心的理由。”   贾平安看都不看李义府,淡淡的道:“当国家衰微时,不只是长安城,天下都在人心惶惶。这时候出现敌人,压根就无需攻打,直接破城。”   大国衰微时,不管是大汉还是大唐,或是大宋和大明,都城几乎都是一击而破。   人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了。   那些百姓空有魁梧的身躯,却再也没有了敢战之志。   “我大唐有雄壮之士,为何担心这个?”   李义府笑吟吟的。   ——你果然是杞人忧天!   傻缺!   “前汉数百年,当国运一去不复返时,雄壮之士早已不在维护这个大汉。”   贾平安想到了国运。   这个玩意儿很神奇,百余年、两三百年就掉一次,每当国运掉下去后,几乎再难挽回。   为何?   贾平安一直想到了兵部都只是想了个大概。   大唐的国运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也就是还有一百年不到,随后就是苟延残喘,兴许有短暂中兴,可终究盛唐气象一去不复返。   “武阳侯!”   陈进法喜滋滋的泡茶进来,脸上泛着光。   “你高兴什么?”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   陈进法说道:“得知武阳侯救了太子后,我觉着这便是天命所归,大唐当再有盛世。”   这货说这话也不怕死。   但这等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心态让贾平安很是欣赏。   在值房里认真的办公一个时辰,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很是勤勉,可以申请早退了。   人还没出去,包东和雷洪求见。   “武阳侯!”   “何事?”   “密谍操练完毕。”   贾平安精神一振,“看看去。”   校场上,八十密谍站的整整齐齐的。   看看,个顶个的孬。   猥琐的、木讷的……   一句话,你要想在这里面寻个出彩的……   也有。   一个看着油头粉面的年轻人鹤立鸡群般的站在中间。   “叫什么?”   贾平安比较喜欢这等小白脸,不,是小鲜肉。有了小鲜肉,那些女人才会蜂拥而来。   至于别的……   气抖冷,老实人的春天啥时候才来?   “钱俊发!”   不错!   贾平安随即令众人演武。   密谍的演武比军队里的更有趣,比如说箭术都经过了掩饰,一脸猥琐。   刀法更不用说,走诡异路线。   贾平安想到了沈丘把百骑弄成了东厂,不禁微笑道,“老沈,咱们走着瞧。”   “陛下。”   贾平安觐见。   “何事?”   最近李治对贾平安的观感堪称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为了太子,贾平安不惜牺牲,主动送货上门,随后……托老天爷的福,太子竟然好了。   微笑的皇帝让贾平安很不适应,“陛下,兵部的密谍调教出来了,请陛下移步一观。”   “哦!”   李治精神一振,“如此朕便去看看。”   随后一行人簇拥着皇帝出了皇宫。   校场上,任雅相等人在等候。   “就是这些?”   李治的神色不大对劲。   都是孬货啊!   随即操练起来。   看到一个密谍躲在同伴的身后,暗搓搓的放箭时,李治有些三观颠覆的感觉。   咳咳!   贾平安也不自在。   不过,当看到一个无比猥琐胆小的密谍喊道:“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救命……”   随后就是一刀。   干得漂亮!   贾平安赞道:“这才是密谍。”   “那人是作甚的?”   李治指着油头粉面的钱俊发问道。   这个人看着还不错。   “陛下,此人叫做钱俊发,他的本事在于勾搭。”   包东很是得劲的介绍着。   “勾搭什么?”   任雅相觉得应当是勾搭敌军大将。   包东笑道:“就是勾搭女人,钱俊发嘴甜,勾搭女人无往而不利啊!”   李治的嘴角抽搐着。   这便是兵部的密谍?   贾平安在边上见他这般反应,就解释道:“陛下,这些密谍与百骑的不同。百骑的从小操练,几乎是根深蒂固了。而兵部的密谍还有机会挽回……”   “懂了。”   李治木然。   “陛下。”   任雅相知晓皇帝不满意,就建言道:“臣建言让这些密谍施展一番手段,就在这长安城中,让他们去打探消息。”   李治点头,“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这些人连乔装都不用,一身百姓打扮。   “让百骑跟在后面盯着。”   贾平安主动加难度。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至少这份心很难得。   随后这些人就散入了长安城各处。   他们的任务将会是获取一个人,或是一户人家的信任。   小白脸钱俊发装作是迷路的模样,在坊中转悠。   一个妇人在外面晒被子。   抬头,她就看到了一脸憔悴的钱俊发。   “你是……”   钱俊发苦笑,“我迷路了,娘子可否指个路?”   长安说句实话真的不容易迷路,妇人见他油头粉面的,心中的戒备放低,随后笑着问了他要去哪里。   “你往出去往右,再往右,再往左……”   钱俊发一脸懵逼。   妇人吃吃的笑着,觉得他就是个呆头鹅。   “可要喝水?”   “要。”   妇人请他进家,随后弄了水来。   “喝吧。”   随即就是一番闲聊。   “我家中在渭水旁,家中有祖父母,父母……”   钱俊发的目光很深情,“我的妻子很美,每当想到她,我就想到了梅花。”   外面,贾平安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可我的妻子却去了……”   钱俊发的眼中多了感伤。   “你……”   妇人叹息一声,“其实,我家的也如此。”   “你夫君去了?”   钱俊发诧异。   妇人脸红摇头,“并未去,只是我家夫君不管事,每日出门做活,回家吃饭喝酒睡觉……日复一日。”   二人约谈越投机……   贾平安觉得差不多了,再进一步,这个妇人得沦陷。   “我得走了。”   钱俊发起身,有些留恋不舍,但旋即就恢复了客气的模样。   “多好的年轻人呐!”   妇人趴在门边看着他远去。   “差些意思。”   贾平安和钱俊发在另一条巷子碰头,包东等人也来了。   “差些意思?”   钱俊发有些不解,“武阳侯,我说的是实话,若是可以,那个妇人我就能勾搭上了。”   这货真是自信心爆棚啊!   贾平安也不解释,寻了个抱着布匹的妇人。   “见过娘子。”   贾平安微笑拱手。   妇人一看是个俊美的年轻人,也福身行礼,“郎君何事?”   这个年轻人很是出色啊!   贾平安笑道:“我在此走岔了,想去南门,还请娘子指个路,不胜感激。”   “就从这边……”   妇人二十余岁,看着颇有些姿色。   “多谢。”   贾平安拱手道谢,然后咦了一声,伸手拂过妇人的肩头。   我太特么缺德了。   妇人低呼一声,却没躲。   贾平安的手收回来,微笑道:“肩头有个虫子,我担心……”   他手指轻微用力,一只干瘪的虫子就被丢在地上。   “多谢郎君。”   妇人娇羞,大胆的抬头看着他。   贾平安突然问道,“娘子这是拿着布匹去何处?”   他已经看过了布匹,上等货,而且妇人衣着很考究,多半是家中有钱。   妇人看了他一眼,面色微红,“小郎君可是想撩拨奴吗?”   老司机?   不。   这只是贾平安一番话的勾兑。   这一番话的语气,说话的次序都不能错。   而后再问布匹的事儿……   前面一本正经,最后撩拨,这一下就勾起了妇人的心弦。   我孩子都两个了,还能称为小郎君。   贾平安含笑道:“夫人……”   妇人眼波流转,含羞道:“且等明日再来。”   贾平安笑了笑,风流倜傥的感觉,“如此也好。明日此时,我便来此。”   贾平安告辞。   一行人在边上聚首。   钱俊发拱手,敬佩的道:“武阳侯手段高超,我远远不如。”   包东骂道:“武阳侯才是我百骑密谍的调教者,你等不知天高地厚,回头往死里操练!”   “啊!”   众人不禁一怔。   “竟然是武阳侯操练出来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说这些作甚?包东带着他们去看看别人的手段。另外,晚些这两个妇人处让钱俊发去解释,莫要撩拨良家。”   “是!”   此刻钱俊发对贾平安崇拜的五体投地,随即就去了……   “贱人!”   砰砰砰砰砰砰!   “贱狗奴!”   “嗷!”   晚些,钱俊发一瘸一拐的来了。   “妥当了。”   ……   “百骑当初操练的让朕颇为赏心悦目,如今兵部的操练却大相径庭,朕也不知哪个好,如此便让他们相互监督,看看兵部的如何。”   李治对密谍很看重,特别是上次密谍送来了吐蕃出兵的消息后,更是如此。   王忠良说道:“陛下,奴婢以为兵部的怕是不及百骑。”   “为何?”   李治随口问道。   这便是我表现的机会到了。   王忠良从小进宫,跟随李治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可这货在李治做太子时看着不打眼。就在皇帝病重时,李治却把他提拔了上来。   这个提拔让宫中哗然。   彼时先帝的身体不大好,不,是看不到康复的希望了。   在这等时候,谁在李治的身边谁就上位。   原先李治身边的内侍消失了。   据闻是被先帝给处死了。   李治没有任何诧异,很平静的把王忠良弄了上来。   这便是命!   这话不少人都在说,羡慕嫉妒恨。   当时不少人都不看好王忠良这个蠢货,觉得他只是个过度人物。可架不住王忠良越坐越稳,现在竟然成了内宫的头面人物。   王忠良得意的道:“陛下,百骑那些密谍都是从元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武艺高强……”   巴拉巴拉一堆,王忠良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这间大殿。   就在他眼前大放光明的时候,贾平安来了,随行的还有沈丘等人。   “臣……有罪。”   沈丘悲愤万分。   就在刚才,百骑的人大多面色难看的回来了,沈丘问了兵部的密谍的事儿,众人默然。   等他喝骂后,才有人说了……   “兵部的密谍手段高超,百骑不如。”   他想死!   老司机百骑竟然输给了新丁兵部,这让人情何以堪呐!   咦!   李治不禁一惊,心想这不可能,难道是贾平安弄了什么手段?   “说来。”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轻松的和王忠良眉来眼去……   ——别看咱!   ——我就看!   沈丘本是个好面子的人,此刻羞愤欲死,“兵部的密谍轻松就让那些百姓上当,更有人还骗到了钱,想还回去都不能……”   这个……   李治不禁讶然。   “骗钱?”   该我上场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哄骗忽悠……实际上就是坑蒙拐骗,这是密谍的必备素养。不会坑蒙拐骗的密谍不是一个好密谍。臣当年在调教百骑时,也曾给他们教导,可他们更多的体现了悍不畏死,以及……武力强横。”   百骑一直以来就以皇家禁卫军自诩,最忠心,最悍勇,这便是他们的口号。   “那么……兵部的为何能如此?”   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平安微笑道:“若说百骑是一块已经被人勾勒过的图画,那么兵部的这些人便是一张白纸。一张白纸好作画。”   李治明白了。   他看了沈丘一眼,知晓沈丘的心中定然是充斥着沮丧这等情绪。   但帝王只以成败论英雄。   “陛下!”   沈丘突然爆发了,双目炯炯的道:“臣请和兵部的比试别的,坑蒙拐骗之外的。”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王忠良也看了贾师傅一眼,心想沈丘可是皇帝的心腹,这样的挑衅贾平安应当会接受吧。   “好!”   这次的比试挪到了宫中。   一边出二十人。   殿前,李治坐在屋檐下,头顶还有小黄伞,很是惬意。   贾平安也趁机蹭阴凉,顺带蹭了一杯茶。   舒坦!   若是再来一碟子点心就更美了。   “你不担心?”   李治淡淡问道。   “臣不担心这个。”   贾平安把茶杯放下,神色平静的道:“陛下,密谍要的是悟性……”   沈丘接手百骑后,对密谍也颇为上心,但许多事儿并非上心就能解决的。   “开始。”   第一战是武力值。   兵部输多赢少。   这个不奇怪。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从容,不禁微微颔首。   皇帝好像……颇为赞赏我的睿智?   贾平安笑了笑。   第二战。   专业能力。   专业能力包括了乔装,打探消息,以及脱离……最重要的便是潜伏。   百骑的人显得粗糙了。   兵部的人回身看着贾平安。   这是请示。   ——武阳侯,要不要把百骑的人干翻?   一双双目光中带着跃跃欲试。   这群棒槌……   贾平安微笑点头。   干翻他们!   沈丘站在前方,任由烈日暴晒着自己的白皙肌肤。   老沈找错了对手。   其实沈丘不是找错了对手,而是压力太大。   百骑的密谍是贾师傅调教出来的,如今贾师傅转会去了兵部,另立炉灶,堪称是一女二嫁。   百骑必须要压制住兵部!   这段时日里,沈丘一再强调,若是输了,没啥说的,他首要责任,其他人该杀杀,该打断腿打断腿……   杀杀和打断腿只是个笑话,但输了之后,百骑就成了笑话。   他站在前方,腰杆笔直。   但没毛用!   一项项的比试下来,兵部的密谍纷纷败下阵来。   李治也在看着,那些乔装很有趣,而脱离更是精彩绝伦。   看看那个木讷的兵部密谍,猥琐的利用了百骑的密谍作为掩护,成功翻墙跑了。   另一个叫做王斐的突然跪下,声泪俱下的喊道:“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嗷嗷待哺……你不要过来……”   他在地上倒着往后爬,手脚并用。   李治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样也能行?   显然,这样能行。   当王斐出手时,只是一块刀片,在对手的咽喉前掠过,快准狠。   “你不要过来……”   李治侧脸看着贾平安,觉得自己今日的三观崩塌的次数太多了。   “这样的……也行?”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臣调教出来的密谍,自然行!”   这话铿锵有力!   前方的沈丘缓缓回身。   他跪下……   “陛下,武阳侯高明,臣……无能!” 第710章 去倭国   沈丘跪在那里,腰杆依旧笔直。   他低下头,“奴婢愿意与武阳侯学如何调教密谍……”   你说调教……   我怎么有些羞耻感呢?   贾平安抬头看向两边的密谍。   兵部的密谍一脸扬眉吐气的嘚瑟。   甘妮娘!   贾平安怒了,心想让你们低调低调……   “贾卿以为如何?”   李治没有搭理沈丘,而是问了贾平安。   贾平安吐口而出,“兵部的该收拾!”   李治:“……”   兵部的该收拾,那百骑该如何?   沈丘面色涨红。   他格叽格叽是发生在几岁的时候,吉吉能干啥他也没有个概念,只觉得就是个撒尿的地方。等他发现自己和别的男人不同后……   他便开始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注重外表,发型,衣裳,甚至是言谈举止,他都认真的琢磨过。   可如今这些都成了陪衬。   贾平安的羞辱让他无地自容。   贾平安下去一阵拳打脚踢,回身后,发现皇帝有些神色古怪。   “陛下,今日他们太骄傲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密谍不可骄傲,不可愤怒……要冷静如冰山,如此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但不可愤怒是不可能的!   当看到同袍身陷重围时,不牵挂的有几人?   那不是人,而是人偶。   但今日兵部的密谍让贾平安失望了。   “今日得意,明日就能嘚瑟,后日就能趾高气昂,最终成为敌人的靶子!”   贾平安越想越气,“但凡骄傲得意的,我从未见过谁有好下场。”   兵部的密谍们低下头,愧不可当。   不得意,不愤怒……   可今日他们却犯错了。   得意忘形了!   那些百骑的密谍本来输了就羞愧不已,可……   “今日让你等得意,回头就要用更严厉的操练来记住这个教训!”   贾平安声色俱厉的呵斥着。   李治看着这一幕,突然颔首赞道:“不骄不躁,这让朕想到了当初的玄甲骑兵。当年那些骑兵在先帝的统领下无坚不摧,战无不胜。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不骄不躁,靠的就是无处不在的军律!”   沈丘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贾平安压根就没在意胜败,而是在意兵部这些人的情绪。   得意忘形!   可……   他想到了百骑,是否得意忘形了?   他扪心自问,不禁一身冷汗。   李治饶有深意的在观察着他,见他如此,就暗自点头。   他需要的是一个忠心耿耿,令行禁止的百骑。   而非得意洋洋的百骑。   李治起身,觉得今日的操练比试堪称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的眸子里多了些温和,“今日操练都辛苦了,回去各自好酒好菜的吃一顿。”   皇帝从来都不会偏帮哪一边,若是有,那必然就是另一边太差劲了。   众人谢恩。   皇帝打道回府,贾平安把沈丘扶起来,很是亲切的道:“老沈,其实百骑的密谍真的不怎么合适,除非是舍弃元从禁军……”   沈丘本来心中纠结,闻言抬眸,眼中多了厉色,“这万万不能。武阳侯不知,元从禁军乃是皇帝的根本,就算是外面出了岔子,有元从禁军在,则皇帝的安危无虞。”   你特娘的真以为我是想独吞密谍?   “我只是在想……”   贾平安瞥了他一眼,见他有些沮丧,就……   趁你病,要你命。   “包东和雷洪能否出来?”   艹!   沈丘心态炸裂了。   本来输了就倍加煎熬,再来一个挖墙脚。   “不能!”   “你拿了无用。”   贾平安赤果果的打击他。   “为何无用?”沈丘冷笑,不,是气抖冷,“包东与雷洪乃是我百骑的人……”   “我并未想过挖墙脚。”贾平安和气的像是个老油条,“他们依旧在百骑……不过我的身边没有人手……”   沈丘皱眉,“你的身边不是有护卫?为何说没有人手?”   “你没仔细看我的护卫?”   贾平安眉间多了黯然,“那些护卫都是军中伤残的军士,我是出于人道主义接收了他们……也只是人道主义罢了。至于护卫……哎!”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明媚的阳光,被刺激的流下了泪水。   什么人道主义沈丘不懂,但看到了他脸庞滑下的泪水,心中一颤。   “罢了!”   贾平安这是作态,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老沈,感谢了。”   包东和雷洪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惊喜交加。   中午,一群人在长安食堂嗨皮。   酒水不断的上,菜不断的上……   “武阳侯!”   小白脸钱俊发喝多了,跪在贾平安的身前嚎哭。   “下官苦啊!又当爹来又当娘,武阳侯……此次若非进了兵部,下官定然就成了烂泥。”   他指天誓日的说自己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从此为大唐打探消息奋不顾身……   晚些,这厮醉倒。   王斐来敬酒,一脸正气的道:“武阳侯为了我等操劳,恍如下官的阿耶,下官敬阿耶一杯。”   滋!   一饮而尽。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贾平安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为何这个性子?”   贾平安深信每一个性格都有来历,而王斐一开口就没羞没躁的,他也想知晓背后的原因。   王斐也喝了不少,打个酒嗝,赶紧捂着嘴,然后伸手扇去酒气。   可这样反而把酒气扇过来了。   贾平安举杯,和包东喝了一杯。   王斐的眼中多了些玩世不恭的神色,“武阳侯不知,下官的阿耶……不是人,从小就打妻儿,打到了我十岁……”   随后你弑父?   还是他幡然醒悟。   可这等事儿就没有幡然醒悟的。   贾平安不禁侧目。   王斐淡淡的道:“下官十岁那年,那个男人喝多了,一跤跌倒在了朱雀大街边上的沟渠里。恰好……下雨。”   朱雀大街两侧的沟渠不浅,淹死人不在话下。   王斐举杯痛饮,然后笑道:“从此下官就没了阿耶,不,是没有了祸害,活的格外的滋润。”   这等情况……大部分人会选择沉默,觉得这是个耻辱,绝口不提。   但王斐显然是把这事儿当做是一件值得嘲笑的事情。   贾平安缓缓啜饮。   突然说道:“其实,我知晓你的心思,不过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嘲笑自己的父亲,这得多恨啊!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他在王斐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父亲,可作为孩子而言,依旧是他心中的一个坎,过不去,以后就是一道伤疤。   “武阳侯!”   “何事?”   贾平安知晓他要说出些事儿来,就微笑等着。   王斐突然侧脸看着他,饱含深情的道:“你真像我阿耶!”   这个小崽子!   贾平安直至回家都还记得王斐的眼神。   ——绝望中带着希望!   “夫君!”   “别闹!”   贾平安也有些喝多了,躺床上喃喃的道:“这天下总是如此的……销魂!哈哈哈哈!”   卫无双和苏荷一起来伺候他,好不容易把这位大爷伺候干净了,回过身,才发现兜兜竟然把水盆弄翻了,地上全是水也就罢了,拖干净完事……   兜兜站在那里,欢喜的拍手,身上的水渍也跟着一起滚落。   “阿娘,好玩!”   苏荷瞪眼,过去就是一记五毛。   “哇!”   兜兜的嚎哭声震耳欲聋,床上的贾平安伸手,“我闺女怎么了?”   “阿耶……”   兜兜哭的很伤心,随后爷俩竟然就在一起睡了。   此刻的前院,狄仁杰饭后出来溜达,见外面有烟火气,就出门看了一眼。   段出粮蹲在外面,身前是香烛。   这是祭奠先人,狄仁杰刚想避开,段出粮却问道,“谁?”   既然被发现了,狄仁杰拱手,“打扰了。”   “见过狄先生。”   随后狄仁杰进家。   这个段出粮……这是在祭奠谁?   段出粮呆呆的看着香烛,突然眼中落下泪来。   “阿耶,那一年我收到了你的脊梁骨,阿娘随后就去了,我无牵无挂,就去投军……那些人说我不懂军伍,我便举起了百来斤的袋子,又耍了一趟刀法……”   “在军中,我操练的最狠,那些上官都拍着我的肩膀说前途无量……可我却只想为你报仇。”   他捶打了一下地面。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烛光渐渐明亮。   “我上了沙场便不顾生死,只管杀敌……我杀了那些高丽人,可依旧不解恨,后来我就去寻了战俘,虐杀了数十人。”   他抬起头,眼中有刻骨的恨意,“我用高丽贱种的皮为鼓面,以人骨为鼓槌,敲打出来的声音摄人心魂。战阵之上敲打,无人能挡。只可惜被上官发现了……”   “何时征高丽?”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外面传来了小棉袄的声音。   “大兄你要听话,不许吵闹。你若是吵闹阿耶就睡不好,阿耶睡不好就会生气,生气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没钱给你买东西……”   “我的声音比你的还小。”   “我的声音小。”   两个孩子在辩驳,叽叽喳喳的,很是有趣。   就像是百灵鸟。   贾平安想到了曹英雄。   那货到海边了吧,此刻出海也不知如何。   不过此行的要义他已经倾囊以授,剩下的就要看曹英雄的领悟能力了。   至于安全……   贾平安眯眼伸手,看着晨曦落在手心里,想到了那个叫做姜老汉的男子。   “莫要丢脸!”   ……   登州的海边。   海水缓缓拍击着岸边的沙滩,在高处,一行人正在商议事情。   “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的船唐人出手修补了一番,比原先的还坚实。我想告诉你等,这便是大唐,肥美流油的大唐,若是能咬一口……”   巨势马饲深吸一口带着些微海腥味的空气,“我在怀念家的味道,不过若是能把家安在对面也不错,那里的新罗人会非常的乐意,哈哈哈哈!”   他笑的肆无忌惮。   随从们纷纷都笑了起来。   “此次出使,算是达成了目的,大唐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回去之后,要牢记这些……”   “唐使来了。”   左边的山下,一行人缓缓走来。   许久不见,曹英雄的脸好像更白了些。他指着海里的船只问道:“大唐若是倾力出击,倭国可能挡?”   呃!   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是去出使的,不是去开战,这话传到倭国人的耳中,怕是他们将会被认定为不受欢迎的人。   但这些都是贾平安安排的任务。   观察,询问……   陈迭不满的道:“你这般问有何益?除去口舌之快,别无用处。”   你懂个棒槌!   曹英雄是正使,随即问了当地的将领。   “若是倾力出击,倭国不是对手。”   赞!   曹英雄觉得这才是自己需要的答案。   “巨势马饲在山上。”   陈迭看了右边的山顶一眼。   说是山顶,不过是一个小山包而已,上面有个哨塔,能观测海面的情况。   巨势马饲等人在上面指点江山,曹英雄骂道:“装神弄鬼。”   “让他们下来!”   一个小吏跑上去喊道:“曹侍读让你等下去!”   凭什么?   倭国人一下就有些炸了。   小吏淡淡的道:“可以不下。”   这便是贾平安在长安的手段。   告诉你了,怎么选择是你的事,行差踏错就别怪我下狠手。   巨势马饲沉着脸,然后笑道:“走,下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山下,曹英雄指着海面的船只问道:“此行倭国的船咱们不用,大唐的船出三艘,另外,告诉你们的人,三艘船,愿意上来的就上来,不愿意的不强求!”   他这个姿态太过孤傲,一个矮小倭人低声道:“咱们的船矮小,他们的船大,这是羞辱咱们呢!”   众人深以为然,神色难免带着些不忿。   曹英雄在冷眼旁观,见到倭国人都有些不自然,心中冷笑。   兄长说了,倭国人靠不住,不管是低头赔笑还是横眉冷眼,骨子里的目标还是想杀戮,想着冲出岛屿。   兄长说……在这等时候,就要看各自的手段。   身后,三十多岁的姜老汉慢腾腾的跟着。   “咱们有自己的船,凭什么瞧不起咱们?”   “大唐最近出手灭了不少地方,所以……”   “……”   一阵嘈杂中,一个倭人上前,仰头问道:“这些船可能一路航行到倭国?”   这话看似关切,可众人都听出了讥讽之意。   在所谓的遣唐使被驱赶出去后,倭国和大唐的关系就很是微妙,说朋友,谈不上。说对手……还差些意思。   “可以把你拉在船尾,一路看看。”   曹英雄很是倨傲。   ——倭国人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无需担心他们的感受,有什么说什么。   曹英雄看了巨势马饲一眼,见他眼中有怒色,心中不禁一凛。   难道兄长错了?   可转瞬,巨势马饲的眼中就变成了平静。   卧槽!   果然是阴人!   兄长英明!   曹英雄心中冷笑,“此行乃是亲善之旅……要相亲相爱才是。”   他说的有些恶心,显然,那些倭国人也听着恶心。   为啥要说是亲善之旅呢?   曹英雄不知兄长的用意。   随后就是补充补给,曹英雄去拜会了地方官员,去拜访了水军。   “曹侍读放心,若是倭国人敢动手,咱们保证把他们打出屎来!”   水军的将领信誓旦旦的说道。   曹英雄笑眯眯的告辞,随后准备登船。   这一日阳光明媚,照在身上特别晒。   “登船!”   曹英雄有些小激动,更有些忐忑。   他落在了后面,一直等大部分人登船后,这才上来。   他不懂这些,但临行前兄长有过关照,出门在外要义气为先,要身先士卒。   姜老汉跟着他的身后,看似无精打采的。   巨势马饲在边上,二人回身相对拱手。   “咱们……海上见。”   曹英雄觉得自己的话没错。   可巨势马饲的脸都绿了。   海上见,这话怎么听就怎么不对劲。   不吉利!   一个倭人突然低声咒骂。   不外乎就是回头翻船就甘妮娘。   刀光一闪而逝。   骂人的倭人只觉得头顶一凉,接着头发就散乱的落了下来。   中间秃了。   姜老汉已经收刀了,看着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模样。   卧槽!   高手!   曹英雄打个哈哈,“等到了倭国,定然就长出来了。”   巨势马饲喝住了这个倭人,目光扫过姜老汉。   姜老汉依旧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如是被贾平安看到了,定然会出手收拾他。   曹英雄和巨势马饲都不肯先上船,可曹英雄无所谓,他甚至叫人把案几弄下来,烧水泡了一杯茶。   “真香!”   “走!”   巨势马饲本想着这边是不是道个歉,可曹英雄压根就没这个打算。   曹英雄慢条斯理的喝完了茶,这才上去。   “出发出发!”   船队缓缓而去。   后面,当地的官员一直在观察,此刻都在苦笑。   “这位曹侍读是存心想噎死那些倭人,步步都不让。只是不知他们到了倭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希望不要死人。”   曹英雄若是听到他们的话,大概率会狂笑。   “哈哈哈哈!”   才将出发没多久,陈迭就抱着木盆狂吐。   曹英雄捧腹大笑。   船舱里没法待了,曹英雄一边笑一边出去。   对面,那些倭国人也在笑。   他们在笑大唐使团呕吐的人太多了些。   一路出海。   两日后,他们遭遇了大风。   大风席卷着船队,一路东去。   当看到了海岸线时,曹英雄一脸懵逼。   “这就到了?”   ……   晚安! 第711章 杀了就是   姜老汉一直没吐。   曹英雄倍感神奇,“为何不吐?”   姜老汉摇摇头,“肚里少食,自然就不吐。”   “可那些人数日未食,依旧狂吐……为何?”   “心中不慌乱,自然不吐。”   耶耶白问你了。   陈迭来了,面色惨白,看着和厉鬼差不多。   “下官刚问过,咱们如今是到了倭国,不过不知到了何处。”   操蛋的玩意儿。   曹英雄进了最高的一个舱室。   里面有三人,并无呕吐物。   “曹侍读。”   三人正在观察着海岸线。   “这是何物?”   曹英雄拿起司南,见桌子上一张海图……还有些线条。   为首的男子拱手道:“这便是咱们做的海图,出海前武阳侯就和咱们交代过,此行两件事,其一摸清倭国的底细,其二便是摸清航线。”   “摸清了?”   曹英雄看了一眼,满头雾水。   男子用铅笔从登州那里,往这边拉了一条线。   他抬头道:“咱们不该走登州,而是该走海州,如此就无需绕道。不过走海州的话,不小心就会遇到风浪。”   曹英雄此次算是被风浪给弄惨了,闻言问道:“可有办法?”   “有!”   男子很自信。   “把自己捆在船上,船在人在,船毁人亡。”   曹英雄骂骂咧咧的出了舱室,喊道:“倭国人的船哪去了?”   有人幸灾乐祸的道:“曹侍读,他们的船小,半路被大风一刮就不见了。”   曹英雄想到了。   那日大风刮的厉害,巨势马饲镇定的让他们先走,说什么……倭国的船虽然小,可架不住坚实啊!   然后呢?   “人呢?”   曹英雄捧腹大笑。   “要靠岸了。”   船工忙碌了起来,放下了一艘很小的船,上面两名船工一路领航。   “海水很清澈!”   陈迭在孕育着一首诗……   “朝见天子……”   曹英雄在看着他。   继续啊!   “朝见天子……”   陈迭很显然是卡文了。   “小心……”   船身震动了一下,靠岸了。   “先派人去查探。”   曹英雄指挥若定。   ——到了倭国,坑蒙拐骗随便你,不过有一条,不许丢了大唐的脸,否则回头弄死你!   岸上有稀稀疏疏的树木,一群土著目瞪口呆的看着大船靠岸。   “曹侍读,有人!”   擦!   曹英雄热血沸腾,回身道:“耶耶的宝刀呢?取来。”   但上岸前还得有程序。   曹英雄肃然道:“大唐太子侍读,出使倭国正使曹英雄莅临此地,该避开的赶紧避开,否则耶耶横刀不认人。”   通译很纠结的把这番话翻译了过去。   那些人大概是没听懂。   曹英雄怒了,“你会不会倭国话?”   通译羞愤欲死,再度翻译了一遍。   可然并卵。   “下船!”   众人下船,随即就是列阵。   “曹侍读,还是……先礼后兵吧。”   陈迭很有经验的模样。   眼前的这百余人赤果上半身,张嘴……有些人的牙齿竟然是黑的。   “魔鬼!”   对方开始出击了。   他们的手中握着简易的兵器,发一声喊,就这么冲了过来。   “上!”   曹英雄的指挥很简单,莽就是了。   一阵冲杀!   对方战死二十余人,被俘三十余人,剩下的全跑了。   “问话。”   曹英雄颇有些大将南征胆气豪的踌躇满志。   可一番拷打,打了一半俘虏后,依旧一无所获。   曹英雄都不想看通译的脸。   “出击!”   这一战给曹英雄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他觉得自己能横扫这片岛屿。   当他看到了一座城市时,不禁惊呆了。   “这便是城市?”   “去问问。”   通译信心十足的出发了。   “咻!”   一支箭矢在这些古里古怪的人面前扎进土里。   曹英雄再度怒了。   这是不给我江中曹英雄的面子吗?   “攻城!”   陈迭面色惨白,一把抱住了他。   “曹侍读,咱们就百人不到……”   “兄长三百骑能马踏联营,咱们为何不能?”   你这个棒槌!   陈迭赶紧一番科普,总算是让他知晓了这点人马去突袭就是个笑话。   咳咳!   陈迭上前喊道:“我等乃是大唐使者……”   咻!   箭矢这次来的更密集。   陈迭狼狈退了回来。   通译喊了几嗓子,依旧没人应声。   “准备攻城!”   曹英雄恼怒了。   众人赶紧集结,至于打得过打不过……再说!   小小的土城城头,两个首领模样的男子在商议。   “说是大唐来的使者,可大唐使者何曾从这边靠岸?我看多半有假。”   “我也是这般觉着的。”   “那要不……”   “他们就数十人,开城门突袭吧。”   “出多少人?”   “他们仅仅有百人不到,咱们只需派出五十人就能弄死他们。”   “也好,不过俘虏我要多一些。”   城门开了。   倭国人出击。   五十人拿着兵器,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击。   “这是什么?”   曹英雄甚至看到了皮甲。   “我们应当仁慈些。”   城头的将领唏嘘不已,“兴许我能招降他们。”   另一个将领笑道:“那你可以去试试……不,我去试试。”   说着他跳下城头,竟然有人牵马过来。   “我去了。”   将领冲出城去,拔刀喊道:“日本大将……”   咻!   一箭封喉!   放箭的是姜老汉。   他漫不经心的放箭,前方那些冲来的军士纷纷倒下。   城头,剩下的将领目瞪口呆。   “他们的箭……竟然这般远?”   此时倭国的弓箭射程近,而且准确性也不足。   他惶然喊道:“关城门,关城门。”   曹英雄懵逼了。   原来我带着的数十人真的能逆袭了这座小城?   “杀!”   他率先冲了上去。   倭国人转身就逃,有人甚至是往两边逃窜。   敌将见状不妙,就下了城头,跪在城门边上喊道:“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曹英雄追杀进来,挥刀。   “耶耶斩杀敌将!”   可他的准备差些意思,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偏了。   “饶命。”   姜老汉在他的身后淡淡的道:“差不多就行了。”   这座小城看着不过是千余人口,更像是个寨子。   砰砰砰砰砰砰!   到处都是关门声,甚至还听到了门倒下来的声音。   一家子没办法,只能站在外面瑟瑟发抖。   “我是个好人!”   曹英雄看到了那些倭女……不禁流下了眼泪。   哪怕是丑,可丑的很有特色啊!   比如说她们竟然飞快的把脸给抹黑了,然后低着头,仿佛自己就是个乞丐。   “都是乞丐!”   陈迭觉得来错了地方。   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小城也得有数千人吧?   可这里就千人的规模。   土城破烂,房屋……   都是矮小的草屋,唯一的‘高大建筑’便是几间木屋。   “这是倭国?”   曹英雄震惊了。   晚些,他去了城中青楼。   “曹侍读,你这个……不妥吧?”   出使他国,去青楼会丢人。   曹英雄淡淡的道:“我只是去看看……”   青楼很简陋,但好歹几个女妓的姿色还算是能入眼。   “是大唐的使者。”   老鸨炸了,兴奋不已,把曹英雄迎了进来。   曹英雄冷冷的道:“我只是来看看,这是何地?”   晚些,动静就出来了。   老鸨狂呼爽利,最后成了一滩烂泥。   曹英雄起身,“人呢?”   几个女妓在外面听房,面红耳赤的,此刻冲了进来。   “要淡定。”   呯!   话音未落,他就被扑倒了。   上国的使者啊!   快马往此刻的都城飞鸟报信,很快就有了回应。   一队骑兵奉命来迎接大唐使者。   随行的还有官员。   “巨势马饲呢?”   官员没看到倭国使团,不禁大为惊奇。   这等情况下两边的人都应当合并在一起,而巨势马饲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迎接大唐使团的使者。   官员觉得巨势马饲定然是落在了后面。   “巨势兄……哎!”   这几日曹英雄在这里吃喝很嗨皮,有人专门为他准备了海鱼和肉类……在倭国能吃肉就是大能。   再过一阵子就要颁布禁肉令了。   就是酒水无趣。   随后就去了飞鸟。   这个时代的飞鸟,曹英雄只是看了一眼就敷衍的道:“有趣。”   和雄浑的长安相比,飞鸟就像是个乡下地方。   “贵使,天皇的人出迎了。”   所谓天皇,如今倭国的天皇竟然是个女人。   这让曹英雄很是好奇。   十余臣子出迎,一番寒暄后,众人进城。   宣读国书是必须的。   曹英雄端着脸,沉声宣读着国书。   所谓的齐明女天皇,在尽力维系着威严,可她老了。   “……陛下令我等出使,宣慰倭国……”   曹英雄宣读完毕,朗声道:“你等可有异议?”   有个屁的异议,按照倭国上下的想法,他们远离大唐,,压根就不惧。   随后便是款待。   从大唐到倭国不容易,这一路没有导航的手段,许多人葬身大海,侥幸过来了,也是死里逃生。   “贵使。”   席间,有作陪的臣子装作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不知这一路可还顺畅?”   这是何意?   曹英雄喝了些酒水,但却很是清醒。   他摇头,一脸沉痛,“很难,半路遇到大风,若非神灵护佑,我等就葬身海底了。”   几个臣子相对一视,微微一笑。   难就好啊!   要是容易,倭国就要寝食难安了。   “贵使。”   这时几个臣子起身,恭谨的道:“中大兄皇子来了。”   一个中年男子缓步入内,他身材矮小,但目光却颇为敏锐,拱手道:“见过贵使。”   曹英雄拱手,双方见礼。   坐下后,中大兄皇子谈笑风生。   兄长说让我留心这个中大兄皇子,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   ——据闻此人是亲兄妹成亲的产物,很是古怪。   曹英雄也笑吟吟的和他周旋。   晚些中大兄皇子起身告辞。   “如何?”回到住所后,曹英雄和陈迭关门议事。   而在不远处,中大兄皇子站在黑暗中,身边是好基友中臣镰足。   中大兄皇子从年轻时就展露了不俗的才干,但最大的特点还是胆子大。   当初在刺杀苏我入鹿的过程中,中臣镰足出力很大,随后论功行赏,官运亨通,堪称是中大兄皇子的头号智囊。   “唐人的使者在连波城一战击败了咱们的人,他们有一个神箭手,箭无虚发,就是靠着此人,唐人才逃过一劫……我以为,若是要动手,就要先杀死那个勇士。”   说到这个,中臣镰足就有些火气,“当初刺杀苏我入鹿时,专程寻来的勇士竟然吓得浑身颤栗,不敢动手。”   “你还在记着此事?”   “是!”   中大兄皇子微笑道:“我们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时机的出现。”   中臣镰足偏头看着他,夜色中双眸炯炯,“何时?”   “这般急切吗?”   “对,我恨不能马上踏上那片土地。新罗……百济,高丽,只要一步步的拿下那些地方,倭国就立于不败之地。你想想,前隋时高丽人能让他们亡国,我们难道就不能?”   中臣镰足兴奋的道:“只需踏出第一步,我们就能步步为营,甚至……你可想过,我们甚至能夺取唐人的地盘……只需想想,我就激动不已!”   中大兄皇子本就是个近亲生子的产物,闻言不禁鼻息咻咻。   “会有那么一日的,我如今已经令人去整训军队,打造兵器……当我们的大军越过大海,铺天盖地的出现在新罗时……”   咦!   中臣镰足突然轻咦一声,“怎地熄灯了?”   此刻尚早,熄灯做什么?   中大兄一怔,“那个使者刚上岸就寻了女妓嫖宿,这难道是因为无聊了?”   中臣镰足微微一笑,“如此……我家有女,可让她去侍奉使者,顺带打探一番消息。”   这个时代的倭国不存在什么贞洁的念头,和男人睡一觉也无所谓。   晚些,两个侍女簇拥着一个女子来了。   “使者。”   “嗯?”   刚睡着了曹英雄听到女子的声音,顿时就来了精神。   “……”   随即一番折腾。   女子喘息着询问,曹英雄满头雾水。   “啥意思?”   呃!   使者不通倭话?   操蛋!   那不是白睡了吗?   但使者比倭国那些男人强多了。   于是女子再度上阵……   第二日,曹英雄醒来,见身边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躺着,不禁惊呼一声。   “使者。”   女子娇羞。   “出去!”   曹英雄牢记兄长的话,来到这里便是要无情。   他随即令人在四处转悠,可却发现这里不好打探消息。   飞鸟是都城,可都城之外呢?   就如同是倭国的使者很难打听到大唐的真正实力一样,曹英雄也麻爪了。   娘希匹的!   兄长救我!   曹英雄左思右想,就在睡了第三个倭国贵女时,猛地想通了。   我要出游!   想通的曹英雄大喜过望,忘记了不能亲的规矩。   一股子浓烈的口气袭来。   贵女激动万分,主动回口。   曹英雄恶心的一宿,第二日就寻了中大兄。   “我喜欢倭国。”   曹英雄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想在倭国四处走走,看看。”   中大兄答应了。   但一双眸子却阴郁的盯着他。   中臣镰足从后面走了出来,目送着曹英雄离去。   “他是想打探咱们的虚实。”   中大兄点头,用那种讥诮的腔调说道:“这个蠢货,没有人带着他去,他能知晓些什么?”   曹英雄出了飞鸟城,就像是鱼入大海啊!   他迫切的希望能看到倭国各地的实际情况,可只是出去数日,就绝望了。   “没路了!”   一座山下,曹英雄和十余人被上百倭人簇拥着,发现没路了。   这是为何?   这路难道还能断了?   随行的倭人官员干笑着指指山上。   “上去看看。”   曹英雄发誓今日自己就是要寻到一条路。   他爬到了山上,堪称是精疲力竭。   一股海风吹来。   曹英雄面色惨淡。   耶耶这是寻错了方向。   狗曰的,这是他们故意带错了路!   曹英雄心中一动……   晚些,他吃饭时就关注着那些小吏。   其中两个小吏吃相很贪婪,这让曹英雄颇为欢喜。   吃完饭,他令午休。   一群人在路边随即的坐下,没一会儿鼾声大作。   曹英雄寻到了那个小吏,“咦!竟然想更衣,你,跟着我去,顺带带着厕筹。”   小吏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   曹英雄心急如焚啊!   一溜烟跑到了林子里,随即通译也去了。   “在家大人许不许你跟着外人玩?”   通译翻译。   “许的。”   “知晓大唐有多少玩的东西吗?”   “……”   一番勾兑后,曹英雄蹲在那里,摸了一片绸缎出来。   “美不美?”   小吏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贵使这是何意?”   曹英雄给通译一个眼色。   通译却肚子痛,一边脱衣裳,一边说道:“想不想有钱?”   曹英雄不知他竟然这般粗俗直接,否则定然要打破他的脑袋。   小吏点点头。   通译笑的很是和气。   “我对倭国很是好奇……”   晚些,曹英雄和小吏出来。   随后的几日,小吏总是想方设法的和曹英雄私会。   当再度回到飞鸟时,曹英雄看着城头,觉得这里好像不错。   “真不错!”   身后有人淡淡的道:“老夫看到了血光,漫天皆是。”   姜老汉眯眼看着城中走出来的‘大汉’,说道:“曹侍读可知晓……这便是送客的人。”   “那要如何?”   “杀了就是!” 第712章 孕事   上门做客,时日长了主人家厌烦,于是就会试探……   比如说脸难看,事难办,门难进等等。   但这只是小巫见大巫。   最厉害的一招便是驱客!   让一个悍勇之士出面,故意开罪使团的人,随后自然就没法滞留了。   “你如何得知?”   曹英雄觉得这等事儿太不可思议了。   大唐待客的规矩就是客气,至于你要说驱客,犯不着,大唐不差你一口饭。   姜老汉懒洋洋的道:“老夫当年来过倭国……”   “高表仁?”   这位使者的大名如雷贯耳啊!   这货在贞观年间出使倭国,到了倭国后,让天皇朝着大唐的方向跪着。   可天皇一听就炸裂了,心想我假假的也是天皇啊!   你竟然让我做出臣子的模样听国书,要不要脸?   天皇不从……   “高表仁乃是前隋宰相高颎的儿子,最是孤傲不过,见倭皇不跪,当即呵斥……”   曹英雄懵逼,“不是说让倭皇站着吗?”   “站着,他也配!”   姜老汉眯眼看着前方,那个大汉已经出来了。   大汉身高约一米七,这在倭国便是巨灵神的待遇。   他腰跨长刀,喝道:“让路!”   姜老汉就在最前面,他眯眼看着大汉,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   大汉的眼中多了厉色,“避开!”   姜老汉按住刀柄。   “老夫让你先拔刀。”   大汉在倭国属于无敌勇士的那个范畴,此刻龙行虎步,只觉得痛快之极。   城头,中大兄和中臣镰足站在阴暗处。   “你觉着唐使会不会恼怒?”   中大兄有些兴奋。   “定然会。”   中臣镰足摸摸胡须,“让我们来看看吧……”   “若是我们的勇士胜了,那么我会寻个替身处死。”   中大兄期待备至。   “不过你太过冒险了。”作为中大兄的良师益友,中臣镰足皱眉告诫道:“若是惹出了是非,大唐不会咽下苦果。”   中大兄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前方城下。   呛啷!   大汉拔刀。   他当然不敢杀人,只是装作恼火的模样恐吓唐人。   他甚至还知道随后自己将会被囚禁,以及处死。   当然,处死只是个假的把戏。   刀光闪过。   大汉甚至都没来得及挥刀,就觉得脖颈一凉,刚想说话,就见姜老汉抖抖横刀,收刀入鞘。   “杀了个什么?”姜老汉淡淡的道:“杀了个寂寞!”   呯!   直至此时,大汉才轰然倒下。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   姜老汉回身,微微低头,“路通了,曹侍读请进。”   城头,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具尸骸……   “就一刀?”   中大兄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他的刀法不错,甚至是刀法好手。   可他却只看到了刀光一闪而逝。   中臣镰足点头,声音微变,“这是个无敌勇士,我们需要谨慎。另外……该告诉天皇了,让她对唐使的态度更好一些,谦卑一些……”   中大兄看了下面一眼,点头,“好!”   那具尸骸此刻才头首分离。   泥土贪婪的吸吮着鲜血,感觉什么都能吸,让中大兄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女人。   晚些,伟大的天皇邀请曹英雄进宫。   “这个女人六十了。”   陈迭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我本以为她不会再见咱们,谁曾想……这多半是城外的那一刀……姜老汉呢?”   他回头,就发现姜老汉正在自己的身后。   “老汉,能不能走路带着些动静?”   陈迭有些恼火,“和鬼似的。”   “可以!”   姜老汉弄出了些动静。   Piada,piada……   齐明天皇在等候。   六十岁的女人了,笑靥‘如花’。   “告诉使者,我希望能邀请他在皇宫畅谈。”   曹英雄看看她的脸,觉得自己还是在驿馆畅谈最好。   自从大唐使团来了之后,飞鸟的美人们就骚动了。   倭国并没有什么种子的忌讳,只要有一方是自己人,那便随意。   曹英雄知晓此刻驿馆外面定然等候了许多美人,虽然不怎么美,但好歹……蝗虫也是肉啊!   他不知道的是,再过数百年,倭国人一路来到了大宋的海边,诚恳的请大宋男儿给自己播种。   这些被播种的女人回到倭国后,立即身价百倍。那孩子若是男娃,就是高贵的血脉……   “啊,哈哈哈哈!”   曹英雄笑吟吟的道:“天皇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想与天皇携手而谈……”   边上的通译,倭国那边的马上舌绽莲花,把这番话说的很是温情脉脉。   齐明天皇的眸子里多了些‘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感慨。   “使者仪表堂堂,让人敬佩。”   二人旋即一番客套。   曹英雄临走前热情的邀请女天皇去驿馆做客。   “一定。”   齐明天皇目送他远去,不禁唏嘘不已。   “那不是你的男人!”   中大兄从后面出现了,神色冷峻。   “那又如何?”   齐明天皇的老脸上多了些讥诮之色,“你是我的儿子,可又能如何?”   中大兄坐下,眼中有厉色。   “要记住,大唐永远都是我们的威胁!”   齐明天皇嘟囔着,“是你做天皇吗?”   倭国的政治生态也不容乐观,近亲结婚的皇室,权臣,幸好目前还没发现那等造反的逆贼!   “我不想做!”   中大兄挥舞双手,疯狂的喊道:“我不想做天皇,你不要逼我!”   齐明天皇看着他,冷静的道:“你就喜欢在背后撺掇。”   “要小心唐人的使者。”   中大兄最后交代道,随即遁去。   曹英雄回到驿馆,果然,房间里竟然已经多了两位‘美人。’   一番胡天胡地后,他喘息着。   “知晓谁在飞鸟最有权势吗?”   他没指望这些女人能听懂自己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尊敬的大唐使者……”   缩在里面的一个少女怯生生的用半生不熟的大唐话说道:“是……”   “滚!”   曹英雄果然学了兄长,无情!   “说。”   等女人们走后,少女说道:“是中大兄皇子。”   “天皇呢?”   倭国竟然有女天皇,这让曹英雄的三观碎裂。   少女含羞看着他,“我要个孩子!”   “好说!”   曹英雄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这般珍贵,一番虎狼操作后,真的不行了。   “天皇只是个傀儡,中大兄皇子和中臣镰足联手掌控……”   卧槽!   这个和新罗的局势何其相似。   都是女主,背后却是男人在掌权。   “不要脸!”   曹英雄骂道,“那她怎么娶妻?不,是娶夫。”   难道男人还愿意入赘?   少女吃吃笑道:“大唐高贵,自然不知道倭国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少女竟然颇有些才华,让曹英雄不禁虎躯一震。   “中大兄皇子当初还想和皇女成亲呢!”   少女的脸上浮现了红晕。   卧槽!   我了个大草!   曹英雄觉得自己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这是兄妹相见……分外的亲切啊!”   这个狗屁倭国,竟然这把龌龊。   曹英雄猛地弹起来,“来人呐!”   姜老汉懒洋洋的进来。   “老姜,能否让她不能生我的孩子?”   “做梦!”   姜老汉无视了女子的身躯,更无视了曹英雄的二两肉。   耶耶亏了,亏大发了!   ……   “稳住!”   两队军队正在拔河。   “高丽那边……陛下的意思大概明年。”   李勣站在校场边上,低声和贾平安说着大唐下一步的部署。   “百济是个麻烦,若是可以,最好一战灭了。”   这个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老李的路走窄了。   “英国公,你想想百济如今能有何作为?不过是缩在一隅和倭国勾结罢了,大唐不惧他们,我更以为大唐可以甩长线,钓大鱼。等倭国人上岸之后,大唐再出手。”   他仔细想想,确定没错。   “只要大唐出动,倭国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动,想借机蚕食。英国公,这便是大唐的机会。”   没有白江口之战,也会有某某口之战,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倭国人的胆子……这里不好用胆略,只能用胆子来形容。   他们竟然敢冲着此刻东亚的庞然大物下手,自然求仁得仁了。   “你自己上奏疏建言。”   李勣突然挽起袖子走了下去。   “英国公!”   那些军士都欢喜的笑了起来。   “闪开闪开!”   程知节等人就差戴个墨镜了,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对面。   “来一场?”   李勣点头。   贾平安在边上想着奏疏的大纲……   “赢了!”   我去,那么快?   贾平安抬头,就见李勣这边就他一人,而对面的是程知节,梁建方。   不要脸!   贾平安想好了大纲,随即回去写奏疏。   “陛下,武阳侯有奏疏。”   李治接过奏疏,先是看了一眼大概,随后再细读。   “不打百济,打高丽?”   李治沉吟着。   “王忠良,把地图拿来。”   地图扑在案几上,李治仔细的看着。   他的脑海里甚至在推演战局的变化,不过没那个经验罢了。   晚些,他揉揉眼睛。   “想法不错,可终究还得要看呐!”   不打百济的话,大唐就只能走陆路,从辽东那里撕开口子。   这是战略,不好骤然变化。   李治抬头,“请了宰相们来,另……请了老帅们来。”   晚些在御前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贾平安不知结果如何,回家对狄仁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要先打百济,难免就落入了新罗的圈套中。历史上就是如此,大唐先一巴掌拍的百济生活不能自理,随后对高丽下了狠手。   可就在这个缝隙里,新罗出手了。   还有倭国。   这三个势力都不是好鸟。   但若是从高丽突破……   “怀英,你来看。”   贾平安把战场弄到了书房。   “直接打高丽,百济就会趁机出手勾结倭国……”   “新罗若是低头呢?”   狄仁杰提出了这个可能。   贾平安摇头,觉得老狄在军事上还是没有前途。   “新罗与倭国、百济多年的恩怨,低头就是送死!”   “所以他们唯一的路就是……打!”   贾平安笑了笑,“大唐在辽东打,他们在后面打……”   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   “平安,生灵涂炭了。四国……加上大唐便是五国混战,会死多少人?”   “怀英可以是生出了同情心?”   贾平安问道。   狄仁杰点头。   太年轻!   贾平安冷冷的道:“死多少都不心疼!”   初秋的阳光很暖,只是早晚有些冷。   两个孩子要上课,先生自然是两个婆娘,贾平安作为教导主任监督。   中午,贾平安就回家了。   “学的如何?”   “阿耶……”   兜兜很是难过,“不学行不行?”   “不行!”   在这个问题上,贾平安不准备妥协。   “看看老大,精神抖擞,他说了什么?”   贾昱抬头,眼中残留着期冀,“阿耶,不学行不行?”   “出去!”   贾平安恼火了。   “就没见过你们这等不爱学习的!”   兜兜瘪嘴。   贾昱不敢和老爹硬杠,果断屈服。   “阿耶,能学短一些吗?”   贾平安摇头,觉得自己太惯着孩子了,不好。   “每日就学一个半时辰,若是为父想……就该再延长些时辰。”   “阿福!”   兜兜心中难过,就召唤小伙伴。   嘤嘤嘤!   阿福最近很是得意,进来叼着兜兜就准备走。   “阿耶。”   兜兜看着父亲,悲伤的道:“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咳咳咳!   贾平安摆摆手。   别的事儿他能妥协,这个……不能!   呜呜呜!   兜兜捂脸哭。   这是最后的挣扎。   她透过指缝看了一眼,可阿耶却不通融。   啊啊啊啊!   兜兜恼了,叼着她就走。   和两个婆娘说了此事,贾平安准备去高阳那里一趟。   为什么总是要播种呢?   贾平安有些惆怅。   晚些到了高阳那里,钱二出迎。   “武阳侯,公主这段时日都在家中,连内院的门都没出。”   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脚下加快,进了后院后,发现高阳正在挺尸。   “干啥呢?”   贾平安随口问道。   “夫君。”   高阳神神秘秘的笑。   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婆娘……   “犯痔疮了?”   贾平安问道。   高阳呸了他一口,“哪有的事?”   “那便是惹祸了。”   贾平安在屋子里扫荡,可却没寻到有价值的东西。   “说吧。”   贾平安坐在床榻边,看着高阳略微有些胖的脸发呆。   “你竟然胖了?”   高阳喜欢跑马、打马毬,想胖很难。   高阳笑,有些傻。   “妾身怕是有孕了。”   贾平安懵了一下,“有孕了?”   “可能。”   高阳一脸紧张的道:“妾身从断了月信开始就在琢磨此事,却琢磨越心慌,就怕不是,可不是又是啥?难道是个怪胎?夫君……”,高阳很是心慌,“我担心是些没法看的……”   “来人!”   肖玲进来,目视贾平安。   “去请了陈斯来。”   肖玲看着高阳,眼中有犹豫之意。   高阳点头。   “安心,我带着羃䍦就是了。”   陈斯来了,一进公主府的前院就有些那个啥……小紧张。   “见过……咦!”   他以为是管事,可屏风后面的却是一个女人。   看不清面容,陈斯也没法追问。   但这个女人有些紧张,浑身颤抖啊!   你抖个啥?   贾平安在后面蹲着,觉得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收拾。   陈斯问了几句话,很笃定的道:“有孕了,这位夫人身子硬朗,那孩子也定然能顺畅出来。”   女人楞了一下,旋即羃䍦里仿佛有些水光。   “还请陈医官前面说话。”   等陈斯出去后,高阳在无声的哽咽着。   太不容易了。   身后有人把她的脑袋揽在怀里,高阳回身伏在他的怀里嚎哭了起来。   卧槽!   贾平安觉得是水坝决堤了。   “能不能不哭?”   他觉得这个憨婆娘太憨傻了,怀孕都比别人艰难。   “不能!”   高阳揽着他的腰,“夫君嫌弃我了吗?”   “哪有的事?”   贾平安想到了卫无双和苏荷怀孕期间的各种奇葩事儿,不禁想撞墙。   “那就是嫌弃了。”   高阳哽咽着,“不过嫌弃也晚了,我肚子里有了夫君的孩子,这个孩子……”   她仰头看着贾平安,“这个孩子定然是聪明绝顶,不,太过聪明不好,最好是……我想不到了。”   你还想什么?   莽就是了!   “夫君,有你在哦!”   高阳信赖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瓜女子啊!   贾平安点头。   “安心,有我在,就算是女儿也能让她出类拔萃!”   俺们老贾家的种就是好。   “夫君,这个孩子定然是个儿子。”   “我也觉得是。”   这个时候要顺着孕妇来。   高阳心神一松,旋即就想睡觉。   “夫君!”   她握着贾平安的手,死死的。   “我陪着你!”   她这阵子疑神疑鬼,总担心是不是闹笑话,最终确定后,那份喜悦啊!   整个人都放松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天黑了。   “夫君!”   高阳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状态。   “他走了吗?”   肖玲摇头。   “武阳侯在厨房给公主弄吃的。”   “我去看看。”   高阳雀跃的起床,随后披件衣裳就去了厨房。   贾平安就在厨房里,煎炒烹炸。   把妹纸的肚子弄大了就要负责,别以为能躲过。   怀孕了,重口味就免了吧。   贾平安弄了几道菜,自己的是重口味,高阳的是清淡为主。   等缓过了这阵子后,孕妇的口味就会千奇百怪起来。   他炒好菜,吩咐道:“把菜端去后院。”   咦!   为啥没人?   贾平安回身,就看到高阳。   他微微一笑。 第713章 鲨雕   “小贾!”   “干啥?”   贾平安回身,就见李大爷策马过来。   他不禁想拍自己一巴掌。   为啥就没想到让李大爷去给高阳诊看呢?   李大爷依旧是慈眉善目的,近前和贾平安并肩而行。   “你可觉着那是瑞兽?”   他说的是最近很热门的一件事。   就在前日,有人给皇帝进献了一头瑞兽,竟然是白虎。   啧啧!   顿时观者如堵啊!   贾师傅自然也颇有兴趣,不过瞅了两眼就和一个lsp般的弃之而不顾。   “我觉着……不是吧。”   贾平安很想说这是白化病,可一旦说了……   “谁说这不是瑞兽?”   边上一个上衙的官员一脸狂热,“这分明就是上天赐给大唐的祥瑞呐!白虎,多好的祥瑞,多好的祥瑞……”   特娘的,这是疯了。   “那天竺使团竟然能进献白虎,可见对大唐忠心耿耿呐!”   白化病而已,你激动个啥?   贾平安觉得这货是抽抽了。   可他只是用那种很无奈的眼神看了这货一眼,马上就炸了。   “武阳侯,你可知白虎……”   贾平安策马就走了。   这种疯狂的祥瑞崇拜者谁的道理都听不进去。   到了兵部,贾平安先点卯,随后在早茶室告假。   进宫教书喽!   李弘竟然把王霞带来了。   不错,这娃是个知恩图报的。   随即上课。   上课完毕,李弘踊跃提问。   “武阳侯,有人说那头白虎是个祥瑞,能靠拢就是福气……”   贾平安木然。   “还说白虎主杀伐……”   白虎还能主疝气,更能主那个啥……   “说完了?”   李弘点头,一脸期待之意。   “白虎就是白虎,世间奇奇怪怪的动物和植物很多,譬如说前年长安就有一头六只腿的肥羊,被人一刀剁了,随后丢弃。可有人把那羊给捡来烤吃,啥事没有。”   贾平安最厌恶的便是这等传闻,孩子没有鉴别能力,很容易被忽悠   而李弘现在正是塑造三观的重要节点,一旦被人误导,这孩子以后就会走歪路。   “以前提及食铁兽,都说食铁兽吃铁,可你去过道德坊,阿福吃什么?”   教育孩子最好的法子还是诱导。   李弘想到了阿福,眼中不禁多了笑意,“阿福吃竹子,也吃些别的,就是不吃铁。”   “这便是以讹传讹,白虎也是一样。”   贾平安摆摆手,王霞告退。   李弘有些兴奋,“武阳侯,可是要说些秘辛吗?”   “没有秘辛!”   贾平安严肃的道:“你永远记住一条,从未有过什么神秘,你不懂的东西那不叫做神秘,而是无知导致的崇拜。就拿此次事件来说,太子,你来说说,一头白皮虎值得这般大张旗鼓?”   李弘有些茫然。   贾平安没有再说话,而是等着他自己觉悟。   他拿起了教材,哼着歌,甚至还想跳个舞。   “不值当!”   李弘开口了,“今日白皮虎,明日若是来了一头白皮牛,难道大唐上下还得这般?”   贾平安很是欣慰,   好娃!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有一日能让让李弘成为大帝。   但他得先活过他爹娘。   可怜。   想到李治一路还得再活数十年,贾平安就不厚道的笑了笑。   李弘随后就撒欢了,先在外面疯跑一阵,随后又弄了小刀来练武……   “太子!”   皇后那边叫他。   “来了!”   李弘面色红润的出现在了殿内。   “那白虎朕看过了,果然是新奇。”李治见儿子进来,就招手,“太子今日学了什么?”   李弘恭谨的道:“阿耶,今日我学了如何分辨学识。”   “哦!”   李治颇有兴趣的问道:“谁教授的?蒋林遵?”   蒋林遵有才,否则李治也不会把他放在儿子的身边。   “阿耶,是武阳侯。”   李弘显然对蒋林遵没好感。   王忠良在边上见了不禁不厚道的笑了笑,结果被李治看到了。   咱就是个悲剧……   “说说!”李治一边看了他一眼,一边笑着说道。   李弘很是自信的道:“学习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有质疑精神。学生要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自信,如此一代人才能比一代人强!”   咦!   武媚轻咦一声。   李治楞了一下。   一代更比一代强。   这话说来轻松,做起来却难。   譬如说老夫子传下的那些学识,多少年了?可依旧在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并非说这些学识不该传承,可多少年下来,新的学识呢?   哪去了?   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要紧的是更新换代。   他看了太子一眼,心中转动着一些念头。   “太子觉着这话可对?”   李弘用力的点头,“阿耶,武阳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觉得应该是这样……那些学识能学的就学,不能学的搁置,等那些人来琢磨。”   “前浪死在沙滩上?”   武媚神色古平静的道,“回头我寻平安问问。”   李治点点头,两口子正经的交换了一下意见。   ——踹他!   否则怎么让我们前浪解恨?   “阿耶……”   李弘欲言又止。   李治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有话就说。”   “阿耶,那个白牛……不,是白虎。”李弘一开口就差点把李治和武媚给气坏了。   李弘缩缩脖子,“那白虎我以为应当置之不理,乃至于把它放归山林。”   贾平安要是听到这话,估摸着会抽了一巴掌。   这白虎从天竺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大唐,就算不是祥瑞,可也不能让它流离失所吧?用不了多久就得被饿死。   嗯?   武媚皱眉看着太子,心想孩子怎么提到了这个?   白虎是很稀罕,武媚这几日已经去看了数次,每一次都是兴趣盎然的。   “五郎这是想到了什么?”   武媚笑着问道。   李弘嘟囔道:“那白虎……不是祥瑞呢!只是个白皮虎。”   呯!   武媚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道:“从哪听来的?”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倒是没动怒。   在他看来,太子还是个顽童,顽童的看法不需要在意。   李弘低下头,可一直在嘀咕。   “本来就是……”   武媚被气笑了,“来,你却说来,若是说不出个道理,回头你就素食三日。”   太子自然不会饿肚皮,但素食三日,对于孩子来说也很煎熬。   可李弘一听就乐了。   合着阿娘竟然以为我只是玩笑?   “阿娘,白虎是白虎,若是有黑虎呢?”   “胡诌!”   武媚柳眉倒竖,准备手撕儿子。   “可前年长安城中有六条腿的肥羊呢!”   呃!   有吗?   既然说有,那定然是有的吧。   武媚和李治再度交换眼色,觉得应当有的吧。   咳咳!   李治发现老婆有些顶不住儿子的攻势,就赤膊上阵。   “太子可知晓天地变化?”   李弘一怔,觉得这个问题太大而化之了。   “阿耶,天地不就是天地吗?天就是云,地便是大地,有何变化?”   李治看着他,良久再问道:“谁教授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学识?”   “……”   李弘迟疑了一下,然后顺畅的说道:“阿耶,天难道不就是云层吗?”   一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李治不禁笑了,为自己的猜疑感到了无稽。   “天不是云层。”   李治给他细细说着,武媚在边上看,只觉得温馨无限。若是不想到那母女二人就更好了。   “……要敬畏天,要敬畏地……”   李治翻来覆去的说,目的便是让儿子敬畏天地。   李弘只是点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   武阳侯说过,许多事无需给外人说,说了别人不理解你,更会诽谤毁伤。   这便是人心。   李弘不懂什么叫做人心,但却知晓舅舅为自己谋划的苦心。   “……天有多高?天有三万三千……”   李治说的很是顺畅,武媚在边上含笑听着。   陛下的学识真渊博。   王忠良也听的津津有味的,突然一个激灵,心道咱怎么把陛下的话当做是神话了……   李弘却在神游物外。   舅舅说过,天有广义和狭义,狭义便是肉眼能见到的天空,这个天就是在一层罩子的保护下运作,实则就是一个小世界。   广义的天,你就该……   李弘抬头看着天空。   李治颔首,觉得儿子这是领悟了自己的学问。   “天……”   他继续鼓吹自己的论点。   李弘仿佛穿过了一切阻碍,看到了那些星辰。   轰!   一颗颗死寂的星辰在缓缓转动。   这是舅舅口中的宇宙,无垠。   是真的吗?   李弘真的想遨游其间。   “陛下!”   来了个内侍,却是前朝有事。   李治遗憾的道:“朕意犹未尽,看来五郎也是如此,且等朕回头再说。”   “是!”   李弘本想说自己压根就不想听什么天有多高这等话,但他记得一句话:记得要苟。   舅舅说自己的路就是苟,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猥琐发育。他不懂这话的意思,只知道自己装孙子就对了。   “阿娘,我去读书了。”   他笑的很是无邪。   “去吧。”   在武媚欣慰的目光中,太子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都出去。”   他把人都赶了出去,从床榻下面费力的拖出一个小箱子,又用自己的钥匙打开。   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本书。   第一本就叫做物理。   可是孤看不懂啊!   但看不懂就说明是好书。   这个孩子就蹲在床榻前,忘我的看着……   ……   贾平安走在长安城中,身后是包东和雷洪,再外面些便是徐小鱼和段出粮。   “并非是我不信任他们,而是他们挡不住。”   贾平安非常清楚,一旦有人真想刺杀自己,那必然就是雷霆万钧。包东和雷洪都被他精心调教过,怎么抵挡此刻的攻击,怎么当人肉盾牌了然于心。   贾师傅怕死。   所以要给自己寻摸两个人肉盾牌。   “下雨了!”   晴天下雨!   这是个很有趣的事儿。   “冤枉啊!”   宣阳坊的门外,一个男子跪在那里嚎叫。   他浑身脏兮兮的,披头散发,抬头就嚎。   “我开酒楼借贷一万钱,才将开张就被查封,无人愿意收酒楼,一千钱也没人收啊!老天爷,你眼瞎了吗?我就是想做生意,为何要被如此磋磨,为何……”   这个男子贾平安恍惚有些印象,“可是前阵子被抓的那个?”   包东点头,幸灾乐祸的道:“此人叫做魏凉,当初行贿雍州刺史府的官员,那官员信誓旦旦的说只管开,他会给人打招呼……”   贾平安看着魏凉,见他只是嚎叫。   “事发后可是无人搭理?”   “咦!武阳侯竟然知晓?”   包东诧异的道:“可不是,当初事发,来的是万年县的小吏,魏凉眼巴巴的说自家认识雍州刺史府的官员谁谁谁,可对方压根就不理,直接封店拿人。这一进去就到了如今,看看他邋遢的模样,弄不好就是今日才出狱。”   雷洪也颇为唏嘘的道,“可怜这一下算是破家了。”   “这不可怜!”   贾平安是反感商业禁令,但更反感这些不断在边缘来回横跳的人,时机不到,别说是横跳,就算是纵跳也没用。   魏凉的嚎叫持续了许久,可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去。   “魏凉!”   魏凉回身,见是一个年轻人,竟然带着四名随从。   他嚎叫是绝望之下的发泄,却并非发疯。   “见过郎君!”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还想开酒楼?”   魏凉点头,然后冷笑道,“客人难道还敢吃魏某做的饭菜?上次万年县拿人,当时的食客被拿了九人,好一个九人,哈哈哈哈!”   贾平安推开了酒楼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案几上全是灰,擦擦,地上也是,赶紧弄干净!”   不知怎地,魏凉竟然照做了。   一番洒扫下来,窗明几亮,魏凉只觉得四肢百骸处处舒坦。   他把头发挽起来,竟然相貌堂堂。   “做饭。”   贾平安坐下来,随手就砸了一块银子。   魏凉一惊,看了贾平安一眼,“客人莫非是玩笑?”   银子马上就飞了过来。   “赶紧,耶耶饿了!”   可怜魏凉店里的东西全都烂掉了,厨房里全是蜗牛,外加一群不知名的虫子。   “啊!”   他面无人色的冲出来,喊道:“有鬼!”   “没出息!”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的长安食堂,不禁笑了笑。   “清扫干净。”   包东和雷洪苦着脸被贾平安赶了进去,一边干呕一边动手。   这边一堆虫子,那边一群苍蝇。   “这不是厨房,这是……这是粪坑。”   雷洪纠结的道。   贾平安站在门外,悠哉悠哉的道:“原先这里许多肉食与菜蔬,肉腐烂生蛆,菜腐烂生虫,再过一阵子,等这些东西都被吃光了,这里面才会重新干净。”   “咦!好像真是这样。”   包东一边洗刷刷,一边说道:“当年咱们百骑有个案子,一个女子被人杀死在了屋里,咱们去时只剩下了骷髅,可报案的村民说刚开始有蛆虫横行,等觉着不对时,就去报案,结果什么都没了。”   “这是鬼神之力吧。”雷洪扯扯胡须。   这便是大自然的威力。   贾平安拔出横刀,轻轻拍击着自己的手心。   “大海中有巨鲸,巨鲸临死前会寻一个安静的海域,静静的等待死亡降临。当它死去后,就会缓缓沉入海底……”   一幅绝美的画面出现了。   “随后一些生物就出现了,小鱼小虾,或是别的什么。它们以鲸的尸骸为食物,而另一些更细小的东西也出现了,它们齐心协力分解着巨鲸的尸骸……”   包东和雷洪停住了手中的活计。   那个干呕的魏凉觉得在听天书。   “这个过程很漫长,随着这个过程的发展,在巨鲸陨落的地方,就会生出无数海洋生物……”   包东听的很是入神,“武阳侯,那巨鲸是何物?”   “巨鲸就是……超大的鱼,很大很大的鱼。”   贾平安想了一下后世见到的巨鲸,不禁心驰神往。   我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啥时候才能见到活生生的。   “有多大?”   雷洪继续扯胡子,把手上的脏东西全给扯到了脸上。   所以贾平安一直不理解留胡须的好处,影响日常生活不说,还脏。   “大概……”   贾平安看着厨房,比划了一下,“很大,一头巨鲸约有二十余步长,体型庞大无比……”   “二十余步长?”   包东和雷洪想象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十米啊!   平日里见到的动物能有多长?   就算是巨蟒也不过十米罢了。   可怕!   “所以人类死后,也类似于巨鲸般的会聚集许多细小的玩意来吞噬肌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呕!”   魏凉终究没有抗性,当即狂呕。   贾平安继续说道:“所以说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就是这个意思。”   你穿的再富贵,棺椁再奢华,墓穴再庞大,最终也只是一具尸骸。   打扫完毕,包东和雷洪去清洗身上。   “武阳侯,这等事叫做什么?”   魏凉干笑着,觉得自己占便宜了。   关键来的是武阳侯贾平安,回过头他就能利用这个事儿来弄些好处。   贾平安看到了他眼中的贪婪,却并未在意。   各取所需罢了。   他需要的是能正大光明的做生意,以及纳税。   “其实,照章纳税很重要。”   贾平安说了一句魏凉不懂的话。   随后才说道:“那叫做鲸落。”   很凄美啊!   想想,一头巨鲸缓缓下坠,随后成为了那些生物的食物。   “武阳侯,敢问除去巨鲸之外,可还有这等事吗?”   魏凉大概有些成为生物学家的野望。   “有。”   “叫做……鲨雕。”   ……   晚安! 第714章 奸贼,看拳   一顿普普通通的饭,贾平安觉得饭味道不怎么样。   “武阳侯……”   魏凉一直在看着外面,担心晚些官吏们又来了,把他投进大牢里。   “我不怕坐牢,就怕……此次牢中竟然遇到了一个……”   魏凉的脸上多了惊恐之色,“可怕。”   最多也就是变成向日葵罢了。   “走了。”   贾平安起身闪人。   “武阳侯!”   魏凉失望了。   他本以为贾平安会出手帮助自己……比如说把酒楼买下来,然后改造成自己的别院。   可!   贾平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弹劾他的奏疏想来已经进宫了吧?   回到家中,小棉袄正在田边蹲点,不远处是杜贺在把风。   “这是弄什么呢?”   贾平安站在兜兜的身边看。   “嘘!”   兜兜回头,严肃的道:“阿耶,我看到了一条蛇。”   呃!   道德坊有蛇,但平常很少出现。   关键是,闺女怎么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兜兜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胆子并不小。   可蛇这个东西和胆子没关系吧。   前方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传来。   一个蛇头在前方出现,停了一下,接着……   开始滑行。   兜兜拍手欢呼,“蛇!阿耶,看,这是蛇!”   她的阿耶面色惨白,一把抱起她就跑。   身后那条蛇有些迷惑的滑出来,然后抬头看看……   那个人类怎么就那么蠢呢?   不该是我怕他的吗?   一只大鹅摇摇晃晃的来了,一嘴下去。   蛇扭作一团,可更多的大鹅来了,群嘴齐下,蛇顷刻间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贾平安一口气跑进家中,这才回身窥看。   “阿耶!阿耶!再跑!”   兜兜叫嚷着。   真当你阿耶是马拉松运动员吗?   贾平安后怕的把兜兜放下来。   身后一脸懵逼的杜贺回来了,“郎君,那条蛇无毒。”   可贾平安别说是有毒蛇,就算是一条无害的宠物蛇都不敢靠近。   他一本正经的道:“以后让兜兜和老大远离这些。”   “是。”   “阿耶……”   “住口!”   看到老爹面色发黑,兜兜果断改口,“阿耶,去看看吧,把那条蛇抓来。”   ……   “陛下,有人弹劾武阳侯在宣阳坊的酒楼吃饭。”   这个就像是什么呢……   后世严禁吃野生动物,你吃了就是犯法。而身为官员去吃,那更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李治冷着脸,“问着他。”   王忠良一溜烟去了兵部。   任雅相一本正经的道:“武阳侯说是回家编书。”   说是……这话进可攻,退可守啊!   不愧是名将!   王忠良后悔了,急匆匆的再度出了皇城。   一路到了道德坊。   ……   贾平安刚被小棉袄刺激了一番,为了父亲的尊严,他装作大胆的模样在外面踱步。   “阿耶,蛇呢?”   小棉袄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去去!”   贾平安背着手呵斥。   小棉袄也跟着背手。   背着手的小棉袄苦大仇深。   再远些,贾昱惊呼道:“找到了,找到了。”   他提溜着那条被众鹅戳死的蛇在欢呼。   老子……   贾平安强笑道:“大郎赶紧把蛇扔了。”   他觉得眼前处处危险。   “大兄,大兄,把蛇给我!”   老贾家的两个孩子算是废了。   贾平安痛苦的回身。   “你就是这般编书的?”   身后,王忠良很是不屑的问道。   这人竟然来了,可见宣阳坊酒楼的事儿发作了。   很快啊!   “我在编写自然学科。”   “何为自然?”   你忽悠,你接着忽悠!   王忠良发誓此次定然要揭穿贾师傅的真面目。   “自然便是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蛇虫,鸟兽,庄稼,青草,土地……再微观一些,譬如说泥土里的小虫子,以及蛇虫身上的寄生虫……”   太恶心了。   “武阳侯这是存心来恶心人的吗?”   “阿耶!”   我了个大草!   小棉袄不知和老大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把那条死蛇给弄到了手中。   “看!”   贾平安忍住恐惧,微笑道,“要编书,就不能闭门造车。必须要在大自然中去发现,去寻觅。王中官可知晓天地的奥秘吗?王中官……”   王忠良呆呆的看着那条蛇,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救命啊!”   卧槽!   晚些,他出现在了书房里,强作镇定的道:“咱只是有些……有些发憷。”   发憷难道不是害怕吗?   “王中官可是有事?”   贾平安问道。   王忠良拍了自己的额头一巴掌,“误事了。武阳侯,陛下问你,为何去宣阳坊的酒楼吃饭?”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王忠良恶向胆边生……   “肚子饿了呀!”   贾平安一脸无辜,“难道肚子饿了不吃饭?”   王忠良晚些回到了宫中。   “陛下,武阳侯说饿了就吃,这是人的本能。既然有坊,既然有酒楼,那便吃了。”   这也是理由?   李治冷冷的道:“酒楼的人可拿了?”   “拿了,说是就一人。”   嗯?   一家酒楼……就算是酒肆也不止一人吧?   可怜的魏凉,再度进了万年县的牢狱。   幽暗的牢狱中,除去偶尔翻身的声音之外,再无其它杂音。   从刚开始来的咋呼,到如今的平静,只是经历了一个绝望的过程。   绝望了,也就不闹腾了。   “咦!”   一个人犯突然靠近了围栏,双眼放光,“魏凉!”   魏凉一个哆嗦,他认出了此人……   “求你了,别把我与他放在一处……”   呯!   门开了。   人犯搓着手,兴奋的道:“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救命!”   魏凉一进去就疯狂的殴打人犯。   “我特娘的不活了,也不能让你得意!”   ……   “贾平安去了宣阳坊的酒楼吃饭,这是何意?”   李义府此刻身为中书令,堪称是位高权重,说话间威严自显。   “相公,贾平安说是饿了。”   就那么简单?   李义府沉吟着。   晚些,他和宰相们进宫。   “陛下,臣以为,宣阳坊之事不可轻忽。”   李义府一炮就把贾平安轰了个七荤八素,“今日有人去吃,明日就有人去做。大唐为何要禁止坊里营商?就是担心百姓被商人蛊惑,人心变动。钱财啊!”   李义府看看众人,很是唏嘘的道:“财帛动人心。百姓整日种地,或是去东西市,去平康坊做生意,帮工,这便是在蝇营狗苟!若是归家后还得看着各处生意繁华……陛下,臣觉着极为不妥,长此以往,人心不古!”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舒坦了。   逢李必反的许敬宗出班,先给了李义府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端着脸说道:“陛下,武阳侯只是饿了而已,他才多大?臣当年年轻时,但凡有一口吃的也不会去了瓦岗啊!至今想起来,臣依旧痛心疾首!”   咳咳!   李勣干咳两声。   老许你这个地图炮有些疯狂啊!   难道老夫当年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才上的瓦岗?   “陛下,武阳侯来了。”   “让他在外面候着。”   李治冷着脸。   李义府微微一笑,显得极为洒脱,“许相这是要为武阳侯开脱吗?若是饿了就要吃,那是孩童。孩童不知礼,自然如此。武阳侯却是勋戚,他竟然也不知礼?”   啧啧!   这一炮下去,堪称是断子绝孙!   ——贾平安不知礼!   不知礼的武阳侯不是个好的武阳侯!   许敬宗怒目圆瞪,只想一发地图炮把李义府给灭了。   “小贾乃是学问大家,不知礼?敢问李相擅长的学问可能与之比较?若是不能……老夫建议李相再回去读读,好生学学,哈哈哈哈!”   李义府眯眼看着许敬宗,这是动怒的表现。   “许相可是想与老夫一较高下?”   殿外有人举手。   大佬,我愿出战。   可大佬李治却置之不理。   “那又如何?”   许敬宗挽起袖子,眼中有危险的光芒在闪烁。   你可打得过老夫吗?   李义府冷笑,二人慢慢靠近。   这等威胁真的够了。   李治刚想叫停。   呯!   李义府竟然率先动手。   许敬宗挨了一拳,鼻血长流。   “奸贼看拳!”   老许依旧记得自己的人设,出手就是撩阴腿。   李义府避过,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闪开!”   贾平安进来了。   不得许可擅闯大殿……   可李治却默许了。   他的两个心腹,不,一条狗和一个心腹在开战。   贾平安来了,好歹能给许敬宗些帮助。   许敬宗在追打,而李义府却在游刃有余的躲避。   他一路躲避,经过贾平安的身前时……   贾平安暗搓搓的伸脚。   呯!   李义府一个扑街。   因为是仓促之间,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扑街,这一下……   “许公!”   贾平安迎过去,正色道:“许公为何要动手?此乃是大殿之上,御前动手,陛下震怒……就算是陛下不怒,可也不够尊重……”   许敬宗捧腹大笑,“贱人,你也有今日?”   “这是何意?”   贾平安回身,见李义府趴在地上,就叹道:“李相何必如此?就算是要道歉也无需……哎!”   李义府被人扶起来,鼻子和额头,外加下巴都伤到了,已经晕了过去。   “赶紧让医官诊治。”   不消停啊!   李治淡淡的道:“正好说到此事,老子有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饿了便要吃,可知此理?”   得了吧。   不过是想愚民而已!   把东西市外隔离在长安之中,平康坊好些,但也只是个花销钱财的地方,剩下的坊只是个居住之所……   老子这话没说错,但要与时俱进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老子此言乃是多年前,彼时外敌不多,但凡君主能宽松治理,国家自然大治。取的便是一个无为而治。可无为而治却不能一概而论,譬如说此刻的大唐,若是行此政,那些敌人便会蜂拥而来……”   此一时,彼一时。   老子说的是大同世界,把人类世界描述的如此的美好,可统治者却很蠢,需要他老人家来指导前路。   可这样的好处何在?   李义府被弄出去,此刻已经醒了,闻言再度进来,戟指贾平安,“奸人!”   呯!   他再度晕倒。   有此人打岔倒也还好。   长孙无忌沉声道:“百姓自然该如此管束,至于其它,有我等调理阴阳,有陛下高坐庙堂之上,无所惧也!”   贾平安笑了,“长孙相公这是觉着带着一群无知无识的农户就能无往而不利?农户无知最好,带着刀枪去了边塞,一刀一枪的立功,随后封妻荫子……等着自家飞升为上层人?”   这是阶级固化!   长孙无忌皱眉,“难道要让天下人都成为尧舜?”   这话玩笑,古往今来都是玩笑。   上层人的圈子你融不进去,就算是进去了,里面还分三六九等。   不到那个境界,压根没人搭理你。   不到那个境界,你的眼光不够,知识面不够……一言以蔽之,除非你能在上面蹲几年,否则你没这个机会去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   但高处不胜寒,没有给平民这样的渠道。   “尧舜有,譬如说一个老农耕种一生,养儿育女,儿女缴纳赋税,投军报国,如此我以为他便是尧舜。”   这个才是贾平安理解中的天下尽尧舜!   咦!   这个角度比较清奇。   许敬宗赞道:“小贾这话舍滴好。”   李治也微微颔首,认可这个解释。   但问题是什么?   大唐目前的问题是阶级固化。   吃肉的永远吃肉,喝汤的永远喝汤,一群百姓眼巴巴的仰头看着大老爷们嗨皮,若是有谁吃饭漏风,漏了几滴汤水下来,顿时就引得众人围抢。   抢到汤水的人倨傲得意,觉得自己算是上等人了。   可在那些人的眼中,这样的人仅仅是个站在外围的痴汉而已。   “如此武阳侯以为这等局面该如何?”   长孙无忌把问题丢出去,然后觉得不大厚道,就笑了笑,“此等事我等依旧要头痛难解,你只管随口说说。”   你这么说我可就来劲了!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   “陛下,臣以为大唐若是想解开这个局,法子不少,譬如说放开商业限制。大唐鄙夷商人,为何不用规矩来约束他们?”   贾平安一直不理解这个规矩,“制定规矩,限定范围,若是逾越了就责罚……”   话终于绕到了今日的主题上来了。   “陛下,百姓饿了!”   贾平安拱手告退。   无商不富啊!   殿内沉默了一瞬。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兜了几个圈子,目的便是想告诉朕,莫要太过束缚百姓。百姓不妥,那便用规矩去约束,而非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这个说法很有趣。   “用规矩约束,臣却担心百姓会不可约束。”   于志宁年纪大了,不喜欢这等变化。   “陛下,武阳侯又来了。”   李治黑着脸,“让他进来。”   把朕这里当做是酒肆了?想来进来,想走就走。   贾平安进来行礼,一脸诚恳的道:“陛下,臣忘却了一件事,其实此刻的长安城中,各坊中做生意的人不少,不过是半掩门罢了。做生意并非十恶不赦,既然大唐开了方便之门,为何要限定经商之人?臣不解。   另外,臣以为生意要做,商税要收。所谓无商不富,这才是与时俱进。”   娘的,提到半掩门,贾平安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李治不等他再说,淡淡道:“且出去!”   君臣默然。   是啊!   既然允许经商,既然允许做生意,为何要限定那么多?   有人说道:“陛下,经商让人利欲熏心,人心不古!一旦如此,天下乱矣!”   ……   贾平安出了大殿,对带路的内侍说道,“绕个路吧。”   内侍知晓他经常进宫,倒也好说话,“武阳侯想绕到何处去?”   我特娘的想避开阿姐!   贾平安严肃的道:“我想去看看太子。”   先前出来时,他正好瞥见阿姐带着人过来,幸好他躲得快,随后寻个借口又回去了。   大外甥把和帝后的一番话给他说了,听的贾平安头皮发麻。   皇帝倒是无所谓,可阿姐说不得会炸。   内侍笑道:“好教武阳侯得知,太子今日说是很忙。”   小屁孩忙什么?   贾平安觉得今日风险比较大,就破天荒的去了刑部。   王琦今日总是觉着心神不宁,在值房里做了半晌针线后,起身道:“二娘陪我出去转转。”   陈二娘默然跟着出去。   外面的官吏看到他们都是微笑。   很假的微笑。   “今时不同往日,褚相他们被发配,来相、韩相他们也才将被发配,咱们的士气低落了。”   王琦对此有些痛心疾首,但却无计可施。   “我不明白相公为何不出手,任由皇帝压制自己。”   “若是不小心,下一步……我一直担心相公。”   “可我能如何?唯一的法子便是……”   他在自说自话。   陈二娘果断放慢脚步,远离这个祸害。   王琦回身冷笑道:“想避开我?贱人,你也不想想,就算是要倒霉,你可能独善其身!”   陈二娘没说话。   在这个时候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贾平安?”   王琦看到了贾平安,想到自己的前程几乎被此人一手毁掉,不禁恨之入骨。   “教主?”   贾平安见王琦嘴唇的红色竟然淡了不少,不禁乐了。   “贾平安,我……”   王琦刚想放几句狠话,可李敬业出来了。   “兄长!” 第715章 十足真金   贾平安无视了王琦,进了李敬业的值房。   当年的贾平安还得要避避王琦,王琦还能给贾平安带来巨大的麻烦。   可一晃眼数年过去。   王琦已经成了渣渣,而贾平安已经飞升到了他所无法企及的高度,让他只能仰望。   王琦站在那里,脊背微微弯曲。   “我会把他拉下来。”   王琦好像是重新找到了目标,两眼放光,“他有许多漏洞,譬如说他的表兄,那就是个蠢的,若是设个圈套把他的表兄……”   陈二娘觉得眼前的这人格外的陌生,可以前自己也曾沉迷于他的这种‘权威’。时光荏苒,曾经的权威变成了过气、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个就很尴尬了。   王琦急匆匆的去请见长孙无忌。   可出面的却是郑远东。   “何事?”   骨折之后,郑远东的地位再度提升。   桌子上摆放的茶具又高档了些,唯有手中的珠串不变……这不是不想变,而是玩手熟了。   手中把玩的东西越老越好,越圆润越好。   王琦压住心中的嫉妒,“郑先生,贾平安的表兄最近很是得意,我在想,要不……”   这个蠢货!郑远东皱眉,“你动他有何用?动他只会让贾平安警觉,并痛下杀手。”   被否决的王琦深吸一口气,“如此我便给贾平安设个圈套。”   这个人还执迷不悟!   郑远东摆摆手,王琦回身出去。   身后传来了郑远东的声音,幽幽的。   “别给相公惹祸,否则……死不足惜!”   这个棒槌,一心就想着出风头,却忘记了贾平安如今是武阳侯,军功显赫的新贵。   ……   贾平安和李敬业去了平康坊。   “甩屁股!”   李敬业喝多了,跳上去和胡女一去舞蹈。   乐声激烈,贾平安有些醺醺然,看着李敬业在上面舞蹈。   两个胡女夹着他,扭腰送胯十分大胆。   这里是长安城中最大胆的酒肆,李敬业发了性子,一手一个,轻而易举的把两个胡女抱起来。   胡女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力大,不禁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一个男子进了酒肆,左右搜寻,看到贾平安后走了过来。   “武阳侯!”   贾平安回头,见是宫中的内侍,不禁大汗。   竟然寻到了这里,可见皇帝也是急了。   “何事?”   “皇后召见。”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怎么觉着头有些晕呢?”   内侍冷笑:“还请武阳侯莫要为难咱,否则……”   他回身看了一眼门外。   两个彪形大汉站在那里。   阿姐不讲武德!   贾平安眼前一亮,“敬业还在……呃!”   李敬业已经不见了,那两个胡女跟着一同消失。   躲来躲去,最终还是没躲掉。   ……   “说说你给太子教导的那些东西。”   武媚很平静。   她甚至还弄了一杯茶缓缓喝着。   真的很香。   “阿姐,就是教授了些新学的学识。”   贾平安不担心大外甥会说漏嘴,至于阿姐,她能知晓些什么?   鲸落?这些东西阿姐没兴趣。   她的兴趣在于权利。   “什么学识?”   武媚捧着茶杯,看着含笑的模样,但贾平安知晓,耐心正在消失中。   “就是教授了些……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学识……”   贾平安当然不能说自己忽悠了太子,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宫中蹲点。   “白猫黑猫,抓到老鼠便是好猫。”   武媚冷笑,“你这是教了他什么?”   “就是……”   就是教授了太子一些道理,比如说大唐如今看似盛世,但……   “盛世之下有血泪,莫要轻忽了。”   “还有!”   武媚冷着脸,可心中却颇为无奈。   盛世之下有血泪,这话堪称是经典。但只要人类存在,这等事儿就无可避免。   “还有就是……要革新。”   好了,就此打住。   阿姐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阿姐,两边看样子很合拍。   “跟我来。”   武媚起身,贾平安谄笑着过去搀扶,却被邵鹏一屁股撞开,他自家搀扶着皇后,还特娘的冷哼一声。   周山象在另一边搀扶,顿时阿姐一人就走出了三个人的气势。   出门后,阿姐更获内侍打伞的待遇。   太硬扎了。   贾平安自己在后面被晒的直冒油。   “阿姐,要不……我改日再来?”   贾平安总觉得有些不安。   武媚冷哼一声。   “走!”   身后竟然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   到了太子那里,贾平安意外没听到读书声。   “哎哟!疼!”   “轻点!”   武媚当先进去,贾平安随后。   太子正伸手接受治疗,王霞是郎中。   呃!   太子惊讶,王霞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皇后。”   武媚看了她一眼,眉一下就挑了起来。   “不好生读书,回过头就去挖坑清沟。若是再不肯,便去洒扫。”   李弘起身,束手而立,恭恭敬敬的道:“是。”   可他的双手却不断的伸缩着,贾平安看了一眼,竟然有责打的痕迹。   娘的!   这还是个孩子啊!   贾平安上前拉起他的小手,仔细检查,“一二三……四五。”   他抬头问道:“阿姐,太子所犯何事?”   竟然这般残忍,为何不多打几下,好歹让他能装个死狗。   武媚淡淡道:“他说所谓的祥瑞,便是哄人的。兽类有稀奇古怪的长相,那些花树同样如此。若是这也算祥瑞,那也算祥瑞,天下人也无需种地经商,只管去寻了祥瑞来……”   “这话并没错。”贾平安放开手,李弘的眼中含泪,觉得舅舅真是个好人。   “可他却在宫中的地沟里翻找,找到了一株灵芝。”   灵芝竟然生在阴沟里?   老天,来一记炸雷劈死我吧。   贾平安看着李弘,发现这娃竟然有些难为情。   我特娘的从未见过这等孩子,回头……想到家中的两个孩子,贾平安不禁有些气馁。   “你可知晓,他浑身臭气冲天的拎着一株灵芝来的模样?”   武媚伸手在李弘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竟然留下了指印。   “陛下大怒,当即要了尺子来责打,若非我拦着,怕是要被打死了。”   呵呵!   五尺子竟然差点打死了,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不愧是皇后。   贾平安想到的是祥瑞。   那些人才将信誓旦旦的说白虎是祥瑞,回过头就被太子打脸,痛不痛?   贾平安觉得有些痛。   “平安,我来问你,可能把这个孩子教好了?”   武媚看着贾平安,微微眯眼。   这是阿姐在琢磨人的姿态。   贾平安想说没问题。   但李弘这娃天知道会干出些啥事情出来。   “自然是能的。”   他并无退路,若是不肯应承,阿姐都会觉得他明哲保身。   我不是明哲保身……我只是担心你们两口子以后斗来斗去的,把大外甥卷了进来,牵累我。   但这是个绝大的诱惑,一旦把太子拉离了原先的轨迹……   武媚看着他,微微颔首,“如此,要好生教导太子。”   贾平安觉得太轻率了。   但他旋即想到了一件事。   “阿姐,可是因为祥瑞之事……”   武媚眼中多了赞许之色,“那些人开口便是祥瑞,闭口便是得罪了上天,可笑至极。陛下和我怎肯让这等人来教导太子?”   “舅舅!”   李弘抬头,眼中闪烁着泪花,“他们说祥瑞就是祥瑞,说孤不懂……”   这不只是不懂吧,后续应当还有些话,只是李弘忍着没说出来。   贾平安微微一笑,“太子无需担心这些。那些人教授的也只是些经史子集罢了。这等人天下不多,但也不少。”   儒学是必修课,但很显然李治对此嗤之以鼻。   这样的帝王晚几百年会被喷成豕,再晚几百年会被喷成狗……再晚几百年会成为神经病。   武媚和他出去,低声说道:“陛下被气着了,先前才将头晕躺下。”   贾平安看了阿姐一眼,没看到什么兴奋之色。   此刻的阿姐并无不安分之心。   “你可有协助的人手?”武媚淡淡的道“你太懒,若就是指望你,那我还不如指望你那位弟子赵岩。可能让他进宫?”   阿姐,你好毒!   贾平安就这么一个亲传弟子,指望着他开枝散叶,若是被宫中一锅端了,贾平安能气死。   可换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   武媚心中冷笑。   阿弟的心思她一目了然,赵岩在算学中如鱼得水,他怎肯把此人弄进宫来?   可赵岩不给,你就亏欠了我的……   郝米!   武媚神色平静。   贾平安突然诧异的道:“阿姐,郝米啊!”   给贾平安戏称为扫地僧的郝米一直明珠暗投,跟着偷学了许久,但却看不到出头之日。   武媚哦了一声。   有些惊讶。   阿姐,你何必故作惊讶?   从开始贾平安就没想过把赵岩弄进宫来,至于郝米,这便是最佳的人选。   “太子如今还学不到高深的学识,郝米少说能陪伴他五年。”   五年后,天下局势明朗,贾平安的前程明朗,就要大开大合了。   二人算是尔虞我诈了一回,武媚习惯性的使出了手段,让小老弟觉着应当是欠了自己的。   而贾平安顺水推舟,只想在这几年中好生把太子教出来。   数年后……   贾平安在笑。   武媚也在笑。   俺们走着瞧!   郝米盘坐在课堂的外面,这几日无课,他却也不愿意进去,就在外面吹吹风……   身前是纸笔,郝米垂首在琢磨。   “郝米!”   没动静!   贾平安满意的点点头。   啪!   他一巴掌打醒了郝米。   “武阳侯?”   郝米猛地起身,可起快了些,有些发晕。   他扶着身边的墙,又俯身把自己的演算稿子拾起来。   “见过武阳侯。”   这个扫地僧钻研学问的姿态堪称是痴迷,近乎于陶醉。   “给我看看。”   贾平安要过稿子,仔细推敲。   这已经是初中往高中的难度了。   贾平安推敲了一番,满意的道:“陛下和皇后属意你去陪侍太子殿下,好生做。”   郝米呆立原地。   他突然蹲了下来,泪如雨下。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法劝。   “多谢武阳侯。”   郝米抬头,哽咽道:“我可能……称呼您为先生?就一次。”   贾平安点头。   “先生!”   哭声呜咽,贾平安知晓这等鲤鱼跳龙门的激动,更知晓刻苦钻研学问得到了回报的狂喜。   他缓缓走出宫中,心情愉悦。   身后,郝米哭了许久。   有人路过就笑道:“郝米,被谁欺负了?还是做噩梦了?可是梦到了美女如夜叉吗?哈哈哈哈!”   宫中绝少有同情心,大伙儿都在宫中厮混,吃饱穿暖才是王道。同情心是啥玩意儿?能吃?还是能睡!   没见连邵鹏和周山象都磨合了数年,依旧是不死不活的模样。邵鹏倒是想再进一步,可惜周山象压根没这个意思。   郝米抬头,微微摇头。   他小心翼翼的把稿子收起来,随后起身,拍拍屁股和后腿,然后下了台阶。   太阳很大,但郝米却很是欢喜。   他甚至雀跃的蹦跳着。   邵鹏就在侧面,缓缓跟着他。   晚些,他去了武媚那里。   “皇后,郝米此人天真。”   “知道了。”   而后,一个内侍去了皇帝那里。   “陛下,郝米憨厚。”   “知道了。”   皇帝的眼睛又出了问题,此刻正在闭目养神。   王忠良进来,看了那个内侍一眼。   宫中永远都有纷争,内侍们少了家伙事,加之没有别的追求,所以相互倾轧的颇为厉害。   内侍不甘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告退。   “陛下,武阳侯出宫就笑,还说了什么……作诗一首……”   王忠良低下头笑了笑,显得很是欢乐。   李治无需睁眼,就知晓自己的内侍在偷笑。   他熟悉的指指左侧。   王忠良瘪瘪嘴,熟悉的去那里跪下。   “说话!”   “那首诗……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   李治幽幽的道:“他在讥讽朕不能制服那些人吗?”   王忠良觉得自己在作死,赶紧补充道:“他接着又作诗一首……”   “那是半首。”   李治摇摇头。   “是。下一首是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王忠良抬头,“奴婢觉着太好笑了。”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   ……   贾平安知晓郝米已经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不是坏事。   但这个扫地僧的性子……和所有埋首自己领域的科学家类似,在专业领域都不肯低头。   可为何要低头呢?   大唐并无烧死异己者的规矩,你就算是把牛笔吹炸了,最多就是一阵捧腹大笑。   人渣藤得了消息,专程跑去道德坊问了贾平安。   “先生,郝米真的成了太子的人?”   贾平安点头。   渣渣,不努力还想和郝米一般的上进。   “那郝米可是服侍的好?”   李元婴绝望之前还抱着希望。   贾平安摇头,“他伺候人的本事还赶不上你。”   这个讥讽被李元婴照单全收了。   李元婴绝望的道:“这让本王情何以堪呐!”   他们在室内安安逸逸的上课,还能提出问题,先生会倾力解答,但现在却不同了。   他们成了败家子儿,郝米却出头了。   李元婴拱手,认真的道:“先生看看我……”   你这个人渣!贾平安上下打量着他,“你甚丑。”   李元婴的脸扭曲了一下,“先生看看我可能承袭了先生的衣钵?”   “滚!”   李元婴出了道德坊,有人在外面等候。   等候的是一个内侍。   他笑眯眯的道:“滕王,随即就能进宫了。”   李元婴笑的很是开心,随后就砸了一锭金子过去。   “贱狗奴,本王就是喜欢你这个模样,哈哈哈哈!”   内侍精准的接住了金锭,飞快的看了一眼,随即重量了然于心。   “十足真金!”   李元婴打马出去。   “本王的手中就没有出过假东西!”   内侍跟在后面笑。   “滕王却出过假女人。”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前年滕王府中有人送来了一个美人,据闻乃是从小调教好的。李元婴兴致勃勃的想去赏玩一番,可却倒霉催的遇到了武阳侯。   那女子果真漂亮,一双腿笔直,顺带纤纤细腰。一张脸羞花闭月,略一低头,便能让人魂飞魄散。   李元婴和武阳侯勾兑,说是今夜先生,明日本王……   啪!   贾平安劈手就是一巴掌,脸上被打肿的李元婴怒了。   随即贾平安就当场揭穿了这个人的把戏。   “耶耶是闻讯而来。”   贾平安冷笑道:“想勾搭我的弟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脸上毛孔有多粗!”   女人当即羞怒。   “先生为何这般轻薄奴?”   “我轻薄你?”   贾平安就是得到了百骑的禀告,这才杀了过来。   他伸手一拉,女人竟然顺着滚了过来。   这是要投怀送抱之意。   可贾平安却轻松避开,轻笑一声,“耶耶今日想看看你们的鬼把戏,来人!剥!”   包东和雷洪当即上前,没几下就把女子的衣裳给剥了个干净。   竟然是个男儿!   只是家伙事小的可以忽略不计,难怪能装扮成女人。   随后拷打,这女人便是高丽那边的细作,专门用来勾搭男人,套话用。   而颇有艳福的李元婴随即呕吐不休,女子最后交代,是高丽那边想摸清楚大唐走私的事儿。   先生……   多谢了。   李元婴远远看到了母亲,他把这些都抛在脑后,笑的和个孩子似的。   “阿娘!”   “元婴儿!” 第716章 我家郎君行善积德   两个男子站在雨中,雨水从斗笠边缘往下落,偶尔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倾斜。   双眸在雨中眯着。   “那是贾平安!”   “据闻此人冲阵颇为悍勇!”   “如此,你害怕了?”   左边矮一些的男子冷笑一声,“我尚玉菊会害怕?”   右边的男子淡淡的道:“我横山陈不言亦是不惧。我七岁开始练刀,斩杀了无数人物……只可惜军中把我驱赶了出来,说什么……奸猾,今日我便让那些人看看何为悍勇!”   雨水中,前方出现了贾平安。   今日轮值的是王老二和徐小鱼。   徐小鱼擅长追踪,所以贾平安使唤的比较多。   贾平安看到了雨中缓缓接近的两人,但并未在意。   有一种人能把自己浑身的杀气都收敛了,直至近前挥出那一刀时,杀气才陡然炸开。   雨愈发的大了。   贾平安骂道:“这贼老天,可是要倾盆吗?”   他的视线越发的模糊,但却突然感受到了些不对之处。   那两个走来的男子为何越来越偏,不断在靠近自己。   你要说在雨水中迷失了方向,可此刻前方依稀能看到坊墙的轮廓。   王老二手按住刀柄,沉声道:“是何人?速退!”   朱雀大街宽敞的不像话,在这等大雨之下,不可能相互靠近。   呛啷!   几乎是不分先后,三把刀同时出鞘。   “小鱼,保护郎君!”   王老二悍勇的扑了上去。   徐小鱼这才反应过来,拔刀后随即护住贾平安。   贾平安冷笑道:“这里靠近崇业坊,敢来这里刺杀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前方,三把刀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其中一把刀突然冲了过来。   徐小鱼挥刀拦截。   只是一刀,徐小鱼就感到了压力。   “郎君……退!”   贾平安微微垂眸,在感受着身后的气息。   有人在接近。   他并未动,而是按着刀柄。   身后那人的气势越来越盛。   呛啷!   贾平安猛地拔刀……   挥刀几乎是同时。   匹练般的刀光斩破了水帘,照亮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男子带着斗笠,只是一个侧身,接着就欺身而上。   二人飞快交换了一刀,旋即各自退后。   斜刺里再度杀来一人。   二打一!   贾平安长笑一声,喝道:“今日便杀尽你等不敢见人的贼子!”   到了此刻,他敢断定这些人不是因为学问之事来刺杀自己。   他一刀就劈倒了斜刺里冲杀上来的贼人,不禁一怔。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另一人却重新杀了过来。   贾平安断喝一声,双手持刀,把此人连人带刀的劈开,随即就是身体后传。   一支箭矢就这么突兀的透过雨水飞了过来。   在这等天气想射箭,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弓箭收在干燥的雨布中,要动手时再拿出来。   这是一次精心准备的行动。   谁?   贾平安的脑海里出现了好些人选。   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二哥,保护郎君!”   徐小鱼的喊声传来。   王老二拼死一刀斩杀了自己的对手,旋即喊道:“小鱼,我来!”   刚想拼死脱身去救援贾平安的徐小鱼心中一松,连续两刀把对手逼开,可对手却如跗骨之蛆,竟然再度上前。   “杀!”   徐小鱼发了性子,逼开这一刀,竟然选择了更凶险的刺!   对手的长刀从手臂上方划过,徐小鱼甚至感受到了刀锋的锋锐,旋即长刀脱手。   刺客倒在了雨水里,身体挣扎着,鲜血不断的外涌。   贾平安险之又险的避过这一箭,而对手再度出手。   今日大雨,贾平安就让包东和雷洪先回家,可没想到竟然被对手利用了。   贾平安在马背上猛地弹起来,居高临下的挥刀。   这是一招绝杀。   对手在雨中长啸一声,身体竟然也跃了起来,横刀斩杀战马的头颅。   有人说贾平安对这匹马爱之入骨,那么就试试?   用自己的命来试试……   但凡被贾平安攻破,一马换一人,可会后悔?   雨水中,贼人的眸子里多了狂热。   贾平安挥刀格挡。   “哈哈哈哈!”   贼人长笑,就在贾平安身体往下落的过程中,一支箭矢再度飞来。   而贼人也借机挥刀。   贾平安人刚到马背上,竟然无从躲避!   咿律律!   阿宝猛地长嘶一声,不退反进。   这是我的阿宝!   这些蠢货竟然以为阿宝是个棒槌?   横刀落空,箭矢落空……   贾平安轻轻摧动阿宝,在贼人还来不及收刀时,一刀斩杀了他。   旋即他盯住了斜对面。   那里有人!   “雨水浇灌之下,你可还能发箭?”   贾平安策马上前。   “郎君!”   此刻徐小鱼和王老二才将赶到。   他们二人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缓缓逼了过去。   斜对面,一块雨布拉在了坊墙之下,雨布已经不堪雨水的冲击,偏了一半,雨水哗啦啦的往下倾泻。   雨布下,一个男子倒在了血泊中。   他的右手握着短刀,刀上的鲜血渐渐淡去。   那双眸子里带着些释然,甚至还微微颔首,嘴唇动了动……   贾平安站在雨布下思索。   斜刺里冲出来的贼人太烂了,被他一刀斩杀,这不符合今日行动的水准。那么就是主持此事的头目?   贾平安。   大唐武阳侯!   更是大名鼎鼎的扫把星,但如今提及扫把星的人越发的少了。   贾平安冲阵很凶,这样的悍将,谁敢来刺杀他?   不,是谁敢就用这几个人来刺杀他?   “郎君,是操练有素的好手。”   王老二回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给徐小鱼上课。   “你看此人的手指头,一看老茧就知晓是箭手。”   贾平安眯眼看着这些尸骸,此刻大雨倾盆,金吾卫的反应要慢一拍。   “谁?”   前方终于传来了喊声。   “武阳侯!”   金吾卫的军士们看到这个修罗场,也难免呆了一瞬。   消息飞快的进宫。   “谁干的?”   李治神色平静,但胸膛却急速起伏了数次。   “不知,金吾卫的去查探了,说是军中的好手。”   “不一定。”   李治兴许不懂军中的事儿,但靠着敏锐的嗅觉却发现了此事的不对劲。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消息。   “陛下,那些贼人来历不明。”   “有一人查出来了,乃是长安城中有名的人物,整日和人吹嘘自己刀法无敌,武阳侯说此人被他一刀斩杀!”   “朕的悍将……岂是那等人能觊觎的?”   数日只是眯眼的李治猛地睁开眼睛,“去追查!查到那人,斩杀……带着头颅来见朕!”   百骑出动了。   包东和雷洪面色铁青,跪在地上请罪。   “今日若非我二人早回家,也无这等凶险……”   “凶险什么?”贾平安摇摇头,“起来!”   他在家门口,看着雨后的道德坊蒙在了一层薄雾中。   雨后的道德坊里,那些人家隐藏在雾气中。偶尔风吹过,雾气散去一些,旋即露出了那些屋宇的模样来,接着再度隐去。   包东和雷洪不敢起来,跪在泥泞中请罪。   “如此,去查吧。”   贾平安觉得这二人已经魔怔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安心。   包东和雷洪出了道德坊,一路顺着那些人的身份往下查。   他们遇到了百骑的人,见到他们出现,不禁都笑了起来。   “我怎么觉着……武阳侯是在避嫌呢?”   雷洪越想越不对。   “我却觉着不是。”包东胸有成竹的道:“我以为武阳侯这是在守株待兔。你想想,他在道德坊中不动,对方会如何?定然摸不清他的底细。譬如说可是受创了?严重与否。摸不清武阳侯的底细,那些人心痒难耐,说不得……还敢再去试探。”   二人相对一视。   雷洪嘟囔道:“为何你的主意那么多?一套一套的。”   “只因我聪明!”   包东淡淡的道。   这一刻,他准确把握住了装比的精髓。   一路查到了城外。   “说的就是那里。”   包东指着前方。   前方有个小村落,坊墙是没有的,民居散落。   “早就没人了吧。”   雷洪和包东都是老手,知晓那些人一击不中,随即就会远遁。   “走!”   包东突然小跑而去。   他边跑边拔刀,前方出现的两个男子在拼命的招手叫喊。   “死人了!”   “哪里?带路!”   ——失败了。   墙壁上写着三个大字。   百骑的人率先赶到,包围住了这里。   包东寻了带队的杨大树,问道:“如何?”   杨大树没说话,只是看着里面。   一具尸骸躺在床上,墙壁上有字。   “被杀?”雷洪纠结的问道。   “不,是自尽。”   杨大树回身道:“我们一路追索而来,他压根没有遁逃的机会。”   牛笔!   雷洪有些羡慕嫉妒。   包东在屋内寻摸着“我们算是失败了。”   贼人们失败,他们也失败了。   “其实……”   包东看了雷洪一眼,“我当年进了百骑,很难。一路筛选,我的刀法箭法只是寻常,那时我年少,总觉得这不算什么,回过头阿耶一顿毒打,把我打醒了。”   雷洪很是好奇,“那你怎么入了百骑?”   百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地方,没本事就滚蛋。   包东的眼中多了些唏嘘,“阿耶告诉我,刀法箭法可以慢慢的磨砺,可若是不能进百骑,此后我只能在田地里……磨砺。”   “后来我寻到了一个法子。”   包东一边在屋里寻找,一边说道:“我从小就喜欢查探,那为何不另辟蹊径?”   他把死者的身体翻过来,看了一下,“还好,温热。”   随后便是一堆灰烬。   包东在这堆灰烬中翻找着,最后寻到了一片纸。   他小心翼翼的把纸摊放在手心里,轻轻把灰吹去。   “王长……定……”   包东抬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查,王长定。”   雷洪看了一眼这片纸,伸出大拇指,“牛!”   寻找王长定颇费了些功夫,当传来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而徐小鱼已经越过了他们,一路追索下去。   刺杀的当日,他留在了现场,一路仔细寻找,最终找了一些痕迹。   譬如说贼人随身的油纸包里带着蒸饼……泾阳口味的,而且已经变成了干饼。   这说明他们隐藏在长安城中不敢冒头,只想一击致命。   泾阳距离长安不远不近,要想寻到一群贼人颇难。   徐小鱼一路往泾阳去。   在沿路的路卡,他也仔细询问过那些军士,可一无所获。   炎热的夏热,行人太多了。   “呸!”   徐小鱼被战马激起的灰尘弄了满头满脸。   他策马冲出了灰尘圈,一路疾驰。   郎君对他真的不错,贾家有什么他就吃什么,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分个三六九等。   贾家每年给他们的衣裳也不差,就算是磨破了,最多是喝骂一声,接着做就是了。   郎君是何等的身份?   武阳侯,指挥若定的悍将。   徐小鱼当初想上阵,贾平安笑了笑,随后就带着他去了。   原来沙场不是那等模样,只是一次冲杀,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沙场上第一次杀人让他浑身颤栗,原来斩杀敌人是这样的感觉,和他在长安时完全不同。   沙场上的血腥味太重,鲜血蕴集在地面形成了血泊,人血,马血……那些味道一股脑儿的冲来,让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幸亏郎君带着他,否则那一次他铁定就没了。   到了泾阳,徐小鱼验证了身份,旋即就去了县廨。   县令张桂接见了他,亲切询问了所办的事儿,等得知是来追索凶手时,那脸马上就冷了下去。   这便是郎君说的变色龙。   “明府还有事。”   小吏察言观色,随即下了逐客令。   徐小鱼看了张桂一眼,旋即告辞。   他知晓张桂接见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和郎君套近乎。可得知自己的仆役身份后,顿时大失所望。   人呐!   徐小鱼哼着歌走出了县廨。   他站在县衙的外面,目光左右扫过。   “左,还是右。”   徐小鱼最终还是往右边去了。   县城不大,他觉得自己能一一查清楚。   第二日,他就遭遇了跟踪。   徐小鱼坐在酒肆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舞伎跳舞,不时高声叫好。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他的身后,目光阴冷。   县城小,进出的人都有数,突然来个陌生人,自然会引发些关注。   徐小鱼的嘴角挂着微笑。   色眯眯的。   晚些出了酒肆,他打着酒嗝,好像是喝多了。   男子跟在后面,一路往逆旅去。   到了逆旅,徐小鱼大声喊道:“这几日累惨了,晚些别叫我!”   掌柜笑着应了。   徐小鱼在上楼时瞥了跟踪的大汉一眼。   开门进屋,他反手把门关了。   “出门在外,二哥有交代,多吃肉,少吃菜……”   呯!   他重重的躺在床上。   舒坦啊!   没多久,鼾声大作。   外面的男子等了许久,等伙计下去后,他悄然进了房间。   徐小鱼睡的很香。   酒气很浓郁啊!   大汉目光转动,在室内仔细寻找着。   呯!   他不小心碰到了洗脸盆架,浑身僵硬的缓缓回身。   “呵……呵……”   鼾声依旧。   这等人睡死过去,你就算是打雷都闹不醒他。   大汉松了一口气,接着在屋里搜寻痕迹。   包袱被他打开了。   几张干饼,换洗衣裳,看着就是有钱人的做派。   他把衣裳缓缓的保持原状拿起来,果不出预料,下面有个油纸包。他把衣裳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边上,把油纸包打开。   里面全是铜钱。   得有两百钱吧。   苟日的,有钱人!   大汉走到床边,摸出短刀搁在徐小鱼的脖颈上,“醒来!”   鼾声依旧!   大汉眸子里的警惕这才消散,把绳子给收了,劈手一巴掌打醒了徐小鱼。   “谁?”   徐小鱼捂着脸,茫然看着,渐渐寻到了目标,就猛的想坐起来。   “你是谁?来……”   短刀移动到了徐小鱼的脸上,微微用力,脸上就多了个小口子。   “贱狗奴,这脸蛋竟然这般细嫩,耶耶看着郎君弄过什么短袖,说是搞女人累了,换个口味……说的就是你这等小子!”   徐小鱼惶然道:“好汉饶命!我不搞男人。”   大汉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说说,你来泾阳作甚?”   徐小鱼慌得一批,“回好汉的话,我就是来进货的。”   “进货?”大汉看了过所,写的就是进货。   武阳侯出手,别说是进货,就算是杀人也能写的正大光明。   大汉眼中的疑窦渐渐消散,问道:“进什么货?”   徐小鱼想再套些话,就装作惶然的模样,“好汉,我只是进些泾阳的干饼去贩卖。”   泾阳的干饼名气不小,大汉的眸子里多了厉色,喝问道:“作死敢来骗耶耶,嗯!”   他拿起短刀,猛地一刀。   徐小鱼知晓大汉不敢在这里杀人,所以缩成一团。   “救命……”   大汉冷哼一声,短刀在徐小鱼的脖颈那里停住,骂道:“贱狗奴,三日之内不走,耶耶就弄死你。听明白了?”   “不明白!”   大汉刚收刀,闻言大怒,刚想出手,徐小鱼一巴掌抽的他晕头转向,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   “你……”   大汉爬起来就想跑,可徐小鱼既然动了手,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只是一绊,就把大汉绊倒在身前。   猎物变成了猎人!   徐小鱼狞笑道:“我家郎君积善行德,你这等渣滓也敢去刺杀……想怎么死?”   ……   晚安! 第717章 灯下黑   大汉跪在床前,徐小鱼笃定他不敢自尽,所以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喝问道:“说,谁指使的?”   麻辣隔壁!   郎君这等好人竟然也有人去刺杀,可见这个世道荒唐。按照二哥的说法,这个世道就容不下去好人,所以要保护好郎君。   但想到郎君的武力值,徐小鱼就有些发憷。   上次他去查探贼人的踪迹,不小心查到了贼人的老巢里,顿时一顿乱杀啊!结果不大好,他成了悲剧,若非郎君令王老二等来援,那一次他就过不去了。   随后他被一顿毒打,郎君一边打一边喝骂,他跪地抱头不敢求饶,等郎君打累了,这才讪讪的请罪。   郎君说过,他的性子就是好奇,这也是他能打探消息的根源。但郎君又说的,好奇便是最大的原罪,不小心就会碰到那等你得罪不起的人。   可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贾家如今蒸蒸日上,长安城中难道还怕了谁?   徐小鱼觉得郎君太谨慎了。   后来二哥告诉他,那时候贾家才刚起步,不谨慎迟早会被人埋了。   郎君就是稳重!   徐小鱼目光下移,淡淡的道:“有本事你便逃一个试试,成功耶耶不管,失败……你要知晓,耶耶杀人从不手软,把你的筋骨一寸寸的打断,看你可能守口如瓶。”   大汉抬头,欲言又止。   他的双脚已经被捆住了,难道还能用手爬出去?   看看他的手,被反着背在背后,和双腿用绳子连在一起,身体因此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的。   “苟日的,当初耶耶擒住了那些吐蕃人,用这等手法捆了,就没有一个能跪稳的。郎君说什么……身体反弓着,核心力量受限还是什么,核心力量是个什么?”   郎君说核心力量就是人体最为重要的部分,不管是弹跳还是什么,核心力量好,事半功倍。   “为何不说话?”   徐小鱼劈手一巴掌把大汉打的鼻血长流,再抽了几耳光,为自己先前被打报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被堵住了嘴,为何不说?”   大爷的……   大汉心想我的嘴都被堵住了,你让我怎么说啊!   徐小鱼把堵嘴的布团拿出来,问道:“谁指使你来的?说出来,耶耶饶你一死,若是牙崩半个不字……”   他的眼神转冷,随手弄了一块布,拉在了大汉的脖颈上。   “别担心耶耶不敢,我家郎君杀几个贼人屁事没有,你若是不信只管试试。”   从贾平安把太子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后,老李家终于是对他敞开了心扉,宫中的赏赐源源不断。其它还好,只是酒菜送到贾家时都冷了,表面上甚至飘着一层油。   宫中的饭菜贾平安自然是不吃的,可架不住两个憨婆娘喜欢啊!   结果一次不小心就吃拉肚子了,得,卫无双和苏荷在皇帝下毒的猜测中瑟瑟发抖,笑的贾平安想死。   后续赏赐的菜就给了家仆们,吃的家仆们热泪盈眶,发誓要为老贾家的前程奋不顾身。   大汉喘息着,连鼻血都止住了,依旧喘息。   “不说?”   大汉刚想说话,徐小鱼出手如电,把布团堵住了他的嘴,随后一刀……   “嗯……嗯……”   暧昧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大汉面色涨红,身体后仰,呯的一声倒在地上。   大腿上挨了一刀,大汉浑身都在抽搐。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遇到了这等人,看着很年轻,可出手和老鬼差不离。先是装醉,他却不知死活的去问话,此刻想来,就在他搜查房间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定然就在看着他。   想到这个,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拼命的点头,表示愿意交代。   “可我却不放心!”   徐小鱼再来一刀。   嗯嗯嗯……   大汉抽搐着,让徐小鱼觉得有些古怪。   “一刀下去为何颤抖?郎君说一般的好汉至少得用刑三次,否则出来的口供不稳靠。”   他再度戳了大汉一刀。   嗯嗯嗯!   大汉想死!   但他确实是抱着忽悠徐小鱼的想法准备招供,可没想到那个武阳侯竟然这般狡诈。   耶耶……交代了啊!   一刻钟后,徐小鱼结束了用刑,扒开布团。   顷刻间他的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   “耶耶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但凡有假,耶耶就把你剁成肉泥,从脚开始剁起……”   大汉喘息着,眼神绝望,“是……是卢家。”   徐小鱼楞了一下,“哪个卢家?”   “渤海郡公卢平章,嗬嗬嗬嗬!”   大汉笑的幸灾乐祸,“武阳侯可敢动手吗?”   徐小鱼重新问话,三遍之后就再度堵住了大汉的嘴,随即从包袱里拿出布袋子,用布袋子把他装了进去。   大汉哽咽着,他后悔自己先前没仔细搜索,为了不惊动徐小鱼,竟然没发现这个东西。   他被装了进去,绳子一收口,世界就归于黑暗。   下午,临近关城门时,一骑缓缓出城。   “徐小鱼?”   百骑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徐小鱼冷冷的道:“赶紧走。”   他无法确定是否还有人跟着自己,唯一的法子便是在关城门之前出城,随后盯着城门处。   杨大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见他的马背上丢着一个人形的包袱,就问道:“可是贼人?”   徐小鱼点头,杨大树苦笑,“竟然被你给擒住了。”   随后杨大树交代人盯着城门,自己跟随着徐小鱼一路回长安。   ……   “赶紧吃。”   曹二搓着手,笑吟吟的道:“这可是我弄出来的新菜,郎君吃了都夸好,你尝尝。”   徐小鱼蹲在厨房前猛吃,一边吃一边点头。   鱼肉用刀背敲成肉泥,随后再捏成小鱼,看着栩栩如生,加入馎饦,鲜美无比。   但徐小鱼知晓曹二定然是拿自己做了试验品。   吃完饭,贾平安也回来了。   “郎君,是渤海郡公卢平章。”   人犯已经被百骑带走了,按照徐小鱼的推算,此人大概率活不出百骑。   “卢平章?”   贾平安嗅到了些鱼鲜味,“曹二,给我也来一碗。”   “好勒!”   曹二进去弄了一碗这个鱼肉馎饦来,一边吃一边夸赞,“这苟日的曹二,尽会弄些新奇的吃法。”   曹二笑的和弥勒佛一般,搓着手道:“还请郎君赐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和归宿,曹二的路就是琢磨吃了,他乐在其中……不,开始多半无奈,后来就乐在其中。   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打开方式,而非是要较劲,要矫情。   “叫做鱼肉馎饦吧。”   “好名字!”   曹二把这个普通的大概连大少爷和小娘子都能取的名字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说说。”   贾平安吃多了些,必须得散步消食,   “那卢平章刺杀的动机查不到。”   只是一句话,就让贾平安知晓了此事的原委。   “刺杀的动机查不到,那个大汉的身份多半也没法放在卢家吧?”   “是。”   徐小鱼觉得郎君果真是敏锐,“那个泾阳县的县令有些嘚瑟,我回来时给他的值房里丢了些东西……”   ……   张桂一直觉得豪奴都不是东西,当然,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不在此列。   从徐小鱼走后,他就在和心腹抱怨,说那位武阳侯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筋,竟然派了个奴仆来拿人。   “我若是置之不理,贾平安定然会震怒。可我若是从了,此人定然会看低我。”   心腹点头,赞道:“明府果然是手段高超,咦!什么味?”   张桂进了值房,就被一股子恶臭给击败了。   “来人呐!”   一颗腐烂的猪心就摆在案几上,臭不可闻。大头苍蝇在上面爬来爬去,还有蛆虫钻进钻出。   ……   “你的性子就是这般跳脱,吃不得亏!”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   徐小鱼捂着头苦着脸,“我只是……”   “滚蛋!”   贾平安一脚踹走了他,骂道:“赶紧去换一身衣裳,和泥猴似的,还怎么寻娘子?”   徐小鱼嘿嘿的笑着,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打开柜子。上好的木柜子,里面装的全是衣裳。   他不舍得穿,就新三年,旧三年,幸好他缝补的手艺不行,否则还能缝缝补补又三年。   洗个澡,换一身新衣裳,徐小鱼顺顺衣裳,发现身后有些皱,就蹲在屋外,两手扯着衣裳的下摆用力拉。   拉了几下,果然就没了皱纹。   穿了新衣裳,徐小鱼就出了贾家。   外面的空气真好啊!   他深吸一口气……   咳咳!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左边,一个小娘子挎着提篮,和身边的小娘子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阿福。   “看,阿福可真的肥,我阿娘说阿福以后怕是能长成一个硕大的……”   小娘子比划了一个模样,眼睛瞪的真好看。   这便是徐小鱼的意中人杨小娘子,家里就住在道德坊的东南角,算是道德坊的土著。   胸脯微微鼓起,屁股有些大,但大了才好啊!   郎君说过,娶婆娘一定要娶屁股大的。   徐小鱼上前,满脸堆笑,让人压根就想不起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来。   杨小娘子发现有人挡路,就皱着眉,“徐小鱼,你要作甚?”   看看,这便是我看中的小娘子,大方。换个人怕是就要尖叫,随后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徐小鱼拱手,笑嘻嘻的道:“小娘子,我听闻你家要建房,可要帮忙?不是我吹嘘,当年我在火星湾时可是啥都能干,顺带还能混几顿饭吃……”   杨小娘子双唇往上嘟起,鼻子皱着,眉也皱着,但却让人觉着生机勃勃。   “让路!”   舔狗一无所有。   徐小鱼想到了郎君的话,但旋即又打起精神,冲着杨小娘子的背影喊道:“小娘子,回头我带你去曲江池看鱼。”   杨小娘子回身,徐小鱼大喜。   “可要去?”   呯!   一个柿饼砸在了徐小鱼的脸上,他顺势接住,笑道:“多谢小娘子。”   杨小娘子脸都气红了,晚些回家说了此事。   “可喜欢他?”   一个问题就让她陷入了迷茫中。   是啊!   我可喜欢他?   她犹豫着摇头,“不喜欢!”   母亲笑吟吟的看着她,“贾家是个大户人家,武阳侯宽容,两个夫人也不是那等刻薄的,徐小鱼说是奴仆,可以武阳侯的性子,多半是会让他成为部曲。贾家的部曲,比外面的人还厉害……”   杨小娘子恼火了,“我还小呢!”   母亲只是笑。   少女怀春了,小什么?   下午杨小娘子再度路过贾家的门前,徐小鱼正在看阿福追杀一群狗。   “杀呀!”   贾昱指挥着阿福前进,兜兜跌跌撞撞的跑在后面,叫嚷道:“大兄等等我!”   “大郎君,小娘子,回家了。”   贾昱很沮丧的回身,“阿福,回家了。”   阿福懒洋洋的过来,兜兜趴在它的背上说道:“大兄你不带我玩,回头我也不带你玩,哼!”   两兄妹较着劲进了家。   “二位大将军杀敌归来了?”   狄仁杰笑吟吟的看着这两个孩子。   “那是!”   “那是!”   两个孩子傲娇的昂首。   贾平安回来了。   他和狄仁杰旋即去了书房。   “包东他们查到了一个叫做王长定的人,加之徐小鱼查到了那人,此事板上钉钉……渤海郡公卢平章乃是那边的人,不知是为何,最近那边有些狂躁。”   知道了是谁下的手,贾平安就不慌了。   “可曾问出来?”   狄仁杰在盘算着。   贾平安摇头,哂然一笑,“那贼人说是卢平章家的人,可一点证据也无……娘的,这便是隐户的意外之用,我在想,皇帝想清理隐户,未尝没有这个缘故。”   狄仁杰起身走动,眉间皱的紧紧地。   “我以为,此事弄不好……怕是因为你教授了太子,加之陛下对你的态度越发的好了,越发的看重了,于是那些人……你且想想,那些人和你近乎于势不两立,若非长孙无忌觉着你就是只虫子,你早就被一脚踩死了。”   “可当他想踩死你时,你已经在百骑里站稳了脚跟,他只能徒呼奈何。”   贾平安笑了笑,自信的道:“他真要动我,那时我也有反击的手段。”   “什么手段?”   狄仁杰很好奇贾平安那层出不穷的手段,但那可是长孙无忌。   “就是些小手段。”   贾平安笑了笑,可眼中却有狰狞之意。   若是长孙无忌要动他,那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卢平章那边你准备如何做?”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我只是个遵纪守法的百姓,我能做些什么?”   ……   “卢平章?”   李治的眼中多了探寻之意。   “陛下,就是卢平章,不过那贼人乃是隐户,所以没办法查到卢平章的头上。”   沈丘觉得有些憋屈。   这等隐户就是大唐的毒瘤,若是尽数去了,大唐的江山将会万万年。   李治沉吟着,“让皇后来。”   武媚晚些来了,“陛下可是有事?”   李治摆手,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事是卢平章干的。”   “那个贱人!”   武媚的眼中涌起了杀机,“当族诛!”   “族诛好说,却难做。”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没证据……”   武媚抬头,“帝王行事无需证据!”   李治笑了笑,“来人,让卢平章进宫。”   随后殿内传来了帝后的争执,最后皇后冷冷的出来。   内侍去了卢家,卢平章起身,姿态从容的道:“为父去去就来。”   一路进宫,卢平章行礼。   李治玩味的看着他,“听闻你在家中很是喜欢修身养性?看了什么书?”   “老子治要。”   李治颔首,“如此你便去吧。”   卢平章走出大殿,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武阳侯!”   “卢郡公!”   二人相对一视,旋即微笑散去。   贾平安进殿,发现李治现在越发的深沉了,一双眸子里全是平静无波。   “卢平章之事暂且放下。”   贾平安抬头,眼中多了些了然。   “陛下,难道因为卢平章的缘故,要让律法成为摆设吗?”   李治登基后,对律法颇为重视,屡次去大理寺等地方巡视,谆谆教导。   “无礼!”   王忠良为皇帝出头了。   李治看了他一眼,“此事朕自有主张。”   外面,武媚负手而立。   “陛下这是要让亲者痛,仇者快……那卢平章明晃晃的出手刺杀臣,臣却只能憋着,臣不服!”   “不服也憋着。”   李治的声音依旧平静。   贾平安怒气冲冲的出了大殿,见到阿姐,就抱怨道:“阿姐,陛下越发的软弱了。”   呵呵!   说谁软弱都不能说皇帝软弱。   武媚告诫道:“莫要冲动。”   皇帝想压下此事,不外乎就是离长孙无忌倒霉的日子不远了,不愿意打草惊蛇。   可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这样才是打草惊蛇。   刺杀一个侯爵,事后竟然屁事没有,这让小圈子的人怎么想?   贾平安微笑着。   这不是在鼓励那些人出手吗?   皇帝和阿姐一心就只想着铲除了长孙无忌一伙人,却忽略人的心态。   这些人……   “都是一群鬼,他们没有惧怕,有的只是揣摩。”   走出皇宫,李敬业和李元婴等在外面。   “兄长,杀谁?”   李元婴矜持的道:“本王最近苦练刀法,定然能一刀两断!” 第718章 擅自,胡说   李敬业知晓刺杀贾平安的事儿是卢平章做的还情有可原,毕竟李勣是宰相,消息灵通。另外他还有瓦岗的那些老人通风报信。   可李元婴是如何知晓的?   李敬业上下打量着人渣藤,“你是如何知晓的?”   李元婴很是淡定。   “卢平章当年承袭爵位时曾喝多了,狂言大唐便是他们的天下,酒醒后依旧不肯收回这番话,先帝只是看着他作,几番下手却碍于长孙无忌的存在……”   “这又如何?”李敬业觉得李元婴有些棒槌。   “可由此他再也没进过宫。”   这等秘辛也就是皇室的人才知晓。   “但他今日进宫了。”   贾平安微笑道:“卢平章今日进宫之前,卢家有人去寻了长孙无忌等人,长孙无忌并未阻拦,卢平章这才安心。”   李元婴震惊于贾平安的消息灵通,“先生,你莫非是卢平章肚子里的虫子?否则这等事你如何知晓?”   某个二五仔在房间里打喷嚏,一边打一边骂,“谁在念叨我!”。他心虚的看看长孙无忌那边,没发现异常。   贾平安出了皇城,去探望孕妇高阳。   “站好!”   后院里,一排侍女持刀而立。她们手中的横刀闪闪发光,竟然是最好的一等。   高阳站在院子前,身边两个侍女扶着,骄横的模样不可一世,就像是刚下单的老母鸡。   “哈!”   侍女们娇喝挥刀,刀法……暂且不论,可身姿却让人意动。   她们皆穿着紧身衣,不动就处处圆润,一动就更不消说了,堪称是二浪。   “哈!”   贾平安在对面看热闹,看的头晕。   “这算是什么刀法?”   带他进来的侍女骄傲的道:“武阳侯不知,公主有孕后,就特别操练了她们,说是一举两得。”   “哪来的两得?”贾平安含笑问道。   侍女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生亲切,“公主说其一能用杀伐之气锤炼孩子的精神,出生后不说十岁,十二岁少说就得能杀敌。其二便是操练她们能看家护院,否则整日吃吃喝喝的,白吃白喝了。”   可孩子还未出世啊!   果然,高阳的看法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贾平安笑了笑,缓缓走过去。   “夫君!”   高阳挣脱了搀扶,脚下矫健的跑来。   “稳重些!”   这年头没有某超,谁都不知道她这一胎的具体情况,担心她养不稳,就喝止。   高阳马上就放慢了脚步,如同大家闺秀般的挪动。可不过几步之后就耐不住性子了,得意的道:“夫君看看我操练的人马如何?不说能有贾家那些老卒的悍勇,可好歹也能震慑宵小吧?”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高阳瞪眼怒了,“你存心气我的吗?回头孩子出生脾气大,夫君可莫嫌弃!”   得!   这女人有了身孕,连脾气都大了。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局面有些搞笑。   十余侍女站在那里,挺胸拔背……   “夫君觉着如何?”   高阳眉开眼笑的。   “身材不错!”   贾平安真的觉得高阳就是照着丰腴的目标去寻的侍女,个个都是好身材。   高阳突然盈盈一笑,眼中有说不出的妩媚。   “妾身如今有了身孕,便让她们来服侍夫君。”   擦!   十多个侍女!   太腐败了!   贾平安吸吸鼻子,没发现鼻血。   “此事想也别想!”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为何?”   高阳不解。   在她看来,侍女就是给男主人享用的。用了就是用了,难道她们还能翻天?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你觉着我是兽类?”   高阳呆呆的看着他。   夫君竟然是这般想的吗?   兽类便是不讲情义,有机会就上。   而人类却要讲感情。   但在上层中感情却是个奢侈品。   女人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还有一个执掌内院的职责。   那些女人不过是男人的玩物罢了,可小贾竟然……   高阳扑闪着眼睛,看到贾平安走到了那些侍女之前。   “你等的刀法好看。”   军方二代目竟然夸赞我们的刀法漂亮。   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一群侍女激动万分。   关键是……   看看公主的肚子,虽然还没起来,可侍寝显然是不能了。如此咱们的机会也来了,随后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这人就抖起来了。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兴奋的模样,知晓不少人都是想趁机混个身份。   “既然要操练,那就要知晓什么是杀伐!”   贾平安拔出横刀,淡淡的道:“我只是格挡,你等一起上……”   侍女们不敢。   贾平安笑道:“你等以为能逼迫我出刀?只管来,但凡中了一刀,一万钱!”   瞬间这些女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万钱啊!   “夫君!”   高阳觉得贾平安实在是太大胆了,这可是真刀实枪。   贾平安没回身摆摆手,王霸之气再度发作了。   “无需说!”   懂王附体。   “公主……”   一群侍女还知晓请示高阳。   高阳无奈点头,但却威胁道:“但凡伤到了郎君,全数送去庄上种地。”   不要啊!   侍女们怕了。   “换木刀!”   贾平安被高阳给弄的没兴趣了。   木刀在手。   他微微眯眼看着这些侍女,“只管来!”   双腿微微打开,只是一个架势,就让人生出了渊渟岳峙的气势来。   “哈!”   一个侍女上前,奋力一刀。   后续的十余人跟着动了。   呯!   贾平安的木刀闪电般的出手,侍女只觉得虎口发麻,木刀脱手而去。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的身体轻松的在侍女们的中间游走,木刀飞的满天都是。   高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原来我操练的都是花架子?   “原来……这便是悍将吗?”肖玲看得目不暇接,“奴原先以为所谓的悍将就是那么回事,今日见到了武阳侯的刀法,才知晓远远不及。”   呯!   最后一把木刀飞出去,贾平安回身。气不喘,腿不颤。   那些侍女捂着手,原先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了泡影。   高阳笑靥如花的把贾平安挽住,“夫君竟然这般厉害吗?那以往为何不肯展露出来?”   贾平安的刀法近几年越发的娴熟了,随手而出的杀招压根看不到烟火气。   “身子如何?”   贾平安揽着她的腰肢,感觉有些许的混元了。   高阳羞红了脸,“夫君,我的腰……没了。”   “没了就没了。”   贾平安抬头看着秋季的肃杀,笑了笑,“今日是个好天气。”   高阳一孕傻三年,笑着给他分享了自己孕期的变化。   贾平安在公主府吃了饭,高阳说是把他送出去,被贾平安拒绝了。   “老实些。”   公主要怀孕了,老爹是谁?   这个话题现在不好引爆。   贾平安走出了侧门,身后的钱二和代表高阳来送他的肖玲行礼。   “武阳侯慢行!”   贾平安敢打赌,自己若是真的慢行了,这二人马上就会把自己请进来。随后便是那十多个侍女被送上他的床。   男人,就不能单纯些吗?   门在身后被关上,声音很小。   权贵人家关门也是有规矩的,贵客的话,关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查;若是恶客的话……   呯!   对面那户人家用力摔门,门外的客人灰头土脸的喊道:“你且等着,回头我阿妹若是不好了,耶耶和你拼命!”   能住在高阳的对面,这户人家也不简单,不过人间事太繁杂,贾平安没管。   身后跟来了两人。   “郎君,卢平章今日一直在家。”   “他不敢出门!”   贾平安上马,吩咐道:“小鱼,你和老二去卢家外面转悠一圈,若是胆敢挑衅咱们,不必顾忌,只管出手。”   他一路到了道德坊,杨德利正在贾家。   “狄先生,那你说说招弟和盼弟该不该读书?”   “当然该!”   贾平安进来,把阿宝的缰绳交给段出粮。   “平安!”   杨德利喜滋滋的道:“说是我要升官呢!”   看他眉开眼笑的模样,分明就差点喜极而泣了。不对,眼睛怎么红了。   老娘恕罪!   贾平安知晓表兄多半是先去嚎哭了一番才过来。   “谁说的?”   “是同僚。”   杨德利激动万分,“说是要去下面任职知州呢!”   表兄……   贾平安想死。   “你如今不好下去任职,就算是去了,你的级别不够,去了能作甚?你只管在长安做御史,积累人望……”   杨德利吸吸鼻子,“平安,我的人望够多了,如今外面都说我是御史台第一。”   “什么第一?”   贾平安心想难道表兄的人设终于成功的转换过来了?   可喜可贺啊!   杨德利幽幽的道:“戳脊梁骨第一。”   噗!   狄仁杰忍不住笑喷了。   然后赶紧摆手,“我却是没忍住。”   这货也是个耿直的,一开口就是没忍住,你好歹来一句‘我只是想笑’不行吗?   得!   贾平安也不指望了。   “表兄,表嫂的的孕相如何?”   老杨家如今就指望下一代了,若是再生女儿,贾平安觉得表兄能一头撞死在牌位前。   “好得很。”   杨德利说了一通,不外乎就觉得这一胎绝对是儿子之类的话。   贾平安突然想起了先前进来时听到了话,“表兄,孩子还是要教的。”   杨德利一脸无所谓,“女娃教什么?教出来难道考科举做官?哈哈哈哈!”   贾平安没笑。   晚些他和杨德利一起去了杨家。   “阿娘,妹妹哭了。”   招弟很懂事的忙前忙后,见贾平安来了,就欢喜的道:“叔,你吃饭了吗?要不我去做。”   贾平安看了杨德利一眼。   你特娘的还让招弟做饭?   是不是人?   杨德利苦笑,“只是让招弟有时候生个火罢了,哪里敢让她做饭?”   “孩子还小,莫要让她辛苦。”   贾平安摸出了一颗玉珠子,笑眯眯的递过去,“自己收着,你阿耶但凡敢没收,回头……”   杨德利干笑道:“不敢不敢!”   “回头叔就送你个大锅贴,背着去皇城前告御状。”   招弟笑嘻嘻的应了,两家关系非同寻常,收礼物也收得心安理得。   “平安!”   王大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出来还准备去倒水。   “别折腾。”   贾平安不怕王大娘累着了,而是担心她被绊倒。   “招弟!”   贾平安把招弟叫过来,仔细看看,赞道:“还好没随了你阿耶的长相,一看便是随了你娘。”   杨德利在侧面洗脸,不忿的道:“平安我年轻时可是一枝花……”   贾平安无语。   杨德利原先在村里就是个猥琐的,但有心无胆。   “招弟可想读书?”   招弟仔细想想,眼中多了期盼之色,但却不时瞥阿耶一眼。   操蛋的杨德利!   贾平安皱眉,“此事我说了算,你只管说想不想去。想去,从明日起你就跟着弟弟妹妹一起读书。还有,表兄,你在茶屋里的股子分了那么多钱,为何不请几个人来家中帮忙?”   杨德利振振有词的道:“丈母就在隔壁,有事吆喝一声就是了,还请什么人啊!”   “我能被你活活气死!”   贾平安无语望天。   于是第二日早上,换了新衣裳的招弟就来了。   “你叔上衙去了,招弟可吃了早饭?”   卫无双和苏荷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娃,一迭声让人弄了点心来。   “叔去上衙,多久回来?”   招弟还是最喜欢自家表叔。   “这个……”   两个婆娘尴尬一笑,糊弄了过去。   “阿姐!”   贾昱和兜兜见到姐姐,欢喜的不行。   “上课了。”   苏荷板着脸,用尺子敲打了一下案几。阿福在边上躺着,闻言也坐了起来。   “招弟刚开始学,不过你们俩也是刚学,都不许得意,从头来。”   “人之初。”   “人之初。”   “性本善。”   “性本善。”   ……   杨德利已经到了自己的值房,昨日写的奏疏再检查一遍,随即进宫。   “杨御史来了?”   守门的人笑眯眯的。   “是。”   杨德利却不拘言笑。   一路进宫,杨德利列席了今日的朝会。   众人看着他,不禁有些头痛。   贾平安的这位表兄堪称是人中奇葩,弹劾谁从不避讳。   你要说他不怕死吧,他也怕,但弹劾人时却毫不畏惧。   “陛下!”   李治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杨德利,“是……王卿?”   他的毛病还没好,所以视力很差。   “陛下,臣是御史杨德利。”   杨德利很有诚意的行礼。   “是杨卿啊!”   李治问道:“可是有事?”   不对,他猛地想起了这位杨德利的丰功伟绩。   这厮今日是要来弹劾谁?   朕?   还是某位宰相?   许敬宗冷笑着,冲着李义府说道:“李相今日可坐得稳?不过要小心,晚些莫要出丑。”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许敬宗怕是不妙。”   皇帝的两个心腹争执起来了,按理长孙无忌该欢喜。   可看看朝堂之上,来济,韩瑗,他最后的两个人都走了。   “哼!”   两个宰相冷哼一声。   杨德利说道:“陛下,臣今日要弹劾一人。”   “谁?”   当着皇帝的面仗弹,得获得他的支持。   “臣弹劾渤海郡公卢平章。”   李治的眉皱起。   “臣弹劾卢平章出手刺杀武阳侯贾平安。”   “可有证据?”   李治觉得这人竟然这般风闻奏事,是迫不及待的想为自家表弟报仇吧。   “有!”   杨德利目光炯炯,“卢平章胆大妄为,当年先帝在时,他曾说这个天下终究是我等的天下,可见心中并无陛下。”   杨德利今非昔比了,一开口就冲着卢平章的命门来。   “就在五日前,武阳侯巡查时突遇暴雨……”   李勣的脸颊抽抽了一下,觉得杨德利竟然知晓遮掩此事,真的不容易。   那时才将中午,回家就是早退。   可架不住贾师傅喜欢早退,从百骑到兵部,名满江湖啊!   “当即有刺客行刺,五名刺客配合默契,幸而随行的护卫得力,武阳侯这才得以幸免。”   可贾平安才是最凶悍的那个吧?   你竟然把他描述成了弱不禁风的文人。   不要脸!   “臣查过,就在刺杀发生前,有数名客人进了卢家,随后得知失败,纷纷离去。”   这个就是有罪推断。   长孙无忌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得知那些人在卢家商议了什么?”   杨德利理直气壮的道:“他们离开的时辰恰好就是消息传去的时辰,哪有这般巧?还有,有人查到了卢平章家的仆役死在了城外,而更有人查到了卢家的隐户出现在了泾阳,陛下,这便是铁证如山!”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在查,未查清之前不可擅自胡说!”   咦!   长孙无忌的脸怎么变了一下?   杨德利虽然不够聪明,但从小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自己一琢磨。   擅自、胡说!   这岂不是说……   这事儿有谱了!   杨德利心中激动,“陛下,臣请拿了卢平章下狱拷问。”   你特娘的证据都没有,竟然就想拷打一个郡公,真以为御史了得吗?   众人不禁腹诽。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事儿还得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并未说话,只是眯眼看着身前。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要拿卢平章,那么出手就是了。不出手,反而态度暧昧……莫非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李治摆摆手。   杨德利昂首出去。   耶耶今日也算是当朝逼得长孙无忌哑口无言了。   贾平安在兵部点了卯,坚定的拒绝了喝早茶的邀请,随即进宫。 第719章 耶耶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不知怎地,今日李弘总觉得舅舅的笑容冷飕飕的。   “太子。”   贾平安敲敲案几,严肃的道:“莫要走神。”   “是。”   李弘坐直了身体。   贾平安老怀大慰,随即开始讲课。   “大地并非是平的,这个上一堂课我就说过了。今日我要教授的是大自然的一些现象,譬如说电闪雷鸣来自于何处,为何先看到闪电,后续雷声才出来?”   李弘楞了一下,“真的吗?若是真的,舅舅,那雷声是不是被拖住了。”   聪明的娃,比他爹聪明。   贾平安不厚道的腹诽了李治一下,“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等雷雨天去观察,看看可是如此。”   “至于为何……闪电是光,而雷是声音,声音的速度是不慢,可远远无法与光的速度相提并论,所以我们就会先看到闪电出来,随后才是雷鸣。”   放学后,李弘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天空。   阴云密布呀!   舅舅说这种天气最容易产生雷电。   可他一直观察,直至午时也没有雷电出现。   到了晚上,乌云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抓到,把它拽下来。   “殿下,该歇息了。”   “晚一些。”   李弘拒绝。   王霞出来,低声道:“殿下,不歇息明日可就没精神。”   “别说话!”   李弘突然站起来,盯住了夜空。   舅舅说的是真的吗?   他感到闪电就在云端盘旋。   一道闪电蓦地出现在了天边。   这道闪电是如此的绚丽,以至于李弘都差点忽略了雷声。   直至闪电差不多消失时,雷声轰然而至。   “是真的!舅舅说的是真的!”   一道闪电再度划破夜空。   少年站在寝宫前欢呼雀跃。   “要下雨了。”   贾平安站在家门外,问道:“小鱼去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王老二也很担心,可这等时候别说是担心,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义无反顾的往前冲。   ……   徐小鱼在卢家的前院慢慢的磨蹭。   卢家的防备明显的升级了。   护卫不间断的在巡逻,徐小鱼幸而有迷惑狗嗅觉的东西,否则一进来就跑不掉。   趁着机会,徐小鱼摸进了后院。   后院才是此行的目的。   “那些人无用之极,贾平安竟然轻松斩杀了他们,后续更是追索到了泾阳……”   卢平章阴着脸,拍了一下案几,“那些蠢货……耶耶没给钱吗?竟然还带着泾阳的干饼。”   坐在对面的是个老人。   他鹤发童颜,笑的很是惬意,“他能查到又能如何?今日杨德利在朝中弹劾你,可证据何在?老夫告诉你,就算是长孙无忌下来了,只要咱们抱成团,别人依旧对咱们无可奈何!”   烛光闪烁,风越发的大了。   卢平章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天色,“好风!”   老人低声道:“你最近小心就是了,不过老夫并不赞同你这般如临大敌的姿态,皇帝都说了杨德利并无证据,只是诽谤,那你还担心什么?”   卢平章负手而立,哗啦,大雨来了。   他冷笑道:“皇帝就记恨老夫当年的一番话,一直记恨到如今。如此老夫不进宫可还行?如今看来不行,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言,竟然就把皇帝说动了心,什么诽谤,便是我令人动的手,他又能如何?”   卢平章回身,“若是可以,皇帝恨不能把卢家上下斩尽杀绝。可他不敢下手,从前隋始,谁敢对世家门阀下手?”   老人摇头,案几上有酒水,他举杯畅饮,随后用筷子敲打着案几作歌,歌声豪迈。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卢平章抚掌作和。   晚些,二人相视一笑。   老人举杯,“饮酒!”   卢平章笑道:“贾平安被皇帝夸赞,教授太子新学惹人怒,他不知这是一条死路,只等数十年后,自然遗臭万年。而我等拨乱反正,定然名垂青史,哈哈哈哈!”   闪电蓦地掠过长空。   就在门外,一个黑衣服的男子缩成一团,只露出了一双眸子来,除非近前查看,否则无法发现。   轰隆!   雷声姗姗来迟!   徐小鱼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卢家,回到了道德坊。   他浑身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进家就打了个喷嚏。   “先去沐浴更衣!”   狄仁杰一直在等候。   “啊嘁!”   徐小鱼急促的道:“那卢平章家中戒备森严,他与一个老人在书房说话,提及了此事,确定就是他干的。”   狄仁杰忘记了让他先去沐浴更衣的交代,追问道:“为何动手?”   徐小鱼脸上有雨水不断流淌下来,“说是郎君把新学教授给了太子,以后有麻烦,就干脆下狠手……啊嘁!”   “赶紧去!”   狄仁杰赶走了他,随即令人去通知贾平安。   “卢平章家中戒备森严,他对你动手乃是因为你教授了太子新学。”   贾平安一怔,旋即大笑了起来。   “他们竟然忌惮这个?”   贾平安笑道:“这说明卢平章有眼光,知晓一旦新学进了太子的身边,迟早他们会一无所有。”   他微微一笑,狄仁杰感受到了自豪。   “陛下不喜儒学,所以才让你教授新学,平安,这是个机会!”   狄仁杰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怀英,为何不是新学出色呢?”   贾平安矜持的道:“你只看到了一面,未曾看到另一面。先帝并不喜欢儒学,当今也是如此。在他们看来,儒学毫无用处,可有人却希望他们喜欢儒学,譬如说长孙无忌等人。”   狄仁杰皱眉。   “你是说……儒学的那些学识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一头老狐狸,“怀英你想想儒学里的是什么学识?大唐锐意进取,从先帝到当今陛下都是如此,儒学在这个时候进了朝堂,进了宫中,你觉得陛下会高兴?”   狄仁杰苦笑,“我便是明经科出仕,你觉着这个问题对于我而言合适吗?”   “无需担心这个。”   贾平安从不觉得儒学落后了,只是儒学站错了地方。   “我以为,儒学无需学太多。可那些人总是信誓旦旦的说儒学无所不能,包打天下,儒学……可能治痔疮?”   “平安,斯文!”狄仁杰就是儒学子弟,听到这样的话,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害虫。   他认真的道:“我当年也是苦读过的,不说旁的,儒学有好处,也有坏处,我以为,贬低儒学,夸大儒学的好处都不可取,唯有让儒学站在应该的地方,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狄仁杰当年跟随父亲四处宦游,堪称是见多识广,加之家学渊博,这便为他为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他的性子却执拗,见到不平事就要出手,以至于处处碰壁。   “怀英,我一直以为学问不分高下,对大唐有好处的便是好学问。可我总结了一点……”   贾平安说道:“谁说自己的学说包打天下,谁便是骗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谁的学问能包打天下?让他站出来,我来驳斥他!”   他目光炯炯的道:“怀英,你信不信,回过头就有人会说儒学能包打天下?不过我也做好的准备,他说,我喷!喷的他无地自容为止。若是不够,我便与他们上擂台,分个死活!”   现在是最好的时代,儒学才将从沟底爬起来,并没有统治一切。   但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开国之初的那种气吞山河,无所畏惧的风气渐渐消散。   两百骑敢去突袭敌军的牙帐,一骑当千,击破突厥。   以后可还有?   有!   但越来越少了。   敌人越来越强吗?   非也!   是大唐越来越弱!   数十年后,大唐已经被吐蕃打的灰头土脸。   为何?   缺乏进取心,而最关键的便是军民的心气。   若是心气足,什么外敌都不足为敌。   大唐不惧任何对手!   但心气渐渐在那些道理中消散了。   “要学儒学,但不可沉迷。儒学便是一个道理。若是把儒学当做是世间一切行为的准则,那至为可笑。”   狄仁杰呵呵一笑,“平安你这话却有失偏颇,儒学何时说过儒学便是一切行为的准则?”   “想想独尊儒术。”贾平安淡淡的道:“怀英,做人做事要紧,但无需去终生琢磨。摒弃了别的学问,只求一个莫名其妙的道理,你觉着妥当?”   狄仁杰摇头,朗声说道:“平安你这话却是臆想,儒学不过是敲门锤罢了。要想做官,要想做人,还得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呵呵!   贾平安含笑问道:“若是以后有这么一日呢?”   “平安你偏激了。”   狄仁杰摇头莞尔。   “儒学如今已经再度成为了显学,若非那些世家门阀,你可知晓会是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儒学横扫一切。   来,咱们来谈谈心性如何?   狄仁杰沉吟着。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非有世家门阀在,儒学已经能登堂入室了。随后何人能挡?没有那些体系,哪一家学识能阻拦儒学?”   所以那些人才惶然不安。   “若是新学成为了未来的显学,怀英,你来告诉我,未来会如何?”   贾平安出了书房,深吸一口气。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土腥味,还夹杂着那些植物的味道。   “若是新学成为了未来的显学,那些世家门阀将会成为附庸,乃至于沦为落后者。”   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些不安,“平安,你……若是如此,你觉着这个大唐会如何?陛下可会安枕?”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了起来。   “怀英,你以为陛下没算过这些?陛下不喜儒学,可什么学问能替代?新学!”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新学才能让大唐持续繁荣,那些刺杀,那些蝇营狗苟,在我的眼中只是螳臂当车!”   但他深知,任何学问都不能包打天下,极致的科技发展也会带来巨大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就需要去别的学说里寻找答案。   西方是在圣经中寻找答案。   而在东方,有许多答案。   儒学,道家……   华夏的先辈们留下了灿烂无比的思想文化,足够子孙后代去学习。   第二日,贾平安照常起床。   “阿耶!”   贾昱昨夜多半是贪玩,所以哈欠连天。   兜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悄然伸手……   老大呆呆的拿起案几上的盐罐子用筷子刨了一口。   呃!   “哇!”   “贾兜兜!”   贾平安也怒了,“有你这么逗弄兄长的吗?”   兜兜用小胖手揉着眼睛,“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卫无双很惆怅,赶紧去弄了水来让老大漱口。   苏荷绷着脸,“怎么和兄长说话的?”   苏荷瘪嘴,不服气的道:“昨晚兄长让我早上叫他,不精神就不给钱,阿娘,你看大兄现在可精神?”   这两个熊孩子,竟然还为此打赌?   贾平安黑着脸,“老大。”   刚漱口的贾昱抬头,茫然问道:“阿耶,干啥?”   “昨晚你为何熬夜?”   贾昱很自然而然的说道:“我和兜兜打赌,看谁更睡的晚。”   “谁赢了?”   贾平安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犯傻。   贾昱得意的道:“我赢了。”,说着他就打了个哈欠。   兜兜哼了一声,双手叉腰,“大兄我昨晚早早就睡了。”   两个孩子在争执,最终的结果是……   “我以为兜兜能等着……”   贾昱很委屈,“我还去她的窗下咕咕咕发暗号,她也应了呀!”   伺候的鸿雁捂嘴偷笑。   “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她笑的不对劲。   鸿雁看了老大一眼,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昨夜小娘子上床后就一直念叨和小郎君的什么赌,听到咕咕咕叫唤就得回声,奴就回声了。”   贾昱悲愤万分,“贾兜兜,你哄人!”   兜兜理直气壮的道:“我都说输了,你还要怎样?”   贾平安也算是旁观了一战,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顶,告诫道:“兄妹之间不许记仇。”   贾昱冷哼一声,兜兜双手抱胸。   贾平安起身,两个婆娘把他送到了门口,可惜早安吻在这个时候太惊世骇俗了,贾平安只能悄然抱抱。   可抱抱也很羞涩啊!   卫无双木着脸,可脸蛋都红了。   苏荷被抱了一下,顿时就像是被火车撞上了一样,嗖的一下就躲在了卫无双身后,露出一张惊讶的脸。   “夫君疯了!”   贾平安没想到早安抱的效果竟然这般好,不禁心情大快。   到了兵部点卯,随即去授课。   晚些,贾平安出了皇城。   徐小鱼跟了上来。   包东和雷洪开始戒备。   “郎君,卢平章放话,说刺杀之事与卢家无关。”   徐小鱼的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他可以不要脸,但咱们要脸。”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正人君子般的说道:“卢家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徐小鱼低声说着卢家在外面的家业,店铺不老少。   大唐一面鄙视商人,权贵们一面拼命做生意。   “郎君,那些人不要脸。”徐小鱼愤愤不平的道:“咱们家做生意做的光明正大,可他们却做的遮遮掩掩。”   “嫌货的才是买货的。”贾平安说了一句让三人感到精辟的话。   “时候到了。”   他吹着秋风,意气风发。   “郎君,可卢平章不出门,咱们没法动手。”徐小鱼昨日去过卢家,知晓他家防卫的严密。   “为何要进去?”   贾平安盯着路边的一个男子微微颔首。   晚些,东市传来消息。   “郎君,咱们家的店铺被打砸了。”   卢平章冷笑道:“这是想逼我出门,他想多了。”   老人坐在阴暗处,拿着一个茶壶喝茶,滋溜滋溜的。   “这茶水真好喝,当年老夫喝那煮茶,什么作料都敢加,可最终却喝不出这个味来。你如何?”   老人的眸子里多了些探寻之意。   卢平章淡淡的道:“砸了就砸了吧,咱们家的生意……明面上的随他砸,暗里的……凭他也寻不到。”   ……   贾平安就在东市。   “郎君。”   今日他把护卫们大多都弄了出来,径直在东市搜寻。   “把账本弄了来。”   贾平安的身边站着一溜学生。   噗!   账本丢在地上,随即学生们开始寻找线索。   “卢平章这等人家最喜欢的便是狡兔三窟,这不,他就弄了个障眼法。”   狄仁杰也来了,他翻看着账本,随口道:“东市的市令先前让人来传话,最多半日,超过半日他也只能出手。”   站在窗户边的贾平安淡淡的道:“狡兔三窟,可我把所有的洞口都堵上了,如今就在点狼烟熏,他的那点手段若是避过我的眼睛,那我便认栽!”   狄仁杰摇摇头,把账本放下,走了过来。   “平安,你要知晓陛下的性子……”   皇帝会不会勃然大怒?   随后把贾平安拿下。   贾平安摇头,“我不担心这个。”   算学的学生们在扒拉账本,不时做记录。   “武阳侯!”   “说。”   一个学生翻完了自己的账本,自信的道:“西市的三家店铺都是卢家的产业。”   另一个学生也翻完了账本,“西市四家。”   “西市五家。”   贾平安缓缓回身。   “狡兔三窟?耶耶给他来个一网打尽!”   ……   晚安! 第720章 小贾……好手段   卢平章和老人在书房喝茶。   边上有幕僚在写奏疏。   “……想我家从前隋至今,何等的功勋?可从先帝始,便把我等视为对头,多番打压。杨公,可还记得先父吗?”   卢平章冷冷一笑。   老人唏嘘道:“如何不记得?你父亲才华横溢,功劳不小,可也就是得了个郡公。郡公就是个虚头巴脑的玩意,好在给了不少田地钱粮,否则李家真是个白眼狼。”   “不只是这个。”   卢平章双手握拳,极力忍着怒火。   “当初先父支持了隐太子,可支持隐太子的人何其多?别人无事,先父为何被冷落?以至于郁郁寡欢,早早便去了。他们以为我不知晓此事的根源,不过是觉着先父兵法了得,担心先父造反罢了……李家,不当人子!”   隐太子,指的便是李建成。   老人骇然,放下茶杯问道:“你是说……当初先帝压制你家是为了这个?”   卢平章点头。   玄武门之变的前后,大唐堪称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大神轮番登台唱戏,最终还是先帝成功登顶。   卢平章的父亲当初是开国武将,可谓是文武双全,可从龙之心太过炽热了些,竟然投靠了李建成……   当时的小圈子还未成型,所以大伙儿都是孤魂野鬼。   但在这个时候,他的站队却激怒了先帝。   站队并不能影响先帝的判断,比如说当初许多人都站在了隐太子这边,玄武门之变后,先帝大多既往不咎……   “那时候站在隐太子那边的人何其多,先帝无法追究,只能算了个糊涂账,可先父却因为是隐太子的心腹,所以被视若眼中钉……”   卢平章觉得这个世间很好笑。   “先父郁郁而终,随后我便投靠了长孙无忌,借此东山再起。可长孙无忌乃是先帝的心腹,我这个算不算是吃里扒外?哈哈哈哈!”   卢平章大笑了起来。   老人不禁感到了心寒。   “可我却无可奈何,需要富贵,便只能低头……”   他回身,含笑道:“杨公,找不到卢家真正挣钱的生意,你说那贾平安会不会恼羞成怒?他一心就想把卢家的根基断了,可若是这般轻易就能寻到卢家的根基,那我这数十年来的经营岂非是白费?哈哈哈哈!”   今日卢平章的心情极好,哪怕传来了东市被砸了几家店铺也是如此。   “杀人偿命,可贾平安没有证据,他能奈我何?”   卢平章笑吟吟的说道:“杨公,午间陪老夫喝几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喝几杯酒助兴。   “再睡一个午觉,惬意之极啊!”   卢平章听到了脚步声,回身看去,就见家中的管事正在一脸惶然的跑来。   “为何惊惶?”   卢平章不满的问道。   他的心中猛地生出了些阴影,但旋即就排除了那个念头。   那些店铺何等的重要,他既然把皇室当做是仇人,自然不肯把自家的底牌泄露出来……基本上那些权贵和门阀世家都是这般操作的。   这便是狡兔三窟。   “郎君,贾平安带着人往西市去了。”   卢平章不满的道:“他去西市也只是查,难道还能寻到了咱们家的那些生意?”   东西市的商铺多不胜数,卢家的店铺在其中就是佼佼者,堪称是家中能下金蛋的老母鸡。   管事跺脚,“郎君,我在边上听他们说什么……账簿里寻到了线索……”   卢平章笑道:“他寻到了什么线索?可知晓咱们家在西市的店铺有几个?”   “十五个。”   卢平章呆立原地。   老人霍然起身,呯的一声栽倒。   “杨公!”   老人在地上挣扎,强笑道:“起猛了些,来,扶老夫一把。”   卢平章面色铁青,“好一个贾平安,老夫都没想到从账簿里寻线索。那五家店铺和东市的生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老夫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让他们之间来往,可那些来往都是钱财交易,一文钱一文货……贾平安这是如何查出来的?”   老人被扶起来,焦急的道:“老夫去一趟,他若是胆敢动手,那便从老夫的尸骸上踏过去!”   他刚迈步,整个人就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   “杨公?”   卢平章面色一变,“屋漏偏逢连夜雨,来人,去请了郎中来。”   他转悠几圈,终究舍不得家中的金鸡。   “贾平安青天白日的不敢动手,叫人来,咱们去西市,今日不把他打破头,耶耶便不是卢平章!”   ……   “陛下,贾平安寻到了卢家在西市隐藏的生意,带着人过去了。”   沈丘从未想到贾平安竟然这般大胆。   “卢家的生意……”   李治揉揉额角,带着讥讽的说道:“当初卢青云首鼠两端,一边和隐太子勾搭,一边派人来先帝那里表忠心。   玄武门之变中……他在上蹿下跳,一会儿说卢家忠心耿耿,一会儿又来先帝这里套近乎,想套消息,可先帝何等的机敏,他的这一套行不通。   所以事后别人能既往不咎,卢青云却不能不惩治。先帝太过仁慈,不肯下狠手,换做是朕,定然要让卢家付出代价!”   沈丘心中一凛,“陛下,奴婢记得卢青云后来也算是不错吧。”   卢青云本是要被削爵的,可他使出了钻营的手段,成功抱上了长孙无忌的大腿,由此开始了一段‘传奇之路’。   想到这里,李治冷笑道:“说他郁郁而终,不过是看着那些同袍都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可卢家差了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以此为甚!”   但这事儿还得要处置。   李治摆摆手,“随便他们打。”   在他看来,两家打的再激烈也不过是斗殴,打死几个豪奴也不是事。   不过贾家的仆役太少了。   李治心中微动,“回头看看可有可靠的仆役,赏赐给贾平安,至少二十户,否则朕的武阳侯怕是要在长安城中的暗流中翻船了!”   “是!”   沈丘回到百骑,刚想带人去观战。   “沈中官,贾平安不见了。”   沈丘淡淡的道:“这是怯了?”   明静从购物车里抬头,眸色一紧,“怕是要出大事了。”   ……   卢平章急匆匆的带着人往西市去。   出家门往左是巷子,再往右就是大道。   “快一些!”   卢平章没骑马,而是选择了乘坐马车。   扈从的十余人皆是好手,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   他掀开车帘看了外面一眼,终究觉得不自在。但他自我安慰着,只要过了今年,贾平安自然不好计较了。   这是潜规则,否则开国那阵子牛打死马,马打死牛的惨烈,若是不约束一番,谁能安枕?特娘的怕是上衙的路上都会被袭击。   所以熬过去就好了。   他坐在车里,想着此事过后该如何行事。   “弹劾!”   卢平章的眸中多了冷意,“否则谁都以为卢家没落了。”   所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这等事半步都不能退。   你要说什么刺杀,证据拿来,没有证据就弹劾你诽谤!   卢平章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方,两辆马车缓缓而来。   “避开些!”   若是没有马车的话,两家人会很轻松的错开,可这条巷子有些窄,需要减速避开。   卢平章往日里也不肯走这条路,可架不住今日事情紧急。   他握紧横刀,掀开了一些车帘,心中懊恼着。   但此刻他依旧可以骑马掉头。   “人的心态就是这般,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会生出侥幸心来。”   马车的后面开了个口子,贾平安就坐在那里,按住了刀柄。   谁都想着他去了西市,可却想不到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前方,卢平章从车帘里看着两辆马车的情况。   没有动静,但能看出来马车里有不少人……   从车驾的状态来看,车里该有两到三人。   两辆马车五到六人。   还行。   卢平章心中一松。   双方靠近。   一个护卫看着打头的马车,目光扫过车帘,看到了闪光的东西。   什么东西闪光?   首饰?   还是兵器!   侍卫刚想喝住对方的马车……   贾平安在后面喊道:“动手!”   他轻轻跳下马车。   卢平章心中一凛,喊道:“杀了他们!”   噗!   对面的马车车帘猛地掀开,一个独眼龙拎着横刀扑了过来。   “保护郎君!”   十余侍卫此刻才反应过来,拼命的往马车边上冲。   车夫也从身下拔出了横刀,跳下马车后,才发现竟然是个瘸子。   第二辆车也下来了几个男子。   为首的是左手持刀的男子,再后面就是个傻子,看东西呆呆的。   贾平安从后面最后出来。   “是贾平安!”   尖叫声中,那些侍卫都要疯了。   “杀了他,我等便能名扬天下!”   什么杀将,杀了杀将,我们是什么?   人都有上进心,一句话就引发了血腥。   陈冬的刀法是在军中磨砺出来的,没有花招,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手挥刀,陈冬仰头,横刀从他的眼睛前面掠过,寒气却无法让他的眼睛眨动一下。   可对手却眨动了。   他往前冲去,挥刀,同时盯住了第二个对手。   郎君说过,今日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出发前郎君问过大家是否愿意,不愿意的在家里等着。   所有人都没说话。   大唐男儿,恩怨分明。   郎君对大伙儿这般推心置腹,谁不肯为贾家拼杀,那还是人吗?   没有高大上的理由,有的只是男儿一诺!   男儿一诺值千金!   唰!   横刀掠过,带起一股子腥风血雨。   杨老大瘸着腿,一步步的小跑,有人觉得他是个菜鸡,大笑着冲来。   杨老大不爱笑,冷着脸,加之肌肤白皙,压根不像是个在军队中厮杀的好汉,所以他的冷漠反而被视为胆怯。   一刀,当面之敌倒下,杨老大淡淡的道:“什么悍勇?”   夏活左手持刀,对手见了不禁想爆笑。   他甚至轻视的把横刀一抹,想来个枭首。   夏活的左手动了,横刀灵活的让人不敢置信,一刀就把对手枭首。   目光呆滞的那个大汉虎吼一声,“都滚开!”   “这个畜生!”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若是胆敢剥皮,回头就让你吃人肉!”   段出粮的身形一滞,旋即喊道:“让开!”   上次杀人后,段出粮竟然想剥皮,把个贾平安给弄的想死,一顿毒打,这才把这厮的念头给打散了。   段出粮出手,那便是横扫的架势。   “杀!”   横刀一个扫荡,三人倒地。   日!   竟然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到了此刻,卢平章才跳下了马车,可麾下却死伤惨重。   贾平安在护卫们开辟的通道中轻松走来。   “贾平安!”   卢平章在疯狂的嘶吼着。   “你叫破了喉咙,我也不认账!”   这时墙头有一双手出来,贾平安骂道:“真当耶耶不会灭口吗?”   那双手消失了。   卢平章疾步而来,他的眼睛发红,横刀几度换了角度。   “你不死,便是我亡!”   他想到了亡父。   先帝亏待了卢家!   他嘶吼一声,横刀闪电般的出手。   贾平安格挡,身体前冲,就把卢平章推到了马车边。   “不!”   这是力量太小的缘故,甫一交手,他就被贾平安碾压了。   他一边嘶吼,一边阴毒的把横刀撤了回来,冲着贾平安的小腹捅刺。   贾平安轻松的握住了横刀,卢平章大喜,手腕用力,猛地一绞。   纹丝不动!   他低头,才发现贾平安的左手竟然带着一个手套。手套是用铁环密集编制的,握住横刀毫不费力。   贾平安看着他,轻蔑的道:“就凭你也想刺杀贾某?”   “你……”   卢平章刚开口,横刀挥过。   他的咽喉处多了一个口子。   动脉被割断了,同时被割断的还有咽喉。他拼命的吸气,空气从口子那里被吸入,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嘶嘶嘶……”   贾平安回身。   十余侍卫此刻只剩下了两人,他们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救命!”   呼喊声突然多了惊喜。   “救我!”   拔刀,挥刀。   堵在外面的徐小鱼和赵顺轻松解决了对手。   贾平安看了一眼现场。   “走!”   晚些,外面的动静全消散了。   墙头这才有人爬了上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哦!”   死了一地的人啊!   “杀人了!”   “杀人了!”   坊正带着人急匆匆的赶到,看了现场后,不禁脊背发寒。   “都是一刀致命,好手段。”   他掀开车帘……   “是卢郡公!”   祸事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谁干的?”   对面墙上的大汉一脸我很聪明的模样说道:“就听到有人喊贾平安的名字。”   坊正松了一口气,“权贵们互相厮杀和咱们没关系,对了,杀了多久?”   “我觉着就几个呼吸吧。”   这话夸张了,但也由此能看出贾平安那队人的彪悍。   “你!”坊正指指大汉,“下来。”   “我?好好好!”   这人一看就是在家没事做的,等他欢天喜地的跳下来后,坊正二话不说就扣住了他。   “哎哎哎!坊正,人不是我杀的,你扣我作甚?”   大汉想死的心都有了。   坊正淡淡的道:“你是现场唯一的目睹者,去作证。”   ……   乱了。   西市那五家店铺一直在等着贾平安的报复,可报复迟迟不来。   “祸事了!”   一个管事面色惨白的来了,也不顾及什么狡兔三窟。   “郎君被贾平安杀了!”   艹!   顿时乱作一团!   宫中,李治正在含笑听着许敬宗说着今年的收成情况。   “长安周边收成不错,不过依旧有缺口……”   老许就是个干事的人。   李治看着他,再看看李义府,心中的天平缓缓倾斜。   李义府就是他圈养的一条狗,而许敬宗却是一个能干的臣子。   这种转变发生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从华州回来没多久……   “陛下!”   没等李治细想,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渤海郡公被人杀了。”   贾平安!   李治几乎不用想,就知晓此事是谁干的!   大胆!   他呼吸一紧,想到此事带来的后果,不禁想杀人。   “拿了贾平安!”   “陛下,臣以为不妥。”   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许敬宗出手了,一本正经的道:“陛下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为何拿人?想想武阳侯也可怜,立功时被视而不见,有人犯错时却背上了黑锅,古人有云,不平则鸣,臣为武阳侯鸣不平!”   长孙无忌失态的站了起来,“定然是贾平安!”   除非是皇帝想弄死卢平章,否则就是贾平安。   可皇帝要弄死卢平章只需栽个罪名……   “现场如何?”   李义府心中狂笑,却一脸肃然。   “说是尸横遍野!”内侍一脸惊恐,仿佛自己亲眼所见。   “多少人就说什么尸横遍野?”李勣冷冷的道:“难道他卢平章的排场比陛下的还大?出个家门也得要上百人跟着,若是如此,死有余辜!”   这不是中唐,权贵们出个门前呼后拥的,排场极大。   ——当有钱人和权贵们越来越讲排场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危险了。   权贵们讲排场,只能说明他们的心思并未花在本职工作上,而是花在了别的地方……比如说金钱和美人。   李勣发话,这事儿就变味了。   卢平章刺杀贾平安没证据,贾平安反手一刀把他剁了,也没证据。   关键是他还没动用弓箭来伏击。   小贾……好手段! 第721章 青衣   贾平安带着人回到了家中。   没错,他就是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家中。   他甚至还和姜融说笑了几句。   李敬业飞也似的来了。   “兄长,为何不叫上我?”   树下,贾平安和狄仁杰在说话,闻言笑道:“你这个身板太宽厚,容易被人认出来。”   显然这是个借口。   朝中正在激烈的争执着,有人觉得贾平安该杀,有人觉得和他没半文钱的关系……   “我听到有人说你杀了卢平章,就来了!哎呀!”   李敬业一拍脑门,“兄长赶紧走,我断后!”   这娃是个实诚的。   狄仁杰笑道:“小国公无需如此。”   李敬业咬牙切齿的道:“一看你就是个奸臣,兄长杀了卢平章岂能善了?到时候难免挨一刀,兄长赶紧走!”   这货一开口就是奸臣,换做是皇权大过天的时代,这便是罪名。   贾平安摇头,“无需担心,如今就要看陛下能否觉悟了。”   李治一叶障目,只看到了留下卢平章可以麻痹长孙无忌的好处,却没看到此事对长孙无忌的刺激。   卢平章刺杀贾平安的事儿板上钉钉,没证据,也无需证据。   大外甥竟然忍了。   这是想干啥?   想到这里的长孙无忌会不会脊背发寒?   贾平安很是惬意的道:“阿福,老大,兜兜……”   陪孩子玩耍一阵子先。   ……   “陛下,武阳侯当诛!”   长孙无忌冷冷的道。   刚坐视了一轮争执的李治渐渐明悟了。   合着朕一厢情愿了。   他想到了褚遂良和后续被赶出长安的韩瑗和来济。   这是步步逼迫之意。   舅舅不傻,自然能猜到他的用意,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出手来对付自己。   朕……糊涂了!   李治猛地警醒。   那对母女最近要少让她们进宫。   惯性思维害死人,李治把事儿归咎于武顺和贺兰敏月的身上。   皇帝先前也想拿人,拿人之后估摸着会发配地方,比如说带着一队骑兵去辽东打前哨,明年时机合适就征伐高丽。   但现在他醒了。   “朕觉着……对了,此事可有证据?”   他一脸久违的纯良,惊呆了长孙无忌。   “证据……有人听到喊叫,提及了武阳侯!”   这个难道不算是证据吗?   长孙无忌须发贲张,发誓要为卢平章讨个公道。   李勣看着他,嘴角带着冷笑。   皇帝不傻,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他哪里会干?就算是先前想歪了,此刻也能转过来。   否则……还做什么皇帝?   许敬宗大怒,“长孙相公这话何意?若是如此,老夫回头在外面杀几个人,喊一嗓子长孙无忌,可是你杀人的证据?这是血口喷人!”   咳咳!   李义府心痒难耐,真想出手把贾平安钉死。   但他知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置喙的,否则回过头被收拾了都不知道谁干的。   看看李勣,嘴角含笑,仿佛无害。   看看许敬宗,怒不可遏……上次二人动手他还偷袭占便宜,可许敬宗不会上第二次当了。   李治知晓自己的思路错了,也不说是错,就是本想出手偷袭,可没想到引发了舅舅的警觉。   这个时候就该拨乱反正。   “此事朕以为毫无根据,查,沈丘!”   沈丘上前。   李治怒道:“百骑去查,查不清凶手是谁,重惩!”   他拂袖而去,群臣陷入了贤者时间,在沉思。   “诸位相公,该散了。”   这话引发了长孙无忌的反弹,他冷冷的道:“贱奴!”   内侍一脸懵逼,但不敢得罪长孙无忌,只能赔笑。   出了大殿,许敬宗眯眼看着李义府,冷冷的道:“老夫今日就在等你开口,谁知晓你竟然做了个闷头葫芦,可耻!”   ……   “小贾杀人了?”   高阳捂着肚子,觉得自己差点动了胎气。   “公主不慌,此事陛下说了,查了就是。”   “可查出来了?”   高阳现在的脾气不好,三句话不对头就会呵斥人。   “没呢!”肖玲笑吟吟的道:“只是听到有人喊武阳侯杀人了,可没人见到。”   “那你为何不早说?”   高阳劈手就扔了个果子,肖玲没避开,顿时脸上就开了花,果瓤和汁水满脸都是。   “我要不要去道德坊看看?不看不放心呐!”   想到小贾被冤枉的憋屈,高阳就憋得慌。   肖玲赶紧擦脸,“公主,你此刻去了能如何?”   公主就是扛不住武阳侯的魅力攻势,哎!   “公主,道德坊贾家来人了。”   “叫进来,快一些!”   高阳急不可耐。   来人是鸿雁。   公主怎地这般焦急?   鸿雁脑子里挂了根弦,“郎君叫奴来传话,卢平章之事乃是栽赃,和贾家不相干,公主安心。”   另一边,新城也在犯嘀咕,但这事儿没法去查证啊!   “公主。”   三花来了。   “可是小贾被抓了?”   新城咬牙,恨恨的道:“我就说那卢平章就是个不要脸的,死就死了,竟然还能栽赃给小贾。”   这位公主怎么对郎君这般关切?   三花收敛心神,“公主,郎君说无事。”   ……   贾平安稳坐钓鱼台,果然就得到了平安无事的消息。   “阿耶,阿耶!”   兜兜搂着他的腿,仰头央求道:“松鼠上树了,把它抓下来给我养吧。”   贾昱小朋友迈着小短腿,拼命的往上爬,可惜没用。   贾平安板着脸道:“松鼠可爱,为何要抓它?养不活!”   “呜呜呜……”   兜兜装哭,贾平安捧腹笑,“就你这样的,阿耶见多了。”   和兜兜逗弄了一阵,和老大逗弄了一阵,阿福出现了。   “阿福,带孩子!”   贾平安觉得阿福在偷懒。   嘤嘤嘤!   阿福本想出来转悠一圈,可架不住被拦截了。它一脸幽怨,兜兜和老大欢呼着冲过来,趴在它的身上玩耍。   “武阳侯,皇后召见。”   邵鹏来了,见阿福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就想笑,两个孩子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吧唧!   他亲了一口老大。   “哇!”   带着老大的哭嚎声,邵鹏灰溜溜的和贾平安进宫。   “你干的好事!”   武媚冷着脸,但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是在甩头,朝着后面甩,“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晓这样的后果?少说全家流放!”   呵呵!   这一路贾平安稳妥的不能再稳妥了,他担心个屁!   但要认错。   “阿姐,我只是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栽赃陷害。”   武媚冷笑道,“还栽赃陷害,要不要脸?卢平章就你这么一个仇人……”   “阿姐你小看了天下英雄。”   贾平安正色道:“我在百骑时曾处置过一个案子,有人被杀,寻来寻去寻不到凶手,后来死者亲近的友人喝醉了,这才知晓,原来人就是他杀的,而起因不过是口角罢了。”   人啊!   真的很复杂!   “那还是朕小瞧了天下英雄?”   李治从后面转了出来。   贾平安这才想到先前阿姐神色古怪的缘故,原来是皇帝在偷听。   贾平安干笑着。   “朕也不问此事的来龙去脉,明年去辽东,若是不能戴罪立功,朕数罪并罚。”   擦!   皇帝这是拐弯抹角的在试探啊!   不对。   贾平安知晓此事瞒不过他,所以心中微动。   这是想让自己去辽东……一番立功,回来后自然无人再提及此事。   晚些,李治目视他出宫,淡淡的道:“天下人都知晓是他做的此事,可天下人却无法建言严惩他。知晓为何吗?”   凭什么严惩平安?   武媚笑了笑,“陛下,卢平章出手在前,若是平安没躲过会如何?只管责罚平安,那谁来责罚卢平章?”   贾平安若是没躲过,那便是死路一条!   要杀人啊!   谁还和你客气!   李治侧身看着她,眸色晦暗。   武媚也在看着他。   帝后相对一视。   这等情况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寻个地方说话!”   “好!”   帝后寻了个房间,随后赶走了所有的人。   再出来时,武媚微微一笑。   李治面无表情。   ……   李敬业在外面等着贾平安。   “如何?”   这娃看着……怎么又魁梧了些?   贾平安摸了一把,竟然穿着甲衣。   “这是想硬闯?”   李敬业嘿嘿一笑。   贾平安心中一暖,“此事我说过了是栽赃,就无需去管。”   “可是兄长,你说是栽赃,那你为何不喊冤?”   李敬业一番话惊呆了贾平安。   是哈,你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为何不喊冤?   贾平安上下打量着李敬业,“敬业,我觉着你就是个大智若愚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贾平安站在宫门外,用那种狂拽吊炸天的姿态喊道:“冤枉啊!”   正在宫门里逗弄宫女的一个内侍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舒坦的感觉。   从此宫中就多了一个潜心研究男女之事的内侍,可他只是被研究。   军队在不断集结中。   随即开始往辽东调遣。   贾平安依旧洪湖水啊浪打浪。   这一日他在兵部点卯,随即脱岗。   他道貌岸然的走在皇城中,对相熟的官吏含笑点头。   他觉得自己颇有些领导风范了,可等他看到了一个道人后,就觉得自己还是差些意思。   关键是自己没那份出尘之意。   咦!   “李大爷?”   李淳风出现在了皇城里,竟然是穿着道袍。   我的神!   谁要去了?   李淳风冷着脸,生人勿进的感觉。   “贫道进宫。”   这是……   贾平安低声问道:“这是被扣钱了?”   李淳风点头,憋屈的模样破坏了潇洒的风格。   “陛下不知为何扣了太史局的一笔钱,老夫正想着拿那笔钱请客吃饭……不,是请人来琢磨星辰,哎!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支持你。”   贾平安只是口头支持,随后闪人。   出了皇城,贾平安觉得天下之大,竟然并没有自己的去处。   回家?   那两个婆娘昨夜侍寝太马虎了,伤了他的自尊,早上起来就没说话。   去高阳那里,可高阳说是要去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家拜访。   带鱼那里他不想去,说是最近两口子闹得有些凶,为了一个狗屁倒灶的事儿,竟然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不就是想让新城出手吗,犯得着把男人的面子往地上扔?   贾平安站在皇城外,唏嘘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想来想去,干脆就去曲江池。   到了这里才发现这厮的性子之别扭,竟然宁可无聊也不愿意回兵部做事。   密谍已经分派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在兵部的职责也就结束了。   “郎君,回家吧。”   徐小鱼在劝。   “滚!”   男儿汉大丈夫,说不低头就不低头。   到了曲江池,贾平安寻个地方一坐,惬意的不行。   杨柳依依,流水淙淙,只为享受啊!   他的脑子里在放空,什么都不想。   “你压着我的手了。”   贾平安一个激灵。   莫非是下面有坟墓?   他动动屁股,没感觉啊!   “啊!”   少女的惨哼传来。   “你还动!”   贾平安猛地起身,就见徐小鱼和王老二懵逼的看着自己。   他毛骨悚然,猛地回头。   因为不想被人打扰,他就寻摸了一个逼仄的地方,两边都是水。   此刻背后的一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收回自己的手,哭道:“你大男人欺负人,不要脸!”   贾平安看看天空,还好,是青天白日。   再看看女子的身影,也还有阴影。   他怒了,“为何把手伸到我的臀下?不知道男儿的臀,女人的腰都是摸不得的吗?”   女子抬头,“咦,你这话有些耳熟,不是男儿的头不能摸的吗?”   呵呵!   贾平安觉得这便是个棒槌,“老虎屁股摸不得!”   “你是老虎?”   少女就趴在岸边说话。   贾平安见她面色惨白,就知晓天气有些冷,这妹纸要被冻惨了。   “赶紧上来吧。”   贾平安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回家!”   女子双手一撑,整个人就猛的上了岸,浑身都是水,把身体的曲线都给勾勒的清清楚楚的。   贾平安背身而立,冲着王老二招手,“老二,回家!”   王老二那个色胚,竟然在看妇人戏水。   就蹲在岸边有啥好看的?   女子竟然飞也似的套上了外裳,随即拢了头发,福身道:“青衣打扰郎君了。”   “不打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意外的发现这妹纸竟然长的颇为清秀,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   青衣?   大唐女子的地位并不高,女人有姓无名的多了去。   “你叫做青衣?”   少女抬头,微笑着,“对,青衣。”   青衣裹起衣裳,拱手道:“多谢郎君。”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这个妹纸倒也是奇葩,大白天的跳下水去摸鱼?   “你下水作甚?”   贾平安随口问道。   现在出去风大,倒霉催的会感冒。   青衣微微一笑,牙齿很白,“昨夜月明星稀,我心中微动,看见曲江池这个方向有星辉集聚,于是便来一探。”   “星辉……集聚?”贾平安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这个女骗子!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贾平安倒是有些兴趣来逗弄女骗子。   “星辉是何物?”   这个问题带着些调侃的味道。   青衣突然盯着他,双眸中多了些异彩。   “你是……”   这就想盘我的老底?   “你猜!”   贾平安笑了笑。   这个青衣是谁的人?   长孙无忌?   不至于,长孙无忌要动他,那必然就是雷霆万钧,而非这等手段。   那么就是……李义府?   这个乐子有趣。   青衣微微低头,仿佛是算计了一下,然后抬头,眸子里多了惊奇之色。   “你竟然出了五行?”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青衣回身,不知道是弄了些什么,再回身时,眼中多了一分凝重和好奇。   “你来自于何处?”   青衣双手结了个很简单的印,眯眼看着贾平安。   “你要作甚?”   贾平安随口问道。   青衣再上前一步,仔细看着贾平安的脸。   那双眼中此刻全变成了好奇,随即宝相庄严。   “可是来自于域外?”   “扫把星?”   贾平安笑吟吟的。   青衣轻轻的说道:“扫把星……贾平安?不过扫把星却只是个噱头,不足为凭。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颔首,“你来寻我作甚?不对!”   他是临时起意来的曲江池,青衣再大的本事也猜不到,如此……   贾师傅的心态炸裂了。   “你是谁?”   青衣微笑道:“我来自于终南山,后来师父被权贵请了来,就此在长安城中安身。既然是武阳侯,那我说说也无妨,我刚下水探了底下,水深不可测,压水石有九,可见大唐盛世应当还有九十栽。”   九十栽!   贾平安想到的是李隆基之后。   可不是九十栽吗?   他只觉得毛骨悚然,第一次生出了杀人的心思。   青衣微微侧脸,解释道:“当恶念临身时,我会觉得脸上刺痛。武阳侯为何对我生出了恶念?莫非是想杀人吗?”   老子还真是想把你给宰杀了!   但却不能。   所以他只能大笑。   “哈哈哈哈!”   青衣突然蹙眉说道:“我饿了,武阳侯,告辞。”   这个女人太胆大了。   关键是,屁股也大。   但这等女人贾师傅不敢亲近,唯恐被波及。   “回家回家!” 第722章 走,出门上课   回到家中,贾平安依旧还记得青衣。   这个女人有些邪门啊!   “夫君!”   两个婆娘昨晚做过了,此刻来道歉。   可道歉有用,要枪来干啥?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要睡觉。”   “妾身侍寝。”   “我侍寝!”   两个女人争先恐后的侍寝,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   一个下午过去了。   在外面疯玩了许久的两个孩子被抱了回来,睡的人事不省。   贾平安就在前院和狄仁杰说着征伐辽东的各种可能,见状不禁笑了。   但他的双腿在打颤。   娘的,两个女人差点让他下不了床。   李大爷的方子也该与时俱进了吧。   第二日,贾平安遇到了一个喜笑颜开的李大爷。   “李大爷,可是要到了钱?”   看看,道袍也不穿了,多半是还拿到了不少。   “只要了一些回来。”   李淳风的口风很紧。   “咦!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李大爷,你说有没有那等算命,不,有没有那等厉害的相师?”   昨日之后,贾平安一直在琢磨此事,就担心那女人是个妖孽。   “相师?”李淳风抚须,淡淡的道:“有吧。”   有吧?   李大爷,你这话不对啊!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李淳风大概也觉得这话不够确定,有损自己的高人形象,就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打个寒颤,“小贾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些年老夫在终南山就遇到了一个相师,只是一眼就看穿了老夫的底细。”   这……   恐怖如斯啊!   贾师傅不禁颤栗了。   “女人可能做相师?”   那个青衣多半是个骗子!   贾平安这样安慰自己。   “为何不能做?”   李淳风很诧异的道:“女子自然也能做,这只是灵觉罢了。”   灵觉……   李淳风扯了一堆,就是没一句有用的。   兴许是看到贾平安被自己忽悠的满头雾水,到了皇城前时,他才语重心长的道:“修道毁终身,小贾,莫要去弄什么双修,谁忽悠你去弄双修,那便弄死谁。”   “李大爷,你变了。原先你这般仙风道骨,如今却这般市侩!”   贾平安悲愤不已。   “小子奸猾!”   李淳风给了他一记眼镖。   今日进宫,贾平安发现阿姐竟然多了些情绪。   好像有些小兴奋。   “平安来了?”   两口子分工明确,皇帝上朝,武媚分析奏折。   一个耗神,一个耗眼。   “是啊!”   殿内云山雾罩,香雾从香炉里喷的到处都是。   “对了,晚些你来一趟。”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跟着邵鹏去了后面。   “见过先生。”   李弘起身。   少年的脸上满是精神。   精神小伙就是不一样。   边上的扫地僧精神也不错,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贾平安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记录下来。   再边上就是一个内侍,他一句话不说,就只专注记录。   “上课。”   贾平安这一课说了算学在实际运用中的范畴。   “……算学无处不在,不论是治国或是治家,都离不开算学。”   那个内侍低头记录,压根不说话。   “先生,那我们可否有办法计算到天上星辰的距离?”李弘举手提问,一脸求知的渴望。   “当然有。”贾平安笑道:“不过目前告诉你却也无用。”   孩子可以幻想,但却不能空想。   打发了好奇宝宝李弘后,贾平安最后上了一堂课。   “这一堂课要说的是简单的测距法,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   一个炮兵的简易测距法让太子和郝米都茅塞顿开。   “好了,以后你等便可以自己私下去测距,测的次数越多,就越熟练。”   贾平安很忙,赶紧去了皇后那里。   殿内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胡须老长,仙风道骨的男子,缓缓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垂眸。   另一个……   “青衣?”   青衣拱手,“魏青衣见过武阳侯。”   说着她有些心虚的看看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这是啥意思?   不对,这不是心虚,而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贾平安何许人也,笑了笑,“阿姐。”   男子看了贾平安一眼。   “老夫范颖。”   你这是想烟瘾犯了还是啥意思?   贾平安觉得这个局面很有趣。   武媚饶有兴致的说道:“没想到你们之间竟然认识……”   “阿姐,我不认识此人!”   贾平安在范颖的身上嗅到了些熟悉的气息,电线杆上的老军医的味道。   前世那些老骗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而且……   你不是说没姓吗?   魏青衣拱手不语。   她叫魏青衣,黄是姓,青衣是她被人遗弃时穿的青衣,青衣上绣着一个黄字。   “呵呵!”   老神棍一脸矜持的开口。   贾平安准备洗耳恭听,但老神棍只是说道:“范颖,见过武阳侯。”   这是郑重的自我介绍。   就这?   贾平安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他笑了笑,“阿姐,他们这是来作甚?”   武媚起身带着他出去。   外面秋风萧瑟,武媚却意气风发。   “那个范颖在终南山上是货真价实的隐士,前阵子才将进了长安城,有人向我举荐了此人,我便让他进宫一看。若是好,回头让他给你家中看看,若是不好……”   不好就好收拾人。   武媚随后问了些话,贾平安一边忽悠,一边瞅着里面的情况。   范颖盘膝而坐,微微垂眸,仿佛已经入定了。   而魏青衣却很忙碌,一会儿跑前面,一会儿跑后面,不时又要和师父说几句话。   她不断的掐指。   所谓掐指实际上并不神秘,至少在这个时代不神秘。   李大爷就问过他愿不愿学这些,贾师傅拒绝的很彻底。   ——我这辈子就算是去要饭,也不会去学这个。   记得李淳风当时还赞了他硬气。   魏青衣的目光不时扫过武媚,对贾师傅却看都不看一眼。   她的眸子里渐渐多了凝重之色。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心想你若是能看出阿姐本该为帝,那我回过头就拜你为师。   邵鹏他们都在,可见阿姐压根就没有那等心思。   ****呐!   魏青衣突然问道:“皇后可能把生辰给我一观吗?”   听听,这话一听就是没经验的愣头青说出来的,换个老司机,定然会说请皇后的生辰。   贾平安随意的坐在了边上,看着武媚说了生辰。   阿姐不忌惮被人做法吗?   但有唐一代,从未听闻有人作法害人。   魏青衣眯眼低头算着。   “皇后……”   魏青衣显然是想让师傅来说结果,但震惊之下,她竟然直接说了。   “皇后的命数少见,原先飞跃凌云,后来却有些迷惑……”   魏青衣的目光转动,看向了贾平安。   是你?   秀儿!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但旋即面色微冷。   这个娘们竟然算出了凌云之志。   但后面的迷惑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还看向了我。   武媚笑道:“凌云之志……哈哈哈哈!”   阿姐笑的很是欢畅,大概是听到了后续有些迷惑,神色转冷。   “赏他们,送客。”   魏青衣拱手。   “多谢皇后。”   她并未生出沮丧之色,反而是如蒙大赦。   这个娘们有些道行。   从这一刻开始,魏青衣的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贾平安。   “平安且留下。”   武媚随即问了太子的功课。   “太子很勤勉……”   贾平安随口忽悠,随即告退。   他一路紧赶慢赶,快出宫城时才看到了这对师徒。   这个女人不简单!   但那个什么范颖却被贾平安一眼勘破就是个老骗子。   老骗子竟然带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徒弟!   贾平安哑然失笑,心想我这般着急作甚?任由外界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   “魏青衣!”   魏青衣回身,眸子亮了。   “武阳侯!”   贾平安说道:“你的东西掉了。”   魏青衣回身捡起了那枚珠子,笑的很开心,“多谢武阳侯。”   “不客气。”   双方交错而过时,魏青衣微微颔首,目光追随着贾平安而去。   仙风道骨的范颖嘴唇不动,却有声音出来。   这便是腹语。   腹语说来神秘,实则就是震动发音的手法和别人不同而已。   “你为何不哄着皇后?哄的皇后高兴了,少说能有一万钱。”   魏青衣没说话,只是看着贾平安在前方不时的和人打招呼。   “一个五品官。”   “一个三品官。”   “一个三品官。”   “青衣,你竟然没拉住此人,若是你嫁给他,定然能风风光光的。”   范颖痛心疾首。   魏青衣没好气的道:“师父,我不能嫁人。嫁人会有灾祸。”   范颖拍拍大腿,因为前方有内侍,所以声音必须小。   “可怜啊!老夫本想老来潇洒一番,可你这个忤逆女却拖累了老夫。”   魏青衣翻个白眼。   “小贾!”前方,李勣笑着出来了。   “这是英国公啊!竟然叫他小贾!”   范颖咬牙切齿的道:“此人堪称是交友遍天下!”   “小贾!”   擦!   几个老将出来了。   范颖痛苦的闭上眼睛,差点被绊倒。   “金龟婿啊!”   魏青衣皱眉,“师父你再打扰我算计,我便不理你了。”   “老夫不过是想早点把你嫁出去罢了,免得你整日叨叨。”   范颖唉声叹气的。   出了皇城,拱手和内侍告别。   “师父,那武阳侯果然不简单!”   魏青衣面色难看,“我用书上说的法子算了他,此人竟然是一根柱子擎天的命格,可怕。我也无法算出此人未来如何,不过想来定然是能让人震惊。”   “青衣,你在山上就到处算计,算来算去的累不累?跟着老夫吃香喝辣的不好吗?哎!”   “不好!”   魏青衣嘀咕着,回到住所后,关上门又继续算。   她本是被遗弃的孩子,被范颖捡起来。本来老范也对这个婴儿没啥感情,可架不住她突然就嚎哭了起来,于是就收养了她。   按照范颖的说法:你这个小娘子,就是欺负老夫心软!   魏青衣皱眉在纸上不断的计算。   她突然单手托腮,定定的看着外面。   “天黑了?”   这一坐竟然就是大半日。   “青衣,吃饭了。”   “哦!”   魏青衣起身,先伸个懒腰,然后才出门。   晚饭很丰盛,竟然有一只鸡,还有两道菜。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范颖嘟囔着,“有什么好算的?那些什么书都是别人丢下的,也就是你无聊,寻了老夫认字读书,自家学了……哎!有用?没用!不如鸡腿啊!哈哈哈哈!好肥的鸡腿。”   魏青衣毫不客气的撕了一条鸡腿和一条翅膀下来,“师父,剩下的你吃。”   鸡好肥,师徒二人吃的满嘴流油。   “青衣,那个武阳侯看着邪门,你莫要挨他。”   吃饱喝足,范颖就心满意足了。   他回房去,没多久就鼾声大作。   能吃能睡,范颖觉得自己此生不枉。   魏青衣站在院子里,呆呆的想着贾平安。   “那人的命数我竟然算不了,奇怪。”   “一根柱子擎天……这是何意?”   “他据闻乃是扫把星,克死了一家子,外加表兄家。”   “高祖皇帝与先帝也被他克死了,皇帝竟然没杀他。”   “啧啧!”   “可我怎么就看不到他克死人的命数呢?”   魏青衣百思不得其解。   她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突然皱皱鼻翼,俏皮的道:“星宿并非人的命数。”   ……   “阿耶,阿耶,哇!”   “阿耶,阿妹欺负人!”   贾平安这时才知晓孩子大些后的烦恼。   阿福果断的遁了,连老龟也躲在水缸后面不出来。   贾平安很头痛,板着脸道:“都消停了,一个个说。”   贾昱想先说,可却被兜兜抢了先,她挺胸昂首,挂着泪珠的模样很可怜。   “阿耶,是大兄先推的我,呜呜呜。”   “暂停。”贾平安觉得这事儿需要追溯源头,“老大为何推你?”   “因为……因为……”   兜兜很难过。   不能说谎,这是规矩。   贾昱哼了一声,“贾兜兜,你撕破了我的小人,我的小人……呜呜呜!”   “什么小人?”   贾平安满头雾水。   旁观贾平安审案的卫无双和苏荷不禁都笑了。   “大郎想厮杀,就央求了我给他剪了一些小人,用于排兵布阵,没想到兜兜却说不像,随手就撕了一个……”   苏荷笑的很是开心。   这个傻闺女哟,不知道你爹心疼你吗?赶紧哭啊!   一哭定然就风向转了。   “哇!”   兜兜果然哭了。   贾平安吩咐道:“给老大洗脸洗手,看看和泥人一般。”   安静过来,伸手道:“大郎请随奴来。”   兜兜看了他一眼,可怜兮兮的道:“阿耶……”   贾平安板着脸,觉得不该纵容。   “你自家想想可是错了?你大兄玩耍,你不和他玩也就罢了,为何下手撕坏了他的纸人?”   卫无双突然一个激灵。   都老夫老妻了,贾平安看了她一眼,“这是心慌了?”   “夫君。”卫无双面色发白,“会不会被人举报巫蛊?”   贾平安觉得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卫无双就越来越傻了。   不,是越来越忌惮这个世间的规则了。   他叹息一声,“你觉着大唐……不,你觉着李家真的信巫蛊?皇室的出身一言难尽,本有异族人的血统,豪放……不羁。若非借机寻事,你觉着李家会信什么狗屁的巫蛊?”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皇室那有些糜烂的私生活。但私生活是私生活,你把大唐治理好了,其它都不是事。   目前来看,大外甥有希望让老李家摆脱原先的基因。   但没把握啊!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那位青衣。   明日把这个女人寻来。   晚些,贾兜兜同学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很诚恳的给大哥道歉。   “大哥,我错了,呜呜呜!”   眼泪哗哗的流,说自己受委屈的时候都没此刻哭的伤心。   贾昱昂首,很有长兄风范的接受了道歉。   第二日,徐小鱼一路寻到了魏青衣的住所。   叩叩叩!   “进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徐小鱼推开门,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在院子里练功。   “今日不相面!”   昨日皇后的赏赐丰厚,范颖师徒可以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到冬季。   徐小鱼微微一笑,“我家郎君有请娘子前去。”   “你家郎君……”   范颖抬头,“谁?”   呃!   青衣都说了,让我别乱说话,免得露馅。   哎!   老夫果然不是那块料啊!   徐小鱼看着走出来的魏青衣,“武阳侯!”   娘的!   这是要想干啥?   范颖心中焦虑,但依旧记得装深沉,“万万不可!”   师父啊!   你该说此事要商议,而非万万不可。   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难道你还能反悔?   魏青衣拱手,随后关切的道:“师父,你昨夜夜观星象累了,快些去歇息。”   范颖嘟囔道:“是呀!耗神。”   他进了房间,徐小鱼说道:“还请娘子去曲江池一趟。”   ……   贾平安此刻就在宫中上课。   结束后,他去寻了阿姐。   “阿姐,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带着太子出去转转。”   武媚抬头看着他。   “平安,你最近越发的喜欢带太子出去了,你可知晓……咦!谁干的?”   武媚看到了奏疏里说的事儿,怒不可遏。   邵鹏给他使个眼色。   赶紧溜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回去。   “太子,跟着我出去一趟。”   李弘不禁欢喜的道:“可是玩耍吗?”   可怜的娃,出门都这般难。   “不,是上自然课。”   ……   晚安。 第723章 路子果然很野呐   “舅舅,何为自然课?”   车驾出了皇城,太子顿时就得意了起来,一会儿掀开车帘看看外面,一会儿又问贾平安。   “晚些你就知道了。”   贾平安含糊以对。   内侍曾相林笑眯眯的道:“武阳侯学究天人,这自然课定然是不凡的,我等能听听也是福气。”   这等马屁对于贾平安来说压根就没有吸引力。   秋风掠过长安城,许多行人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朱雀街两侧的坊墙上竟然看到了不少杂草,随行的属官皱眉道:“这是懈怠了。”   坊墙一旦长草,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草根侵袭进墙体里,只需一场大雨,直接就垮了。   垮吧!   贾平安在默默祈祷。   长安城唯有坊墙垮了,才有盛世的味道。   大外甥看着行人就觉得津津有味。   “舅舅,这是世间最繁华的城市吧?”   看着他的小脸上全是兴奋,贾平安本不想打击他,可随行的人竟然都是如此……   “世间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坊墙。”   咦!   众人不禁一愣。   “没有坊墙?那他们进进出出的岂不是很不好管?”   曾相林觉得这不可能。   “为何要关着?”   贾平安再反问。   想想大唐的百姓也真是可怜,竟然被关在笼子里……也就是被关在了大型小区里不得动弹。   “关着才好管。”   曾相林的眼角瞥见太子颇为赞赏的眼神后,兴奋了起来。   “有律法在,为何还要关着?”   贾平安的反问一个接着一个,看似平常,可李弘却一怔。   “舅舅,律法管不着吧?”   律法若是什么都能管,不,是什么都管得着,那还要坊墙来作甚?   赵二娘在马车里低声道:“殿下,不可冲动。”   太子出行,言行必须要成为道德标杆,否则就会有无数人戳他的脊梁骨。   这娃有些魔怔了,不,是惯性思维。贾平安笑了笑,“为何管不着?你自家想想,金吾卫的军士整日不停歇的巡查,坊正坊卒们在坊内巡查。   你说管不着,不外乎便是担心推翻坊墙后,百姓就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在人间作恶……   其实,作恶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贵人。”   “武阳侯!”   赵二娘的声音有些沙哑惶急,然后清清嗓子,“武阳侯,此等话不可说。你说作恶的是贵人,可贵人何曾作恶?”   可怜的女人!   贾平安笑了笑,“贵人作恶无处不在。”   武阳侯这话太过了,难道权贵大多是不法?   曾相林看了看太子,正一脸茫然,显然是迷茫期,不知这等事儿的立场对错。   咱若是把武阳侯给说的幡然醒悟,回过头殿下岂不是要对咱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他再看了太子一眼,“武阳侯说贵人作恶无处不在,敢问在何处?另外,咱虽然是刑余之人,却也知晓贵人们就是天下的根基,武阳侯这番话也不担心引发争论?”   这话说的不错,进可攻,退可守。   这人倒也有趣。   曾相林的心思在贾平安的眼中无所遁形,他微微一笑。   “就说简单些,何为人?”   这个简单?   曾相林满头雾水。   赵二娘眼中多了迷茫。   武阳侯这话何意?   “人便是人。”贾平安也不转弯,“从出生开始,人便分为三六九等……这是价值的体现。譬如说卢国公,他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该成为权贵。”   人生而不平等!   哪怕是在后世,政客们把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可却在实际行动中却把人划为三六九等。   你连饭都吃不饱,还琢磨什么人人平等?   吃饱撑的?   这便是底层人。   “人的手中有了权利,就要为自己谋福利,自觉不自觉的会去攫取旁人难以想象的权利。为何?权利诱人。”   这是在剖析权贵心态。   赵二娘面色苍白,捂着耳朵,低声道:“奴什么都没听见。”   曾相林却蠢的一批,依旧在听。   这个蠢人。   赵二娘觉得此人迟早就是个倒霉蛋。   而李弘却若有所思。   “那些人攫取了权利之后,就会为自家谋夺田地,谋夺生意,谋夺一切能挣钱的事物,而在这个过程中,罪恶就会滋生。”   贾平安发现赵二娘竟然把手放下来了,不禁莞尔,心想这些话就算是被说出去了又能如何?   他贾某人今非昔比,怕了谁?   “武阳侯说的罪恶是什么?”   曾相林问道。   “你确定要问?”   贾平安似笑非笑。   这等禁忌话题一般人哪里敢提及,百姓反而敢。   为何?   虽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深入人心,可以前也有人为此折腾过,结果狼狈而归。   “还请武阳侯指教。”   曾相林不过是个内侍罢了,哪有后世的知识储备?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上下五千年的学识都被归纳成了重点,灌输在人类的脑海中。   贾平安只是随意的提及了这个话题……   赵二娘面色依旧苍白。   曾相林也觉得不对劲,但羞刀难入鞘,不好退缩。   大外甥却很好奇,眼中全是求知欲。   贾平安本不想再说,可看看大外甥的眼神,就笑了笑。   为了大外甥,他也得把这些观点……吐槽,不,灌输给他。   “百姓在底层挣扎,权贵们在上面洋洋得意。今日百姓还能容忍,所以看着大唐蒸蒸日上,可终有一日……大唐官吏与权贵的贪婪会毁掉这一切,他们越贪婪,百姓心中的火就越旺。当这团火不可抑制时……太子。”   “啊!”   李弘听的一知半解,想到那个场景就有些痴了。被这么一声惊动,竟然吓了一跳。   他讪讪的道:“舅舅你说。”   贾平安深深的看着他,“你来说说,当这团火不可抑制时会如何?”   李弘呆了。   贾平安也不说答案,策马上前。   风中传来了他的歌声。   “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   现在轮到曾相林面色苍白了。   这是个可怕的分析,按照武阳侯的分析,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最终都会崩塌。   赵二娘反而释然了,低声给太子解释。   “这团火便是百姓的怒火,当越来越多的百姓饥寒交迫时,这团火就会聚集起来,最后一把火烧掉这个王朝。”   这个武阳侯啊!   赵二娘掀开车帘看了前方一眼。   贾平安在高歌,听着很是兴高采烈。   “赵二娘……”   太子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惊惧之色。   “何事……太子,你怎么了?”   赵二娘觉得太子不对劲,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太子的手,仿佛这样能驱散他心中的畏惧。   “你是太子,大唐未来的继承人,你要坚强!”   “是。”太子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舅舅说的让我震惊,今日一百个百姓饥寒交迫,大唐有无数百姓,所以他们能忍。可当更多的百姓饥寒交迫时,他们会聚在一起发泄不满,就像是一个个火把聚拢在一起……”   很可怕!   太子觉得自己身处火堆之上。   “要如何去阻止这等惨事?”   他用了惨事这个词。   这是个仁慈的太子啊!   赵二娘柔声道:“那需要你去睿智的统领大唐,尽量少的私欲,尽量多的公心,并且你还得要学会如何去治国……”   太子点头。   “孤知道了。”   他掀开车帘,招手喊道:“孤要骑马。”   贾平安调转马头回来,俯身问道:“要骑马?”   “是。”   李弘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闷在马车里会越来越难受。   “伸手!”   李弘伸手。   贾平安单手抓住了他,轻松的把他提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太子!”   随行的侍卫们满头黑线。   “武阳侯,你孟浪了。”   孟个毛线!   贾平安就见不得这些人谨小慎微的模样。   “太子,你去过道德坊,见过田地,可你还有一个功课,该去见见普通百姓的日子。”   晚些,一行人进了道德坊,侍卫们大多被留在了外面,姜融被警告不许咋呼。   “这是太子?”   一个坊卒激动的道:“坊正,咱们可算是发达了。”   “是武阳侯发达,关你屁事!”   姜融踹着坊卒们,骂道:“看好坊门,那等面生的不许放进来。”   贾平安带着太子寻了一户人家。   篱笆墙很严密,代表着这家人的倔强。   院子不大平整,一只母鸡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干啥,一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正在蹲守。   孩子的鞋子比衣裳更破烂,胯间开叉的袍子竟然被拉到了腰间,下面的分叉都是线头,没法再缝。   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蹲在那里看。   全神贯注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   众人屏住呼吸,不知他在做什么。   但想来会很重要。   母鸡突然站起来,仔细看看自己的成果,咯咯咯的叫唤着,大概是去寻吃的。   孩子猛地扑过去,动作之矫健。   他一把抓住了土窝里的东西,竟然是个刚下的蛋。   鸡蛋上面还有血丝,可孩子却如获至宝,急匆匆的跑进家去。   “阿娘,阿大下了个蛋,你看。”   里面有织布机的声音。   “大郎,把蛋放在罐子里,等积攒多了,阿娘拿去换钱。”   贾平安摆摆手,众人退后,他带着太子进了院子。   孩子不过四五岁,出来见到贾平安后就拱手行礼。   “家中谁在?”   “阿娘。”   孩子笑的很干净。   “你阿耶呢?”   “阿耶去了。”   孩子大概没感受到父爱就失去了父亲,所以看着很是欢乐。   咯咯咯……   母鸡回来看不到鸡蛋就抓狂了。   贾平安站在门外朗声道:“贾平安请见娘子。”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接着就是拍打身上的声音,以及整理衣裳的声音。   晚些,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了,福身道:“见过武阳侯。”   “这个孩子整日不知愁苦,今日我带着他来你家吃吃苦头。”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   妇人欢喜不已,“快请进来。”   屋里堪称是家徒四壁,一架破旧的织布机就是最值钱的财产。   凳子的面有些发黑,李弘苦着脸……   “给这个孩子弄一顿吃的,就弄你家最好的。”   贾平安摸出了十枚铜钱。   “哪里要钱,武阳侯羞煞奴了。”   我知道你这是欲拒还迎,所以赶紧收了吧。   最终这十文钱还是收了,妇人欢喜的去厨房忙活。   三个鸡蛋做成了一个汤,里面加些菜蔬便是美味。   李弘看着这个菜却没有丝毫胃口。   味道很古怪啊!   “吃吧。”   贾平安大口大口的吃着。   味道意外的不错,至少比表兄当年弄的销魂汤好多了。   李弘几度想作呕,却在贾平安的逼视下忍住了。   孩子在边上帮母亲干活,很是勤快,只是不时要偷瞥他们一眼。特别是李弘,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感受到了贵气。   他是在眼馋?   李弘有些明悟了。   原来我无法下咽的食物,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美食。   有了这个明悟,李弘再看这母子二人时就多了些解码后的了然。   晚些,他们起身告辞。   “多谢了。”   李弘竟然能说出多谢了,让贾平安颇为刮目相看。   “为何不去作坊?”   临走前,贾平安问了妇人。   妇人苦笑,“孩子还小呢,一个人放在家中不放心。”   “你……可以把孩子带去。”贾平安补充道:“只是孩子不能捣乱。”   李弘在妇人的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果真吗?”   贾平安点头,“你晚些就去作坊,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带着孩子去做工。”   妇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武阳侯,武阳侯……若是无武阳侯,奴也支撑不下去了……”   妇人泪流满面。   贾平安带着李弘出去,外面等候的那些人都半百无聊的在闲聊。   “明白了吗?”   贾平安问道。   这娃就是个聪明的,此刻给他的三观定型,以后就好教导了。   李弘点头,神色沉郁。   “舅舅,他们这般可怜……大唐如这般的百姓有多少?”   哟!   这娃竟然还有清除贫苦之心?   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很多。”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的灯塔,依旧有许多人挨饿受冻。   “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好好观政。”   等皇帝的毛病发作的再厉害些,大外甥就能监国了吧。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武阳侯,还去曲江池吗?”   侍卫头领问道。   “去。为何不去?”   曲江池,魏青衣就在门外等候。   秋风微冷,吹得人头痛,可贾平安依旧不来。   她望眼欲穿,看着前方,恨不能把贾平安从里面抠出来。   “来了来了。”   范颖不放心女弟子,也跟着来了。   “师父,你赶紧避开。”   魏青衣担心师父又犯蠢,可范颖却振振有词的道:“怕什么?大不了老夫和他拼了。对了,青衣,他若是对你动手动脚的就别客气,踹他一脚,咱们回终南山去。”   贾平安和太子来了,身后的人只剩下了小猫几只。   可里面的游人却多了数十人。   都在周围缓缓游走,但凡发现不对劲就出手。   “这是我家子侄。”   贾平安介绍了李弘。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咦了一声,“你……”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有造诣的。   李弘在宫中深居简出,魏青衣从未见过他。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赵二娘和曾相林就跟在身后,盯住了这个女人。   武阳侯带着太子来这里,原来是幽会?   啧啧!   男人呐!   果然都是不省心的。   赵二娘不禁唏嘘不已。   曾相林却嗤之以鼻,心想女人有什么好的?就是麻烦。   贾平安回身,“你二人暂避。”   等他们走后,魏青衣眯眼看着李弘,随口道:“报个生辰。”   贾平安先给了个错误的。   “不对!”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是你的子侄?”   这一眼……   把贾平安看得恼羞成怒。   这是啥意思?   你是想说哥给人绿了?   贾平安报了个正确的。   魏青衣盯着李弘,眼中多了些神气。   神气渐渐浓郁。   这个女人……   贾平安不禁为之震惊。   路子果然很野呐!   那双明眸中的神气渐渐满了。   魏青衣闭上眼睛。   她的手在结印。   “你眉心的黑云竟然在渐渐消散……”   “你遇到了什么?”   贾平安为李弘回答,“他只是遇到了些贵人。”   “贵人也无济于事!”   魏青衣斩钉截铁的道:“你生于贵门,本不该……”   可我这个贵人却非同一般!   她睁开眼睛,神气全数消散。   “武阳侯,且随我来。”   贾平安摇头,微笑道:“你只管说来。”   魏青衣看了李弘一眼,突然笑了。   “是了,这等贵子自然非同寻常,不可用常理度之。”   舅舅和她在说什么?   李弘很是好奇。   难道是想给我说亲?   那也太早了吧?   这个女人很聪明,贾平安收回了她犯蠢的话。   那双眸子里此刻很是平静。   贾平安不否认,就说明她的相面没错。   魏青衣突然抓住了李弘的手。   你这是相面之外又弄了生辰,现在还要摸骨?   贾平安想笑。   李弘挣扎了一下。   “无需挣扎!”   贾平安就在边上,这个女人但凡生出歹意,贾平安一刀就能剁了她。   魏青衣语气急促的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李弘看了舅舅一眼,见他并无反对,就说道:“去了道德坊一户人家吃饭。”   魏青衣松开手,拱手道:“武阳侯……这个孩子的命数一直在变。我想请教,你今日带他去道德坊见了什么?” 第724章 朔   贾平安不懂相术,最多是能忽悠几句,比如说什么嘛哩嘛哩哄,慢慢哄之类的。   但此刻他却震惊了。   这竟然能看出来?   他眯眼看着魏青衣,微笑问道:“青衣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握拳。   随行的百骑和徐小鱼等人开始封锁周围的遁逃空间。   “我的灵觉很敏锐,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师父说我乃是修炼的奇才。”   这个不要脸的女子,自吹自擂!   “哦,我问的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想作甚?   魏青衣诧异的道:“你没看到他的面色吗?”   贾平安上前一步,回头看了一眼。   精神小伙肌肤白皙,面色白里透红,什么面色?   “他的面色原先眉心发黑,活不过二十四……”   贾平安身体一震。   大外甥死的时候可不正是二十四岁之前吗?   魏青衣围着李弘转了一圈。   贾平安松开了拳头。   “这是何意?”   随行的人觉得一个女子竟然能让武阳侯几番周转,可见不凡。   魏青衣停在李弘的身前,突然叹息一声。   “武阳侯……”   这一声呼唤婉转缠绵。   当然,这是贾师傅的判断。   “可还有别的话?”   贾平安谨言慎行的不像话。   “有!”   魏青衣飞快的想去摸一把李弘,被贾平安一巴掌拍开。   别想占我大外甥的便宜!   魏青衣冷哼一声,很不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   “五郎先回去!”   贾平安回身叫来了随行的人。   “护着五郎回家,出了岔子你等知晓后果。”   “舅舅!”   李弘今日被灌输了许多东西,此刻脑子里有些懵。   “安心,是好事。”   贾平安含笑目送他们远去。   “那是太子!”   魏青衣身体一颤,“果然,能有这等命数的唯有……贵不可言。”   贵个毛线,若是按照进程来看,大外甥还能再苟延残喘十多年,随后嗝屁。   贾平安负手看着她,笑吟吟的道:“你知晓了太子的命数……好福气。”   魏青衣一怔,然后就爆发了。   “你是故意的!难怪我说你怎会把太子带来……不对,你故意说出了太子的身份,就是要让我再无退路……武阳侯,你要作甚?”   魏青衣随手就拉了个架子,竟然颇有些精气神。   “这等手段在我的面前就别耍了,两条路。”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   “青衣!”   老骗子在外围进不来,就喊道:“可还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老骗子真心命不错。   “师父,我无碍!”   魏青衣笑道:“我与武阳侯在商议相术。”   “哦!”   老骗子放心了。   “两条路。”   贾平安屈指一,“进宫成为皇室御用的相师,但风险很大。”   所谓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那些神异的高人难道就没有本事?可为何还是栽了。   “宫中的争斗但凡把你卷进去,什么相师……我就问,你的相术可能蛊惑人心吗?”   魏青衣摇头,眼中多了绝望之色。   看看,高人也怕死不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第二条路,便是留在长安,我会交代下面的人,没有我的许可,不得为你办理过所。你既然修道,就该知晓没有过所寸步难行的道理……”   “你选哪条路?”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拐卖无知少女的恶魔,一番话说的自己都心动了。   去宫中?   魏青衣一看就不是那等能受约束的人。   留在长安,这便是给贾师傅备用的。   长安套路深,回不去农村。   要想在这个时代纵横捭阖,多一个护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魏青衣抬头,双目几欲喷火,恨不能把他手撕了。   “长安!”   聪明人!   进宫看似富贵,可短命。   留在长安反而能长命百岁。   “来,我带你去吃饭。”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哄骗无知少女去看金鱼的无良大叔,拍拍手,家仆上前。   雨布铺开,酒菜摆上。   老骗子竟然不过来。   果然是聪明人!   贾平安和魏青衣吃喝玩乐,没多久,竟然就有些契合。   “何为相术?”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问道。   “相术……”   魏青衣把鸡骨头拉出来,老贾家的菜吃的她眉开眼笑的,觉得留在长安也不错。   “所谓相术,便是看气色,看面色……你们只能看到面上,我却能看到皮下。”   皮下脂肪?   贾平安打个哈哈,随即换了个话题。   ……   李弘回到了宫中。   “去了何处?”   武媚真的很忙,问儿子都有些漫不经心。   殿内焚香,这次是淡雅的。   “阿娘,先前舅舅带我去看了一个女人……”   嗯?   武媚怒了。   “你才多大?他竟然就想给你相看女人?”   不对!   武媚起身,微微皱眉。   “那个女人是谁?”   “叫做魏青衣。”   武媚日理万机,这等人的名字压根就记不住。   “她说我什么命数变了,舅舅说这话不可对第二人说。”   武媚突然捧腹大笑。   “平安就是个促狭的,竟然哄你。”   “阿娘。”   “去吧去吧,阿娘忙着呢!”   李弘小朋友郁郁不乐的回去了。   走出大殿,他突然振作了精神,“孤定然会活过二十四岁!”   ……   新罗使者来了。   “陛下,高丽与百济联军再度出击,新罗苦不堪言……”   君臣面面相觑。   大唐正准备出征辽东,可还得寻个借口……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而且还有个好处,能开口要钱粮。   妙哉妙哉!   李治肃然道:“这是要让大唐蒙羞吗?”   主辱臣死。   群臣起身,拱手,“陛下,臣等请出战!”   一群文官请战,气势汹汹啊!   新罗使者不禁狂喜。   这……   大唐竟然要出战?   前几次来都是敷衍,说什么入侵之事无稽,新罗只想哄骗大唐。   金春秋得了消息后也颇为无奈,此次再度求援,也是例行公事。   若是大唐答应了呢?   就算是不答应,好歹大唐也能赏赐些东西,让他们赚一笔。   可竟然答应了?   神啊!   不对,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但都说了这是让大唐蒙羞……   李治微怒,“大唐若是浮海而去,终究风险不小。朕在想……可从辽东出击。”   所谓君无戏言。   这话一出,就是板上钉钉了。   使者本是一路劳累,听到这话后,嗝儿一声,竟然就晕了过去。   呃!   君臣正在配合演戏,可你这是何意?   尴尬啊!   贾平安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笑喷了。   “这是意外的幸福。”   李勣嘟囔道:“此次老夫领军,若是不听将令……”   出征还得做些准备工作,贾平安就借此不回兵部,整日浪荡。   李敬业当然也要浪荡,二人在平康坊中转悠,看胡女甩屁股,看女妓吆喝。   两个女妓在青楼外招手,媚笑着。   “兄长,进去吧。”   李敬业一脸饥渴的模样。   “你家中的女人就没用过?”   贾平安想到了人偶。   “可我博爱!”   娘的!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贾平安起身,“你去吧。”   李敬业诧异的道:“兄长你以为我是个见色忘义的人吗?”   难道不是?   贾平安老怀大慰。   “郎君!”   身板超级厚实的李敬业颇为吸引女妓们的关注。   “这个身板,想想就觉着……”   “是武阳侯!”   瞬间女妓们就炸了。   贾平安被围住了,女妓们七嘴八舌的想让他进去。可贾师傅何等人,岂能被她们给蛊惑了。   “兄长……”   李敬业被两个女妓拉着,步履艰难的往里面去。   这货若是要挣扎,别说是两个女妓,二十个都没用。   贾平安慢慢晃悠到了铁头酒肆。   “武阳侯!”   许多多赶紧泡茶。   “我等个人。”   贾平安坐下,随手拿起纸,见墨迹纵横,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好字!”   “都是武阳侯的指点。”   许多多羞涩一笑。   晚些,死卧底来了。   “何事?”   郑远东一进来就盯住了许多多。   二五仔!   贾平安低声道:“最近要小心。”   他飘然而去。   郑远东愕然回身。   这话……   怎么不对呢?   贾平安随便丢了一句话,让郑远东琢磨了半晌,连许多多也不香了。   长孙无忌离倒霉应当还有一两年,可在这一两年中,说不得会发生什么变化,把长孙无忌炮灰了。   郑远东追了出去。   脚步踉跄!   许多多愕然,心想这个老家伙竟然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可贾平安早就隐入了人群中。   来通知他一声,这便是尽到了义务,至于郑远东怎么脱身……   贾平安真的不想管。   皇帝的卧底,长孙无忌的心腹,这两个身份让人炸裂的无以复加。   他随即进宫。   “舅舅,没人信!”   李弘小朋友憋屈的想哭。   呃!   贾平安本是让他告诉阿姐,可……   显然阿姐并不喜欢封建迷信。   贾平安干笑道:“不信更好。咱们憋着,等以后憋出七只老虎,定然能召唤小宇宙。”   于是李弘小朋友就喜笑颜开。   “舅舅,什么是小宇宙?”   这娃怎么那么好奇呢?   贾平安随口道:“小宇宙就是吃的好东西。”   “好吃?”   李弘有些馋了。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这个……难道宫中还能短了你的饮食?”   这是大唐太子,不说龙肝凤髓,长安有的他就应当能吃上。   李弘委屈巴巴的道:“舅舅里有所不知,阿耶和阿娘说不许孤吃那些重口的,也不许吃太油腻的。”   呃!   这不是我交代的事儿吗?   大外甥被躺枪了!   “不吃也是好事,偶尔开个荤,啧啧!就和过年一般……”   “何为过年?”   门外进来了帝后。   呵呵!   贾平安随口忽悠道:“就是正月新年,过年过年,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不就是辞旧迎新吗?”   现在过年就有人弄了竹子扔进火堆里烧,炸的噼里啪啦的。   李治颔首,“有些意思。”   武媚赞道:“平安就是有才。”   贾平安干笑。   这个好像是王安石的对联吧,老王,薅了你的羊毛,对不住了。   贾平安忽悠了帝后,洒脱而去。   天气渐渐冷了。   长安城中越发的肃杀了。   高阳的肚皮也渐渐大了,贾平安看着头痛。   “这娃是个不省心的,为何不等我归来再怀上?”   卧室里布置的很简单,在贾平安说过怀孕后不能奢靡,对母子都不好后,高阳一夜之间就把卧室全给腾空了,号称一根针都没留,整套家具都换了新的。   可随后贾平安来看了,说是家具不能用新的,油漆味道重,对母子更不好。   记得当时高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家的家具难道打造好了之后不是先放几年十几年的吗?   贾平安当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若非这是自家的婆娘,而且有了身孕,贾平安非得上手收拾不可。   就没听过放几年十几年的!   现在的油漆不是后世那等带着甲醛还是什么醛的东西,放十几年都生虫了。   “夫君可不敢这般说。”   高阳摸着肚子,一脸憧憬,“等夫君凯旋时,我娃定然已经出世了,夫君,给娃取个名字吧。”   “慌什么?”   贾平安有些纠结。   你说要姓贾,回过头李治一怒之下把娃给弄进宫去怎么办?   要是姓高……不,姓李……   “叫晨吧,不妥。”   姓贾是万万没有可能的,否则李治能气吐血。虽说他气吐血和贾平安没关系,可架不住这事儿不地道啊!   你睡了我姐,生个娃还得姓贾,你这是欺负人到家了啊!   贾晨不错,但李晨就有些问题。   “要不,叫做朔吧。”   李朔,这名字不错!   高阳盯着她,目光不善,“若是个女娃呢?女娃难道就不能有名字?”   贾平安叹息,“女娃要的是可爱,什么名字?女娃等着我回来取名,不可擅动。”   把高阳哄得眉开眼笑的,贾平安出门,就看到了对面那家里面有人在喊。   “杀人了!杀人了!”   钱二一怔,然后木然道:“不关咱们家的事。”   你这个明哲保身的手段不错啊!   贾平安牵马过去叩门。   “谁?”   里面有人在喝问,颇为不耐烦。   “呜呜呜!”   贾平安听到了有人被堵嘴发出声音。   这是要杀人?   “开门!”   贾平安按住刀柄,退后了一步。   徐小鱼和王老二一左一右的护着他。   吱呀!   侧门开了。   一个脑袋伸出来,骂道:“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我家闹事?”   贾平安按住刀柄,似笑非笑的道:“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刀硬?”   男子愕然,随后冷笑道:“原来是武阳侯啊!这是来李家找事?”   贾平安一脚就把他踹了进去。   李吉,宗室子,这个就比李元吉少了一个元字的宗室在长安混的还不错,连门子都嘚瑟。   门子喊道:“来人呐!”   贾平安旁若无人的进去,目光寻索,找到了被拖到角落的男子。   两个大汉正在把他往边上拖,可拖不动……   人存心想活命时,迸发出来的力量让人瞠目结舌。   男子挣脱了两个大汉,挖出了堵嘴的布团,喊道:“李家谋财害命了……”   “如何谋财害命?”   贾平安指指扑过来的两个男子。   门子喝道:“无用之人,晚些要了你等的命。”   徐小鱼一人上前,贾平安没看战局,一脚踢开男子。   “说话!”   动手动脚的最恶心人。   男子喊道:“先救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在此,谁能要你的命?”   男子回头,那两个大汉已经被徐小鱼放倒了。   “我叫做黄鱼……”   贾平安神色古怪,问道:“什么鱼?”   “黄鱼。”   “说说此事。”   贾平安记得上次路过就见此人闹腾,到了现在还闹腾,可见是受了冤屈。   他不是青天,但第一次放过,第二次就不能了。   男子哭嚎道:“我的妹妹啊!你死得好惨!”   “嚎什么?说原因!”   贾平安最头痛的就是嚎哭。   家中的两个婆娘还好,大长腿不爱哭,可娃娃脸一旦觉得委屈了,那眼泪能流一夜,醒来枕头都湿了。   两个孩子更不消提,哭起来堪称是魔音灌脑,让人苦不堪言。   黄鱼哽咽道:“我那妹妹嫁给了万和郡王,谁知他贪恋美色,没多久就弃之如敝履。又宠爱新人。我妹妹被新人欺凌,苦不堪言,最终……郁郁而终啊!”   这个说法……很不对啊!   贾平安觉得这不科学。   “你妹妹是正妻?”   什么新人旧人乱七八糟的,你羞辱正妻一个试试?   关键是一个郡王,他的正妻也不可能是个简单出身的,你还什么新人压迫,笑话!   所以这便是门当户对的一个理由。   一方弱,婚姻自然就会倾斜,最后势弱的一方成为欺压的对象。   后世那等候着嫁进豪门的事儿有,但幸福的有几个?男女之间的新鲜感也就是数年,过了之后你就算是美若天仙也是等闲。   黄鱼摇头,“是小妾。”   果然。   “在这里!”   门子带着人来了。   为首的便是万和郡王李吉。   李吉看着喝了不少酒,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而来,喝道:“给耶耶打!”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你打一个试试?”   李吉眨眨眼,“武阳侯?”   黄鱼惶然,“武阳侯,就是他!”   贾平安招手,很是轻松的道:“来,你二人来说个子丑寅卯给我听听。”   一个随行的客人打个酒嗝,骂道:“你也配?”   啪!   李吉劈手一巴掌抽去。   客人捂脸惊愕,“郡王……” 第725章 我看到了……杀戮   客人捂着脸懵逼。   李吉回身拱手,笑道:“见过武阳侯!”   “路见不平也好,看不惯也罢,既然贾某来了,那便问个青红皂白。”   贾平安指指黄鱼,“他的阿妹怎么回事?”   李吉苦笑,“黄氏就是侍妾……”   侍妾的地位难以言喻。   “黄氏上半年病了,一直缠绵,我也未曾苛待她,否则哪里能熬了半年?最后去了也收拾了她的东西,让黄鱼带了去,随同一起的还有赏赐……”   贾平安看着黄鱼,“真假?”   黄鱼的眼神有些闪烁,贾平安心中有数了。   “我妹妹就是被他家害死的!”   这货见到贾平安竟然能让李吉低头,马上就打蛇顺杆上。   “信口胡言!”   李吉气得脸红,“黄氏与人争执生气,随后病倒,与我何干?”   争风吃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黄氏病时叫你来探病不肯,等她要去了……黄氏喊着大兄而去,你这个畜生!”   女子可怜,遇到这等人渣兄长更可怜。   关键是这等人渣你还没办法收拾他。   “给他一笔钱。”   贾平安不是包公,这只是建议。   “一万钱,就此了断!”   李吉是个果断的人。   “若非武阳侯来了,今日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一万钱,全是铜钱,拿不动。   黄鱼厚颜要了一辆大车,把铜钱装在上面,竟然就这么拖着去。   “娘的!这等人就该打死!”   徐小鱼见不惯。   等他们走后,那个客人羞愤难当。   “郡王为何羞辱我?”   李吉回身,眼中多了怒火,“你可知贾平安如今的地位?”   “他不过是兵部主事罢了,难道就能凌驾于你之上?”   客人不忿的道。   “蠢货!”   李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贾平安如今不但是军中有数的后起之秀,更是文采风流。   陛下令他教授太子,你可知晓数十年后的境遇?   新学作为太子的根基,我等算什么?   他还特娘的有钱,你信不信,若是他出手,定然就是砸钱,砸的我毫无还手之力,再一步步的磨,把我磨死。”   客人刚到长安,不了解情况,闻言诧异的道:“难道他还敢冲着宗室下手?”   李吉嗤笑一声,“你以为呢?我只是个郡王,算不得皇帝的至亲,若是贾平安悍然一击,我不敢担保皇帝站在哪一边。”   ……   黄鱼一路拉着车往回走,渐渐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到了街上,他越想越爽,脚步越来越快……   “止步!”   一个女子带着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女子的胸口那里能看到一个蛇头刺青,颇为让人心痒。   她的身后跟着十余大汉,不由分说就把大车抢了,随后押解着黄鱼去了平康坊。   “救命……”   黄鱼惊惶的呼救,可没人搭理。他甚至看到了一队金吾卫的军士从前方走过,可依旧对他置之不理。   为何?   他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就在身后。   “武阳侯!”   到了酒肆,贾平安很是和气的道:“想要这一万钱?”   黄鱼看着他,看不出半点情绪来。   “要……不要,我不想要!”   “你那妹妹临去前一直挂念的是你,她担心你这个兄长若是没了她会饿死……”   呯!   贾平安拿起水杯砸了过去。   黄鱼惨哼一声,脸上全是水渍。   贾平安骂道:“耶耶就没见过你这等白眼狼,黄氏若是地下有知,定然会……罢了,就算是地下有知,她依旧会照拂你。畜生!”   徐小鱼进来了,附耳低声道:“郎君,那个黄氏和人争风吃醋,被气坏了。”   男人把女人当做是阿猫阿狗,想了就睡睡,不想就滚蛋。   这是权贵的女人的待遇。   百姓家没那么夸张,但总体而言也好不到哪去。   “武阳侯饶命!”   黄鱼见徐小鱼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善,就扑过来想抱贾平安的大腿。   贾平安一脚踹倒了他,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那一万钱……给你!”   黄鱼不禁狂喜,然后又疑惑,却不敢问。   “去守墓,守满三年,这一万钱就归你!”   贾平安摆摆手,有人把黄鱼拖了出去。   “武阳侯,武阳侯,我不能守墓,我家中……啊!”   惨叫声中,声音渐行渐远。   回到家中,贾平安把此事说了。   “这女人为何要做侍妾呢?”   苏荷随口说道,然后继续修炼。   案几上摆放了不少零食,有她最喜欢的肉干。   卫无双一边给老大做衣裳,一边说道:“这便是命。”   苏荷没心没肺的道:“为何是命?”   说着她拿起肉干塞进嘴里,腮帮子嚼的狰狞。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那黄氏乃是小家女子,要想出人头地……不说出人头地,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去攀附。她能攀附谁?只能去攀附权贵,可姻缘门当户对,她进门也只是个侍妾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贾平安,目光中饱含深情。   贾平安从未嫌弃过她和苏荷的出身,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黄氏是个没好结果的,从开始就别注定了。”   卫无双说着。   贾平安在偷苏荷的修炼物资,偷来了就悄然递给卫无双。   “可咱们有好结果。”   贾平安一怔,然后笑道:“是啊!咱们有好结果。”   他的屁股磨啊磨。   卫无双也是如此,缓缓磨到了一起。   苏荷依旧在吃啊吃,等抬头一看,顿时就不干了,“谁偷了我的零食?”   声音不对,她缓缓侧脸。   “夫君,你们……你们……啊!”   呯!   ……   随后的日子大唐开始放烟雾弹。   就在新罗使者来了没多久,高丽使者也来了。   “就是一群贱人!”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道:“诸位,高丽人无需搭理,冷着他们就是了,等出征时再说。大唐不怕对方有准备,有准备才杀的过瘾!”   “小狐狸!”   李勣眯眼看着地图,“此战我军要的是快,高丽使者得知消息后不能及时赶回去报信,如此,此战便是遭遇战,我军要势若猛虎,一战打的高丽人肝胆欲裂。”   程知节此战大概率不会出征,苏定方却会跟随。   李勣打头炮,这个决断让人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来却是慎重之意。   高丽人锲而不舍的和中原痴缠了多年,这是先帝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出征,当头炮要打响。   “此战要的便是……”   将领们在发表看法。   贾平安在边上看着,突然想到了泉盖苏文。   那位高丽的独裁者,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小贾!”   贾平安抬头,苏定方正冲着他瞪眼,“说说此战。”   呃!   贾平安看了看众人。   一股自信突然涌了起来。   这是大唐啊!   “此战我以为不只是取胜,更是要让三国,不,要让四国之间成为一局棋。”   四国军棋如何?   “说来听听。”   李勣点头。   诸位将领或是目光复杂,或是欣慰的看着他。   杀将,这是吐蕃人给他取的外号,取的是杀伐果断之意。   可大唐不乏这等将领。   今日便是贾平安登上台子的开门演讲。   ——此战他被任命为一路总管,虽说只是领军一万,可和以往相比,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   在李勣等人的眼中,这样的后起之秀就得照拂,但按照李义府的说法,贾平安还不到三十岁,做一路总管太年轻了些。   可许敬宗却痛斥了李义府,说他嫉贤妒能,和贾平安有仇也不知遮掩,耽误军国大事,该杀。   贾平安当时只是笑了笑。   可看向李义府的眼神却不大对劲。   老狗,看你还能横行几时。   贾平安起身,走到了地图边上。   “高丽四国勾心斗角,其中最为狡黠的便是新罗。金春秋上来之后,对大唐就是高唱赞歌,却屡次想引大唐出兵攻伐百济与高丽,其心险恶!”   这是贾平安的发现。   李勣赞道:“小贾稳重。”   慈祥的李爷爷难得夸人啊!   “我的看法,弄高丽人得有分寸,灭一半或是大半,剩下的让他们互相厮杀。诸位可听闻过斗毒虫吗?”   众人摇头。   “斗毒虫便是把几种毒虫丢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的也是奄奄一息,大唐……再出手,便是碾压之势。”   贾平安笑的很是慈祥。   “这等毒计……小贾,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梁定芳一边说一边琢磨,“要不……一战灭了高丽,不过风险太高,高丽依旧强大,若是一战不能下,后续就麻烦了。”   “是啊!若是灭了高丽,局面豁然开朗。”   “可新罗人若是胜了百济又如何?难道大唐还能下毒手?青史斑斑,难为情。”   一个年轻将领踌躇着。   “你特娘的只想到了青史斑斑,可想过了辽东局势因此反复的后果吗?”   贾平安离奇的怒了,咆哮堂前。   “新罗人并非是不堪一击,另有倭国人为患,大唐若是还顾忌着什么标榜青史……你可知青史上写的是什么?”   年轻将领叫做谢冰,算是个二代,一开口就气坏了贾平安。   谢冰摇头,不服气的道:“青史写的便是善恶!”   在他看来,青史上的忠奸分明,要想名垂青史,就得注意言行!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我看史书,看到的就是两个字……吃人!”   苏定方一怔,“何为吃人?”   在他们看来,历史不外乎就是治乱交替,什么吃人?   “人吃人!”   李勣若有所思。   “看看所谓的青史,你若是对异族良善,回过头他们就会用刀枪来杀戮,就会用血泪来告诉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勣悚然而惊,“你想说什么?”   “英国公,我想说的是,大唐要确保东方的安全,如此,不管是高丽还是新罗,一律灭了。”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仿佛在说贾家和隔壁杨家的争斗,发誓下衙后就把表兄打破头。   “诸位请看!”   贾平安把地图架起来,用一根细竹指着辽东那地方说道:“莫要小看了辽东,辽东不靖,大唐不安。若是按照谢冰的说法,青史留名可以,你青史留名了,子孙后代被蹂躏时,可会感激你?”   谢冰有些囧。   “拿下这四个地方,大唐在东方就少了一个方向的对手。”   贾平安划拉一下,把四国给划拉没了。   “随后便是在草原出击,清理那些突厥人,包括契丹人。”   李勣和苏定方等人都在看着他在指点江山。   年轻人的眉间全是自信,锋芒毕露!   “吐蕃不好攻打,大唐可以挑拨离间,让他们陷入内乱。”   高原地带真的没法攻打,而且在这个时候,你上去了也是活受罪啊!   “在西域,大唐要稳固安西都护府的同时,等辽东战火稍微熄灭了些,就得主动出击……”   苏定方压压手,“小贾,按你的说法,大唐要打到何时才是头?”   “这便是头。”   贾平安很自信的道:“诸位请看。”   他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   “安西便是大唐的触角,一旦有强敌,那么便御敌于国门之外,随后反击,灭了敌国。”   人类是个混蛋,专门用战阵来饲养进步,每一次大规模战争之后,各种杀人的技法都会推陈出新。   “而在陇右,要把吐蕃人的野心打掉,随即在安西一带迎敌就是了。”   “最后便是草原,可怜我中原,从古至今大敌不断,草原上会不断生出敌人,那些敌人在牛羊的滋养下茁壮成长,随后统一,再冲着中原撕咬,几无例外!”   李勣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更多了惊喜。   小贾……果然是老夫看好的年轻人!   “这个圈子,我叫它为绝对国防圈。”   贾平安退后一步,微微颔首。   这个年轻人啊!   给了老夫巨大的惊喜!   李勣淡淡的问道:“这个绝对国防圈可有说法?”   “有!”   贾平安再度上前,伸手划了一个大圈。   他抬头看着众人,眼中有狂热。   “东方,必须是大唐的东方!”   ……   李勣随即进宫。   “陛下,先前商议战事时,武阳侯提及了许多,其中……提及了他说的战略。”   “哦!”   李治揉揉眼睛,“说说。”   所谓战略,便是贾平安给大唐的一个定位。   李勣低声说着……   李治的眸色不断变化。   ……他说当扫灭四国,不可姑息。   李治微微一笑,“竟然如此吗?”   “他还说倭国不可留,这是个小人之国,该低头时就装孙子,凶狠时与兽类无异。”   李治突然伸手,“拿纸笔来。”   王忠良拿了纸笔来。   李治记录了一阵子,抬头道:“英国公接着说,我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   李勣苦笑,心想他想做的多了去。   “他提及了许多地方,譬如说契丹等部族。”   “按照他的看法该如何?”   “武阳侯说……顺昌逆亡。要么从了大唐,要么……就把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他想起了贾平安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很是豪横。   大唐不就是这个气质吗?   豪横!   “历史的垃圾堆?这个说法朕觉着有趣。”   李治颔首,“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些……”   李治一边记录一边提问。   最后问道:“最后如何?”   “最后他说……”   “东方就该是大唐的东方。”   ……   贾平安在收拾行装。   “夫君,明年何时能归来?”   卫无双抱着老大问道。   “我想大约在夏季吧。”   这一战说不清楚何时能结束,若是要灭了高丽,弄不好要打到夏季去。   苏荷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零食一包包的往他的行装里塞,一边塞,一边给兜兜使眼色。   兜兜趴在阿耶的腿上,娇娇糯糯的道:“阿耶,不去行不行?我和大兄都会想你的。”   苏荷瞪眼,然后拍了她一巴掌。   兜兜捂眼。   “什么叫做你和大兄会想我的?”   小棉袄漏风了,气得贾平安想打人。   “就不能说些好的?譬如说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一战打过太平洋……”   老大很明显的在伤心了。   “阿耶!不去行不行?”   贾平安笑了笑。   “不行!”   这个时代一旦分别,说不准就再也不能见面。   “好生在家,你是男娃,要顶天立地。”   小屁孩马上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昂首挺胸道:“阿耶放心,我会看好家的。”   呵呵!   你老娘正在边上运气呢!   晚些,两个小屁孩被哄着去睡觉。   喘息声中,卫无双问道:“夫君,高丽凶险……”   贾平安伸手捏了一把。   “高丽再凶险,也没有苏荷凶险。”   “啊!”   苏荷大怒。   随即贾平安变成了橙子。   高阳那边贾平安最发愁。   “我去了辽东之后你要小心些,别出门。”   高阳诧异的道:“谁会刺杀我?夫君你想多了。”   贾平安无语。   他拥抱了高阳,认真的道:“有事就去贾家,我给两个婆娘都说过了。”   高阳一怔,然后哔哔个没完,又抓又咬的。   “凭什么要说,凭什么……”   贾平安只是抱着她。   临行前的一天,贾平安去寻到了魏青衣。   “我要远行了。”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负心汉般的随意。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愣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贾平安觉得应当是结果。   魏青衣摇头,眼中多了些凝重之色。   “我看到了……杀戮!”   ……   晚安! 第726章 耶耶来了   初春的高丽有些倒春寒。   王宫依旧幽深,偶尔有人叫骂。   “大莫离支就在宫中,谁能置喙?”   内侍在尖刻的喝骂着。   而在对面的是十余侍女。   内侍尖嘴猴腮的,伸手把一个侍女揪出来,劈手一巴掌把她抽翻在地。   那眼中顿时就多了兴奋之色,呼吸也急促了。   呼哧,呼哧……   内侍见到侍女们浑身打颤,心中酸爽不已。   从去年开始,泉盖苏文的脾气就越发的不好了,经常打骂责罚。这只是小事,等他喜怒无常后,连重臣都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至于这些内侍侍女,不小心就会成为大莫离支怒火的祭品。   这般可怕的泉盖苏文让人瑟瑟发抖。   “从今日始,所有人都要跪迎大莫离支。”   内侍板着脸,“可听到了?”   “听到了。”   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大声些!”   “听到了。”   人类无师自通的从回应的音调和整齐程度来找到服从,不分种族和年龄。   内侍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大莫离支来了。”   宫门外一阵喊。   有权贵飞也似的跑过去,随即在台阶下跪了。   泉盖苏文在数十骑的扈从下过来了。   那些扈从骑兵皆身披铁甲,警惕的盯着四周。   泉盖苏文依旧带着五把刀,目光漠然。   到了台阶下,他轻松下马,踩在了权贵的脊背上。   “恭迎大莫离支。”   内侍出迎,身后一群侍女。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高藏在做何事?”   内侍近前搀扶,被泉盖苏文冷哼一声拒绝,赶紧说道:“大莫离支,高藏在宫中幽怨,说什么连女人都没有……”   “宫中数十女子任由他驱策,尤不知足?”泉盖苏文嗤笑一声,“若是没有,那便让他睡男人。自古帝王皆吃饱撑的,睡厌了女人,正好给他换个口味。”   他身下的权贵有些撑不住了,颤抖了一下。   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   双眸中多了煞气。   他就踩在权贵的背上拔刀。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泉盖苏文用还在颤抖的尸骸的衣裳擦拭了一下长刀,神态自若的进宫。   “大莫离支!”   侍女们跪下恭迎。   “大莫离支!”   “大莫离支!”   路上遇到的人都如同被伐倒的树木一般,纷纷倒下。   泉盖苏文冷冷的看着前方,晚些,他到了宫殿外。   高藏正在喝酒。   内侍看到了泉盖苏文,赶紧低声提醒。   “大莫离支来了。”   高藏抬头,把酒坛子一扔,急匆匆的上前恭迎。   泉盖苏文的目光越过他,盯住了那个提醒高藏的内侍,“死!”   一个侍从拔刀进去。   内侍跪下喊道:“大莫离支饶命!”   可长刀却高高举起。   内侍低头,双手抓住地面的砖缝,怨毒的喊道:“泉盖苏文,你不得好死……”   长刀掠过。   侍从看了高藏一眼,默然回身。   “贱人!”   高藏骂道:“这个贱人,一直在我的身边兴风作浪,幸亏今日大莫离支把他揭穿了,否则……”   “够了!”   泉盖苏文打断了他的话头。   “告诉宫中人,这阵子要安静些。”   他转身离去。   晚些他在自己的宫殿内坐下。   文武官员在下面站作两排,很是恭谨。   五把刀就放在座位的边上……而在去年,这五把刀还是放在台阶下。   “大莫离支。”   一个文官出班。   “今年国中的粮草还算是齐备,不过新罗那边的袭扰却不断,让人头痛。”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金春秋这是想让我明白,若是高丽主动进攻,他便能去长安哭嚎,说什么高丽侵袭,今日夺了数十城,明日夺了百余城,就和狗一般的狂吠,可仗着的却是大唐的威严。   这等贱狗,我只想看着他如跳梁小丑般的上蹿下跳,我在想,李治会如何看此人?   当年金春秋与金庾信联手掌控新罗,弄了个什么绣品,写了一首诗,随即用于哄骗李治,听闻李治颇为高兴,于是才给了金春秋冲着高丽龇牙的勇气。”   一个武将骂道:“新罗人皆是贱狗,若是可以,臣愿意为大莫离支取了金春秋的头颅来。”   泉盖苏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新罗贱狗,若非可以,我此刻便能领军而下,三个月就能灭了他们!”   众人都笑了起来。   “新罗人最擅长的便是做墙头草,今日看谁得势就跟着谁,随后冲着原先的主人龇牙吼叫,顾盼自雄。可在我等的眼中,此等人不过是小丑一般。”   “恶心人的玩意,蕞尔小国,偏生要弄个圣骨真骨,至为可笑。”   下面的臣子们一阵取笑。   一个文官出班。   “大莫离支,咱们的使者应当要回来了,若是大唐依旧如此,臣以为就该下手清除新罗,灭了这个让人恶心的小丑!”   “是啊!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不提新罗。”   众人莞尔。   “最近对岸如何?”   所谓的对岸,便是贵端水的对面。   上次贾平安越过贵端水,一战打的高丽人懵逼,连泉盖苏文都为之一惊。   那个武将自信的道:“大唐并无动静,对岸偶有人越过贵端水,可随即就撤离……”   “这样很好。”   泉盖苏文点点头,眼底有欣慰之意,“盯住对岸,但凡不妥……”   那武将昂首挺胸,“当打回去!”   泉盖苏文盯着他,良久,在武将有些不知所措时摆摆手,“我歇息歇息。”   “我等告退。”   众人告退。   殿内一股子冷风卷起,泉盖苏文皱眉,“炭盆。”   “是。”   几个内侍出去,没多久就抬着一个炭盆进来。   “大莫离支……”   一个内侍抬头。   “大莫……”   带头的内侍摇摇头,带着众人退出了大殿。   ——很冷。泉盖苏文梦到了贵端水。贵端水流淌,他带着人在巡查,意气风发。   对岸是大唐境内,那些唐军木然站在那里,一眼看不到边。刀枪林立,战马纹丝不动……就如同是泥塑的一样。   泉盖苏文喊道:“杀了他们!”   他的麾下没动,他大怒,咆哮着拔刀砍杀麾下。   麾下终于动了,却是对他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杀啊!”   泉盖苏文狼狈而逃……   “啊!”   他猛地醒来,惶然看着周围。   殿内就剩下了一个年纪大的内侍,见他醒来,就咧嘴笑道:“大莫离支可是要喝水吗?”   泉盖苏文喘息着,摸了一把额头,竟然全是冷汗。   “去……”   宫中传来了泉盖苏文的怒吼,“去,杀了他们!”   文武官员闻讯赶来时,泉盖苏文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无碍。”   他含笑说道,“对了,前阵子去辽东等地踏春的贵女们可回来了?”   大唐越发的咄咄逼人了,为了给一线将士们打气,泉盖苏文就令自己的心腹把家中最出色的女子组团送去前方,以示从容之意,   “大莫离支,还没回来。”   ……   春季的辽东来了一场小雨。   “好雨啊!”   贾平安指着前方,微笑道:“当年在华州时,我每每看着那些农人对着春雨祝福,就觉着人世间处处皆是生机。”   辽东大地上处处皆是薄雾,雨水在云层缓缓往下倾撒,大地贪婪的吞噬着春雨,一丝丝嫩绿冒出头来。   在他的身后,是无边无沿的大军……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依旧在奋力前行。   当前方出现了城池时,有人欢呼,“到怀远了。”   怀远是大唐在辽东的辎重基地,平日里就蓄积了不少粮草,此次为了供给大军攻伐辽东,早在一年前就不断在运送粮草过来。   一队斥候打马而来,近前后行礼,兴奋的看着大军说道:“可是要灭了高丽?”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大军斥候冷冰冰的回应了他。   “是武阳侯!”   斥候侯到了中军,见到贾字旗后,赶紧上前。   头盔有些冰冷,贾平安本不想戴,可出于维护领军将领的威严……其实就是李敬业嘟囔,说不带头盔有些像是小白脸。   小白脸怎么领军?   他微微颔首,沉声道:“营地可准备好了?”   斥候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准备好了。”   每当王朝初期时,往往就是草莽翻身的机会。大唐已传三世,草莽再想出头很难,至少比李敬业嫖到失联难。   但眼前这位农家子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本事,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在军中兄弟们的口中成为了一个传奇。   大军随即入驻。   地方官前来犒军,带来了一些羊,说是再不吃就瘦的皮包骨头了。   当年先帝征伐辽东,专程带了一群羊,一路吃到了辽东依旧还有不少。   由此可见这边转运的艰难。   不过随着大唐国力的增强,这等事儿也少了。   大军出外,必须要在营地里宿营。按照贾平安的理解,就是要把将士们圈住,否则不等敌军打来士气就散了。   大军饱餐一顿,随即开始打探敌情。   贾平安站在贵端水边,身后是十余将领。   “高丽人沿着贵端水修筑了一串小城,这些小城旁的不行,袭扰却是有余。此战我军既然要用雷霆之势碾压高丽人,震慑敌胆,那就要杀伐果断。”   贾平安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此战一开,便不许迟疑。军令一下,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止步,杀出去,直至敌军死光!”   众人心中一凛,心想武阳侯怎么那么大的杀气?   “出发,哨探!”   贾平安策马回去。   贵端水呜咽,仿佛知晓大战一触即发。   在贵端水旁查探是不可能瞒过谁的,对面已经出现了高丽骑兵。   谢冰跟来了,低声说道:“武阳侯,对面出现了高丽骑兵。”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十余骑罢了。   这些高丽骑兵正在吆五喝六的,觉得唐人的动向不大对劲。   贾平安笑了笑。   格外的狰狞。   整个怀远都笼罩在了这场春雨之中,薄薄的覆盖上了一层雨雾。   城中此刻大多是军队和民夫,那些长久驻扎在怀远,已经转化为民户的百姓兴奋异常,纷纷来打听战事规模。   贾平安回到了驻地,令人去报信。   “高丽人有了准备,但他们万万想不到我军的规模,十万大军,我倒要看看泉盖苏文会是什么嘴脸。”   “告诉英国公,高丽人虽然有了准备,不过抽调兵力并不容易,如此,我当先声夺人……”   庞大的大军正在路上,李勣和将领们正在商议。   “高丽人用两百余小城从海边一直延伸到了北夫余城,想把大唐阻拦在辽东之外,不过老夫以为他们这是痴心妄想。”   李勣轻蔑的道。   “大总管!”   数骑在前方靠近,被骑兵拦截,查验身份。   晚些他们被带了过来。   “大总管,贾总管令我等来请示……”   李勣看了书信,沉吟着,对身边的将领们说道:“武阳侯坐不住了。”   苏定方笑道,“武阳侯这是想出击?”   有人笑道:“他乃前锋,胆子要大,不过若是被高丽人包围……”   说这话的是契苾何力。   老将调侃着,李勣微微一笑,“少年郎雄心勃勃,就想建功立业,既然如此,老夫便成全他。令他越过贵端水,给高丽人一下。”   众将艳羡不已。   “令元万顷去协助。”   后面来了个文官,一脸浪荡的模样。   见到李勣后,元万顷总算是正经了些。   “你去前军之中协助武阳侯,莫要轻忽。”   “是。”   元万顷眉飞色舞的道:“下官此去,定然要让泉盖苏文束手无策。”   元万顷快马加鞭,跟随信使到了怀远镇时,大军已经做好出击的准备。   “辽东道管记元万顷,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正在忙碌,随口问道:“大总管令你来作甚?”   元万顷拱手,自信满满的道:“大总管令下官来协助武阳侯!”   贾平安这才抬头看了此人一眼,见他神色倨傲,就皱眉道:“且跟随军中。”   元万顷讶然,“武阳侯,下官多才,可跟随大军赞画……”   元万顷说起来出身不凡,乃是北魏皇室的后裔。他自己也是多才多艺,出征时据闻写了一篇檄文,很是文采飞扬。   “听令行事。”   李敬业这几日在周围转悠了一圈,对地形了如指掌。见此人聒噪,就厉声喝止。   “是。”   元万顷悻悻的出去,寻了个熟人问话。   “这位武阳侯如何?”   “年轻!”   了解!   元万顷心中一松,含笑道:“且等我在军中大展身手,到时与诸位畅饮!”   没多久,军中传来将令。   “贾总管令全军开拔。”   大军轰然而动。   贾平安在中军,身边有十余将领,元万顷在后面一些。   大军越过贵端水,随即往左行军。   “贾总管,发现敌军斥候。”   大军左侧是贵端水,右侧空空如也。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让儿郎们动一动,莫要懈怠了。”   传令兵到了前方喊道:“贾总管有令,游骑出击,痛击高丽斥候。”   百余骑冲了出去。   这是轻骑。   高丽人也有百余骑,却不肯骤然而退,而是且战且退。   “兄长……”   李敬业这个棒槌看样子手痒了。   “晚些!”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只是热身,大军出击,自然不能太稳,一战灭敌,先声夺人!”   李敬业叹道:“兄长,何时才能看到能甩屁股的高丽女人?”   从长安到这里,这一路大伙儿都是和尚,李敬业这等精力充沛到让人羡慕的精神小伙自然也是如此。   在长安还好,随时都能去甩屁股。可在这里……大唐境内自然不能,开战后也不能,除非等平定了之后。   “哎!”   “哎!”   这货长吁短叹,不时偷瞥贾平安一眼。   “滚!”   贾平安忍无可忍。   “得令!”   李敬业狂喜,拔出横刀喊道:“等等耶耶!”   闻战则喜,这本就是极为鼓舞士气的事儿。   百余敌军斥候,在李敬业加入战团后,迅速被灭。   剩余的几骑狼狈而逃。   水边有几只鸟儿,惊恐的看着这一幕,随即飞走。   而天空中盘旋的大鸟一直等待大军过了这里,这才落下来,开始啄食尸骸。   这些大鸟的眼珠子渐渐红了……   ……   盖牟城。   城中此刻乱作一团。   城头的军士看着远方的烟尘在惶然不安。   “是唐军来了。”   “我军可能守住?”   “要看新城。”   “什么意思?”   一个将领看着右边,目光沉郁。   “若是他们攻打盖牟城,那还好,就怕他们攻打新城。”   “什么意思?”   “在上次之后,新城就重新整修,堪称是坚城,若是唐军去攻打新城……”   将领的眼中多了忧惧。   “那便是灾祸来了。”   “什么灾祸?”   将领喃喃的道:“大唐总攻。”   从前隋开始,高丽就在不断挑衅。到了隋炀帝后期,虽然高丽挡住了三征辽东,但死伤惨重,国中民心乱了。   所以才有了高丽人上表请降的事儿。所谓请降,实际上就是请求停战。   前隋虽然自家内乱满头包,可架不住家大业大啊!   到了大唐,先帝征伐辽东,让泉盖苏文惊惧,损兵折将不说,国中反对他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敌军来了。”   浩荡的大军滚滚而来。   “武阳侯!”   斥候不断回禀消息。   “前方并无敌军的踪迹。”   “右侧并无敌军的踪迹!”   贾平安点头,看着盖牟城,微微一笑,格外的狰狞。   “耶耶来了!” 第727章 矜持的投降   在辽东和大唐对峙的第一线,高丽人筑城无数。   说是城,很多都是那等寨堡,就是个联防的意思。   后世有一种说法,说高丽人修筑长城自保,但只需想想就知晓不可能。   从海边一直延伸到北夫余城,那么漫长的地界你怎么守?   你要说我的地势险峻……可你能确保处处都能有人坚守?   高丽不是中原,若是处处让人看守,不出几年就得因为缺乏耕种的农夫活活饿死,倒也让大唐省事。   从后世大连市那个地方一直往上拉,就能看到一个蔚为壮观的景象:处处皆是城池。   这是高丽抵御大唐的神兵利器。   而这一招也被新罗和百济学了去,于是乎半岛上处处大兴土木,弄的烽烟四起。   “止步……”   大军到了城下,将领们来请示行止。   贾平安眯眼看着城头,“既然来了……先打个招呼。”   这个轻蔑的手法让全军军心振奋。   “列阵!”   一万人在城下列阵,浩浩荡荡。   城头,守将多哥盯着了唐军的中军。   “看看是谁领军!”   谁领军关系重大,若是来个和善的大爷,弄不好还能和咱们一起携手高唱和平之歌。   “怕是苏定方。”   “苏定方悍勇,不过却不善攻城,如此,咱们无忧了。”   众人乐观的笑了起来。   “等新城那边得了消息,随后自然会集结大军在附近窥伺,大唐也挡不住。”   呵呵!   多哥也笑了起来。   众人以手搭凉棚,奋力看去。   “是贾字旗!”   有人惊呼。   随即城头死一般寂静。   大风吹拂旗帜,猎猎作响。   多哥的心凉了半截,但旋即振奋精神。   “无需担心,咱们在此固守,任由唐军攻打。”   这便是躺下了随便你蹂躏,我就是不出城。   这等姿态堪称是无敌了。   城下,贾平安举手。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万胜!”   众人高呼。   士气如虹!   城头的高丽人面色凝重。   “坚守不出!”   多哥越发的坚定了坚守不出的想法。   有麾下建言道:“咱们也得出击一番吧?否则死守士气不足。”   守城……除非是绝对劣势,否则就该隔三差五的出城袭扰一番敌军,若是偷袭成功了呢?   多哥摇头,坚定的道:“不出,令各处看好城池,不可出击。”   麾下有些纠结,觉得多哥太胆怯了些。   “要不……我领一军出击吧?也好一探唐军虚实。”   多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想死?”   麾下愕然。   啪!   多哥一巴掌抽去,麾下捂着脸,涨红着脸说道:“我只是……”   “闭嘴!”   多哥森然道:“这是贾平安,当初来高丽时留下了京观,此人就是个杀将。若非是战时,我非得要取了你的头颅来告诫诸军。”   主将有了决断,你还敢出言质疑,杀你若杀一鸡!   下方,唐军开始动作了。   “他们在做什么?”   一队队弩兵在集结。   贾平安出征前特别请示了一番,在麾下集结了许多弩兵。   此刻弩兵汇拢,霍然有三千人。   “兄长,这是何意?”   李敬业不解的道:“用弩弓无法破城,顶多只是袭扰罢了。”   后世所谓弩弓破城,那只是个笑话。   要破城,唯有重型攻城器械。   身边的人都微微点头,谢冰觉得贾平安这是想先声夺人,就赞道:“浪费些弩箭也是值得的。”   “无需担忧什么弩箭。”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次出征,粮草军械云集,等破了高丽,什么都省下了。”   弩阵成型,贾平安点头,“给他们种一些东西。”   “放箭!”   弩箭飞上了城头,一片惨叫声。   “盾牌,举起盾牌!”   第二波弩箭时,高丽人就做好的防护准备,伤亡大幅度减小。   多哥从城头的垛口往下面看了一眼,冷笑道:“他难道就指望这些弩箭来破城?若是如此,我会告诉他,这里能守到地老天荒!”   三波弩箭。   旋即一队队的军士推着大车上去了。   “准备……”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我想让他们坐个土飞机。”   虽然火药依旧没法大用,但用于炸城门却是没问题。   这也是贾平安一到城下就令弩阵集结的缘故。   守城一方若是不敢出战,就会堵塞城门。   此刻高丽人还没来得及……   元万顷疑惑的道:“应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军一到马上攻城,震慑敌胆。为何还要用大车……那是什么东西?火油?”   “放箭!”   多哥不知这是什么手段,但却有些惶然,“快,放箭!”   箭矢稀稀拉拉的下去,可大车上却有盾牌,唐军轻松写意的就把大车当做是自己的护身符。   “是什么?”   有人冒险探头出来,旋即被一箭毙命,坠落城下。   “怕不是……要点火?”   有人惊讶,“弄了沙土来!快些,要快!”   要纵火必然只有用火油的一条路,城中此刻才将开始封堵城门……   来不及了啊!   多哥冷笑道:“慌什么?我早已令人准备了沙土,就在城下,令他们搬运上来就是了。”   “是,末克英明!”   ——末克,高丽官阶。   众人狂喜,马屁不要钱般的往外蹦。   多哥淡淡的道:“盖牟城……守得住!”   唐军的大车越推越快。   多哥皱眉道:“此后要记得提醒各处,城门外不可太平坦。”   太平坦就是给敌军制造战机。   贾平安举起手……   “准备。”   除非高丽人能未卜先知,否则今日他就要破城了!   先声夺人,从来都不是蚁附攻城。   大唐攻城太过艰难,蚁附攻城的难度太大,死伤惨重,不可取。   那么……   大车推到了城门外。   城门中,那些军士被抽调去搬运沙土,留下十余人在拼命的往城门后面搬运杂物……   “快一些,末克说了,堵住城门就是首功。”   众人不禁一阵欢喜。   “首功不要,要美酒。”   监工的将领笑骂道:“美酒美酒,末克自己都舍不得喝,你等也敢痴想?”   “那下等的酒水也成啊!”   “哈哈哈哈!”   呯!   外面传来了撞击城门的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有人还凑过去,在门缝后面观察。   唐军的大车已经到了城门外,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怕不是要火攻。”   将领喊道:“退后!”   随后他冲着城头高喊,“末克,沙土……”   城头,多哥点头。   军士们刚倒了一箩筐沙土,下面门缝里的军士贪婪不肯退,见到唐军灰头土脸的在叫骂,不禁大笑。   “快撤!”   一旦点火可不是玩的。   这个军士疾退。   他看到了外面的火头。   “他们要点火了。”   将领淡淡的道:“安心。”   多哥的手段让他们多了信心。   嗤嗤嗤……   “什么声音?”   没有人把这个声音同火药联系在一起。   那些唐军转身就跑。   “快跑!”   贾平安拔刀,目光平静,“告诉兄弟们,城破之后,敢于抵抗者,杀!”   “前进!”   城头,多哥诧异的道:“贾平安竟然进攻?”   他看到了那些狂奔的唐军,跑到安全地带后,他们回身大笑。   “哈哈哈哈!”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而来,城门上方在剧烈的颤抖着,城门……   城门已经不见了。   多哥觉得头晕的厉害,他嗅着硝烟味喊道:“挡住,挡住……”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了下去。   多哥探头看了一眼。   城门呢?   他跑去后面再看了一眼。   目瞪口呆!   被砸烂的城门就在城中,七零八落的诉说着遭遇的残暴。   那是什么?   他疯狂的喊道:“快,堵住城门!”   可已经晚了。   唐军用马军为前驱,径直冲杀了进来。   战马长嘶,那些唐军手持马槊或是长矛,把挡在前方的高丽人捅成了肉串。   后续的步卒随即掩杀进来,用箭矢,用阵列,一波波的绞杀着守军。   多哥在后方集结了两千人,他拔刀回身喊道:“大莫离支对我不薄,此战有我无敌!若是我退却,可斩杀我!”   他回头,长刀指向前方。   “杀!”   高丽人最后的反抗来了。   “弩箭……放!”   贾平安最喜欢的便是弩弓这等远程杀伤兵器,若非上弦慢,他非得把麾下全给配成弩兵不可。   一波弩箭飞过来,冲在前方高丽人纷纷倒下。   大唐步卒开始绞杀敌军。   贾平安上了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局势,淡淡的道:“令人去报捷,我军下了盖牟城。”   “领命!”   信使激动的下了城头。   一战下盖牟城,武阳侯牛笔大发了。   元万顷吸吸鼻子,硝烟味依旧浓郁。   “啊嘁!”   他揉揉鼻子,好奇的问道:“贾总管,这大车里的是何物?为何能炸开城门?”   “火药。”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军征伐,自然该多管齐下。”   元万顷还想再问,可李敬业已经按捺不住性子了,请示贾平安。   “兄长,我上前杀一阵子。”   贾平安点头。   这次算是突袭,下一次再想用火药炸开城门就难了。   他随即走下城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跟上了大队。   “守将在这里。”   前方有人在欢呼。   “闪开!”   众人闪开一条道。   贾平安走了出来,见前方百余人被围着,正在负隅顽抗。为首的将领满脸是血,神色坚毅。   “是贾平安!”   有人喊道:“放箭!放箭!”   弄死贾平安可就赚大了,随后就算是全城死光光,依旧值得。   元万顷喊道:“小心!”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这位真的是个……杨修?还是什么谁。   身后有人一箭发去,对面刚举起弓箭的高丽人中箭倒下。   贾平安笑了笑,问答:“可愿归降?”   多哥冷冷的道:“至死不降!”   既然至死不降,那为何迟迟不死?   泉盖苏文看似位高权重,可权臣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除非他敢把高藏一刀剁了,把皇室全给弄死,否则他就是权臣。   按照密谍得来了消息,泉盖苏文如今依旧掌控高丽局势,可却依旧不肯杀高藏,唯一的可能的就是……   高藏依旧威望不低。   否则泉盖苏文哪里能忍得住篡位的诱惑?   那么……   多哥冷笑着,“就算是人间酷刑,我亦无所惧。”   那些高丽残兵不禁热泪盈眶,原本想投降的都昂起了头。   “我等与末克共生死!”   “今日有死而已!”   “但凡低一下头,我等就不是人养的!”   “我有了一首诗!”一个文官慷慨激昂的喊道:“举刀……”   刚开始吟诗,贾平安招手,就像是呼唤小狗般的随意,淡淡道:“且来,不用刑。”   呃……   这是何意?   众人不解。   可多哥却丢弃了长刀,走了过来。   他毕恭毕敬的跪下,“见过武阳侯。”   这是啥意思?   连元万顷都不解。   贾平安沉声道:“我来问你,高丽国中如今怎样?”   多哥虔诚的趴下,“泉盖苏文那个逆贼如今倒行逆施,国中的臣民早就对他不满了。”   有趣!   “周围城池的兵力部署你可知晓?”   贾平安跃跃欲试的想一战下新城,但风险太大了些。   “知晓些。”   多哥把周边的兵力部署一一说了。   新城有一万余人驻守,守将高成建,职位傉萨。   傉萨,近似于大唐的都督。   新城不好打!   “新城建在了高尔山之上,只有两条小径上下,地势险峻……”   多哥觉得大唐要攻打新城,代价太大了。   所以突袭才是王道,但在上次贾师傅玩了一次突袭之后,高丽人已经警觉了。今日若非逗哥的反应慢了些,没封住城门,贾平安大概率只能强攻。   “起来!”   贾平安微微点头。   但新城必须打,临行前,高阳压榨他的空闲,痴痴的道:“郎君此去高丽,定然要新城给拿下。”   得!   那个娘们就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   多哥束手而立,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倒也是个人才。不过高丽的人才不敢用,就怕反水。   “为何归降?”   多哥苦笑,“武阳侯上次筑京观,我有些惧了。”   “竟然怕这个?”   贾平安很是好奇。   多哥点头,眼中有恐惧之色。   那个京观他看过,偶有露出封土外的尸骸,隔着老远就觉得瘆的慌。他担心自己若是不肯降,会被贾平安一刀剁了,随后筑京观。   他本是高丽国中传承颇久的家族子弟,此次被弄到了盖牟城来做守将,不是为了军功,而是为了镀金。   他家族中争权夺利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那些亲人们龇牙咧嘴的,为了权势和钱财,纷纷勾结外人,想引狼入室。   他是个失败者,所以千求万求,这才来到了盖牟城,只需两年,他就能挟势归去,上演王者归来的戏码。   按照高丽国中的分析,五年之内,大唐不会大举攻伐高丽。   但现在这个判断显然是失败了。   既然失败了,那就光棍一些……开始他还想矜持一下,所以才给了个暗示:就算是人间酷刑,我亦无所惧。   扯尼玛淡!   守将不该是战死吗?   什么狗屁人间酷刑?   这话矜持的唯有贾平安这等老司机才懂。   “如此,你可愿意去劝降?”   贾平安的语气轻松的就像是想让多哥去新城踏青。   可那里没有什么青,只有刀枪。   “武阳侯饶命。”   多哥毫不犹豫的跪了。   “我还知晓泉盖苏文的一些丑事……”   我要他的丑事来作甚?   贾平安转身离去。   “关押多哥,其他人……”   那些唐军面露凶光。   那百余人马上也跪了。   “武阳侯饶命。”   操蛋的玩意儿!   节操呢?   哪去了?   李敬业不禁仰天长叹,觉得这些高丽人的节操还比不过府中的管事李尧。李尧好歹也会矜持一番,而且弄不好就会一直矜持下去,直至被用刑至死。   “筑京观。”   此刻杀敌两千余,筑京观有些没意思。   “从此刻开始,每战之后必筑京观。”   贾平安的话让众人不禁凛然。   每战必筑京观,这得多大的恨意啊!   有人低声道:“武阳侯说高丽人曾把前隋的汉儿筑为京观……”   众人看向贾平安的眼神都不对了。   “果真是武阳侯!”   贾平安在城中修整,旋即令人去拔取了两座小城。   李勣的大军已经来了。   “英国公,武阳侯一战下了盖牟城。”   “咦!”   李勣接过捷报,看了看,抬头笑道:“武阳侯破敌矣!”   契苾何力接过捷报,“火药破门,随后掩杀,痛快!”   李勣颔首,“盖牟城就在中央,两侧的敌军会闻讯集结,后续如何打,还得要灵机决断,令他去攻伐一方,倒也便宜,省了老夫许多功夫。”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李勣回身看着大军,眼中有自信之色。   “令大军集结!”   马蹄声不绝于耳,一队队马军从两侧快速通过。   “都是好儿郎!”   李勣赞许的道:“此战之后,辽东随后便再无大规模的战事……”   苏定方听出了自信之意。   唯有把高丽打的抱头鼠窜,近乎于灭国,才有这等效果。   “贾平安盯着新城,等老夫领军打下了辽东与安市后再度集结。。”   李勣有些踌躇,但旋即就下定了决心。   安市当初被先帝率军围攻,屡次攻打不下,现在领军攻伐,毕其功于一役。   他笑了笑,“年轻人,总得要有出息!”   众将大笑。   前方就是怀远镇。   大军的到来让怀远方面有些吃力,修整数日,李勣分派众将前出,他自己也领军渡过贵端水,往辽东城方向去了。   “娘的,小贾动作太快,大军本想修整多些时日,可……”   李勣也难得的骂了几句。   可贾平安已经在进军的路上了。 第728章 你特娘的莫非是老鼠养大的   当年隋炀帝征伐辽东时,麾下曾逼迫辽东守军投降,可这事儿说来也挺让人无语,竟然必须先禀告杨广,等杨广同意了,这才能受降。结果使者到来后,城中的守军早已恢复了元气,又继续打。   辽东城在先帝攻打时被一把火给焚烧了大半,随后再度重建,尤甚从前。   “若是当初下了辽东城,后续的安市城也难保,炀帝果然昏聩!”   大唐著名的‘才子’,随军管记元万顷的声音有些不屑。   周围的将领大多粗通文墨,不解其意,就谦逊询问。   元万顷越发的得意了,侃侃而谈。   “当初攻打辽东城,守军疲惫欲死,于是请降,可炀帝有规矩在,受降必须得先禀告他……”   “果然是昏聩!”   “昏君啊!”   贾平安的眼皮子蹦了一下。   后世所谓的键盘侠大概就是如此,对指点国事颇为热衷,可却没指对方向。   贾平安微微摇头。   元万顷见了心中暗喜,这一路他就想试试贾平安的水平,可一直没照面。他拱手,朗声道:“还请贾总管指教。”   这个蠢货,果真是个棒槌。   贾平安在思索战局,没搭理他。   可元万顷这个狂士却越发的得意了,正色道:“下官学问浅薄,可武阳侯在前,若是不请教……吾愧对先人。”   连先人都搬出来了,贾平安仿佛看到了元氏祖宗的棺材板在不停的蹦跶。   “许多时候,战局是为政治服务。炀帝虽然也算是昏聩,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等蠢事来。此事要紧的是必须由帝王来受降……知晓何意否?”   这个棒槌,整个大唐能正视隋炀帝的没几个臣子,目的很简单,就是愚民。   贾平安斜睨着他,“炀帝彼时被那些世家挑衅,威望不足,他必须通过此等手段来让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能碾压那些世家……”   元万顷愕然。   众将不禁恍然大悟。   “许多时候,政治上的糊涂战,却是极为明智之举。而许多时候,沙场上的大胜却在政治上大错特错。”   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做什么大将?   贾平安策马往前。   “原来如此?”   “难怪炀帝连续征伐高丽,屡败屡战,这不但是为了面子,怕是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了。”   政治战打的就是一股子气,炀帝把大隋军民视若无物,最终身死国灭。但要说大隋败给了高丽,不好意思,那些世家门阀不服。   ——没有我们的协助,高丽也想击败大隋?   “多谢武阳侯指点!”   这可是关于全局眼光的知识,一点万通。   元万顷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和身边的一个文官说道:“钱长史,贾总管此人身负新学这我知晓,可新学里难道还有关于前隋的得失?这我是万万不信的。”   前隋距离大唐太近了些,新学没办法去总结。   嘴角长了个水泡的钱宏说话很是细声细气,唯恐牵扯到嘴角的水泡。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钱宏觉得元万顷把贾师傅想的简单了些,“你可知武阳侯诗才无双?就算是文章不怎么显山露水,可有数的几次出来依旧让人震撼。对了,武阳侯还弄了个三字经,你可知晓?”   他觉得元万顷应当知晓。   “三字经?”   元万顷愕然,“是武阳侯作的?你快快念来。”   “没空!”   别小看行军长史,关键时刻要执掌军法,这一拉着脸,肃杀的气息就出来了。   可元万顷不怕这个,骂道:   “娘的!回头请你饮酒!”   钱宏这才咧嘴一笑,随后嘴角的水泡被扯动,痛彻心扉。   “哎哟哟……这三字经吧,人之初,性本善……”   元万顷渐渐听入了神。   良久,钱宏背诵完毕。   “如何?”   元万顷赞道:“要紧的是别出一格,妙!”   新城就在贵端水靠近大唐的另一侧,作为在西面的坚城,为高丽人坚守辽东防线的重要据点。   到了距离新城两里的地方时,全军在河对岸停住。   新城长一千余米,宽九百米,看着不算小。   高尔山险峻,若是强行攻打……   贾平安站在下面,远远看着山上的新城。   “贾总管,有敌军发现了咱们。”   “不必理会。”   山上有瞭望哨发现了唐军,随即一阵骚动。   “兄长,让我带人去厮杀一番!”   李敬业兴奋了,拎着横刀,恨不能一下扑过贵端水。   ——新城在贵端水的西边,也就是说,新城此刻就在大军的对面。   “贾总管,大总管令我军来此,是为了盯着附近的敌军……贾总管,贾总管……”   贾平安带着一队骑兵冲到了贵端水的边上,仔细看着山势。   “高傉萨,唐军来了。”   高成建正在巡视,闻言喝问道:“在何处?”   军士指着对岸,“唐军已经过了贵端水,就在对岸。”   周围一阵骚动。   “慌什么?”   高成建淡淡的道:“多少人马?”   “万余人的模样。”   万余人……   高成建嗤笑一声,:“这是来自取其辱的吗?”   他走到了城墙边,拍打着城头笑道:“新城坚固,唐军就算是能攻打,老夫只需盯着两条小径,谁能上来?城中粮草堆积如山,安心!”   新城的优势就是险峻,只需粮草充足,就不惧攻打。   贾平安那边随即扎营。   两边隔河相望。   下午,营地里炊烟渺渺。   贾平安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站着十余人,有人喊道:“贾总管来了。”   贾平安进来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大总管领军攻打辽东城和安市,苏总管领军打中路,咱们领军……做看门狗。”   下面的将领们骚动了一下,钱宏喝道:“不得交头接耳。”   军法官的威慑力就是强大。   贾平安微微一笑,“你等可愿做看门狗?”   毋庸置疑,这时候的大唐集结了一批悍勇之士,他们把战争视为攫取功勋的途径,不畏死。   “不愿意!”   众人气势汹汹的。   “可如何攻打?刚才下官看过了地形,两条小径,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可强攻山上的城池……”   “要不……”   提及攻打新城,众人就蔫了。   贾平安冷笑道:“没卵子的货色!”   他一再羞辱诸将,此刻下面的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   众将怒不可遏,钱宏都镇压不住。   李敬业拔出横刀,狞笑道:“想和耶耶的兄长动手?先过了耶耶这一关!”   “敬业让开。”   贾平安淡淡的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动手!”   众将一阵喧哗,弄得外面的军士以为发生了哗变。可想想却觉得不对劲,大唐刚开始进攻,不缺粮草,也没失败,哗变什么?   等安静了下来后,贾平安令人把地图挂起来。   “攻打新城,首要便是出奇兵。”   贾平安指着新城说道:“其一先把两条小径堵住……”   这是何意?   难道……   “其二,跟随我来。”   贾平安出了大帐,风中飘来了一股子熏肉的味道,他骂道:“哪个畜生再放盐,耶耶便把他宰杀了,涂抹上盐作为熏肉。”   这些畜生屡教不改,做熏肉依旧是咸的让人绝望,关键是……特娘的放了咸肉的菜他们竟然还放不少盐。   风中传来了厨子们尴尬的笑声。   贵端水一路流淌,走到水边时,贾平安对那些取水的军士笑了笑,随后指着高尔山上的新城说道:“你等只管守住两条小径,剩下的……我来!”   曰!   众将先前以为他要放大招,可没想到竟然是放了个空炮。   吃完晚饭,贾平安叫来了随行的包东二人,外加一个徐小鱼。   “你三人……”   第二日,唐军开始渡河。   过河后,守军随即发现,一阵鼓噪后,都收回了山上,谨守那两条小径。   “睡觉!”   贾平安一点都不慌张,堵住两条小径后,他们上不去,可守军也下不来。   至于隔壁的贵端城,贾平安巴不得他们出击。   躺下之后,他想着长安的一切,特别是高阳肚子的孩子,一时间不禁难眠。   第二日,全军起来后,贾平安甚至带着人在打马毬。   军中打马毬是嬉戏,可贾平安打马毬却是兵法。   各种阵型,各种应对……   看得众人都呆了。   而在此刻,包东三人已经从一个幽深的密林中摸了上去。   这一路险峻,甚至是难以攀爬,可他们依旧在从容的往上。   当到了山腰时,前方就是坦途。   包东浑身大汗,这一路高度紧张,几度险些跌落下去,幸而苟住了。   三人在一个窝子里抹汗,这是贾平安的规矩,战时有条件的情况下尽力保证兄弟们的身体健康。   “这是武阳侯当初教授的,说是什么攀岩。”   雷洪脸上的胡须都被汗水弄湿了,难受之极。   “包东,你特娘的竟然几次差点跌落下去,若非耶耶托住了你的屁股,今日你就准备下山请罪吧。”   包东在无声的喘息着,闻言压低嗓门骂道:“耶耶那是战术后仰。”   什么战术后仰,都是贾师傅当年教授他们的话。当初包东练习攀岩时,上面落了一团泥下来,他下意识的后仰想避开,差点跌落,被贾平安破口大骂,其中就有这句战术后仰。   雷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句话,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良久,他松开手,眼中有怀念之意,“那时候武阳侯喝骂咱们,可却是从未有过的负责。如今再看看到武阳侯操练新人就难了,连兵部的那些人都是丢给了咱们……”   包东没说话,只是擦汗。   没心没肺的包臭脚啊!雷洪没好气的道:“你就没些感触?”   包东抬头看着他,很是奇怪的道:“武阳侯教授了咱们……他老人家的性子便是能偷懒就不会勤快,咱们出师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你不动懂?”   沙雕的雷洪让包东无声的大笑着。   “嘘!”   徐小鱼突然摇摇头,三人沉寂了下来。   上面就是一条土路,一队军士从这里往下走。   他们身披铁甲,看样子是骑兵,目光梭巡,脚步沉重。   等他们走后,徐小鱼嘟囔道:“回头弄死他们。”   年轻人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包东和雷洪一阵莞尔。   但旋即他们想到了自家老大。   贾师傅好像没比徐小鱼大几岁……   果然,天才就是拿来碾压旁人的。   他们寻了个地方把绳子绑好。   而在正面,贾平安带着人在蹲守。   一队斥候下山,左顾右盼,见没人,就撒腿开跑。   身披土味迷彩的贾师傅就蹲在侧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些高丽人冲了过来。   “动手!”   他第一个站起来,拔刀就砍。   这也算是伪装的一次亮相,就把高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贾平安拎着横刀一路砍杀,一群斥候被杀的尖叫连连,剩下的掉头就跑。   “我们逃脱了!”   一个高丽斥候兴奋的喊道。   可他看到了前方固守小径的军士眼神不对劲。   怎么像是惊恐?   “放箭!”   弓弦声响起,几个斥候倒地。   贾平安把土味迷彩服弄下去,冷笑道:“告诉高成建,若是不降,回头耶耶就把他全家弄成奴隶。听闻高丽女人野性足?耶耶正想试试,哈哈哈哈!”   唐军一阵爆笑。   一个军士靠近贾平安,低声道:“贾总管,有信号。”   赞!   贾平安就知晓自己操练的人不会差。   他喊道:“高成建,你这是想负隅顽抗不成?来人,攻山!”   两条小径都有人在攻打,打的不亦乐乎。   唐军付出了二十余人的代价,终于攻上了数十米的高度。   但……   上面才是一夫当关的险峻所在。   “放箭!”   一波箭雨就把唐军撵了下来。   高成建领着大军就在上面,见唐军狼狈而逃,不禁哄然大笑。   “贾平安靠着什么火药出其不意炸开了城门,可这里是新城,他连城门都无法靠近,攻城……”   高成建森然道:“他若是敢来,老夫便让他饮恨城下!”   一队披甲的军士出现在了山道上,他们浑身披甲,连头部也不例外。   “先前的……那不是唐军,是随行的部族。”   有人惊呼。   大唐出兵最喜招募仆从军,胜则嘉奖,败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戒备!”   高成建冷冷的道:“我有雄兵在手,他能如何?”   “放箭!”   弩箭在仰攻。   山上的高丽人举起盾牌防御。   “我看你还能如何!”   高成建的眼中多了轻松。   “火药砸上去!”   贾平安恼羞成怒的声音让高成建格外的惬意。   “再调集千人来。”   贾平安的声音火气十足,“再上不去,回头全数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自然不能是大唐将士,但仆从军也有尊严啊!   一个仆从军的将领和贾平安驳斥,被他一刀就剁了。   “这便是大唐未来的名将?不,能独领一路人马,这便是名将了。”   高成建冲着下面喊道:“且回去吃奶去吧。”   “吃你娘的奶!”   贾平安粗俗的叫骂着,这次轮到高丽人想吐血了。   一阵对骂后,唐军偃旗息鼓,晚些又开始了一轮进攻。   山下,作仆从军将领打扮的元万顷抹去脸上的血痕,呕吐了几下,眼泪汪汪的道:“贾总管,为何要用狗血,腥臭扑鼻。呕!”   贾平安随口道:“刚好发现了一条野狗,就它了。”   另一边,源源不断的唐军在往上攀爬,有了绳索相助后,他们依旧不轻松。   数百人聚集在小道下,眼睁睁的看着高丽人在耀武扬威。   晚些耶耶们定然要让你们好看!   一千人从城中出来了。   包东有些惋惜,心想若是这里靠近城门的话,他就敢带着人突袭一把。   徐小鱼却指指这一千人……   当这一千人路过小道上时,包东点点头,随即杀了出去。   “杀!”   骤然而来的敌人让高丽人猝不及防,随即被杀的漫山遍野的跑。   “往下面驱赶。”   这些敌军被驱赶着,一路往关卡来了。   所谓关卡,不过是一个木杆子阻拦而已。   “哪来的敌人?”   高丽人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就见己方的人正在奔逃。   “傉萨,敌军摸上来了。”   高成建楞了一下,“杀……杀回去!”   杀下山去就是自投罗网,唯一的法子就是冲进城中去。   “杀!”   可就在此时,山下的唐军发动了总攻。   “耶耶不过了!”   贾平安看着麾下往山上冲,被箭雨射翻十余人,不禁心疼的咬牙切齿。   山上的唐军杀了下来,两边夹击,高丽人大乱。   贾平安手持横刀,带着麾下往山上冲。   “贾总管,小心!”   有人砸了一颗石头下来,贾平安避开,身后的麾下却被砸倒。   “弓箭手……”   贾平安高喊道。   箭矢飞也似的冲了上去,关卡的高丽人倒下了大半,剩下的返身就逃。   已经撑不住了,再不逃就不用逃了。   “快,冲散他们!”   高成建在中间呼喊着。   半山腰顿时大乱。   唐军数百人,而敌军数千人……   关键是,山上的敌军也扑下来了。   悍勇啊!果然是高丽人!   唐军随即避开,放过小股敌军,延缓大股敌军的溃逃速度。   若是拼死堵住敌军的去路,他们在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疯狂会让唐军死伤惨重,而放开小股……   “那是高成建!”   徐小鱼看到了被护在中间的高成建,喊道:“放箭弄死他!”   唐军十余人张弓搭箭,一波箭雨过去,高成建的身边倒下了不少人,他自家的肩膀中了一箭,箭矢都来不及拔下来,仓皇而逃。   “败了!”   山下的唐军攻上来了,顿时周围一阵欢呼。   “跪地不杀!”   那些高丽人走投无路,大多跪地请降。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扑了上去。   可惜高成建壮士断腕,果断把尾巴割了。   一群高丽人在城下顽抗。   贾平安扼腕长叹,骂道:“高成建,你特娘的莫非是老鼠养大的?”   刚进城的高成建张嘴就喷了一口老血。   ……   晚安! 第729章 理智拿来作甚   “武阳侯那边如何?”   苏定方接到了信使的消息。   “武阳侯已经攻上了高尔山。”   苏定方缓缓抬头,虎目中全是不敢置信。   “那是高尔山!异常险峻,你特娘的竟然说……他才将去了没几日吧?”   左边的行军长史苦笑点头,“可不是,算下来报信耗费的时日,下官估摸着武阳侯才将到了新城没几日就攻了上去。传闻高尔山只有两条小径能上山,这……莫非传闻为假?”   苏定方一怔,“哪里会假?大军出征前,每座城池都有哨探,高尔山确实只有两条小径,武阳侯这是如何上去的?”   信使把书信递上。   苏定方打开一看。   “哈哈哈哈!”   此刻大军正在黎山城下,刚开始攻打,将士们听到苏定方的大笑声,不禁纷纷侧目。   苏定方扬着书信,神采飞扬的道:“武阳侯一战攻下了高尔山,正在围攻新城。什么狗屁的高尔山天险,不堪小贾一击,哈哈哈哈!”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中,箭矢密集发射,那些仆从军开始集结。   李勣就在不远处的辽东城,信使到时,他正在眯眼看着城头。   箭矢飞舞,可这并没有多少用处,攻城要靠的还是士卒的悍勇。   “大总管!”   信使疾驰而来,验证身份后递上了捷报。   李勣看了捷报,木然抬头,然后微笑道:“武阳侯攻下了高尔山,新城指日可下!”   “万胜!”   正在攻城的军士们欢呼着,士气高涨。   而在城头,守将面色惨白。   “高尔山竟然丢失了?”   “是啊!唐军此次竟然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势在必得,咱们……”   守将心乱如麻。   李勣敏锐的发现了敌军士气的变化,举手,“进!”   大军齐步上前。   脚步声震撼着大地,那些将士们目光炯炯。   “大唐!”   一个军士奋力呼喊!   “大唐!”   “大唐!”   无数呼喊汇聚在一起,摄人心魂。   守将眨巴着眼睛。   “我的家人在平壤。”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将领出征或是驻守,妻儿都不得跟随,这也算是人质的一种。   边上的将领的家眷却不在平壤,他眼神闪烁,低声道:“要不……”   将领痛苦的闭上眼睛。   “降了!降了!”   正在攻城的唐军将士们懵了一下。   而正在守城的高丽人也楞了一下。   “降了?”   “降了!”   守将本来犹豫不决,看到唐军顺势冲上了城头,就喊道:“把城门后面堵塞的杂物搬开,迎唐军进城。”   李勣也为之虎躯一震。   他是想通过贾平安的报捷来打击敌军的士气,可这不是……才将开始攻城吗?   你好歹得守个十天半月的再降啊!   等城门打开后,李勣谨慎的令仆从军进城。   当年郭孝恪在龟兹大意身亡的殷鉴不远啊!   “大总管!”   从城头进城的唐军越来越多。   守将二十余人也出降,李勣驱马上前,居高临下的道:“你等降于王师,老夫当报捷长安,为你等表功。”   守将低头,“多谢英国公。”   历来两国大战都是这般血淋淋的,守将投降,他的家人定然会被泉盖苏文尽数杀死,弄不好就是……   想到家人被战马在王宫前活活拖死,守将抬头,绝望的道:“这日子……何日是个头啊!”   ……   贾平安正在城下吃火锅。   这初春的季节,一边围城,一边在城下弄个小火锅,别提多酸爽了。   山上只有五千人,山下留了两千,剩下的三千人不知所踪。   他的好兄弟李敬业也不见了,剩下的人不敢来和他一起吃。   “四川火锅好,真滴好哎!”   吃一片羊肉,再来一片这个时节不多见的菜蔬,贾平安觉得快活似神仙。   一个军士来禀告:“贾总管,一队斥候失踪了。”   城头上,肩膀上有包扎的高成建冷眼看着贾平安,说道:“他这又是在诱敌,可惜老夫却不会再上当了!”   ……   就在侧面,四千余人正在急匆匆的沿着贵端水而来。   将领擦汗,紧张的看着周围,“小心些,那个杀将最擅长的便是用兵……”   呸!   他不擅长用兵……那还是杀将?   高丽人都在左顾右盼,等过了这段后,有人说道:“若是再这般草木皆兵,就怕咱们还没到地方就崩溃了。”   将领骂道:“你懂个屁!那贾平安当年在高丽用兵神出鬼没,用兵围城,随后又令人在半道装作是运送辎重的大车队,诱使咱们的人去攻,结果他们全是军士,车里全是军士呀!特娘的!我就是不喜这等阴险狡诈的,不过我更狡诈……”   这里的地形平坦了,将领洋洋得意的道:“如何?”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颤声道:“那是什么?”   将领缓缓回头……   就在身后,一支大唐军队正在狂奔而来,看模样分明就是蹲在了河岸的下面,就等着这一下……   为首的将领狞笑着喊道,“耶耶李敬业!”   敌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意识的喊道:“冲杀上去,不可退……”   可高丽人需要掉头……   什么前军变后军,话说的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更别说他们刚紧张了一路。   当他们堪堪掉头时,那个唐将一马当先的冲杀了进来。   敌将咬牙切齿的道:“我军人多……”   他数了一下,敌军要少千余人。   关键他带的都是精锐。   “击败他们,大莫离支会为了你等庆功!”   敌将确实是有些手段,在这等时候都不忘记鼓舞士气。   “上去了!”   他在策马疾驰中看到前方接触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需迟缓一刻,他就能围杀了唐将。   当先的一个高丽人被一刀枭首。   敌将瞳孔一缩。   他这才发现唐将的横刀比普通的要宽阔厚实。   “敌将……”   随后迎敌的高丽将领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个李敬业一拳打在了胸口上,一边后退,一边大口大口的喷血,仿佛是被一辆战车撞上了一般。   敌将已经靠近了。   他的双眸中全是疯狂,喊道:“杀了敌将,我来……”   铛!   刀枪交错。   敌将觉得自己就算是差些意思,可也不会差的太多。   可甫一交手,他的长矛几乎就握不住了。   李敬业一路冲杀了进去。   挡者披靡!   那些高丽人疯狂的扑向他,仿佛弄死此人就能成仙。   敌将手足无措的在格挡着,可他刚才被李敬业那一刀把虎口给震开了,握不稳枪。   前方,李敬业突然长啸一声。   他把横刀抛了出去,随即把挂在马侧的马槊取了出来。   马槊在手,李敬业的气质都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气,马槊拨开当先敌军的长刀,轻松的在他的胸口刺入,再弹回来。   马槊随即横扫……   噼里啪啦……   周围的敌军算是倒了大霉,不是被扫断肢体,就是被砸破脑袋。   而后,李敬业厉喝一声,一杆马槊横扫当前之敌。   鲜血在他冲杀的路上为伴,惨叫和他的马蹄声为伍。   当他冲破了敌军的阵列时,回身一看。   那些高丽人已经被杀的傻眼了。   李敬业仰天大笑。   “痛快啊痛快!”   战马再度冲了回去。   无人能挡!   敌军溃散了!   敌将本是在拼命的格挡,可当他听到了自己一方溃败的声音时,不禁慌了。   什么睿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是个笑话。   呯!   他的长矛被荡开,接着一个唐军步卒一枪刺来。   敌将仓促格挡,但接着另一个步卒跃起一刀他却挡不了。   “杀!”   敌将松手缩头,随即被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万胜!”   唐军在欢呼。   “追杀!”   李敬业牢记兄长的嘱托,若是敌军人数不多,那么击败他们。若是敌军的人数多……那么击败他们之后,随即追杀,破贵端城!   至于失败……不管是贾平安还是李敬业都从未想过这个假设!   大唐!   战无不胜!   李敬业浑身浴血,伸手从脸上扒拉下一截东西,看都没看就胡乱扔了。   身边的元万顷听到吧唧一声,觉得脸上多了个东西,他缓缓拿下来看了一眼。   “呕!”   “出击!”   李敬业咆哮着。   这次出来他算是撒欢了,按照兄长的安排,他只管一路攻打贵端城。   “且……且慢!”   元万顷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竟然被贾平安派来协助这个莽夫。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呕吐物,呸了一口,喘息道:“先派人哨探啊!哨探清楚了咱们再去……”   李敬业皱眉看着他,“你懂个屁!兵贵神速,敌军都败了还哨探,哨探什么?前方就是贵端城,难道城中还能有四千人在等着咱们?一鼓作气,冲杀进去!”   随即李敬业率领麾下一路狂奔。   元万顷要疯了。   “慢一些!慢一些!我的兵法乃是祖传的,你不听,不听……不听……”   贵端城外,一队溃兵已经到了,正在进城。   “唐军来了!”   这一声喊就像是催命符,那些进城的溃兵疯狂的冲击着城门。   “关门!”   城头上的将领要疯了。   可在另一边,贾平安悄然带着一千人摸了过来。   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他在上游渡过了贵端水,悄然靠近,就等这么一下。   大部分守军都在关注着前方的事儿,后面却无人管。   “机会来了。”   云梯架上去,一队勇士果断的往上攀爬。   他们嘴里叼着横刀,脚步轻盈,可云梯依旧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贾平安紧张的抬头看着城头。   一个军士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   他竟然足足呆滞了三息。   “敌袭……”   人手不足的守军疯狂反扑,可李敬业带着人在前方却有力的牵制着他们。   “拿下了。”   在狡猾的贾师傅的映衬下,留守的将领纯洁的就像是一个处子。   唐军攻上城头后,随即就是一泻千里的攻击。   贾平安大摇大摆的走在城中,对身边的包东吩咐道:“准备报捷。”   前方唐军猬集,突然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怎么回事?”   贾平安骂道:“咋咋呼呼的作甚?难道是早饭没吃饱?还是……”   前方有人狂吼道:“贾总管!”   “闪开!”   贾平安就差叼着支雪茄,被人簇拥着进了中间。   周围呼吸一阵紧过一阵,那些悲愤的眼神啊!   就在前方,十余根木桩子竖立在街道上,上面‘坐’着十余唐军。   “是那队斥候!”   一个将领悲愤的道。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   这个酷刑是必死无疑,削尖的木桩子头部能轻松的把人的股道穿透,你极力阻止也无济于事,最后木桩子缓缓从咽喉穿出来。   这队斥候冒险靠近了贵端城,被守将颇有心机的伏击,随即被俘。   贾平安的呼吸急促,目光环视。   一个受刑的唐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贾平安一眼,先是狂喜,接着就是无尽的痛楚。   “武阳侯……”   “别说话!”   可是已经晚了。   这名军士一直在撑着这口气,气一泄,人就往下滑。   他的眼珠子瞪着,一口气叹出来。   贾平安回身。   他的虎目含泪,摆摆手。   “把兄弟们弄出来。”   前方,唐军正在围攻残敌。   守将就在其中。   他疯狂的嘶吼着。   “别想活命,都别想活命……”   他非常清楚,唐军在看到那些木桩后会发狂,到时候他兴许能活,麾下却没有这等运气。   大唐皇帝非常仁慈,这一点……不,不只是大唐皇帝,前隋的皇帝也很仁慈,只要你主动投降,不但既往不咎,甚至还能获得封赏。   但守将不准备投降,他觉得这样风险太高了些,   “敌军来了!”   唐军沉默的围了过来。   “兄长,纵火烧死他们!”   李敬业的主意让那些高丽人浑身一颤。   太阴毒了!   贾平安带着人逼近。   这里是个街角,三百余残敌就在这里负隅顽抗。   谁都知晓这毫无意义,可战争本来就没有意义。   “谁干的?”   贾平安问道。   那些惊恐的眼神中多了些欣喜。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守将。   守将冷冷的道:“两国交战,生死勿论。不过你们的人果然是硬朗,竟然多般拷打也不肯招供……”   大唐男儿……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他想把这些残敌全数杀了,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   但……理智拿来作甚?   “射脚!”   这话一出,残敌都被吓坏了。   弓箭近距离的攒射,没有人能阻挡。   当倒下了一地的高丽人后,守将毫不犹豫的准备抹脖子。   贾平安扑了过去。   只是一刀,他就断了守将的手臂,狞笑着把他拖死狗般的拖了出来。   “来,耶耶亲自伺候你。”   贾平安把守将捆在木桩子上,上面还有大唐军士留下的鲜血。   “不……”   守将绝望的嘶吼着。   “要短刀。”   有人递过短刀,贾平安把短刀的刃口在石头上奋力劈砍。   这不是砍钝了吗?   当贾平安一刀在胸口割了一片肉下来时,颇为艰难。   “啊!”   九九八十一刀,刀刀都在要害。惨嚎声回荡在城中,那些百姓噤若寒蝉。   最后一刀扎进了守将的心脏。   贾平安仰天喊道:“魂兮归来!”   那些将士含泪高喊:“魂兮归来!”   贾平安抹了一滴泪,喊道:“把那些尸骸弄出去!另外……谁动的手,站出来。”   俘虏们都不说话。   气氛渐渐有些古怪。   “无人站出来,那便是人人有份,尽数杀了!”   那些军士冲过来,拳打脚踢的驱赶这些俘虏。   看看他们眼中的凶光吧,大伙儿都知晓再矜持下去,谁都活不了。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指着身边人:“是他……”   三十余人被指认了出来,随即被带到城外。   “打木桩子!”   贾平安亲自上阵,一锤一锤的把木桩子砸进地面。   李敬业也跟在后面。   那些将领一个个的跟随着。   这在以后就形成了一个传统,当要报复时,将领们率先动手。   那些俘虏惨叫着被送上了木桩子,随即缓缓下滑。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不绝于耳,但贾平安毫不动容。   他就站在这一排木桩子的前方,目光平静。   在他的身后,那些大唐将士肃然而立。   贵端城中的百姓被押解出来,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一幕。   可怕的唐军,他们只是因为自己的兄弟,就把城中的守军一股脑儿的弄死了,连半路伏击的都在里面。   贵端城从此刻起,就属于不设防的城池。   当然,要想设防也简单,再派人来。   但大唐此战浩大,不可能会再给高丽人反扑的机会。   “上香!”   那十余具唐军尸骸被蒙上布,静静的躺在地上。   有人拿了香来,贾平安点燃,缓缓走过去。   每一具尸骸之前他都点三炷香。   香火渺渺,笼罩的人间不真实。   他上香的动作很慢,一步一步的缓缓走。   那些将士们心中的怒火却随着这个动作飙升。   他们想杀人!   那些百姓看到了这等眼神,吓得魂不附体。   “饶命……”   百姓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贾平安视而不见,直至把香全数插完。   他回身。   李敬业送上一面高丽的旗帜。   一只大脚踩了上去…… 第730章 狡如狐,凶如虎   城中的一处地窖里,十余贵女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别担心。”   一个贵女低声道:“唐军随后就会离去。”   可她想多了。   唐军随后开始搬运粮草。   “我听着大车骨碌碌的走,没停过。”   “我还听到了些别的动静。”   “贯娜,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他们会不会告密?”   “不会,大家都安心,另外,少说话,我觉着有些闷。”   众人渐渐沉默了下来。   轰!   外面突然传来了纵火的声音。   地窖里炸锅了。   这些女子都是高丽贵女,此次出行是奉命来抚慰将领们,可才将到了贵端城,就被唐军给堵住了。   “救命!”   一个女人拼命的喊道。   贯娜怒目而视,一拳打在了呼喊的女人的脸上。   “宁可死,也不能呼救!”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地窖上盖着一层木板,木板上有洞口通气。此刻气越来越少……   “咳咳咳!”   烟气不停的往里面灌,有人忍不住了,奋力掀开木板喊道:“我们在此,救命……”   呼救声戛然而止。   外面就一个火堆而已。   火堆里放了不少湿柴,烟气缭绕。   一个高丽人跪在边上,指着这个女人喊道:“就是她们!”   女子缓缓看着那个唐将。   “你很好!”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贵女团啊!   “都出来!”   一个个贵女狼狈的爬了出来,最后才是贯娜。   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延伸至臀后。面容姣好,一双眸子里全是绝望。   “杀了我!”   她无助的喊道。   铛!   一把横刀丢在地上。   贾平安淡淡的道:“自尽吧!”   贯娜呆呆的看着他,然后颤抖着去捡起横刀,可两度失手。   贾平安深知这些女人的尿性,若是要自尽,怕是早就拿刀子割脖子了。此刻做样子……不,许多女人实际上刚开始就是这般烈性,但当面临生死抉择时,她们就畏缩了。   他走上去,一把抓住贯娜的手臂,拖着出去。   “看看!”   街道上已经没人了。   “我们的百姓呢?”   贯娜面色惨白。   一种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栗。   “你这个魔鬼!”   她拼命的踢打着贾平安,仿佛这样就能让贾平安恼羞成怒,一刀剁了她。   可贾平安只是轻松的提溜着她,让她保持着脚尖刚触地的高度,无法发力。   她恼羞成怒了,张开嘴……   He~tui   贾平安拨开她的脸,口水喷到了前方的女子身上。   “小野猫?有趣,从此刻起,你再敢冲着我动手动脚的,我便抽你个半死,再把你弄进军中,成为营妓!”   贯娜愤怒的道:“冲着一个女人使劲,并不能证明你的武勇。反而证明了你的愚蠢。你若是敢,就该一路往平壤去……”   她瞪着贾平安。   她在国中号称美人,泉盖苏文已经力不从心了,所以才让她错失了进宫的机会。   她知晓美女的特权,只要使出激将法,男人多半会怒不可遏,随即疯狂般的冲杀。   再老到的将领也有一颗永不安分的心!   “我们会去平壤!”   贾平安的话让贯娜心中一凉。   “你们永远都无法让高丽屈服!永远!”   “撒比!”   贾平安骂了一句。   随后唐军出城,浩浩荡荡的……他们竟然带着贵端城的大旗。   这是要去哪?   贯娜心中不安,一同被抓的贵女们紧张的要命,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要如何如何。   “憋着!”   看押她们的军士冷冰冰的道。   但贯娜从那些眼神中看到了危险。   她自负绝色,若是这些军士大发兽性……   这是沙场。   没有人会顾忌什么。   元万顷在吟诗,一边吟诗一边偷瞥着这些女人。   出征数月,看着老母猪都会流口水。   贯娜发现他的诗竟然很是出色。   她心中一动,低声道:“贵人诗才无双,奴想与贵人说几句话……”   若是能在唐军中寻到一个内应,她觉得自己能找到逃跑的路线。   元万顷楞了一下,先是欢喜,接着便是矜持。   “其实……”   他踌躇着。   贯娜是真心崇拜他的诗才,所以眼神不会骗人。   “贵人,我愿意侍奉你。”   这般简单直白的话,再听不懂,那便是天阉。   元万顷的眼中多了意动。   他动心了!   贯娜微微低头,作娇羞状。   随即她听到了叹息声。   元万顷淡淡的道:“我的诗才自然是出众的,在大唐,我能在长安城中凭着诗才出入青楼酒肆,一文钱都不花。”   大唐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贯娜不禁暗赞。   她微微摇晃脑袋,一头柔顺的长发轻轻摆动着。   这是女人的武器,无师自通就能使出来。   贯娜红唇轻启,“奴敬佩贵人这等风采。”   元万顷再叹息一声,沮丧的道:“可武阳侯的诗才更是在我之上。他每次去青楼,老鸨与女妓们都蜂拥而来,以侍奉他为荣,哎!我……不如也!”   贯娜呆滞了。   “你是说……他?”   她指指前方和李敬业说话的贾平安。   “正是。”   元万顷虽然有恃才放旷的毛病,但却不肯在异族人的面前贬低自己人。   贯娜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张脸,刚开始觉得颇为凶神恶煞……   这人竟然诗才无双?   人就是这样,当你不报身份时,外人自然会疏忽你,这便是路人般的。   等他们知晓了你的身份后,顿时你的身上就多了光环。   一路回到了高尔山。   这两日唐军的攻打断断续续的,让高成建颇为不解。   “若是想破城,那便用命来堆填!”   他站在城头之上冷笑。   身边的将领身材魁梧,说道:“别说是唐军,当年隋军数十万大军攻城,咱们都怡然不惧,他们能有何办法?”   这个时代攻城很难,否则也不会出现屡次攻打辽东城和安市城不下的局面。   高成建拍拍城头,淡淡的道:“老夫擅长守城,所以大莫离支就把新城交给了老夫。此处不下,唐军不能擅自离去,否则我军衔尾追击,断了他们的粮道……”   众人纷纷点头。   傉萨英明!   “贾平安用兵诡异,从无规律可循,可这里是新城!”   高成建这番话说的极好,重视了对手,接着又夸赞了自己。   一时间,城头上高丽人的士气爆棚了。   此刻若是大唐来攻,高成建敢打赌,哪怕是面临着百万大军,他亦敢一战。   看看老夫的麾下!   他回身看了一眼。   兵强马壮啊!   但……   可惜的是那一日折损了数千人,否则他会更加的从容。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要仔细巡查各处,莫要被贾平安摸了上来。”   有人笑道:“傉萨,贾平安若是上来,咱们一刀就能剁了他!”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气氛越发的轻松了。   “只是贵端城的援兵为何不至?”   高成建有些纳闷。   “傉萨,山下来了好些人。”   众人趴在城头上看去,就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上来了。   “见过贾总管!”   众人纷纷行礼。   贾平安回身道:“把大旗打起来!”   一面大旗被撑开,接着被一个巨汉倒拖着。   “是……”   高成建失态的趴在上面。   “是贵端城的大旗!”   有人惊呼!   “别慌!”高成建安慰道:“贵端城还在,应当是援兵被贾平安给伏击了。此人果然狡猾。”   伏击就伏击吧,至少贵端城知晓了轻重缓急,等后续聚拢大军后,再来新城支援。   行军打仗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一不小心就是血淋淋的结果。   高成建能被泉盖苏文托以重任,靠的便是稳健。   在被打下了高尔山后,他更稳了,堪称是稳如老狗。   “贾平安手段百出,我等要小心些。”   贾平安回身,“带了来。”   十余贵女哭哭啼啼的被带了上来,看着狼狈不堪。   “是她们!”   高成建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提起来,接着又落了下去。   这些贵女不是在贵端城吗?   难道……   难道是半路被劫了?   贾平安在城外喊道:“我军破了贵端城!”   “万胜!”   万众欢呼声中,唐军士气高涨,守军却震惊不已。   贵端城竟然被破了?   “他便是为了这一刻!”   高成建面色苍白,双手青筋直冒,“就在咱们士气高昂时,突然来这一下,狡如狐,凶如虎!”   不愧是杀将!   “投石机可打造好了?”   “好了!”   数十架投石机已经到位了,只是一直覆盖着,不让守军看到端倪。   “准备吧。”   贾平安一直在准备,他一边去贵端城,一边令人在高尔山打造攻城器械。   这满山的树木就是天然的材料。   一包包火药被送到了投石机的兜子里。   “他们在作甚?”   守军不解。   “不是石头。”   “也不是……那是……点火?”   “弄不好就是火油。不对,火油一旦被点燃,投石机也保不住。”   城下,一名校尉在奋力呼喊:“放……”   砰砰砰砰砰砰!   那些冒烟的火药包被投射了上去。   “砍它!”   一个军士疯狂挥舞长刀。   贾平安眯眼看着,淡淡的道:“要想攻城,就得想办法,不要老是想着弓弩弓弩,更别想着蚁附攻城。兄弟们的命不是命?能少死些人就少死些人……”   他突然轻轻发出轰的一声。   “你无法得逞!”   一个贵女疯狂的嘶吼着。   你说的真好!   贯娜赞许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你们无法打下新城!新城固若金汤!”   她奋力的尖叫着,仿佛这样能给城头的守军打气。   贾平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等今日将会目睹一次神迹。”   城头的火药包落下去了。   一个军士用脚把还在冒烟的火药包踢进了城中。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第二轮已经准备好了。   “放!”   校尉举手。   砰砰砰砰砰砰!   火药包再度飞舞。   轰轰轰轰轰!   就在第一波攻击中,高成建就受了重伤。他捂着流血的额头,喊道:“快,站起来,站起来!”   守军已经被炸懵了。   “再来!”   贾平安举起手,淡淡的道:“今日值得纪念。”   身后,步卒带着梯子在狂奔。   李敬业扛着大旗冲在了最前面。   当年程知节最爱的便是这个,每战必扛着大旗先登。   一代人老去,一代人又站了出来。   贾平安回身,看到身后的将领们面色潮红,激动万分。   “杀!”   贾平安的攻击从来都不是一波波的,而是……   从一而终!   “要让敌军喘不过气来!”   李敬业已经登上云梯,一脚踹开想阻拦自己的侍卫,一口咬刀,一手执旗……   “唐军上来了!”   守军这才如梦初醒,越过地上的尸骸和伤员冲了上来。   那些贵女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什么?”   贯娜喃喃的道:“他这是……这是魔鬼的武器,他是魔鬼的使者……”   她浑身颤抖,“高丽啊!”   李敬业已经登城了。   他一手执旗,奋力挥舞,旗杆把前方的敌军扫的筋骨断裂,嘶吼一声,拔出了横刀。   竟然是一手执旗,一手挥刀。   “敬业破敌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   身边的将领们低头拱手。   “武阳侯威武!”   贾平安微微一笑。   他看到了一记错愕的目光。   这是来自于贯娜。   “顷刻间便能破城,我有了一首诗……”   著名才子元万顷激情四射的开始吟诵自己的诗作。   而在城头上,李敬业高举头颅,奋力嘶吼。   “万胜!”   “万胜!”   贾平安看着贯娜,平静的道:“这个世间从未有能阻拦大唐军队的城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贯娜嘶声道:“你只是个自大的人……世间强敌无数,今日的胜利不过是一时。看看你们的秦汉,看看,多么强大的帝国,可最终却沦为了废墟,哈哈哈哈!”   她仰头长笑。   “撒比!”   贾平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把那些对手都灭了,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   武阳侯疯了。   这个世间不知有多大,他竟然想着把世间的敌人都灭了。   贯娜笑的前仰后合,凶够凶残,但不及苏荷。   贾平安平静的道:“别抖了,小心抖落下来。”   噗!   严肃的气氛被打破。   贯娜捂胸,兴奋的道:“你可知晓世间有多大?你可知晓世间的敌人有多少?”   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贾平安,觉得大唐把这等人当做是大将之材,迟早会灭亡。   “我当然知晓。”   贾平安指指洞开的城门,对麾下说道:“杀进去!对了,告诉那些人,我要守将的脑袋。”   这些将领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们带着麾下拼命打马,一路杀了进去。   城门有人在招手,喊道:“破城了!”   整个唐军都笼罩在了狂喜的情绪中。   “我们不乏对手,譬如说突厥,吐蕃,以及西域的那些敌人,大食或是什么。”   贾平安缓缓踱步。神色自信从容。   贯娜跟在他的身后冷笑。   “吐蕃只是一隅,若非身处高处,此刻早就瑟瑟发抖。”   你在吹牛笔!   贯娜不禁想到了泉盖苏文。   他随身带着五把刀,上下马都要权贵来当下马石,只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生惧意。   但这种惧意再进一步便是崇拜。   大莫离支能击败你们!   城中有了火头,贾平安骂道:“告诉他们,别特娘的纵火,回头这里还能住人呢!”   有人进城去传令。   贾平安回身看着贯娜,“再往西边去,便是那些白人,未来的大敌便是他们。”   他指指城中,轻笑道:“大唐有如此悍勇的将士,有如此锋锐的兵器,我们惧怕谁?你来说说,难道是高丽吗?”   “你如何得知西边有大敌?”   贯娜觉得贾平安是在胡诌。   “愚蠢的女人,知晓我为何带着你等一起来吗?”   贾平安淡淡的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美色吗?”   贯娜下意识的说道,还下意识的挺了一下凶。   贾平安莞尔,然后淡淡的道:“你的美色确实出众,不过对于敌国的女人,我更喜欢让她们跪在身前瑟瑟发抖。”   “我带着你们在身边,目的……”   贾平安的嘴角轻轻的翘起,“让你等看看何为大唐!”   高丽不小,关键是这个国家还穷兵黩武,弄了数十万大军出来。大唐远征辽东,高丽人以逸待劳,若是强行攻打,这一路打过去损兵折将,何日才是个头?   这些贵女就是他手中的武器,当折服她们之后,这场征战就有趣了。随后的一路就是女人开道,随后大军征伐。   贵女们的劝降会让敌军士气低落,大唐事半功倍。   但他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   回过头,他吩咐包东。   “给她们收拾个地方,此后随军。”   “是。”   包东领命,随后和雷洪嘀咕。   “你说贾总管是不是想……嘿嘿!”   “我要去禀告武阳侯,说你诽谤他!”   雷洪正气凛然。   在他的正气之下,包东不屑的道:“你难道不动心?娘的,先前看着那些女人就在流口水。”   “拿住了高成建!”   城中一阵欢呼,接着李敬业提溜着高成建出来,欢喜的道:“兄长,可要活的?”   贯娜和那些女人面色惨白。   她们的目光中带着哀求之色。   “他是个好人。”   她们在新城时,高成建很是和气,满满的长者风范。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若是被俘,他的家眷都活不了。死了他一个,幸福全家人。”   他颔首。   刀光闪过。   高成建的人头落地。 第731章 大好河山呐   贵女们低下头,血腥味却不受阻拦的散了过来。   但她们第一次对贾平安产生了好感。   原来他竟然是这般心善。   “我是个慈悲的人,可征战杀敌在所难免。”   贾平安悲天悯人的看着尸骸。   他摆摆手,包东过来带走了这些贵女。   李敬业杀的两眼发红,看着那些贵女,舔舔嘴唇,“兄长,可能甩个屁股?”   “甩个屁!”   贾平安骂道:“让你问口供,你却把人弄了个半死。刚才高成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有杀父之仇,娘的,想问口供吧,想想算逑!”   李敬业灰溜溜的走了,再度进城搜寻残敌。   贾平安招手,一个待命的军士上前。   “向大总管和苏总管告捷,并转告二人,我军修整数日,随即便会一路攻击向前,直至国内城。”   贾平安回身看着山下,惬意的道:“大好河山呐!”   ……   苏定方正在白岩城下看着麾下攀附登上了城头,淡淡的道:“向大总管报捷,我军下了白岩城。”   身边的长史说道:“苏总管,要不要向左翼的贾总管所部增援?毕竟敌军势大啊!”   苏定方笑道:“武阳侯领军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他此刻多半是在蹲守新城守军出击,不过算是白蹲守了,老夫听闻守将颇为稳健。”   长史也笑了笑,然后咦了一声。   “怎地有信使来了?”   三路进军,消息必须要保持畅通,否则这里打下了白岩城,左右两翼不知,随后就会派出兵力护卫自己的侧翼。   “是……小贾那边的人。”   苏定方惬意的道:“这是打下了贵端城?可老夫也下了白岩城。”   马蹄声轰隆,这队骑兵近前,大声道:“我军下了贵端城,随即又下了新城。”   苏定方的笑容凝固了。   “那个小崽子……那个小崽子,他可是谎……不能,难道守将降了?”   捷报递过来,信使看看周围的唐军,大声喊道:“我军攻上了高尔山之后,贾总管随即令李敬业领军在贵端水一侧埋伏,在敌军援军赶来时,一举击溃……”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了,可见这一路没少给那些斥候游骑说捷报。   “随后我军直驱贵端水……”   “好手段!”苏定方抬头赞道:“这是半道伏击,随后趁着贵端城中虚脱,一举破城。”   “正是。”信使得意的道:“武阳侯悄然领军去了贵端城,与李敬业夹击破城……还俘获了一群贵女。”   周围顿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些将士的眼睛都绿了。一方面是羡慕左路军的军功,另一方面却是羡慕贾平安拿住了那些贵女。   “武阳侯要夜夜笙歌了。”   “随后我军回到新城,用大旗与那些贵女压下了敌军的士气,再用投石机把火药包投射上了城头,当即破城。”   苏定方抬头,眼中有压制不住的喜悦。   “武阳侯……”   “威武!”   欢呼声中,正在安市城下攻打的右路军依旧没有进展。   当信使传来消息时,李勣也难免楞了一下。   “英国公,不是让武阳侯盯着新城方向的援军吗?他竟然……竟然把新城打下来了?”   李勣苦笑道:“老夫亦是不信,可别人敢谎报军情,武阳侯却不会。他这等手段……”   “火药投射攻城,这是极好的手段,可杀伤敌军。猝不及防之下,敌军魂飞魄散,再攻城就是事半功倍……”   契苾何力震惊不已,“大总管,这小贾的攻城手段百出,老夫在想,若是把他放出去攻伐一方会如何?”   “会让敌军丧胆!”   李勣举着捷报,“传告全军。”   “万胜!”   欢呼声中,李勣把火药弄了出来。   “打造投石机!”   这几年打造的火药多不胜数,只是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应用,此刻上手,不但军中振奋,敌军也‘莫名振奋’   “大总管,贾总管说将领军自行攻伐,一路往国内城去了。”   李勣点头,“善战者便是如此。”   数日后,投石机打造完毕,整齐排列在安市城下。   李勣全身披挂,眯眼看着城头。   “投射!”   砰砰砰砰砰砰!   一个个火药包被投射了上去。   爆炸声分不清点。   城头随即就被硝烟笼罩着。   ……   在贾平安给高成建掩埋了之后,那些贵女们对他的好感倍增。   贯娜甚至主动要求换上大唐的衣裳,跟随着贾师傅一起行军。   “南苏水,看看那些水鸟,那些嫩绿,这便是人间天堂……多么让人神往的地方。”   贾平安为自己的文艺腔感到了些恶心。   他们沿着南苏水行军,一路堪称是诗情画意。   春季的辽东大地上点点嫩绿,天空晴朗,若非是大军在侧,贾平安觉得今日更像是出来踏春。   我的妻儿啊!   娘的!   怎么又习惯了文艺腔。   贾平安干咳一声,贯娜关切的问道:“武阳侯病了吗?在春季咳嗽很严重,要不前面宿营吧。”   这个棒槌,真以为这样就能让贾平安感激零涕。   “我只是在想……你这般钟灵敏秀的少女出自于哪里,难以想象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育出你……”   贾平安满怀情义的说道。   贯娜的脸红了,微微低头。   “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是太大使者。我不叫贯娜,贯娜这是我的母亲想让我成为大莫离支的女人……”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有些后悔说出此事。   “我的父亲叫做多回,是太大使者……”   贯娜的父亲是泉盖苏文的心腹,跟随着他一起弄死了高丽王,随即一路保持着心腹的身份。   “此次贵女们出行,便是我来率领。”   贯娜微微傲然。   女人啊!   哪怕是已经成了泥地里的东西,依旧要保持着自己的矜持。   贯娜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此人有些走神,不禁恼了。   想她在平壤是何等的高贵,就算是进宫中赴宴也是众星拱月,连泉盖苏文都会对她露出微笑。   但在贾平安这里,她发现自己被轻视了。   “我……还知晓许多事。”   话一出口,贯娜就捂着自己的红唇,羞愤欲死。   我怎么说了这等话?   贾平安讶然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也不追问。   于是贯娜的心中就越发的不安和失落了。   在这样的心态下,她甚至故意和贾平安并行骑乘,有意识的让自己的战马去触碰阿宝。   阿宝已经很不耐烦了,但主人在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头部,极力安慰着她,否则阿宝大爷定然要给她好看。   比如说给她一嘴,或是一蹄子踹倒。   喔哈哈哈!   阿宝长嘶出声,显得极为快活。   贯娜咬着红唇,定定的看着贾平安。   原来这人竟然是这般的英俊不凡吗?   她就像是发掘珍宝一般,一步步的揭开了贾平安身上的迷雾。   英俊、多才、名将……   为何要把英俊摆在前面呢?   贯娜的脸红了一下,大胆的道:“贯娜这个名字来自于曹魏时,贯那这个女人被王宠爱,我的阿娘也想让我被大莫离支宠爱,所以就给我改名为贯娜。”   那只是一个传说!   贾平安微微一笑,以资鼓励。   贯娜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李敬业在后面很是不耐烦的嘀咕道:“兄长若是想睡了他,径直睡了便是,为何这般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爽利。”   “咯咯咯!”   前方的贯娜突然掩口而笑,看着竟然有些娇媚之态。   李敬业叹道:“兄长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现在都千肯万肯了,随便寻个草地把她弄了就是。”   包东觉得李敬业太过粗俗了些,“若是在草地上,岂不是伤到了美人的娇嫩肌肤?”   李敬业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觉着这货疯了。   “她在下,我在上,伤也是伤她的肌肤,关我屁事?”   包东翻个白眼,觉得李敬业这货说的好有道理。   “贾总管!”   马蹄声传来,斥候来了。   “前方遭遇敌军斥候。”   贾平安冷冷的道:“驱散他们。”   前方,唐军的游骑冲杀了出去。   两边厮杀,看得人紧张不已。   贾平安微微一笑,“可愿跟着我去看看?”   贯娜紧张的道:“行吗?”   这等战阵不应当是……那个啥,让女人走开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把吗字去掉。”   贯娜一怔,旋即笑道:“行。”   他轻轻策马,随即就到了前方。   数十高丽斥候正在和百余唐军绞杀在一起。   “行不行?”   有唐军军士大笑问道。   那些绞杀的唐军越发的凶狠了。   贯娜跟了上来,贾平安吩咐道:“没工夫去纠缠,既然不愿走,那便不要走了。”   随着他的将令,唐军从两侧包抄了上去。   贾平安微笑道:“包东,跟着我去杀一回!”   包东看了贯娜一眼,知晓武阳侯这是在钓鱼。只要这个女人一步步的走进来,最终将会在这次征伐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跟着贾平安冲杀了上去。   “他竟然还要亲自杀敌?”   贯娜的紧张好了些,诧异的问道。   这等大将不该是在决战时刻被护在中间,最后时刻发号施令的吗?   怎么在斥候战就出去了。   雷洪扯着胡须,暗自腹诽武阳侯的计谋太过龌龊,然后笑道:“武阳侯常说三日不练功,连孩子都知道。要想长久保持刀法厉害,唯有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他年纪轻轻已然是一路主将,可依旧不肯懈怠,这样的人……   前途无量!   贯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当年她还小,曾经目睹父亲轻松斩杀一个叛逆,从此她就把父亲视为英雄。   可那些远远比不过眼前的沙场。   她七岁时就有了朦朦胧胧的意识,那些男孩来寻她玩耍,总是被她嫌弃。   ——我的夫婿必定是个盖世英雄!   可十年过去了,那个盖世英雄依旧没有出现。   前方,一个高丽斥候凶猛的连续攻击,贾平安只有格挡的份。   众人无动于衷。   唯有贯娜,她捂着嘴,“小心!”   这一次她没有后悔说出的话。   贾平安看似岌岌可危,可却游刃有余。   他一刀就把这名悍勇的斥候斩落马下,随即带人剿灭了这群斥候。   他策马回来,身上竟然只有一点血迹,轻松的就像是来郊游。   “手有些生了。”   贾平安谦逊的说道。   他竟然这般谦逊。   强大而谦逊的男子,英俊而多才的男子……   贯娜低下头。   脸上不知何时多了绯红。   到了南苏城下时,城中四门紧闭,城头戒备森严。   “人说贾平安狡如狐,猛如虎,今日我便来射杀狡狐,捶杀了猛虎!”   守将南源冷冷的道。   他孔武有力,号称是南苏之虎。   唐军扎营修整。   夕阳下,贾平安带着将领们在观察地形。   “南苏城乃是山城,不过比不得新城那般险峻,没有什么取巧之处,打!”   贾平安目光炯炯,“打下南苏城,随后的木底、苍岩,甘勿都是不是问题。”   他已经盘算好了,若是一战而下南苏,随后就让贵女们上去劝降。不去……   呵呵!   这是国战,别说是美人,就算是四条腿的美人都得收拾了。虽说不至于送去做营妓,但少不得要严惩。   譬如说在军中为兄弟们洗衣裳。   当初程知节等人在军中让营妓来清洗衣裳,那是尊重,并非强迫。可贾平安若是动手,那就不是尊重,而是要让这些娇嫩的贵女悔不当初!   他的眼中闪烁着利芒,“敬业!”   “兄长。”   李敬业看了那些贵女们一眼,哪怕知晓兄长拿这些女人们有用处,可依旧忍不住想甩屁股。   贾平安一看他就知晓这厮在想什么,可战时不可能在军中随意睡女人,否则别说是李敬业,就算是李勣也得跪了。   这便是兵将一体,大头兵吃苦,将领享福,这仗能打赢了才特娘的奇怪。   当初隋炀帝出征,排场之大,让人无语。可结局也很让人无语,直接灭国了。   “你带着兄弟们第一班轮值。”   贾平安随即倒头就睡。   在军中莫要逼逼赖赖的,什么多愁善感,辗转难眠,这等人一定死的最快。   “轰!”   城下传来了爆炸声。   李敬业这个渣渣,又在玩火药了。   贾平安翻个身,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继续睡。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   “如何破城?”   贾平安抛出了这个题目。   “径直攻打。”   “围攻。”   “围而不攻。”   贾平安木然摆手,“都滚!”   众将散去。   贾平安不禁深切怀念着诸葛军师,哪怕是来个有反相的司马懿也行啊!   看看先帝,麾下谋士如雨,战将如云,可打个高丽依旧是麻麻赖赖的,可见不能急。   那么……去钓个鱼?   贾平安手痒了。   渔具自然是不可能带来的,但鱼钩没问题。   贾平安弄了一根树枝,再弄了一团线,挖些虫虫,齐活。   钓鱼最好的时辰是早上,贾平安一大早在城下晃悠了一圈。   “他……他这是要去作甚?”   南源揉揉眼睛,觉得贾平安扛着的东西有些眼熟,怎么就那么像是鱼竿呢?他也喜欢钓鱼,可附近没竹子,那叫做一个难受啊!   可没竹子没关系啊!   这边有一种树,看似不粗,可架不住结实,拿来做鱼竿再巴适不过了。   对此他是行家里手,可贾平安这是要作甚?   “他这是要去钓鱼?”   卧槽!   这在攻城呢,能不能严肃点?   南源气炸了。   但他突然冷笑道:“不着急,此人弄不好就是在故作姿态,我们谨守便是了。”   贾平安不啰嗦,冲着兄弟们喊道:“我钓鱼去了,回头钓到大鱼煮一大锅……”   “万胜!”   诸将士不禁欢呼雀跃。   虽然他们知晓这一大锅鱼汤自己能分到一口就不错了,但架不住这样惬意啊!   “我看你能坐多久?”   南源在盯着。   贾平安策马到了河边,在四个人的保护下,他钓的优哉游哉的。   “这等天气哪里会有鱼吃钩,纯属骗子!”   南源不是吹嘘,他对这里的水文情况了如指掌,哪里有鱼,哪里没鱼,他一清二楚。   南苏城不远处便是南苏水,南源正在冷笑,突然就见贾平安提竿了。   艹!   虽然看不清……看清了,卧槽特娘!   好大的一条鱼啊!   刚解冻没多久南苏水中,那些鱼儿饥肠辘辘,见到食物就咬钩。   “又中了!”   南源骂道:“畜生!”   不知他是骂贾平安的钓技,还是骂贾平安钓春天的鱼的行径。   他渐渐麻木了。   “又中了……”   贾平安钓的酣畅淋漓。   “好鱼,哈哈哈哈!”   中午,贾平安满载而归,旋即令人生火熬煮鱼汤。   李敬业侯在在厨子的身边,看着他煮鱼汤,手中还端着个小盆,望眼欲穿啊!   没办法,这个时节军中没有新鲜的食材,每日不是炒面就咸菜咸肉,就是一大碗馎饦。   这可是鲜鱼,不爱吃鱼的李敬业都瞄好了那一条大的,刚煮熟就伸手进去揪住鱼尾巴,把它提溜在小盆里。   他蹲在边上大嚼着,见贾平安不吃,就好奇的问道:“兄长为何不吃鱼?”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钓鱼的都不爱吃鱼。”   这是实话,不过在看到贯娜后,贾平安马上就摸摸李敬业的的头顶,慈祥的道:“吃吧,虽然不多,可好歹也是新鲜的吃食。”   这份表演当场就打动了贯娜。   原来武阳侯竟然是这般的爱兵如子。   看看李敬业抬头冲着他笑,那傻乎乎的劲头,分明就是幸福满满。   不对,想什么呢!   贯娜脸红了。   然后转身回去。   投石机还在打造中,贾平安连续钓了三天鱼,吃的李敬业翻白眼,只说回到长安绝对不吃鱼了。   投石机打造好,随即就是攻城。   在贯娜渐渐崇拜的眼神中,贾平安从容挥手。   轰轰轰轰轰!   南苏城在风雨飘摇!   ……   晚安! 第732章 这一刀,迅疾如雷   南源在第一波进攻中就被火药包砸死了。   当时火药包落在城头上,托前面都是围城绞杀的福,南苏城依旧不知新城是如何陷落的,哪怕李敬业那一夜炸了一个火药包,他依旧不知。所以南源见火药包飞上来,就一刀砍去。   这一刀砍空了。   火药包撞到了南源的脸,他跌跌撞撞的掉落在城内。   头朝下!   敌军的反抗在贾平安看来就像是处子在新婚之夜的纠结和紧张,他在贯娜崇拜的目光中吩咐道:“都上去!”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南苏城的最后一根稻草,唐军悍勇的冲上城头,马槊,长枪,横刀……城头上很快就被清扫一空。   “武阳侯……”   贯娜的眼中多了水光。   这样无敌的男人,在高丽还有谁?   若是成为他的女人会如何?   只是想一想,贯娜就有些微醺了。   “守军太弱,将士们依旧没有放开手脚厮杀,诚然寂寞!”   攻城攻了个寂寞,这个比吹大了。   但至少那些贵女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都带着仰慕之色。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泉盖苏文应当得到了消息,他会是什么反应?   ……   平壤。   泉盖苏文正在和官员们商议事情,提及了北方的防御。   他的眼袋出现了,按照后世的说法,眼袋出现你就危险了,巴拉巴拉一大堆。   “要提防百济,我以为大唐会从百济那边寻找突破,一旦破了百济,咱们就陷入了被动之中。大唐前后夹击,加之新罗,高丽危矣!”   新罗人就是一个搅屎棍,在三国中不断的搅和。按照泉盖苏文的看法,就该把新罗人挪到辽东那地方去,不,挪到贵端水那边去。作为大唐的邻国,想来金春秋会‘感激’他泉盖苏文的祖宗十八代。   什么叫做祖宗十八代?   泉盖苏文活到了这个份上,早已不再眷顾这些东西。他一心就想在最后的岁月里坐一把高丽王的宝座。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那些遗老遗少们总是嘀咕什么高丽王族不可轻废,若是有权臣要废除高丽王,说不得大伙儿就得动动刀子了。   这是他最忌惮的局面。   若非大唐在外虎视眈眈,那么他可以用十年的时间来荡平不臣,再用十年的时间一统半岛,开创全新的局面。   想到这里,泉盖苏文冷笑道:“告诉扶余义慈,准备动手吧,让新罗人颤抖。”   “大莫离支……”   宫中跑马……   众人都听到了马蹄声。   这是为何?   是叛逆,还是喝多了?   泉盖苏文沉声道:“去看看!喝多了斩杀。”   他看了自己的五把刀一眼。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五把刀天下无敌,可终究无法和那些悍将相提并论。   遥想当年,他也曾是个翩翩少年,可权势之下,那个翩翩少年渐渐被腐蚀了。   他冷哼一声,随手拔出一把刀来。   看看群臣,除去极少数之外,大多在惶惶不安,若真是叛军,顷刻间便会跪下请降。所以许多人都说,若是战败,若是败亡,群臣皆可降,独有君王不能降。   但令他欣慰的是,老伙计太大使者多回在靠近他,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位老伙计啊!   泉盖苏文百感交集。   说到忠心耿耿,泉盖苏文压根就不信。王朝早期还好,到了中后期,臣子们满脑子都是权利和钱财。什么忠心,不把你卖了就算是忠心。你若是知晓维系着这段君臣‘情义’,那么大伙儿也就照着惯性往前走,啥时候走到黑了……啥时候大伙儿换个主人。至于帝王,谁都知晓不能降,唯有一死来报这些年来自家享受天下人供奉的好处。   这便是天下!   这便是忠心!   泉盖苏文的眸子里全是冰冷,他听到了呵斥声,接着有人下马,脚下踉跄的往这边跑。   泉盖苏文把长刀杵地,大马金刀的坐下,威严重新回归。   “何事?”   一个将领冲了进来,跪地大声的嚎哭着。   群臣重新管理了一下表情,有人觉得尿胀的厉害,却不敢开口去更衣,于是左顾右盼。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这个将领他记得,乃是苍岩城的守将,记得他的女儿便是自己的……妾室?   人就是这样,金钱美女太多之后,你就会忽略这些,也就是所谓的凡尔赛。   将领大哭,边哭边说着……   从大唐大军压境开始,贵端水一线城池尽数被攻破,随即唐军挥师东下……   殿内的群臣面色煞白。   表情管理再度失败。   泉盖苏文的脚在颤抖,但他知晓自己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这些臣子会看到他的软弱。有人说过,君王必须要永远镇定,就算是敌军兵临宫外也得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不,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也得保持淡定。   后续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沉声问道:“安市呢?新城呢?难道也被攻下了?”   那可是两座坚城,当年李世民都没能攻下,难道今日就能了?   将领哽咽点头,眼中有惊恐之色……   “唐军先是在新城用一个东西焚烧城池,随后再攻城……”   这时候的火药……有的没有爆炸,于是就变成了焰火,点燃了那些高丽人的身躯,于是就被认为是在焚烧城池。   随后他们就一直烧啊烧……   “大莫离支,敌军左翼兵临甘勿了。”   左翼……   泉盖苏文一怔,随即令人拿来了地图。   “他们到了甘勿,其它的如何?”   “中路到了磨米,右路攻下安市后,直驱乌骨。”   泉盖苏文闭上眼睛,战场仿佛就在眼前。   焚烧,杀戮!   他的心在颤栗,但正如同那些人所说的,所有人都能降,他,不能!   “北夫余城的兵马何在?”   他恢复了冷静。   北夫余城和周围有数万人马,加上这一路去增援的,少说能聚集十万人马。   这十万人马从唐军左翼人马的侧翼来一次突袭如何?   “北夫余城的人马还未有消息,不过想来正在集结中。”   “太慢!”   泉盖苏文起身,知晓高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唐军多少人马?”   “十万以上。”   “谁统军?”   “英国公李勣!”   “知道了。”   “左翼是谁领军,竟然这般凶狠,难道不怕被我军侧翼攻击吗?”   泉盖苏文想到了左翼的机会。   而太大使者多回想到的却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贯娜。   “我的女儿……”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竟然泪水涟涟。   将领说道:“大莫离支,左翼领军的乃是武阳侯贾平安,说是狡如狐,猛如虎。”   泉盖苏文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他握紧了刀柄。   若是可以,他希望时光能倒转,把那个少年给斩杀了。   “告诉各处,谨守城池,另外,北夫余城的援军要在唐军的侧翼游弋,一旦发现机会就出手……一战先破唐军左翼,随后席卷中路……”   等臣子们走了之后,多回留在了后面,悲戚的道:“大莫离支,贯娜,可怜我的贯娜呀!”   妇人之仁!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贯娜定然沦陷敌手,弄不好此刻都已经去了。你有功夫为她流泪,为何不想法子为她报仇?”   “是!”   多回咬牙切齿的道。   ……   甘勿城下,娇滴滴的贵女们一字排开,七嘴八舌的说着。   “不要再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再打下去……”   一个贵女回头,身后的贯娜低声道:“再打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其心疼。”   贵女喊道:“再打下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其心疼。”   贯娜不能露面。   此刻她带着羃䍦,在指挥这些娇小姐劝降。   “此次大唐百万大军出击,再不降就不要降了……”   一个贵女把面纱揭开,娇嫩的脸蛋在春风中颤抖着。   “想想你们的妻儿,若是你们把命丢在了这里,你们的妻子会被人睡了,你们的孩子会成为别人的奴隶……”   身后,元万顷和谢冰叹为观止。   “竟然用这些贵女来劝降,难怪武阳侯一路善待她们。”   元万顷想到了刚才那个娇滴滴的贵女,不禁哆嗦了一下。   谢冰没好气的道:“这便去了?”   元万顷大怒,骂道:“耶耶就算是去了,至少也得半个时辰。”   谢冰只是冷笑。   他本是二代,自觉家传的武艺和兵法再无敌手,于是难免自视甚高。可没想到一出来就遭遇了贾平安,被打击的灰头土脸的。   但他的父亲却悄然去了道德坊,送上礼物,恳请贾平安把谢冰收在身边,好歹也去辽东历练一番。这一番作为老父亲以为他不知道,可那一夜谢冰恰好带着礼物去了道德坊,只是晚了一步。   父子集体行贿,丢人呐!   贾平安没收礼物,但给了肯定的回答,一时间谢冰的父亲不禁疑惑不定,担心贾平安借此报复。后来他去打听过,梁建方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骂他是小人之心,说贾平安胸襟宽广,谢冰不过是孤傲了些,哪里值当他报复?   大好前程的武阳侯啊!   谢冰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但却板着脸。只是出发后,军中之事他就多干些,贾平安指挥时他就站在边上,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管不管用?”   雷洪纠结的看着城头,担心白费口舌,反而损伤了左路军的士气。   “定然管用!”   包东说的自己都没底气,“武阳侯的手段,何时不管用?”   当初贾平安在百骑时手段百出。那时候百骑依旧式微,长孙无忌等人权势滔天,一个王琦就能自称王尚书,压得百骑喘不过气来。   现在如何?   所谓的王尚书成了个笑话,看到武阳侯压根就不敢咋呼。   这便是武阳侯的手段!   那些贵女也不知道自己的劝降有没有用,只知道若是不听话,回过头那些优待都没了。看看那位凶神恶煞的李敬业吧,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带着灼热。经常听李敬业说什么甩屁股,虽然指向不明,但那暧昧的态度让贵女们确信一点……   不努力,不上进的工作,回过头就会被送给那个傻大黑粗的李敬业甩屁股。   可谁愿意和李敬业甩屁股?和那位白白净净的武阳侯一起它不香吗?   几个贵女回头看了英俊潇洒的武阳侯一眼,随即就春心荡漾,赶紧提起嗓子,娇滴滴的喊道。   “快来呀!能吃羊肉……”   前面破城后缴获太多了,不管是粮食还是肉食都弄了不少,要赶紧消耗些。   城头,守将面色铁青,“这些女人……贱人!她们的父兄备受大莫离支的宠信,可看看她们做了什么?投降也就罢了,竟然转手就做了唐军的帮凶……”   那些贱人!   可他看看麾下的神色,好像不对劲啊!   那些将士目光闪烁,特别是听到什么五十万大军征伐辽东时,明显的惧了。   这样不行!   他想到了当年的一个战例,在和新罗的征战中,新罗人使出了美人计,说是但凡主动投降的,一人奖励一个美人。城中的守军顿时就乱了,大半投降,剩下的被堵在城中一阵砍杀,最后轻松攻破城池。   战后美女是没有的,只是为首投降的几个将领得了奖励。   可见兵不厌诈。   论兵法……咱不差吧!   将领喊道:“都打起精神来,大莫离支运送了一万女子,正在来的路上,刚过国内城。”   唐军鼓吹五十万大军,他自然没法和麾下解释这是个大牛皮,但他也可以吹嘘啊!   一万女子,这战斗力能碾压五十万大军。   将领一番自我打气,随即挥刀斩杀了几个暗自嘀咕的军士,随后发现……不对劲了。   他趴在城头往下看。   一个贵女在喊:“大唐此次是要灭国,现在不降,还能等到何时?早降早好,晚降……”   她回身唱了起来。   “阿娘的**啊……”   这是一首高丽民歌,抒发了思乡之情。   这些贵女唱的忘我,人人落泪。   呃!   这个效果好像有些过火,但城头的军士在落泪。   看看那些目光……   看看那些颤抖的手,麻痹的,连兵器都抓不稳了。   李敬业兴奋的道:“兄长,妥当了。”   贾平安摆摆手,“靠后边去,别吓着我的歌舞团。”   “什么歌舞团?”   李敬业发现兄长看向那些贵女的眼神是如此的深情,顿时就炸了。   “兄长你难道要一甩十?小心腰子。”   “滚!”   贾平安在盯着城头。   他在等敌军士气彻底崩的时候。   “兄长,还等什么?动手吧?”   李敬业就像是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一直在唠叨。   年轻人不能甩屁股,这便是极大的惩罚。   “我在等敌军自相残杀。”   贾平安淡淡的道。   钱宏和元万顷在一起观察敌情。   “武阳侯这一招叫做什么?”   城头已经有高丽人在嚎哭,换了别人此刻定然是迫不及待的动手。   大才子元万顷矜持的道:“武阳侯这一招叫做……垓下之围,四面楚歌。我就说这等手段就该用出来,可武阳侯迟迟不用,哎!”   钱宏冷冷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元万顷怒了,“你信不信,我这里还有计谋,定然能助武阳侯破城。”   “娘啊!”   城头突然发生了骚动,一个军士哭喊着想下去,可有将领却拦截了他,随后双方发生了冲突。   “见血了!”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再看看,若是能自相残杀,那咱们就省事了。”   先前提及这个什么自相残杀,他就觉得兄长甩屁股甩的太少了些,火气太大,可此刻最支持自相残杀的便是他。   人类无耻的精神一以贯之,在李敬业的身上展示的酣畅淋漓。   “来人。”   贾平安吩咐道:“擂鼓!”   城头的敌军混乱了,这个时候擂鼓,会不会把敌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众人不解。   咚咚咚!   雄浑的鼓声响彻甘勿的上空,那些敌军愕然,旋即有人喊道:“唐军攻城了。”   可唐军纹丝不动。   这是何意?   刚起来的一点士气又下去了。   难道唐军敲鼓玩耍?   贾平安指指带着羃䍦的贯娜。   贯娜点头,娇滴滴的喊道:“唱武阳侯谱写的那首歌,不能没有你。”   一首不能没有你,深切歌颂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父爱像大山,厚重无言,沉默背负着家庭前行。   连将领们都听的热泪盈眶。   不妙!   守将骂道:“都弄了东西来堵住耳朵!”   这便是典型的掩耳盗铃。   可没卵用,所谓的堵耳朵反而激发了将士们的逆反心理。   能如何?   一个军士把堵耳朵的茅草拉出来,怒吼道:“我要回家!谁敢阻拦!”   思乡之情一旦被激发,就再难压制。   守将面色苍白,他深知此刻必须要动手,否则士气……   就在此时。   贾平安轻轻策马上前,越过了那些将士,也越过了不解的贵女们。   “武阳侯!”   贯娜担心他被箭矢伤到了。   阿宝很稳定,让贾平安再度感谢了萧淑妃。   他抬头看着城头。   举手!   “喝!”   将士们齐齐跺脚大喝,声音震耳欲聋!   所有的争议都消失了。   “开城门,我们要回家!”   将领们投降会受到清算,可军士们不会。   这一刻,贾平安把守军的心理算到了骨子里。   城头顿时成了沙场。   高丽人在自相残杀。   贾平安策马回头,有人在城头偷偷射箭……   “武阳侯!”   贯娜跌跌撞撞的跑来,想为他挡箭。   贾平安拔刀,回头挥斩。   箭矢被劈落。   这一刀,迅疾如雷!   ……   求个票。 第733章 朕……当引军一战   甘勿的破城最是轻松,唐军的投石机都没派上用场。   贾平安安抚了开门的高丽人,但转过头,却对那些负隅顽抗的敌人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一个都别想活!”   带着这个命令,唐军开始全城围剿。   喊杀声中,贾平安带着他的贵女歌舞团进城了。   整条街道都在厮杀。   城中的抵抗很激烈,那些高丽人高呼效忠大莫离支的口号,视死如归。   唐军近距离用弓箭攒射,用长枪捅刺,远程就用弩弓。   喊杀声震天响,一队队唐军将士从城外小跑着进来,看到贾平安后,都纷纷行礼。   “小崽子们,这是为我招箭雨?”   贾平安笑骂道。   那些将士们眼中的崇敬之情丝毫不加掩饰。正如元万顷所说,武阳侯攻城的手段能找到先例……当年的垓下之战,四面楚歌。但想到了是一回事,能用出来是另一回事。   “是贾平安!”   左侧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接着有高丽人举起弓箭……   “啊!”   贯娜惊呼一声。   包东举起百骑专用盾牌,轻松把箭矢挡住了。   贯娜偷瞥了贾师傅一眼,见他神色泰然,不禁心神迷醉。   男人最忌讳的便是半瓶水响叮当,见到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显摆,把肚子里的东西显摆没了,就只能胡编乱造,整个人面目可憎。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后世的学识,看向她们的眼神自然是俯视。旁人要稀罕她们,贾平安却颇为不屑。若非要利用她们来劝降,此刻他就能剁了这些贵女。   抵抗在前方最为坚决,守将带着人固守在官衙之内,不肯投降。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   “不肯降?”   众人点头。   “贾总管,敌将说了,要他降也行,请贾总管一人进去一趟。”   李敬业从侧面来了,浑身都是血,身上还挂着不知是哪个部位的血肉。   “兄长,我带着人杀进去!”   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不想让兄长去冒险。   贾平安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别说是他,就算是泉盖苏文也不能驱使我。他既然要顽抗……”   贾平安招手,“把火油弄来。”   笑容渐渐狰狞。   再坚固的建筑物也怕火。火油一旦燃烧起来,除非全数烧完,否则无法控制。   元万顷惋惜的道:“里面有许多东西,可惜了。”   官衙里有各等资料,那些资料能缩减大唐掌控甘勿周围的时间。所以古往今来,但凡攻下城池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资料。   “再多的好处也不及兄弟们的性命。”   火药包先砸进去。   轰轰轰轰轰!   里面的惨叫声听着就像是杀鸡一般,有人甚至还在叫喊投降。   贯娜看着贾平安,心想这应当要受降了吧?   “晚了!”   此刻的贾平安露出了帝国主义的狰狞嘴脸。   贯娜惊愕,随即就想到贾平安若是被骗的话……   武阳侯不容易。   随即她就对守将生出了恼恨来。   这种思维的转变,堪称是无迹可寻。   “倒火油!”   火油砸进去,里面的人惊呼,有人喊道:“降了,我等降了!”   “武阳侯饶命啊!”   “点火!”   贾平安依旧冷冰冰的。   轰!   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有咳嗽声。   “武阳侯……我等……降了。”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一会儿说宁死不屈,一会儿又说饶命,首鼠两端,不知忠奸。你等可知当年龟兹之事?”   贯娜等人摇头。   不知道就对了。   贾平安神色凝重的道:“当年大唐征伐龟兹,大将郭孝恪破城,随后守军请降。郭孝恪心生怜悯,于是便纳降,可谁知晓龟兹国相那利狼子野心,暗中蛊惑城中的降兵造反。郭孝恪在城外本可旁观,可他却义无反顾的率军进城镇压……”   前半部分说的没错,但漏过了那些人对郭孝恪的告诫,让他小心国相那利。   “随后进城,郭孝恪领军镇压,最终叛军势大,他不肯多造杀伤,便率军出城,可在城门处……”   贾平安虎目含泪,“那利暗中在城头放箭,郭孝恪……父子中箭。”   贯娜等人哪里知晓这等军阵之事?被贾平安一阵忽悠。   “郭孝恪临去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不可报复!”   那些贵女们不禁热泪盈眶,更有人哽咽了起来。   李敬业在后面嘀咕,“不是这样的吧?兄长编故事真厉害。”   随即便是镇压。   “输了!”   城东,一个文官狼狈不堪的被活擒,随即被送到了贾平安那里。   “我……”   他刚开口,贾平安就断然道:“杀了。”   “哈哈哈哈!”   文官便是策划了这一场抵抗的背后主谋。当时城头变乱,守将茫然不知所措,是他带着人进城死守。他当时有句话,高丽当有脊梁骨,随即那些高丽将士奋不顾身的冲杀,让唐军的征服来的更晚了些,也付出了代价。   文官大声笑着。   “杀了我一个,还有无数个,高丽杀不绝,哈哈哈哈!”   他发现那些唐军都用怜悯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这是何意?   他被带到了城外,此刻那些俘虏们在搬运尸骸。   有唐军在边上监工。   京观不封土,在随后的岁月里,当然皮肉腐烂之后,整个京观就会垮塌。唯有封土才能稳固。   文官骇然回头,“贾平安,你竟然筑京观,你……你不怕后患无穷?你可知筑京观能伤人阴德……”   这话是一位僧人说的。   可贾平安却不信。   “两军交战,什么伤阴德,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可知我为何筑京观?”   文官和俘虏们纷纷偏头看向他。   远处,河水缓缓流淌,春天的气息已经笼罩了河面,一层薄雾如纱,让人生出了缥缈之意。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前隋征战高丽,败就败了,可高丽用汉儿的尸骸筑京观,大唐若是不报复……何以为人!何以为武人!”   文官面色惨白,“你……你不得好死!”   杀人无数,不得好死也是正常。这在高丽人看来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轻蔑的道:“斩首,把他的头颅放在京观之上,遥望平壤城。”   他回身,身后那些贵女们已经被吓软了。   “哈哈哈哈!”   贾平安放声大笑。   甘勿一下,随即就能兵临国内。   但在此之前,贾平安还得要顾着侧翼的敌军。   ……   “大总管。”   刚到了乌骨城下的右路大军还未开始攻城,贾平安的捷报就来了。   “武阳侯一战下甘勿!”   李勣无语望天。   老夫才将到了乌骨,你特娘的竟然就下了甘勿,这还有没有天良?   出征前,因为右翼的任务重,李勣肩负着拔掉让先帝遗憾的安市城的重任,可没想到火药竟然能快速奏效。   当时火药包砸上了城头时,敌军整个都是懵的,随即唐军趁机攻城,浴血奋战大半日,竟然就打下了安市城。   火药是贾平安弄出来的,如今被他开发出了战争之用。李勣只需想想,就知晓这个东西前途无量,而贾平安也将会前途无量。   李勣冷着脸,“全军猛攻乌骨,但凡懈怠的,老夫亲自斩杀了他,一旦破城,全军向左翼靠拢……”   攻下乌骨之后,前方再无阻拦。   但平壤并不好打……   而且周围还有那些零散的高丽城池,一旦他们偷袭,大唐会很麻烦。   也就是说,一边得顾着清剿敌军,一边还得打平壤……   不妥当!   “告诉小贾,莫要再往前了,屯兵固守,小心敌军的援兵。另外,我军的前方多山,并无敌军,抽调两万人去左翼,听从……”   李勣看了看麾下的诸位大将,“听从武阳侯的调遣。”   贾平安的资历不够,要想速成,唯有独领一军这个办法。   左路军原先的任务便是盯着新城,等候右路军打下安市后增援。可架不住贾平安……那个畜生,竟然一战而下新城,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的连下五城,连甘勿都被打下了。   至于那些小城,压根就没法计算,一共两百多座城池,散落在贵端水到鸭绿水之间,太小,就像是跳蚤,一巴掌拍死就是。   但这事儿不简单。   大唐此次出兵堪称是迅疾如雷,贾平安的势如破竹让大军没了回旋的余地,要么直扑平壤,要么就只能攻打北夫余城等地。   从甘勿过去,整个高丽的另一半在等着唐军,估摸着连北夫余城的守军都是懵逼的。   说好的坚守半年以上,怎地败的这般快?   猝不及防之下,北夫余城的守军心态要炸。   李勣想到这里,再无疑虑。   “攻城!”   火药包被一包包的点燃,随即投石机把它们砸了上去。   高侃看着城头的火光,突然就笑了。   “老高笑什么?”   契苾何力问道。   高侃笑道:“老夫在笑……当年老夫在长安城第一次见到武阳侯时,他就像是一个纨绔,和几个纨绔纷争。那时候老夫在想啊!这个年轻人敏锐,但不磨砺,此生也就是这样了。谁曾想一转眼,他便能独领一军了,老夫的眼睛啊……瞎了,哈哈哈哈!”   两万大军随即集结,往左路去了。   李勣很谨慎的没有派出麾下的大将,他担心会导致指挥混乱。   “炸!”   “轰!”   城头爆炸。   李敬业带着人冲了上去。   刚想躲避的守军喊道:“唐军上来了。”   于是再度集结。   “投石机……放!”   一波火药扔上去,炸的守军苦不堪言。   这座小城在硝烟中瑟瑟发抖。   “要练兵,把军队磨砺成了劲旅,随后……有的是仗打!”   贾平安嘀咕着,什么百济,什么倭国,什么新罗……   合着高丽已经不在他的眼里了。   “武阳侯!援军来了。”   两万援军给了贾平安最大的底气,他把脸一变。   “攻城!”   一座小城而已,一鼓而下。   随即贾平安带着人悄然往左侧去了。   而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军正在路上。   ……   “陛下,吐蕃派来使者,说是想与吐谷浑握手言和。”   长安春意盎然,甚至略微有些热。   李治冷冷的道:“禄东赞这是要作甚?这是想试探朕吗?查,可是大军出征的消息到了吐蕃。”   沈丘很迅速的就把消息弄来了。   “陛下,正是。”   “哪里来的消息?”   李治觉得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却不知道,如今那些靠着大唐发财的吐蕃商人们都在出卖消息。甚至有商人涎着脸说要帮助大唐征伐辽东,至于商人怎么征伐辽东……你让我去,我自然就能帮助大军。   沈丘被气得炸裂,一顿毒打,那商人鼻青脸肿的喊冤,说是愿意去收战利品,保证高价。   “陛下,那些走私商人压根就没有节操,只需给好处就能出卖消息。”   李治惬意的道:“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是密谍送来了消息。”   众人不禁哄笑。   长孙无忌看着瘦了些,他沉浸在了回忆里。   那年……他跟着二郎一起出征辽东,战无不胜。当时他就在军中,甚至还独领一军,伏击了高丽援军。   那一战当真是酣畅淋漓啊!   只可惜高丽多山,那些山城易守难攻,否则高丽在先帝时就将不复存在了。   “二郎!”   长孙无忌微笑着。   李治看了他一眼,“禄东赞定然是获取了我大军征伐辽东的消息,于是便来试探。若是我军陷在了辽东,禄东赞便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出兵为上次的大败复仇。”   历史上就是这样,吐蕃趁着大唐远征辽东的时机,果断在西域下手,一时间安西风雨飘摇。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大唐兵强马壮,而且有上一次大败吐蕃大军的战绩在前,将士们信心十足,只想建功立业。   “告诉禄东赞……”   李治起身,群臣起身。   他负手看着外面,冷冷的道:“大唐的大军此刻便在辽东,国中空虚,他若是敢来,只管来!朕……当引军一战!”   ……   贾平安走了之后,太子的新学便由郝米来教授。   新学里那些新鲜的概念让太子颇感兴趣,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学这些。可舅舅临走前说过,不可偏学,作为太子,当有海纳百川之心。   好吧,于是太子就在放学后私下看书。   他正看到了物理的一章,旋即手中一空,书竟然被抢了过去。   “谁?”   李弘大怒!   等看到是阿娘后,就伸手哀求,“阿娘,把书还我吧。我就再看一刻钟。”   “半刻钟也不行!”   武媚冷冷的道:“看看你的眼睛,再不小心就要瞎了。”   这等哄孩子的话李弘是不信的,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阿娘,舅舅何时回来?”   李弘坐下,端起案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早着呢!”   武媚检查了一番他这里的情况,临走前说道:“辽东那边的战事你也该关问一番。”   于是李弘就去问了。   “消息还没来。”   王忠良笑吟吟的道。   身后是大殿,李治正在和人商议国事。   李弘很失望,“难道就没有一点消息?”   王忠良呵呵一笑,“殿下且等着便是了。按照陛下的推测,最多一个月后,捷报就应当来了。”   李弘垂头丧气的回身,王忠良见了好笑,就劝道:“殿下若是无趣,可去兵部等地看看。”   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王忠良浑身一颤。   乖乖,咱又犯错了?   少年的太子哪里能随意出行?   “阿耶!”   李治出来了,看了王忠良一眼,随即问道:“为何要打听辽东战事?”   李弘理直气壮的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这句诗是舅舅作的,李弘觉得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了。   李治神色古怪,“位卑未敢忘忧国……你堂堂大唐太子,位卑,那这个天下还有谁不卑微?胡闹!”   李弘苦着脸,“阿耶,我就想问问。”   “没什么好问的,再过一个月。”   按照朝中的推算,要想拿下安市和新城这两个硬骨头,没有一两个月是不可能的。   贾平安在出征前曾说过,火药能有大用。可朝中只是一哂而已,许敬宗甚至告诫了贾平安,让他莫要急躁,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慢就是王道,慢……就是好。   “哦。”   李弘告退,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治摇摇头,“留下,陪朕用饭。”   ——太子,记得要苟啊!   舅舅的教导记心头,但李弘却很是纳闷,我本来就苟,舅舅为何还让我苟?   吃饭时,李弘饿了,就大开大合。   李治皱眉看着他,“怎地没个吃相?”   不说皇室,就算是世家门阀,吃饭也得有规矩。比如说有的世家门阀规矩大,家长吃完了,不管是谁没吃饱,一律停筷。   李弘抬头,苦着脸道:“孩儿饿了。”   看着他白净的小脸上全是委屈,李治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是个小透明,在兄长们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多吃些!”   李治笑了笑,竟然是久违的慈祥。   李弘点头,夹起一块羊排大口的吃着。   他每日操练很辛苦,可阿娘说了,操练不可停。他问为何,阿娘说操练第一能让你身体强健,第二就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操练能让人身体强健……   这话好像是舅舅说的。   “陛下!”   外面一声喊,王忠良冷着脸出去。   “陛下在用饭,你……”   呵斥声戛然而止。   “陛下!”   王忠良冲了进来,狂喜道:“辽东捷报!” 第734章 高丽狗贼要完蛋了   帝王用餐时,除非是大事,否则不可打扰。   按照贾平安的说法,这便是雷公不打吃饭人。一顿饭被人差三岔五的打扰,这人还有胃口?长此以往必然会疾病丛生。   “辽东捷报?”   李治霍然起身,“让他进来。”   两个信使被带进了殿内。   他们风尘仆仆,但却精神抖擞。报捷是个技术活,历史上不乏报捷时被帝王封赏的例子。   “陛下,大军一路厮杀,右路军英国公率军克了安市,到了乌骨城下……”   安市这个名字让李治不禁失神了一瞬,“安市被攻下了?如此,先帝当能欣慰不已。”   另一个信使马上说道:“随后大军下乌骨,中路军苏总管一路攻克黎山,白岩,磨米……”   这二人倒是有趣,轮番说。   李弘兴奋不已,心想舅舅说过会给我写书信,为何不来?   李治只觉得胸中一股子豪气就这么弥漫了出来。   前隋攻伐辽东,三次铩羽而归。先帝攻伐辽东,虽然屡次击败高丽人,可却无法给他们致命一击。   如今他的大军出击,一战竟然逼近了鸭绿水。   “左路如何?”   左路有新城,不好打。但李治觉得有这样的功绩在此,无憾了。   两个使者相对一视,其中一人朗声道:“左路贾总管领军,率先攻破了盖牟城,随后一路攻城拔寨,先破贵端城,再破新城……南苏、木底、苍岩、甘勿……一路势如破竹。”   李治闭上眼睛,可脑海里的地图却不甚明晰。   他喊道:“拿地图来。”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去把地图拿来,也不用小内侍帮忙,自家把地图摊开。   可放在哪里?   “把饭菜撤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他面色微红,顺着那些地名一路移动上去。   最后停留在鸭绿水哪里。   他敏锐的看向了左侧。   “贾平安领军左翼,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兵会源源不断,此刻他应当在去国内城的途中,可知晓……罢了,既然大军出征,朕在长安便不能对前方指手画脚,否则就成了隋炀帝第二。贾平安……”   李治抬头,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去,把消息告诉皇后。”   “陛下!”   武媚已经闻讯赶来了。   她甚至忘记了行礼,径直入内。   “臣妾听闻有辽东捷报,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   李治含笑道:“大军势如破竹,一路逼近了鸭绿水。”   “鸭绿水何在?”   “你来看。”   实际上这阵子李治经常看地图,武媚哪里会不知晓鸭绿水的所在。   “竟然打到了这里?”   武媚欢欣雀跃。   “李勣用兵沉稳,苏定方侵略如火,但此次都不及你那阿弟。”李治此刻回想起贾平安的战绩也颇为惊讶,“新城竟然被他攻克了……”   “阿弟果然是有勇有谋,我就说他此战定然会大放异彩。”   武媚毫无节操的夸赞小老弟。   李治莞尔。   两个信使一直欲言又止。   李弘见到了,就问道:“可是还有什么话吗?”   信使要留在这里以备咨询,但李弘问话后,都有些尴尬。   “贾总管在贵端城俘获了一群从平壤城来的贵女,带着她们一路攻伐,让她们……劝降。”   武媚捂脸。   太丢人了啊!   你就算是要劝降,用大唐的人不好?   用高丽降将不好?   偏生用女人!   这个时代的厮杀残酷,用贵女去劝降,阿弟你真的是认真的?   李治楞了一下,反而释然了。   “媚娘可知晓垓下之围?”   武媚点头,脸还有些红。   等阿弟回来,定然要踹几脚。   “垓下之围……四面楚歌!”   李治微微一笑。   这计谋不错啊!   “可有成效?”   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一个辅助,让敌军士气跌落,就和垓下之围一样,随后楚军再无斗志。   “陛下,甘勿城就是被这群贵女给说破城了。”   武媚:“……”   李弘不解。   李治:“……”   见帝后惊讶,使者苦笑,“武阳侯编写了几首歌,其中一首不能没有你,唱的那些高丽人嚎哭不已……随后破城。”   “阿弟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信使偷瞥了皇后一眼,只觉得雍容华贵之极,心想外面传言皇后和武阳侯以姐弟相称,果然是真的。   “一战逼近了鸭绿水,不过随后不好打,要顾忌左侧的高丽人,北夫余城等地的援军会如狼群般的窥视大军,一旦被他们抓到了破绽……”   但李勣稳重,苏定方侵略如火,贾平安手段百出,李治觉得再不济也能和高丽人分庭抗礼。   “此战……大胜了!”   捷报飞快传了出去。   皇帝随后召集群臣议事,夸赞了大军,更是声色俱厉的威胁,若是大军的粮道不能保证,谁负责的便杀谁。   当年几度征伐高丽,粮道一直是个问题。   这是中原百年来对高丽最光芒万丈的一刻!   宰相们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家中的儿孙送去辽东,为国立功。可老狐狸们的心思谁不知道,都想去争功呢!   李治含笑肯定了宰相们的好意,但也仅仅是好意。   这一战当青史留名。   谁敢让大军不舒服,他就让谁不舒服!   连那些山东士族都按捺不住了,各种暗示,都想为辽东征战出一把力。崔氏的嗓门最大,作为皇帝的拥趸,他们叫嚷着,把自家的子弟推出去。   长安的军队沸腾了,将领们冲进了兵部,拍着案几要出征。哪怕是面对着任雅相这位老将,依旧不肯退让。   这才多久,竟然就兵临鸭绿水了,再特娘的去晚些,还有俺们的黄花菜?   高阳的产期已经近了,从显怀开始,她就没出过府门。   卧室内,她摸着大肚子得意的道:“我若是把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外人,回过头就会有人弹劾,可我偏不说,回过头生下了孩子,就说是捡来的。”   新城今日正好来探望她,听到这话不禁想哭。   想她成亲也不短了,但却迟迟未有孩子。此刻见到高阳显摆,不禁心中发酸。   那个兄弟果然是个厉害的,竟然把高阳的肚子弄大了。   可你说捡来的……妥当?   “高阳,捡来的孩子你觉着能哄过谁?皇帝那边此刻定然知晓了孩子之事,你这是掩耳盗铃呢!”   不只是掩耳盗铃,还是欲盖弥彰。   她咬牙切齿的道:“你自家想想,到时候这个孩子可能继承你的家财?蠢不蠢,”   高阳得意洋洋的道:“我哄你的,我早就想好了办法,就说是宗室遗腹子,被我收养了。如此两全其美。皇帝既然知晓了此事,难道还能怎样?”   哈哈哈哈!   高阳的笑声传了出去。   “公主!”   肖玲的声音中带着喜气,脚步急促。   “何事啊?”   高阳很是不满的道:“难道是你要生娃了?”   新城掐了她一把,高阳马上就嚷道:“你掐我,我娃定然在肚子里知晓,等他长大了为我报仇。”   “你就作吧!”   新城知晓高阳这是苦尽甘来,不显摆一番是不可能的。   “公主。”   肖玲冲了进来,然后想起了规矩:在高阳的孕期,距离十步之内不许奔跑。   “这里最多两步!”   高阳冷笑。   就像是个地主婆!   肖玲干笑了一下,知晓公主这是拿自己开玩笑。   “公主,辽东捷报传来了。”   “咋?”   新城还好,高阳马上就炸了。   她瞪圆眼睛,“可有小贾的消息?是好是坏……”   “有,大捷!”   高阳双手合十,“道尊保佑!”   她前一刻还是一脸虔诚,转过脸就急不可耐的道:“快说说。”   新城也急切的道:“说说。”   肖玲喘息一下,高阳恨不能一巴掌把她给拍气顺了。   “说是英国公领右路军,拿下了安市,中路是苏定方,一路打下了好几座城池,左路便是由武阳侯统领……”   你特娘的快说啊!   高阳脑门上青筋直跳。   可肖玲却是想组织一下语言。   “武阳侯领军一万……”   “十万大军,李勣竟然只给了小贾一万人?他这可是想害死小贾吗?”高阳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来个佞臣,把李勣推出去斩首示众。   肖玲苦笑,“说是让武阳侯领军监视左翼的敌军,盯着新城就是了。可武阳侯却一战下贵端城,再次下了新城……”   我的夫君啊!   高阳狂喜过望,“小贾……哎哟,我的肚子疼。”   新城赶紧把她弄躺下了,“别激动,别激动。”   高阳纳闷“你如何知晓别激动?”   皇室很可怜,好几个公主嫁人后都没生孩子,具体原因……据闻跟着公主出宫的老女官们把控了公主和驸马见面的时机,很难啊!   驸马们齐齐哀叹。   我们太难了。   新城拍了她一下,嗔道:“我可是跟着学过的。”   “快说。”   高阳躺下后,用力的呼吸着。   “武阳侯随即连下四座大城。”   没了?   高阳的激动全废了。   “公主。”   “何事?”   高阳冷着脸。   “说是武阳侯在贵端城俘获了一群高丽贵女,带着她们招摇……”   高阳一怔,然后不禁大笑了起来。   新城不禁纳闷,“你不担心小贾在外面带几十个女人回来?”   高阳捂着肚子,得意的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高丽能有什么美人?小贾在长安都洁身自好,哪有到了高丽就随地播种的道理?”   “播种?”   新城的脸红了,又拍了高阳一下。   “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   高阳欢喜的道:“赏!全府都赏。”   高阳不差钱,有茶叶的分红在手中,那叫做一个大气磅礴。   “公主令,阖府上下,每人赏三百钱!”   大气,敞亮!   顿时公主府中一片欢呼声。   而在道德坊,王大娘正在抱着一个男娃得意的冲着来串门的母亲显摆。   “阿娘,我就说事不过三吧,第三胎果然就生了男娃,我也算是为老杨家开枝散叶了。”   赵贤惠接过孩子,一脸怜爱的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招弟和盼弟也有功。招弟不是在读书?回头你莫要阻拦……”   招弟如今每日早上在贾家读书,贾昱和兜兜原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着她读书后,竟然渐渐的勤奋了起来。每日上课都是争论不休。卫无双和苏荷原先说要责罚,可贾平安还在长安时说过,要让孩子有质疑精神,哪怕是幼稚的也行。   道德坊的坊门处,姜融带着两个坊卒正在闲聊。   “当年我在坊中杀过贼……”   姜融吹的口沫横飞,当年他确实是杀过贼,不过是跟在老坊正的身后……   那一年长安大雪,几个贼子进了道德坊,你要说饿惨了也就罢了,可这些贼人竟然在坊中抢掠,随即引发了打斗。   老坊正悍勇,拎着一把横刀冲杀在前。屋里的妇人嚎叫,说是男人被贼人杀了,她也不活了。   可这等时候谁管你这个?   当即大伙儿一阵冲杀,老坊正被乱刀分尸,姜融嚎叫着冲进去,只见一个男子躺在地上,肚子上有个口子,鲜血直流。   老坊正浑身浴血的倒在了床上,却护得了那个妇人母子平安。   那一刻姜融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以一敌三,砍杀了一个,剩下的两个贼人被他的悍勇给逼住了,随即其他坊卒进来,一顿乱棍打死。   他跪在老坊正的身前痛哭流涕,谁都说他觉得老坊正对自己不错,可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后怕。   他是被推进去的。   从此他就接替了坊正之职,哪怕别的坊有时更换坊正如同喜新厌旧的嫖客,可他依旧稳如泰山。   但关键是贾平安在道德坊,要换坊正得咨询他。贾平安不点头,你换一个试试?   “看看那是谁?”   姜融眯着眼,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怎么像是滕王呢?   马蹄声急促,来的果然是滕王。   “好消息!”   李元婴一边策马往里冲,一边说道:“辽东大捷。”   我去!   姜融炸了。   嗖的一下,他竟然跑到了李元婴的马前面,一溜烟就到了贾家大门外,喊道:“辽东大捷!”   呯!   大门开了,后面是阿福。   它被两个熊孩子给折磨的想死,正想趁机出门转转,没想到却遇到了捷报。   姜融无视了阿福,冲进前院喊道:“来人呐!”   “捷报,捷报!”   外面来了李元婴,骑马竟然比不过跑步,他羞恼的道:“你再念,念念!”   促狭的!   出来的杜贺等人看着姜融,就等他继续念。   姜融只是想来抢个先罢了,见状尴尬的道:“滕王,听滕王的。”   杀材!   李元婴刚得了消息,就一路疾驰而来,此刻喜上眉梢。   “辽东大捷啊!武阳侯一路横扫多座城池,无人能敌,无人能敌啊!”   杜贺等人懵逼。   “是如何一个无人能敌?”   “武阳侯一战破盖牟城,随后破南苏等大城,已经到了鸭绿水边上……”   杜贺把王老二揪出来,“老二,说说。”   王老二一番解释,一句话,郎君牛逼大发了。   “咦!竟然还没去告诉二位夫人?”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却忘记了正主。   后院,三个孩子正在读书,很是热闹。   苏荷在教授背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三个孩子摇头晃脑的,和小鹦鹉般的学舌。   “月落乌啼霜满天。”   不错。   苏荷很是满意。   兜兜举手,袖子滑落,露出了有些肥的小臂。   “说。”   苏荷找到了状态,很是淡定。   “阿娘,乌啼是何物?”   苏荷说道:“乌啼便是乌鸦叫唤。”   兜兜再问,“阿娘,乌鸦是如何叫唤的?”   苏荷楞了一下,心想我好像也没留心啊!   乌鸦怎么叫唤的?   贾昱很是轻蔑的道:“乌鸦是呱呱呱,连这个都不知晓,贾兜兜,你真是……罢了!”   兜兜的嘴瘪起来了,眼中盈盈有水光,再说下去就会大雨磅礴。   别的也就罢了,家中父母都偏向妹妹,只要兜兜一哭,不论青红皂白,他这个长兄就要受罚。   为何如此?   嫩娃娃贾昱很是迷茫。   招弟觉得不对,“上次我听过,不是呱呱呱,好像是……哇哇哇。”   兜兜马上就喜翻了,“就是就是,大兄你错了。”   小孩子哪里肯认错,二人随即开始争执起来。   苏荷双手抱臂,本来很生气,可当看到了老龟缓缓爬进来时,不禁就呆了。   夫君在辽东如何?可想我了吗?   “夫人,夫人!”   鸿雁冲了进来,满脸狂喜。   “夫人,郎君在辽东大捷了。杀了好多人,夺了好些城池……”   呯!   苏荷的手松开,敲打着案几上,有些痛。   “你说什么?”   “夫人,辽东的捷报到了。”   苏荷猛地把书本一丢,两眼放光,喊道:“无双,无双……”   “听到了,听到了。”   卫无双来了。   “仔细说说。”   鸿雁转述了外面的消息。   “郎君一战攻下了好些城池,什么木头城,什么勿城……说是此战郎君功劳最大呢!”   “佛祖保佑!”   苏荷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随即就是狂喜。   “赏全家上下每人五百钱。”   贾家更有钱,自从贾平安决心做生意开始,贾家装钱的库房就一再扩建,可如今依旧不够,按照杜贺的说法,贾家这般下去,迟早得搬去东西市边上,否则钱太多,瘆的慌。   “我回家给阿娘说说。”   招弟欢喜的跑了。   随后上门道贺的络绎不绝。   贾家在道德坊中也算是扎根了,每日阿福带着孩子们玩耍的身影已经成了道德坊的一道美丽风景。那些坊民每每看到也是轻松含笑。就算是被掰扯了庄稼也不气,只是莞尔罢了。   杜贺熟练的应酬着,喜上眉梢。   “二位夫人出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孩子们出来道谢。   “高丽狗贼要完蛋了!”   王老二激动不已。   ……   晚安! 第735章 为此,我不惜一战   “贾兜兜!”   老贾家的三个娃出现了,有孩子见兜兜神气活现的,就在边上扮鬼脸,吸引兜兜的注意力。   “哼!”兜兜不屑一顾,觉得这些人太幼稚。   阿福打头,顺带警戒。兜兜和大兄并肩而行,嘀咕着阿耶这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贾昱说不远了,估摸着年底就回来。   兜兜气得不行,随后又和大兄辩驳,直至落泪。   “大兄欺负我!”她双手叉腰,气得不行。   贾昱满头黑线,“阿耶不在家,你再这般颠倒黑白试试?”   卫无双和苏荷接到了家信。   ——无双、苏荷吾妻……   在信中,贾平安说了些征战的事儿,又说了些思念之情,顺带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   最后依旧是两句诗。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这不是上次那两句诗的前半部分吗?   两个女人不禁笑了。   这便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增进感情。   苏荷欢喜的出去抓孩子,卫无双坐在那里,一再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不禁痴了。   而高阳也接到了书信。   说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又过问了她的身体情况,贾平安依旧送上了两句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高阳当即倒下了,把肖玲吓得魂不附体,随即令人去请了医官来。   医官一边给带着羃䍦的高阳诊治,一边腹诽着高阳的掩耳盗铃。   “无事,不过公主……不不不,不过孕妇离生产不远了,要小心些。”   羃䍦后面的高阳恼羞成怒,心想难道我的伪装就这么没谱?   医官回宫,径直去了宫中。   “陛下。”   “如何?”   “公主的孕相平稳,并无大碍。”   李治点头。   高阳玩这个,在李治的眼中就是个笑话。不过笑话归笑话,高阳至少知晓为皇室遮掩,这让他很是满意。   你要说李治自家都是乱来,可谁也不愿意丑闻发生在家里啊!   ……   修行坊。   魏青衣在院子里散步。   老骗子范颖出来看了一眼,不禁翻白眼。   “青衣,你弄什么都别弄这个,什么禹步,老夫一看便是骗子。北斗七星,北斗七星,谁信这个?当年有个老骗子来骗老夫,说什么禹步能与神灵沟通,当即老夫便请他当即施展一番,你道如何?他竟然连夜遁逃,哈哈哈哈!”   魏青衣依旧看似闲散的踱步。   可每一步之间都有关窍。   范颖摇头叹息,“那几本书老夫当年就不该给你。老夫修炼了数十年,什么都没修炼到,难道你一夜之间就成神了?听老夫的,老老实实地嫁人生子,啊!”   “还走!”   范颖走过去,一巴掌拍去。   他准备打醒弟子。   刚触碰到魏青衣的肩膀,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力量,一下就崩了出去。   呯!   魏青衣止步,若有所思。   而范颖却呆住了,“青衣,你这是……修炼出来了?”   魏青衣不动。   “难道是鬼上身?”   范颖哎哟哟的站起来,走到魏青衣的身前,伸手在她的眼前晃荡。   “师父,别动。”   魏青衣在沉思。   良久,她猛地一步上前,范颖急忙退后。   一拳!   魏青衣的双眸中多了精芒,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同了。   再一拳!   范颖再退后。   呯!   这一拳猛地砸在了一棵树上,树干摇晃,刚长出来的树叶纷纷落下。   “青衣!”   范颖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躲在了屋里。   “你莫非是鬼上身了?你别吓师父……”   魏青衣深吸一口气,回身,微微一笑。   “师父,我琢磨出了禹步的诀窍。其中……”   “不是鬼上身?”   范颖松了一口气,急忙摆手,“你别告诉老夫,老夫大把年纪了只想享受,再学了禹步不得憋屈死?去休去休!”   “大捷了!”   外面传来的欢呼。   “辽东大捷!”   范颖抓耳挠腮的坐不住,看看弟子,就冲了出去。   “老夫去打听打听。”   魏青衣站在院子里,眸中多了一抹清气。   她是个修炼奇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范颖只是教了她一些坑蒙拐骗的术语,魏青衣却自家修炼出来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传播出去,天下的道门将会为之颤栗。比如说那位李半仙,定然会把她奉为道门奇才。修道讲究的是道侣法财,顷刻间便会为她置办齐备。   但魏青衣在终南山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同道,痴迷于道法的有,但也有那等在道门厮混的人。那些人也说了,有的是想混日子,有人是入道门的心坚如磐石,可用不了多久就被消磨殆尽,最后成为笑话。   修道,首要是修心!   魏青衣负手而立,想到了贾平安。   她心念一动,就看了外面一眼。   “青衣,好消息!”   范颖欢喜的冲进来,一迭声把大军在辽东的征伐说了许多。   “师父,武阳侯果然立下大功了,但也犯下了杀孽!”   魏青衣的话让范颖一怔,旋即笑道:“他犯下杀孽和咱们有何关系?”   老骗子的眼中就只有吃喝玩乐,再加一个徒弟,旁的一概不管。美名其曰这是大自在。   魏青衣突然一拍手,笑道:“是啊!有何关系?我刚才算过了,贾平安依旧是血色漫天的格局,可却不会有什么报应。”   老骗子不满的道:“为何?难道他是神灵的子孙?若是如此,那老夫就去宫中伺候皇帝。”   “非也。”魏青衣狡黠的道:“他为大唐厮杀之心坚如磐石,所以身与大唐共命运,大唐盛世,他便无忧。”   ……   新罗。   金春秋比刚登基时威严了许多。   殿内,金庾信正在侃侃而谈。   “百济不管出手与否,咱们出手就是了。难道咱们挨打了大唐不出手?若是如此,新罗便坐视大唐与高丽的纠缠。若是大唐要出手,那也且等水军厉害了再说。”   一个文官出班,很是不满的道:“记得大唐的水师是很厉害,咱们不可轻敌。”   气氛突然死寂。   虽然新罗嘴里一再把大唐看做是老大哥,可架不住利益大啊!   如今的局面便是五国争锋,高丽挡在前方,高丽在,局势就还算是均衡。高丽不在,那便是天空任鸟飞,海空任鱼跃。大伙儿把十八般本事使出来,看看谁能得了最后的神器。   所谓神器,便是鼎。   这个文官一时口滑,竟然把大伙儿私下商议的事儿都说出来了。什么叫做不可轻敌?才将想抱大唐的大腿,如今竟然把大唐当做是对手。   可谓无耻!   但在场的人只是略微尴尬,金春秋更是面色如常,淡淡道:“打一打,让百济也头疼一番,高丽若是出手咱们再去长安哭,否则……”   他看了金庾信一眼,心中的隐忧难以排遣。   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他在,新罗安稳。可等他一去,太子金法敏可能支应局面?若是不能,新罗危矣!   金法敏就在边上,此刻出班说道:“此等局面臣以为应当要谨慎,否则大唐灭不了高丽,一旦高丽倾国来攻,百济在一旁出手相助,新罗危矣。”   这个见识还不错!   历史上新罗人的运气真的不错,大唐灭了百济和高丽,就在这个时候,吐蕃人动手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大唐随即撤兵,给了新罗人活命的机会。若非如此,凭着大唐的威势,新罗亡国就在眼前。但由此也能看出新罗人的大胆,竟然敢挑衅大唐。   金春秋颔首,很是满意。   他早年四处奔波,甚至还去过倭国,可谓是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大唐这等煌煌之国。但煌煌之国又如何?这块土地的出产并不多,大唐难道有兴趣掌控?他觉得不能。   “大王!”   一个内侍进来,“有信使来了。”   一个官员狼狈的进了大殿,行礼后说道:“大王,打起来了,大唐和高丽大打出手……”   “且等等!”   金春秋叫住了官员,皱眉问道:“你说打起来了……为何不是大唐登陆打百济?”   官员苦笑,“一个多月前,大唐大军越过贵端水,一路攻伐,势如破竹。大王……”,他的神色惊惶,“大唐大军……兵临鸭绿水了。”   “鸭绿水?”   金法敏闭上眼睛,地图就映入了脑海之中。   “半壁江山不见了!”   他竟然有些痛楚之色,以及懊恼。   金春秋没想到局势竟然这般变化,大唐一出手就毒打了高丽一顿,随即兵临鸭绿水。局势很危急……不,局势大好。   “去,派人去助战,坐船过去。”   “且慢。”   他的大舅兄金庾信沉声道:“大王,我们出战,百济若是顺势出击怎么办?”   金春秋淡淡的道:“新罗的水军孱弱,去一千人就是了。”   “妙!”金庾信笑道:“咱们的水军在边上游弋,一路看着大唐和高丽打生打死,岂不妙哉,哈哈哈哈!”   群臣一阵大笑。   晚些,殿内只剩下了金春秋三人。   他的目光阴郁,“大唐出兵太快,咱们的使者竟然还没回来,他们就已经兵临鸭绿水,这必然是早有预谋的攻打,而我们却只能束手无策。若是再让他们渡过了鸭绿水,新罗怎么办?”   新罗只是个小国,但小国却有大志向。按照金春秋的说法,新罗就该建立万世不易之基,虎视一方。至于大唐……他觉得若是能把高丽给灭了,新罗未尝不可复制高丽的强大。   “局势急转直下,大唐出手了,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不给高丽喘息之机,如今……我以为北夫余城等地应当还在,泉盖苏文定然会不甘心,驱使援兵去救援。”   金春秋看了儿子金法敏一眼,眼中多了慈爱,“太子,可有雄心壮志?可有为新罗闹一个翻天覆地的……胆略?”   金庾信含笑看着外甥。   金法敏低头沉思,再抬头时,目光坚定。   “祖宗不足法……孩儿有信心!”   随后新罗派出了水军,一路载着金法敏和一千麾下往乌骨城去了。   临行前,金春秋送行,只是说了一句。   “我儿,莫要为大唐冒险!”   他眯眼看着儿子的船队远去,回身对金庾信说道:“我在长安城时,见到了万国来朝的气象。那一刻我在想,新罗,还有我,能否有一日重复这个气象,不,我将开创一个新气象!”   金庾信低头。   “大王英武,新罗必将崛起。”   ……   “一群蠢货!”   高丽王宫中传来了咆哮声。   “信誓旦旦说是能坚守半年以上,可如今才一月不到,便纷纷陷落。敌军已经兵临鸭绿水多时了!”   泉盖苏文的嘴角隐隐能看到白沫。   他的眼睛通红,痛斥着一众文武官员,无人敢接口。   “说,如今你等该如何?嗯!不敢说?不敢说我今日便指一个,多回!”   泉盖苏文盯着多回,嘴角带着阴森的冷笑。   “你的女儿对贾平安卑躬屈膝,弄不好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当初你想把她献给我,可我却不忍,如今却献给了贾平安。有人说贾平安乃是扫把星,当初你也在其中,如今这个扫把星一路横扫,兵临国内城。你……当如何?”   他握住了一把刀的刀柄,目光阴冷。   半壁江山已经去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和唐军拼个你死我活。   但大唐竟然名将辈出,李勣依旧能上马统军,这位名帅在李靖之后接过了大唐的军旗,一路不倒。可后续还有更年轻的。贾平安才多大?上次出使高丽时,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岁吧,这才多久,竟然就能攻略一方了。   可惧!   可怕!   若是再让他磨砺十载……高丽危矣!   多回苦笑,他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被俘,但他隐隐的有些小兴奋。   “大莫离支,这……沙场之上,贯娜只是个弱女子……”   你难道还能让贯娜去厮杀?那对于高丽来说就是个屈辱。所谓男儿无能,才会让女子受辱,而让女子上沙场征战,这更是屈辱中的屈辱!   泉盖苏文盯着他。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泉盖苏文阴冷,多回无奈。   “告诉那些人,但凡有机会,便杀了那些贱人!”   多回低头,把复杂的眼神也避开了泉盖苏文的视线,“是。”   “调派援军,让北夫余城的人出动,侧击敌军!”   “是!”   臣子们告退。   泉盖苏文坐在那里,突然感到了孤寂。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拿着长刀杵着,腰第一次弯了下去。他走到了殿外,冷冷的道:“我这一生,权利在我的手中从未旁落,美色在我的眼中只是寻常,生杀予夺。今日依旧如此!”   夕阳刺破了云霞,一缕缕的笼罩在泉盖苏文的身上。   他挥舞手臂,怒吼道:“去,让他们去增援!”   怒吼回荡在王宫之中,那些宫人缓缓而行,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渐渐的,天黑了下去。   “点火!”   一个内侍尖声喊道。   “是点灯!”   一个内侍好心提醒,却被他一巴掌抽翻在地上,随即便是一顿毒打。   “滚!”   灯火星星点点的,大莫离支应当是高兴了,所以不再怒吼。   ……   李勣率军和苏定方会和,一路往左翼去了。   而此刻的贾平安正带着三万大军在鸭绿水的支流边上蹲点。   “高丽人十余万,如今已经冲着这边来了。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十余万人马,人喊马叫,随行的辎重堆积如山,如何隐藏?敌军就是明目张胆的在觊觎咱们左路军。”   贾平安在大帐里和众人议事。   “斥候要盯着他们,一旦上来……”贾平安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想杀人了。   元万顷觉得贾平安的胆子太大了些,想到高丽人的战绩,他就觉得此举不妥。   “下官以为当谨慎,且等大总管他们来了再动手,如此我军兵强马壮,何惧强敌。”   贾平安的目光掠过他,看向了李敬业。   在这等时候,要的便是莽!   而这里要说莽……   李敬业果然开火了,“兄长,还等什么,若是等大军到来,敌军定然就不肯上来了,到时候他们就成了跟屁虫,一直跟在咱们的侧后,盯着咱们,只等机会就给咱们致命一击。”   元万顷果然怒了,戟指李敬业,“你可知一旦溃败的后果?三万大军,一旦溃败便是兵败如山倒啊!”   李敬业皱眉,就在元万顷认为此人还能挽救时,他叹息一声,“你多久没杀人了?”   这一刻,李敬业的眉间多了锐气。   元万顷愕然。   他没杀过人,所以无从知晓李敬业这话的意思。   但有人知晓。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杀人,从军作甚?从军杀人,若是论兵法,从未有人未尝一败。可不管胜负如何,只要上了沙场,不管是面对多少敌军,当无路可退时,就要果敢迎敌。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起身,众将知晓有决断了,都安静了下来,连元万顷都没敢啰嗦。讨论时随便你说,但当主将决断了之后,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看着贾平安,心中回想着辽东之行,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武阳侯竟然从未败过。   贾平安带着众人出了大帐,看着远方的春光,微微一笑。   “这是此战的要点,只要击败了这十余万人,鸭绿水以西便是大唐的了。为此,我不惜一战!” 第736章 偷袭   广袤的辽东大地上处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十余万大军必须要依靠着水源地行军,否则不超过三日就会崩溃。   右侧河水潺潺,几只水鸟在水面漂浮着,其中一只猛地一头扎进水面,良久不见出来。再出水面时,嘴里叼着一条鱼。   水鸟仰头努力吞咽着鱼儿,同伴突然大叫飞走,可它却因为在吞咽的缘故不能动弹。一支箭矢从它的身体侧面穿了过去。   “哈哈哈哈!一鸟一鱼,谁有我的本事?”   一个军士欢天喜地的用长枪去勾水鸟,可勾一勾的,水鸟却越勾越远。军士破口大骂的声音传出老远。   都单站在一个山坡之上,目睹了这一次不成功的狩猎。   “唐军在哪个位置?”   都单五十余岁,却精神矍铄。眉头微微皱着,盯着身边的将领问道。   “傉萨,唐军左路三万人兵临国内后就分兵了,如今不知所向。”   “无能!”都单冷冷的道。   他是北夫余城的统军将领,肩负着看守高丽右翼的职责。北夫余城地位重要,堪称支撑起了高丽的半壁河山,能执掌北夫余城,就能看出此人手段了得。   在镇守北夫余城的数年里,都单下手狠辣,把周围的部族威慑的服服帖帖的。为此泉盖苏文多次嘉奖他,更是多次封赏他的妻儿。所谓妻凭夫贵,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只是官职来的太容易,都单的儿孙们并不成器。唯一有些意思的便是小儿子。   想到小儿子,都单的嘴角就挂起了一抹温柔。等此次击败唐军后,他就准备解甲归田,回平壤为官去,随后含饴弄孙,岂不更好?   “唐军一路势如破竹,若非如此,我们也不至于出来救援。”   一个将领满腹牢骚,其他人也颇为赞同这个看法。   “唐军左路领军的乃是那个扫把星,年纪轻轻的就独领一路,如今意气风发。年轻人春风得意,我垂垂老矣,一身的本领只剩下了老奸巨猾……”   都单的话引来了一阵哄笑。   “傉萨,你可不老,上次契丹人越境,你一人斩杀了十余悍卒,让那些契丹人闻风丧胆,这叫做老?如此我们都老了。”   “那一次记得傉萨带着我等去狩猎,遇到了一头熊,傉萨连续三箭命中那头熊的要害,随后一刀了结了那头熊,何等的威武?”   都单看着前方,他只是随口一番话,就激发了麾下的士气,这份本事可非同寻常。当然,这一路搜刮的援军中也有不服气他的,此刻正在盯着他,期盼他能犯错,随后便把他拉下马来。   这是王朝末年才会有的勾心斗角啊!   都单沉声道:“平壤来的消息,那个贾平安以前一直在老将们的麾下效力,说是战功不俗,此次独自领军,不只是他,连李勣等人也是势如破竹。那个火药是怎么回事?只说爆燃,烧的弟兄们苦不堪言,这等兵器要小心……不过,最该小心的便是李勣,李勣此人用兵深得李靖的精髓,不动如山,一动便是九天雷霆。”   他见麾下将领有些气馁,不禁笑了笑,“我告诉你等这些,只是让你等莫要轻敌。当年曹操领军征伐东吴,麾下号称百万大军,何等的气势汹汹,可终究败了。若是当初他能谨慎些,少一些得意,如此说不得一战就平定了东吴,可见这人就是不能得意。”   这话饶有深意,诸将纷纷表态。   “傉萨放心,我等绝不会轻敌。”   都单点点头,春风中,胡须被吹得搅在一起,乱糟糟的。他用手梳理了几下,可越梳理越乱,最后干脆笑着放弃了。   “按照路程来计算。李勣的大军还在路上,我想看看唐军的成色。”   都单的话激起了诸将的血勇之气,纷纷请战。有人甚至称自己愿意带着一万人去突袭唐军的左路军,不胜不归。这是被唐军当年的战例给刺激的,一心就想复制唐军的成功。可却不想想唐军的军中规矩何等的森严?   李勣的兵法中,处处都能看到戒备,不管是扎营还是行军,甚至是哨探,都有规矩。按照这些规矩来,唐军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才会有人把李靖称之为军神。   仇弘拱手,“傉萨,下官想领军一探。”   仇弘的性格沉稳,都单见是他请命,沉吟了一下。   “也好,我与你五千人马,快去快回。”   五千人马就是个哨探的规模,压根不敢靠近大唐左路三万大军。   “领命。”   仇弘带着五千人一路紧赶慢赶,在小城关马之前盯住了唐军。   这里就在国内城的侧后方,可以从容的观察唐军。   仇弘带着人摸了过去。   “哨探。”   前方遭遇了唐军斥候,仇弘知晓不能再前进了,就令斥候前出。   北夫余城下面有四十余座小城,仇弘就是其中一座小城的守将,只因太过沉稳,所以一直不得升官。但他这般稳扎稳打的作风却进了都单的眼,只是因为没有出战的机会,所以才一直在观察他。   此次便是天赐良机,一旦表现出色,回过头他就能一路飞升。   什么沉稳,那只是性格,可人性中的贪婪却是根深蒂固的。   五千人马就在一个山谷中修整等待斥候的回报,因为发现了唐军斥候,所以不能生火,就这么吃着干粮,倒头就睡。   “让人盯着周围,不可懈怠。”仇弘总觉得不对劲,他看看四周,鸟不叫,野兽也缩在了窝里不敢动弹,这是大军出行的征兆。五千人的军队就镇压住了这座山,十余万大军出征,那堪称是寸草不生。   斥候上了山顶去观察,周围也派了人去哨探,仇弘觉得这样的布置堪称是无懈可击。   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贾平安带着人摸到了他的身后。   “敌军如何?”   贾平安站在山包上,觉得最大的问题便是不能观察远方。若是有一架无人机,他就能纵横辽东大地。   “敌军五千人,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摸了过去,总管,咱们要不回头吃了他们?好歹也算是开门红啊!”   元万顷抚须微笑。   行军司马钱宏点头,“抓些俘虏,如此咱们还能摸清敌军的底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从军的人都知道。   谢冰看了贾平安一眼,见这位总管眯眼看着前方,却不表态,就知晓他并不满意麾下的建言。   贾平安很不满的道:“你等只想着开门红,可一旦敌军被惊动,随后如何打?还得周旋。既然如此,为何不给他们一记狠的,就算是不能灭掉他们,也得咬一块肥肉下来。”   谢冰心中震惊,“贾总管之意……是想用这五千人来麻痹敌军?”   贾平安点头,“五千人不可能全数围杀了,一旦有人溃逃出去,大军就会得到消息。我不动那五千人,都单就会被麻痹。随后我军掩杀……这便是个机会。”   随即贾平安令人小心翼翼的和敌军斥候接触,但又要展露唐军的威猛无敌,这个要求让斥候们猛翻白眼,但还得要小心翼翼的遵行。   两万大军悄然摸了过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斥候,都单的谨慎由此可见一斑。唐军几度差点被发现,可在贾平安的调派下,一一化险为夷。   当靠近了敌军大营时,不用看,只凭着听就能听到那巨大的动静。   战马嘶鸣,随军的羊群在咩咩咩的叫唤,还有将士们说话的声音,堪称是锣鼓喧天,旌旗招展啊!   十几万大军自然没法隐藏,都单也不想掩耳盗铃,所以才出现了这等热闹的景象。   贾平安在观察敌军的动静。现在很尴尬,路上为了避开敌军斥候的查探,大军数度分割,他目前仅仅带着六千人到了这里。   看看敌军的营地,外面有游骑不间断的来回搜索,营中的也有步卒沿着营地边缘在不断巡逻……堪称是无懈可击。   都单果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样的布局让人沮丧。   “总管,敌军无懈可击,怕是唯有半道而击了。”著名才子元万顷搜肠刮肚,想到了这个办法。   实际上元万顷并不蠢,只是这人一聪明过头了就会自傲,随后看谁都不顺眼。言语上的倨傲只是一回事,这货历史上还干过一件事。国与国的征伐要师出有名,就譬如说以后的李敬业反武周,一篇讨武曌檄文堪称是空前绝后,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其中的名句之多,单独拿出来就能羞煞那些所谓的文坛宗师。譬如说那一句‘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整篇檄文堪称是精彩绝伦,从武媚的各项罪名开始数落,一直到最后的慷慨激昂,让人读了不禁热血沸腾。   元万顷写了一篇讨伐高丽的檄文,其中提及了高丽人的愚蠢,竟然不知道依靠鸭绿水来防御的道理,可见不灭是不行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元万顷心中一喜,心想难道总管是看重我了?如此也不辜负这一路的屡次表现。   他自家也不想想,从刚开始他的倨傲,到如今贾平安正眼看看他,就能让他激动万分,这是何等的卑微。   贾平安一步步的用手段征服了敌人,也一步步的征服了麾下那些觉得此人出身太低的将领们。   看看那些将士,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信赖,只需他一挥手,六千人就算是知晓不敌,也会义无反顾的冲杀上去。   这便是将领的境界。   “蹲着。”   贾平安只说了两个字。   高丽人在山谷中蹲着,唐军也在山谷中蹲着,不过不同的是,高丽人茫然不知自己早就被发现了,而唐军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夜里,贾平安在观察着敌军营地。   他需要找到破绽,否则就只能等待敌军出击,半道而击。   没有灯火,整个营地就像是一头巨兽窝在那里,每一次呼吸让大地都跟着颤栗。   十余万人,唯一能利用的机会便是他们的不统一。   这些援兵来源复杂,哪怕是都单威望高,短时间内也不能如臂使指。若是利用得当,就能咬一块肥肉下来。   敌军的营地白日里他已经看过了,很是整齐,但有个问题,营地里主将的大帐保护的并不严密。按照大唐的操典,也就是李靖的兵法,宿营时必须把主将的营地护卫在中间,不得留出空隙。   越了解大唐军方的运作,贾平安就越对李靖赞不绝口。大唐在李靖之前军中的操典乱糟糟的,有点儿草莽的意思。李靖被授予重任后,就精心编撰了兵法,从操练到行军到厮杀,无所不包。这位堪称是大唐军队的奠基人,所以先帝尊重李靖,绝非是什么交情,而是被这等大才给震住了。   贾平安招招手,李敬业上来了。   “兄长,可是要偷袭?”   李敬业精神的让贾平安无语。   “看到了吗?敌军就在右前方,你带着人摸过去,看看虚实。”   精神小伙李敬业带着人消失在夜色中。   贾平安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若是被发现,他只有掉头就跑,趁着夜色的掩护逃脱生天,天亮后还得面临敌军的追杀。   更要命的是,一旦被发现,唐军的虚实也就暴露无遗。贾平安唯有等待李勣的大军到来,随后一起堂堂正正的厮杀。   黑夜中,他想了许多,各个莫名其妙的人物都被他想了起来,比如说在城外庄子里的王悦荣。据闻王悦荣现在心静如水,每日管理田庄兢兢业业,吃吃睡睡,闲暇无事便在周围转转……这样才是福气。   “兄长。”   李敬业回来了,浑身都被露水湿透,不过很是兴奋。   “如何?”   “前方有暗哨,不过我忍住了没动手。一直摸到了大营边上,大营中有数百人值守,很是警惕。”   果然是大将的手段,你摸了暗哨,可营中却还有数百人,一旦被发现,只需一声尖叫,所有的机会都没了。   但贾平安不怕这个。   “暗哨多少人?”   “十余人。”   果然是谨慎有余的都单,这一番布置天衣无缝,但他却忽略了火药。一旦火药在大营中爆炸燃烧,都单能做什么?   火药果然是神器,但贾平安却在渴望着火器的发明。   “准备!”   贾平安让人叫醒了麾下。   营地里多了些嘈杂,旋即安静了下来。这便是唐军的素质,换做是那些乌合之众,这般被叫醒,有人会咋呼,有人会叫嚷,什么秘密都没了。   “总管,这是偷袭?”   元万顷衣衫不整的来了。   “对。”   贾平安拍拍李敬业身上的露水,皱眉道:“特娘的,都湿透了,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李敬业嘿嘿一笑,黑夜中大白牙有些晃眼,“无碍,回头我再摸一次也还得湿透了。”   “赶紧去!”   贾平安一脚踹走了他,对谢冰说道:“告诉兄弟们,等待命令。”   谢冰低声领命,随即营地里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就站在山包上观察着,包东和雷洪跟在身后,徐小鱼正在收拾贾平安的东西。   这便是一军主将的日常。   夜深了。   天空中的星宿渐渐暗淡。   贾平安这次派出了精锐斥候出击,由李敬业率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前方传来了鸟鸣。   “哇哇,哇哇!”   娘的,谁特娘定下的乌鸦叫作为暗号?   贾平安盯着元万顷,目光不善。   元万顷理直气壮的道:“曾听闻总管有诗,其中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最得下官的喜爱,一句诗就描述了万般夜色。所以下官就定下了乌啼。”   贾平安的诗唱响大江南北,其中的名句比比皆是。元万顷觉得自己引用一番并未过错,却没想到自己的态度越发的温顺了。若是他的亲人朋友见到他这个模样,定然会说这特娘的是被鬼上身了吧。   谢冰和钱宏等人都微微一笑,觉得这位大才子被总管折服的过程堪称是一出戏:元万顷从刚开始时目下无人,总是喜欢提建议。贾平安也不啰嗦,用行动一次次的打脸,打的元万顷颜面无存,最后就这么屈服了。   贾平安一挥手,夜里视力最好的那些人走在最前方,身后的人只管跟随就是了。   一路摸到了营地前方,众人静静地趴在了地上,等待命令。   有人已经到了最前方,其中就有李敬业。   黑暗中,李敬业正在把绳子绑在栅栏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   “咘!”   这特娘的是谁?   李敬业暗骂,随后拿起绳子就跑。   黑暗中,前方有人喝问道:“谁在放屁?”   贾平安挥手,数名弓箭手起身,随即发箭。   “啊!”   惨叫声传来,十余人拉着绳子,奋力往后拖。   “呯!”   栅栏倾倒,贾平安起身喊道:“出击!”   一个个火药包被点燃,旋即冲着营帐扔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硝烟中,那些营帐被点燃,有人浑身是火冲了出来,旋即被一刀砍死。更多人的慌乱不堪,冲出营房就四处奔跑。   “敌袭!”   都单被惊醒,第一件事就是喝问:“可是唐军突袭?”   “傉萨,唐军来袭!”   “莫要慌乱!”   都单披上甲衣,带上兵器冲了出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火光冲天,喊杀声直冲过来。   “谁在夜袭?!”   都单觉得心中绞痛,喊道:“跟我来!” 第737章 微微一笑很狰狞   贾平安就在前方,麾下在四处砍杀纵火,他却在判断敌军的动向。   眼前已经变成了地狱,那些敌军四散奔逃,自相残杀,惶然不知今夕何夕。而在更远处,大营也乱了,有人在组织反击,有人在呼喊救命,活生生的是末日景象。   他带着的麾下皆是精锐,这些人曾经一战击败了高丽最精锐的骑兵,杀红眼后,更是径直攻城,把城头的敌军吓的魂不附体,随后举城投降。   这样的精锐,此刻就在经受考验。   前方一队高丽悍卒在一个将领的率领下冲杀了过来,当面的数名唐军被冲散。这队高丽悍卒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擒贼先擒王!   那高丽将领狂吼道:“斩杀敌将,我为首功!”   贾平安一步步杀了过去,敌将也是如此。   双方相距十步。   四目相对!   “闪开!”   贾平安一声断喝,前方准备阻截这些高丽人的军士避开,贾平安就这么冲了上去。   只是一刀,就让贾平安出了一身冷汗。   这名悍将竟然是不管不顾的一刀,完全不顾自己的防御,倾力一刀。贾平安及时格挡,随即后退一步。   这一步叫做拉开空间,是贾平安自己领悟的招数。就像是篮球场上一样,有空间就有施展技术的余地……   敌将再度欺身而上,贾平安轻松避开,随即一刀就斩杀了对手。   他猛地喊道:“万胜!”   “万胜!”   唐军士气高昂,随即结阵往里冲杀。   元万顷跟在贾平安的身后,被刚才的一波厮杀给吓坏了,喊道:“总管,要小心!”   李敬业已经冲杀在最前方,一把宽大的横刀纵横无敌。   “左边!”   贾平安沉声道:“左侧敌军准备集结,既然你等准备集结,那便杀散了!都单该在路上了,我军要趁此机会多造杀伤……”   著名兵法家元万顷纳闷的道:“不该是冲杀那些乱军吗?席卷而去,冲散敌军的反击阵型,到时候说不得还能一战下击溃敌军。”   贾平安淡淡的道:“敌军骤然遇袭,中军依旧不慌不忙,由此可见都单的统军本事。你可知在这等时候都单能如何做?”   元万顷摇头,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迷茫。   娘的!   后来宋明的那些文官大概也是这个尿性,觉得自己文彩无双,自然兵法也是无双无对,领军出战何惧什么狗屁的悍将、名将,只管听我的将令,一战功成。随后便是兵败如山倒,什么兵法都是狗屎。偶尔出一个有些天赋的文官领军,顿时就被吹嘘成了武圣。   贾平安双眸盯着前方的敌军,说道:“都单会毫不犹豫的把溃兵全数杀死,随后用大军掩杀了我们。”   元万顷浑身一颤,一边策马一边想着自己可有这等本事。不,这不是本事,而是冷酷。   左侧的敌军还未集结完成,就被贾平安指挥麾下给打散了。   四处都是溃兵,你只需拎着刀子去砍杀就是了,无人阻拦,无人反抗。这便是兵败如山倒,若是贾平安的麾下全数到齐,此战他必然大败都单。   但此刻并非全无战机,他只需令人四处纵火,随后便能让敌军陷入混乱之中。关键是纵火之后,春季的辽东早晚寒冷,敌军怎么抵御?   难道要相拥取暖吗?   想到这里,贾平安喊道:“全军突击!”   唐军再度集结,随即一路往中军穿插。途中见到帐篷就纵火,见到人就砍杀。   十余万人的大营有多大?只需看一眼就心中发憷,一眼不到边,这里在厮杀,中军的增援依旧还在路上。   “快!”   都单带着人马在狂奔。   他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到了唐军在四处厮杀,更看到了唐军在纵火的贼人行径。喝道:“前方闪开!”   没动静,依旧混乱不堪!   “杀!”   都单的面色冰冷,一阵砍杀,就把乱军杀散了。   “是傉萨来了。”   高丽人士气大振。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都单的决断,是顺势出击,还是坚守,让敌军在自己的阵列前撞个头破血流,随即再分割包围,一举歼灭。   “唐军数千人!”   有人喊道。   都单自嘲道:“当年我领军攻打新罗,别说是数千人,就算是数万人也不曾畏惧。可这数千人却让我死伤惨重……出击!老夫当让贾平安知晓何为高丽勇士!”   是的,他已经判定这便是贾平安统领的军队。   他说过不能轻视对手,可却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绕过了他派出的那五千人马,径直杀了过来。在这等时候,这五千人马不但是去哨探,更是去预警,一旦遭遇敌军大队人马,再怎么杀也能杀出一队人来,随即大营得了消息,自然就能出手。   可预警的五千人马呢?   仇弘呢?   他本是觉得仇弘稳健,所以才派了此人去,可人呢?来预警的人呢?特娘的都没了。   唐军要想围杀仇弘的五千人马,必须得用大军,少说得动用三万人以上。   现在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绞杀这股唐军。眼前便是一个机会,只需纠缠住这股唐军,随后他自然能收拢各部,从容围杀对手。   “往右边去!”   贾平安敏锐的发现了都单的用意,率领麾下转战右侧。   右侧那些溃兵算是倒了大霉,被杀的苦不堪言。   “阻截他们!”   都单冷冰冰的道,“若是不能,将领斩杀,军士流放到苦寒之地去做苦工。”   说着他带着麾下紧跟而去。   “杀!”   李敬业一人冲杀在前,此刻他换了一把陌刀,只是一个挥舞,前方就没法看了,全是残肢断臂。那些溃兵哪里扛得住这样的猛将,纷纷溃逃。   一个高丽将领带着人逆行而上,趁着李敬业挥刀的时机冲了上来。马槊就像是毒蛇般的钻了出来。   李敬业来不及收刀,奋力后仰身体。敌将的马槊落空,随即往下拍击。一旦被拍中,少说身上一个窟窿。这等应变手段堪称是如羚羊挂角,无懈可击。   可李敬业却猛地倒在了地上。   这……   还能这样?   格挡,躲避,什么都好,但从未见到有人倒地躲避的。一旦倒地,随即对手就能把你当做是案板上的肉,生杀予夺。   敌将心中大喜过望,吼道:“斩杀敌将……”   地上的李敬业猛地一滚,接着竟然来了个鲤鱼打挺,陌刀一挥……   人头就像是木头做的在地上滚动,敌将的脸上还带着立功的喜悦,可笑容渐渐僵硬。   李敬业站在那里,嘶吼道:“耶耶李敬业,何人能敌?何人?”   他一刀就把当面之敌杀的魂飞魄散,那些高丽人从未见过这等猛将,特别是刚才他的鲤鱼打挺,更是吓得这些人再无斗志,只想跑路。   李敬业浑身的甲衣数十斤重,他竟然能披甲玩一个鲤鱼打挺,随即斩杀敌将。不但是敌军,连唐军都看呆了。   “万胜!”   欢呼声中,李敬业冲杀了上去,一脚踹翻一个敌军,也不说斩杀,因为后续的同袍会把此人活活踩死。前方有一辆大车在拼命的逃,可溃兵太多,速度起不来。   “杀!”   李敬业挥刀。   马车从上半部分被砍成了两截,随即跌落。马车里有三人,都是文官。此刻其中两人被这一刀从胸前斩断,另一人侥幸逃过一劫,但头顶鲜血直流,头发也披散了下来。   李敬业单手把此人揪下来,劈手扔在地上。身后有人想活擒,李敬业只是一脚,就把此人的胸膛给踩垮塌了,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兄长说过,高丽人野心勃勃,要想让他们屈服,必须得移民出去。而这些文官就是祸害,杀光了可能有冤枉的,但不杀光定然有漏网之鱼。   兄长的话要牢记,李敬业这才耗费时间,一脚踩死了这个文官。   李敬业为前锋,竟然杀的敌军丢盔弃甲,贾平安在后面看在眼里,不禁大笑了起来。   都单来了个急转弯,带着麾下在追杀……说是追杀,可实际上不过是无助的在追击。   唐军灵活机变的手段让都单悚然而惊,他刚想出击,唐军就果断转向,若是再转向……那高丽人的军心就要崩溃了。   都单当即分兵去拦截,“从左边绕过去,拦住贾平安。告诉你们的人,谁若是胆怯,杀了有功无过。”   将领领命而去。   他的眼中喷火,鼻息咻咻,淡定正在离他远去。   “是贾平安在前方。”   贾平安在前方回头,微微一笑,竟然是狰狞之意。随即他带着人就往左侧去了。可左侧的敌军刚刚就位,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都单狂喜,喊道:“拦住他们!”   周围此刻被火光照的和白昼差不离,一眼看去毫发不差。   贾平安依旧率领麾下往左侧冲去,就像是赴死的勇士,一去不回头。   “火药包……”   他放声嘶吼。   前方,敌将刚带着人列阵,狞笑道:“拼死也要阻拦唐军。告诉兄弟们,此战获胜,军功全是你等的。”   这话一出,军心大振!   历来都是将领首功,升官发财也是他们,麾下只能慢慢的爬,啥时候军功都归于军士了?这特娘的不科学。可科学不科学的不说,此刻在混乱之中,这番话却极大的鼓舞了高丽人的士气。   “喝!”   前方的长矛阵齐声高喝,把长矛对外,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些狂奔而来的‘军功’。   就见唐军的中间有火头闪烁,接着那些军士拼命的甩啊甩……   “扔了!”   数十个火药包就这么带着火星被扔了出来,接着又是一波……若是齐齐一起扔,不小心会碰撞到一起落下来,到时候就是点火烧那个啥,自家害自家。   火药包在敌军愕然的目光中落下。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中,以炸点为中心,四周的高丽人倒下,随即惨嚎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地狱吗?”   敌将被炸的满脸血,爬起来后,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有些懵。他看着麾下都在跑,所有人都被这一波爆炸给炸乱了,在四散奔跑。   他好像听到了喘息声,就缓缓回身。身后是狰狞的唐军,那个手持陌刀的敌将第一个冲了过来,只是一挥刀,他就觉得视线变矮了许多,看到了唐将的下半身……   “杀!”   贾平安一直把剩下的火药包留下不用,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给敌军致命一击。   乱了!   那些敌军混乱不堪的在奔逃。   元万顷策马跟在贾平安的身后……身侧他是不敢的,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先前一个军士就在那个位置,没多久就被一刀剁下马来……现在这个位置是谢冰的,可刚才一支箭矢飞来,差点把谢冰弄成了独眼龙。   但贾平安却平安无事,全因他的身前有两个护卫,包东和雷洪。这二人拿着那种盾牌,轻松的把箭矢挡住。但他们只为贾平安服务,另一边的谢冰……   “小心!”   元万顷想提醒谢冰,可谢冰的反应慢了半拍,躲晚了些,被一箭穿在了头上。他伸手摸了一把,只觉得浑身冰冷。   耶耶差点归位了!   这一箭穿透了他的头盔后,随后穿进了发髻里,看着分外的古怪。你说像是发簪吧,这个也太长了些。   谢冰把满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随后骂道:“敢暗箭伤人,耶耶弄死你!”   他策马冲了上去,那个弓箭手正在手忙脚乱的收起弓,刚想拔刀,就被谢冰一刀斩杀。他忘却了恐惧,奋力的嘶吼道:“万胜!”   “万胜!”   在贾平安的另一侧,徐小鱼杀红了眼,一声尖叫就冲了上去。   曰你娘!   包东骂道:“徐小鱼,保护武阳侯!”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徐小鱼记得郎君的这句话,所以他就进攻了。他遇到了一个敌将,一刀差点把他斩落马下。   高丽人悍勇,而且还无畏,所以才有了这数百年的基业。   “曰你娘!”   徐小鱼尖叫着一刀把敌将斩落马下,随即举刀高喊:“万胜!”   “万胜!”   唐军士气大振,旋风般的往前冲散了敌军   贾平安现在是挂空档,但他却不畏惧这个,只是为了便于观察指挥,这才落到了中间。   “闪开!”   见到前方一个敌将斩杀了同袍,贾平安眸色阴冷,喝开包东二人,策马冲了过去。   “是贾平安!”   虽然没见过,但能被这般众星捧月的也唯有主将贾平安。斩杀了他,此战就算是胜了。   将领便是一军之魂,将领被杀,一军混乱。这等例子在战史中比比皆是,有将领在大胜在望时死于敌手,随即大军反胜为败。   这便是士气!士气如虹时,战无不胜。冷兵器时代就是如此。   敌将带着两个麾下迎了上来,狞笑着。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想升官发财,唯有奋不顾身。   后面的都单冷冷的盯着贾平安,吩咐道:“可召集了那些人?”   就在先前贾平安用火药包砸开了防线之后,都单深知要靠这等堵截很难防住对手,唯一的法子就是用人海去淹没他们。   高丽人多,敌军不过数千人……但这数千人此刻却成了铁扇公主腹中的孙猴子,搅的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已经在召集了,用不了多久,四面都会合围上来。”   将领们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把贾平安当即围杀了。随后碎尸万段,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但愤怒之后,他们都心生凛然,想到此次夜袭贾平安彰显出来的手段,堪称是果断加灵活。这等将领以后遇到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就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前方,贾平安已经遇敌了。   两个高丽人冲了过来,贾平安只是一个轻巧的挥刀,就把当面之敌斩杀。阿宝踩着优雅的步伐随即上前,轻而易举的让贾平安直面第二个敌人。   贾平安的眼中只有敌将,他一刀把对手斩杀了,随即二人相遇。   “贾平安!”   敌将怒吼,奋力一刀。   “耶耶正是!”   贾平安奋力的格挡,随后一刀把对手斩落马下。   所谓的悍勇,在他的面前荡然无存!   贾平安发现敌军在四周在合围,就喊道:“准备杀出去!”   敌军一旦合围,唐军就算是能杀出去,可损失必然惨重。贾平安觉得麾下是瓷器,而高丽人是瓦砾,不值当。   此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看看前方的营地吧,被烧成了白地。遍地尸骸,遍地的狼藉。   都单发现了贾平安的意图,喊道:“拦住他们!”   唐军已经没有了火药包,如何杀出重围?   都单心中狂喜,随即带着人衔尾追击。   前方就有数千人在围堵,列阵之后,看着颇为严谨。   这便是高丽,多年的征战让他们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打法,颇有章法,这也是当年前隋失败的原因。但……这是大唐!   贾平安喊道:“跟着我,杀出去!”   李敬业暴喝一声,陌刀斩断了两根长矛,随即一刀就破开了阵列。   身侧,无数唐军冲杀了进去。   阵列崩了!   大唐靠着火药才能取胜吗?   贾平安回头看了后面无助的都单一眼,微微一笑。   很狰狞! 第738章 好肥的鸡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   “去救火!”   都单看着烧成一片的营地,面色铁青。   有人双目赤红,“傉萨,我愿领军去追击,不杀了贾平安……绝不回来。”   周围的将领看着都单,那股子悲愤几欲喷薄而出。   士气低落了,若是置之不理,用不了多久,大军就会军心涣散,不等敌军来攻就散了。   这等事儿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都单知晓自己必须要出手……   他看着众人,突然蹲了下去,哽咽了起来。   这……   才将大败,统军大将竟然哭了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没了信心?没了信心那大伙儿还拼杀什么,哪里好活就去哪里,实在是不行,就上山做贼,总是能寻到一条活路。   都单嚎哭几声,麾下将领干巴巴的劝了几句,就都蹲在地上发呆。   周围的火烧的旺盛,可大伙儿都觉得从骨髓里迸发出来的寒意。   都单缓缓抬头,须发贲张,“大莫离支把十余万大军交给了我,我若是把你等全数折在了此处,我心何安?罢了,我这便带你等去降了大唐,好歹留得一命。”   高丽不是那等软弱的国家,十几万人投降,那是做梦!   所以都单的话反而激起了麾下的怒火。他们怒不可遏,有人放声怒吼,有人用短刀在脸上割一道口子,双目发红,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成了!   都单起身,苍凉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   “我发誓,若是不能让唐军付出代价,我将……死不瞑目!”   老将不怕死,但却怕死不瞑目。不管你前半生是如何的战功赫赫,也只能跪了。这便是晚节不保。当初老程就差点晚节不保,幸而贾平安出手挽救了他。   ……   贾平安带着麾下一路奔逃。   娘的,快天亮了,等天一亮,他这六千人还不够都单一口吞的。   一路逃出了十余里,贾平安这才令麾下歇息,随后自己去了边上大笑。他没法不笑,六千人夜袭,高丽人少说死了万余人,这个战果堪称是辉煌。而且高丽人还损失了不少帐篷,今夜都单的大军有难了,不知该如何宿营。   他笑够了,麾下才敢靠近。   “我不是魔鬼,为何这般畏惧?”   贾平安觉得这些棒槌越发的蠢了。   元万顷一阵干笑,“总管,你的脸……”   贾平安伸手摸了一把脸,血痂随即碎了,纷纷落下来,一股子血腥味让人作呕。   这不是原因。   “为何怕我?”   贾平安再问道。   呃!   元万顷再指指他的甲衣上,贾平安低头,卧槽,不知何时竟然黏上了一只人眼。够恶心人的。   “滚!”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赶紧把甲衣解了,随后一阵干洗,把自己洗的越发的恶心,最后干脆把甲衣穿上,眼不见为净。   他知晓麾下的敬畏来自于何处,来自于他的指挥若定。带着大伙儿在十余万敌军的中间翻江倒海,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在这个时代,能把麾下带出去,再把大部分人带回来,这便是名将。后来的薛仁贵厮杀就很有特点,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这便是稳不住,没法和李勣等人相提并论。而贾平安数次带着麾下卷进了敌军中间,却能把他们安然无恙的带出来,这便是本事。   看看元万顷,眼神几乎就是崇拜。这一战他一开始就是个累赘,只敢跟在贾平安的身后捡人头。亲眼目睹了这次厮杀的全过程,也亲眼目睹了贾平安指挥的全过程。几次唐军几乎就要被高丽人给截住了,可随着贾平安冷静的命令,唐军几度转危为安。   这特娘的就是本事啊!   谁敢不服贾平安,元万顷就能弄死谁。   看看那些将领,贾平安穿好了甲衣出来后,个个都是两眼放光,赞不绝口,仿佛贾师傅就是绝世美女。   “给大总管报捷。”   贾平安打个哈欠,昨晚一夜未睡,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把斥候撒出去后,他寻个能晒太阳的地方倒头就睡。   全军除去斥候和放哨的人之外,全数睡了,一时间鼾声大作。   “敌袭!”   一声喊后,全军爬了起来,贾平安骂骂咧咧的道:“谁特娘的来偷袭,岂不知耶耶便是偷袭的祖宗?”   都单不可能,他若是敢追杀,贾平安就敢回头杀他的个回马枪,把士气低落的高丽人杀他个崩溃。   附近还有谁?贾平安起身,甚至还伸个懒腰。   “是咱们的人!”   警报解除,但旋即更大的警报来了。   “大总管来了。”   李勣黑着脸来了,一来就令人扎营,贾平安也令人去把自己军中的东西取来,自己就被带进了帐篷里。   “六千人突袭十余万,你以为自己是无敌大将?呸!老夫看你便是吹牛无敌。这里是高丽,并非是突厥,若是不小心,回过头就能吞了你!”   李勣喷了贾平安满脸口水,“老夫接到了你的消息时,只恨当时没留个掣肘你的人在,否则哪里容你这般猖狂。也不知道你这厮是如何神的,侥幸也好,不侥幸也罢,下次在如此,老夫便一刀把你给剁了。”   他喷了许久,贾平安却在心神放松之下,竟然站着打瞌睡。   这一阵子他真的没睡好,十多万大军的压力全在他的肩头,所以先前才会晒着太阳大睡特睡。   李勣皱眉看着他,低声吩咐道:“把老夫的铺盖拿来,让他在此睡下。”   得!   帅帐变成了贾师傅的卧室,李勣和一群人站在外面议事。   “昨夜武阳侯突袭敌军大营,用火药包开道,让敌军混乱不堪。随即他领军掩杀,敌军少说死伤上万,堪称是大胜。只是可怜都单这位老将老于军伍,却被他戏弄与股掌之间,老夫甚是欣慰……你等如何?”   李勣的目光温润,可却有不容拒绝的坚定。他下定决心,辽东之战后就为贾平安造势。贾平安不算年轻了,至少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是完全的成熟了。   “大总管言之有理,老夫看武阳侯以后怕是要一飞冲天了。”契苾何力一脸赞叹,对于他而言,宦途就已经到头了。但看着这样的年轻人一飞冲天,那种见证奇迹的感觉依旧让他唏嘘不已。   “小贾……好!”   高侃简单一个好字,却殊为不易。他本是个严正的性子,别说是夸赞人,能不喷你就算是开眼了。   “好!”李勣看到无人有异议,心满意足的令人准备饭食。从得了贾平安去突袭高丽人的消息后,他这一路基本上就没怎么吃早饭。   那个小畜生,回头醒来再好好收拾他。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贾平安躺在帐篷里,茫然听着外面的李勣在说话。   “……都单不撤颇为聪明,十多万大军,一旦撤离,后果不堪设想。昨夜的突袭让他们死伤惨重,士气大跌,都单若是敢撤,老夫便能率军一路追杀……”   当年征伐突厥时,李靖统军,麾下将星闪耀,李勣就在其中。是夜,苏定方突袭成功,随即大军掩杀,一路杀的人头滚滚,东突厥就此灰飞烟灭。   “令诸将士整军备战。”   李勣的声音很平和,但听的人却心神凛然。   这是要决战了。   “老夫仅仅留了一万人在乌骨戍守,苏定方留了五千余人在国内城,和武阳侯留守的兵力合二为一,大军倾巢出动,若是不能一战灭了都单,老夫耻于为人!”   众将轰然应诺。   李勣随即分配任务,他随口而出,仿佛是信口开河,可这便是老将的做派。在路上时他就想好了各种应对预案,此刻只是针锋相对的做出修改,就能压制敌军。   他最后吩咐道:“去一个使者,告诉都单,老夫等着他!”   “我去!”   贾平安出来了。   “滚!”   贾平安恹恹的回去了。   李勣骂道:“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自己多招人恨?若是被都单拿到了你,什么两军交锋不斩来使,都单拼了老命也要弄死你!”   李敬业没资格在这里议事,在外围嘿嘿笑。李勣看了他一眼:“李敬业去。”   擦!   李敬业面如土色,贾平安又出来了,“万万不可。大总管,昨夜敬业冲杀在前,堪称是勇冠三军,若是被都单拿获,那厮定然会杀人灭口,回头就说敬业没去。”   这两个小畜生!   李勣眸色幽幽,“如此老夫去?”   李敬业苦着脸,“阿翁……大总管,下官愿意去。”   卧槽!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老李在后世的一些传言,说是他为了弄死女婿,纵火烧山还是什么。不论真假,现在老李这话就有送李敬业去死的嫌疑。   “心不甘,情不愿,难道老夫指派不动你了吗?”   李勣冷笑,贾平安赶紧上前挡在李敬业的身前,拱手道:“大总管,李敬业在军中堪称是兢兢业业,就算是要让他去死,也得死个明白吧?若是不能,下官请命前去!”   他目光炯炯,竟然把往日对李勣的尊重给抛开了。   李敬业在他的身后钻了出来,涨红着脸说道:“大总管说了便是,我这便去了。”   “去个屁!”   贾平安一把拽住了他,喝道:“我在此,何时轮到你了?就算是要送死,也得是我去!”   李勣看着他们二人,突然摆摆手,“去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二人昂首挺胸,刚转身,李勣皱眉,“去哪?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整军备战。”   呃!   使者呢?   贾平安回到自己的军中,和李敬业在帐篷里嘀咕了一阵。   “阿翁今日看着古怪,我怀疑他是出征久了没有女人,火气上升。所以要小心。”   不愧是大唐第一莽,一开口就把自家祖父给编排的让人无语。   “不是。”贾平安觉得老李不是这样的人,若是要坑死亲孙儿,他只需不动声色的令李敬业率领一支斥候出击就是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这事儿……它就不对!   贾平安冥思苦想,想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李敬业哎哟一声,“兄长,你为何拍我的大腿?”   “我明白了。”   贾平安突然明白了李勣的用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李敬业,“敬业,你这只鸡好肥。”   大军出征,接近十万人的军队,将领多如牛毛,无论是契苾何力还是高侃,这些都是久负盛名的悍将。李勣威望很高,但也得要虚张声势的杀只鸡,让诸将心生凛然。   杀鸡儆猴,李勣用自家孙儿来作伐,谁敢不听话?   当日,大军前行十里,与敌军对峙。   贾平安的麾下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三万大军啊……娘的,随后两万人被老李给弄了回去,贾平安去据理力争,李勣只是一句话:“你觉着高侃等人不及你?”   得!   有了这句话之后,贾平安就没法出声了。   当夜就此宿营,两军的斥候一直在保持接触,一旦发现对方前出,马上就动刀子。鲜血在初夏的草地上肆意流淌着。   李敬业躺在帐篷里睡的人事不省,鼾声如雷。   他是被征辟从军的官员,所以和另一人一顶帐篷,堪称是豪华双人间。   帐外突然多了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同帐篷的黄曦听到了。他悄然摸住了横刀,刚坐起来,帐篷就被人掀开了,很轻柔的动作。   “嘘!”   李勣微笑着,借助着外面的微光,仔细看着孙儿。   憨实,皮实,一战杀的高丽人魂飞魄散。   黄曦赶紧披着衣裳告退。   李勣走了进来,想着这个孙儿的前途,不禁笑了起来,很是轻柔的微笑。   这个孙儿终究是有些憨直,以后最好从军。但他是英国公,孙儿若是从军的话,就有些犯忌讳。想想薛万彻也是憨直,如今就在西南领军,发誓再也不回长安了。   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不错,不过他是老夫的孙儿,不该如此。有人说老夫心狠手辣,可再心狠手辣,老夫也无法对孙儿下手。今日的杀鸡儆猴,也不知小贾看出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回头还得给这个憨憨解释,否则他一旦生了气,上了沙场悍不畏死的冲杀怎么办?   别人悍不畏死李勣只有欢喜的份,可孙儿悍不畏死他却有些心颤。这也是他把孙儿丢在贾平安麾下的缘故,眼不见心不烦,否则还怎么厮杀?   他缓缓坐了下来,帐篷内有些闷热,他郑重莫名的在怀里一阵摸,竟然摸出了一个小蒲扇。这还是当年的老部下此次跟随他出征,临行前从家乡弄了几把蒲扇。李勣一直没舍得扇,今日算是开斋了。   帐外,黄曦已经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去歇息。   李勣轻轻扇动蒲扇,帐内凉风习习。李敬业睡的四仰八叉的,像极了小时候。李勣不禁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拿脉。他的医术高超,拿脉的手段更是独步一时。一番诊看后,满意的放开,随后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勣猛地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打盹到了这个时候。他一惊,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帐外的亲兵低声道:“大总管,丑时了。”   李勣起身,可他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一下竟然没起来,腰杆酸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撑着地面爬起来,最后看一眼孙儿,低声道:“这一战莫要冲杀在前,要小心些,别往前……”   他走出了帐篷,看着前方,瞬间就变成了那个威严的主帅。   黎明时分,贾平安已经吃了早饭,看着天边的晨曦,自信的道:“一战拿下高丽半壁!”   而在敌军大营中,都单也已经用了早饭。他正在披甲。   他伸开双手,任由亲兵为自己披上甲衣。甲衣厚重,可都单却很轻松。大战如他所愿的来了,不论胜败,他都将再无遗憾。   披甲完毕,亲兵恭谨的行礼,“傉萨此战必胜!”   都单淡淡的道:“不,是高丽必胜!”   他走出了帐篷,说道:“召集诸将!”   将领们来了,静静的看着他。   晨曦中,都单厉喝道:“大莫离支把你等交给了我,既然如此,我便把你们带回去。两条路,一条便是埋骨此处,从此成为孤魂野鬼。另一条路,我将带着你们一往无前,一直杀到长安去。你等想走哪一条,我都陪着你们!”   周围的将士们默然,随即喝道:“去长安!去长安!”   传闻中长安是天下最大的城池,遍地都是珍宝,遍地都是粮食和美人。只要进了长安城,那还担心什么?径直去抢就是了,抢的盆满钵满,再点一把火烧了那个世间最大的城池,把废墟留作是军功的见证。   欢呼声中,都单上马,一路在大声鼓舞士气。大军随后集结出营,浩浩荡荡而去。   唐军也出营了,双方距离一里地停下,这个距离能确保弓弩无法伤及自己,又有足够的距离去应对。   呜呜呜!   牛角号声中,双方列阵。浩浩荡荡的阵列一眼看不到边。   都单在中军不断发布命令。早上他问过了粮草的情况,虽然昨夜的突击造成的伤亡‘不算很大’,但要命的是粮草被烧了些。十多万大军出击,人吃马嚼的,每天需要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所以他必须要出击。   他拔出了长刀,奋力喊道:“高丽必胜!”   高丽人嘶吼着。   “高丽必胜!”   “出击!”   步卒的阵列无边无际,让人心中震颤。   都单冲着这些步卒颔首为礼。   对面,李勣淡淡的道:“小阵仗!”。但他还是看了左翼的贾平安那里一眼,就在前方,孙儿李敬业一脸兴奋的拎着陌刀在等待敌军的到来。   这个傻憨憨的孙儿啊!   李勣的眼神陡然凌厉,举手……   弩手们开始操作了。   “放箭!”   巨大的黑云扑了过去。   ……   月底了,求票。 第739章 孤独的旅者   弩箭在敌军中间制造了巨大的杀伤,接着便是弓箭上阵,不过弓箭就是快男……至少在贾平安的眼中便是如此,一轮过。   “兄长,我去了!”   李敬业在接敌之前就兴奋的脸上潮红,比去甩屁股还兴奋。   世间能让男儿兴奋的,一是杀人,二是女人。杀人能激发暴戾,肾上腺素狂喷;女人能让男人从暴戾中渐渐平息下来。有人说暴戾是男儿的武器,但实际上只是一种本能,在关键时刻让你做出反应的本能。   “呯!”   李敬业凶猛的冲了上去,李勣在中军一眼就看到了那异常宽厚的身板在冲杀,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得把脑海里的念头驱散。   前方,敌军的步卒上来了,长枪阵列发威,一次次捅刺,让那些高丽人饮恨在阵前。可敌军人数太多,不多时,高丽人就在一处形成了突破。   刚突入阵列的高丽人欣喜若狂,旋即一个宽厚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狞笑着一刀把他拦腰斩断。上半身落下,脸上全是惊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跌落尘埃。   “啊!”   一把陌刀冲进了突破口中,左右横扫,残肢断臂飞舞,鲜血喷射。   “耶耶李敬业!”   吼声如雷,让敌军为之震慑。   李勣看到了这一幕,身边的将领们也是如此。契苾何力赞道:“果然是熊罴,不,是人熊。这等雄壮之士在两军阵前堪称是所向无敌……”   熊罴也就罢了,好歹有些意思,可人熊是何意?李勣看了契苾何力一眼,觉得这个老货是在给大伙儿放松精神。   这一战会很慢,需要他打起精神去寻找敌军的破绽,一击致命。   贾平安也在寻找敌军的破绽,十余万敌军,不论破绽大小,只需用人海去淹没,什么破绽都会成为铁榔头,捶的你毫无反抗之力。   此刻敌军的步卒就像是波浪,一浪一浪的拍击而来。而唐军的长枪阵坚固异常,一次次的把敌军驱赶出去,每一次阵前都会留下一堆尸骸,以及一汪血海。   踩着这样的血海,唐军在慢慢的往前,尝试反击。但高丽人悍勇,随即反扑。惨叫声不绝于耳。   “都单这是要与老夫比耐心吗?”   李勣淡淡的道:“我军的步卒阵列天下无双,只需固守,就能让他无可奈何。等他的进攻无力时,便是我军反击之机。”   都单面无表情的看着交战的双方,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种可能,以及这些可能的应对方式,但无一例外都在唐军的步卒阵前撞了个头破血流。   “傉萨,换一波吧。”身边的将领提醒道。刚不可久,这个道理谁都知道。眼下大军扑击已经半个时辰了,明显的露出了疲态。若是置之不理,晚些有崩溃的危险。这也是进攻和防御都不可持久的缘故,必须见缝插针的换人。但和阵列整齐、换阵熟练的唐军相比,高丽人很麻烦。   若是仓促撤退,那么唐军有顺势掩杀而来的危险,到时候大军崩溃,谁来都不管用。   “我知晓。”   都单木然道。他知晓这个时候的危险,脱离就要脱离的果断,后续的增援要及时赶到。若是唐军反扑,他们要能压下去。   “让他们退下来。”   都单简单的吩咐道。   “傉萨!”   周围的将领惊讶的看着他。   “该掩护,若是不掩护,唐军悍勇,马军正在后面虎视眈眈,到时候一个冲击,我军就有崩溃的危险。”   “撤。”都单举手,身后一队身材高大的军士上前。   这队军士身披甲衣,手中拿着锋锐的长刀,面甲放下,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老夫在北夫余城练就的精兵,三千人,却能敌三万人。”   撤退的信号发出,李勣淡淡的道:“试探一把,全军上前。”   高丽人在快速撤退,后续的唐军弩手奋力射出一波波弩箭,让他们死伤惨重。而更要命的是唐军尾随追击,如跗骨之蛆,不肯放过他们。   “闪开!”   三千军士上前,手中持刀,盯着了扑过来的唐军。   双方不断靠近,眼中再无其他。   “陌刀手!”   后面的唐军阵中传来了厉喝,前方的唐军怒了,觉得这是没把自己当做是精锐的意思。奇耻大辱啊!若是传回去,他们还怎么做人?可军令如山,谁敢违抗?只能悻悻的往后退去。   一队队陌刀手上来了,他们浑身披甲,连头上都带着面甲,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恍如厉鬼。   高丽人在翘首以盼,若是高丽胜,随即他们就能顺势突击,一举解决掉唐军。   都单在等待着好消息。   为了操练这些悍卒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精心挑选是一回事,下狠手操练才是王道。为了操练这些悍卒,他甚至给这些人寻找了一个个不同的对手,比如说契丹人。高丽人上次攻击契丹人失败,那是因为都单没有上阵,他发誓若是自己的这支悍卒上去,那些契丹人将会成为尘埃。可他肩负着重任,不敢擅离职守。   这支军队四处杀戮,不断有人死去,随即有人替补,接着杀戮……他们就这样用杀戮来磨砺自己,最终成为了精锐中的精锐。   “傉萨,听闻你在北夫余城苦练精兵,就是这一支吗?”   都单点头,“若说之前的杀戮只是磨砺,那么这把长刀今日就该开刃了。用世间的最强军来开刃,何其荣幸?”   “傉萨,这支军队可有名字?”   都单淡淡的道:“人熊!”   “杀!”   双方接触了。   “那个缺心眼的蠢货!”   贾平安很是惬意,丝毫不担心陌刀队的输赢。陌刀从出世以来遭遇无数强敌,不管是谁,哪怕是大食人,也得在阵前饮恨。高丽人太过自信了,不过这也是机会……   显然李勣也想到了这一点,马军在悄然向前。   “杀!”   陌刀挥舞,刀光闪过,那些高丽人的肢体飞舞的到处都是。什么精锐,在陌刀面前都变成了笑话。   陌刀在这个时候就相当于重型坦克,一往无前。   一个高丽人被斩断了左臂,却猛地扑了上来,用脑袋奋力的撞击着对方。接着拔出了短刀用力捅刺。陌刀手一拳把他打了个踉跄,接着猛地冲上去,就用身躯把对方扑倒在地。一只只脚从他的身上踩过去,什么重甲,顿时成为笑谈。   “杀!”   但人熊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拼命的冲击着唐军的陌刀队,几处甚至有陌刀手被斩杀,引发了一阵欢呼。可随即唐军后续的增援让他们的欢喜变成了愤怒。   “冲杀进去!”   领军的高丽将领知晓进攻失败的后果……大军士气受挫。   关键是他出发前已经许下诺言,不胜不收兵。想到这里,他抬头咆哮,“跟我来!”   一支箭矢飞来,敌将单手拍开,用自己那锋锐的宝刀奋力斩杀了一个陌刀手,但随即就被李敬业盯上了。   “我来!”   但凡是勇士都会感到寂寞,寻到好对手就是他们的心愿。李敬业就是如此,此刻他激动的想咆哮。   “吼!”   陌刀对长刀,只是两刀,敌将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李敬业愕然,“就这?你特娘的牛皮哄哄的……就这?”   这个小畜生!   李勣见全军都在为了孙儿欢呼,不禁暗自叫骂。他担心孙儿会成为敌军的目标,到时候单拳难敌四手,他难道还能飞过去救人?   李敬业的前方被清扫的空空荡荡的,他抬头愕然的道:“人呢?”   太凶残了。   这一场短促的交战,以双方压箱底的武器,人熊对陌刀手的交战为终结,高丽人惨败。   高丽人的进攻再度来了。   贾平安的贾字旗摇晃了几下,李敬业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陌刀手需要歇息,等待下一次的突击。   “败了。”   有将领喃喃自语,神色沮丧。   所谓的人熊不堪一击,唐军的陌刀证明了自己才是无敌的存在。这个发现让高丽人军心涣散,若非己方人数够多,此刻就要崩溃了。   “无需惊惶。”都单微笑道:“这只是沙场一隅罢了,三千人的胜败不足为奇,高丽需要的是十余万人的胜利,是大胜!”   众人心思各异,刚开战时的心气在渐渐消散。   但都单的镇定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都单的右手扣住了甲衣,剧痛传来。他必须要用巨剧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人熊残余的人回来了,看着魂不附体。他们一直战无不胜,自觉就是天下无敌的雄师。可今日一战把他们的优越感全给打没了。就像是多年后的安史之乱,幽州铁骑横扫大唐,空虚的中原就像是一个赤果果的女人,等待着安禄山的蹂躏,他觉得改朝换代就在眼前……关键时刻,安西兵团组成的援军及时从西域回归,李嗣业带着陌刀手们给了叛军重重一击。   当嗣业者,人马俱碎!   都单的骄傲在这支陌刀队之前被击得粉碎,但他必须要保持镇定,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先歇息。”   这一战一直延续到了两个时辰之后,两军都在用意志力在坚持着。   右翼突然崩了,一点征兆都没有。那些将领们用惊惶的目光看着都单,都在等他的决断。在这两个时辰的交战中,双方不断变换人马,可即便是如此,高丽人也顶不住了。   都单知晓现在必须要稳住,不,是要强硬。他冷冷的道:“斩杀领军将领。”   “不可退!”   领军将领在阵前被一刀剁了,接替他的将领双目赤红,呼喊道:“跟我来!”   这里他喊的是跟我来,而不是给我上。谁说高丽人没有勇气?他们的悍勇在此时显露无疑。   将领中了一刀,当即扑倒,可他随即爬了起来,一刀把当前的长枪手斩杀,随即悍勇的冲了进去。   双方陷入了胶着之中,前方的阵列犬牙交错,一旦谁支持不住,阵列顷刻间就会崩溃。这便是大军作战的特点,看似规模宏大,可一旦崩溃,败得也很规模宏大。   “大总管!”   契苾何力拔刀,目光炯炯的道:“老夫去压下敌军的士气!”   在他的身后,两百骑已经蓄势待发了。这些骑兵都披甲,一旦上马冲阵便是无坚不摧。   “不着急。”   李勣的双眸平静,他在观察战局,敏锐的寻找战机。   这是比耐心,都单,你可有?   他的目光穿过阵前,找到了高丽军中的大旗。   大旗下,都单面色沉凝,“全部压上去,不要留……”   大战不留预备队,这是开玩笑!   但都单发现了高丽军的危机。在唐军坚韧的防御之下,他们的士气看似高涨到了一个点,可盛极而衰,月满则亏。先前的突然崩溃就是源于此。而唐军的预备队却依旧在养精蓄锐,他们的马军一直没动,这才是李勣的杀手锏。   在唐军的作战序列中,马军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当步卒失败时,马军和跳荡将会担任击退敌军的重任。当战机来临时,马军将会执行致命一击的重任。这样的马军……在这两个时辰里一直未动,哪怕双方杀红了眼睛,哪怕双方的阵列犬牙交错,眼看着就能形成突破,可李勣依旧未曾动用马军。   那个老辣的老东西啊!他竟然如此笃定,不,他是坚信自己一方步卒的韧性。   都单知晓此刻再无退路,一旦撤退,唐军就会如同狼群般的蜂拥而至,把溃逃的这一路变成死亡之路。   大莫离支!   他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阴霾,可突然出现了一抹阳光,刺开了乌云。   这是吉兆!   都单从不信这些,以往麾下说什么吉兆凶兆,或是出征前要去祭祀一番神灵,都被他斥之为无稽之谈。可此刻他却虔诚的冲着那一缕阳光祈祷……   “此战必胜!”   李勣也看到了这一抹阳光,阳光迅速扩大,从唐军的背后照射过来……高丽人危险了。   李勣知晓这是决战的机会来临。   他在长安蹲了许久,从先帝驾崩开始,他就身处漩涡之中。山东士族要拿他来挡枪,皇帝要拿他来维持局面,这同样是挡枪。他也想过把这一切丢弃,随即归隐田园。可田园早已荒芜,回去做什么?回去山东士族将会视他为叛徒,随后想方设法的收拾他。皇帝会视他为逃兵,从此李家的子孙不得重用……   士族无情!   帝王无情!   在他们的眼中唯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自己追求的东西,谁敢阻碍,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于是他一直在长安稳住了三省之中最重要的执行部门,尚书省。稳住了尚书省,他便是帝王的最大功臣。   但他终究更喜欢的是征战沙场。可他的功劳太大了,若是征战沙场再立下殊勋怎么办?他已经封无可封,难道要一门双公吗?   李勣微微一笑。   他可以学李靖,从此深居简出,韬光养晦,避开帝王的忌惮。可……老夫是李勣啊!那个骄傲的李勣。   贾平安也在看着李勣这边。   这位英国公少年成名,随即就一发不可收拾,辅佐了三代帝王。如今皇帝依旧对他信重有加,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此刻便是战机,若是错过了,都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兑子,把自己最精锐的麾下投入战场,制造均势,随即寻机撤离战场。   这便是将领的作用。   左翼,敌军出现了混乱。   李勣拔出横刀,目光骤然凌厉,就像是一头猛虎盯住了猎物,更像是一只鹰隼发现了敌人……   “马军!”   身后的马军上马。因为披甲的缘故,在非作战时他们必须要让战马得到休息。   五百精锐马军,这便是李勣准备投入的战略力量。   “敌军露出了颓势,这便是我军战而胜之的好机会。可想凯旋长安?”   李勣怒吼。   “想!”   “可能陷阵?”李勣喝问。   “有我无敌!”将士们在怒吼,声音中带着巨大的自信。   李勣举起横刀,刀指前方。   “出击!”   前方闪开了一条道,马军出击了。   那些敌军惶然抬头,见到那些浑身披甲的骑兵正在加速,顿时就懵了。唐军的战法天下闻名,马军的冲击力也天下闻名,可知道是一回事,阻拦又是另一回事!   贾平安已经冲上去了,领先一步冲进了敌军阵中。   “都单!”   “都单,我们败了,败了呀!”   将领们面色惶然,都在看着身后,都想第一个逃跑。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这次唐军的追杀将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他们被剿灭干净。   “稳住!”   都单干咳一声,说道:“告诉他们,高丽不会输,我们重新来过……我们重新来过。”   “都单!”   有人直呼其名,“你疯了吗?”   “我没疯!”   都单目光锐利的盯住了说话的将领,一刀就把他斩落马下。随后举刀呼喊道:“跟我来,都跟我来。让我们去击败唐军……不可后退!不能后退!”   兵败如山倒,一旦后退就是崩溃的结局,再无人能挽回败势。   “跟我来!”   都单一人冲向了前方,他的眼中只有李勣,若是能一刀斩杀了李勣,那么就算是败了,他也值得。   贾平安冲杀在前,李敬业抢了一匹马紧紧地跟在后面,喊道:“兄长,等等我!”   “是都单!”   贾平安看到了都单,他径直冲杀过去。   “贾平安!”   都单最恨的人之中,贾平安至少能排在前三名。若非那一夜的突袭,他觉得自己不会败!就在昨夜,因为帐篷被烧掉了不少,许多将士甚至都只能露宿,士气大减。而阴影一直都在。他本想利用此次攻击来提振士气,可终究还是败了!   “杀!”   都单就像是个孤独的旅者,一人向唐军发动了进攻。   无数高丽人在溃逃,都单的的进攻显得格外的悲壮、无力!   他的悲壮和无力在贾平安的眼中却是上好的军功。二人撞上了,贾平安轻松的避开都单的攻击,旋即一刀……   噗通!   都单落马。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   徐小鱼喜欢的下马,走到了都单的身前,挥刀……   “我的儿……”   人头被交给了贾平安,他高举人头狂呼。   “万胜!” 第740章 契丹,新罗   “胜了吗?”   贯娜被安排在了辎重营中,作为劝降的功臣,她们得到了不干活的优待,而且伙食也不错。只是那些军士经常借着进出的机会在偷看她们,那目光炯炯的让人身上发热。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这个道理贯娜是知道的。男人的欲望总是要寻个地方发泄出来,不是在女人的身上,就是在沙场。   前方喊杀声震天响,贯娜想看看,可个子不够高。她见边上有大车,就攀爬了上去,过程中难免要把长裙提起来,把小腿什么的露出来,引得众人馋涎欲滴。   站在大车上,贯娜看到了前方的战况。   “万胜!”   欢呼声传来,那些军士也跟着振臂高呼。   “这是……”   贯娜不解的问道。   “我军斩杀敌将!”   贯娜心中一怔,接着就听到了溃败的声音。无数人在狂吼,在呼喊救命,在争先恐后的奔跑……惨叫声一直没停过。   一骑从前方回来,马背上的军士喊道:“敌军溃败了,我军大胜!”   “败了吗?”   贯娜缓缓跪在马车上,突然落泪。她再怎么痴迷于贾平安,也还记得自己的国家。她知晓此战败北之后,鸭绿水这一侧再无能威胁到大唐的军队。也就是说……高丽丢了半壁江山。   “武阳侯阵斩了敌军主将都单,敌军崩溃了。”   是他斩杀了都单吗?贯娜记得都单,当初都单在平壤时就是一个沉稳的将领,深得大莫离支的信重。他甚至还去过贯娜家中赴宴,席间一番话让人钦佩不已。可如今他竟然死了。   “啊……”   贯娜仰天嚎哭了起来。   我的高丽……败了!   前方,贾平安带着人衔尾追击,一路上斩杀的人不计其数。有人喊道:“小心敌军反扑!”,贾平安不置可否,此刻的敌军就像是丧家之犬,别说是反扑,就算是想回个头都难。   此刻漫山遍野的溃兵在奔跑,贾平安喊道:“招降!”   大伙儿都杀红眼了,可这些都是上好的劳力啊!随便丢在哪里,不管是挖沟还是种地,都能给大唐带来巨大的好处。户部那边都说了,大唐如今缺人,缺去南方开荒的人。谁能解决了此事,户部尚书给你做。   贾平安对此嗤之以鼻。   户部尚书就是个背锅的,大唐差什么都会冲着他喷。没粮食了,要去洛阳讨饭,这是户部的过失,喷他;没钱了,喷他……   “跪地不杀!”   众人在呼喊,一边喊一边砍杀。高丽溃兵茫然倒地,喊道:“不是不杀吗?”   “你特娘的还跑,不杀你杀谁?”   贾平安觉得这样不行,就喊道:“大唐优待俘虏!”   这个闪亮的口号登场了。   卧槽!   众人都愣住了。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优待俘虏这一说?俘虏不是大爷,凭什么优待他们?这是千年以来的规矩和想法。可贾师傅就喊出了这样的口号。   高丽人听到这话也炸了,崩溃的心态就像是一条在巨浪中浮沉的小舟,看到了前方的港湾。没啥说的,有人跪下,贾平安喊道:“优待他!”   可怎么优待?   这谁也不会啊!难道要给他吃肉?娘的,大军在外,除去咸肉之外,谁也没有肉啊!   一群蠢货!   贾平安吩咐道:“让此人做头领,统领俘虏。对了,让他暗搓搓的弄死一个高丽人作为投名状。”   那等养蛇(虎)为患的事儿贾师傅不会做,他的命令传达下去,那个高丽人热泪盈眶,抱着他的大腿嚎哭。贾平安一脚踹开他,骂道:“赶紧做事。”   于是这个俘虏就在跪下的那群人中寻了几个看着还和善的,随后请示得了刀枪,竟然耀武扬威了起来。把这群俘虏管理的比唐军还靠谱。   高侃率军追击,看着这一幕也傻眼了。心想还能这样?   李勣放声大笑,“武阳侯果然手段高超,哈哈哈哈!”   只需少量的军士留下,就能借助那些狐假虎威的俘虏来管住战俘,这堪称是牛逼到了极点。   这一路追杀直至十日后,最后一批高丽溃兵冲进了辽水边上,随即就被缴械了。   那些契丹人全副武装,为首的将领在问话。   “败了,我们败了。唐军凶残,我们不是对手。”   “如何败的?可有机会?”   大唐此刻就像是一个发光体,每一个部族都被照耀着。但被照耀并非都是幸福,许多部族都在隐藏着自己的野心,只等大唐衰微就奋起一击。这样的戏码在以后演绎了无数次,包括所谓的灯塔,他们裹挟着仆从国在星球上耀武扬威,顺昌逆亡,实则就是搞大唐的这一套。   将领从溃兵们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得知了战况,他冷笑道:“那年高丽人攻打我们,最后大败。高丽人不足为据。不过要试探大唐,看看虚实。”   马蹄声传来,十余骑出现在晨雾中,他们的脸若隐若现,渐渐明晰……   “唐军来了!”   这十余骑盯住了这些契丹人,为首的将领冷冷的问道:“契丹是要与大唐为敌吗?若是,那便起兵,大唐的无敌雄师士气正旺,可一决雌雄!”   契丹人有千余骑,有小头目竟然跃跃欲试的低声道:“要不弄死他们。”   契丹将领眼中多了怒色,“我只是帮助大唐捕获俘虏,竟然遭遇这等羞辱。大唐是觉着我等好说话吗?若是如此……你是谁?”   他突然想起该问问这名将领的名字,回过头就去给李勣告状。   唐将在马背上淡淡的道:“贾平安!”   噗!   仿佛一股风吹过,契丹将领随即下马,单膝跪地,虔诚的道:“我们发誓只是想为大唐效命……”   先前跃跃欲试的那人此刻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贾平安在此次征伐辽东的过程中威名远播。攻伐犀利不说,那每战必筑京观的作风更是让这些人为之胆寒。惹怒了这样的人,回过头都督能弄死他。   大唐把契丹的地方设为松漠都督府,又赐姓为李,让他们代表皇帝统领契丹一族。   将领低头,觉得自己也是倒霉催的。前阵子得知消息,说是大唐一路杀到了鸭绿水边上,契丹上下震惊,随即就令他带人来查探情况。可才将到了辽水边上,就遇到了溃兵。十余万人啊!竟然就这么败了。那个贾平安夜间突击,把大营搅得天翻地覆,所谓的高丽名将都单竟然不能敌,任由他扬长而去。   随后的决战更像是一次摧枯拉朽的演练,大唐轻松击败了高丽人,轻松的让人不敢置信。啥时候高丽人这般孱弱了?若是如此,契丹能否寻个机会,好歹也抢些地方啊!   虽然说是松漠都督府,可实际上就是羁縻性质的部族。不过比羁縻更进一步的是契丹也成了大唐的仆从军,偶尔跟随大唐去‘狩猎’,获取军功和封赏。但封赏哪有地盘好?抢到了地盘,随后就能养更多的牛羊,出产更多的战马,生下更多的小崽子……强大契丹。   “全数收拢了,带回去!”   贾平安策马在中间游走,淡淡的道:“我说过优待俘虏,你等跑什么?”   优待俘虏……你这话哄鬼呢。想想那些俘虏以后要干的活,这些高丽人就欲哭无泪。和被逼着干活相比,老子们宁可钻进老林子里去逍遥快活,说不得过几年就发达了。   高丽人此刻心态崩了,任由唐军把驱赶到一处。   贾平安策马上前,露齿一笑,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凌厉。   “不!”   一个高丽人疯狂的喊道:“别杀我,别用我筑京观,武阳侯,求求你,我愿意做你最忠诚的奴仆,我的子孙都是你的奴仆……”   那些高丽人哭嚎了起来,贾平安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拿你等来筑京观?”。娘的,上好的劳力啊!不留着去开发大唐的南方,难道还能杀了?   “不杀我等?”   高丽人涕泪横流,惊喜莫名。   贾平安微微点头,顿时一阵马屁传来,把贾师傅吹嘘成了天下第一大善人。   贾平安策马掉头,淡淡的道:“你等可以回去了。”   契丹将领如蒙大赦,赶紧起身。   贾平安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些不安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抹去这些不安分,最终把契丹变成大唐的顺民。   “告诉李都督,下次去长安,贾某请他饮酒。”   贾平安微微颔首,阿宝长嘶一声,掉头就走。   契丹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这话带回去,那位都督大概要被吓尿了。但这也是个机会,说不得能借用贾平安的凶名来震慑对手。   唐军走了。   十余骑带着数百高丽人,轻轻松松的离开了辽水边上。   先前那个作死的小头目这才松了一口气,骂道:“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魔鬼。有本事就弄死我们,否则反手就能灭了他们。”   这些羁縻性质的都督府中,这等话并不少见,大伙儿发发牢骚,吹吹比,随后就获得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晚上做梦都会快活些。   “咱们一千余人啊!若是先前动手……”   这人骂骂咧咧的,“若是动手,一瞬就能杀光他们。可惜了……”   侧面的晨雾突然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怪兽在中间厮杀。一骑从里面钻了出来,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   包东看着这些契丹人,淡淡的道:“你等的运气真好。”   契丹将领只觉得浑身发麻,他喘息着,毫不犹豫的挥刀把小头目给斩杀了,随即跪下求饶。   贾平安就是在钓鱼,自己带着十余骑出来,边上埋伏了数百骑……大唐的数百骑,能轻松击败他们。若是先前他敢动手,贾平安发个信号,随即伏兵尽出,不但能弄死他们,还能顺势问罪。   契丹不容易啊!   想到这个可能,契丹将领冷的浑身颤栗。那个阴险的武阳侯,他为何要给契丹设置圈套?难道他不信任契丹人?若是如此,契丹当早做打算。   可贾平安为何要钓鱼?   难道他想顺势灭了契丹?那不能!大唐虽然是天下共主,可也不能随意开战。没有名头,你今日打这个,明日打这个,后日天下人都要反唐了。   是了,所以他在钓鱼,一旦自己上钩,随即就是一次战争,弄不好契丹都会被灭了。难怪先前贾平安回身时很是缓慢,这是想诱使自己一方出手吧?杀了贾平安十余人,随即把他们丢进辽水里,再把那些高丽人斩杀殆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包东等人走了,契丹将领面色惨白的起身,“走,回去禀告给阿卜固。”   李窟哥去后,继承契丹的就是阿卜固。   一路回去,见到阿卜固时,他正在操练骑兵。校场上全是马蹄声,震耳欲聋。骑兵们整齐的冲杀,随后整齐的防御。   “什么?”   “高丽败了?”   “是,我还遇到了那个贾平安,那些高丽人说了,贾平安此战令人震怖,连李勣都对他赞不绝口……”   阿卜固面色微白,目露凶光,“忍,咱们先忍下来,等机会到了再动手。”   回过头,他到了自己的地方,叫来了一个心腹。   “告诉他们,此刻不可动手。偃旗息鼓,切记,不可冲动。”   ……   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大唐一战击破都单之后,各地的残敌要么解甲装作是农户;要么就苟延残喘,等待大唐军队来扫荡。至于逃亡周边,得了吧,周边都是大唐爸爸的地盘,你能往哪逃?   大军随即云集鸭绿水,浩浩荡荡。   “大莫离支!”   从前阵子开始,泉盖苏文就睡不好,眼袋越发的大了,而且竟然有了黑眼圈。他抬头,见一个官员冲了进来,只是看看那惨白的面色,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哪里出事了?   “大莫离支,都单败了,大败亏输了!”   泉盖苏文面色一变,身体摇晃了一下,喘息着,“这是说……鸭绿水以西都成了大唐的了?都单误我!都单误我!”   泉盖苏文挥舞着手臂,口沫横飞的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良久,他气喘吁吁地道:“都单呢?他还有脸活着?拿下他的家人,全数用战马拖死,活活拖死!”   “大莫离支,都单……以身殉国了。”   以身殉国的将领还要被清算,回过头高丽国内就会人心混乱。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他早该死了!无能之辈,十余万大军一战损失殆尽,他还活着作甚?恬不知耻!”   大莫离支的刻薄让人颤栗,但有臣子却敏锐的发现了刻薄下面的含义……恐惧!   丢失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危险了。高丽的防御重点在于鸭绿水以西到贵端水之间,也就是针对大唐方向。其次便是在百济那边。这样的布置在往日自然没问题,可如今鸭绿江以西崩盘,怎么防御?这一路特娘的只有小猫两三只,难道要靠他们来抵御大唐的进攻?   “把大军调去鸭绿水边,快去!”泉盖苏文面色铁青的下达了命令,随后又终止了这道命令。他冷冷的道:“新罗人在做什么?”   “大莫离支,新罗人说是沿着海岸到了乌骨。”   臣子们看着分外的紧张,大伙儿都担心唐军掩杀过来。   “金春秋……这是想向大唐示好!”   ……   金法敏带着千余人在海岸线游弋,有唐军的斥候热情邀请他们上岸,可金法敏却说未得大唐的允许他不会上岸,否则便是不尊重。   船舱里,金法敏和随行的将领官员议事。   他剑眉星目,加之身份的缘故,看着不怒自威。   三个文官正在窃窃私语,两个武将在不安的看着外面。他们已经得知了大唐主力南下寻求和都单决战的事儿,正在说着此战的各种可能。   “大唐有十万大军……不对,留守的不少,如此八万总得有吧?八万大军和十余万高丽人对峙,胜负难料,不过我还是看好大唐。”   “是啊!大唐这些年战无不胜,都单怕是不敌,最多是平手。”   平手……这是新罗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到时候大唐深陷漩涡之中无法自拔,新罗才好火中取栗。   金法敏虽然是太子,可新罗的太子必须要掌握军队。他从早些年开始就领军和百济不断摩擦。摩擦摩擦的,竟然展露了些天赋,被称为名将。   国中有舅舅金庾信为大将坐镇,他就能四处征战,不断积累经验和威望。金春秋私下对他说过,新罗的局面要看大唐对高丽的征伐结果。可大唐欺人太甚,说好的进攻百济,最终却调转刀口,一刀插的高丽满身飙血。高丽希望大唐能进攻百济,如此就能和高丽接壤。有大唐爸爸在,新罗可以从容决定进退。若是局势妥当,甚至还能一窥高丽的疆域。   可大唐骗了新罗。新罗国中准备的粮草也算是白准备了。   金法敏想到这里,就抬眸说道:“此事不着急,咱们带来的粮食不少,足够支应许久。且等大总管回师了再做道理。”   众人一阵笑。有人说道:“太子这话是正理。咱们在此游弋,根据消息来决定行止最好不过了。”   金法敏起身,环视众人,沉声道:“打探消息的重任就交给诸位了。”   众人齐声应诺,气氛活泼。   岸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马蹄声清脆,有人在高喊:“我军大破敌军,都单被武阳侯阵斩……”   “这不可能!”   金法敏猛地冲了出去,看到岸上的唐军斥候神色骄傲。   那种熟悉的骄傲。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去。   “大总管在何处?我这便上岸拜会。” 第741章 神通不及人心   “哇!”   娃娃的嚎哭让人头痛,高阳刚开始觉得这哭声便是天籁,可炎炎夏日坐月子的难受让她也炸了。   按照夫君的安排,她的额头缠着布……还是一块粗布,当时高阳坚决不同意,说是有钱为啥不用好的?可贾平安把粗布和那等绫罗拿来吸水,顿时就让高阳羞的没脸见人。原来粗布吸水性好,夏天坐月子用这个再好不过了。   小贾是个体面人,连自家女人坐月子的事儿都考虑的面面俱到,让高阳心中舒坦的不行。她此刻坐在床榻上,身前便是襁褓中的孩子。   孩子已经渐渐长开了,看着眉清目秀的……当然,这只是高阳的赞美。   高阳穿的很凉快,但屋里却只是透了一点风。她看着丰腴了些,俯身把襁褓抱起来,轻轻的亲了一口,美滋滋的道:“我的儿,我的儿,你阿耶一心想让你继承家业,不过阿娘却不稀罕,咱们自己有。等以后你阿耶再有挣钱的生意,阿娘便去为你抢了来。咱们是老三,可不能吃亏。”   “大郎。”   高阳轻声呼唤着,眼中全是柔情,恨不能把脸贴在儿子的小脸蛋上。孩子张开小嘴,无意识的吧嗒了几下,看的高阳的心都要化了。   “你阿耶去了辽东征战,也不知会如何。高丽狗贼可不简单,你阿耶若是输了……呸呸呸!”高阳连呸了三下,然后心虚的道:“神灵应当没听到。”   她本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可在遇到贾平安后,竟然就收敛了许多,如今更是有子万事足,连门都没出过。当然,这是要坐月子的缘故。但按照小贾的安排,坐完月子后,就该出手了,随便寻个宗室,一番贿赂威胁,随即杜撰一个孩子出来……就说是小妾,不不不,说是舞姬,生了孩子后难产去了。   “阿娘这般仁慈呀!就把大郎给抱回了家中,哈哈哈!”   高阳一怔,“好像明日就该出月子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身上就多了许多毛病,比如说健忘。这不,连孩子的出生日期都忘记了。仔细一想后,高阳拍了一下脑门,“嗨,可不正是明日?”   肖玲来了,在门外禀告道:“公主,钱二问可要办个满月酒?”   高阳咬牙切齿的骂道:“钱二喝多了?回头我抽死他。”   咦!   不对哈!   高阳楞了一下,然后下床,“我的娃自然该什么都不缺,满月酒也是如此。来人!赏钱二五千钱。”   忠仆钱二刚接到消息,说是公主要准备抽死他。他瑟瑟发抖,觉得莫名其妙,却又传来了重赏的消息。   五千钱可是一笔巨款,可更让钱二感动的是公主竟然知错就改。想当初高阳蛮横的时候,那堪称是有错不改,错了就错了,不对,错了也是对了。你敢质疑就扬起小皮鞭抽。这才几年,竟然就变得这般贤良淑德了,让我感动……   钱二落泪感动,肖玲也觉得高阳真的变的太多了。随后去请示满月酒的规格,以及要请那些人。   “请了皇帝和皇后来……”   高阳的话让肖玲懵逼,心想这可是个西贝货啊!请皇帝来,这不是当面欺君吗?   “公主,如此怕是不好吧……到时候陛下和皇后生气……怕是真的不好了。”   肖玲有些眼热钱二的待遇,马上就忠心耿耿的劝谏。俗话说的好,谁都不会让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伤心……这话好像是钱二说的。果然,老家伙还是有些才华的,回头我便再请教他一番。   高阳缓缓抬头看着她,就像是看白痴般的,“照着做!”   得!   这还是那个高阳,还是那个当年的少女,没有一丝丝改变。   请帖撒进了宫中,李治看了一眼,沉吟着……高阳玩这一招很溜啊!   于是第二日,马车到了高阳那里。   高阳亲自出迎。她今日盛装,看着艳光四射,妇人的妩媚加上生孩子后的那种柔软,让下了马车的武媚也楞了一下。   李治下马,可后面还有一辆马车。高阳行礼,笑着问道:“后面是谁?”   难道是皇帝宠爱的小老婆?   想到这个,高阳就暗中鄙夷了皇帝一下。心中一猜,就猜到了贺兰敏月。那个少女可真的不得了,每一次进宫都能让皇帝神魂颠倒。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小脸。   “太子?”   皇帝一家三口的到来给了高阳和孩子极大的面子,宾客们没想到帝后会来,更没想到太子会来。一时间都有些后悔,心想若是早知高阳这般受宠,好歹也得带着婆娘来。   两个官员在低声说话。   “公主在府中半年不动窝,说是窝冬,可好歹也得踏春吧。往年公主一到春天就打马出城,和那些贵妇人一起玩耍。或是打马毬,打麻将。今年这情况古怪。对了,你看看公主的容貌,竟然是变化不小,身材也丰腴了不少……嘿嘿!”   二人的案几紧紧地靠着,另一人歪着身体靠过去,低声说道:“长安城中许多人都知晓这孩子乃是高阳公主的,什么宗室遗腹子,哄鬼的!不过……”   他看看带着帝后太子去后院看孩子的高阳,再放低了些声音,“这孩子便是武阳侯的。”   “果真?”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武阳侯此次在辽东立下大功,归来就要封赏,这个时候帝后和太子来了这里,便是给武阳侯面子,明白吗?”   晚些,皇帝一家三口出来,看着心情不错。皇帝当即发表了讲话,对李朔这个宗室的遗腹子表达了同情之意……这便是代表皇室接纳了贾老三这个倒霉孩子。   阿弟的孩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武媚拿出了珍藏已久的护身符,亲手为孩子佩戴在脖子上,也不怕被孩子抓没了。随后就是赏赐……   贾老三才将满月就有了数百亩好地,而且就在城外。接着就是爵位……   帝后赏赐完毕,本来笑吟吟的就准备走了,可太子却上前看了孩子一眼,欢喜的道:“阿耶,阿娘,这个孩子和孤有缘。”   于是太子也摸啊摸……一屋子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摸东西出来,最终却摸出来一张纸,说是自己写的第一首诗,送给小老弟赏鉴,顿时引得众人爆笑。可有人却面色凝重,低声道:“太子从出生到如今,可没对谁这般亲热过,这个孩子……不得了。”   最后以孩子在襁褓里撒了一泡尿为终结,帝后和太子这才念念不舍的回去。   ……   “陛下。”   在回宫的路上,王忠良看到了信使。   不对,娘的,这是露布报捷啊!   “辽东大捷……”   李治目光转过去,有风吹动了露布,让他正好看清楚了一行字。   ——鸭绿水以西,尽属大唐……   他有一瞬失神,这一瞬他想到了很多。比如说先帝当年的艰难征程,却在辽东未尽全功。有人说先帝果断撤离是好事,否则难免要重蹈隋炀帝的下场。先帝大怒,但最后只能苦笑了事。在那等时候,若是有人把先帝征伐辽东和隋炀帝征伐辽东相提并论,那些阴谋家们就会欢欣鼓舞。所以先帝把怒火憋了回去。   他在那个时候就暗自发誓,此生定然要平复了高丽,让大唐的旗帜在平壤高高飘扬。现在,鸭绿水以西到手了。那些阴谋家呢?谁还敢置喙他的决断?   李治的呼吸一紧,对报捷的信使招手。   捷报是写在露布上的,当然,还有私底下的文书报捷。   从贾平安先声夺人,攻占了盖牟城开始,到李勣破安市,破乌骨……苏定方一路势如破竹。但李治通篇都看到了贾平安的名字。这是一份把征伐辽东的战绩重新排列了一遍的捷报。   “陛下。”   马车缓缓而行,武媚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辽东捷报,那必然就和平安有关。平安如何,可曾受伤……这些她都想了解一番。   这竟然有些老母亲的操心!   李治抬头,武媚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水光,就把手探出来,握住了他的手。两只手静静的握在一起。   不容易!   李治登基后,不管是突厥还是吐蕃都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而且还有高丽这个心腹之患,三个方向的大敌让他焦头烂额。而国中又有门阀世家为患,给他的施政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但即便是如此,李治依旧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吐蕃被击败,突厥数次叛乱戒备镇压,而高丽……这一战下来,大局定矣。   “哈哈哈哈!”   李治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是如此的爽朗。   ……   “阿福!”   正在道德坊里撒野的阿福三兄妹被拦截了,对面的那群土狗在吐舌喘息。娘的,狗阿福真的太霸道了,大伙儿不过是冲着兜兜咆哮了一声,它竟然就冲了过来。你说要打……我们是不怕的,可架不住阿福皮糙肉厚啊!外加爪子锋利,牙齿更是能轻松撕碎竹子的存在……咳咳!不打了,不打了!   姜融飞也似的跑来,一把抱起兜兜,欢喜的道:“兜兜,辽东大捷,武阳侯立下殊勋,哈哈哈哈!”   阿福一爪子抓来,姜融赶紧放下兜兜,一溜烟就往贾家跑。   这可是机会啊!   消息传到了贾家,杜贺红光满面的道:“赶紧把阿福他们接回来,回头有客人得让小郎君接待,快去!”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避暑。夏日炎炎,男人不在家,她们也不好去终南山躲避,只能在家中靠着冰块为生。但很奇怪的是,孩子们却丝毫不惧烈日,在外面疯跑的一点儿权贵子女的形象都没有。   卫无双把大长腿架在了苏荷的腿上,觉得软软的颇为舒服。   “去把孩子们叫回来。”   卫无双在耍死狗,苏荷懒洋洋的道:“不去,要去你去。”   “呯!”   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鸿雁欢喜的喊道:“二位夫人,辽东大捷,说是郎君兵临鸭绿水边,高丽要完了。”   刚才还在装死狗的卫无双一下就精神了,下床就往前院跑。苏荷喊道:“等等我!”   外面烈日高照,可她们却忘却了炎热,一路到了前院。   “二位夫人,捷报到了。”   姜融喜滋滋的说着自己听到的捷报……   “武阳侯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胜,后续更是大破高丽大军二十余万人马……”   杜贺在翻白眼,心想你先前给我说的可不是这样的,高丽人只是十余万,怎么转个眼就加了一倍,难道高丽军队还能生仔?   秋香和安静随侍在侧,她看着这些人,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豪,笑容是这般的发自内心。东罗马这些年处处都在勾心斗角,国中的党争越发的激烈了。和大唐相比,东罗马怕不是对手。虽然她没见过大唐军队征战的模样,可只需看看郎君就知晓非同一般。郎君每日闻鸡起舞,那刀法练的连不懂的她都觉得厉害,这样的大唐,东罗马怎么挡?   不过她旋即就露出了微笑。东罗马距离大唐太远了,若是远征的话,一路上的粮草补给就能让大唐崩溃。   在许多时候,和平只是因为距离足够远。   卫无双和苏荷喜上眉梢,这时候三个孩子进来了,阿福闷头就冲,这是被热的。若是可以,它更喜欢在山中度日。   “阿娘,阿耶打胜仗了吗?”   兜兜最近颇为念叨阿耶,晚上临睡前也会和鸿雁她们说一番自己对战争的预测:阿耶定然能纵横无敌;阿耶定然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回来……然后就睡着了。   “是啊!”   苏荷欢喜的道:“快些去换衣裳,晚些一起来前面。”   贾昱站在边上,大声的道:“阿娘,我以后定然要成为大将军,和阿耶一般杀敌报国。”   随即贾家来了许多客人,大多是恭贺一声就走了,也有人滞留,询问了具体情况。可卫无双她们也不知道,按照军中的规矩,书信里不得详细说战事的情况,以免泄露军情。   送走了客人,兜兜在前院嚷道:“国泰民安!”   ……   范颖出去溜达,晒的浑身冒油,回来就嚷嚷道:“青衣,青衣!”   魏青衣出来,看着特别清爽。   “刚来的捷报,辽东大捷了。”   “哦!”   魏青衣心中一怔,随即出去打听。   几个街坊在外面扯淡,说的便是捷报。   “说是英国公指挥的好,打的高丽狗贼屁滚尿流呢!”   “错了,是武阳侯杀的好,一战杀了十余万人。”   “十几万人?你以为是白起?”   这边没有价值,魏青衣随即去了别处打听,可依旧是八卦,其中把贾平安说成了魔王转世,否则怎会筑了那等巨大的京观?那京观据闻有数万人之多,铺天盖地啊!高耸入云霄。每日夜里都能听到嚎哭声,还有求饶声……   “说是那些人的魂魄被武阳侯给镇压在了京观之中,不得解脱。要想求得解脱,只能赎罪。”   “赎罪?”   “就是当年前隋征伐高丽时,败就败了吧,可高丽人竟然敢把那些将士们的骸骨筑为京观。当年先帝为之大怒,可好歹还是武阳侯出手,把此事给办了。数万人的京观呐!”   一个老人跪在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   魏青衣悄然靠近……   角落里点了一炷香,老人冲着香火作揖,喃喃道:“阿耶,那一年你说要随皇帝征伐辽东,你说回来会给我带许多好吃的,可你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啊!等得了你的消息,说是被筑京观……那时我不懂什么京观,阿娘晚上只是哭。等大些之后,我去问了人,才知晓京观就是骸骨堆积的山……”   魏青衣想到了那些看似平常的百姓,每一个笑容的背后都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痛苦回忆。要怎么消除这些痛苦?她不得而知。   “你被封在了辽东,后来先帝不忍,就令人去摧毁了京观,可阿耶却回不来了……今日得知武阳侯筑大京观,我好生欢喜,阿耶,你可欢喜?”   那炷香猛地炸了一下,火星飞溅在老人的脸上。他欢喜的道:“阿耶,你可是欢喜了?我这便回家去,晚些让孩儿们弄些祭品……”   老人起身,虔诚的作揖。   “阿耶若是想要什么,只管来托梦,我定然是欢喜的。”   魏青衣看着老人远去,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探消息了。   长安城中有不少人家都在祭祀先人,这些都是当年跟随隋炀帝征伐高丽的将士后裔。   这一天……无数人祈祷,希望长安永远长安。   是夜,魏青衣在屋顶夜观星象,突然心中一动,就见右侧有星辉缓缓洒落……   “是曲江池?”   她悄然翻墙出去,路上轻松的避开了一波巡查的金吾卫,随后进了曲江池。   曲江池中,她仰头看着星辉,顺着一路找去,果然就是在上次她下水的地方。她仰头看着星辉,很是纳闷的道:“这是何意?”   因为夜半无人,所以魏青衣只是穿了单薄的衣裳下水。   水很清澈,越往下就越冷,今夜尤甚,仿佛能把灵魂给冻住了。   魏青衣一口气潜下去……眼珠子都瞪圆了。   上次下面有九块压水石,可此刻压水石却多了好几块……   她浮出水面,用力呼吸几下,随即就在星辉中解衣,把身体擦干,换了干衣裳,悄然出去。   翻进了修行坊,魏青衣一直不解,心想为何压水石能多几块呢?难道天意就是这般任人摆弄的?   因为要避开坊卒的巡查,她就专门挑了那等小巷走。当路过一家后院时,里面有人在说话,听着是夫妻。   “郎君,今日妾身去街上,好些人都说高丽再也无法成为大唐的隐患了,这便是盛世来了。”   “是啊!盛世来了。”   魏青衣站在外面,突然叹息。   “原来……神通不及人心!”   ……   二十九号到三十一号月票双倍。 第742章 撒谎成性,无耻之尤   鸭绿水边,高丽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对岸的唐军在耀武扬威。他们本想偷袭,可按照大莫离支的命令,高丽从此刻开始就要卧薪尝胆,为了再度崛起而努力。   可再度崛起……失去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怎么崛起?如今连新罗都在跃跃欲试,想试探一下百济的态度,进而试探高丽的虚实。一旦发现高丽虚弱,金春秋就敢铤而走险。   “金法敏上岸了,说是想求见老夫。老夫不想见到他,小贾,你和他碰碰。”   李勣看着有些疲惫,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一路南征北战的累得够呛。他坐下来,惬意的道:“让敬业来。”   贾平安出去,冲着在屋外的李敬业甩甩头。   李敬业干咳一声,“阿翁,我进来了。”   “进来吧。”   这里是国内城,大军回返后,这里就被攻克了。随后李勣就把这里当做是大军的最前哨,压根不怕高丽人摸过来取了他的斑白头颅去做军功。   “给老夫按按腰。”   “哦!”   “阿翁,你的腰不好了吗?”   “谁说的?”   “兄长曾说腰好胃口就好,你今日早饭就吃了那么一点。还有,你不会是想念家中的那几个女人了……”   李勣的脸黑了,随即想直起腰,可李敬业的力气太大了,他没能挣脱,于是……   “啊!”   ……   李勣这个倒霉蛋被孙儿按伤了腰部,贾平安也在国内城和金法敏亲切会面。二人算是老相识,当初在长安城中见过面,后来贾平安出使辽东也去了新罗,二人再度聚首。今日见面,分外的‘亲热’。   “金太子!”   “武阳侯!”   二人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对自己深信不疑。当然,这话哄鬼的,谁信谁撒比。   随后分宾主坐下,金法敏的随从官员们坐下后,发现自己的案几颇为斑驳,不禁看看贾平安,心想这是待客之道?   贾平安视而不见,微笑道:“金太子……”   “叫我法敏。”金法敏笑的很是温和,仿佛和贾平安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贾平安淡淡一笑,“法敏为何来此?难道是助战?可我就看到了千余人,难道船上还有大军?快快请了上来。”   这个问题很尴尬。按照金春秋和金庾信的推断,大唐就算是能灭了都单,少说也得等两月后。有这个时间,足够金法敏旁观这场大战,对双方的虚实了如指掌。可架不住大唐一战就灭了都单,让金法敏的立场有些尴尬。   你说你带着千余人来增援?看看贾师傅的那张脸,金法敏毫不怀疑这张脸下一刻就会变。   那你带着千余人来作甚?   金法敏含笑道:“这只是先头的援兵,本来我想着若是局势不好,就令人催促国中快一些,如今看来却用不着了。”   这厮狡黠,难怪能和金春秋狼狈为奸,随后趁着吐蕃闹腾的机会,趁机席卷了半岛。新罗席卷半岛并非简单,其中有许多谋划,比如说所谓的高丽残余……真心不好意思,高丽人被迁徙去了大唐,这里的所谓残余指的是谁?难道是那些窜逃到百济去的所谓复国分子?   金春秋父子利用这些残余在搅风搅雨,若非这块地方在大唐的眼中并无多少价值,贾平安敢打赌,新罗绝对没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然用得着。大唐正准备攻过鸭绿水,可对岸守军不少。最怕的便是半渡而击。新罗能派出多少人马?一万,十万……”   金法敏的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贾平安竟然会突然转口……   “武阳侯……”   呯!   案几猛地震动了一下,贾平安又轻轻抚摸着案几,就像是久违老情人的爱抚。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冷笑,“既然不想增援大唐,那粮草何在?贾某断言没有粮草。既如此,你来作甚?来看热闹吗?大唐不是百济,不是高丽,大唐的热闹……也是你能看的?”   边上列席的元万顷看了金法敏一眼,眼中多了讥诮之色。心想武阳侯已经给了你们面子,可你等却撒谎成性,这便不能怪武阳侯翻脸了。   啧啧!   想到贾平安只是一个会面,就揭穿了新罗的如意算盘,元万顷不禁暗赞不已。   金法敏没想到贾平安突然翻脸,一时间竟然愣神了。随即苦笑,“百济正在虎视眈眈,我出来时,新罗周边正在被百济袭扰,实在是……”   “撒谎成性,无耻之尤!”   贾平安起身,目光冷冷,“我大唐兵压鸭绿水,高丽人正在瑟瑟发抖,在这等时候,百济可敢出兵新罗?扶余义慈好大的胆子!可要我去一趟新罗?若是百济与新罗相安无事又如何?别以为我不知晓你等的手段,频频叫苦,不过是想让大唐为你等火中取栗罢了。就凭新罗也敢算计大唐!?”   贾平安一脚踢翻案几,旋即带着人扬长而去。金法敏呆若木鸡,他未曾想到贾平安不但翻脸,而且还掀了桌子。   “武阳侯留步!”金法敏伸手挽留,可贾平安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出门。   金法敏这才知道,从始至终在贾平安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自己这号人,以往的虚与委蛇只是一种外交策略。今日均衡被打破,新罗也失去了价值……大唐抛弃了新罗!   “痛快!”   元万顷出门时高呼一声。   新罗一直在哭诉百济对自己的各种欺凌,大唐刚开始也信以为真,不断出手救援。可后来就发现不对劲了。新罗是我的小弟啊!百济这一再作死也是没谁了。扶余义慈难道是个傻瓜?当然不是。   “金春秋一直在哄骗大唐。”贾平安讥诮的笑了笑,觉得今日果真是痛快,“可大唐岂是好哄骗的?”   金春秋的野心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但只有贾平安知晓。他必须要给李勣说清楚此事,随后才能获得支持。   李勣趴在案几上,看着痛苦不堪。军中的郎中正在给他敷药,贾平安进来,李勣偏头问道:“金法敏此人如何?”   贾平安笑道:“英国公就这般信任我的眼光吗?若是看错了人,回头大唐就要吃亏了。”   “这些年老夫一直在观察着你,你能立足,最大的本事便是识人。彼时那些人权势滔天,可你不说靠拢,反而与之为敌,从那时起,老夫就知晓你是个作死的。可没几年局势却变了……”   李勣苦笑着,郎中把药敷了,知晓这些话题不是自己该听的,拱手告退。   “你看看……”李勣目光慈祥,“不管是许敬宗还是薛万彻,你都曾帮助过他们。转过头,他们也为你出手,从无那等狼心狗肺之人。你以为这样很容易?老夫告诉你,世人皆带着面具而活,就如同是军中的那样……”   大唐军中就有这等把戏,当初贾平安见过。一个人带着面具奔跑,一人在后面追。   贾平安只是微微一笑。李勣的夸赞让他有些那个啥……优越感油然而生。后世谁不是戴着面具而活?他前世刚出社会就吃了几个亏,随后吃亏更是源源不断。被社会毒打许久之后,他终于能展开反击了,不过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大唐。   李勣伸手,贾平安扶了他一把。李勣哎哟哎哟的呼疼,贾平安问道:“谁干的?”。在他看来,能让李勣受伤的也唯有那几个老将。   “此事休提!”   李敬业把自家祖父差点拆散了,随后被一顿毒打。这顿毒打让李勣的伤势更加重了些,只能躺床榻上养伤。   李勣靠墙坐了起来,觉得腰部舒服了些。   “金法敏此人是个干大事的。”贾平安说道。   “为何?”李勣反手揉揉腰部,觉得难受。   墙壁上挂着一些刀剑,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都是高丽人的兵器。他没想到李勣竟然还有收藏兵器的爱好,旋即想到了私藏兵甲被猜忌的事儿。但大唐不同于别的朝代,在大唐你弄了再多的兵器,也经不起府兵的雷霆一击。   “此人厚颜无耻。”   李勣点头,“明白了。”   什么人能成事?这个问题有心人在史册中苦苦寻觅,想找到自己需要的鸡汤。可寻寻觅觅,却发现能成事的人脸皮都厚,脸皮不厚的君子们都在这个过程中扑街了,不是死,就是臣服。   随后诸将来了。   “武阳侯说金法敏此人厚颜无耻,如此便是能成事之人。金法敏能成事,金春秋如何?自然更为出色。如今大军屯于鸭绿水畔,如何进攻,老夫想听听你等的看法。”   契苾何力看了贾平安一眼,慎重的问道:“武阳侯此言可准?若是不准……大军靠着你的判断来决定行止,何等的要紧,不可轻忽。”   贾平安微微颔首。金春秋和金法敏父子的性子他出使新罗时就摸了大概。加之前世的记忆,若是判断还出错,那他还从什么军?径直回长安去做个富家翁罢了。   李勣淡淡的道:“武阳侯的判断老夫颇为赞同。金法敏在海上飘了许久却不敢上岸,他在怕什么?大唐军队就在边上,难道还有谁能杀了他?这便是要坐观大唐与高丽之间的争斗。等老夫率领大军归来时,此人随即又笑脸相迎,前倨后恭,厚颜无耻!”   得!   这位英国公性子谨慎,遇到麻烦都唯恐避之而不及。他竟然为了贾平安背书,传出去就是天下奇闻。   高侃说道:“武阳侯的眼光老夫还是信任的。”   第二个为贾平安背书的人出现了。   苏定方留在了北夫余城那边坐镇清扫残敌,否则第三个也会站出来。   娘的,小贾这小子竟然能得了这么多人的信重?契苾何力不禁想起了贾平安目前的职位。兵部郎中的职位对于贾平安而言就是个摆设,这厮每日里不是早退就是旷工,堪称是大唐最逍遥的官员。可任雅相不管他,有人眼红嫉妒去弹劾,皇帝也不管他。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贾平安有本事。   没有本事的人,就算是帝后宠信,可任雅相这位老将却不会纵容,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出兵部,哪凉快哪呆着去。   随即众人开始商议。   契苾何力建议兵贵神速,大军当寻机渡过鸭绿水,直扑平壤,毕其功于一役。他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赞同。想想,灭掉高丽的功劳可香?喷香!哪个将领不动心?连特娘的元万顷这个所谓的狗屁才子都心动不已,站在外面热血贲张,只想纵马高丽王宫,过一把灭国的瘾。   “小贾。”   李勣还是习惯了叫小贾,随后就歉然一笑。   贾平安此次归去定然是要升官发财,外加升爵,再叫他小贾就有不尊重的嫌疑。不尊重……想当初老许就是因为不尊重得罪了许多人,被人喷为奸臣许,估摸着这辈子都会带着这个名号,直至入土。   “英国公无需如此。当初小子刚进长安时,敬业对我的帮助颇多,若是无英国公府的帮助,许多麻烦定然躲不过去。”   李勣指着贾平安笑道:“看看,看看,如今的年轻人有些本事就翘尾巴,武阳侯却是依旧如故。老夫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等谦逊的,哈哈哈哈!”   在座的都是老鬼,今日李勣话多,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在帮衬贾平安,谁都明白了……英国公这是要为贾平安造势。   可为何?   李勣笑的厉害了些,腰又痛了。他反手捶着后腰,脸上有痛苦之色。   是了,英国公六十余岁,老了。人老了就喜欢栽培年轻人,看遍朝中的年轻一代武将,贾平安堪称是翘楚。就算是放眼全军,他依旧是其中翘楚。这样的年轻人,不栽培他栽培谁?   “哈哈哈哈!”契苾何力放声大笑。   这群老鬼笑的很是欢畅,等他们笑够后,贾平安才说了自己的分析,“诸位老帅,此事我以为当谨慎。”   “何意?”   李勣问道。   贾平安在怀里摸了摸,摸得众人心痒难耐,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小子。   贾平安摸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后,指着地图说道:“诸位请看,丢失了半壁江山之后,高丽还剩下什么?我敢断言,此刻平壤已然是暗流涌动,那些人心思各异,以往在泉盖苏文的残暴镇压之下不敢置喙,可如今泉盖苏文苟延残喘,谁还把他当回事?”   众人点头。高丽如今便是一条被打断腿的野狗,再也不能对大唐形成威胁。   “再看百济与新罗。高丽乃是新罗的大哥,大哥被打断了腿,小弟如何?只能是惶惶不安,唯恐大唐一路掩杀过来。而新罗本该欢欣鼓舞,可大唐陡然翻脸,金春秋能如何?”   高侃皱眉,“你说的这个有些意思,金春秋此刻大概就期盼着大唐能灭了高丽,再和百济打个平手,如此新罗就能轻松掌控局势。不过这是痴心妄想。”   众人点头。   贾平安微笑道:“可大唐为何要灭了高丽呢?”   众人愣住了。   不灭高丽,那我们出兵是来打酱油的?   李勣突然一拍案几,挑眉道:“坐山观虎斗。妙!”   众人恍然大悟。   “可我军屯兵鸭绿水畔,泉盖苏文和扶余义慈哪有胆子对新罗下手?”   这一战高丽人被大唐爸爸打出了翔,百济在瑟瑟发抖,新罗目前……在金法敏归去之前,新罗在洋洋得意。   这样的局面,有趣。   贾平安轻声道:“可大唐为何非得要屯兵鸭绿水畔?”   国内的事儿很多啊!听闻吐蕃人又在蠢蠢欲动了。大军回转长安,对那些野心勃勃的蠢货们就是一个震慑。关键是这样能让高丽人安心。随后见大唐真的走了,泉盖苏文大概率会咬牙切齿的用新罗人的鲜血来雪耻。   有些人家的家长就是如此,在外面受了气,却无处发泄,于是回家要么憋着,要么就拿老婆孩子来出气。   李勣放声大笑,诸位老将指指贾平安,契苾何力亲切的道:“武阳侯,回到长安记得来家中做客,老夫备下美酒,一起痛饮。”   高侃此战后大概还会在地方驻守,但他依旧热情的邀请贾平安在路过他的防区时停留下来,和他来一场马毬。   众人纷纷攘攘,都在和贾平安套近乎。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那眼神让众人深信这便是他的亲孙儿,“拿纸笔来,老夫去信长安,请示陛下。”   众人告退,贾平安被李勣留下。   “你这个年轻人,目光深远,一下就看到了此次出征的问题所在。若是咱们一路打下去,将士们疲惫不堪,粮草转运也颇为艰难。可战机出现了不打又不好。唯有让三国自己乱起来,打生打死,大唐就在边上看着,等时机一到,轻松击败他们,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好!”   李勣笑的格外的慈祥,让贾平安想到了有俘虏偷袭唐军军士,制造了三死五伤的惨剧后,李勣那眼中的冰冷。随即那些战俘,不,是整个战俘营的数百战俘就消失了,谁都找不到。只是若干年后在某个地方施工时,能挖出一个满是骸骨的大坑。   贾平安出了房间,刚想出去狩猎,就听到有人喊道:“海边来了一支船队,说是出使倭国的使团,船被大风打坏了,请求帮助……”   倭国……   那不是曹英雄吗?   贾平安问道:“领头的是谁?”   来报信的军士拱手,恭谨的道:“武阳侯,领头的是个姓曹的。”   贾平安心想此时无事,何不如去转转?   想到就做到,他随即去寻了李勣说了此事,啥事都没有,李勣让他只管去,别回来了。   艹!   别回来了,这是想让我去做海盗? 第743章 驱虎吞狼   曹英雄和陈迭在岸边坐着,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船队。   他们在前阵子遭遇了一次大风,曹英雄果断令船队靠岸行驶,什么狗屁的被高丽人活擒,不存在的,保命要紧。就这么把老曹家的根给留住了。可到了这里后,船队已经七零八落,再也无法航行。有人建言上岸,曹英雄心想就算是高丽人也得给大唐面子吧?那不说了,上岸。   可一上岸才发现这里竟然被大唐攻占了。   我了个大草。   “兄长果真是无所不能啊!”   曹英雄提及贾平安时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连英国公都说有兄长在,他就可以安心的闭眼了。”   这话若是被李勣听到,一刀就能把他剁了。不过李勣不会来这里,所以任由曹英雄大吹法螺。   那些工匠正在修补船只,爬上爬下的,有人呯的一声摔下来,落在海里半天不冒泡,却是顺手在船底摸了些贝类,说是晚些煮来吃。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这一路他们吃的太多了,曹英雄只想弄一头羊来烤吃。但这里的驻军寻不到羊,给钱都买不到。   马蹄声传来,身后有人喊道:“是武阳侯!”   “兄长!”   曹英雄回身就落泪,这演技也不知是谁培训出来的,让贾平安觉得给个小金人都不亏。   “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兄长了,当时风浪大作,桅杆都被吹倒了,那一刻我想到了……”   后续的话贾平安自动过滤了,他看了一眼船队,果然是凄惨,桅杆不是歪的,就是没了。有地方竟然能看到黑色的血迹,一看便是沉浸在了甲板上,除非把木板给换掉,否则无法消除这个痕迹。只需看一眼,贾平安就知晓曹英雄是死里逃生。   “你去了倭国,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既然人没事,那就说正事。   “倭国……”曹英雄眨巴着眼睛,显然是在总结,“倭国那个女天皇看着不怎样,又老又丑。而且……那个中大兄皇子竟然颇为跋扈。兄长,我怀疑那个什么女天皇就是个傀儡,中大兄皇子才是幕后之人……另外我很好奇,女子也能做皇帝?那是男人骑她还是她骑男人?”   “你特娘的去了一趟倭国,怎地就变的那么猥琐了?”贾平安也觉得古怪,“说不定,我觉着……应当是男人骑她吧。”   哈哈哈哈!   二人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迭这一路听着曹英雄的嘀咕,早就听厌倦了。海上寂寞,这货一路就说着自己在倭国睡过的女人如何如何,甚至还弄了一本小册子,把那些女人都记录在上面,某年莫月睡了谁谁谁,具体什么一个情况,堪称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若非曹英雄是正使,他就敢把此人一脚踹下海里去。   可贾平安竟然也这般不着调,不对,怎地他看似在笑,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船队随便修补了一番,贾平安就上了船,令往高丽方向开。   “兄长……不妥啊!”   曹英雄被吓尿了,心想大唐才将把高丽打出翔来,这时候过去,这不是去送死吗?泉盖苏文怕是把兄长剥皮充草的心思都有。   “没什么不妥,开船。”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被海风一吹,顿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海盗。若是再来一群彪悍的手下,那妥妥的就是加勒比。   陈迭也颇为觉得不妥,刚想劝说,贾平安一脚把他踹下船去,吩咐道:“马上出发。”   曹英雄苦着脸喊道:“开船开船,对了,兄长,可要调集些军队?”   贾平安摇头,岸上的陈迭爬起来喊道:“带上我,带上我。”   娘的,若是贾平安他们在高丽出事,陈迭就算是能活下来,此后半生也将会沦为行尸走肉,羞于和人见面。   船队已经开动了,贾平安很是体验了一番这个时代的航海。   这艘船最大,上面有两层楼,曹英雄说这是担心海上风大,否则把五牙大船开出来,看着就是一座小山,能吓死那些蛮夷。   所谓五牙大船,指的便是始建于前隋的那些大船,上面有五层建筑,有拍杆六,遇到这个时代的敌船,径直用拍杆拍击就能取胜。但只需想想,贾平安就觉得这等船只用在内河还好,一旦出海就是自寻死路,风大一些就会翻船。   “这样的船……不好。”   一群船工正准备恭听名将武阳侯的高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有人嘀咕,“这可是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好船,若是没有这些好船,此次咱们就回不来了。”   “是啊!咱们都回来了,跟着一去回去的倭国使者还不知在哪个海底蹲着呢。”   贾平安自然不会和这些人较劲,他把这艘船从上到下都琢磨了一遍,神奇的没有晕船。看完后,他不禁为大唐的能工巧匠们感到骄傲。虽然船型有问题,但这些能工巧匠用自己的奇思妙想把这些问题一一解决了。   最大的麻烦没人能解决,怎么能保障航海安全。   贾平安弄了一张纸在甲板上写写画画,曹英雄不时看一眼,随后又去弄了海鲜来煮,殷勤的送过来。   “兄长,吃一些吧。”   这一盆里全是特娘的大海鲜,贾平安甚至看到了很霸气的帝王虾。他把纸笔放下,一顿大快朵颐,随后吩咐道:“晚些弄些大家伙来,我来处置。”   这般好的海鲜,吃起来香甜无比,煮来吃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于是到了下午,贾平安来了一次甲板烧烤大会。硕大的虾烤的红红的,可惜没有蒜末,但吃起来依旧美味。   贾平安一直在写写画画,晚上也是如此。   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得烛光摇晃,贾平安丝毫未觉。   “兄长。”   曹英雄来了。   “何事?”   贾平安把纸放在案几上,曹英雄看了一眼,诧异的道:“竟然是船?”   贾平安点头,揉揉有些发花的眼睛。   他不懂造船,但却知晓平底船出海不靠谱,不小心就会被大风吹倒了。就算是五牙大船也无济于事,越大翻的越快。   这是一艘尖底船,按照贾平安的理解,吃水越深就该越安全。   “兄长,这船能飘起来?我觉着怕是危险,一旦入水,整艘船都会沉下去……”   曹英雄如今也算是有些出息了,当年被人陷害以至于科举不中的委屈也渐渐消散,看着那些同年过了科举也只是如此,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曹英雄自然是要回去炫耀一番。上次回乡,家中的亲人们得知他的情况后,那种欢喜啊!父母喜极而泣,随即就令人去通知亲戚朋友,大开宴席……那一次曹英雄喝得酩酊大醉,梦中都在欢喜的笑。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含泪道:“兄长,你莫要弄这个,不小心就会沉了海底。”   这个蠢货!   贾平安说道:“知晓船为何能浮在水面上吗?”   “是木头的作用,木头能浮起来,船便能浮起来。”曹英雄颇为得意的说道。   不学无术害死人啊!   “木头有作用,但并非关键作用。船在水面能浮起来,更要紧的是那些……”   贾平安在侃侃而谈,曹英雄听得懵逼,心想难道真是如此?   第二日,贾平安弄了一块铁片丢下海去,噗通一声,铁片摇摇晃晃的就沉下去了。他随即又弄了一块铁片,要来锤子,把铁片敲打成了尖底船的模样,再丢下去……这次他在船头系上了绳子。   同样大小的铁片,一个沉底,一个漂浮的格外的稳健。一个浪头打来,船只摇晃了一下,可那艘尖底铁船却依旧稳健,比大船还稳健。   曹英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艘船。   “兄长,你莫非是会法术?”   贾平安拍拍手,起身道:“看看,到了。”   实际上船队一过鸭绿水就被高丽人给盯上了,此刻岸边都是人。有人点燃了火箭,只等船队靠岸就发射。一旦被点燃……曹英雄不寒而栗,“兄长,不妥啊!这些人分明就是来要咱们的命的。”   我还没活够啊!   他想到了那些倭国美女,想到了还没去睡过的高丽美女,顿时就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使节。   “告诉他们,大唐武阳侯在此,想寻人商议事情。想纵火也行,回头耶耶一路杀过来,鸡犬不留。”   有人在船头大声叫喊,“大唐武阳侯在此……”   咻!   话音未落,岸上就放箭了。幸而距离还远,那些火箭落在水中旋即灭了。但依旧吓了众人一跳。曹英雄怯了,“兄长,回去吧,回头杀过来弄死他们。”   “安生些!”   贾平安走到了船头,淡淡的道:“再放箭试试?”   曹英雄翻个白眼,心想高丽人谁不想弄死你?没有你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如今却面临着亡国之祸。不弄死还等菜?   岸上有个将领不信邪,张弓搭箭。等距离差不多后,刚想发箭,船上的包东突然闪现,手中一把更大的长弓。   将领的箭矢发了出来,刚松手,包东一箭就射杀了他。   傻缺!   贾平安动都不动,自有雷洪来挡住箭矢。   包东回身拱手,“武阳侯,幸不辱命。”   “是贾平安!”   岸上的高丽将领颤声道:“快去告诉大莫离支……不,来不及了……不对,他竟然只带了几艘船。”。   他揪住一个军士喝问,“先前船上说什么?”   军士说道:“说是要事情和咱们商议。”,他看了将领一眼,怯生生的道:“他说若是想纵火,回头耶耶就杀个鸡犬不留。”   将领冷笑,“如此便让他们上岸,看看谁鸡犬不留。”   那艘船靠岸了,贾平安从容下船,随即被围住。他淡淡的道:“要杀就动手,不动手就滚开些,身上臭的让人心烦。”   曹英雄在后面双腿打颤,心想你可是在高丽杀人无数的杀神。听他们说那个大京观堪称是空前绝后,高丽人听闻京观的消息就嚎哭。见到了你,他们不动手才见鬼了。   将领冷冷的看着贾平安,吩咐道:“搜身!”   两个军士上前,刚想碰贾平安,就被他一脚一个踹了出去。他抬头看着将领,说道:“告诉泉盖苏文,其一,大唐会撤军,此后就以鸭绿水为界,互不侵扰。其二,告诉泉盖苏文,让他回头送些美人过来,没有美人就浇不灭大唐的怒火。对了,新罗最近对大唐颇为不敬……就这样,走了。”   贾平安转身就走,身后的高丽人纷纷拔刀。   刀刃就在胸前,贾平安轻笑道:“我本不想来,可架不住来的人身份不够,如此你等以为这是笑谈。来就来了,如此,准备好酒好菜,我便等等平壤的消息。”   贾平安回身,见众人愕然,就皱眉道:“还不带路?”   他们被安置在了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因为贾平安说想吃吃海鲜,若是距离太远了还叫做什么海鲜?臭烘烘的谁吃?   特么穷讲究!   将领骂骂咧咧的,但也同意了。随即令人一路疾驰,去平壤报信。   从这里到平壤并不远,此刻的平壤已经在风雨飘摇之中。城中的军民惶然不安,一夕三惊。泉盖苏文令紧闭四门,一心备战。   所以当信使带回来了贾平安给的条件时,泉盖苏文咆哮道:“这是对高丽的羞辱,派人去弄死他,用战马活活拖死!快去!”   一个官员作势要去,另一个官员却叫住了他,回身道:“大莫离支,唐军屯兵于鸭绿水畔却不进攻,我以为这是别的地方有了变故。譬如说……”   “吐蕃!”   泉盖苏文一直对吐蕃心存感激,若非有这个搅屎棍的存在,大唐早就倾国来攻了。   官员点头,随即回班。至于什么用战马活活拖死贾平安,得了吧,贾平安既然敢来,就没把这个当回事。真要拖死了他,回头大军攻陷平壤,李勣能把泉盖苏文一家子全数活剥了。   泉盖苏文只是要发泄心中的恐惧,外加对贾平安的恨意,做个姿态罢了。当年的英雄人物,能让高丽王忌惮的人,此刻看着已经迟暮。若是以往的泉盖苏文,此刻就该全民皆兵,哪怕是死,也得崩了大唐的门牙。   “大唐要撤军?”   泉盖苏文沉吟着。在他的眼中,此刻的高丽脆弱的就像是一座破屋子,无比虚弱,大唐只需渡过鸭绿水就能把这座破屋子一脚踹倒。大唐能撤军,唯一的可能就是吐蕃开始作了,不论是陇右一带还是在西域,都是让大唐痛彻心扉的地方,李治不会容忍这些,所以只能撤回大军。   “大莫离支,大唐撤军可有保障?若是他们悄然撤军,随后掩杀偷袭怎么办?”   一个武将问道,看着颇有惧色。   连武将都怕了,可想而知此刻的高丽上下对大唐的恐惧。当年的高丽王高元侵袭大隋,随即大军云集辽水,高元惶然请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炀帝这才下令退兵,但这也是引发了后续三征高丽的导火索。   现在大唐兵临鸭绿水……而不是辽水,高丽的半壁江山已经丢了,别说是这些武将文官,就算是泉盖苏文自己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才故作姿态,喝令拿下贾平安拖死。   但这个问题却问的太蠢,泉盖苏文喝骂道:“他们若是要掩杀,如今就能过了鸭绿水,何须欲擒故纵?蠢货!”   那武将一想正是,觉得自己竟然蠢到了这个地步,不禁两眼含泪,下跪请罪。许多时候,将领是否英勇睿智和局势有关系。当国势颓废时,将领文官们大多懵懵懂懂。不是不聪明,而是觉得江山有倾覆的危险,心中惶然,十成本事能使出三四成就堪称是国士了。另外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势衰微,你让这些人怎么施展本事?   “去,在平壤寻一百美人给唐军送去,就说……”送美人也得寻个借口,否则丢人。泉盖苏文想了想,“就说听闻贾平安年少有才,我颇为尊重此等人……送给他。”   一个文官欢喜的道:“大莫离支此计甚妙。那贾平安但凡敢收,回过头李治就能弄死他。”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等事。朕还没收用美人,你竟然就收了。不管是心怀不轨,还是色胆包天,哪一样都能让帝王怒火中烧。   泉盖苏文随即下了十余道命令,从民生到军事都有。他的声音慷锵有力,决断英明,让群臣不禁热泪盈眶。那个熟悉的大莫离支、杀伐果断的大莫离支又回来了啊!   “贾平安说新罗对大唐颇为不敬,这便是赤果果的想借刀杀人,不过也好,令人去百济,告诉扶余义慈,要想联手抵御大唐,就该清除后患,让他们出兵,扫灭了新罗。”   众人应诺。   泉盖苏文起身,目光炯炯的道:“高丽将卧薪尝胆。”   平壤城四门打开,信使们分赴各处去报信。   宫中,泉盖苏文站在台阶上,阳光被身后的宫殿挡住,让他看着多了几分威严和深沉。他负手而立,沉声道:“大唐的谋划很霸道,明知这是要驱虎吞狼,可我们能如何?难道还能拒绝?新罗和咱们是死仇,不可能同舟共济,所以哪怕知晓这个谋划有毒,咱们也得吞下去。这个手段……够狠!”   他身边的儿子泉男生英气勃勃,眯眼道:“父亲,大唐退兵,自然是想让咱们灭了新罗……”   “你能看出这一点来,为父很是欣慰。”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大唐一心想让咱们火中取栗,为父且谋划一番,积蓄实力,等吐蕃等国大举进攻时,那便是高丽的机会……高丽,必将再度崛起!”   阳光非常应景的越过了身后的宫殿,照在了他的身上,看着威严不凡。 第744章 这个男人啊   贾平安在海边的日子颇为不错,但曹英雄却忧心忡忡,担心泉盖苏文痛下杀手。   “安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泉盖苏文此刻便是丧家之犬,他若是敢与大唐翻脸,回过头我就能弄死他。”   曹英雄唯有苦笑。   ……   一百名美人被大车送到了海边,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有人嚎哭喊爹娘,有人却兴致勃勃的问武阳侯何在,一时间岸边一阵嘈杂。   带着她们来的是一群内侍,领头的叫做宣。据闻这个名字是泉盖苏文一次醉酒后给他取的。宣对泉盖苏文忠心耿耿,此次奉命而来,便是想看看贾平安此人。   “武阳侯何在?”   宣负手而立,负责盯着贾平安的将领指指海边,苦笑道:“此人一直在那里。”   “卧槽!好大的鱼!”   贾平安收杆,一条少说七八斤的大鱼被拖上了岸。边上的包东和徐小鱼赶紧出手相助,七手八脚的把鱼进了大木桶里。哗啦一声,那鱼儿竟然蹦了出来,贾平安骂道:“娘的,真是生猛海鲜。哎!别弄死,这等海鱼就得要新鲜的红烧了,烤来吃也成。弄死了就是臭鱼烂虾,谁吃?给你?”   正准备一脚把大鱼踩死的包东讪讪的挠头,刚想摸鱼,被贾平安喝住了,“去洗手,娘的,今日不洗干净午饭就别吃了。”   雷洪把大鱼弄回桶里,随即在上面盖上盖,得意的道:“多简单。”   徐小鱼虽然名字中有个鱼字,可水性却不好,最近贾平安把他丢进了海里,整日磨砺水性,算是大成了。   “郎君!”   徐小鱼从水里钻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海螺,喊道:“这个可能吹响吗?”   这货从被贾平安赶下海开始,对大海从畏惧到喜欢,不过是三天而已。只是运气不好,在海边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蜇了一下,整个手指头都肿了起来。后来寻了个船工,说是水底的水鬼,吓得徐小鱼魂不附体。可只是随便医治了一番,第二日又生龙活虎的下水了。   “见过武阳侯。”   身后传来了内侍有些尖锐的声音,贾平安没回身,冲着徐小鱼喊道:“弄些海蛎子上来,晚些生吃。”   “得令!”   徐小鱼一个翻身就再度下水。这里的海蛎子在海床上生存,不像是在礁石上的同类让人无从下手。只是据闻礁石上的海蛎子的味道更为鲜美,贾平安准备过几日试试。   宣见他不回身,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再度行礼,“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来作甚?”   他出使辽东时见过宣,那时候他就对这个内侍颇感兴趣,策反等念头不断反复,最终哂然一笑。这是泉盖苏文的内侍,若是能轻易被策反了,泉盖苏文就能原地爆炸。   宣有一张白嫩的脸,微笑道:“我奉命带来了那些女人……”,他指指身后,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美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有人娇羞,有人愤怒,有人畏惧……但就是没人喝骂。   贾平安收回视线,眯眼看着海面,轻笑道:“大莫离支果然是爽快。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大莫离支还能活几年?”   宣的面色骤变,厉声道:“武阳侯这是要羞辱高丽吗?若是如此,我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些军士拔刀。   徐小鱼浮出海面,腰间的兜子里全是海蛎子。他喊道:“谁要杀我家郎君?耶耶弄死他全家。”   贾平安看了一眼宣,丝毫没把危险放在眼里,“你要知晓一事,大莫离支不年轻了,他在,大唐对高丽的决策延续性就有保证。大唐此次撤军是顾全大局的举动,可若是后续……你要知晓,泉男生他们年轻好斗,若是他们上来会如何?到时候大唐难免要挥师东进,一举扫灭了高丽。”   这番话无懈可击!   宣莫名的想到了泉盖苏文那硕大的眼袋,当然,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主子辩护,“大莫离支身体康健,一顿饭依旧能吃五斤羊肉,再来一大碗汤……”   五斤羊肉多半是吹牛笔,若是老泉一顿能吃五斤羊肉,贾平安就敢保证他活不过一年。再加一碗肥腻的羊汤,啧啧,这分明就是嘌呤套餐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想到的却是泉盖苏文的几个儿子。历史上泉盖苏文去了之后,几个儿子内斗。继承了他权臣职位的长子泉男生(渊男生)在外期间,几个兄弟合伙反叛,还弄死了他的儿子泉献忠。随后泉男生退到国内城和几个兄弟对峙,连续三份求援书信,让大唐上下懵逼了。头两份都冷冰冰的拒绝,大概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等泉男生的第三份求援信和自己的儿子到了长安时,李治终于点头了。   大军出征,泉男生就做了带路党,一路覆灭了自己的母国。   贾平安随即就收了这些美人,准备回去丢给宫中处置。   “对了。”宣突然很诚恳的道:“大莫离支对武阳侯颇为尊重,这些美人便是献给武阳侯的礼物,千万要笑纳。”   他笑着告辞,那笑容分明就是恶意的。   来,看李治会不会猜忌你!   这个棒槌。   贾平安眯眼看着那些美人……说句实话,最美的还不如贯娜。泉盖苏文的脑子里转悠着什么念头他很清楚,但他不在意。   包东和雷洪面色大变,拼命给贾平安使眼色,暗示他拒绝。   贾平安看着桶里的大鱼,馋涎欲滴,“吃了这条鱼再走。”   大哥,你还吃鱼,回头皇帝就要吃你。   一顿红烧鱼吃的酣畅淋漓,吃完之后,贾平安还不忘把钓竿和大木桶带回船上,说是要一路钓回去。   他无视了泉盖苏文,更是无视了高丽的尊严,可高丽人却选择了隐忍。这让贾平安知晓了泉盖苏文的底气全无。   站在甲板上,看看渐渐远去的海岸线,贾平安突然朗声道,“告诉泉盖苏文,大唐……等着他。”   瞬间那些相送的高丽人面色铁青,可却不能发作。   船驶离了海岸线,包东寻了贾平安,低声道:“武阳侯,这些女子不能带回去。若是带回去,多少人会戳你的脊梁骨,陛下也会心生不满……我以为当丢进海里,全数喂鱼。”   他的眼中全是凶光,雷洪也差不离这个模样,甚至更狠一些,“一把火烧掉一艘船,就说全数被烧死了。”   包东看了雷洪一眼,觉得这厮竟然变聪明了,难得。不过这是个骚操作,“烧了太明显,最好就是沉船。”   “滚!”   贾平安赶走了二人,曹英雄从某个旮旯里钻了出来,脸上竟然被种了草莓,兴奋的道:“兄长,听闻来了好些美人?”   “不想死就当没这回事。”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想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曹英雄却有些后怕的缩缩脖颈,但想到贾平安对自己的情深义重,就再劝道:“兄长,帝王最喜欢美人,美人于帝王而言便是比金钱更要紧的东西。若是谁敢抢夺这些东西,帝王杀人可不会手软。哪怕你是功臣或是谁,杀了便杀了。”   这话堪称是掏心窝子了,曹英雄为了增强说服力,甚至还挤出了两行带着女人味道的泪水。   贾平安笑了笑,“你只其一,却不知其二,这些异族女子帝王再心大也不会要。至于别的,帝王的猜忌也得看,这等拙劣的离间计,你以为皇帝会上当?回头到了长安城,把这些女人全丢给宫中,关我屁事!”   MMP!出征就出征吧,灭国就灭国吧,可这样子还得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贾平安觉得有些腻歪。若是可以,他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能把这些女人全给丢海里去喂鱼。可为啥喂鱼?这个年头女人就是资源,大唐多少光棍整日只能盯着女人们瞎想,这些女人给他们不香吗?   ……   “陛下!”   李治正在看奏疏,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急,就点点头。   王忠良把内侍带进来,送上一份文书。   皇帝看完文书,淡淡的道:“召集宰相议事。”   随后殿内就开始了争执。争执不下时,许敬宗出场了。老许这几年越发的稳重了,说话什么的都有了大臣体统,也就是学会装比了。   “武阳侯这个建言老夫认为绝妙,坐山观虎斗,大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削弱对手。你等想想,高丽、百济、新罗……这三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何理顺?百济不肯消停,新罗怕也不简单,一心就想着大唐为他们打生打死,可犯得着吗?老夫觉着让对头自相残杀而死更妙。”   有人质疑道:“若是三国联手呢?”   许敬宗摇头,自信满满的道:“不能够。新罗和百济有大仇,与高丽也颇多仇隙,这等关系,若是他们能联手,大唐无需动作,静观其变就是了。只需一两年,他们内部就会生出无数冲突,最后大打出手……所以,武阳侯的建言才是最稳妥的谋划。”   曰!   宰相们看着许敬宗,觉得这货好像更加的飘逸了。看看,一系官服,腰杆笔直,相貌堂堂……   李治最后拍板,就用这个法子。   最后他留下了许敬宗,问道:“许卿今日之言颇为犀利……”   你个老东西,往日做事总是拉跨,今日怎么这般厉害了?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陛下这是发现了?不能够……许敬宗正气凛然的道:“陛下此言差矣,臣最近深入钻研辽东局势,对兵法也涉猎颇多。诸位同僚整日就知晓公事,让臣占了个先。”   这是贾平安给老许的分析。如今老许进了朝堂之上,但和李义府之间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了。老许如今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从政之路,自然不能学了李义府那等谄媚小人。所以他必须要给老许这些消息,让他碾压了李义府。   想到李义府先前那张黑脸,许敬宗不禁笑了起来。   你是宰相,竟然当着皇帝的面想事儿,还想笑了,你这样……李治不禁莞尔,觉得这才是许敬宗。   “许卿且退。”   李治晚些回了后宫之中。   “陛下。”   最近他的病情又好转了,于是朝政大多回到了手中。武媚也看看奏疏,批改一下,顺带看着太子读书。   “阿耶!”   李弘见到李治就欢喜,“阿耶你来看,我刚作了首诗。你来看看可还好?”   你个小屁孩会作什么诗?李治笑了笑,心情愈发的好了,就让他念诵来。   李弘的诗童稚有余,不见起色,不过却胜在纯天然无污染。   “不错。”   李治敷衍了一下,然后说了前朝的事儿。   “……贾平安建言坐视高丽等国厮杀争斗,大唐坐享其成,朕已经同意了。”   他看着武媚,想到了前阵子两口子的争执。那一次武媚去寻他,结果在殿内又遇到了武顺母女和皇帝厮混,顿时勃然大怒,随后拂袖而去。李治自然不好低头,不过想到武媚辛苦为自己理事,今日就来寻了武媚。   “平安竟然如此争气了吗?臣妾不胜欢喜。”   武媚的欢喜发乎内心,那眼睛都在发亮。李弘也跟着欢喜,“阿娘,舅舅以后能成为宰相吗?”   武媚摇头,笑道:“平安说过,他不做宰相。”   “为何?”李弘不懂这些,李治却门清。前面出了个国舅长孙无忌,和他明争暗斗,这几年才缓缓被压制了下去。贾平安说不做宰相,这便是洒脱之意。你们弄你们的,我没有兴趣去当权臣。   “胆大包天!”   李治板着脸,武媚却只是笑了笑,很是云淡风轻,“做皇帝有什么好?陛下才多少岁数?可两鬓的头发都有斑白了,还不如臣妾……”   武媚比李治大,可一头乌发依旧如故。   李治冷哼一声,起身道:“朕今夜在别处睡了。”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随意。”   她想的很明白,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阿弟也说过,这等病不可能治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养。皇帝保养谁来理政?能放心的唯有她。而且她还有三个儿子,有这三个儿子在,她担心什么?   所以,皇帝要去哪她真的不在乎,反而觉着轻松。   “悍妇!”   皇帝骂骂咧咧的走了,邵鹏不禁莞尔,觉得帝后之间相处的模式让人发噱。   周山象走过来,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怒了?皇后也不肯低个头,你看看太子委屈担心的模样。哎!太子纯孝,可陛下骂骂咧咧的,皇后也是冷冰冰的,可怜的娃。”   太子在低声劝皇后,不知说了什么,武媚就笑了起来,轻轻摸摸他的头顶,目光慈和。   帝后开始了新一轮冷战,皇帝过的不大好,每日据闻残汤剩水……但这话鬼都不信。皇帝若是每日残汤剩水,那连傀儡都算不上。这话只是在埋怨武媚不肯丢头罢了,顺带腹诽她没有妇德。   武媚的日子却颇为不错,这一日她把老贾家一家子弄进了宫中,清闲的来了一次烧烤。   此刻已经是盛夏,但烧烤是在屋檐下进行的。邵鹏隐晦的建议是不是让那些宫人在外面烤,免得那股子烧烤的味道被吹进殿内,晚些也不散。   “不要!”   兜兜两眼放光,恳求道:“皇后,让我烤吧,我烤的肉可好吃了,比大兄的还好吃。”   武媚笑道:“罢了,随你。”,至于什么味道……武媚淡定的道:“回头我换个地方,这里敞开门窗半月,还有什么味?”   周山象赞道:“皇后大气!”   武媚是很大气,哪怕兜兜烤坏了两条羊腿依旧笑吟吟的让人送上第三条羊腿。可苏荷却见不得这般浪费,就冷着脸呵斥。   兜兜想哭,但阿福不在这里,晚些也没人叼着自己出去。她瘪瘪嘴,把烧烤摊子交给了宫人。转过眼又满眼星星的等着吃。   “大军要回转了。”   武媚一番话让卫无双和苏荷的欢喜不已,卫无双起身行礼,“多谢皇后相告,臣妾回去就准备准备……怕是回来都要秋末了,得准备些厚衣裳,大氅也得准备些。”   苏荷也笑道:“我这便给夫君准备些修炼的,回头双修。”   “什么双修?”武媚颇为好奇的问道。   苏荷羞红了脸,卫无双没好气的道:“皇后有所不知,她贪吃,一人吃便是修炼,经常拽了夫君一起吃,美名其曰双修。”   “哈哈哈哈!”   武媚不禁放声大笑。   良久,她喘息道:“许久都未曾笑的这般痛快了。难怪,也只有平安这等性子的人才会宠出苏荷这等女子,让我不禁羡煞。”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接着便又笑了起来。   从来都没有永恒不变的情义,有的只是相互忍让,直至把情义渐渐化为温情,携手脉脉度过一生。   “真好吃呀!”   兜兜得了一片羊肉,吃的两眼放光。   卫无双无奈的道:“兜兜你莫要学你娘,到时候难道还得出一个夫君说的吃货?你娘怎么吃都是丰腴,你可没这个福分。”   武媚笑的很是欢畅,招手叫过兜兜,说道:“你这个女娃一看便是个有福分的,你阿耶征战厮杀连陛下都夸赞了得。等你大了,我来为你的婚事做主,定然要给你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君。”   苏荷看了卫无双一眼,眼中有为难之色。卫无双微微摇头,示意她无需着急。   贾平安说过儿女的亲事要看缘分,更要看对方的出身,宁可低,也不能高。当然,闺女的亲事例外。至于什么赐婚……不存在的,贾平安当时一砍二差点趴下,喘息着说,皇家的赐婚……贾家不稀罕!   晚些,烧烤吃了,但没喝酒,贾家妻儿告退。   武媚起身进了殿内,周山象跟进来唠叨,“皇后要小心这些味道,昨日才沐浴,今日却不好再洗了,要不就只是洗头罢……回头奴让人弄个炭盆,好歹不能让皇后受凉……”   武媚笑了笑,渐渐笑容消失。   她走了出去,外面一阵风,吹的颇热。   “看看这宫殿,看看这些繁华,有时想想这便是一场空。”   武媚突然笑了起来,眉间多了英气。   “皇后!”   一群内侍推着大车来了。   为首的竟然是王忠良,大热天他也卖力的推车,满头大汗的模样堪称是忠心耿耿。   “皇后,宫中去年弄了些好冰,里面加些花粉,化起来分外的清香。陛下得了消息,当即令奴婢带着他们把冰块给送来了……”   王忠良眼巴巴的看着武媚,想起先前皇帝冷冷看着自己的目光,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死。   跪死!   武媚淡淡的道:“送进去吧。”   “是。”   王忠良精神百倍,喝道:“赶紧送进去。”   晚些,冰块被弄在了冰鉴中,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武媚靠在一边,觉得有些困,就单手撑着一侧脸打盹。   “媚娘!”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治。   这个男人啊! 第745章 懂王,坑王,武阳公   深秋的长安城中多了些异族人,这些人风尘仆仆的在外面验证了身份。面对官员为何不事先打招呼就来大唐的诘问,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无比怀念伟大的天可汗,于是来长安觐见。   这些人穿着各异,但有一个共同处,带了不少礼物。鸿胪寺的赶紧来接待,顺带看了礼单,顿时都被惊住了。   这些礼物中竟然皆是最上等的,什么龙形狗头金,什么粗的吓人的牙齿……据闻是远古巨兽留下来的,部族中当做是至宝,从那些烟熏火燎的痕迹来看此话不假……   这些人疯了?   懂王在鸿胪寺热情接待了这些使者,大谈皇帝对大伙儿的深情厚谊。   一个使者有些迟疑的道:“朱少卿,我等可能去觐见陛下?出来时,部族中的长者含泪委托,让我一定要见着陛下,若是见不着,就让我死在长安,一辈子都别回去。”   “是啊!我等只求见到陛下。”   朱韬心中了然,随即进宫请见。   过了数日,使者们接到通知,伟大的天可汗有空见他们了。众人赶紧换上最隆重的衣裳,随着官吏们进宫。   “拜见陛下!”   “伟大的天可汗……”   这些使者有人落泪了,激动的不能自已。   宰相们都只是在微微而笑。   长孙无忌感慨万千的看着外甥。他知晓这些使者是得知高丽被打怕后才来的。越是这般,就说明大唐的威严日盛。   有人说大唐此战一举奠定了天下大势,从此辽东再无隐患。有人说大唐此战后……   从击败突厥,再到击败吐蕃,最后一战扫平鸭绿水之西,大唐的兵锋从南到北,无坚不摧。看看,连李义府都热泪盈眶,许敬宗在低头抹泪……不容易啊!大唐从先帝去后,真的不容易。   天可汗很威严,李治在这等时候自然知晓该如何应对,让使者们服服帖帖的。临告退前,几个使者撅着屁股竟然磕头,李治的威严都差点绷不住了。   “大军凯旋了!”   欢呼声让长安城沸腾了。   使者们心中一动,就寻了鸿胪寺的官员求情。   “我等想看看大唐雄师的英姿。”   使者当然不能满世界瞎转悠,但鸿胪寺的官员只是微微昂首,用那种俯瞰的视线看着他们,“但不许离皇城太远,否则死伤自负。”   使者们蜂拥着去了皇城外,那些官吏们在官衙中也耐不住性子,隔三差五的出来,随后被上官一通喝骂,恹恹的回去。只是上官回去之前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来了!”   上官不走了,那些被他驱赶的官吏们也回来了。   可他们在皇城里看不到啊!   一个个雄壮的军士在外面站定,随即高喊。   “万岁!万岁!万岁!”   高丽已经完了,所有人都知道,高丽仅仅剩下半壁,唯一的作用就是为大唐牵制百济和新罗。至于再度卷土重来,只需想想高丽如今的人口就知晓不可能。   少了那么多人口,高丽人能做的有限,甚至只能和新罗百济玩小鸡互啄。   “万岁!”   巨大的欢呼声靠近了皇城外面,接着将领们出现了。   李勣下马,说道:“还请禀告陛下,此战有十余名大功将士,老臣请令,让他们进宫一见天颜。”   这便是李勣?   那些使者觉得老李怕不是失心疯了。想想,使者们要想见皇帝都得三请四请,请了不一定管用。你为了几个军士求情,这是不想混了?   有人突然嘀咕,“英国公六十余岁了吧,辽东一战后,怕是不能出征了。”   从来英雄最怕迟暮,李勣不算迟暮,但大唐后续有人,无需让他再去冒险。   贾平安进来了。   他的身后是十余名将士,拱手道:“还请禀告陛下。”   当即有内侍进宫请示。   李治没有犹豫,甚至令王忠良来宫门外迎接。   皇帝很给力,大伙儿也很欢喜,晚些进了大殿后,一番封赏就更是喜上加喜。   “……贾平安,此战居功甚伟,朕心甚慰。”   李治看着贾平安,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昨夜武媚的牢骚。   ——平安立下殊勋,为何不能封国公?你这个皇帝这样担心,那样害怕,以后如何压制臣子们?   悍妇!   但看看贾平安,李治又不禁暗自赞赏。   这个臣子此次从偏师打成了主力,攻下了最艰难的新城,更是开了用火药破城的先河。想想,以后大唐攻城时,用投石机把火药包给投射上去,那场景……   朕必将成为千古一帝!   李治的眸色深沉,微微一笑,“朕看着你就想到了当年,那一年你进了长安,多少人惶然不安,生恐被扫把星给克了,朕只是一哂罢了。斗转星移,时光如梭,你不但未曾克了谁,反而成了朕的股肱……”   “封武阳县公。”   从二品了啊!   关键是这个从二品并非是承袭而来的爵位,而是军功封爵。这个牛逼就大发了。   “兵部侍郎。”   卧槽!   贾平安失态的抬头,觉得李治怕不是疯魔了。他这个年龄担任兵部侍郎不合适啊!难道他还能和老任拱手对坐?大佬,来一记炸雷劈死我吧。   你让我去鸿胪寺也行啊!   咦!   贾平安想到了懂王,心想若是自己去了鸿胪寺,懂王去哪里?这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占了别人就只能弃坑。   让懂王弃坑……不厚道。   想想懂王对自己的殷切希望,贾平安就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越发的厚道了。   其实李治还真想过把他弄去鸿胪寺,但转念一想,若是去了鸿胪寺,按照贾平安的性子,说不得坑蒙拐骗将成为鸿胪寺衡量官员能力的标准,到时候……大唐蒙羞。   罢了!   正好兵部侍郎尤式因病回家歇息,如此,便让贾平安顶上吧。   ……   尤家,尤式躺在床上哼哼,娘子蒋氏坐在一边生闷气。   “你说你……好不好的兵部侍郎,却要为人腾地方,丢不丢人?”   尤式面色如常,苦笑道:“老夫也不想如此,不过朝中却再无适合贾平安的职位,陛下令王忠良来暗示了一番,老夫不装病,回头就怕得真病了。”   蒋氏愕然抬头,“陛下难道还能下手把你弄病了?”   这是二婚的娘子,比他年轻了二十余岁,年轻漂亮,加上出身也不错。当初就有人说一朵鲜花种在了茅厕里,气得尤式想吐血。不过这个女人也由此多了跋扈的性子,在家里说一不二。   男人只有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才会让女人跋扈……尤式心中有些后悔把此事告诉了她,“此事不可宣扬,否则老夫颜面无存,以后还如何为官?”   “你还能为官?”蒋氏心中一喜,接着就拍着案几喝道:“那还不赶紧给武阳侯家送礼?好歹你们也是同僚一场,他以后定然会飞黄腾达,此时出手,好歹也能攀附一番。来人,准备礼物……”   老夫……哎!   尤式想到以后见到贾平安的尴尬,就低声道:“娘子,娘子……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   蒋氏横眉冷眼。   尤式强笑道:“你去送礼,那贾平安定然就知晓……你可知晓贾平安在兵部只是厮混,压根就不与咱们沟通。老夫病倒在家,你却去送礼,聪明人都会知晓此事有问题……老夫都病了,病重了,眼看着就不治了,家中的娘子却有心思去送礼……”   他觉得头顶的颜色不大对。   蒋氏冷笑道:“怕什么?此等事大不了就不认,谁敢置喙,陛下定然会勃然大怒……”   “可……可老夫的脸面呢?”   “脸面不值钱,我走了。”   不错不错,脸面不值钱。   尤式心中宽慰。   蒋氏走到了门外,突然站定,“面子还是值钱的,要不……听闻贾平安有两个娘子,我这便去和她们攀个交情?来人,看看蒋家和那两个女人可有关系。”   晚些,她去了道德坊。   此刻的道德坊里已经炸了。   “夫人请进。”   杜贺有些诧异,不知这位夫人怎地亲自来了。   你说道贺吧,除去那等交情好的人家之外,谁家的夫人能亲自来道贺?   尴尬!   但蒋氏却不尴尬,既然来了,就按照原计划和卫无双她们碰一面。我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欢喜,苏荷说是要准备双修的物资,满屋子折腾,卫无双也不嗔怪,自家坐在那里发笑。   “阿娘,阿耶要回来了吗?我去外面等他好不好?”贾昱小朋友还记得自己的阿耶,只是容貌有些模糊了。   但想到阿耶临走前用力的亲自己的脸蛋,贾昱就觉得这个爹好生粗俗。   “阿福!”   外面兜兜一声喊,冲着屋里嚷道:“阿娘,我去外面等阿耶。”   嘤嘤嘤!   阿福也想爸爸了,回头看一眼屋子里,见无人出来,就张嘴。兜兜配合的走到前方,任由它咬住自己的背后衣裳。   一人一熊就这么出去了,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被引进来的蒋氏。   蒋氏像是一愣,三花不禁暗赞她的镇定。想想以往那些来贾家的女人,罕有不被阿福吓坏的,于是她就迟缓了一下,想等阿福和小娘子出去后再解释。   蒋氏……果然是英雌。   嗝儿!   蒋氏腿一软,竟然直接被吓软倒了。   阿福看了她一眼,蒋氏只觉得小腹发胀,喊道:“救命,有孩子被食铁兽叼走了。”   三花赶紧解释,阿福摇摇晃晃的去了前院,顿时一阵声音。   “阿福出来了?”   “小娘子这是出来迎接郎君吧,王老二,赶紧去弄一张凳子来,娘的,还不去……你只有一只手又怎地,看我如何做。”   呯!   杜贺扑街在门槛处,身后硕大的实木椅子压在身上。   “武阳侯回来了!”   贾平安进家就看到了杜贺扑街,王老二在边上狂笑,连段出粮都笑出了眼泪的场景。   “这是……长安新的迎接仪式?”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的把杜贺拎起来,然后恭迎。   “郎君回府了!”   杜贺的喊声颇大,一直传到了后院。   “阿耶!阿耶!”   阿福出来了,见到爸爸后就把兜兜丢在地上,嘤嘤嘤的扑了上来。   “阿福!”   贾平安揉搓着它,见闺女在地上扑街,不禁黑着脸,“还不赶紧起来?”   什么地上脏,什么地上有虫蚁,这等话贾平安觉得没必要说。   “阿耶……”   这次出门时间长了许多,兜兜看着有些怯。   贾平安哈哈一笑,上前抱起她,用力亲了几口。   兜兜想推拒来着,可不知怎地就嚎哭了起来,搂着贾平安的脖颈说道:“阿耶不理我了,阿耶不理我了……”   贾平安纳闷,“我如何不理你了?”   兜兜扯着嗓子嚎,“阿耶……我梦到阿耶了。”   果然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贾平安心中大乐。   “可是……可是……”兜兜双手握拳揉着眼睛,“可是阿耶只顾着和女人说笑,不搭理我。”   “这谁说的?”   贾平安怒了。   “阿娘。”   那个憨婆娘,定然是见他只写了一封信回家,于是就幽怨……不对,苏荷不会幽怨,只会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从美食堆积如山的案几上扒拉食物,一边心满意足的嘀咕贾平安那个死鬼怎地还不回家,让自己想双修而不得。   想到双修,贾平安心中火热。   “阿耶!”   贾昱小朋友长高了不少,见到贾平安后有些怯。贾平安如法炮制,一把拎着,什么怯,父子天性,你怯一个看看。   “见过夫君,恭贺夫君凯旋。”   两个婆娘出来了,身后,一个妇人正在盯着贾平安看,好生无礼……不对,这个妇人竟然在谄笑。   为何?   贾平安不解,但此刻却不是分析的时候。他走过去把两个娘子扶起来,笑吟吟的道:“你二人在家辛苦了。”   卫无双抬头,红唇轻启,含羞道:“夫君为国厮杀,更是辛苦。”   两口子许久未见,那种陌生感,只是一接触就让卫无双想出腿。   苏荷却仔细看着贾平安,“夫君瘦了,回头……”   她猛地想起有个外人在,就闭口不说双修。因为憋话,所以浩瀚的大凶颤抖了几下,让贾平安几乎想榨。   不,是被榨。   “这位……”   他含笑看着妇人,堪称是君子典范。   蒋氏福身,微笑道:“得了武阳侯凯旋的消息,我家夫君虽然卧床不起,依旧激动万分,竟然好了许多,就令我来道贺。恭贺武阳侯凯旋。”   “你家夫君是……”   晚些蒋氏告辞,贾平安笑的很是温和。   蒋氏来了,就说明这事儿不对。只需想想就知道,尤式多半是为了自己让位。想到自己竟然能让兵部侍郎让位,贾平安不禁倍感无语。   既然要让位,那就让一个什么吏部侍郎,好歹让我也嗨皮一番操纵官场的瘾啊!   贾师傅要去沐浴,目光扫过二位娘子,含笑道:“谁来侍奉为夫沐浴啊?”   卫无双冷着脸,大长腿看着有些跃跃欲试,可贾平安想到这双大长腿的另类妙用,不禁心中火热。   “无双去。”   苏荷面红耳赤的,让贾平安不禁想到了大凶的好处,再度意动。   于是,两个娃被带去了前院玩耍,连阿福都被赶了出去。   这个沐浴很持久,等晚些三人出来时,进去收拾的两个侍女不禁捂嘴偷笑。   到处是水,而且味道不对。   “对了,为夫被封为武阳公。”   这货竟然此刻才想起了这件事,可见心大。   贾家大办宴席,狂欢了一日,随后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高阳穿的有些厚,孩子更是如此。   “小贾。”   贾平安冷着脸,“小贾也是能叫的?叫武阳公。”   高阳可不理会他的哔哔,把孩子递过来,“你看。”   贾平安接过孩子,高阳已经在书信里告知了孩子的性别,但他依旧扒拉了老三的裤子,见到小牛牛后,不禁放声大笑。   “老子就是了得。”   一枪中子啊!   高阳把孩子递给肖玲,使个眼色,肖玲就把孩子抱了出去,另一个侍女反手关上了门。   咳咳!   贾平安一脸正色,“你这是要作甚?”   榨汁机启动。   “夫君!”   “嗯!”   “我此刻只想着死了。”   “美死你!”   “夫君!”   “你又来?”   “夫君可是不成了?”   贾师傅嘴硬,“谁说我不行了?男人,就该硬扎!”   晚些,高阳餍足的挽着贾平安出来,二人看着院子里的初冬景色。微冷,但却倍感温馨。   高阳看了他一眼,见侧脸越发的硬朗了,不禁就想起了这些年。   若是没有他,我会在哪里?大概早已魂飞魄散了吧?   想那么多作甚?   高阳把贾平安的手臂挽的更紧了,二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公主,小郎君哭了。”   乳母抱着孩子进来了,破坏了这份温馨。   贾平安伸手,“给我。”   乳母诧异的道:“不好呢,哭的厉害就得寻娘。”   可寻爹难道不行?贾平安笑了笑,伸手接过孩子,见他哭的凄惨,就轻声道:“老三……”   高阳的眼中突然多了水光。   原来他一直把我当做是妻子吗?   老三,排在贾昱和兜兜之后。   高阳缓缓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贾平安,把脸埋在他的脊背上,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她惬意的叹息。 第746章 扶弟魔   兵部的早茶会贾平安久违了,一见面任雅相就笑吟吟的令人去泡茶。至于什么煮茶,那是他用于压制下属的手段,贾平安如今成了侍郎,他便抛弃不用了。   吴奎眨巴着眼睛,看了任雅相一眼,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   竟然不是煮茶?   一壶水送来,任雅相熟练的泡茶。茶香阵阵,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第一杯茶给了贾平安,贾平安双手接过,微微颔首,神色从容。   吴奎这才明白,原来任雅相泡茶是为了贾平安。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沮丧,想着自己在这里喝了许久的汤,堪称是苦不堪言。谁知晓竟然是个幌子。   “此战老夫打听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细致,武阳公可能为老夫分说一二?”   任雅相神色轻松中带着期待之色。这一战打的堪称是出人意表,大军出征时,许多人都说大唐将会遇到麻烦,譬如说安市城、新城等坚城。可战报传来,贾平安轻松攻下了新城,随即李勣攻下了安市,中路的苏定方也是势如破竹,让人不禁大为好奇。   “此事……其实便是三军用命而已,更要紧的是火药。”   贾平安把此战的一些细节娓娓道来。   任雅相仔细倾听着,不时喝一口茶水。贾平安讲完后,他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大唐有了你这等年轻人,老夫怕是没有出征的机会了。哈哈哈哈!”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老任可是个悍勇的,竟然也这般表态,可见此次辽东之战给了他们很大的震动。   “好好干。”   任雅相起身把贾平安送了出去,这个待遇整个兵部就只有贾平安才有,边上的吴奎却丝毫没有被轻慢的感觉。大唐以军功为重,贾平安此战展露出了名将的风姿,再怎么尊重都不为过。   回到值房,贾平安发现竟然是灰扑扑的,不禁皱眉,“陈进法呢?”   跟来的小吏出去喊道:“陈进法!陈进法!”   陈进法急匆匆的跑来,贾平安皱眉道:“为何如此?”   这是你飘了还是觉着我要倒霉了?   陈进法一拍脑门,欢喜的道:“武阳公,你换值房了呀!”   呃!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此事。侍郎的值房自然不能和郎中一样。在尤式被生病后,任雅相就不动声色的让陈进法去了他的值房洒扫,而这里就被搁置了。   新值房更宽敞些,而且案几什么的质量也上了一个台阶。   陈进法欢喜不已,殷勤的给贾平安介绍着新值房的各处,不时回头,笑吟吟的模样就像是他自己升官了一般。   他是平民出身,能进兵部就是意外之喜。当年他被弄进了兵部时,家中狂喜,请了亲朋好友来狂欢了一阵子。此后他在兵部的日子就波澜不惊,再也没有让人惊喜的成绩,升官发财也就无从说起。   自从换了个郎中后,陈进步的日子就难过了许多。贾平安不肯在兵部厮混,每日不是早退就是旷工,让陈进法也没了仪仗。所谓的倚仗,便是上官在衙门里出色,那么作为他身边的小吏,陈进法就能如鱼得水。可贾平安不在兵部啊!他就像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苦不堪言。   但谁曾想贾平安一趟辽东之行后,竟然就翻身了。兵部侍郎,说出去牛逼不?当然牛逼,才二十多岁的兵部侍郎,放眼大唐,除去先帝时期之外,还有谁?!!!   他走在兵部里都是昂首挺胸,目光炯炯。见到那些同僚也是微微一笑,尽显自信。上官出色,他就自信,上官扑街,他就扑街。   这便是衙门文化。   没多久,他就看到贾平安出来了,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去寻了任雅相。   “任尚书,下官还得去修书……”   任雅相愣住了……   你都特娘的是侍郎了,竟然还想着早退?   他看看贾平安那诚恳的脸,生出了一股无力感,然后点头。   “去吧。”   贾平安打破樊笼溜了,任雅相坐在那里呆着,突然噗嗤一笑笑了起来。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噗嗤一笑可是不稳重的表现。   “这个小贾,老夫在想……若是让他做了尚书,他可还会跑?”   贾平安先一溜烟进宫去拜见阿姐。   时隔许久,阿姐依旧风姿绰约……   “阿姐依旧风采照人,让人看了不禁就想着仙女下凡。敢问阿姐可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可有多的?若是有,我这里倾家荡产也得买一粒……”   贾平安一见面就嬉皮笑脸的,让武媚心中微松。   “我还以为你此次做了兵部侍郎就会稳重起来,没想到还是与以前一般,可见并无长进,回头就请陛下严加管束。”   武媚冷着脸,可看看邵鹏,老邵在后面都忍不住在笑。周山象绷着脸,最终还是笑了。   “阿姐说的是,不过要严加管束也好,责罚也罢,请先受小弟一拜。”   贾平安郑重跪下行礼。武媚伸手虚扶,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后说道:“都难,不过都过去了。”   阿姐为了他和皇帝斗智斗勇。贾平安隐隐知道皇帝和阿姐争执,骂了她悍妇,而争执的内容只是阿姐觉得皇帝太过了些,竟然不肯给阿弟大官做。   “阿姐!”   贾平安双目微红。虽然他们不是亲姐弟,但阿姐这些年一直在照拂他,为此担惊受怕,这让他如何不感动。   “快起来!”   武媚的表情管理能力比贾师傅强大的太多,瞬间失态后就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模样。果然,人说女人擅长演戏,明明心中感动,可偏生要冷着脸。   贾平安起来,笑嘻嘻的道:“阿姐不知道,此次我在辽东弄了一百个高丽美人回来,泉盖苏文说是送给我,可这等离间计在陛下那里压根没用。陛下也不肯收用这些女人,赏赐给了群臣。”   那群老家伙们得了不少美人,贾平安担心他们夜夜笙歌,哪一日就死在了那些女人的肚皮上。回头上了史册,那便堪称是风光无限。   “可给了你?”   武媚含笑问道。   贾平安点头,“陛下赏赐了五个高丽美人,不过我没要。”   “为何?”   武媚觉得老贾家的人丁太少了些,两个孩子,不,三个孩子哪里够?更遑论贾老三挂了李氏的名,怎么能算是贾家的子嗣?所以她恨不能皇帝把那一百名美人都给了阿弟,让他开枝散叶。   贾平安若是得知阿姐的这个心思,定然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一百名美人,这不只是夜夜笙歌的问题,一月三十日,天天做新郎都不够。什么神油都不管用。   “阿姐,人太多,家里就繁杂,到时候麻烦。”贾平安见阿姐冷笑,就不解的问道:“阿姐难道以为不妥?”   “那些高丽贱婢,若是敢闹腾,杖毙了事,杖毙几个,看看谁还敢闹腾。平安,不是我说你,你自家看看……两个娘子被你宠成了什么样,那个卫无双看着依旧是清冷的模样,苏荷更好,竟然肆意狂吃……你这是要准备让女人翻身了?”   翻身就翻身呗,男人在下面也挺不错的。贾平安一阵辩解,等说到男人不能博爱时……武媚冷冷的道:“滚!”   得,这年头的权贵谁不是家里养着一群女人,外面还得有野花,否则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皇帝更不消说,后宫佳丽三千啊!   他这话算是戳了阿姐的肺管子。   贾平安出了这里,周山象带着他去寻太子,一边走一边问了许多事儿。   “武阳公,高丽人可凶悍?”   周山象满眼星星的看着贾平安。关于辽东之役宫中传闻很多,许多人把贾平安传成了青口獠牙,黑面吓人,每日要吃两个高丽人才肯睡觉。   “凶悍,不过咱们更凶悍。”   这话说的真好,周山象喃喃的道:“是啊!咱们更凶悍,如此才是武阳公。”   贾平安赶紧拉开些距离,担心被虎背熊腰的周山象再度迷恋。老邵据闻在暗恋周山象,若是她对自己暗恋……这便是三角恋,外加给老邵带了绿帽子。   周山象看着贾平安,心中不禁多了许多感慨。   看看大唐诸多年轻人,谁能如他一般光彩夺目?没有!让她不禁暗自惆怅。午夜梦回时,她想到了许多,但最终却揽镜自照后,骂道:“为何不生的漂亮些?”   卫无双和苏荷也是宫女,当初皇后为阿弟筹谋婚事,直说不能娶权贵女,但也不能娶百姓的女儿,最后就想到了娶宫女的手段。   若是我早些和武阳公认识该多好,定然能……哎!   太子正在上课。   他最近很是勤奋,渐渐涉及到了一些更复杂的功课。赵二娘教的有些吃力,每日教授他之余,回去还得自己苦读,否则一日不学习,赶不上太子的进度。   “太子!”   赵二娘发现太子走神了,就皱眉拍拍案几,“走神了如何读书?回头罚你……”   她发现太子两眼放光的看着门外,接着霍然起身冲了出去。   “太子!”   赵二娘怒了,准备回头去寻皇后告状。   她缓缓回身,就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舅舅!”   李弘欢喜的冲到贾平安的身前,仰头说道:“你回来也不来看我,昨日阿娘说该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柔声道:“这不就来了?说说,最近的身体如何?学业如何?”   李弘不知贾平安为何一来就问自己的身体,“好着呢。你说过每日操练不可停,如今孤便是在每日操练,从未伤风过。学业……这个不好自吹自擂。”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冲着赵二娘拱手,“见过赵娘子。敢问太子的学业如何?”   赵二娘福身,“太子的学业颇为出色。对了,武阳公此次征战辽东,一切可还好?”   呃!   李治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心想往日冷冰冰的赵二娘,为何现在一副温婉的模样呢?难道是……她被舅舅给折服了?   “这一路还算是不错,厮杀顺利。”   贾平安简单说了些情况。   郝米这时才行礼,贾平安问道:“太子的新学教授的如何?”   新学是贾平安的心头肉,临走前给郝米有过交代,让他盯着些。   郝米看着有些难过,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贾平安走后,东宫有不少官员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打压他,隔阵子就来一次,弄的他心力憔悴。   “殿下的新学学的颇好。”   为了让太子学好新学,郝米顶住了那些压力。后来是赵二娘悄然去寻了皇后,皇后勃然大怒,心想你们竟然想挖阿弟的墙角……一阵呵斥,那些人灰溜溜的告罪。   “辛苦你了。”   贾平安只是看看郝米的神情,就知晓自己离去的这阵子太子的身边怕是不消停。不过不消停就不消停吧,我回来了,看看谁还敢扎刺!   随后贾平安就给太子说了些征战的事儿,结果不小心说了京观的事儿……   “……六万多人吧……”   太子懵懂,“京观是何物?六万多人……都是山吗?是让他们站在上面吗?”   赵二娘面色苍白。她有学问,这才能被派来给太子启蒙,所以一听就懵逼了,不,是被吓坏了。   六万多人的京观是个什么概念?她不禁抬头,直至看着屋顶。   “可怕!”   贾平安赶紧开溜,晚些阿姐要是知道他给太子说了京观这等事儿,弄不好能踹死他。   他前脚刚走,宫中就传来了武媚的咆哮。   “他自家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太子还小,魂魄不稳固,不能说这等凶险之事……自家却把京观之事说了……”   贾平安在皇城外用手指头掏掏耳朵,把手指头在嘴边吹一下,再和流氓般的吹个口哨。   “美女,去哪里啊!可要我带你一程?”   新城正准备进宫,听到口哨声不禁大怒,等听到后面轻浮的话语后,就掀开车帘喝道:“抽死他!”   老李家的女人就是这般霸道,小白花新城也不例外。但旋即她就愣住了,张开嘴,眼睛瞪得好大,“小贾?”   “叫武阳公。”   贾平安板着脸,车夫捂嘴偷笑。   新城蹙眉,双手捧心,可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便是双手捧胸,果然是个大大的吉兆。   但和高阳相比,她的凶完全不够看,更遑论娃娃脸苏荷了。   新城偷偷的翻个白眼,“小贾等等,回头一起去高阳那里饮酒。”   擦!   你小白花的人设不要了吗?   贾平安看看车夫,见他毫不惊讶,就知晓这是新城的心腹。不错不错,竟然知晓培养心腹。   新城和贾平安分手后,一路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长孙无忌……”   新城一脸纠结,看着楚楚可怜。   李治皱眉,“驸马让你问的?”   当然是他,而且他还想让我为褚遂良求情。说什么……褚遂良不死,长孙无忌就无事,啥时候褚遂良倒霉了,长孙无忌……   不能各退一步吗?   新城很是愁肠百结,但想到小贾说过自己不能学那个林黛玉,否则迟早会郁郁而终。她说过自己只是装的,可小贾却说装一装的就成真了。   想到这里,新城就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应当快乐些。   “不是。”   新城睁眼说瞎话,李治淡淡的和她扯了几句家常,就有人来见皇帝。   出了皇城,贾平安正蹲着边上和曹英雄说的眉飞色舞的,新城靠拢了些,想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那些高丽女人颇为有趣,你若是说话声音大一些,她们就瑟瑟发抖,不过你若是给了她们好脸色,马上就会倨傲,所以要想收服她们,唯一的办法就是……”   “公主?”   曹英雄起身行礼。   贾平安一个‘淦’字差点喷出来,赶紧装作是君子模样,“见过公主。”   难道我们不是在这里约好的吗?   新城弱弱的点头,“我有事要请教武阳公。”   曹英雄进去了,贾平安目送着新城上了马车,随即策马在侧。   “小贾,他们说若是褚遂良一死,长孙无忌也难以幸免……”   这个问题……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贾平安记得褚遂良应当是和长孙无忌一同去了,反正是在同一年。   “应当不会吧。”   贾平安随口安慰道。长孙无忌被干掉对他而言就是喜大普奔,甚至想摆酒庆贺。不过看新城的样子,这样又太过残酷了些。我可是义气无双的武阳公,罢了,最多关门庆贺。   到了高阳家,新城先去看了孩子,亲了又亲,简直是爱不释手。而贾老三也颇为给面子,被美人亲吻后竟然笑了起来。   果然是我的种!   随后高阳令人准备了酒菜,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暗示了一下:晚些你喝多了可别冲动,若是你当场扑倒我,回过头新城非得和你翻脸不可。   高阳翻个白眼,现在孩子都有了,她怕个啥?   三人在小房间里摆上酒菜,赶走了侍女。酒过三巡,新城微醺,就盯着贾平安问道:“小贾,你说说长孙家会如何?”   难道我走的这阵子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贾平安想了想措辞,借着举杯的动作看了新城一眼。   眉如弯月轻轻蹙起,眼中多了愁绪,嘴角轻抿,这分明就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是要告诉她长孙诠死定了,还是撒谎呢? 第747章 发财了   新城这几年和驸马的关系急转直下,大多情况下都是因为长孙家族的事儿。特别是长孙无忌渐渐失意之后,长孙诠每次来都是明里暗里让她进宫去为长孙无忌说好话。可她是公主啊!怎么能为外臣说话?一旦如此……那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所以新城这几年很是苦闷,想寻人诉苦吧,刚开始寻不到,这等私密话也不敢随便和人说。直至遇到了贾师傅。二人堪称是投缘,贾师傅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装小白花,而她第一眼也看出了贾师傅的性子。于是二人就差斩鸡头烧黄纸,堪比兄弟交情,有什么话新城都愿意和他说,贾平安也给出了最妥当的意见,屡次见效。   但这事儿真的不好说。   贾平安沉吟着,实际上是希望新城知难而退。可新城却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他的脸上有花。   你这样不妥当吧!   贾平安心一横,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后,眉间多了怅然,“公主,长孙无忌可能退下来?”   新城木然看着他,高阳微微摇头,“不能的。但凡这等重臣……当年阿耶在时说过,失去了权利,那便是行尸走肉。”   这个让贾平安想到了先帝的阿耶,大唐高祖皇帝李渊。李渊被先帝玄武门之变请到了太上皇的位置,从一个开国皇帝变成了一个只能在后宫之中玩女人、喝美酒的老头,不出数年便郁郁而终。   难怪,长孙无忌现在这个状态分明就是骑虎难下。他若是主动退了,颜面无光,大概率是觉得外甥不会对自己下手吧。可他是身在局中不明白一个道理……   “许多事……非成即死!”   贾平安伸手为新城斟酒,酒壶缓缓倾倒酒水,哗哗有声。   新城猛地一把抢去,贾平安的手稳如泰山,抬眸,淡淡的道:“这是烈酒。”   新城凄凄一笑,“可我此刻便想醉了。”   贾平安松手,新城拿起酒壶仰头就灌,酒水顺着下巴往下流淌……   “好了!”   高阳出手把酒壶抢了过来,皱眉道:“这不只是小贾的胡诌吗?你还当真了?”   新城举手抹去了嘴角的酒渍,木然道:“我早就想到了这个,总是侥幸,小贾今日一番话提醒了我,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的眸子渐渐清明,甚至还伸手要酒喝。   娘的,难道又是一个酒海?贾平安无语,给她斟满了酒杯,随即三人举杯痛饮。   “你……回去告诉驸马,让他且老实些,千万别再弄那些小动作……那些动作在陛下的眼中无所遁形,寻死也不是这等寻的。”   贾平安满腹牢骚,觉得新城真的是找错了驸马。不过这话说来谁听?先帝当初先是想把魏征的儿子‘嫁给’新城,后来又改主意了,把长孙皇后的堂弟嫁了过去。一个是堂叔,一个是外甥女……这辈分怎么算?   禽兽!   晚些新城回去,令人去请了驸马来。   长孙诠还在上衙,回家心急火燎的道:“可是有事?无事我还得回去……”   新城看着他,想着小贾的那些话,心乱如麻。若是驸马被弄死了怎么办?求情管不管用?多半不管用。皇帝这几年越发的威严不可测了,上次处死了一个官员,还是宗室,谁劝都不管用。长孙诠……   长孙诠觉得新城有些神神叨叨的,转身就走。   “驸马……”   新城叫住了他,见他不耐烦,就低声道:“皇帝并未给我答复。这是第几次了?十余次了吧,一次比一次冷漠。驸马,我与皇帝的亲情若是这般被磋磨,你可知晓对你的坏处?”   “能有什么坏处?”   长孙诠皱眉,负手看着新城,越看越觉得是朵小白花。可别人家的却是悍妇。看看高阳,凶悍的让人无语,唯有贾平安能制服她。若是新城变成高阳一般,不,只需有高阳一半凶悍,难道皇帝会不给她面子?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道:“公主,长孙家若是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   新城松了一口气,“你既然知晓这个,就该知晓如何解决。告诉长孙无忌……退了吧。退了各自相安,岂不更好?难道非得要分个高下才能罢休?可高下一分,要么是出手谋逆,要么……就是不死不休。”   小贾说的对,这等事儿不成即死。   长孙诠冷笑,拂袖道:“公主这话何意?这是想诬告长孙家谋逆?”,他看着肖玲,淡淡的道:“长孙家从不怕别人污蔑。”   新城气得浑身颤抖,连头上的发饰都松了,“你……你这是要铁了心了去寻死?你若是如此,就别怪我……罢了!”   她终究说不出那等狠话来,背身过去,摆摆手,“你且去。”   驸马不在这里住,想要求见公主得给公主身边的女官塞好处,否则你一年也难见到公主一面。这便是唐朝的驸马,让人无语。   “你喝了酒?”   长孙诠皱眉,“你和谁喝了酒?”   “无需你管!”   新城想到了小贾先前的话,让她去劝长孙诠时,那表情就像是便秘……呸呸呸,我怎么想到了这个?   我该怎么办?   新城陷入了沉思。   而贾平安已经在耕地了。   久别重逢,积累了太多的精力,所以这几日他耕种频繁,希望能再多几个孩子。   时至今日,他偌大的家业也得多寻几个继承人,否则一个两个的不成器怎么办?   所谓狡兔三窟,贾平安自然不相信什么所有的孩子都是长进的,但他却有信心把不长进的孩子培养成为一方好汉。比如说新学,看看孩子喜欢哪一门,直接把他教授成为哪一门最顶尖的存在。   我太聪明了。   耕地结束,接着还得要给两个孩子上课。贾平安刚开始还兴趣盎然,可等两个孩子一阵心不在焉后,就果断爆发了。   “听不听?能不能认真听讲?能不能不做小动作?啊!”   他拎着戒尺凌空挥击,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老大看样子是怕了,竟然把双手收在案几下面,还装作老实的模样。   兜兜趴在案几上,仰头道:“阿耶,为何月亮会出来?”   闺女竟然喜欢天文学?   意外之喜啊!   贾平安一番解释,说的天花乱坠。两个孩子听的聚精会神。晚些解释完毕,贾平安不禁老怀大慰,随即布置了作业。   “今日看样子月亮不错,晚些你二人观察一番,明日给出心得体会。”   贾平安笑眯眯的起身下课。   “阿福!”   兜兜起身嚷道,手一松,一枚贾平安给的玉珠落地。老大起身,屁股下面竟然沾着一张纸,贾平安过去一把揭下来,却是一张胡乱写画的涂鸦……   二人呆呆的看着逼过来的阿耶,只觉得阴影笼罩住了自己,不禁缓缓抬头……   “阿福救命!”   今夜将有暴风雨!   对于教导孩子,贾平安总是有许多固执的看法,为此和两个婆娘经常发生争执。   “夫君,老大的手都被打红了。”   卫无双搂着嚎哭的老大,不满的道。   “哇!”   贾昱的嚎哭声越发的大了。大人一旦劝慰,越劝慰孩子就越来劲。   “你看看这孩子,上课在乱写乱画,你觉着这样的孩子能成材?”   贾平安气得想把老大抓过来打屁股,可卫无双的大长腿已经把他挡在了外面。还冲着他瞪眼。她的眼睛不算大,但却颇为秀美,看一眼就心动的那种。   大老婆不肯妥协,罢了!   “哇!”   兜兜在苏荷的怀里哭啊哭,一边哭一边还回头偷瞥老爹一眼。见他看过来,就双手捂脸嚎哭,可却透过指缝在观察老爹的神色。   “不像话!”   贾平安刚想开火,苏荷瞪着杏眼发飙了,“夫君,老大和兜兜他们才多大?”   咦!   是哈!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前世那些学前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被灌输ABCD,还有什么背诵诗词,更有小小主持人和各种才艺班。还美其名曰和世界接轨。实则就是为了收费而弄出来的各种噱头。   “好了。”   贾平安板着脸,兜兜却不吃这一套……继续嚎哭,心想阿耶若是原谅我了,定然会说什么小棉袄……不说我就一直哭啊哭!   她转身伏在苏荷的怀里继续哭,哭一哭的就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给个暗号……阿耶可是原谅我了吗?   苏荷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嘀咕道:“再嚎。”   “哇!”   那边的贾昱也提高了一个嗓门高度,顿时贾平安就败下阵来。   “都出去!”   贾昱第一个反应过来,放开双手跑了出去。兜兜晚一些,回身还不忘记招手,“阿耶,你说过要带我去玩耍的。”   贾昱在外面咬牙切齿的,心想这不是主动送死吗?   阿福不耐烦了,先前爸爸要面子,不给它进来,现在总可以了吧?它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嘴叼住兜兜就走。   走了哈!   贾平安无语。   卫无双冷着脸,“夫君前日才说要和孩子好生说话,今日就凶神恶煞的,老大都被吓坏了。”   贾平安冷笑,“那要不要放羊?从此束手不管,任由他们闹腾。缓几年就变成了纨绔,每日带着杜贺他们纵横道德坊,不,纵横平康坊,最后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这话……若是夫君撒手不管,以后这两个孩子谁管?卫无双马上改口,“那也得缓一两年吧。看看老大的嫩手,打也没法下狠手。换两年就能打了。”   果然,还得靠这个来维系我的尊严!   卫无双起身,大长腿晃了晃,随后腿竟然软了一下。她面红红的轻呸,“妾身要去查账了。”   “小心路滑。”   贾平安坏笑着。先前耕地下手重了些,大长腿看样子是不良于行了。   苏荷见他们二人在耍花腔,就掩嘴打个哈欠,“我去睡一觉,不许吵我啊!谁吵醒我就翻脸。”   外面传来了两个孩子的笑声,贾平安坐在那里,渐渐的无思无虑。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卫无双恰好进来,看着颇为欢喜,“夫君,人参酒说是好了呢!何时售卖?”   好了?   贾平安霍然起身,什么飘逸出尘,得了吧,从远古时代以物换物开始,人类就喜欢占便宜。而生意就是占别人的便宜。   他一溜烟去了人参酒的酒坊。   因为要泡酒,所以人参酒的酒坊很大。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酒坛子。贾平安想过弄几个什么溶洞来存放这些人参酒,可长安这里寻不到,只能把喝陈年老酒的念想给击破了。最后寻了个干燥的地方,挖了些地窖藏酒。   管事夏振久在等他,喜上眉梢的道:“郎君,酒出来了。”   贾平安指指他的脸,“偷喝了多少?”   夏振久的脸红彤彤的,看着就是一只大虾,他干笑道:“开了一坛子,我这边学了郎君品酒的法子……小小的喝了一碗。”   夏振久原先是东市的落魄商人,后来把本钱全给赔光了,也不说去弄个事儿做做,而是在东市乞讨。在遇到贾平安之前,他一边乞讨一边看着别人如何做生意,想着自己的失败颇多疑点,难道是我的人品太差,所以才招致了失败?   可谁做生意会把自己的妙诀透露出来,这货在饿死之前,遇到了贾平安。想到这位可是财神爷,就一把抱住大腿……很有灵性的是,他竟然不是求工作,而是求做生意的诀窍。   贾平安得知情况后差点笑晕过去,一番调查,发现这货压根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譬如说食物眼瞅着就要过期了,你降价销售啊!   可他不,依旧维持原价,随后坏了就自己吃,吃的半夜腹泻差点去了半条命。但他的人品不错,至少有操守,贾平安这才把他弄了回来,掌管这个人参作坊。   “多大的碗?”   贾平安走到了那个打开的坛子前,往里看了一眼。   卧槽!   少了不少啊!   夏振久嘿嘿笑,他的酒量颇大,自觉这点酒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也不想想,半斤人参酒下去……你这是要寻死呢!   “去寻个地方躺下……不对,去外面跑起来,啥时候跑躺下了啥时候消停。”   贾平安舀了一小碗酒水出来,看着发黄的酒水,低头嗅了一下。   “好浓郁的参味。”   他喝了一口,眯眼感受着。   “好酒!好参!”   他又开了一坛,依旧如此。   “发财了。”   他回身吩咐道:“去请了卢公他们来。”   程知节在左卫骂人,挽着袖子狂喷口水,“看看你等的模样,懈怠,无能!看看小贾,比你等年轻多少?小贾不过才二十余岁,已经在辽东差些灭国了,不,是已经灭国了。可你等特娘的三四十岁的人了,怎地就这般没出息?怎地就这般屡教不改……”   作为左卫大将军,程知节当然知晓这次退兵的缘由,就是为了坐观三国争斗。而这个也是小贾的建言,想到这里,程知节气炸了,拎起一个东西杀过去,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   三个将领被毒打,却无人敢反抗,更无人敢躲闪……按照程知节的规矩,越躲闪打的越惨,何不如一顿过。   “卢公!”   外面来了个小吏,见里面动静如此,不禁哆嗦了一下。   程知节被他打扰了‘栽培麾下’的兴致,抬头怒道:“滚!”   这一声滚喊的让人魂飞魄散,小吏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卢公,是……”小吏想到来人的话……我家郎君有要紧事请卢公去道德坊,“卢公,是武阳公令人来请。”   “滚!”   程知节又是一顿毒打,气喘吁吁的抬头,心满意足的道:“你等再这般懈怠公事,老夫就把你等丢进百骑去,从此与密谍为伍!”   三个将领赶紧请罪,随后松了一口气,对那个来禀告的小吏感激不尽。   小吏还没走,赶紧上前再度禀告,“卢公,那人面色凝重。”   实际上来的人面色轻松,但这个小吏很一根筋,答应的事儿一定要做到,所以才换了个说法。   “等老夫去看看。”   程知节指指那三名将领,冷冷的道:“回头若是不好,依旧重罚!毒打!”   三个将领一个哆嗦,急忙应了。   程知节出了皇城,随后苏定方和梁建方也来了。   “咦!小贾怎么叫了咱们三人?”   梁建方有些诧异。   “去了就知道了。”程知节满肚子苦水,“麾下不争气,老夫差点被气死……”   一路到了道德坊,杜贺等在外面,殷勤的带着他们进去。   “是弄了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   杜贺神秘的一笑,却不肯说。   程知节指指他,骂道:“按老夫当年的性子,你这样的非得打个半死不可。如今老夫修身养性了,且饶过你。”   他现在是真的修身养性了,知晓自己再无征战的机会,就在左卫栽培将领,好歹也得给老程家一家弄些帮助不是。你要说什么栽培党羽,得了吧,老程家的下一代越长越歪了。这让他不禁羡慕着贾平安。   “小贾这一战……真是厉害!”   三人一边说一边被带到了人参作坊,程知节吸吸鼻子,“什么味?”   “人参酒?”   贾平安点头。   “有多少?”   苏定方也不淡定了。   贾平安把他们带到了地窖里,火把一照。   密密麻麻的全是大酒坛子。   三位老将为之一震。   “小贾……这里都是?”   贾平安微微一笑,“都是。”   发财了。 第748章 发财了,爬龙床   当晚三位老帅在贾家喝的酩酊大醉,随即被家仆拉了回去。程知节躺在马车里兀自高喊再来一杯,苏定方在边上挺尸,被他吵的头痛欲裂,就奋起一拳……   回到家,看到鼻青脸肿的程知节,崔氏愕然。等再看到那个黑眼圈时,就回身捂嘴轻笑。但回过头却杀气腾腾的道:“是谁动的手?程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可也不惧那些魑魅魍魉!”   许多人曾说程知节怕是会晚节不保,所以大伙儿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可谁曾想王文度的事儿发了,程知节顺利的度过了难关。再无顾忌的程知节从此在朝中就成了一个泼皮,谁惹我我骂谁。   “夫人,夫人……”   程知节被家仆架着,得意洋洋的道:“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崔氏嗔道,“发什么财?难道是夫君涨了俸禄?”   天可怜见,程家若是沦落到要靠俸禄来度日的地步,早就成了破落户。大唐权贵的收入分三块,生意,田地,最后才是俸禄。   “发财了……”   程知节躺在床上,很快就鼾声如雷。   崔氏坐在边上,没好气的道:“什么发财了?发什么财?”   第二日,兜兜被丢到了贾平安的床上。孩子一醒来就精力旺盛的闹腾,让想多睡一会儿的贾平安暴跳如雷。   老娘们都是一个心思,看到夫君睡懒觉就要闹腾。只是自己不好下手,就把小棉袄丢过来,想着贾平安再怎么也不会动怒。   苏荷在外面漱口,仰头‘啊……’   “啊……”   贾平安的惨叫声传来,漱口的苏荷一下就把漱口水吞了进去,急匆匆的进去,就看到兜兜拿着一根发簪在发呆。   贾平安捂着脸要疯了,“把这熊孩子领走,谁给她的发簪?她一个小屁孩要什么发簪?刚才若非她没往眼睛扎,我都已经瞎了。”   “哇!”   兜兜哭的伤心欲绝。   “你还敢哭?”   贾平安一边起床,一边数落着她从小到大的糗事,数着数着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孩子的糗事,那不就是父母的趣事吗?   兜兜等他出去后,就趴在床上,小腿翘起摇摆,瓮声瓮气的喊道:“阿娘。”   “干嘛?”   苏荷也是余怒未消,觉得闺女的胆子太大了些。   “阿娘,阿耶是不是讨厌我?”   呃……   前晚榨的贾平安又喜又忧的苏荷突然脸红了。昨夜她其实已经疲不能兴了,但依旧嘴硬,叫嚣着再来。贾平安躺床上摆大字,一脸生无可恋,随便你糟蹋的模样,苏荷就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没想到这话竟然被闺女听到了,丢死人了。   贾平安急匆匆的去兵部‘告假修书’,随即就带着人去了东市。   ——人参酒!   招牌一出,随即一挂鞭炮一炸,贾平安就蹲边上和李敬业聊骚。   “兄长,阿翁最近几日不大对劲啊!”   李敬业挠挠头,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做这个动作特别的让人发噱。就像是李逵装女人。   “什么意思?”   生意依旧没有,贾平安却不着急。   “阿翁开始编书了。”李敬业觉得祖父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你没事编什么书啊!而且还是医书。   “我问阿翁为何不编兵书,阿翁说他此生杀人太多,弄不好就会有报应,既然如此,那便修医书来赎罪。哎!杀人太多,别人也不少啊!可谁被报应了?你看看程知节他们,越活越得意……我看阿翁定然是怕死,所以才修医书。”   贾平安觉得这娃有些魔怔了,“英国公六十多了,你说怕不怕死?难道你不怕?”   哎!你说这话我可就来劲了!李敬业一脸傲然,“我怕啥?兄长你不是说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吗?怎地自己却怕了?我听闻越怕死的人越死得快,兄长你……”,这看看贾平安的面相,笃定的道:“兄长你面带凶气。”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李敬业屁事没有,他自家却揉揉手心,骂道:“回头让英国公收拾你。”   李敬业看到来了个中年男子,就低声道:“来生意了。”   男子走到柜台前,伙计把酒坛子打开,让他看一眼,嗅一嗅。   “这酒味道古怪,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的数不清。”   伙计傲然道:“知晓我家郎君的本事吧?这人参酒便是新学里的方子,三日喝这么一小杯,保证你精神抖擞,另外……”   伙计猥琐的给个‘你懂的’眼神,“喝了这个酒啊!他……乐子大。”   “多少钱?”   男子心动了。   “连着三日都不要钱,不过每人只能一小杯,三日后……再来说话。”   这个营销策略便是试吃,想当年超市里烂大街的套路,用在此时却是振聋发聩的营销手段。   一小杯酒喝下去,男子咂舌,“好辣的酒!”   伙计淡淡的道:“这酒水都值不少钱。”   呵呵!   男子笑了笑,回味了一番,随后离去。   “兄长,不要钱让他们喝,你不怕亏?”   李敬业升官了,刑部郎中,但李勣说不能太嘚瑟,所以没事也学贾平安告假早退。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男人……套不到女色狼。”   没多久,那个男子回来了,一脸惊讶。   “这酒怎地喝下去浑身热乎乎的?”   妥了。   贾平安起身,拍拍屁股,“走。”   人参酒火了。   三日的免费品尝让东市人头攒动,梁建方心痛的看着这个盛况,一巴掌把贾平安给拍个半死,骂道:“这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小子你这是喝多了还是钱多了?喝多了回家挺尸,钱多了便去做善事,别在这碍眼。”   贾平安笑了笑,“梁公不知此事的奥妙。”   梁建方老脸一黑,“说。”   “咱们这三日看似亏了不少,可却让许多人知晓了人参酒的好处。这便是广告。若是没有这三日,谁知晓这个酒的好处?十万钱一斤,不尝尝谁舍得买?靠口碑也行,可这三日下来多好的口碑?”   三日一过,那钱就如流水般的进了贾家。   “多少?”   三个老帅再度聚首贾家,看着账目有些晕乎。   炸了!   “小贾……”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笑眯眯的道:“把两个孩子给带过来。”   两个娃进来,他们不知晓这三个老魔王的厉害,见笑的亲切,就放松了警惕。   “老夫家中有个孙女,正合你家老大,长得花容月貌,德行更是就比文德皇后差一些……”   程知节抱起贾昱,把自家的孙女吹的天花乱坠,贾昱一脸懵懂。   “老程,别让小贾为难。”   苏定方拉住了口沫横飞,眼看着就要为老不尊的程知节。   “以后每月分一次。”   贾平安一句话就了结了此事。   等三人走后,卫无双听闻了此事,不禁诧异的道:“卢公这是何意?孩子还小呢!”   “茶叶挣大钱,人参酒同样如此,咱们家如今手握着这两门生意,你说说,一百年后会如何?”   苏荷躺在榻上,屋里暖和,她就赤着一双秀气的脚,扬起来摆动,自家却是在看书。闻言把书放下,得意的道:“百年后子孙繁茂,不差钱。”   贾平安笑了笑,抓住她的脚摩挲,“可我的目的不是这个。你们要记住,钱财守是守不住的,守来守去最终就成了祸害,遗祸无穷。”   后世那些承袭了巨额财富的富二代富三代们,但凡是亲手掌控这笔财富的,越往后就越艰难。相反,那等承袭巨额财富后,建立一个管理机构来运作这笔财富的人家反而百年后依旧不衰,越来越强大。   卫无双仔细想了想,见苏荷面红耳赤的想收脚回来,就帮贾平安按住了她的腿。助纣为虐后,她伏在苏荷的身上,若有所思的道:“夫君的话让我有些感悟。古往今来,那些有钱人家多不胜数,可慢慢的那些人家就消散了……这是为何?”   苏荷推她没推动,就没好气的道:“子孙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   “这话没错。”苏荷的脚滑腻小巧,贾平安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旦出现了一代无用的儿孙,接下来就会如闪崩般的延续下去。所以……不要让子孙做守户犬。”   “那该怎么办?”   两个婆娘有些茫然,也有些担心。   “无需担心这些,相信我,若是愿意,我随时都能再度集聚起巨额财富,让大唐上下目瞪口呆。”   贾平安傲然道。   苏荷就爱他的这种傲然和自信,加之脚被他一番摩挲,竟然就……   一个月后。   到了年底,宫中的用度会骤然多不少,钱粮有些不趁手。   “我是宫正,你觉着我能生出钱来?荒唐!”   宫中的大佬们聚首议事的时候,有人就拱了蒋涵一下,让她想办法弄钱。蒋涵在宫正的位置上已经不少年了,按照大家的看法,你要么退下去,要么就换个位置。可宫中还有什么位置能和宫正相提并论?那便是内侍省。但不好意思,内侍省没有女大佬,也不可能出现女大佬。   蒋涵拂袖而去。   身后,有人冷笑道:“那个小姚惹怒了那两个女人,连陛下都恼火了,她还能如何?晚些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蒋涵不肯为陛下分忧。”   室内一阵阴笑。   蒋涵回到了值房,坐下来连喝了两杯茶水,冷艳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那些人这是想逼迫我自动退下去,可也不想想我退下去了谁来当这个宫正。宫正乃是宫中的良心,若是这个良心长歪了……陛下能弄死他们。”   心腹包丽义愤填膺的道:“他们以为宫正好做,可也不想想这个宫正要不偏不倚有多难。一个人出了岔子要处置,有人来说情,有人来施压要求严惩。宫正这些年为了挡住这些压力,头发都白了……”   蒋涵摸摸一头乌发,不禁笑了。她的脸依旧如玉般的光泽,眼中的威严也丝毫无损她的美貌,甚至还让她多了几分另类的魅力。   “宫正。”   两个内侍带来了一个宫女。这宫女长得颇为漂亮,而且带着些狡黠之意。   “犯了何事?”   宫女马上就落泪,看着楚楚可怜,可却带着些狐魅气,“宫正,奴被他们冤枉……”   “住口!”蒋涵冷笑,“我何曾问你?”   这等问话有顺序的讲究,一旦错了,就容易被误导。   一个内侍用敬佩的眼神看了蒋涵一眼,“宫正,这小姚在陛下那边伺候那二位夫人的……”   所谓二位夫人,指的便是武顺和贺兰敏月。   “她趁着陛下歇息……那二位夫人刚走,就爬了床,陛下不知,就和她……等看清楚后就大怒……”   爬床的宫女少见,不是诱惑不足,而是胆量不够。都担心一旦皇帝震怒了怎么办。可这位小姚却胆大包天,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差谁,若是能成就了好事,一定能让皇帝迷住自己。   特别是武顺这个二茬女人受宠,更是让她心动不已,心想武顺还没我漂亮,她能受宠,我为何不能?   结果这一下就悲剧了。   “陛下说严惩。”   两个内侍微笑着。做内侍的对女人没啥指望,所以看到漂亮的女人倒霉总是会心情愉悦,而且越倒霉心情越好。   “按规矩来!”   蒋涵沉声道。   “宫正,陛下说了……要严惩。”   那个内侍的笑容消散了,眼中多了些冷色。   “我说了……按照规矩来!”   蒋涵看着他,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这便是蒋涵,我走我路,什么事儿都按照规矩去做,你若是不满意……要么我换你,要么你换我。   “蒋宫正!”   气氛骤然紧张,那个小姚不禁抽噎了起来。   “我在此!”   蒋涵淡淡道,仿佛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她的立场。   “宫正要的是公平公正,若是失去了这个,我这个宫正……请陛下另行换人。”   这话掷地有声,那个内侍冷笑道:“如此咱自然会禀告给陛下,蒋宫正好自为之。”   “请便。”   两个内侍走了,蒋涵随即处置了小姚,果真是不偏不倚。   临走时,小姚跪下磕头,“多谢宫正,若无宫正……不过陛下那边怕是会雷霆之怒。”   皇帝一旦大怒,蒋涵就首当其冲。   蒋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伸手把散落在眼前的一缕长发捋到了耳后,平静的道:“我非是为你,我为的乃是规矩。你且去。”   这一番处置惊动了帝后,可没想到皇帝竟然夸赞了蒋涵。皇后也说蒋涵有做大理寺卿的本领,只可惜是个女人,让人嗟叹。   但回过头,王忠良来了。   “陛下问你,可能筹谋些钱粮?”   谣言杀人,帝王喜怒无常。   这一下就把蒋涵给内涵了。   “奴……不能!”   换个人自然会选择更好的法子来婉拒,但蒋涵就是如此,有一说一。   皇帝怒了,旋即蒋涵就被呵斥。   所有人都知晓,这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手段就会如雷霆般的,让蒋涵无从招架。   她安静的坐在值房里,依旧理事,但边上已经打好了包袱,里面全是她私人的东西。她并非是犯事,不过是皇帝心动了,觉得这个宫正做的时间太长,不妥,就想换个人。   所谓的谣言,若是没有帝王的背书,只是个笑话罢了。   “宫正。”   包丽急匆匆的进来,一脸惶然,“那边来人了。”   “来便来。”   蒋涵依旧理事。   “蒋涵!”   王忠良带来了一个女官,女官看了蒋涵一眼,微微一笑,但眼中却多了得意之色。   多少人想把蒋涵搬倒?可多年来却都是做无用功,今日一击得手,让她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   “还有一些。”   蒋涵在奋笔疾书,“这个案子我接手了,自然要有始有终。”   女官不耐烦了,含笑道:“何必如此,若是不舍……”   蒋涵平静的书写完了之后,把笔洗干净,把案卷归纳好,再把桌面收拾一下,颔首道:“就这样了。”   她背起包袱,毫不留恋的走了。   卧槽!   这女人竟然这般果决?   王忠良回去说了,李治点个头,想到了却是武顺母女。要求严惩小姚的便是她们。蒋涵不肯低头,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难道不要的吗?   贾平安就在这等气氛中进了宫。   “蒋涵被下课了?”   邵鹏不懂什么叫做下课,却无师自通的点头,“她太过执拗,不肯低头。你说宫中谁为尊?自然是陛下,可陛下的话你阳奉阴违,这不是寻死吗?”   贾平安想的更多一些,就低声问道:“老邵,此事的来由是什么?”   “你想害死咱?”邵鹏斜睨着他。   贾平安无辜的道:“我是那等人吗?”   “就是!”   邵鹏淡淡的道:“那二位夫人进宫,前脚离去,那个小姚后脚就爬上了龙床,陛下正在睡觉,被她……”   卧槽!   贾平安不禁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爬龙床吗?   趁着热乎劲让皇帝再度那个啥,可小姚毕竟是个处子,不知晓男人……皇帝刚应付了那对母女,已然是疲不能兴,你再去弄那不是戳肺管子吗?   朕不行了!   小姚作死!   但蒋涵无辜啊!   皇帝这是想灭口?不至于吧?不过难说。   贾平安赶紧寻个借口去了皇帝那边一趟。   “陛下,太子的学业最近停滞不前。”   大外甥,为了蒋涵你就先牺牲一下吧。贾平安一脸关切之意,仿佛大外甥的学业停滞后,大唐将会崩塌了。   “看来朕这阵子有些放纵他了,来人。”   李治黑着脸,王忠良哆嗦一下,“陛下。”   “让太子禁足三日,好生读书。”   “是!”   大外甥是帝后的心头肉,这也是应有之意。   贾平安丝毫没有内疚的意思,试探道:“陛下,听闻宫正被撤了?”   李治冷笑:“朕换个宫正也是你能干涉的?那个女人跋扈大胆,朕若非念着她有些微功,早就处置了她!”   擦!   上次你提及蒋涵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涵劳苦功高!   渣男! 第749章 我当为大唐求财   “此事我来想办法。”   苏荷也得了消息,在家里没精打采的,为姨母忧心忡忡。连带小棉袄都吃了挂落,瘪嘴带着阿福出去浪。   “那两个女人果真是不要脸!”   苏荷冷哼一声。   武顺和贺兰敏之母女俩堪称是宫中的奇葩两朵,你说一人和皇帝勾搭也就罢了,这竟然二人一起上。老李家的血统不纯,骨子里依旧有塞外人的不羁,对男女之事颇为随意。   我想睡谁就睡谁,多自在,为何有这些条条框框来阻拦朕?打破了去!   阿姐估摸着也很惆怅,想为蒋涵出个头吧,可怎么说?难道说皇帝错了?若是如此,夫妻二人定然会再度冷战。   皇帝很忙,白天忙着没时间,晚上也是如此,不过晚上却是在床榻上忙碌不休。   贾平安拍了她的屁股一巴掌,看着波浪荡漾很是有趣,就又拍了一巴掌。   苏荷翻身过去,,怒道:“夫君以为这不是肉吗?”   贾平安哈哈一笑,“我这便去解决了此事,晚上……”   晚上就是吃肉。   苏荷红晕满颊。   这事儿贾平安和狄仁杰说了,狄仁杰的看法不同,他觉得此事皇帝处置的没错……   “老狄,这是人命一条!”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叛徒。   “爬床之事岂能容忍,若是有了孩子如何?”   狄仁杰把此事的高度拔的无比的高,贾平安摇头,“罢了,此事还是得用我的法子来。”   “哎!平安,莫要触怒皇帝!”   狄仁杰追了出来,就看到了车队。   年底了,给阿姐送些钱财去。   进宫时,邵鹏来接他,漫不经心的道:“有多少钱?竟然要咱来接你……这……这……”   贾平安揭开一辆大车上的布,全是钱财。   邵鹏看看其它,“都是?”   “当然!”   我去!   邵鹏有些腿软。   一路进宫,众人见到这个规模的车队也颇为吃惊。等到了皇后那里时,武媚听到外面吵闹,就不满的道:“何事闹腾?”   “皇后。”   周山象出去看了一眼,“武阳公来了。”   “来了就来了,弄什么鬼?”   武媚抬头,就见到了笑吟吟的阿弟。   “弄了什么东西,引得外面的人闹腾。”   武媚一边说一边放下笔,批阅了一半的奏疏也搁置了。周山象记得上次那谁……李义府来的时候,皇后就是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和他说话。停下来……不可能的。   果然,武阳公就是与众不同。   “阿姐,出来看看吧。”   “看什么看?”   武媚嘴里嗔道,却轻松起身,反手捶了一下后腰,和他一起出去。而在前日,邵鹏说有急事,皇后依旧是不肯动,只是让他说了出来。   一出大殿,就看到了车队,一群内侍正在等待命令。   “都是什么?”   武媚想伸个懒腰,却只能活动了一下脖颈。做人难,做皇后更难,得时刻保持仪态,否则丢人。   贾平安笑着点头,“揭开。”   “装神弄鬼!”   武媚笑了笑,让这个冬日里多了些绚丽。   一辆大车的布被揭开,全是钱财绸缎。   另一辆揭开……   全数揭开。   铜钱沉甸甸的,绸缎等物堆积如山。   那些内侍都惊呆了。你要说给皇后送贿赂的也有,但这个规模……怕不是贿赂,而是要买官卖官吧。   武媚毕竟是皇后,深吸一口气后问道:“你莫要说这是人参酒的分红。”   她嘴里问着,心中却颇为期待。若是人参酒这般挣钱,那以后……   皇后的库房里也没有余粮啊!   “正是。”   哎哟哟!   周山象差点跌倒,幸而拉了贾平安一把,这才站稳了。她颤声道:“就这么一个月的分红?”   贾平安点头。   阿姐大概要惊呆了吧。十万钱一斤的人参酒,在效果被传的神乎其神后,口碑彻底炸了。满长安的有钱人都把人参酒当做是大路货往家里买。家中的男子每顿来一杯,晚上热乎啊!   关键是喝了这个酒还精神,只是店家说了,这人参酒不可多饮,否则药效太重,反而有损健康。而且喝了之后反应不好的就停了,说明这酒水不适合你。   看看,多仗义的商家。   武媚站在台阶上,突然侧身看贾平安,眼中多了温柔。她伸出手,贾平安配合的低下头,让她揉揉。   “平安你果然是出息了。”   我一直都出息的好不好!   那些内侍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多了柔和,只觉得世间还有温情。   “说吧,想要什么?”   武媚回身进了大殿,走动间竟然有了些龙行虎步的味道。可这是女人啊!难道让皇帝喜欢一个威严的女人?贾平安觉得不妥。   “阿姐,要有女人味!”   贾平安冒死进言,被武媚翻个白眼,他不禁惊呆了。阿姐啥时候翻过白眼?   这个白眼翻的格外的妩媚,让贾平安放下心来。原来阿姐不是没有女人味,只是平日里是两个面孔。   女人都是好演员啊!   贾平安等她坐下后,笑嘻嘻的道:“阿姐,听闻有两个女人在宫中与你不睦?”   “你问这个作甚?”   武媚的心情极好,端着茶杯缓缓啜饮。   “阿姐,其实许多时候,人是利令智昏的。”   贾平安无需说的太多,一番话就让武媚的眼中多了挣扎之色,随后平静。   帝后为了那母女俩闹腾过多次,每一次都是皇帝低头。可天长日久,皇帝的耐心能维系多久?阿姐这般强势,皇帝可还能容忍?   若非如此,后来怎么会闹了一出废后的戏码,结果上官仪成为了炮灰,两口子又握手言和。但这样终究不稳妥。若是他这个蝴蝶扇动翅膀,把阿姐给扇没了怎么办?   此次皇帝出手惩治蒋涵,看似为了蒋涵不给面子,可贾平安却知晓这是隔空和阿姐过了一招。   蒋涵乃是宫正,原先算是不偏不倚,是皇帝的人,可架不住皇帝想要一个听话的宫正。若是没有此事,芥蒂依旧在,但不会发作。   贾平安先前去试探了一番皇帝,得出了一个结论:帝后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了,但却又不肯翻脸,这个像是什么?   虐恋?   啧啧!   大唐帝后竟然玩虐恋,传出去谁信?回过头写个话本,保证能长安纸贵。   武媚的眸色复杂,渐渐平静。她捧着已经冰冷的茶杯淡淡的道:“蒋涵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她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我不肯低头,皇帝就拿蒋涵来作伐。至为可笑!”   大佬……你别这么猛啊!   贾平安有些炸裂,“阿姐,这笔钱……”   有这么一笔钱,把皇帝那边给顶下去再说。至于以后,每月都有这么一笔,阿姐……   “阿姐,你发财了。”   二成五,而且还没开始出口。若是出口……后世有个统计,男人患上难言之隐的比例非同一般的高。国内的人参酒药材配比淡一些,但出口的就没这个顾忌,不说是虎狼之药,但也是有些后患的。不过和后患比起来,贾平安确信这些人会更喜欢药效。   “我知晓了。”   武媚等贾平安走后,就令人去把王忠良叫来。   “这些钱全数拿去。”   什么意思?   王忠良不解。   “嗯!”   武媚抬头,眉头微微一皱,顿时威严自生。   “是。”   这些钱财被送到了皇帝那边,路上王忠良就打听到了此事。   “陛下,是武阳公的生意给皇后分的红。”   李治一怔,“竟然这般多?”   二成五就那么多,贾平安自己有多少?   这是要富可敌国的节奏啊!   “让贾平安进宫。”   李治坐不住了。   臣子有钱不是事,但这个太有钱了就是灾祸。   贾平安一直就在等候,此刻进宫看着颇为茫然。   “你这个生意……”   李治含蓄的点了一下。   “陛下,什么生意?”   贾平安装傻。   “人参酒!”   这是帝王的极限了,再说下去就是恼羞成怒,随后一刀剁了贾师傅。   “陛下,人参酒的生意不错。不过这才将开始。”   贾平安微笑着,慷慨激昂的道:“钱财太多,臣几番分红,依旧让家中颇为震惊。臣在想,若是不妥,就少卖些。”   少卖些?   李治觉得这个臣子在装傻,但想到了人参的来源,就释然了,“可是人参不易采摘?是了,这等珍贵的东西不能遍地都是,若是如此,为何能卖十万钱。”   贾平安神色古怪,“陛下,人参在辽东虽不能说遍地都是,不过却也不缺。那些山上星星点点的颇多。还有高丽那边更是不少……不过若是能把新罗与百济都给收拾了,那边也不少。都是钱呐!”   蒋涵不做宫正无碍,但新罗……必须亡!   这个才是贾平安的目的。   李治抬眸,心中颇为震惊。皇家的钱财来源多样,但每年都有定数,贾平安一个生意就让这些定数成了笑话,他岂能不动容?   看看着臣子,年纪轻轻就功劳颇多。亏得以前没把他当做是扫把星给扫了,否则哪来的这些功绩?可见这便是上天给朕的福星,当要好生的相待。   不过……   这笔钱也太大了些,若是留在贾平安的手中,以后君臣相疑的局面就打不开了。   但张口向臣子要钱,他还做不到。可不要钱……怎么让贾平安主动把钱交出来?   不对!   李治猛地惊醒,沉声道:“商税之议起于你,朕会好好琢磨一番。”   贾平安以前说过当收商税,并鼓励商贾,用于国用,更是能减轻农户的负担。如此,朕当和群臣商议一番。   贾平安回身告退,嘴角挂着微笑。   身后,李治沉声道:“告诉蒋涵,下不为例。”   宫正的值房里,新任宫正的屁股还没坐热,蒋涵就又回来了。   “陛下说了,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只是遮掩,皇帝这般做,不过是想敲打一番罢了。后来竟然就成了宫中的潜规则,那些内宫的大佬们隔一阵子就会被敲打一番,苦不堪言。   “蒋宫正。”   王忠良笑道:“此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不过……下次还得记住教训呐!”   那个女官面色苍白的福身告退,她没脸了。来接任的时候她虽然压住了心中的得意,可暗地里却和一些交好的人大肆庆祝。这才多久?昨夜饮酒的酒气都还没散完,蒋涵竟然就卷土重来。   “是谁?”   站在外面,她的脸涨得通红。   “说是贾平安。”   “贾平安?为何相助蒋涵?”   女官突然呆滞。   “是了,蒋涵是他其中一个女人的姨母。可外官竟然能插手宫中事?等有机会就去陛下那里试探一番,好歹要让他付出代价。”   回过头去试探的内侍被一顿毒打,屁股高高肿起,不良于行。见到女官后惨叫道:“陛下二话不说,径直令人痛打了咱一顿,这是为何?”   众人懵逼,心想难道是皇后护住了贾平安?可这是犯忌讳的事儿,皇后再大大咧咧的也不能够吧。   帝王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蒋涵很是淡定的玩了个王者归来,但等室内只剩下了心腹包丽时,她不禁笑了起来。笑的花枝招展……   包丽呆呆的看着她,作为女人也颇为惊艳这个大笑。可宫正啥时候这般笑过?历来不是冷冰冰的吗?   蒋涵喘息着,包丽赶紧送上一杯热茶,埋怨道:“宫正,先前外面来了好几批人,听到笑声都目瞪口呆的,说是失而复得,宫正怕是欢喜疯了……”   蒋涵又笑了一下。这等美人冷艳如冰山,可冰山一旦融化,美的让人窒息。   “我是为苏荷高兴。”蒋涵收了笑容,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小贾选择在这个时候把钱送进宫来,这便是有考量的。皇后一高兴,陛下那边也得通融。里面的道道颇多,最让我迷惑不解的便是陛下为何要通融。难道是因为……送了钱?”   想到贾平安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蒋涵不禁感动了。这个女婿要得啊!   蒋涵突然冷笑,“那些人此次上蹿下跳,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对于蒋涵的回归,宫中的反应不一,那些先前造谣传谣的都想死……不是下课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蒋涵随即展开了报复,有人高喊你不是说要公平公正吗?蒋涵的回答很简单:报复就是公平公正!   宫中有十余人被拿下,喋喋不休的说蒋涵冤枉自己。蒋涵把一堆证据丢出来,不管是贪腐还是什么,无一人无辜。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往日看错了这位冷艳的蒋宫正。   蒋涵在宫中虽然位高权重,可一直都不显山露水,偶尔宫正处传来严厉的处罚,众人也只是笑了笑。可直至今日,众人才知晓,这位美貌在宫中可排在前三的宫正,原来城府深沉。这十余人的犯事证据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弄到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蒋涵一直握在手中,引而不发,只等着时机出手。   错了啊!   那些人顿时变了个脸,纷纷出言哀求,或是套交情。可蒋涵让他们知晓了什么叫做冷若冰霜。   蒋涵的出手堪称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宫中为之震慑了一番。连武媚都夸赞她给女子争脸,亲手写了一幅字:明镜高悬,令邵鹏郑重其事的送给她。这便是为她撑腰之意,以后怕是连皇帝都没法动她了。   小贾啊!   蒋涵站在院子里,看着冬日萧瑟的天空,心中却生机勃勃。   贾平安用一个人参酒生意不但帮了她,更是帮了皇后,间接还让皇帝低了头,手段高妙,让她也叹为观止。   蒋涵在叹息,李治在和群臣争斗。   “商税本是有的,为何还得增加?商人营商不易,若是竭泽而渔,何人来沟通有无?”李义府化身为商人之友。   “陛下,长安城中云集了许多商贾,更有许多外藩商人,若是收了商税,臣担心他们会离去。离去也就罢了,臣更担心他们离去后散播大唐的坏话……”于志宁侃侃而谈,仿佛商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李治已经被喷了一个多时辰,他看着这些往日里堪称是兢兢业业的臣子,心想他们为何在商税的问题上不肯退步?   他说的口干舌燥,可众人却不肯让步,连心腹许敬宗都激动的问陛下可是病了……看来这是不行了。   “陛下,武阳公求见。”   贾平安!   李治眯眼点头,看着大步进来的年轻人,心中想的却是别的。臣子们为何反对商税?不外乎便是家中也有生意,而且还不小。若是征收商税,他们也会被割肉。世人皆为利益为奔波,宰相们也不例外。   想通了这个,他豁然开朗。但这个局却没法打开。帝王的话被臣子们驳回不算事,但此事却不是个好兆头。臣子们会更加警惕他的言行,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群起而攻之。   一个魏征就让先帝头痛不已,一群魏征会如何?   “陛下。”   贾平安行礼,看了一眼宰相们,说道:“臣听闻今日所议的是商税之事,臣于此有些心得。”   “哦!你且道来。”李治心想朕是想让你割肉,可却陷入了僵局之中。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把刀子送了来,这是何意?   他看着神色从容的贾平安,往事历历在目。贾平安一直不算有钱,至少在长安的圈子里算不得有钱人。可他却安于如此。但后来却弄了炒茶,更是弄了人参酒。既然不怎么把钱财放在眼里,那他为何还要劳心劳力的去弄这些?   李治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当年贾平安在武媚那里和她争执,谈及挣钱的本事时曾说过:“我若是想挣钱,天下最有钱的人便是我。”   那时候李治并未在意,以为只是年轻人自吹自擂,所以也忽略了他后续的那句话。   “我当为大唐求财!” 第750章 阿姐   长孙无忌在看着贾平安。   从辽东载誉归来之后,贾平安看似平庸的融入了长安城中,压根没有激起一点波澜。上次长孙诠说贾平安给新城出了些主意……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贾平安自然是希望他去死,早死早好。新城会不会成为一个对手?   最近他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大外甥咄咄逼人,而小圈子的那些居于高位的人不知不觉中大多都被清理掉了,他孤掌难鸣。   皇帝想如何?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李治,只看到了温和。   难道皇帝不想动老夫?   是了,老夫毕竟是他的舅舅,还是托孤重臣,雉奴毕竟是个好孩子。   他斑白的胡须微微动了动,双目中多了利芒,“武阳公这是想为商人说话吗?若是如此,老夫倒是理解。”   贾平安弄了两门生意火爆的买卖,而且并未遮遮掩掩,反而是大张旗鼓。不少人都弹劾过,说贾平安经商,可大唐的权贵有几个不经商?这等弹劾在朝中得不到支持。相反,在收商税这个问题上,平日里把商人们贬低到了骨子里的权贵们却异口同声的反对。   贾平安当年就说过应当收商税,不过当时他人轻言微,没人搭理他。   长孙无忌这话颇有些引战的意思。   “长孙相公,今日乃是国事。”   贾平安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啰嗦,长孙无忌一怔,轻笑道:“国事?也是,不过年轻人谈论国事,让人发噱。”   你哔哔的样子让人无语!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蛊惑(演讲),“陛下,大唐如今的经济看似蒸蒸日上,可这个蒸蒸日上乃是用北方成为粮食主产区获得的。臣曾经提议过开发南方,可应者寥寥。”   “北方的粮食便够吃了,从前隋开始,中原风调雨顺,粮食甚至两钱一斗。谷贱伤农,你说的开发南方有何意义?难道让粮价更低些?”李义府咄咄逼人。   许敬宗下意识的就要开喷,可贾平安已经开口了,“李相可知北方的风调雨顺为何而来?”   呃!   李义府当然不知,别说是他,在场的除去贾平安之外,谁也不知道。但他却淡淡的道:“大唐立国,老天降下福祉,天下人沐浴在皇恩之下,其乐融融。”   你这个马屁精,可你反水反对收商税已经让皇帝怒不可遏了,贾平安心中冷笑,“李相可知草原频繁灾荒的缘故吗?”   大唐能一直压制草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便是草原病了,雪灾不断……别笑,真的是雪灾和霜灾。灾荒导致草原的实力受损,为大唐镇压突厥提供的天时。而大唐那几年虽然也跟着病了,可大唐的底子厚实啊!   “这便是天谴!”   作为一个文章高手,李义府当然不只是这点水平,他微微一笑,“否则如何能解释大唐风调雨顺,草原那几年却频繁遭灾?武阳公可是有另外的解释吗?”   他笑的很是讥诮。   “当然有。”   贾平安在黄河岸边发现了竹子,以及许多南方才有的植被。而在以后,这些植被都消失了。而且现在的北方竟然是风调雨顺,很暖和。要知道在以后的北方这等场景都看不到了,整个北方到了冬季冻成狗。至于雨水,不好意思,真心不多。   这是为何?   “新学中关于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有许多研究,譬如说气候。新学通过多年的持续观察也记录得出了一个答案,咱们脚下的地方每隔一阵子就要冷一次,而现在只是没开始,所以大唐的北方风调雨顺。可随着时日的推移,大唐的北方将会逐渐寒冷,并且雨水也会越来越少……”   后世许多地方缺水,以至于要建造水窖来收集雨水。   李义府愕然,然后不禁笑了起来,很是轻蔑,“谁记录的?”   你沙雕的模样让人不屑,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的前辈们。他们从先秦开始就在记录这些东西,记录每年的气温雨水变化。那些前辈们的足迹遍及天下,他们一直在收集这些消息,一一记录了下来。”   “当大唐的北方不再是粮仓之后,大唐将何去何从?别忘了黄巾之乱!”   最后一句太恶毒了,让李义府把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黄巾之乱就是天灾,但也有人祸。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中原长久的灾情。   “这是粮食的问题。”   贾平安真心不想指望这群宰相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那就勉为其难的自己来吧。   “另一个便是钱荒,大唐缺铜,以至于要用帛、香料、茶叶、盐铁、糖,甚至是粮食来充当货币。”   “大唐钱荒,导致经济混乱,首要是粮价不能保证。虽说如今年年丰收,可丰收也不能两钱一斗米吧?那不是谷贱伤农,而是杀农!”   两钱一斗米,还种个鸡儿的田啊!   种田亏本!   “陛下,臣想的更多一些,若是钱荒蔓延下去……权贵人家喜欢窖藏铜钱,以至于许多钱投放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钱荒只会愈演愈烈。如何养兵?”   养兵需要大把银钱,可大唐缺钱如此,如何养兵?虽说府兵制的衰败原因不少,比如说土地兼并,但缺钱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到时候只能让各地自家养兵,可那是大唐的兵……还是那些人的兵?”这是贾平安的杀手锏,一旦使出来,别人不重视,李治却坐不住了。   藩镇割据……这话恍如一记炸雷,炸的殿内的君臣外焦里嫩。   “你这是危言耸听!”   李义府喷道:“钱荒便钱荒,荒了多少年了,也未曾见大唐崩溃。至于你说的养兵,府兵自备干粮,朝中压根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养着数十万大军。”   李治看了李义府一眼,目光幽幽。然后阴着脸问道:“你说的钱荒,如何来解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钱荒的危害。每一年他看着各地的奏疏都在头痛,想着如何去多弄些钱来。但大唐缺铜,缺金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一,收商税,鼓励商贾。其二寻矿。”   “哪来的矿?这么些年早就寻了无数次,可从未寻到过大矿。”   长孙无忌收起了小觑。刚才贾平安的一番话虽然有些离奇,但里面却有些让他为之悚然一惊的东西,比如说钱荒之后如何养兵的问题。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为兵部侍郎,他本是不同意的,觉得这是沐猴而冠。一个年轻人怎么能任职高官?他甚至还私下和李治沟通过,只是李治坚持己见。但今日一看,此人虽然做官不靠谱,经常跑路,这份眼光和见识却颇为敏锐。   当年二郎就提过钱荒之事,不过因为没有办法解决,只能搁置。先帝当时还说过,钱荒延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大问题。   以后的大唐就深受其害。武宗灭佛不但获取了大量的土地,更是收了许多钱财和金属,随后就有了两朝盛世。   李治心中一动,“可是辽东那边?”   贾平安最近也就去过辽东,若是那边有矿……   看看那些宰相们如饥似渴的目光,大唐缺铜久矣!若是有谁能寻到大铜矿……   贾平安心中暗乐,“陛下,臣此次在鸭绿水对岸发现了了铜矿。”   “果真?”   长孙无忌目光锐利,须发贲张,“若是真的,高丽当灭!泉盖苏文……当诛!”   当然是真的,后世亚洲的第二大铜矿就在鸭绿水的对面。后世他在江对岸看过,说是亚洲第二大的铜矿。   “如此,高丽当灭!”   “为何要退兵?”   “就该一直打下去,把高丽灭了。”   一群穷鬼,听到个大铜矿就激动的无以复加,有意思吗?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的钱荒延续了多年,难道这一两年就熬不过去了?”   “一个大铜矿竟然就在鸭绿水对岸,让朕不禁啼笑皆非。”李治看向贾平安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了。   这个铜矿绝对不可能假,否则就是欺君。贾平安此举有大功于国,加上商税之事……对了,商税之事还没确定。   李治看了李义府一眼,这条猎犬今日破天荒的和他唱反调,不消说,家中定然有生意。果然是一条不听话的野狗。   “缺钱是个大问题,就算是有了大铜矿,此事也不可小觑……商税之事也该定了。”   随后便是激烈的争论。   贾平安站在那里舌战群雄,从商品分类到税率的确定,堪称是独孤求败。   “奢侈品自然该高税率,本来就该劫富济贫!”   谁不同意?   贾平安目光炯炯,“诸位都是富人,舍得重金买那些贵重的东西,为何不舍交税?”   谁特娘的反对,谁就是守财奴,贪婪之辈!   咳咳!   俺们都是君子!   而针对小商人的商税,则格外的人性化,每年交易额不足的商家免税。   走出大殿时,贾平安浑身轻松,那些宰相们却人人发热。李义府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带着探寻之意,心想贾平安的生意做的如此之大,为何要主动割肉?   贾平安在前方微微一笑。   耶耶为大唐谋财,皇帝都得脱帽致敬!   宫中,李治起身,兴奋的来回踱步。多少年了,他从未这般兴奋过。   “让皇后来。”   一人兴奋有屁用,人类就是寻求认同的生物,分享的人越多,成就感就越强。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你可知就在刚才,商税之事已经定了!”   武媚已经得了消息,说是阿弟进宫,不知和君臣们说了什么。她心中一动,“臣妾记得这几日群臣一直不肯松口,为何突然就变了?”   这个不新学啊!   李治微微一笑,“贾平安说了一番话,粮食的问题让朕警醒,而钱荒的问题却成了令群臣低头的要点。贾平安……果然是不俗!”   他猛地想起了一事,“贾平安弄了茶叶生意时,就提过商税之事,可朕当时却不以为然,于是他便弄了人参酒……他……”   李治惊讶不已,“他不会是借此来让朕知晓生意有多挣钱吧?对了,那一次朕听闻他说什么……要让朕看看如何做生意。”   这个小子!   李治笑骂道:“他竟然用这等手段来无声的向朕施压?是了,人参酒和茶叶生意这般挣钱,不收税等什么?这是个诱惑,让朕不得不重视他的建言。”   武媚也是一怔,随即失笑,“平安竟然是这般谋划?他当时对我说,阿姐,你且等着那二成五的分红,定然就能让你变成富豪。臣妾当时不以为然,可当他带着车队进宫后,一切昭然。陛下,臣妾错了。”   “你何错之有,是朕错了。”   李治感慨万千,“此人说挣钱就能挣大钱,言必行,行必果,朕有这样的臣子却置之不理,如今想来便是让珠玉蒙尘,何其不该啊!”   李治越想就越觉得亏欠了贾平安,就吩咐道:“宫中再选几个宫女赏赐给他。”   几个宫女被送到了贾家,贾平安还没到家,随即贾家就炸了。   贾昱和兜兜在树下商议。   兜兜的眉都皱成了蚕宝宝,苦大仇深的道:“大兄,鸿雁说这些女人是什么赏赐的,以后在家里可不得了。阿娘怎么办?”   阿耶果然不是好人!贾昱冷哼一声,“此事我觉着该……哭!”   “哭?”   兜兜有些懵,呆萌呆萌的站在那里。   “对,就是哭!”   两个熊孩子冲到前院,正在交接的卫无双和苏荷被一人一个抱住大腿。   “哇!”   “哇!”   两个熊孩子哭的悲伤欲绝,送人来的内侍纳闷,“这是为何?”   卫无双也不知,苏荷更是满头雾水。   贾昱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阿娘,阿耶不要我们了吗?”   兜兜抽噎,“阿娘,我们搬出去住吧,不理阿耶了。”   卫无双:“……”   苏荷:“……”   两个孩子的闹腾让内侍黑了脸,板着脸道:“这是陛下的赏赐。陛下说了,武阳公劳苦功高……”   “阿娘,我们走,我们走。”   兜兜拉着苏荷往外走,脚拼命的蹬,小身子后仰,脸都涨红了。   苏荷不禁落泪。   一直以来家中就是两个女人,外面有个公主她们都知道,甚至还知道公主生的孩子,那个叫做啥……李朔的也是贾平安的孩子。可贾家的后院很简单啊!现在来了几个宫女,还是皇帝赏赐的,堪称是摸不得,骂不得,这个家的味道就要变了。   以往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说话随意,什么都随意。可这些女人来了之后,贾家的后院就变了。   苏荷只是不舍这等气氛,外加被小棉袄给感动了。   “咳咳!这是要去何处?”   贾平安扛着鱼竿和几条大鱼回来了,一看到那几个宫女,瞬间就明白了。   “阿耶!”   兜兜松手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嚎哭得就像是死了阿耶一般,脸都哭红了,“阿耶,你不许要她们,不许要……”   贾平安从未见过小棉袄哭的这般伤心,当下就想把她抱起来,可兜兜却不肯,整个身体坠着往下滑。   “那个……送回去吧。”   贾平安尴尬一笑。   他并非博爱,只是想到这事儿怕是有些麻烦。   后世传闻房玄龄收了赏赐的宫女,结果家中的悍妻发作,甘愿把先帝给的毒酒(醋)一饮而尽的事儿。这个故事姑且不论真假……也不可能真。范阳卢氏的女人,并无大罪的情况下,你赐死一个试试?   这个故事就说明一个道理,皇帝赏赐的东西不好拒绝。   兜兜一听马上就来劲了,和个小猴儿般的往他的身上爬去。   贾平安抱着她,板着脸道:“还没哪里哪呢,就不信阿耶了?”   那个内侍的脸越发的黑了,这个差事他若是办不好,回头皇帝迁怒,他吃不了兜着走。   “武阳公,此事不妥吧……”   他给了贾平安一个眼色,示意别为难咱。   “我不为难你。”贾平安吩咐道:“小鱼把几条鱼弄去厨房。”   这人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惦记着几条鱼儿,让人不禁想哭。有人说贾平安痴迷于钓鱼,如今一看果然,连卢国公程知节都没法和他相比。   “我进宫一趟。”   贾平安飞马进宫,邵鹏在等候,笑吟吟的道:“皇后让咱在此等你,走吧。”   贾平安满头雾水的去了皇后那里,行礼后说道:“阿姐,那几个女人我不能要。家中本来就挤,再多几个女人,我便要焦头烂额了。”   女人多,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把她们当回事。这等事儿权贵最擅长。但贾平安却干不来。   武媚摇头叹息,眼中竟然有些得意之色,“先前皇帝赏赐你宫女,我劝说了一番,说你必然不肯要。皇帝就与我打赌,如今我赌赢了。”   贾平安不禁想吐血。合着帝后拿自己来打赌,却不知贾家的后院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想到刚到家时卫无双那恭谨却疏离的模样,苏荷更是眼中含泪……贾平安就觉得这是吃饱撑的。可老李家就有这个传统,比如说把魏征的儿子许配给了新城,结果没多久又觉得老魏这个人不地道,不但砸碑,连婚事都悔了。   武媚甚至是有些雀跃,这种情绪贾平安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禁好奇的问道:“阿姐,你赢了什么?”   武媚回身笑道:“我打赌若是赢了,陛下便会把他最喜爱的那匹好马赏赐给你。”   阿姐……   ……   今天开始双倍月票,爵士求票! 第751章 两个黄鹂鸣翠柳   贾平安带着那匹好马回家。一路上阿宝都在躁动不安,出了皇城撒脚就跑,跑的格外的快。那匹好马跟着后面,见状也不甘示弱,紧紧地跟上。阿宝越发的躁动了,长嘶一声,竟然加速了……从未有过的加速。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宝马变成了超跑……萧淑妃,多谢了。   两匹马一路疾驰,每次那匹好马跟上来,阿宝就会再度提速。当到了道德坊时,阿宝仿佛是到了主场,跑的越发的轻松了。   “武阳公的马果然神骏。”   “咦!后面那匹马也不凡,这是哪来的?”   “还是阿宝厉害,驮着武阳公还一直领先。”   姜融和坊卒们赞不绝口,刹那间,阿宝已经冲到了贾家的门外,一声得意的长嘶后,人立而起。这个畜生人立而起也就罢了,竟然还转个弯,回个头,冲着那匹马咆哮。   贾平安下马,拍拍它的脖颈,发现已经汗湿了。就令人弄了手巾出来,亲手为阿宝擦汗。阿宝状极快活,不停的摇头晃脑。   呯!   贾平安抽了它一巴掌,阿宝咴儿咴儿的叫唤着,大脑袋一个劲儿的往他的怀里蹭,活脱脱一个撒娇吃醋的孩子。   “不会丢下你!”   贾平安抱着它的脑袋低声说着。阿宝和他数年,一人一马征战无数,感情颇深。战马需要的是灵性,而培养灵性格外的困难。沙场上瞬息万变,主人一个动作战马就得马上反应过来,这才是一匹灵性好马。   回到后院后,两个娃和招弟在读书,很是老实,不,是从未有过的老实。   贾平安站在屋外低声问道:“为何这般乖巧?”   这熊孩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乖孩子,他真的不适应。   秋香低声笑道:“小郎君和小娘子一起嘀咕,说是不乖的话,郎君便不回来了。”   孩子的世界大人难以琢磨,但这个举动的含义贾平安还是猜到了。两个孩子见到了那几个宫女之后,心中就生出了危机感,总觉得有人要抢自己的父亲,所以悄然商议,决定要好好读书。   贾平安笑了笑,给了孩子们一个鼓励的微笑。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来迎,夫妻三人回到自己的地方,开始交流。   “夫妻之间虽说也该有各自的秘密,不过该坦诚时就得坦诚,否则心中生出了芥蒂,以后便是隐患。话说……你俩这是觉着我会朝秦暮楚?还是觉着我会见异思迁?”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苏荷甜甜一笑,挽着贾平安的手臂不说话。   卫无双微微低头,有些难为情。   贾平安那番反应分明就是不知情,可她们二人的反应却大了些,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丢死人了。不过只要能雨过天晴,再多的丢人也能承受。   当晚夫妻三人极尽缠绵,一夜之后,再无隔阂。   而朝中关于商税的事儿终于提上了日程,一宣之于众,顿时舆论哗然。有人说皇帝疯了,有人说宰相们贪婪,更有人说大唐在辽东开战,把国帑都耗光了,以至于庙堂中的君臣愁眉苦脸的琢磨了许久,最终才想到了一个收商税的手段来。   随即有人开始批驳宰相,长孙无忌被说成是无能之辈,只知道盘剥百姓;李义府是奸贼,帝王鹰犬;而许敬宗被说成是奸臣……连才将从辽东凯旋的李勣都逃不过一顶‘奸佞’的帽子。   “小贾,主意是你的,可如今宰相挨骂,你却躲在城外逍遥,不当人子!”   贾平安正在城外钓鱼,许敬宗一人一马来寻他,蹲在边上发牢骚。看到浮漂在动,贾平安一脸紧张的模样时,他也紧张了,屏住呼吸,看着那浮标开始上下点……当浮漂被猛地拖下去时,贾平安提竿,鱼竿弯曲出了一个惊人的幅度,接着便是一条大鱼被溜了上来。   舒坦!   许敬宗霍然发现原来钓鱼竟然这般爽,就要了一根杆子来试试。   钓鱼人经常碰到那等刚上手的菜鸟,第一次都会有些运气,和打麻将类似。当中了一条大鱼时,许敬宗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差点把大鱼弄丢了。把鱼儿丢进鱼护里,他拍拍手,低声道:“长孙无忌怕是不妙了。”   “啥意思?”   贾平安知晓长孙无忌会不妙,但总得有个罪名吧?他看了许敬宗一眼,不禁一怔。他看到了得意洋洋。   许敬宗何许人也,能让他得意洋洋的事儿,要么是大仇得报,要么就是大功到手。什么大功?只有大仇。当初长孙无忌一伙挤压他,一路把他赶到了华州去,若非贾平安给他做了一阵子的幕僚,老许还得在华州多蹲一两年。   官场上讲究的便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当然,没能力时你可以虚与委蛇,甚至还能学学勾践,尝尝敌人的排泄物来讨好。但当机会来临时,自然是白刃不相饶。   “许公,此事吧,我觉着你还是悠着些。”   “何意?难道老夫还不能报仇?若是如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许敬宗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颇为不满。   贾平安不知该怎么给他说,最后憋出一句,“许多事……其实都是冤冤相报。”   切!   许敬宗再钓了一条鱼,随即就走了。   贾平安呆呆的看着水面,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们杀他们的,关我屁事?”   晚些他带着鱼获惬意的回去,得知了一个消息,商税要正式推行了。   “长安城中的商人怒不可遏,有人提议诅咒那个始作俑者,一时间纷纷响应,平安,你可觉着不妥?”   狄仁杰觉得贾平安这次算是惹了众怒。   “妥。”   贾平安笑了笑,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随后收商税的过程波澜不惊,那些信誓旦旦要和官府拼命的商人们都偃旗息鼓,可怜巴巴的讨价还价。   “我特娘的每年哪里能挣那么多钱?核定收上等税,这不是要逼死人吗?可怜我家中的妻儿老母呐,这是不给活路,存心逼死百姓,陛下……陛下,救救百姓吧。”   西市,一个商人跪在那里嚎哭,拍打着地面说道:“是谁出的主意?我与他不共戴天。”   周围的围观者都义愤填膺。   “说是武阳公。”   是他?   商人骂道:“武阳公又如何?这等断子绝孙的主意他能出,改日他便……”   “住口!”   有人怒喝一声,出来骂道:“你说说武阳公如何害人了?说不出个道理,今日我便弄死你!”   商人斜睨着男子,“他这般撺掇朝中收商税,还不够害人?”   顿时一阵讨伐声。这等讨伐堪称是万众一心,所谓法不责众,官府也没法动手。   王琦在边上和周醒低声说道,“看来贾平安的名声却是要和许敬宗一般了。”   周醒得意的道:“越臭越好,等以后时机一到,就让他身败名裂。”   如今这二人竟然没了和贾平安当面针锋相对的资格,每每想起这个,王琦不禁黯然神伤。   边上突然有人说道:“武阳公说了,农户种地缴纳粮食布匹,还得服役。商人为何不纳税?”   讨伐声消停了。   是啊!   农户种地辛苦,缴纳了赋税后,所得不多,为何商人不能交税?   “我等……我等……”   商人们开始狡辩,言辞间直指贾平安自家的生意。   就在对面的长安食堂的二楼,贾平安和两个男子在喝酒。   酒是高度酒,菜是招牌菜,连伺候的女人都是上等姿色,特地从平康坊的青楼里请来的,长安食堂不提供这个服务,免得好端端的酒楼,加上脂粉味后,整个都变了。   坐在贾平安左手边的中年男子叫做辛离,出身河北辛家,执掌的生意从南到北都有,每年过手的钱财多不胜数。他容貌古朴,笑的很是和气,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下手从不容情。当年在河北时,为了一笔生意,亲手用砍刀活活把两个对手的腿砍成了骨渣子。   坐在贾平安右侧的男子叫做王阔,出身于河东的某个大家族。干瘦,目光锐利,咄咄逼人的感觉。这位别看干瘦,可暗地里却养了数十歌姬,每日做生意之外,便是和这些女人取乐。这些年生意做的顺风顺水,不说富可敌国,但也是富甲一方。背后的家族刚开始只是想着试试生意,可没想到竟然这般能挣钱,于是王阔在河东一带堪称是横行。   王阔举杯,微笑,“听闻武阳公有人参酒,可为男儿妙品,今日为何不见?”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参酒要喝的便是那股子劲头,你虚不受补,喝了反受其害。”   王阔哈哈一笑,“武阳公何必厚此薄彼?”   辛离那里有一杯人参酒,正在有滋有味的喝着,闻言抬头看了王阔一眼,“昔日有人二桃杀三士,今日武阳公也有杯酒挑斗之举,果然不愧是名将。”   蠢货,这是贾平安的手段,你竟然还要上口,作死吗?   二人今日邀请贾平安来饮酒,本意便是要威压一番,让贾平安在朝中反口商税之事。可没想到商税之事却这般雷厉风行的办下来了,威压自然不管用,如此……   辛离轻啜一口人参酒,赞道:“这人参酒开始喝着觉着味道重,可慢慢的就觉着颇为神妙。烈酒的烈被人参给融合了,酒中有参味,参中有酒味,竟然变成了美酒,妙极。不过……”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商税一出,我等此次损失惨重,若是能在外找补些,想来也是各自相安。我家在河北一地颇有些人望。”   王阔冷冷的道:“此言甚是。”   贾平安笑了笑。   辛离的身体往右偏来,双目炯炯的盯住了贾平安……和对手谈判时,他就喜欢用这种姿态,死死的盯着,连一个小动作都不放过。   “武阳公,人参酒既然都卖了一个多月了,独食不肥啊!为何不与我等分享呢?”   王阔的身体往左边靠过来,锐利的目光再锋锐了几分,“那个茶叶的生意据闻不错,王家在河东有现成的商路。河东富庶,王家足以应付……”   这二人一开口便是想要人参酒和茶叶的生意,一个想要人参酒在河北一地的营销权,价格自然只能是给批发价,而且要低。而王阔家则是要茶叶在河东一带的营销权,贾家不得掺和。   二人一左一右,竟然是夹击之势。   “你两家的长辈难道没教过你等天高地厚的道理?”   两个棒槌,仗着背后的家族就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自己。   辛集的眼中多了阴郁,双手紧握,“武阳公以为能靠着英国公安然无恙吗?英国公面对我等的家族也得有礼有节。若是你以为能靠着他来成事,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王阔冷笑,“我家在河东颇有人望,武阳公以为卢国公等人能帮你撑腰?卢国公不足为惧,我等的家族自然能让他低头。”   面对皇权程知节装死狗,而皇帝面对这些家族的联手也得装死狗。这便是食物链。   我在哪里?   贾平安琢磨了一下自己在这条食物链里的位置,不禁笑了。   他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但……   贾平安眉间疏离,指指门外,“话不投机半句多,出去!”   二人愕然。他们二人联手,就代表了河北和河东两地的那些家族,贾平安不说低头,竟然还敢驱逐了他们。   “好自为之!”   大家族的人出来自然不能口出恶语,二人神色平静的离去。   “这特娘是谁在背后撺掇这些人来找茬?”   贾平安苦笑,随后竟然去了曲江池。   曲江池里的人稀稀拉拉的,天气冷,曲江池更冷。几个游人在一起饮酒,看似洒脱,可不时打几个哆嗦,有男子举杯朗声道:“小弟有了一首诗了,鹅毛……啊湫!”   一个喷嚏把所有的诗情画意都驱散了。   贾平安一路到了那个地方,魏青衣果然在那里,定定的盯着水面,仿佛要看穿水的来历。   贾平安就站在她的身后,觉得这妹纸大概率是发痴了,只是希望不是发花痴。他轻声道:“哎!妹纸……青衣。”   魏青衣回头,眸色依旧是定定的,里面恍惚有青色的东西,一晃而过,随后缓缓活络了起来。   “见过武阳公。”   这妹纸的身材……真心话,堪称是魔鬼,腰肢一握,向下却是渐渐奔放,两瓣臀肉颇为可观。往上便是凶,凶不大不小,形状却好,让人看了不禁想轻握一把。   剪水双眸微微一冷,随即又释然了,“武阳公连宫中赏赐的美人都不要,为何要戏弄我?”   贾平安拒绝了宫中赏赐的美女,消息传出去后,酸死了长安多少权贵家的夫人。她们把贾平安和自家夫君一对比,就觉得贾平安君子如玉,自家夫君其蠢如豕。   那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啊!   贾平安哈哈一笑,问道:“你为何总是来此?莫非这下面有藏宝?”   魏青衣摇摇头,仰头看着天空,微微眯眼,“非也,这下面不是藏宝,而是比藏宝更要紧的东西。武阳公以为我把这些随口便告诉了你,不是哄骗便是傻子吧?”   哪里……你这么做分明就是棒槌。   贾平安淡淡道:“哪有的事。”   魏青衣低下头来,看了贾平安一眼,皱眉道:“武阳公这是遇到麻烦了?”   娘的,这个女人为何能如此敏锐?果然是神相。   贾平安想到了市场里商人们的反应,想到了辛集和王阔的阴冷,不禁觉得举目皆敌。但他是敌人越强自家就越勇的性子,压根没在意。   “无碍,只是些跳梁小丑。”   贾平安几下把话题转到了下面的东西上。   “都城之中乃是王朝气运所在,你看枝头的鸟儿,鸣叫的都比别处的清脆。”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两只不知死活的鸟儿正在枝头鸣叫。不该啊!等他看到一只鸟儿在献媚后,不禁就乐了。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贾平安随口吟诵。   魏青衣深深的看着他,“武阳公果然诗才无双无对,令我佩服。”。她缓缓走到水边蹲下,顿时就蹲出了一泓满月,幅度惊心动魄。   “你来看,这里的水与众不同,上面有云霞蒸腾,下面恍如有紫气在流动……”   贾平安看了许久,一无所获。他知晓魏青衣这等天才的眼光与众不同,但什么云霞蒸腾……不对。他想到了曲江池的最盛期便是在开元,李隆基令人扩建曲江池,随后长安各衙门都在此兴建了亭馆。一时间曲江池便成了长安城中最风光之处,与彼时大唐的气运一同炽热……但好景不长,所谓盛极而衰便在此印证了。随着安史之乱的开始,曲江池也被毁去大半。即便后来的君王重新营建,可曲江池就和大唐一般,再也撸不回当年的风光了。   这便是大国气运!   贾平安心中了然,“青衣果然高明。”   魏青衣起身,回身道:“我一直在此观察,发现大唐的国运越发的浑厚了。前阵子压水石再多了两块,没多久便传来了大军兵临鸭绿水的消息。可见这国运与征伐息息相关。”   贾平安不禁惬意的笑了笑,“大唐终究要雄踞世间,这只是开端。”   “不过征伐有利有弊。”   魏青衣说的很谨慎,一点儿都没有少女的活泼。   她看着贾平安,双眸猛地多了神彩,缓缓移动……   这妹纸是要为我相面吗?我要不要问问她自己能活多少岁?有几个孩子,孩子们有没有出息……几个媳妇如何。   魏青衣看了半晌,微微颔首,眼中却多了喜色,“武阳公只管行事,无碍。”   贾平安心中莫名一松,想到了魏青衣的担忧,就轻轻道:“你莫要担心这些征伐,我们在!” 第752章 卧槽尼玛   贾平安在曲江池和魏青衣聊了一会儿,随后归家。   杜贺正焦急的等着,见他回来了,如蒙大赦,“郎君,咱们家去辽东的车队被人截了,大车被砸烂,那些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这是辛集和王阔等人的手笔吧……他们早就盯住了这个事儿,只等贾平安不肯低头,就令人下手。   他笑了起来,很是畅快。   “平安,此事我以为……当报官。”狄仁杰双目中闪烁着智慧的光,“那些人既然动了手,咱们便走官面,先把他们的罪名钉死,随后可进可退……他们怕的什么?便是舆论,而非动手。”   可进可退……怎么那么像是运动呢?   但狄仁杰的这番分析堪称是鞭辟入里,贾平安当即令人去报官。随后令人去造舆论。   老贾家被欺负了,好惨啊!   贾平安在家中观察着长安城中的动向,不急不慢的带着两孩子在道德坊里疯玩,隔几日就去高阳那里交作业,带带贾老三。   程知节等人都来了贾家,贾平安只说无需担心。   就在众人以为贾平安要咽下这口气的时候,就在一个午后,贾平安出来了。   他带着家中的护卫,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东市。   辛集的生意很大,在东西市皆有三十余个商铺,售卖各等货物。   “砸!”   刚开门的店铺里,掌柜和伙计懵逼了,等店铺被砸成了废墟后,他们却也不叫喊,只是冷冷的看着贾平安。   这等事儿从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干涉的,掌柜上前行礼,一字一吐的道:“今日之事,我等记下了,不敢或忘。”   还想着报仇?   贾平安笑的很是嚣张,“再砸!”   三十多家店铺一下午的功夫被砸成了废墟。市令在边上苦笑,他劝过,但贾平安只是置之不理。这等层面的争斗对于他来说是个大麻烦,不小心就会被炮灰了。   辛集来了,见到这个惨状,当即铁青着脸喝问市令,“为何不抓人?”   市令木着脸,“还请二位自行解决吧。”   风太大,他不敢立于风口之中,怕变成风口的那头猪。   他往后一退,把战场留给了这二人。   辛集上前,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寻死。”   贾平安看着很平静,突然一把抓住了辛集的头发,猛地一巴掌狠抽过去。这一巴掌径直把辛集的脸打的高高肿起,满口牙起码少了一半以上。   辛集跪在地上,自觉脑袋发蒙,嗡嗡作响,嘴里的麻木消散了,剧痛袭来。   贾平安一把揪起他的脑袋,看着他茫然的双眸,骂道:“真以为耶耶不知道你等想作甚?你等借着此事想让我灰头土脸。目的何在?嗯!”   “我……”   辛集刚开口,就被贾平安再度一巴掌打的发晕。   对付这等人就得用这等方式。   贾平安俯身下去,低声道:“长孙无忌要垮台了,皇后的使命也完成了,你等就想着剪除皇后的羽翼,可你特娘的却不知耶耶这支翅膀有多宽……鲲之大,一锅煮不下,明白吗?问你话呢!明白了吗?”   他扬起手,辛集下意识的喊道:“明白了。”   他只想暂时离去,回头身后的家族自然会为他报仇。至于你说什么……男儿不低头,得了吧,这是商人。不低头也只是在面对比自己低的对手时。   贾平安松开手,辛集倒地,随即有随从把他扶了起来。辛集起身,怨毒的道:“咱们回头再来。”   他说话漏风的厉害,一开口又吐出了两颗牙齿。   “只管来。”   贾平安回头令人砸了王阔的店铺,依旧是肆无忌惮。   “陛下,武阳公在东西市大打出手,砸了怕是有百来家店铺,还打伤了商人。”   李治没反应,低着头看着奏疏。内侍心中不解,就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内侍走到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很是幽幽,“这是要来收割了?”   外面出现了武媚,她缓步入内,盈盈拜倒,“臣妾请去感业寺。”   感业寺来,感业寺去,功成身退。   李治冷笑道:“朕在看着他们闹,不必管。”   武媚晚些出去,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冷笑道:“那些人以为陛下对我会鸟尽弓藏,却不知陛下压根就不信任那些人。”   ……   长孙无忌最近越发的窘迫了,隔三差五就有御史弹劾。但很古怪的事,作为贾平安的表兄,杨德利却没出手。   弹劾便是信号,皇帝已经掌握了大权,要算总账了。大伙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武媚平静的道:“邵鹏你去贾家,告诉平安,此等事……放手而为。”   邵鹏应了,抬头见到皇后的眼中竟然全是杀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要杀人吗?   贾家,狄仁杰正在和几个看似管事的人说话。   “阿郎说了,只管去。”   “我家阿郎本想亲至,可担心吓坏了那些人。”   一番话,让狄仁杰心中暗自震惊。   邵鹏来了,带来了武媚的交代。   “对了,武阳公,你准备如何做?”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只想和他们坐下来喝喝酒……”   咱信了你的邪!   第二日,贾平安遣人去兵部告假,他在家睡个懒觉,直至被小棉袄给闹醒。   “阿耶,出去玩!”   兜兜渐渐大了,苏荷也不把她扔在床上。她就站在床边,一脸期盼的看着阿耶。大眼睛眨巴眨巴,呆萌呆萌的。   “明日吧,明日阿耶带你出城玩耍。”   兜兜瘪嘴,贾平安一番哄骗,随后起床出去。   吃完早饭,前院的狄仁杰让人来请他。   “我去了啊!”   贾平安就像是准备上衙般的平静,卫无双和苏荷也不知晓外面的事儿,所以笑着把他送了出去。   狄仁杰的眼中多了些兴奋之色,“平安,今日的这一战令我倍感期待。”   今日这一战!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冷色。   ……   杨德利带着奏疏进宫了。   昨日他一夜未眠,把奏疏精修细改,直至觉着这是自己此生写出来最好的一份奏疏,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会儿盹。   想到两个女儿的懂事,杨德利不禁微微一笑,幸福满溢。   天色依旧阴沉,仿佛是长孙无忌的脸。这张脸看着越发的胖了。杨德利不知道为何处境如此,他依旧还能胖。   他看到了许多熟人。   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   还有文官,这些文官往日里不吭不哈的,今日却齐齐进宫。   少顷,众人到了地方,有内侍迎来。   皇帝姗姗来迟,后面竟然跟着皇后……这是何意?众人不解。   皇帝坐在自己的地方,下首些的位置坐着皇后。   “今日可有要事?”   于是宰相们就纷纷开口,朝议进行的波澜不惊。   但你看看那些默不作声的官员,就感到了一股子暗流在涌动。   唐临看了一眼朱韬,微微一笑,朱韬还以一笑。   议事结束。   宰相们都在等着这伙人开口,只是不知他们要攻击谁。   谁先出来?   杨德利!   他们不是宰相,自然没座位,就排班站在下面。   杨德利出班,拿出奏疏,“陛下,臣要弹劾辛家……辛家在河北一地无恶不作,臣手中有证据,辛家兼并田地上万亩,更收纳了隐户无数……辛家这些年手中有人命二十余,大部是家中的隐户,也有在外面的对头,这些皆有证据……”   长孙无忌一怔,辛家是河北士族,名望不低,怎地就被杨德利给弹劾了呢?他想到了贾平安砸了辛家店铺的事儿,心想难道是为了这个?   最近他焦头烂额,所以对外界的事儿没怎么关注。可他毕竟是老臣子,一番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   辛家和贾平安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突然出手结怨?   老夫……   长孙无忌冷笑,看了武媚一眼,心道这便是看到老夫要倒霉了,就想剪除皇后的羽翼吗?正所谓新人娶进房,媒人丢过墙,这些人果然嗅觉敏锐。不过皇帝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很是好奇大外甥的态度。武媚本就是李治弄进宫来的帮手,此刻对手要倒下了,李治会不会无情?   他眯眼看着李治,颇为大胆。   “……臣弹劾河东王家。陛下,河东王家这些年颇为不堪,吞并田地不下于辛家,更有让人义愤填膺之事……”   杨德利抬头,怒道:“陛下,王家家主王慧田贪欲好色,贪欲好色之人多不胜数,可王慧田却龌龊到了极致,他竟然喜欢……别人的妻子。王家的下人之妻被他凌辱的不少,随后他更是把手伸到了隐户的家中……”   程知节出来了,“陛下,此等人老臣闻所未闻,堪称是大唐之耻,老臣请陛下敕令,抄没了这两户人家。”   一排臣子全数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   若是要动那两家人,皇帝也不好下手。可这些臣子纷纷出手,李治甚至看到了崔建。崔氏都出手了……   他看了武媚一眼,眼神莫名的晦暗。   媚娘,这便是你的人吗?   “呯!”   李勣一拍座位,起身道:“陛下,此等人,当诛!”   李勣也站队了。   李义府起身,“陛下,臣附议!”   许敬宗起身,“陛下,臣附议!”   若说朝中的势头是浪,那么此刻这一波浪潮直接就击垮了那几个想为辛家和王家说话的官员。   小圈子尚未谢幕,世家门阀想接替权位也得等一等。   李治看着这些人,突然看了杨德利一眼,霍然发现这些人竟然大多和贾平安有关系,甚至是交好。   媚娘,你这个阿弟,竟然为你筹谋了许多。   在见到世家门阀迫不及待出手后,李治的主意就变了。   你要说他没有废后的心思不可能,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就是这个道理。可在察觉到暗流涌动后,他却觉得不能废。   皇城外,贾平安蹲在边上和李敬业在聊骚。   “昨夜我在青楼一夜大战,隔壁两间屋子的嫖客刚开始还和我较劲,憋着劲的弄女妓叫喊,可我这边还在喊,他们却先后没了声息,连出门都是悄无声息的,哎!无敌就是这般的寂寞啊!”   李敬业臭屁的看着贾平安,“兄长,哪日咱们比划一番?寻家青楼,叫上几个女妓,咱们联床夜话,看看谁更厉害。”   你这个沙雕!   贾平安骂道:“只知道干这些,男儿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你……”   “兄长此言差矣。”李敬业一本正经的道:“男儿在世间,不嫖岂不是白活了?兄长你这般……啧啧!可是有难言之隐?”   老子……   贾平安拍了他一巴掌,然后就看到了辛集和王阔。这二人大概是来东西市,身后跟了一群随从,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后冷冷的道:“今日天气甚好。”   这两个撒比,真以为贾平安怕了河北和河东的世家门阀。贾平安轻声道:“打!”   身后的徐小鱼和王老二就扑了过去,还留着一个段出粮跃跃欲试,可贾平安担心放他出去会出人命……   “打!”   辛集和王阔面目狰狞,王阔还喊道:“看看,看看,这武阳公令家人殴打我等,我等还击……”   他的话太多了。   李敬业盯着此人看,问道:“兄长,此人便是那个王阔?”   你要说他怎么认识此人,简单,因为辛集的一张脸依旧高高肿起,连话都没法说。   “对。”   王阔见贾平安派出的两个家丁一个瘦削,一个竟然断手,不禁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可他笑一笑的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守皇城的军士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呢?   ——撒比,那是军中的悍卒,你弄一群渣渣还在洋洋得意。另外,无敌悍将李敬业就在武阳公的身边,你特娘的是来搞笑的吗?   徐小鱼和王老二扑了过去,拳打脚踢,所向无敌。   “闪开!”   十余大汉来了,个个都是彪悍的体格,目光凶狠。   王阔淡淡的道:“你倚仗武力殴打辛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再度而来,我等岂会毫无防备。这十余人皆是拳脚高绝之辈,今日……便让你痛上一痛。”   贾平安叹息一声,“段出粮。”   段出粮狂喜过望,“郎君。”   贾平安指指那些大汉,“打!”   随即便是一场一边倒的殴打,贾家的三个护卫单方面殴打这些大汉。   王阔面色一变,“你……”   段出粮出手太狠了,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若非贾平安有交代,今日皇城外就要见血了。   那些大汉刚开始还在狂呼斗勇,可这会儿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李敬业还没出动呢!   贾平安觉得很无趣。   他的目标是辛家和王家,至于辛集二人,真心没入他的眼中。   当段出粮抓住一个大汉,硬生生的把他的手臂撇断后,这场斗殴就在惨嚎声中结束了。边上金吾卫的人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视而不见。王阔甚至都出声求救,依旧没卵用。   带队的将领低声道:“今日有大事,咱们不能管。”   有军士看了神态从容的贾平安一眼,问道:“难道武阳公要造反?”   这个憨憨,随即被一阵毒打。   贾平安当然不是造反,他只是在等人。但等人无聊啊!所以寻个乐子也行。他冲着王阔招手,“来,咱们亲近亲近。”   王阔面色一白,干瘦的脸上多了惶然,“你要作甚?这里可是皇城外,我喊一声宰相们都能听到。”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贾平安走了过去,猛地一冲,随即一把就将王阔拉下马来,劈手揪住他的头发骂道:“你特娘的也敢在耶耶的面前倨傲的骑马?甘妮娘!”   啪!   啪!   两巴掌如法炮制,王阔的脸高高肿起。见贾平安再度挥手,他毫不犹豫的跪了,“别……别打了,别打了。”   他回头看了那些金吾卫一眼,心想这样你们也不管?   贾平安一脚踹倒他,俯身下去,狞笑道:“真以为你等能得逞?今日之后,辛王两家将会不复存在。”   王阔哪怕是被打怕了,可依旧笑了起来。一笑起来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势,他不禁嗬嗬嗬叫唤。随后冷笑道:“辛王两家不是你这个扫把星能窥探的,等着……随后你将面临着无尽的报复。”   那两家确实不是贾平安一人能撼动的。他若是一人出手,堪称是蚍蜉撼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能如何?”王阔咬牙切齿的道:“你且等着,辛王两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兄长!”   李敬业一直没能动手,颇为遗憾,此刻指指城门那里,“卢公他们出来了。”   贾平安回身,冲着老程笑了笑。   一个个臣子接二连三的出来。   王阔呆滞了。   世家门阀的势力之庞大,幸而他们不是一条心。这些年他襄助了太多的人,这些人一人添把柴火,加上帝后对世家门阀的深恶痛绝,辛王两家就这么被联手做掉了。   这些人都站在一起,和辛王两家来了一次对决。贾平安就是在等结果。虽然他有把握,可架不住担心某位大佬突然炸裂,比如说长孙无忌破罐子破摔。   现在……   程知节策马过来,低声道:“辛王两家完了。”   贾平安回身。   目光睥睨!   “卧槽尼玛!” 第753章 孤真的没撒谎啊   宫中。   群臣走后,武媚起身下来,缓缓拜倒。   “臣妾绝无结党营私之心。”   “朕知道。”   李治淡淡的道:“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这些人都是垂垂老矣,程知节不可能再度披挂上阵,梁建方也是如此,唯有一个苏定方却是个忠心耿耿的。贾平安拉帮结派的手段很是高明,不犯忌讳,让朕有火气也发作不出来。”   武媚深深的低头,再抬头时,神色平静,“平安虽未曾与臣妾说过,但臣妾知晓,那三位老将都有他人参酒生意的股子。平安更是救过程知节,可这只是自保。”   李治起身,突然笑了笑,笑容古怪,“这些人也是你的助力。”   武媚不说话。   她没法辩驳,也无需辩驳。作为皇后,帮助皇帝处置朝政本是犯忌讳的事儿,可架不住李治的病情时好时坏,如此,她依旧是那个二把手。   但二把手得有自己的手下吧。   天可怜见,原先她的手下是谁?李义府,李猫狡黠,这是她的手下?分明就是一把刀,被李治丢过来让她握着的一把刀。刀伤人了要负责,秋后算账是谁的责任?   武媚!   可今日贾平安一家伙拉起了一支队伍,不但让李治颇为惊讶,武媚更是如此。   阿弟竟然这般出息了吗?   为了我,他竟然敢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我……   武媚摸摸头上的檀木发簪,缓缓起身。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   “朕很是欢喜!”   李治当然欢喜,除掉两个家族对他而言就是个意外之喜。   但贾平安拉出了这么一支队伍更是令人意外。   “为了你这个阿姐,他在冒险。”   李治突然想到了自己……谁会为了朕冒险?   他缓缓出去。   “陛下,新城公主和高阳公主来了。”   李治站在台阶上,平静的看着走来的高阳和新城。   高阳为何进宫?多半是为了那个孩子的封赏。既然挂了个李家的名,贾老三好歹也得有个荫官啊!   至于新城,看看那个模样,分明就是想为长孙无忌来说情。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帝王家的亲骨肉也不例外,朕还想着情义……可笑之极!   “皇帝!”   高阳一上来就是一串话:“他们说今日朝中商议要对辛王两家动手,可有人逼你了?若是有你只管说,我便去城中寻他家的女眷,一顿鞭子,保证服服帖帖的。”   高阳说的又快又急,红唇动个不停。   李治心中的郁气散了一半,“并无此事。”   皇城外,两队骑兵出动了,直奔河西和河北。   “那就好,回头我给你送些好菜来,另外,你也莫要太过着急……咦!你好似又胖了些?”   高阳有些头痛的捂额,“你不能再胖了,否则那病还会犯。”   李治温言道:“朕知晓了。”   他看向了新城,这个妹妹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可长孙无忌家族盘根错节,他若是不动手,那便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新城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小白花发动了……   “皇帝,你的身子不好,以后这等事还是要让臣子们去做,你就在背后看着好了。”   呃!   若是如此,皇帝就成了幕后的阴谋家,驱使群臣斗来斗去,自家却是个小白花。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的。   两个小白花兄妹相对一视,不禁笑了起来。   武媚站在后面看着他们三人在说话,想到了阿弟。此次之后,那些世家门阀大概会和阿弟成为死对头。不过不打紧,死对头便死对头。再说了崔氏不也站在了阿弟的这一边吗?   她微微一笑。   回身,对邵鹏说道:“告诉太子,晚些去舅舅家一趟。备上礼物,是给两个孩子的礼物。”   邵鹏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李弘还从未给宫外人送过礼……   “去吧。”   武媚的心情平静,从未感到这般安全过。   她这一生的经历太过坎坷,父亡被欺负,进宫不得宠爱,随后进了感业寺……哪怕是进宫,她也是如履薄冰,每日都在殚思竭虑的思索如何破局……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但依旧无可奈何。   没有帮手,人心叵测,让她与虎狼为伍,游走于危险重重的宫中。   但现在她有了兄弟。   李弘得了消息欢喜不已,一迭声让人去准备礼物。   “把孤的那支笔带上,给贾昱,可送什么给兜兜呢?”   李弘陷入了沉思之中。   郝米在边上看书,突然抬头,“上次先生说,兜兜喜欢吃的。”   “美食?”   李弘不禁沮丧,“宫中的食物还不如贾家的美味,孤不送。”   他怕丢人,最后还是选了一整套小巧的头饰。   随即太子殿下就浩浩荡荡的出宫了。   到了道德坊,姜融马上就板着脸,“戒备。”   贾家外面,李弘笑吟吟的看着前方发呆的女童,“兜兜,武阳公可在?”   兜兜歪着脑袋看着他,眉毛皱着,“你是谁?你寻我阿耶作甚?莫不是来拜师的?告诉你,阿耶不收弟子,哦,我忘记了,有一个赵岩,如今在教书。你可是想去教书?你那么小……嘁!”   女娃扮个鬼脸,回身就跑,“阿耶,阿耶,有个娃娃来寻你。”   “他想拜师,不要收他,他好凶。”   女娃的叫嚷从屋里传出来,李弘满头黑线。   郝米随行,不动声色的道:“殿下,兜兜很是乖巧,只是忘记了殿下。”   他是新学子弟,自然要为小师妹遮掩。   “他是太子!”   兜兜嚷道。   李弘看着郝米,眼中分明就是‘你哄我’,但旋即就自我安慰道:“兜兜定然是欢喜极了。”   “太子好凶,我不喜欢他。”   李弘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贾平安出来了。   他牵着兜兜,好奇的道:“怎地突然想着来贾家了?”   老贾家不是好地方,至少对于太子而言。今日之后,老贾家的对头又多了不少,会牵累太子。但想到太子就是阿姐所出,贾平安又淡定了。   大伙儿都是难兄难弟,一起扛吧。   李弘送上了礼物,那副头饰果然吸引了兜兜的目光。虽然贾家不差这些,可架不住宫中打造的首饰漂亮啊!   阿姐的手笔……贾平安也不拒绝,径直叫人收了。兜兜眼馋那个东西,就一颠一颠的跟着。   很可爱的女娃!   李弘说道:“舅舅,今日听闻朝中争执,把辛王两家都拿下了?”   他长得很像李治,唯独眼睛像阿姐。肌肤白净。   “谁告诉你的?”   贾平安有些不满。这等事儿太过残酷,李弘还不到接触的年龄。否则……他想到了后世那些早熟的孩子,啧啧!各种让人头痛。   李弘笑道:“是邵鹏。他说孤是太子,就该知道这些。”   老邵就是个疯子……不,是个自作聪明的。他没有孩子,自然不知晓该如何教育引导。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道:“晚些你回宫告诉皇后,就说……邵鹏把你当做是大人看。”   他上次和阿姐说过,孩子不要太早当做是大人看待,后患无穷。回头大外甥一说,老邵有难了。   嗬嗬嗬!   随后贾平安带着李弘在道德坊里转悠了一圈。   冬天在空荡荡的田野里转什么?   在希望的田野上,李弘的求知欲很强烈,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贾平安一一回答,含笑说道:“太子果然好学。”   大外甥这等好学的精神真的不容易。要知道太子尊贵,在宫中排名第三,若是他愿意,也可以得过且过。   李弘突然问道:“舅舅,孤前日听人说……你的腰子不好?腰子是何物?可就是后腰吗?”   特娘的还是前锋!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没有的事,那些人嫉妒罢了。”   皇帝赏赐了他几个宫女,他径直拒绝了。这等美事谁会拒绝?就算是皇帝摆明了要令人来监视你,你也不好拒绝吧,大不了回头把那几个宫女丢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于是宫中就流传着武阳公的腰子出了问题的谣言。当年贾平安出淤泥而不染……被蒋涵怀疑是腰子出了问题,还给他寻了个强身补精的方子。只是后来李大爷又给了一个,效果好的惊人。   这个谣言一出,顿时就引发了联想,把以前的事儿和今日的事儿一联系,贾平安妥妥就是肾虚公子。   卧槽尼玛!   这造谣的缺大德了啊!   “舅舅,宫中有人喜欢你。”   “啊!”   贾平安一脸懵逼,随即心中窃喜。虽然他不沾花惹草,可架不住是男人都有虚荣心啊!   “谁?”   “说是个烧火的,孤见过,长得黑黑的。”   贾平安和颜悦色的道:“太子啊!”   李弘笑的很是无邪,“舅舅。”   “回头你去告诉皇后,就说给你放几日假。”   舅舅真好!   李弘兴高采烈的回宫,给阿娘汇报了此事,眼巴巴的等着放假。   可武媚却冷哼一声,“五郎竟然学会了撒谎?”   “阿娘,我没撒谎。”李弘觉得自己比那谁那谁还冤。   武媚断喝道:“你舅舅从来都是严厉要求,何曾放假?你果然是想偷懒,来人呐,从明日起,监督太子功课的人加一倍,功课……也加倍。”   ……   贾平安的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不过金春秋和新罗的日子却不好过。   “杀!”   百济大军出动了,眼前的小城在瑟瑟发抖。   在得了大唐的许诺后,把大唐军队一路盯着出了辽东,泉盖苏文就令百济出动。   扶余义慈策马在中军,他身材不高,脸微圆,浑身披甲,看着威风凛凛。此刻小城正在攻打中风雨飘摇,让他不禁心情大快。   他用手指着小城,冷笑道:“金春秋屡次袭扰百济,却恶人先告状,如今大唐撤兵,更是暗示不会再管新罗,如此,百济定然一雪前耻。来人,传令全军,先下城池者重赏!”   一声令下,军中山呼,随即更多的人扑了上去。   守将在城头不断的砍杀,满脸都是血。可敌军太多,杀不胜杀……最终被一刀给剁了。随即百济军扑上了城头,失去了守将的新罗人崩溃了。   扶余义慈冷冷的道:“倭国使者何在?”   一个身材娇小的倭国女人被带了上来,却是麻野。   “告诉我,倭国上岸来想要作甚?是要攻打新罗?还是想攻打百济?”   扶余义慈的神色冰冷,此刻大唐退兵,高丽被重创,他已经不在意什么新罗了。高丽不在,他能做什么?只能在半岛上称王称霸。   麻野的身材堪称是肉弹,低头道:“义慈王,倭国只是想上岸寻个地方,新罗我们也不会全要,只是一半,好歹给我们一个立足之地。”   两国的关系堪称是不错,只是最近几年阴差阳错的出了不少岔子。特别是贾平安出使高丽时,一记阴招让倭国使者想杀人,百济使者却义愤填膺。   若非高丽被击败,麻野此次来到百济也无用。   “立足之地……”   倭国人来了,正好用他们来打头阵,和新罗人厮杀。百济在后面就看戏,等着两边精疲力竭时再出手,岂不美哉?   扶余义慈目光阴冷的看着她,“如此,便来吧。”   麻野抬头,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多谢义慈王!”   她旋即就寻了同伴,低声道:“义慈王答应了,速速回去禀告。”   几个倭国人点头,随即跟着麻野悄然退去。   城中,新罗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扶余义慈喝道:“杀戮,用杀戮震慑金春秋,告诉他,要么降了,我担保他不死。要么……就让他与新罗玉石俱焚,哈哈哈哈!”   新罗,战报不断送到,金春秋神色从容的道:“无需担心,百济人的攻击过了一个月后就是强弩之末,到时咱们再来一次反击。”   金庾信浑身甲衣,看着地图,突然抬头,虎目中全是凝重之色,“要小心高丽人掺和进来,若是如此,新罗……危矣。”   “他如何掺和?”   金春秋冷笑着,双眸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若非是唐人背信弃义,我何惧高丽?可唐军虽然撤兵了,泉盖苏文可敢来攻打新罗?”   金庾信摇头,沉声道:“他丢了半壁江山,人口钱粮损失大半,需要时日来恢复元气,所以……无需担心高丽。”   边上的金法敏插嘴,“如此,新罗无忧了。”   “要小心倭国人。”   金春秋去倭国当过质子,对倭国人的尿性颇为了解,“弄不好倭国人会来。”   “都怪那个扫把星!”   金法敏咬牙切齿的道:“若非他的蛊惑,唐人为何会和咱们翻脸?若是没翻脸,如今咱们正好攻伐百济。”   上次贾平安一番话把新罗人的小算盘都揭了出来,金法敏恨之入骨。   金庾信看了他一眼,皱眉不悦,“既然已经是对手了,就无需这般作态。那贾平安此次辽东之战让人颇为刮目相看……太子,和他相比,你不成。”   金法敏羞红了脸,但这是事实,贾平安此战展露出来的能力不是他所能企及的。   一种叫做既生安,何生敏的情绪让他备受煎熬。   金春秋看着二人争执,突然问道:“庾信,若是对上贾平安,你可有把握?”   金庾信是新罗头号大将,他若是有把握,金春秋就能安枕。   金法敏也丢弃了那些纠结,看着自己的姑父。   “我琢磨过大唐此战的细节,贾平安在其中起了大作用。”金庾信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炒茶,淡淡的道:“我……怕是要谨慎行事。”   金春秋身体一松,闭上了眼睛。   而金法敏双拳紧握……   那个贾平安,连姑父也无法确保胜利吗?   ……   显庆四年的春天。   天气依旧有些冷,不过今年没下雪。   “阿耶,没下雪。”   兜兜失望的看着天空,老龟鬼鬼祟祟的从她的身边爬过。   “老龟!”   贾昱冲过来,老龟刚想呲牙,却见阿福在外面蹭大树,爽啊!越蹭越爽。   贾昱奋力拖着老龟回去。   阿福磨磨蹭蹭的,等老龟挣脱魔爪躲起来后,它便摇摇晃晃的出了贾家。   很热闹啊!   甚至还看到了有人在鸣放鞭炮。   自从火药开始大规模使用后,原先库存的就丢出来做成了鞭炮,最受孩子们的喜欢。   元日刚过,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阿福在坊里踱步,遇到几个坊民,也是懒洋洋的。   “阿福要去何处?”   一个老人问道。   阿福没反应,一路晃荡着到了坊门那里往外瞅瞅,姜融蹲在边上深吸一口气……   “坊正,阿福没有官气吧,你吸它作甚?”坊卒们都知晓姜融的这个毛病,笑了起来。   这一口气被打岔了,姜融骂道:“你等懂什么?阿福是瑞兽,明不明白?长安城中多少人都在说阿福是个瑞兽,否则如何能帮衬着武阳公一路顺遂?这等瑞兽的气吸一口暖洋洋,浑身上下暖洋洋啊!”   阿福瞅了外面几眼,觉得没趣,又回转。   这一路很是无聊,人都在家中享受难得的假期,就一群孩子在远处玩耍,不时传来鞭炮声,是单响。   阿福突然抬头。   前方的大树上竟然有个人。   这人干嘛的?   阿福很是好奇。   这人在树上张弓搭箭,眼中多了阴冷之色。   “瑞兽……我今日破了你的祥瑞!”   箭矢飞了下来。   阿福感受到了恶意,猛地扑了过来,箭矢扎进了它的肩头。   阿福的咆哮声传遍了道德坊……   ……   双倍月票啊!爵士求票了! 第754章 动了我儿子还想跑   男子放箭后,阿福长嘶咆哮,道德坊里炸了。   男子七手八脚的往下滑去,刚站稳,就觉得脊背处一阵剧痛。   贾平安带着人冲了出来,就看到阿福的前足肩头插着一支箭矢,正在狂撕着一个男子。   男子的惨嚎声响彻了道德坊的天空,贾平安喊道:“阿福!阿福!”   男子若是被阿福弄死了,去哪问口供?   阿福抬头,看着有些疯狂之意,一爪子把男子的脸抓的没法看了。   “阿福。”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过来,动物在被激怒后很难控制,阿福若是发狂,弄不好连他都会抓咬。   “阿福!”   贾平安走了过来,身后有人喊道:“武阳公小心。”   你特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该小心,问题是现在我的腿在打哆嗦。   贾平安柔声道:“阿福,爸爸给你治病,咱们回家……”   他大胆的握住了阿福的爪子,阿福只需一抓,就能把他抓过来。   阿福呆呆的看着他。   “嘤嘤嘤!”   泪水在阿福的眼中打转,贾平安跪下来,揉着它的头顶,只觉得心碎了。   我的崽啊!   爸爸把你养那么大,谁特娘的想弄死你?   两个护卫把贼子抓住了,贾平安没管,叫来了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阿福抬进了家中。   “先别拔箭,去请个军中的郎中来。”狄仁杰很是机敏。   军中的郎中对于箭伤最有办法,但贾平安担心箭上有毒,咬牙道:“不能不拔,若是箭上有毒就麻烦了。”   “阿福!”   妻儿都出来了,见到阿福的模样,贾昱和兜兜都哭了起来,卫无双和苏荷同样是眼中含泪。   “杀千刀的!”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看看谁弄的,回头……”   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法说更狠的话。   贾平安抱着阿福,低声道:“阿福忍一忍……忍一忍。”。   他目视几个护卫,段出粮上前,“郎君,我下手狠。”   贾平安点头,段出粮握住箭矢,猛地往外一拔,带出了一蓬血。   阿福猛地抖了一下,抱住了爸爸。   “快,消毒,处置伤口。”   酒精稀释在伤口里消毒,阿福终于忍不住哼哼唧唧的,贾平安轻轻拍着它的背,就像是小时候给它拍奶一般。   阿福渐渐呼吸平静,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喘息。   “阿福!”   兜兜蹲在它的身边,泪珠大滴大滴的滴在它的身上,伸手不住的抹泪,却越抹越多。   “嘤嘤嘤!”阿福张开嘴,好似要叼住兜兜。   兜兜经常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或是每次被父母呵斥,都是阿福叼着她出去避难,一人一熊躲在树下低声说话,鸡同鸭讲。每次阿福都是一脸我不知道啊的表情,兜兜却乐此不疲。阿福受伤,最心痛的便是兜兜。   贾昱揉着它的头顶,眼中有仇恨之意。阿福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宠溺他的兄长。每次他惹祸阿福总是会在他被罚之前出现,摇摇晃晃的进家,要么撒娇卖萌,要么一嘴叼走。   兜兜回头,泪眼朦胧的嚷道:“阿耶,阿福好可怜,我们要为它报仇。”   贾平安和杜贺在低声说话,“堵住嘴讯问,怎么狠怎么了,确保不要弄死。”   听到兜兜的话后,贾平安点头,“安心吧。”   阿福冲着他嘤嘤嘤,眼中有依赖之意。   原先百骑的人在饲养它时漫不经心,幼儿阶段的阿福苦不堪言。那人甚至把阿福丢在笼子里圈养,走的时候毫不留恋,堪称是无情。   贾平安接手之后,阿福的日子马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日喂奶,喂完奶还小心翼翼的拍奶,睡觉也是一起睡……   粑粑!   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   贾平安过来蹲下,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柔声道:“阿福好好歇息,最多半月就好了。”   兽类的恢复能力非同一般,加上郎中的照料,贾平安对此很乐观。   郎中来了,一番检查后,给了贾平安一颗定心丸,“箭上并未有毒,武阳公放心。”   凶狠的食铁兽就靠着贾平安,那依赖的模样让郎中也不禁暗自咂舌,心想这武阳公竟然能把食铁兽喂的和孩子一般,这份本事可不得了。   出去后,随行的学徒问道:“这贾家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请咱们来给家中的兽类医治。”   郎中回首看了贾家一眼,感慨的道:“那不是兽类,就和孩子一般。你没看到,贾家的妇孺都在前院围着那只食铁兽,孩子们都在哭,那食铁兽是……贾家的孩子,对,就是贾家的孩子。”   贾平安心目中的老大被暗算了,那个怒火啊!   贼人被轮番动刑,可有些气虚,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弄了人参来,“给他吃下去。”   “这个……”   狄仁杰很是无语,心想这难道有用?   两片人参含进去,贼人的面色骤然好转,随即竟然中气十足。   我去!   狄仁杰和一群护卫不禁看着贾平安手中剩下的大半截人参,心想这难道真是至宝?可人参作坊里这等人参多如牛毛,世间哪有这么多的至宝?   贼人的脸被抓的烂兮兮的,还好一双眸子幸存。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狡黠的道:“武阳公,我若是说了,你可能放过我?”   “傻缺。”   贾平安的耐心有限,他一巴掌抽去,骂道:“与你十息,若是不肯说,来人!”   “郎君!”   贾平安指指贼人,“把他捆上,丢阿福的窝里。”   阿福的窝里有些小臭,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大仇人就和自己一屋,阿福会作甚……定然会把他啃噬一空。   贼人的脸变色了,刚才被拷打都宁死不屈来着,此刻竟然面色大变,喊道:“我说,我说……”   几个护卫看着贾平安,心中生出了沮丧来。他们费尽心力的去拷打讯问没结果,郎君只是随口一番话,贼人竟然就开口了……   情何以堪呐!   狄仁杰若有所思,“平安这个法子好,人不怕拷打,却害怕被啃噬。”   贼人开始交代……   “是胡家……”   贾平安背手站着,狄仁杰上前喝问道:“哪个胡家?”   既然开了头,就没法结束了,所以二五仔往往是最可怜的。贼人说道:“郎君是辛家的女婿……陛下的敕令一下,夫人就在家中嚎哭闹腾。郎君也气不过,就想报复……可想来想去,却不敢刺杀武阳公,于是就想到了食铁兽阿福。他们说阿福乃是个瑞兽,若非阿福,武阳公的扫把星定然能坑死自家……”   明白了。   贾平安回身出去,狄仁杰跟在后面。   “平安,此事却不好办。”狄仁杰背着手,皱着眉,贾平安突然想到了后世的影视剧里的老狄,堪称是睿智的一塌糊涂。   “没什么不好办,他既然要动我的孩子,那便准备承担后果吧。”   孩子?   狄仁杰恍然大悟,“你把阿福看做是自家的孩子?”   贾平安点头,吩咐道:“小鱼。”   徐小鱼从屋里出来,叉手行礼,“郎君吩咐。”   对于阿福受伤,他同样是义愤填膺,恨不能一刀把背后那人剁了。   “把胡家的情况摸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小鱼随即出发。   胡家此刻已经炸了。   “失败了?”   胡运一脸不敢置信,他三十余岁,保养的像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堪称是相貌堂堂。   一个男子低头,“我跟在后面,看到杨老二一箭射了那个阿福,可没射中要害……”   “那个蠢货!”胡运面色铁青,“他自诩箭法无双,这便是箭法无双?废物!他人呢?”   男子苦笑,“他刚想发箭时,被阿福发现了,阿福冲了过去,这一箭便射偏了。随后他下树想跑,可却被阿福被抓住了,阿福……”   男子想到阿福当时的模样,不禁打个寒颤,“很凶,阿福咆哮着,一爪就把他的脸给抓烂了。随后贾平安带着人出来,把杨老二抓了回去,我在道德坊不敢久留,就当即回来。”   胡运深吸一口气,“你再去……我这里悄然令人去禀告金吾卫,那贾平安若是肯给人,杨老二多半是招供了。若是不肯给,那便……”   他的眼中多了凌厉之色,“那便弄死杨老二,由你动手,事后我不吝重赏。”   “是!”   胡运随即就去了后院。   他本是个富贵人,虽然家中没有爵位,可却有个亲叔父在地方为官,也算是一方重臣,所以他的日子颇为逍遥。他如今挂了个闲职,每日去点个卯,和同僚聊天打屁完事。   后院,辛氏正在发呆,身边的侍女低声劝说着,“夫人,事已至此……那些人家都义愤填膺,很是不满,咱们要紧的是想办法让贾家付出代价……”   辛氏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仇恨,咬牙切齿的道:“我要贾平安去死!”   辛王两家铁定是完蛋了,抄没家产,随后两家人会被流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这对于锦衣玉食的两家人来说,便是……地狱。   “郎君来了。”   门外有婢女行礼,“见过郎君。”   辛氏起身迎出去,虽然三十许人,可面容依旧姣好。她握着胡运的手,泪水滑落下来,哽咽道:“夫君,我每念及父母亲人,这心就绞着疼,昨夜我又梦到了阿娘,阿娘满脸血污,伸手抓着我的肩膀喊疼……夫君。”   胡运摆摆手,侍女退下,他返身关上门,室内顿时就阴暗了。   “事情不妙。”   胡运坐下后,从容的姿态不见了,拍着额头很是焦躁,“我令人去动手,准备射杀了那个瑞兽,随后再对贾平安下手。未曾想那人只知吹嘘,竟然失手了。如今人被抓了去,我就担心他招供。若是如此……咱们家怕是也会步辛王两家的后尘。”   辛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赶紧俯身按住案几,嘶声道:“那又如何?那贾平安对辛王两家下了毒手,难道便不许我家报复?他以为自己是谁?皇帝吗?”   啪!   辛氏捂着脸,诧异的看着胡运。   胡运冷冷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闹。当初要娶你时,我便打听过,知晓你在家骄纵惯了,可这是危急时刻,也是你能骄纵的?”   辛氏颓然坐下,“夫君,我心乱如麻,乱了分寸。”   这个女人仗着娘家的势力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如今她的娘家却彻底的垮了,想通这一点,她的眼中多了哀求之色。   胡运闭上眼睛,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转悠。   “你莫急,等消息来了再说。”   晚些,消息传来了。   “贾家依旧扣着杨老二。”   胡运的身体一下就硬扎了,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灭口的狠辣,“动手。”   贾家。   贾平安就坐在前院的屋檐下,一个火盆里炭火烧的很旺。   “若是把杨老二交给了金吾卫,胡运定然会觉着杨老二招供了。如此扣下他,金吾卫那边……怀英,去通个气,就说被拷打打死了。若是金吾卫质疑,你就说失手。”   狄仁杰点头,“晚些我便去,如今我更想看看你的猜测是对是错。难道胡运果真还敢令人来灭口?”   “你觉着胡运有些傻?”贾平安微微一笑。   “此事无需灭口,杀了一头食铁兽罢了,难道还能流放了去?除非他乱了方寸。”狄仁杰点头,“贾家的护卫虽然不多,可都很是凶悍,他令人来贾家灭口,不说姜融带着的坊卒,就算是家中的护卫也能让他有来无回。这确实是蠢了些。”   一般人在这等时候都在想办法脱罪,灭口……让人发噱。   “你却轻忽了一点。”指点后世的狄神探让贾平安很有成就感,“胡运得知杨老二失手被擒后,此刻心中已经乱了,方寸大乱,在这等时候他如何还能理智?怀英,莫要把所有人都当做是你。”   狄仁杰点点头。   前院,王老二蹲在墙下面,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就像是一个没事干的农户。杨老大瘸腿,动作不灵活,所以就没来。陈冬在角落,背靠着围墙,闭眼倾听。   后院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是两个孩子在亲切关怀阿福。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微笑,恰此时,墙头冒个脑袋出来。王老二猛地冲向大门,陈冬疾步过去,身体跃起……   这特娘的……愚不可及!   男子惊呼一声,刚想跑,就被陈冬跃起,一把抓住拽了下来。   一落地,男子就想挣扎,陈冬狞笑着反扣住了他的手臂,“你挣扎一个试试?挣脱了爷爷便白活了。”   王老二缓缓走过来,很是不屑的道:“你这般反扣手臂没用,当年我在军中做斥候,曾抓了一个俘虏,此人身形灵活,整个人反转,一下就挣脱了出来……哎,我没说他,那等人少见,胡家若是能有才特娘的奇怪了。”   男子被带到了贾平安的身前,一脸绝望。   “胡家?灭口?”   贾平安在炭盆上烤肉吃,很香。先前阿福嘤嘤嘤叫唤了一阵,可贾平安却担心它的伤口,于是没给吃。   男子点头,很光棍的模样。   “带走。”   贾平安在慢条斯理的烤肉,外面有人敲门。   “金吾卫的。”   “让他们进来。”   贾平安没动,开门后,见到一队军士在将领的带领下虎视眈眈的盯着贾家。   “武阳公……”   将领刚开口就被贾平安打断了,“第一,阿福在贾家便是一口人,是我的孩子。第二,这等阴毒的手段,我若是交出了贼子,能做什么?”   阿福只是只食铁兽,杀了它在外界的眼中不是罪,最多是罚俸了事。可贾平安能善罢甘休?   淦!   胡运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把阿福当做是瑞兽……所以他派人来灭口的举动显得格外的蠢。   将领苦笑:“武阳公,莫要为难我等可好?回头上官怪罪下来……”   “我无需你为我背锅,告诉你的上官,就说……那人被拷打死了。”   将领变色,拱手道:“如此……我便回去了。”   拷打死了!   谁特娘的把人拷打死了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贾平安!   消息传出去,长安官场为之哗然,有人上疏弹劾,皇帝没管,皇后只是淡淡一句话,“平安把阿福当做是儿子养大到现在。”   胡家顿时就坐蜡了。   “贾平安要如何?”   胡运恼火的道:“我令人去灭口却是错了,早知我便说是赵老二自家的主意。”   他看了辛氏一眼,终究不忍让她去背锅,“罢了,令人去贾家,请了贾平安饮酒赔罪。”   可他派去的人却无功而返。   “贾家的管事说了,此事郎君不知情。”   我特么!   胡运咬牙切齿的道:“他这是要待价而沽吗?他想要什么?”   “夫君,那贾平安不差钱。”辛氏也有些慌,“若是他对咱们家下狠手怎么办?”   胡运笑道:“他不敢。”   ……   夜渐渐深了,就在胡家的外面,贾平安带着几个护卫悄然摸了进去。   一进去就遇到了两个看守后院的婢女,贾平安指指,然后又摇头,暗示不必出人命。   两个婢女站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郎君很是凶狠,说不尽忠职守,回头全数卖去青楼。”   “哎!为何要惹武阳公呢?本来好好的,娘子却整日哭泣,说辛家被武阳公给弄垮了,郎君也是怒火冲天,可也不想想那武阳公是谁,学问了得不说,此次辽东之役,据闻连英国公都赞不绝口,直说武阳公可为大唐名将。这样的人,郎君和夫人竟敢与他为敌……哎!”   摸过来的陈冬突然摇摇头,暗示段出粮不可下重手。   对咱家郎君这般崇拜,若非是对头家的婢女,陈冬定然会给他一个笑脸。   二人靠近,轻松控制住了两个婢女,蒙眼,上绑……若是下重手,那便是重重一拳直接打晕,至于有啥后遗症就管不得了。   “郎君!”   贾平安点头,“小鱼去看看。”   徐小鱼轻松的摸了过去,晚些前方传来了鸟鸣。 第755章 啊……牡丹   胡运两口子正在商议对策。刚吃了晚饭,冬季又困乏,说一说的就开始打盹。   烛光摇曳,突然一下黯淡了下去……一股寒风吹了进来。   胡运迷迷糊糊的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蒙面男子。   他刚想叫喊,就被人堵住了嘴,辛氏也是一般处置了。   这人是谁?   胡运一边呜咽,一边猜测,最后想到了贾平安。   男子拉下了蒙面的布,胡运两口子身体一颤,果然是贾平安。此人竟然这般大胆,难道不怕……   贾平安沉声道:“动了我的阿福,你以为贾某人会放过你?我扣住了那两个动手的人,宁可与金吾卫翻脸,便是想告诉你,贾某报仇……只争朝夕。”   呜呜呜!   辛氏就像是一条蛇般的在地上扭曲挣扎,贾平安伸手,“棍来。”   徐小鱼送上了木棍,贾平安微笑道:“莫怕,最多痛一阵子。”   你哄鬼,骨折要痛几个月……   木棍挥动。   呯!   呯!   呯   胡运和辛氏猛地弹动着,就像是一个刚上岸的大虾。脸色涨红,青筋血管都浮于面上,眼珠子瞪的老大。   贾平安丢下木棍,没有指纹提取和验证的大唐,他无需关切这个。   “等等!”   刚想离去,贾平安叫住了众人,弄了一支毛笔,令徐小鱼写字。   “就写……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话啥意思?   徐小鱼的文化水平……说句实话,连半瓶水都谈不上。到了贾家之后,贾平安令他操练之余就跟着杜贺学习。结果这厮不好好的学,这几年下来字倒是认识周全了,可其它的贾平安都不好意思说。   两个被堵住嘴的人痛晕了过去,徐小鱼在缓缓书写,那字体惨不忍睹。   “连个字都写不好,我拿你何用?”   写完后,贾平安踹了他一脚,“走!”   不知过了多久,有女婢起夜,见卧室里竟然还有烛光,就靠近听了一下。   听床也是一门学问,不可动心,否则回去后就会辗转难眠。   “呜呜呜……”   “嗯嗯嗯!”   咦!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像是痛苦?   女婢想起了以往听床的经历,好像某些时候也有这种痛苦的声音。   她打个哈欠往回走,屋里呯的一声。   我去!   郎君和夫人的动静好大呀!   难道那事真的要那么大的动静?   呯!   里面再度传来了声音。   女婢觉得不对劲,再度靠过去。   “嗯……嗯。嗯……嗯!”   这是……救命?   女婢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地上两条扭曲的‘鱼’。   “来人呐!不好了!”   ……   当夜金吾卫就得了报案,说是武阳公贾平安带着人进了胡家,打断了胡运和辛氏的腿,现场惨不忍睹。   于是大半夜的,金吾卫的人去了贾家。   “何事?”   杜贺哈欠连天。   金吾卫的人举着火把,姜融在前方给杜贺使个眼色,“说是武阳公带着人去了胡家,打断了胡家人的腿。”   “一派胡言!”   杜贺愤怒的道:“这是栽赃陷害。”   金吾卫的淡淡的道:“栽赃陷害也得去问个话。”   胡运两口子的腿断的很彻底,金吾卫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两口子后半辈子再也无法靠着自己的腿站起来了。   下手真的够狠啊!   贾平安出来了,一脸懵逼。   “啥?打断胡运的腿?耶耶一直在家中……”   “谁能证明?”   贾平安用那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全家人都能证明。”   姜融点头,“晚上我还看到了武阳公在门外叫骂凶手。”   贾平安反问道:“说是我动的手,谁能证明?”   将领一怔,“胡运夫妇说是看到了你。”   贾平安怒了,“他若是说看到了陛下,难道你等也得去宫中问问?”   金吾卫的灰溜溜的走了。   贾平安回到后院,苏荷今夜和他睡,醒的炯炯的,见他进来,就掀开被子的一角,“夫君快进被子。”   贾平安搓搓手,飞快的钻了进去,随后伸手……   “啊!”   刚在外面被冷的冰凉的手一下抱住了苏荷,而且还是抱住了赤果的腰部,苏荷惨叫一声,奋力想挣扎,可贾平安却翻身压住了她……   外面风在吼,屋里床在摇。   第二日,金吾卫把事情禀告了上去。   “说是胡运夫妇看到了贾平安,而且是贾平安主动拉下了蒙面的东西。另外还留下了一首什么诗……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王忠良觉得这不是贾师傅的水平。   若是换了贾师傅来作诗,少说也得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热血豪迈吧。   奏疏不少,贾平安再度激起公愤,但李治尽数压下。   “都是一群无事找事之人。”   皇帝的话传出去,众人不禁面红耳赤。   皇后的话随后就到。   ——咎由自取,此乃天谴!   皇后你这样不厚道吧?什么天谴,分明就是那贾平安动的手。可证据呢?众人面面相觑。   贾平安走在皇城里,见不时有人对自己侧目,不禁暗爽不已。   原来要想出名还得是动手啊!早说,回过头他请王琦吃板刀面。   “武阳公!”   进了兵部,几个官员拱手,一脸‘我知道你干了啥’的表情。   “便秘了?”贾平安淡淡问道。   几个官员羞愧而去。   早茶会刚开始,任雅相见贾平安来了,当即吩咐人把煮茶换掉,来一壶开水,准备冲泡几杯茶。   吴奎手里一杯煮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喝了难受,不喝就是对任雅相不敬。   为何贾平安就能得了优待?   吴奎看了任雅相一眼,觉得老任这是偏心眼。   和像是煮汤般的煮茶相比,泡茶更有仪式感,让人身心愉悦。   任雅相刚想冲泡,贾平安伸手,“且慢。”   任雅相抬头,目光疑惑。   “我来。”   一群棒槌,看看老任竟然要用滚水冲泡茶叶,而且冲泡了就喝,暴殄天物啊!   “也好。”   任雅相颇为期待的看着贾平安的手法。   三个茶杯摆放着,茶叶放进去,贾平安又要了一个大杯子来,把滚水倒进去凉一下,估摸着七八十度时倒入茶杯中。   “这是何意?”   吴奎看不懂。   贾平安随后把里面的水倒掉,再冲泡茶叶。   “这叫做洗茶。”   贾平安给他们普及茶叶知识,“洗茶的目的其一是洗去茶叶上的脏东西,其二便是让茶叶舒展,消除起床气,味道更好,来,试试。”   “还起床气?哈哈哈哈!”   任雅相和吴奎不禁大笑。   贾平安平静的举杯喝茶。   不错。   他起身告辞。   任雅相和吴奎笑的喘息,然后缓缓平息了,吴奎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武阳公怕是羞怒了。”   被人当面嘲笑,贾平安恼羞成怒了。   哎!   都是同僚,何苦装比?装比不成就变成撒比了。   吴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贾平安这个侍郎不大来兵部,于他而言就是一个重大利好,所以他才这般紧张。   茶水入口,吴奎猛地抬头。   任雅相问道:“莫非味道变了?难怪武阳公要告辞。”   贾师傅这是怕丢人吗?   任雅相喝了一口。   “咦!这味道……越发的好了。雅致,茶香萦绕嘴里舌尖……”   任雅相眯眼感受,良久叹道:“这才是茶,以往老夫牛嚼牡丹了,暴殄天物。”   这人竟然连这个都能琢磨出来,可见是个天才。   ……   贾平安进宫授课。   “武阳公。”   一个宫女突然靠拢,飞快说道:“有人说你是个凶徒。”   贾平安呵呵一笑,“多谢相告。不过贾某是不是凶徒,那些高丽人,吐蕃人,突厥人才有资格说。其他人……我贾平安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宫女脚下一停,呆呆的看着贾平安远去。   身后有同伴过来,取笑道:“你这是春心萌动了,想勾搭武阳公?可都说他是个凶徒呢!胡运夫妻被他打折了双腿,说是此刻还在嚎叫,好惨。哎!你这一脸震惊发春的是何意?”   宫女喃喃的道:“我贾平安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同伴也痴了。   随即这话就在宫中传播开来。   一个内侍负手而立,逼格满满的道:“我姚起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啪!   内侍捂着头回身,却是自己的上官。   上官凶神恶煞的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没有多次征伐,你也配说这等话?滚!”   内侍灰溜溜的走了,上官站在那里,不自觉的背着手,叹道:“我王老二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寒风吹来,他干咳两声,觉着自己越发的忧郁了。   李弘也很忧郁。   “这便是你的作业?”   看看这个狗啃屎的字体吧,比贾师傅的还丑。   怒不可遏啊!   “孤的作业被六郎给撕坏了,孤急着来上课,就写的快了些。”   小孩子的字本就不好,而且还不熟练,这让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每日早上到了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同学的作业来抄,那字体……堪称是龙飞凤舞。   老六?   老六李贤是个存心作死的人,长大后就唧唧复唧唧,甚至还花钱勾引男子一起……堪称是节操碎了一地。   “还会撕作业了?干得漂亮,回头罚他抄写……人间正道一百遍。”   李弘打个寒颤,“武阳公,人间正道是何意?”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世间万物分阴阳,相对而立。”   晚些下课,郝米有些问题请教。他如今越发的厉害了,提的问题让李弘和赵二娘满头雾水。   “不错,竟然琢磨到了这里。”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重力势能是一个很有趣的知识点。譬如说你举起大锤,随后任由大锤落下,这个便是重力势能。重力势能的大小取决于大锤的重量和高度。大锤越重,越高,重力势能就越大。”   “原来如此。”   郝米抬头,眼中有崇敬之色,“多谢武阳公指点。”   “有问题就问,不可自己瞎琢磨。”   贾平安真的喜欢这个扫地僧,想着以后说不定这位就是自己的衣钵传人,于是态度越发的好了,一路教授到宫门外。   “武阳公,皇后召见。”   邵鹏来了,一脸木然。   兄弟,你好自为之。   卧槽!   “不去行不行?”   贾平安知晓阿姐定然猜到了那事儿就是自己干的,这是要准备痛下杀手?可怜我才将三十不到啊,英年早逝。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见到武媚后就呆了一下。   武媚正在赏花,一盆不知名的花在寒冷的室外瑟瑟发抖,武媚微微俯身低头,轻嗅花香。   “这是早上有人进献的花,说是祥瑞。”   武媚没抬头,神情专注。   “阿姐,这个……就是骗子!”   贾平安想到了温室。   “你如何得知是骗子?”武媚偏头看着他,眼神不满。   贾平安淡淡的道:“季节变化,气温变化,都能催生植物开花。阿姐,此等人居心叵测,我以为……当罚钱。”   都能在家里玩温室了,不差钱,使劲罚。   武媚掐了一朵花下来,“来,为我插在头上。”   贾平安接过花,随后插在了武媚的鬓角,退后一步仔细看看。“阿姐的美让我想到了牡丹……国色天香。”   他引吭高歌,“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   阿姐喜欢牡丹,这番赞美应当不错吧。   武媚摸摸鬓角的花,缓缓道:“胡运只是小卒子,为了一个小卒子你却铤而走险,愚不可及!”   贾平安苍白的辩解道:“阿姐,我昨夜一直在家中……”   武媚压根就没给贾平安狡辩的机会,痛斥道:“就算是你想杀了他,为何不遣人去?你家中养着的那些悍卒何用?整日就白领钱粮……若是被人看到了,你便是上门行凶。”   贾平安灰头土脸的溜了。   邵鹏一路幸灾乐祸的,“看看,皇后都说了你愚不可及,蠢到家了,可见你最近确实是出了问题。”   阿姐最近的火气怎么那么大?难道是……难道是更年期?也不对,阿姐的年龄没到。   “沈丘来了。”   沈丘就在前方和一个内侍低声说话,见到贾平安后,他微微皱眉过来,“武阳公可知有人叫嚣着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贾平安笑的很从容,“那便让他们来,看看是贾家先垮,还是他们先垮。”   那些棒槌是被贾平安的雷霆一击给激怒了,可暗中有没有颤抖?说不得。只是动了贾家的所谓瑞兽,竟然就被打断双腿,贾平安是脑残了……还是说那食铁兽真是瑞兽?   长安城中议论纷纷,回来后一直休假的曹英雄就听到了。   “那贾平安此举是想震慑我等,否则他何必揭开面纱。我以为,要给他来一记狠的,让他知晓何为规矩!”   三个男子在酒楼的房间里议论此事,为首的男子须发斑白,鼻子有些鹰钩,嘴唇薄,一看便是个狠人。   狠人举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他能摸去胡家,难道咱们就不能摸去贾家?”   此人叫做王真,原先在诸卫中任职,只是命不好,在升职的关口竟然病了,与要职失之交臂。许多人为他惋惜,可却不知王真当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原来他贪腐的事儿要发作了,幸而有人提醒,并为他遮掩了一番。王真也够狠,为了消除后患,竟然灭了家中的一个管事,随后告病在家。   边上的两个男子都微微颔首,左边的一个男子下巴有些翘,他笑道:“胡运的生意一下就跌了,我也顺势拿了他家的一个店铺。”   “不要去在意这些蝇头小利,咱们要做的是除去大害。”王真指指他,不满的道:“这等时候你去收了胡家的店铺,传出去便是趁火打劫,脸还要不要了?”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王真皱眉,“我等的菜都上齐了。”   他举起酒杯……   呯!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接着露出了曹英雄那张愤怒的脸。   “你是谁?”   三人都不认识曹英雄,以为这货喝多了,就喝道:“滚出去!”   “竟敢密谋耶耶的兄长?”   曹英雄冲进来,一脚把左边的男子踹倒,随后拎起案几上的汤盆,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右边男子的脸上。   汤是鱼汤,滚烫。   “啊!”   惨叫声中,王真才反应过来,起身就拿起碗砸了过去。   曹英雄轻松避开,狞笑道:“今日耶耶教你个乖,说话要提防隔墙有耳。”   他和贾平安约在这里饮酒,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番话。   王真竟然身手不错,几下就把曹英雄打的狼狈不堪。   “救命!”   曹英雄果断喊救命……在这等时候喊救命不丢人,被打的遍体鳞伤才丢人。   王真狞笑着,“耶耶在军中时,你还在喝奶。今日耶耶不把你摆出三百六十个姿势,耶耶便不姓王!”   屋外来了一人,问道:“那姓什么?”   王真抬头,那人冲进来,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踩着他的脸颊问曹英雄,“为何动手?”   曹英雄爬起来,脸上青紫一片,“兄长,这三人在此密谋,说是要让人摸进贾家动手。我在隔壁都听到了,忍不得就过来动手。谁知……兄长就来了。”   他一脸遗憾之意,大概是觉得没打过瘾。   “要不接着打?”   脚下的王真在挣扎,可他的这点儿身手压根不是贾平安的菜。   曹英雄干笑道:“兄长威武,我便在边上为兄长助威。”   贾平安揪起王真,只是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旋即左边的男子爬起来,捂着脸喊道:“来人呐……贾平安动手了,救命!”   ……   求月票! 第756章 李猫倒霉,恍如刀锋   一阵毒打,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回身,门外一群人目瞪口呆。   掌柜嘴唇蠕动,“武阳公,这……不好吧?”   围观的食客和伙计齐齐点头。   看看那三人,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贾平安随手丢了一锭银子过去,豪奢的道:“赔你的碗碟钱。”   我去!   掌柜眼睛都绿了。   大唐的金银太少了,每年采矿弄到的金银除去打首饰,剩下的多半是皇室和权贵们给收走了,市面上很难找到流通的金银。但这并不代表金银不值钱,而是值老鼻子钱了。   武阳公敞亮大气啊!   掌柜一迭声赞美着贾师傅的大气,至于那三个倒霉蛋管他屁事,没寻他们赔钱就算是不错了。   贾平安和曹英雄换了个地方,一顿酒喝的曹英雄醺醺然,就说是去平康坊。   娘的,这是要去寻老鸨?   老鸨何辜?竟然要被你白睡……贾平安皱眉道:“莫要再去睡老鸨了,不妥。”   曹英雄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可在平康坊里路过相熟的青楼时,却心动了。   老鸨好啊!   刚开始他也只是抱着麻醉自己的念头去睡老鸨,可架不住天长日久,竟然发现了老鸨的诸多好处。   年岁大,会疼人,温柔如水……身材好,优点实在是太多了。最要命的是睡老鸨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英雄!”   左边不是青云楼的老鸨二尾吗?   曹英雄看了二尾那鼓鼓囊囊的身材一眼,吞了吞口水,“二尾,今日我还有事要办,回头……”   他一边说,身体一边歪歪斜斜的就走了过去。   老鸨……真是好!   兵部,气氛有些凝重。   任雅相拿着一本册子,食指沾沾口水翻页,把册子离远些看了看,抬头道:“今年的粮食怕是够呛。户部才将说了,三门峡水枯,洛阳的粮食依旧无法转运到长安……头痛。我诸卫戍守长安,这一下得跟去多少?”   长安的粮食不够吃,许多军队就得跟着皇帝往洛阳跑,在洛阳就食。   老任看着很愤怒,咆哮道:“户部的人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够吃够吃,如今粮食何在?一群废物!”   老唐背锅了。   唐临任职户部尚书以来,堪称是兢兢业业,粮食不够吃和他有何关系?他是户部尚书,不是工部尚书。   工部为了三门峡转运粮食的事儿纠结了数十年,不,上百年,从特娘的前隋就在纠结,可毛用没有。   贾平安若有所思。   记得三门峡后来弄了个水库,什么三门,径直炸了就是,只余下中流砥柱。   但三门峡水库遗祸无穷,关于这个水库的好坏,外界争执很多。   可现在火药的威力太差了,无法炸毁这等坚固的礁石。   贾平安挠头,突然看着手中几根落下来的头发,悚然一惊。   耶耶要秃了?   罢了,不能操心太多,大不了就迁都洛阳。   这番自我安慰后,贾平安的心情大好。   随即他一本正经的说是要回家编书,任雅相愁绪万千,只是摆摆手。   出了兵部,遇到了老熟人李义府。   如今的李义府堪称是权势滔天,一般人不敢惹。   “武阳公这是要早退?”   贾平安修书——早退。   李义府笑的很怨毒,什么李猫的微笑都变成了恨意满满。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你特娘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为何不关老夫之事?”   李义府冷冷的道:“自你从辽东归来便飞扬跋扈,动辄打断人的腿,这是个臣子该做之事?老夫身为宰相,今日便好生教教你何为官……”   官字两张口。   贾平安冷笑道:“你要如何?”   李义府微微一笑,“你这等便是历练少了,所以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会去劝谏皇后,让你去地方为官,好生吃一番苦头再回来。”   你别感谢我!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李义府真的是猖狂到家了。   去了地方为官,贾师傅的麻烦就大了去,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长安。   李义府说做就做,当即进宫求见皇帝。   他是宠臣,求见自然得见。   皇后也在,正在和皇帝商议政事。   这个……   李义府看了一眼皇后,他名义上是皇后的忠犬,可谁都知道,他只是皇帝丢给皇后的一把刀而已。现在他要把皇后的小老弟给收拾了……   但此事不得不行!   他最近和一些人在进行利益交换,对方其中一个条件便是把贾平安赶出长安去。   “陛下,皇后。”   李义府笑的很是亲切,他先指着一事请示,随即就转换了话题。   “臣听闻武阳公为官颇为冲动,想着这等年轻俊彦若是不知收敛,岂不是浪费了人才……”   李治若有所思。   武媚若有所思。   这条野狗想做什么?   竟然敢冲着平安下手!   什么为官冲动,那胡运对阿福下手……这般可爱的阿福,平安没弄死他一家子就算是仁慈了。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很高兴。   这是……上钩了?   李义府暗喜,继续说道:“臣在想,地方有空缺,若是让武阳公去任职数年,想来也能平息争端。”   贾师傅打断胡运夫妇的腿的事儿引发的争端依旧甚嚣尘上,不过贾平安压根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大有你们有本事就冲着我出手的意思。   李治还是若有所思。   那是皇后的阿弟,还是立功无数的将领,朕……罢了,李义府最近嚣张太过分了些,让皇后来处置。   这个李猫……武媚微微眯眼。   什么到地方为官?   平安若是去了地方为官,多少人会冲着他下手?   李义府名为建言,实则乃是坑害平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   你是什么意思?   李治别过脸去……你自己看着办。   瞬间武媚的眼中便多了杀机,一拍案几,呯的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进谗言……”   李义府愣住了。   武媚起身,侧身福身,“陛下,李义府跋扈,更是迫害忠良,臣妾请陛下将他……贬官地方。”   李义府:“……”   老夫是想把贾平安赶到地方去……现在竟然是把我弄去地方。   他跪下,心中把肠子都悔青了,抬头道:“陛下,皇后,臣是一时糊涂……恳请恕罪。”   陛下何意?   一直以来跋扈嚣张的李义府挨了当头一棒,第一件事就是寻皇帝爸爸。   李治默然。   “来人。”   武媚负手而立,竟然作男子模样,“李义府为普州刺史。”   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着。   “陛下……”   李义府长久以来犯的事儿真心不少,可帝后都默默放了他无数马,所以他今日才敢拿贾平安来作伐,和人交易。   按照他的想法,贾平安这阵子太过跋扈,惹的长安城中不得安宁,更是有人说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如此,建言贾平安去地方为官便是一箭双雕。一方面体现了自己的忠心耿耿,哪怕与贾平安不和,依旧为他谋划打算。另一方面能赶走一个对头,顺带和人交易成功……老夫真是太睿智了。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条狗,根据帝后的要求来撕咬臣子的狗罢了。   做狗做久了,他竟然生出了自己便是主人的念头。今日李治不吭声,便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李治摆摆手。   李义府被带了出去,他出了大殿,回头惶然看了一眼,“陛下!陛下……”   李治坐在案几手,神色木然。   武媚站在边上,负手而立。   宫门外,贾平安被沈丘被揪住了。   “今日又有人说你行事太过了些,要对你下手,你莫要轻视这些威胁。”沈丘伸手压压鬓角的长发,“从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百骑也无法长久护着你的安全。”   贾平安觉着这货有些神经过敏了,关键是他不知晓这些事儿的背后都是有人在谋划……   “这些事无需担心,那些人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长孙无忌要完蛋了,所谓一鲸落,万物生,长孙无忌这等庞然大物倒下之后,多少人会扑上来食腐?   这些人现在放狠话,目的便是试探帝后。   帝后若是不管,那么随后他们自然会换个方向出手。   帝后若是管了……   沈丘下巴朝着前方摆动了一下,低声道:“看看,那五人便是冲着你龇牙的,那眼神冷冰冰的恍如冰窖,你自家清醒些,别让皇后为你操心。”   阿姐……   贾平安笑了笑,笑的古怪。   他怕个屁,这些人都是食腐动物,见到大佬要倒下了,用各种手段来争夺腐肉而已,和秃鹫、鬣狗一个尿性。   那五人看到了这边,低声说了几句,冷冷一笑。   “看看,一个个双手放在小腹前,贵族的气息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贾平安赞美着。   沈丘诧异的道:“你竟然赞美对手?”   贾师傅不是这样的性子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在一个遥远的大陆,上面有许多兽类,这些兽类各自有分工,豺狼虎豹自然是吃肉。也有东西吃肉,譬如说一种叫做秃鹫的大鸟,以及一种叫做鬣狗的犬类,这二者专门寻了腐烂的兽类尸体啃噬,堪称是大自然的清洁工。”   他顿了顿,指指那五人说道:“这些人便是秃鹫和鬣狗,正等着吃某位大佬的腐肉。若是冲着我张嘴龇牙,便打断他们的门牙。鬣狗没了牙齿只能饿死,看着腐肉活活馋死。”   贾平安的眼中全是不屑之色。   “李相……”   身后传来了热情的招呼,贾平安心想李勣不是在尚书省吗?先前还看到过,怎地转眼就进了宫。   沈丘回身,面色骤变。   “老沈,看到什么了?”   贾平安回头……   李义府面色惨白的出来,看着就像是被打断脊梁骨的狗,身后还跟着两个内侍。   “李相这是病了?”   那个官员依旧谄笑着。   李义府不语。   身后的两个内侍是送他出皇城的人,还得盯着他马上走。至于回家收拾东西……被贬官了你还想收拾东西,人头要不要?当年李勣被贬了叠州去,出宫就径直出发。   “李相?”   贾平安热情的迎了过去,“李相这是何意?是要去何处为官?”   他猜测了一下,觉得老李绝壁是碰壁了。   李治自然不会让他碰壁,可阿姐……阿姐不能吧?这可是皇帝养的狗。   李义府抬头,眼中有刻骨的仇恨,“贾平安……”   这个时候放狠话毫无用处,反而会令皇后愈发的厌恶自己。唯有用眼神……   你要代表月亮消灭我?   贾平安被他怨毒的眼神引得笑了起来,“李相刚才还说要把我赶出长安城,怎地……二位,敢问一下,李相这是要去何处?”   “普州。”这事儿是皇后出手,贾平安是皇后的阿弟,两个内侍争先恐后的给贾平安送上助攻。   卧槽!   普州在蜀地,让李义府去普州,这是要逼死他吗?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以至于李义府都加快了脚步,以求离开让自己倍感屈辱之地。   “李相慢走,李相常来啊!”   贾平安挥手,瞬间作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有人赞道:“武阳公出口成章,果然是了得。李相得了这两句诗,一路到普州可谓是顺风顺水。”   李义府面色铁青,越走越快。   出了皇城,他看看着左右,仰天长叹。   “吐一口!”   “我特娘的不敢。”   “有何不敢,李猫要去普州,天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你上次不是被他责骂过,以至于不能升职,吐!”   Tui。   李义府没有回身,此刻的他万念俱灰,只想一头撞死。   贾平安去打听了一番,得知李义府进谗言,想把自己弄出长安,随后阿姐大怒,当着皇帝的面咆哮,随即把李义府赶到了普州去。   “阿姐……”   贾平安看着笔直的朱雀大街,突然笑了笑。   李义府倒霉了。   长安官场瞬间就换了个风向。   李义府出身普通,但大唐门阀世家横行,所以出身很重要。于是李义府就自称出身于赵郡李氏。按理这等抱大腿的事儿应当呵斥,正本清源。可赵郡李氏却有不少人贪慕权贵,和李义府称兄道弟。给事中李崇德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把李义府纳入了赵郡李氏之中,从此李义府便是赵郡李氏的人了。   但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李崇德公开宣布,说是李义府攀附赵郡李氏,如今为了正本清源,便将他……清除出赵郡李氏。”   狄仁杰神色中颇多不屑之意,他和贾平安站在贾家门外,说着最近的事儿。   “世人趋利避害,这是本能。不过赵郡李氏名望颇高,所谓七姓十家中便有李氏,煌煌一时啊!”   贾平安讥诮的道:“可如今这些煌煌一时的世家门阀,却为了李义府这条狗而低头,至为可笑。”   不过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可避免。在皇室和世家门阀隐隐为敌后,世家门阀的日子也颇为不好过。不过眼瞅着长孙无忌就要倒下了,随即会出现一片权力空白,这些家族将会跟进填补。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大唐的人才大多出自世家门阀,或是权贵之家,普通人……说句实话,贾平安觉得普通人在大唐压根就没有出头之地。   “阿福!”   二人回身,就见阿福缓缓的从后院走了出来,贾昱和兜兜一左一右在给它打气。   “阿福乖乖,再走几步。”   兜兜拍手。   贾昱拖着老龟出来,一边拖一边说道:“阿福,你吃了老龟,吃了就好了。”   老龟在拼命的挣扎着,可阿福斜睨了它一眼,老龟顿时不敢动弹。   阿福看到了贾平安,一阵嘤嘤嘤。   贾平安笑着过去,一阵揉搓。   “果然是当儿子养了。”   狄仁杰含笑道。   时光流逝,当枝头出现了嫩芽时,快马带来了吐蕃的消息。   “吐蕃本是集结了大军,准备从葱岭绕道攻打安西,有人准备带路。辽东之战的消息传到了吐蕃后,大军当即解散。”王忠良念诵完毕,退了回去。   长孙无忌默然。时至今日,他在朝中的话语权几近于无,说了何用?看看皇帝,目光扫过自己时压根没有停留,更没有一丝色彩。   “吐蕃小人。”许敬宗口沫横飞,“以为大唐会被陷在辽东,可没想到大唐虎贲一战便到了鸭绿水边,禄东赞定然是慌作一团,哈哈哈哈!”   老许太过乐观了。   贾平安今日得以列席这个朝会,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小觑。吐蕃以后对安西下手,定然是走葱岭,臣以为当严阵以待。”   吐蕃一心想夺取安西这块东西方交流的要地,把丝绸之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想把大唐堵在河西走廊以内,随即吐蕃便能在安西等地攻略,待实力强劲,足够和大唐扳手腕后,再度兴兵攻打大唐。   许敬宗斜睨了贾平安一眼。小贾竟然和老夫唱反调,这是飘了还是想挨刀了?   李勣起身,“陛下,确是如此。”   许敬宗干笑着坐下。   李勣看了皇帝一眼,心中想的却是皇后的越权。   宫中,周山象进了殿内,见武媚伏案而书,就低声说道:“皇后,那二人又进宫了。”   “嗯!”   武媚淡淡应了一声。   “不要脸!”   周山象出去,随即就传来她的叫骂声。   不要脸……又能如何?   所谓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但……阿姐,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武媚手中的毛笔缓缓而动,恍如在挥动千斤之重。   大!   大字右边的一捺锋锐异常。   恍如刀锋!   ……   求双倍月票! 第757章 今夜……对影成三人   今年的粮食要出问题。   “陛下,今年三门峡水枯石出,粮船无法转运,长安的粮食怕是艰难。”   唐临很羞愧,觉着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并未尽到职责,然后看了阎立本一眼,心道你阎立本这个工部尚书可有法子?   工部尚书阎立本一脸尴尬。三门峡不能通航,粮食无法转运,这个和工部息息相关。   “陛下,臣无能。”   阎立本乃是阎立德的弟弟,两兄弟家学渊博,擅长绘画和工程设计。阎立德先担任将作大匠、工部尚书。阎立德去了之后,阎立本继任,堪称是工部尚书世家。   李治目视阎立本,“多久能再度航船?”   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只要能及时把粮食转运到长安,他也不必像是头狼般的,带着一群狼流窜到洛阳去就食。   阎立本羞愧的无地自容,苦笑道,“陛下,今年的枯水期会很长。”   有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只觉得殿内无数目光在盯着自己,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李治本想呵斥几句,可见到阎立本的模样,不禁叹息一声。   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的事儿,你让阎立本如何做?他是帝王,可不是债主。   罢了,绝望了。   回到后宫,李治寻了武媚。   “媚娘,今年怕是又要去洛阳就食了。朕这个皇帝,竟然为了粮食而走走转转,说出去谁能信?想来这也是当初定都长安的弊端,不过长安长安……”   李治的眉间多了些沉郁。   长安是长安,洛阳是洛阳,代表着各自不同的政治意义。他把洛阳定为东都,把洛阳官员和雍州官员同一品级,里面的政治意味同样很浓。   武媚点头,对于留在长安还是洛阳,她更倾向于去洛阳。长安的空气令人窒息,这边的权贵世家们就像是狼群,盯着皇室和权力不放。   消息传出去后,贾平安很是无语。   “夫君,要去洛阳吗?”   卫无双有些惆怅,缓缓跪坐下去,一双长腿优势太明显了,把身边的苏荷映衬的颇为丰满。   “是。”   贾平安单手托腮,仔细想着此事的过程。   洛阳就食……就是讨饭,皇帝也不嫌寒碜。晚些时候,关中一旦闹饥荒,李治就把太子丢在长安蹲守,自己带着一家老小往洛阳去。等到了德宗时,关中断粮,禁军威胁哗变,德宗父子蹲在宫中绝望的等待着叛军杀进来……关键时候,竟然有粮食运来了。德宗一路狂奔到了东宫,欢呼道:“吾父子得生矣!”   这等皇帝做的让人无语。   这个事儿很令人惆怅啊!   为何不迁都呢?   “无能之辈!”   贾平安撇撇嘴,觉得李治就是个棒槌。   苏荷惆怅的靠着他,柔柔的问道:“夫君,你说谁无能?”   “皇帝!”   贾平安随口说道。   苏荷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女人的身体很有趣啊!时软时硬,软时如棉,硬时如铁,堪称是能屈能伸的典范。   苏荷呲溜一下就冲到了门口,往左右一看,没人。她回身拍着大凶,嗔道:“夫君越发的信口开河了。”   贾平安看着波涛,干咳一声,蠢蠢欲动了。   卫无双也目光警惕的看着外面,身后正在午睡的两个孩子被惊动到了,动了动,嘴里呢喃着。   “怕什么?”   贾平安自然有手段来弄这个事儿。他给贾昱盖好被子,两个孩子的脸都是红扑扑的,让人想咬一口。   “不去洛阳该多好?”   苏荷双手托腮,鼓着腮帮子发愁。   “兴许我能想个办法。”   贾平安起身,准备去看看阿福。   “夫君可不兴胡说,传出去别人会笑话。”   卫无双嗔道,还翻了个白眼。   我去,大媳妇的这个白眼翻得格外的妩媚,贾平安心动了。   手刚搂上纤腰,卫无双的脸绯红,眸子里水光闪烁……   “阿耶……”   擦!   失策了。   贾平安干笑着回身。   贾昱在说梦话。   这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也没了兴致,起身道:“此事我还真有办法,弄不好今年就无需去洛阳了。”   卫无双抿嘴一笑,苏荷瘪瘪嘴,等贾平安出去后,笑道:“夫君是说来安慰咱们的。”   呵呵!   外面的贾平安听到了,只是呵呵一笑。   他回身道:“为夫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此事,为夫做了。”   马丹!   冲动了吧?   贾平安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室内,榻上两个孩子正睡的四仰八叉的,呼吸平稳。两个妻子跪坐在案几后,案几上有账册,有围棋……还有,美人如画。   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做了!   “夫君。”   卫无双追出来,想劝贾平安莫冲动,可贾平安早就溜了。   “哎!”   美人的叹息幽幽,贾平安已经到了工部。   “阎尚书。”   阎立本正在作画,贾平安在门外打招呼也没能让他停笔。   老阎最大的本事便是作画,他凝神连画了十余笔,放下笔,抬头淡淡道:“武阳公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寻你?   贾平安进来,看了一眼画,阎立本却随手把画纸收了起来,眼中带着警惕之色。   这个贾平安来此作甚?想偷师学艺?是了,据闻新学里并无书画的学问,苍白的……比牛乳还白。说道牛乳,阎立本就想到了许多……不禁舔舔嘴唇。   老阎抠门的让人无语啊!   “阎尚书,今日我来,想问问三门峡那边的事,若是可以,我这里有个办法能解决此事。”   贾平安已经想好了法子,就是需要调动一些资源。   疏通了三门峡,这个功劳有多大?   大的不得了。   你这个牛笔吹炸了!   阎立本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画纸拿出来,提笔……   他无视了我?   贾平安本想喷几句,可想想又有何必?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基本的信任吗?   罢了。   他出了工部,随即去了兵部。   “我要铁匠,越多越好。”   任雅相看着他,觉得这厮怕不是抽了。   “你要铁匠作甚?”   “破三门峡。”   嘶嘶……   这厮是喝多了吧?不过他若是要弄三门峡也是好事,至少老夫每日不必面临着他的每日一假了。天可怜见,看看大唐六部,有哪个尚书有老夫可怜,每日一来,便有侍郎告假,而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道心坚固如铁啊!   任雅相放下茶杯,起身过来,绕着贾平安走了两圈,然后在他的身前问道:“你要如何弄?”   晚些,三十余名铁匠齐聚兵部。   “你等要做的便是打造工具。”   贾平安画了几种凿子的形状,又画了钢钎的形状。但最大的问题就是硬度。   不够硬,它插不进去啊!   这个必须要钢材,可大唐的钢材……大唐就没有钢材。   “你等要拿出打造百炼钢的精气神,对了,记得要淬火,多次淬火,否则硬度不够。”   一群工匠仔细看着这些图,一个老工匠抬头,“武阳公,这个东西老早就有了……”   “我要的更硬,坚硬!”   不硬,它弄不穿石头。   “要多硬?”老工匠很是头痛。   “有多硬就要多硬,不过要小心,莫要脆了。”   “还不能脆?”   “当然不能脆。”   工匠们面露难色,老工匠苦笑道:“武阳公,怕是……难。”   任雅相干咳一声,“武阳公,此事尽力而为就好,莫要让自己再无退路。”。让贾平安滚蛋是任雅相的心愿,但折腾太过了,回过头他也得被带累。   老任是劝他给自己留下面子,免得最后一场空。   可我有的是办法……贾平安伸出五根手指头,自信的道:“五万钱!”   这个世间有什么是金钱不能驱动的?   再矜持的妹纸,在金钱的面前也得跪了。   三十多个工匠木然。   咦!   这是何意?   贾平安惶然大悟,“贾某立下字据给你等保存。”   工匠们马上笑逐颜开。   贾平安一挥而就,老工匠接过字据,回身问道:“谁识字?”   “我。”   验证无误后,老工匠激动的浑身颤抖,“武阳公,等着我等的好消息。”   “要快!”   前倨后恭啊!   贾平安回身,一群官吏木然看着他。   这手段……竟然是直接用钱砸。   关键是这群工匠还真的有办法。   武阳公……神人也!   不过是半个月,工匠们请了贾平安去作坊里看成果。   一排排钢钎,一箱箱凿子……   工匠们的手伸开,全是老茧,甚至有裂痕伤口。   贾平安验证了一下。   呯呯呯!   石头在凿子之下渐渐崩溃……   钢钎伸进去,奋力撬动。   啪!   石头变成了两截。   “给钱。”   一群工匠拿着五万钱懵逼了。   “这是何意?”   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可工匠们却拦住了他。   噗通,一个工匠跪下,双目含泪,“五万钱……从未有人这般看重过我等……”   贾平安心中一动,想着以后能否用金钱来调动匠人们的积极性,多弄些成果出来。还有……新学里有许多事儿需要匠人的配合,此刻……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贾平安笑的格外的慈祥,扶起工匠,闻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商人的价值在于贩运,在于沟通有无;官吏的价值在于管理,在于治理;工匠的价值何在?我以为,工匠的价值比官吏的价值更大。”   一群工匠懵逼,心想武阳公你莫不是在忽悠我们?   外面,来寻贾平安的沈丘止步。   他往前挪动几步,就见贾平安挥手,情绪激昂的不像话,就像是给即将走上沙场的将士们鼓舞士气,又像是在阐述一个真理。   “大唐军队战无不胜,靠的不只是将士们无畏,更要紧的是那些锋利的刀枪。可刀枪是谁打造出来的?”   贾平安已经进入了一个状态……目中无人,他面色涨红,气势如虹……   “从陛下到百姓,哪一个能离开工匠打造的东西?我经常入宫,宫中的用品无一不是工匠的手笔。农人耕种,那些工具也是工匠打造出来的……看看我,这一身官服是谁弄出来的?看看这个屋子,看看这些工具,谁打造出来的……”   那些工匠呼吸急促……原来我们竟然这般伟大?   伟大的工匠们……瞬间就把贾师傅当做是自己的贴心人。   “衣食住行,哪一样能离了工匠?!哪一样!”   工匠们沸腾了,围着贾平安,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擅长的东西。   你们太兴奋了啊!   工匠们的情绪太过激烈,贾平安担心自己会被掩埋了。   “武阳公,我能使铁更加的坚硬,更加的坚韧。”   贾平安眼珠子一转。   我去!   这些人果然都有自己的绝活,不过不见兔子不撒鹰。   “武阳公,我会点石成金之法……”   这特娘谁说的?   贾平安在人群中努力寻找,一把把那人揪出来,劈手一巴掌把他抽醒。   点石成金……一泡尿嗞醒你。   “武阳公便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老工匠热泪盈眶的握着贾平安的手。   可我……大爷,你能做我耶耶了。贾平安干笑着,想挣脱他的手,可这双粗糙的比砂纸摩擦力还大的手力大无穷,贾悍将竟然无法挣脱。   外面的沈丘愕然。   贾平安无意间回头,瞅到了沈丘,就给了个眼色……兄弟,江湖救急,再不救我……回头就去给我上香。   沈丘干咳一声,轻轻压压鬓角的长发,走了进来,“武阳公,陛下召见。”   皇帝是封建社会的大头目……工匠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脸恭送贾平安去赴死的模样,把他送了出去。   “武阳公,常来啊!”   “武阳公,回头老夫家中有肥鸡,来家中饮酒,老夫的孙女长得可人,让她来陪侍武阳公。”   贾平安面无人色的出去,良久,拱手感谢,“多谢了。”   “你谢咱作甚?真是陛下召见。”   你以为你是个跑腿的内侍?   “为何是你?”   贾平安在琢磨,突然看了沈丘一眼……沈丘身手了得,让他来,这是要提防自己逃跑?   皇帝这是何意?   不对,若是要拿我,必须先拿下阿姐……   “他们不知你在何处。”沈丘声音阴柔,上马的动作快若鬼魅,马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在马背上了。   贾平安来此是临时起意,内侍出宫寻了一圈没寻到,最后李治让百骑出手,沈丘亲自来带人。   贾平安看看天空,赞美道:“天气真好啊!”   见到李治时,他正在和武顺说话。   这个女人……不对,边上竟然还有一个贺兰敏月。   成熟的妇人武顺,青涩却俏丽的贺兰敏月,两个极端带来了极大的视觉享受。   贾平安舔舔嘴唇。   禽兽!   武顺起身,身后隆起了一个幅度,福身道:“臣妾告退。”   贺兰敏月一直在看着贾平安,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小娘皮你再看我,皇帝说不得就会请我进宫,一刀了断烦恼根,从此与女人绝缘。   贾平安微微垂眸,身体笔直。   武顺母女从贾平安的身边走过,香风阵阵,武顺的浓郁,贺兰敏之的清淡……   果然是高端,竟然连脂粉味都有讲究。   武顺看都不看贾平安,昂首轻哼一声。   在她看来,称呼阿妹为阿姐的贾平安前途看好,但我还没上位呢!她回首看了皇帝一眼,露出了个媚笑。   李治也微微一笑,然后揉揉脸。   别哼,有你惨哼的时候。   贺兰敏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中好像带着些迷茫。   这妹纸被她老娘给坑了,本来作为皇后亲戚,随便许配个好人家也不是事,可一进宫来,名声臭了,就算是出宫谁敢娶她?   皇帝的刷锅水不敢喝。   李治看着有些倦怠,贾平安腹诽道:这是刚享用了这对母女?啧啧,这大白天的……不过大白天不享用,难道要晚上?   晚上李治分身乏术……想到李治还得去阿姐那里,贾平安就觉得皇帝果然都是铁打的腰子。   李治打起精神,“阎立本刚进宫,谈及三门峡之事,说还是要修建栈道,用于拖拽船只。”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贾平安,语气轻松了些,“听闻你说自己有法子来解决此事?”   阎立本这是告了我一状还是怎地?   老阎,你这样可不厚道。   阎立本的画技冠绝一时,但收费很贵。道佛争风时,他先画一幅画讥讽道士,送给了和尚。道士们就炸锅,随即凑了几十万钱请他也画了一幅讥讽和尚的画……   这个是钓鱼执法?   不对,这是钓鱼。   “陛下,臣是有个法子……”   李治漫不经心的拿起奏疏,点头道:“你说来。”   “臣想清空堵塞三门峡的礁石。”   李治手一松,奏疏落在案几上,还飘荡了几下。   他皱着眉,“你要什么?”   这话一语双关。   我想要大唐长盛不衰!   “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工具。另外,臣还想调集些匠人,从兵部弄些火药。”   “就这些?”   李治摇摇头,摆手道:“都给你。”   这语气,就像是对一个夸口的孩子无奈的说:娃,乖一些。   贾平安告退,随即去调集了各种物资。   这个动静可不小,有人打听到了消息,消息就传遍了长安。   “他说要打通航道?”   长孙无忌的情绪不大好,但依旧失态了,茶水弄到了衣襟上。   许敬宗急匆匆的去了兵部,一见面兜头就抽。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可知晓放下大话做不到的后果?那些人会以此为谈资,不断的讥讽你。老夫当年为何得了这个奸臣许的名号?不就是……罢了,往事如风,老夫只问你,可有把握?”   往事如风,痴情只是难懂……老许,你还有啥丢人事没告诉我?贾平安正在画图,闻言抬头……可许敬宗却更快,他愁眉苦脸的道:“哪来的把握?”   他掉头就走,回到值房后就去寻了些典籍来,一一翻查。   到了第二日,贾平安已经准备好了。   许敬宗眼睛发红的来寻他,“平安,不妥,极为不妥!从前汉开始,那些人就动过打通航道的主意,可行不通啊!难道你还能呼风唤雨,一巴掌把那些礁石给拍没了?”   贾平安正在收拾东西,回身,很认真的道:“许公,我真能呼风唤雨!”   长安城中许多人在笑。   贾平安说要打通航道,可谁都觉得这事儿纯属是做梦。   一群老人饭后聚在一起扯淡。春天的气息渐渐浓郁,他们坐在巷子里,七嘴八舌的说着此事。   “那些能工巧匠谁没有想过办法?可谁想到了办法?武阳公心善,可这等事……一旦做不好,那便是个笑话。”   “祖祖辈辈都是这般过来的,关中这地方……邪性,人口一多,遇到灾荒得饿死多少人。若是武阳公真能打通航道,那便是万家生佛。”   “这是做梦!”   老汉们喟叹良久,起身拍拍屁股各自回家。   贾平安到了家中,把事情说了。   “夫君……”   卫无双强笑道:“夫君只管去。”   苏荷欲言又止,被卫无双瞪了一眼后,就瘪嘴道:“夫君一路顺风。”   两个婆娘都忧心忡忡……   “咳咳!”   贾平安使个眼色,“今夜……对影成三人?” 第758章 地道战,嗨!地道战   早上醒来,贾平安左右手一碰,两个婆娘也醒来了。   晚些,徐小鱼等人背起行囊,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孩子送行。   “安心,回头给你带一块礁石回来。”   贾平安看出了妻子的忧郁,但却也不解释。   狄仁杰拱手,“一路平安。”   文人就喜欢弄什么一语双关,这话不但是祝贾平安一路顺风,更是祝他化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而神奇……一句话,至少得解决一块礁石,否则没脸回来了。   贾平安从容拱手,“家中就拜托怀英了。”   贾昱和兜兜不知愁苦,在偷笑。   阿耶不在家,我们又能放羊了。   贾平安抱抱他们,吩咐道:“盯着两个孩子的功课,不可让他们携带了。”   本来在笑的两个孩子马上就苦着脸……兜兜甚至都想哭了。   小兔崽子们,真当我没办法收拾你们?   贾平安把他们放下来,“跟阿耶说再见。”   贾昱木着脸,“阿耶再见。”   兜兜的眼中有水光,哽咽道:“阿耶再见。”   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马上就出来了。   到了坊门那里,姜融神色复杂,但最终却躬身一礼。   他目送着贾平安一行人出去,对坊卒们正色道:“不管成功与否,武阳公依旧是我心中的偶像。”   偶像这个词还是贾平安教的,姜融觉得很是贴切。   众坊卒纷纷点头。   在朱雀大街上,贾平安意外遇到了阎立本。老阎也背着行囊,身后是一群工匠……我去,怕不有数百人之多。   “武阳公!”   阎立本笑吟吟的拱手,“你这是要去何处?”   他若是不知道,贾平安就能辞官去终南山隐居。这是明知故问。   老阎此人果然不厚道。   “去三门峡。”   贾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老阎这是要去三门峡修建栈道吧……这也算是个辅助手段,建成后,粮船就能一路被拉着逆流而上。   你打辅助,我去做王者。   阎立本收了笑容,“不是老夫说你,此等事……当年老夫与家兄去过三门峡数次,一次次的希望,最终化为失望。无数法子,都在礁石面前化为齑粉。你可知……每年在那里倾覆的船只有多少?”   “无数!”   阎立本忧郁的道:“人不能胜天,奈何?”   随即两帮子人就聚集一起,一路往三门峡去了。   一路上阎立本都在旁敲侧击。   “武阳公可有何手段来疏通航道?莫非是……”阎立本看着他,试探道:“莫非是用船去撞?那些礁石屹立无数年,撞在上面倾覆的船多不胜数,你就是弄了铁船去也无济于事。”   贾平安正在欣赏春色,闻言随口道:“简单。”   阎立本见他口风紧,嗤笑一声,随后开始琢磨事儿。   鸟儿在树枝上鸣叫,声音回荡在山间,清脆之极。偶有些兽类出没,见到这般庞大的队伍都快速溜了。   身边是滔滔黄河……不,已经枯水了。   今年的枯水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个时候,按理应当是五到七月……   一路到了三门峡。   站在山上往下看一眼……   整个河道干枯的超乎想象,那些礁石都裸露了出来。   阎立本叹道:“竟然如此了吗?粮道果然是断了。”   工部官吏唏嘘不已,又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因为工部无能,以至于长安缺粮,皇帝竟然要到洛阳就食。   众人心头沉重,阎立本当即下令开始建设栈道。   “哈哈哈哈!”   有人在狂笑,极度欢喜。   阎立本冷着脸,“武阳公觉着很可笑?”   “是啊!可笑,当真可笑。”   贾平安真的欢喜到了极点。这般枯水,正好方便了他的计划,你让他如何不喜?   阎立本拂袖而去,“竖子!”   小子!你过分了!   贾平安笑的见眉不见眼的,令人赶紧动手。   一行人到了河道边,边上有调来的船只,船工上前行礼,说道:“武阳公,这时节倒是没甚风险,不过要拉着船才行,否则稳不住。”   贾平安看看这艘船,摇摇头,“我无需船只。”   呃!   众人不解。   “去,叫一些本地人来。”   第二日,一群本地人来了,看着有些麻木。   这位武阳公说是要打通航道,可看看这些人,数百人来打通航道,用什么通?   一个老汉大胆上前,问道:“敢问武阳公……用何物来通?”   当然是用棍子捅。   贾平安没回答这个问题,“你等可知晓羊皮筏子的作法?”   “知晓知晓,羊皮筏子哪家没有,要过河还得靠这个东西。”   “我家就有两个羊皮筏子。”   “我家也有。”   贾平安举手,“要新的,兵部出钱买。”   众人默然。   娘的,朝中六部是作了什么孽,竟然没人信任。   贾平安再度化身为财神爷,淡淡道:“高于市价三成。”   疏通完毕后,别说是三成,高三倍李治都不会计较。狂喜之下,说不得还会赞美贾师傅这个高价给的好。   “武阳公……嘿嘿,这个不好说呀!”   这是担心不给钱,空口白牙的把羊皮筏子征用了。   徐小鱼忍不住了,喝骂道:“我家郎君乃是大唐第一有钱之人,别说是高三成,就算是高三倍,我家郎君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贾平安眨了一下眼皮子。   “第一有钱人?”   “当然!”徐小鱼骄傲的道:“知晓茶叶和人参酒的生意谁的吗?便是我家郎君的。这点羊皮筏子的钱,我家郎君一坛子人参酒就挣回来了。”   那老汉哆嗦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深刻了一些,“敢问……那人参酒一年能卖几坛?”   你在羞辱我吗?贾平安淡淡道:“无数坛。”   若非此行不方便带钱财,贾平安现在就能用巨量的钱淹没了他们。   羊皮筏子一到,贾平安就令人下水,仔细勘察。   礁石很大,底下河水缓缓流淌,看着让人绝望。   “有鱼!”   一个棒槌一锤子砸死了一条鱼,欢喜的举了起来。   你们高兴就好。   阎立本在岸边看着,摇摇头,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家学渊博,这等事儿早就琢磨透彻了,觉得贾平安这是痴心妄想。他暗示过数次,可贾平安却无动于衷,那么就任由此人在三门峡出一次丑吧。   到了山边,他再度回首看了一眼,麾下官员苦笑道:“这位异想天开,咱们倒是无碍,可那些工匠却牢骚满腹,说是咱们在半山腰拼命干活,他们也在水中拼命干活,不过无用。早知如此,把他们弄上来帮衬多好。”   阎立本淡淡的道:“贾平安此人少年为官,随后执掌百骑,堪称是少年得志。他更有征伐之功,被陛下赞不绝口,称之为大唐名将。此等人傲气,这一路老夫多番试探,他只是置若罔闻。老夫不心疼那些工匠,只是心疼他折腾。”   麾下官员叹道:“是啊!这番折腾,也不知这河道中要多多少倾覆的船只。不对,是羊皮筏子。”   “这个倒是不至于。”阎立本难得夸赞了贾平安,“老夫都未曾想到羊皮筏子,此物可软可硬,有弹力,就算是撞到了礁石也无碍。”   羊皮筏子便是用羊皮做的,宰杀时不破腹,而是从脖颈那里一刀两断,随即就从脖颈这里一路剥皮,最后得了完整的羊皮。羊皮处置一下,四肢那里开口,加上颈部的口子,便是五口,扎了四个口子,留一个腿部的口子吹气。   阎立德叹息摇头,遗憾之极,“这贾平安少年便承袭了新学,可见是个人才,可惜此人倨傲,否则老夫倒是想收为弟子,传授老夫的营造之法。可惜了。”   这话有些沽名钓誉之嫌。   阎立德点亮了两个技能点,一个是营造,一个是作画。他不提作画,便是觉得贾平安不值一提。   “看,贾平安下水了。”   贾平安的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却是一路怀念长安美人的李敬业。   “兄长,这般大的礁石如何弄?难道你能用拳头砸开?若是能,小弟这便为兄长助威。”   李敬业的毒舌开启了。   羊皮筏子不算是稳当,有些随波逐流的晃荡。贾平安双手抓住前面的木板,骂道:“抓稳了,小心落水。”   “水不深……我怕啥?”   李敬业还伸手去刨水,觉得有些冷。水流波动了一下,李敬业摇晃着喊道:“哎哎哎……”   噗通!   李敬业落水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见他在水中挣扎,恍如溺水的模样,就骂道:“站起来!”   都说了是枯水期,海沽石烂了,你娃还玩溺水。   “兄长……救命!”   李敬业在水中扑腾,让贾平安想到了在浅水中被淹死的那些人。   “抓住绳子。”   贾平安丢了一根绳子下去,李敬业胡乱抓住了,这时徐小鱼跳下去……李敬业竟然丢弃了绳子去抓他。   “别抓他!”   贾平安捂额,看着徐小鱼被李敬业一把抓住,二人就在浅水区扑腾。   “赶紧站稳了。”   折腾半晌,李敬业终于站稳了,惊魂未定的道:“兄长,我不会水。”   那你还特娘的折腾?   “此次便让你会水。”   一路勘察过去,贾平安心中有数了。   “来人,打孔。”   工匠们坐在羊皮筏子上,从腰部开始凿洞,有人发牢骚,“也不知弄这个作甚。”   “怕是要一点点的凿去?”   “前汉就有人想削去这些礁石,毫无用处。”   “哎!他是贵人,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里上千号人,可却分属两个部门,连做饭都是如此,各在一边。   河中在打洞,贾平安去视察了存放火药的地方。上百人在用纸卷成筒状,弄点儿熬煮化了的稀粥作为浆糊,把火药封装在里面。   “要小心……卧槽!”   贾平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前方竟然有人在点香烛冲着三门峡叩拜祈祷。   他冲过去,一脚踹翻那人,接着把香烛拔起来,扔到了山下去。   那人穿的不伦不类的,你说是方外人吧,却满身诡异的气息。他爬起来喊道:“武阳公,我在为三门峡作法,定然能助你一臂之力……”   “弄走,对了,问清此人在本地作甚,若是神棍,径直流放到南边去!”   贾平安回首看看火药,后怕不已。   “我说多少次了?不许火种靠近此处,你等都当做是耳旁风?”   一个个帐篷中堆满了火药,若是点燃……   人间地狱。   管事的官员懵懂的道:“他离着还远呢!点不燃。”   我特么……   “飘个火星过来你特娘的能负责?”贾平安咆哮道:“换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兵部损兵折将,才将开工就有官员哽咽着被赶回了长安。   贾平安余怒未消,蹲在临时搭建的饭堂外面生闷气。   “武阳公。”   两个少女拎着箩筐出来,见贾平安在外面,赶紧放下箩筐行礼。   “小花,门把啊!”   两个少女是来帮厨了,贾平安给钱爽快,她们做的也爽快。   晚些,干完活后,小花走到贾平安的身边,有些怯生生的问道:“武阳公,那些礁石真的能去掉吗?村里人说……”   她捂着嘴,眼睛里全是惶然。   小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一双眸子颇为出色,黑黝黝的。来的那一天,她的父亲惶然不安,说是只管埋头做事,但凡偷懒打死。   贾平安微笑安抚了几句,保证了小花等女人的安全和钱粮收益。   村子里的人从未见过这等大官,兵部侍郎啊!   回到村里后,小花的爹就炸了,逢人就说武阳公对他颇为和气,还冲着他笑了笑,可见是祖坟冒青烟了。   “当然。”   下面依旧在凿洞,火药倒是装了几千筒,不过依旧不够。   贾平安指指边上,小花却不敢坐,依旧站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贾平安一眼,又飞快的低头避开。   “武阳公,村里的人说不能呢!那些石头乃是神灵丢下来的,谁也撼动不了。”   她又偷瞥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武阳公好生英俊,而且有一股让人怦然心动的气息,让人不禁想亲近。   但她只是个村姑,武阳公乃是长安城的大官,就像是凡人和神仙一般,她可不敢奢想。不过,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呀!   “神灵没这个功夫会丢石头下来,要丢也是丢神器。”   贾平安闲来无事,就和小花扯淡几句。管事的小吏出来见小花在外面,就呵斥道:“怎地就知道偷懒,回头……武阳公。”   小花正被吓得浑身打颤,一回身发现小吏不见了。   “无事。”   这等单纯的少女很有趣,贾师傅觉得可以扯个淡。   “你要胡闹到几时?”   阎立本怒气冲冲的来了。   “老夫承认,你那凿子颇为犀利,可你难道还能用凿子把礁石都凿空了?”   贾平安这般胡闹,究竟是何目的?   阎立本的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最近长安城中暗流涌动,贾平安也掺和了一把,闹腾的不可开交……皇帝莫非是厌恶了这厮,干脆把他赶到这里来,避开下面的争斗。   是了!   定然如此!   老夫果然是睿智!   阎立本想通了此事,顿时就少了些厌恶,平和的道:“年轻人,你召集了数百工匠,难道就准备在这里凿到五月份?虽说你钱多……”   贾平安咧嘴一笑,“是国帑。”   开什么玩笑,等航道疏通完毕之后,若是传出是用贾平安的私财给的报酬,李治能吐血三升,咬牙切齿的令人把贾平安弄进宫中,一刀格叽格叽。   这等大功自然不能随意乱领。   阎立本被这话给梗着了,指指他,“老夫一番好意,你却当做是驴肝肺,罢了,你好自为之。回头若是被弹劾,老夫自然袖手旁观。”   老阎恩怨分明。   “若是回头被封赏呢?”   贾平安想逗逗他。   “被封赏?”阎立本笑了笑,“你要何物老夫都依你!”   “我要几幅画。”   贾平安笑的很是畅快。   阎立本看着他,摇摇头,觉得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不当人子。   这里是陡坡,要小心翼翼的往下走,阎立本身体后仰,一步步往下挪动。边上有小吏在搀扶着他,身后还有一人在拉着他的衣裳。   我去,前方竟然还有一个人在,这是要充当刹车的吧?   贾平安觉得老阎也算是半个国宝级别的人物,这个排场不算大。   这时下面有人往上跑,喊道:“武阳公,说是要点火。”   贾平安点头,这人往下面喊道:“点火!”   声音传到下面,有人继续高喊,“点火!”   “点火!”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地道战,嗨!地道战……   数百个紧密相连的孔洞里塞满了火药筒,外面用引线连接在一起。   这是左侧的礁石,一旦被摧毁,顷刻间航道便畅通无阻了。   一个兵部的小吏拿着火把准备点火。   “等等!”   差点点燃引线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李敬业的声音。   小吏只觉得心跳如雷,回身,惨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   “给我来点!”   李敬业一把抢过火把,轻松点燃了引线。   嗤嗤嗤……   “赶紧避开!”   岸上有人在怒吼。   可李敬业却不慌,兄长说过,火药是炸不开礁石的,他只是想炸酥脆一些。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炸声传来,就像是燃放鞭炮一般。   刚走到平缓处的阎立本一下就摔倒了,接着竟然往下滚去。   “阎尚书,阎尚书……”   工部的几个小吏被吓得滚不附体,赶紧追了上去。   阎立本一边往下滚,一边看到人影闪动。   贾平安兴奋的冲了下来,一把扶起他,随即自己就往下跑。   此刻礁石被硝烟给包围住了,李敬业在边上剧烈的咳嗽着。   “赶紧凿!”   工匠们一拥而上,随即石屑飞溅。   “竟然酥了?”   一个工匠猛地回头,目光中全是惊骇。 第759章 羊了肚肚手巾哟   阎立本才将站稳,听到这话不禁愣住了。   “酥了?”   这礁石何等的坚固,可竟然酥脆了?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一下就跳到了水里,接着被水流往下冲。   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住了他,阎立本看都不看贾平安,站稳后就爬上了一个羊皮筏子,催促道:“快,送老夫过去。”   他急不可耐,甚至伸手在河水中划水……   一个羊皮筏缓缓超越了他,阎立德抬头一眼,贾平安站在上面,从容的微笑。   老阎,你不行!   奇怪的是贾平安的羊皮筏上竟然只有他一人……   怎么过来的?   “我行船不用风,也不靠桨。”   贾平安笑的很恶劣。   “那靠什么?”   贾平安笑的很是嚣张。   “浪!”   阎立本不禁赞道:“好手段!”   这块礁石离岸边不远,很快就到了。   贾平安依旧负手而立,洒脱不群。   阎立本冥思苦想,作为家传渊博的大匠,他无法想象这是如何实现的。   难道老夫老了?   不!   就算是兄长复生,也无法解开此事。   贾平安已经到了礁石边上,羊皮筏子的后部猛地探出了两个脑袋。   却是黄河边的水鬼。   所谓水鬼,便是水性极好,能纵横江河的浪里白条。贾平安来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招募了几个水鬼。他下水,自然要让水鬼跟着,顺带推着他过来。   “浪!”   阎立本恼火,可转瞬又忘掉了此事。   “闪开,让老夫看看。”   阎立本凑过去,趴在礁石上来了个单眼吊线。   原先被凿出的孔洞里已经出现了些裂痕,刚才有工匠扩孔,竟然打穿了相连的两个孔洞。   这……   阎立本再看了一处,果然也是如此。   他仰头看着天空,喃喃的道:“这是用火药灼烧炸裂,随后用凿子打穿,可随后呢?随后呢?”   礁石被一圈羊皮筏子给围住了,彼此用绳子连着,在上面行走颇为稳健。   阎立本踉踉跄跄的跑过去,一把抓住了正在和工匠说话的贾平安,“武阳公。”   贾平安回头,见阎立本双目通红,不禁被吓了一跳。   “阎公,何事?”   他觉得阎立本大概率是被吓尿了。但见阎立本的目光中有焦灼之色,又像是疑虑重重。   阎立本急促的问道:“就算是这般炸下去,可后续怎么办?后续里面打不了孔……”   里面打不了孔,如此就变成了无关痛痒的举动。   阎立本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从上面打孔如何?小贾,从上面打孔,随后一点点的砸开……”   他的双眸中全是欢喜之色,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果然是妙不可言。   “可从上面打孔就是一层层的削。”   贾平安老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但他等不及了。   “那……”   阎立本不觉得还有别的办法。   看看这些礁石,从腰部炸开一排后,后续就难以为续了。贾平安这是在坚持什么?   “阎尚书等着看就是了。”   贾平安自信满满。   “叫老夫阎公。”   阎立本吹胡子瞪眼睛的,怒不可遏,“可接下来该如何做?”   “阎公请看。”   工匠们在刚炸开的孔洞下面再度打孔。   阎立本呆立原地,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这是何意。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何孔洞都是往下倾泻着?”   天机不可泄露,贾平安笑而不语。   他惬意的坐在羊皮筏子上,放开嗓门高唱道:“羊了肚肚手巾哟!三道道的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啊呀拉话话的难……”   歌声高亢,山上的小花坐在那里,双手捧腮看着那个高歌的身影,不知怎地就痴了。   厨房里帮厨的人也出来了,凝神听着。   那些正在弄栈道的工匠也停住了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   这个歌,从来都是最适合在这块土地上唱。   “娘的,武阳公这歌唱的我也想跟着唱呢!”   一个工匠听了半晌,猛地扯着嗓子高唱了起来。   “羊了肚肚手了巾呦……”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三道道那个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啊呀拉话话的难……”   小花却唱不出那种韵味,焦急的跺脚。   “武阳公果真是无所不能啊!”   她觉得这位大官果然是个不得了的,随手一首歌,引发了三门峡大合唱。   晚上,贾平安躺在帐篷里,一根蜡烛点着,双手叠在脑后,在想妻儿。   还有高阳那个棒槌,这婆娘有些憨,别把老三给带歪了。   想到以后多一个跋扈嚣张的儿子,贾平安不寒而栗,发誓高阳若是教不好孩子,便把孩子接回家去教养。   清晨醒来,贾平安也跟着大家去吃早饭。   小花看到了他,把特意打好的一大碗馎饦端了起来,随即放下,没有丝毫犹豫的又给碗里弄了两片大肥肉。   一指厚的大肥肉真好吃,小花在这里帮工每日不但有钱,还能免费吃。白花花的大肥肉一口气能吃十片不带眨眼的,只吃得嘴角流油。   以前臭烘烘的豕肉,听闻也是在武阳公的手中变成了香喷喷的美食。   武阳公果真是无所不能。   小花端起碗,快步过去。   贾平安正在等候有人去帮自己打饭,小花端着碗过来,含羞带怯的道:“武阳公,这是你的早饭。”   我去,好大一碗。   上面是个啥?   大肥肉!   贾平安有些立毛。   这个……吃不动啊!   但看看人小姑娘这般实诚,罢了。   贾平安匆匆吃了馎饦,把大肥肉卧在了碗底。   小花收拾的时候看到了那两片大肥肉,不禁看了一眼外面。   今日再度忙碌,到了午后,一排孔洞再度打好了。   “点火!”   李敬业得意洋洋的点火。   砰砰砰砰砰砰……   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   “凿!”   阎立本已经顾不得栈道了,就蹲守在这边。   和上面左右凿通后,贾平安喊道:“火油倒进去。”   阎立本身体一震,眼中多了惊讶之色,旋即反应了过来,“你这是……难怪你让他们打了向下倾斜的孔洞。你这是想用火烧?”   他一拍脑门,兴奋的道:“妙啊!妙啊!火烧石开……”   火油倒进去,随即点燃。   “让它烧,在别的地方继续打孔。等没火了再浇水。”   贾平安很是淡定。   阎立本蹲在那里写写画画,突然起身问道:“武阳公,可是一直烧进去?”   贾平安点头,淡淡道:“那些人只想着从顶上削,可顶上怎么削?那真的是海枯石烂依旧无济于事。我凿开腰部,一路用火药炸进去,接着火烧……上面用大锤砸,岩石一旦悬空,便能四两拨千斤,轻松就砸断。”   阎立本闭上眼睛,脑海里各种算计。   他本是大匠,对这等事儿了如指掌,只需想一想就明白了。   炸空一层,随即从上面砸断。再炸一层,再砸断……   “好手段!”   阎立本睁开眼睛,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钦佩之色。   “这里老夫兄弟来过数次,每一次都冥思苦想而无济于事。今日武阳公一朝破解了难题,老夫……”   “呀!”   边上有人惊呼一声。   众人纷纷开过来,就见阎立本竟然躬身向贾平安行礼。   这是将作大匠,就营造而言一辈子都没服过什么人,可今日却郑重其事的向贾平安躬身。   贾平安侧身,表示受不起,眉间却多了睥睨之色。   ……   长安城中暗流涌动。   宫中突然发了一道敕令,把李义府追了回来。   这……是打自己的脸,皇帝为何这般?   长孙无忌在值房里木然看着外面。   “远东!”   郑远东进来,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接近了尾声。   前日那个白胖内侍来寻他,说是最近要盯紧些,神色中多了谨慎。   这是要作甚?   难道长孙无忌要铤而走险?   那我岂不是危险了?   郑远东前日隐晦的表达了自己想遁走的想法,那内侍很干脆的告诉他不可能。他若是遁走,长孙无忌弄不好就会生出戒心来。   “你去,给登善的家人送些钱粮去。”   长孙无忌神色平静,从容道:“另外,告诉他们……登善去了。莫要再等了。”   褚遂良死了?   郑远东觉得这是一个信号。   “另外。”长孙无忌微笑道:“告诉他们,准备去爱州吧。”   郑远东身体一震,抬头动容,“相公!”   消息传来时,长孙无忌正好在宫中,哀伤之余,就想把褚遂良的尸骨弄回来。可李治断然拒绝,更是令人准备去锁拿褚遂良的家人,全数流放到爱州去。   爱州何在?   后世的越南!   “去吧。”   郑远东欠身告退。   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长孙无忌的嘴唇颤抖着,“登……登善啊!”   褚遂良从很久之前就跟随他,二人相得益彰。虽然褚遂良做事的手段不高明,可和他的交情却是无比深厚。   他拿起毛笔,一首诗瞬息在脑海中成型。   一行行诗被写了出来。   蓦地。   泪水滴落在字上,恰好是个转字。   泪水越来越多的滴落在纸上。   长孙无忌突然抛下笔,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登善!”   ……   “好生盯着长孙无忌,寻到破绽就出手。”   后宫之中,武媚负手而立,李义府等人站在下面,很是恭谨。   老夫又回来了,那些杂种,他们将付出代价。   比如说把老夫清出赵郡李氏族谱中的给事中李崇德。   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   “嗯?”   武媚盯住了李义府,凤目中多了厉色,“你这是觉着受委屈了?还是说觉着陛下和我离不得你了?”   李义府急忙躬身,谄笑道:“臣只是想着陛下与皇后的仁德,一时感慨万千。此事……臣责无旁贷!”   武媚点头,“去吧。”   她站在那里,目视着李义府等人出去。   随后她进了屏风后面。   一人坐在那里,拿着一卷书看着。   “李义府此人你觉着如何?”   武媚淡淡道:“一条喂养的狗罢了。不过陛下,须得小心这条狗反噬主人。”   “朕知晓了。”   ……   三门峡,工程进度越来越快。   火油在礁石里彻夜燃烧,第二日便开始浇水砸。   呯!   一层礁石被砸断,随后落入水中。   “好啊!”   众人欢呼。   小花把小手都拍红了,脸涨得通红。   “呯!”   一层层的礁石被砸下来,随即打孔,浇油……   贾平安已经不动手了,就蹲在上游钓鱼。   “兄长。”   李敬业耐不住性子,就在上游用石头砸。   贾平安骂道:“你把鱼全砸跑了,我钓个什么?”   再说了,这般砸法,能砸到鱼才见鬼了。   呯!   李敬业举起一块石头奋力丢了下去。   嘭!   水花四溅啊!   一同溅起来的还有一条大鱼。   “兄长!”   李敬业把大鱼抱起来,仰头狂笑。   贾平安被戳了肺管子,一肚子火气。   阎立本来了。   老阎看样子是服气了。   “武阳公,此等火烧之法老夫也曾见过,只是想不通这里面的奥妙。为何火烧之后再用水浇便能让石头分解?”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但作为一个大匠,不把此事弄清楚,他将会寝食不安。   他看向贾平安,想到的却是新学。   兴许新学中就有这等学问呢?   抱着一丝丝希望,他便来了。   贾平安觉得这鱼没法钓了,冲着李敬业喊道:“敬业,别砸了,有力气去砸礁石。”   “知道了。”   李敬业脱的赤条条的,就在浅水处浪。   贾平安对此无可奈何,回过头对阎立本说道:“一块石头被火焚烧一夜,里面的结构……姑且说是结构吧。里面的结构发生了变化,膨胀了。”   “膨胀了?”   阎立本有些茫然。   老阎只是营造的大匠,而这个道理却涉及到了金属加工。   贾平安点头,“那些铁器最为明显,阎公随便去寻一个铁匠问问就知晓了。譬如说要装配两个铁圈,可尺寸却装不进去,此时把大圈烧红,轻轻一拍就进去了。等冷却后,自然就抱紧在一起,怎么取都取不出来,这便是热胀冷缩的道理。”   “那和这个有何关联?”   阎立本觉得自己触摸到了核心,兴奋不已。   “放火油焚烧礁石,礁石便会膨胀,随后用冷水浇,礁石猛烈冷缩……”   贾平安做个炸裂的动作,“膨胀后的礁石内部结构猛烈收缩,从僵硬无比,就变成了酥脆。就这么简单。”   真就这么简单啊!   你还想什么呢?   阎立本呆呆站在那里。   贾平安没法钓鱼了,骂了李敬业几句,随后便去寻了个一个地方,重新打窝子。   阎立本依旧呆立在那里。   有工部的官员李宪来请示事情,见他发呆,就低声道:“阎尚书……”   “阎尚书?”   阎立本猛地抬头,吓了李宪一跳。   “阎尚书为何发呆?可是有事难办?若是如此,下官愿意接手。”   跟随阎立本出来可是抢表现的好机会,一旦得了阎立本的好感,回过头在工部升官轻而易举。   李宪的目光灼热,恨不能阎立本和自己推心置腹。   阎立本看着去了远处的贾平安,幽幽道:“老夫一生傲然,这阵子却恍若一梦。”   李宪赶紧拍个马屁,“阎尚书为当朝工事第一人,自然当傲然。”   阎立本摇摇头,鬓角的斑白头发被风吹起。   “武阳公才是那个傲然之人,老夫……不够格!”   工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洛阳那边得了消息,来了数十名官员。   洛州刺史杨青一见面就冲着阎立本拱手,“听闻礁石被清除了大半?阎尚书不愧是大匠世家,老夫带来了酒食,晚些还请阎尚书喝一杯。”   他喜笑颜开,不只是他,那些官员们都是如此。   “每年为了漕运,老夫不知多头痛,此事若是能解决,阎尚书便是首功。”   众人一番赞美。   情绪很激昂啊!   阎立本笑道:“此事却与老夫无关。”   “咦!”杨青纳闷,“难道还有谁能行此事?阎尚书莫要谦逊,老夫的奏疏已经送去了长安……”   阎立本想死的心都有了,苦笑道:“是武阳公。”   “武阳公?”   众人一阵懵逼。   杨青挠头道:“竟然是他?走,看看去。”   众人到了岸边,就见到了从四周被围剿的礁石。   “竟然去了大半?”   杨青不禁狂喜,手舞足蹈的道:“武阳公何在?武阳公!武阳公!”   众人一阵寻找,最终在上游的一个角落里寻到了贾平安。   天空中微微细雨,斗笠,蓑衣,一根钓竿,一人就这么融入到了濛濛细雨中。   “武阳公!”   贾平安刚钓起一条大鱼,正在嗨皮的时候,闻声抬头,见一群官员冲着自己狂奔而来,不禁面如土色。   “敬业!”   护驾!护驾!   李敬业没在,这娃不知浪到了何处,贾平安此刻只想一棍子把这娃打晕,交给李勣处置。   咦!   为首的官员怎么有些面熟?   怎么像是……洛州刺史杨青。   看看那张脸,竟然是狂喜,癫狂了啊!   杨青一跤摔在地上,身后的官吏赶紧把他扶起来。   “使君慢些……慢些!”   可杨青却一路狂奔而来。   近前后,他握住贾平安的手,一肚子话,最后化为热切的询问:“武阳公,可成亲了?”   老夫家中有孙女未嫁,咱们结个亲吧。   贾平安懵逼点头。   杨青的身后窜出来一个官员,不由分说便跪下了。   嚎哭声震天响。   “武阳公解了我东都的千古难题了,武阳公,请受下官一拜!”   ……   求月初的保底月票。 第760章 等我舅舅回来碾压你们   长安的粮食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前隋和大唐的刻骨之痛。   贾平安穿越过来后,隔三差五就听闻长安缺粮的消息。长安缺粮,帝王就得带着一干人往洛阳跑。   “武阳公!”   洛阳官员嚎啕大哭,有人哭的狂喜,有人哭的悲伤,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化为泪水奔流出来……   贾平安从未看到过这么多官员集体嚎哭的场景,心中不禁啼笑皆非。   “兄长。”   李敬业来了,就穿着一条犊鼻裤,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手中还拎着一串鱼……他如今已经是水性大好,每日无事就扛着一把大锤去砸石头。砸了之后,把小一些的石头翻开,那些被震晕的鱼儿就飘了起来。   李敬业看看这些人,问道:“莫非……陛下驾崩了?”   这个憨憨!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滚!”   这句话若是被传到长安,李治能被气炸了。回过头李勣能把李敬业吊在皇城门口,等着过年。   官员们的情绪过于激动,竟然没人注意到李敬业,贾平安赶紧一脚踹走他。   杨青双目含泪,激动的嘴唇在哆嗦,握着贾平安的手,一字一句的道:“三门峡一通,国运便通了。”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贾平安想到了以后不断的迁都建议。   为何不迁都?   原因很简单……府兵制。   大唐的折冲府十之七八都在关中、河东、陇右,一旦迁都,就意味着都城远离了这些折冲府。在这个时代,远离折冲府,就是远离权利中心。所以即便是长安缺粮,以至于皇帝每每带着一家子去洛阳就食,在面对迁都之议时,依旧坚定的摇头。   粮食不够还有就食的办法,迁都远离了军队,那就不是缺粮,而是缺心眼。   砰砰砰砰砰砰!   前面又在炸礁石了,贾平安正在头痛一群人围着自己哭,就灵机一动,“诸位,去看看吧,好歹这等历史性的时刻,一起去见证一番。”   硝烟弥漫在河道中,有人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在打孔?”   “看看,两排了。”   整块礁石已经被弄走了四分之三还多,贾平安看了一眼,很是笃定的,“五日后,三门峡畅通无阻!”   洛阳官员都不肯离去,撺掇杨青留在这里见证。杨青干咳一声,“老夫与武阳公一见如故,若是顷刻便走,怕是会相思成疾。如此,老夫便多停留数日,来,武阳公,老夫与你携手看看这壮美景观。”   贾平安嘴角抽搐,心想果然能做到洛州刺史的老鬼都不简单,一番话说的他作呕,却又觉得恰如其分。   五日后,最后一锤了。   “请武阳公来!”   “对,武阳公乃是最大的功臣,最后一锤自然当他来。”   此刻从岸边到这块礁石之间已经被羊皮筏子给连接在了一起,贾平安正在岸边和小花说话。   “武阳公,这里通了,以后阿耶能挣许多钱呢!”   小花这几日一直处在亢奋状态,兴奋不已。   “为何?”   “武阳公,以往航道每年能通航的日子不长,不通航阿耶便没了营生。如今通航就在眼前,阿耶便能去岸边的粮仓搬运粮食,一年到头都能做……阿娘也能跟着去做那些船工的生意,卖些吃食什么的……”   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去做别的生意。   贾平安欣慰的道:“这是好事,希望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他起身,小花不舍的道:“武阳公要走了吗?”   “没,还早。”   贾平安指指其它礁石,“那些也得顺手清除了,做事,就要有始有终。”   “好。”   小花的脸又红了。   少女怀春,但显然她不是贾师傅的菜。   “武阳公!”   阎立本上岸来了,肃然道:“最后一锤,大家都公推你来。”   好说好说,最后一锤子买卖,我来主持。   那些人缓缓分开一条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贾平安一路到了礁石上,拎起大锤……   他居高临下看了三门峡的河道一眼,历史苍苍,这里就像是肠梗堵般的,把长安和洛阳之间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便是这一切的终结。   他看看那些官员和工匠,所有人都在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都在期待他砸下这一锤!   两侧山壁耸立,浩浩荡荡……这大好河山,当万世不易!   贾平安举起了大锤。   艹!   这谁选的大锤。   贼重!   他深吸一口气,眼珠子瞪圆了。   奋力一砸!   呯!   ……   奏疏进了门下省。   “什么?三门峡要通了?”   这份奏疏大概是史上进宫最快的一份。   宰相们还在议事,奏疏已经被人送来了。   “陛下!”   “陛下,天大的喜事啊!”   李治的目光幽深,看了舅舅一眼,淡淡的道:“是何喜事?”   所谓的威严,必然是久居上位,用一言一行堆砌出来的。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却觉得如坠冰窖。   “陛下,洛州刺史杨青奏报,三门峡……要通了。”   嗯?   李治楞了一下,然后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王忠良觉得这是皇帝最失态的一次。   可宰相们也有过之而不及,有人甚至把笏板掉在了地上都不顾,齐齐看着那报信的内侍。   许敬宗喝道:“你可知谎报的罪名?若是有假,回头抄没全家。”   三门峡的那些礁石屹立多年,你说没了就没了?   李治想的更多一些,他想到了杨青的背景……记得当初和舅舅就有些交情,如此,这是想做什么?   可这样却不通。   杨青再蠢也不至于送上把柄给自己。   “奏疏拿来。”   李治接过奏疏,再看了舅舅一眼。   舅舅,你莫要轻举妄动……   李治低头看了一眼奏疏,身体一震。   “竟然是阎立本立功了?”   他抬起头,眼中全是兴奋之色,“阎立本不负朕望,哈哈哈哈!”   群臣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陛下!”   外面又来了一个内侍,身后跟着一个给事中。   “何事?”   李治此刻的心情极好,不,是神采飞扬,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赶紧迎了过去。   给事中严肃的道:“洛州刺史杨青再度上了一份奏疏,说是……前一份奏疏有误,三门峡之事乃是武阳公所为。他还上了一份请罪奏疏……”   给事中说话的声音不小,王忠良接过奏疏,发现有两份,回身……怎么陛下和宰相们都在发呆?   李治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相信的道:“贾平安?”   李义府的脸瞬间就黑了。   竟然是老对头的功劳?   他随即觉得不对劲。   “陛下,臣以为此事怕是有些情弊……”   李义府一直不知贾平安为何要针对自己,从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长安城门之外,贾平安和许敬宗在一起。听了许敬宗的介绍之后,贾平安的眼神不对劲,瞬间就起了戒备心。   老夫吃你的喝你的?   从那时开始,贾平安对他是敬而远之。   很显然,清除三门峡肠梗堵的功劳大的能让他黯然失色,贾平安会如何对他?   李义府看了许敬宗一眼,这个贱人先是愕然,接着狂喜……竟然连鼻涕泡都吹出来,眼泪接着往下流淌。   “情弊?哈哈哈哈!”许敬宗抹一把泪,轻蔑的道:“小贾行事老夫从小看到大,那叫做一个稳妥。不是老夫为他吹嘘,在座的都远远不及。李相这是嫉妒了?或是羡慕了?老夫看嫉妒居多,不过人心不足,李相莫要忘记了自己臣子的身份。”   在座的李治莞尔一笑。   李义府的微笑中多了些狠厉。   此事且看奏疏写了什么,若是不妥……老夫不但要让贾平安灰头土脸,更是要让你许敬宗下不来台!   奏疏被送到了李治手中。   李治自嘲道:“今日这也算是峰回路转,若是再出纰漏,杨青……”   小小的威胁一句后,李治低头。   他的手猛地捏紧了奏疏,竟然是罕见的兴奋。   他抬头看了群臣一眼,眼珠子都亮了,然后再度低头。   “贾平安一到三门峡,旋即令人在礁石上打孔,一个个孔紧紧挨着,随后塞入火药筒炸,再打孔,再炸……”   李治抬头,微笑道:“最妙之事便是炸过之后灌入火油焚烧,礁石滚热之时就地取水浇淋,礁石随即酥脆,用大锤砸,一砸一大块……诸卿……诸卿!”   皇帝已经不能自已了。   他仰着头,想到了这些年的艰难。   “每当长安缺粮,朕便忧心忡忡,想着是否又得带着诸卿去洛阳就食。朕是天子……朕如何愿意做个逐粮天子啊!”   皇帝动了感情。   李义府看看奏疏,大胆的道:“敢问陛下,这奏疏里可说了阎尚书功劳之事?”   若是阎立本也有功劳呢!   李治拿起另一份奏疏,打开看了看。   “阎立本请罪,说自己远远不及贾平安,此事他不但无功,更是有过。贾平安行此事时,他在一旁冷嘲热讽。他最后说……新学,果真是妙不可言!武阳公果真是大才槃槃!”   李义府的面唰的一下就白了。   “哈哈哈哈!”   一个猖狂的笑声在殿内骤然而起,众人看去,却是许敬宗。   此刻许敬宗手舞足蹈的在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最后喘息着,眼中竟然多了泪水,“小贾果然……小贾果然是大唐的福星呐!”   群臣心头震动。   长孙无忌起身,先是自嘲一笑,随后拱手,“陛下,那贾平安自从进了长安城,扫把星的名声让老臣忌惮不已。此后他在百骑不断磨砺,竟然是个人才。可大唐人才何其多也!谁能把三门峡给打通了?谁?”   他的目光扫过李义府等人。   李义府最近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带着那种谋划的味道。   老夫就算是要下去了,也得站稳了,也得秉公行事!   长孙无忌声音铿锵,挥手道:“贾平安便是个福星!”   宰相们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于志宁起身道:“陛下,谣言止于智者,武阳公乃是扫把星……此等话以后可以休矣!”   “臣附议!”   一个个宰相纷纷附议,哪怕对贾平安有再多的不满和敌视,此刻也由衷的赞美着他的功绩。   不用去洛阳酒食了!   消息传出去,皇宫之中一片欢呼。   “不用去洛阳了。”   皇城之中也是一片欢呼。   兵部也化为了欢乐的海洋,任雅相站在值房外,含笑看着那些欢呼雀跃的官吏。   吴奎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任尚书,下官在想……武阳公这等大才,为何不肯在兵部值守?”   任雅相幽幽的道:“只因他大才槃槃。”   吴奎一怔,眼中多了些明悟之色,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吗?”   ……   正在回来路上的贾平安不会想到长孙无忌竟然为自己平反。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需要平反,那些功劳一桩桩,一件件,谁敢再说他是扫把星,他便能用这些功劳去抽他们的脸。   打通了一处之后,贾平安便溜了。丢下了工部的一干人,带着随从和李敬业一路游山玩水,往长安去。   春季里,沿途所见皆是苍翠,鸟鸣啾啾,让人心旷神怡。   一行人骑马缓行在山道上,就见河道对面的山上有个身影在奔跑,一边跑一边挥手。   “武阳公!”   贾平安勒马仔细一看,“是小花?”   “武阳公!”   小花气喘吁吁的止步,双手扶膝。   歇息一会儿后,她喊道:“武阳公,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取下背着的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些当地的特产吃食。   你这个……   贾平安很无语,觉得这少女有些陷进去了。   但……   “小鱼,去取了来。另外……”贾平安带了不少东西,干脆装了一个包袱作为回礼。   这里河道很浅,石头很多,徐小鱼灵活的在石头上蹦来蹦去,随后上了对面的山道。   “这是郎君给你的。”   徐小鱼接过她的包袱,说道:“郎君说了,让你好生在家过日子,此后嫁人生子,定然会顺遂一生。”   这妹纸情窦初开,见到贾平安后就有些不可抑制。若是任由蔓延下去,贾平安觉得以后会出现一个怨妇。   到时候她嫁人了,心中想着的却还是我……这算不算是精神绿帽?   ……   “阿娘!”   李弘下学了,一路来了武媚这里。   “五郎读完书了?”   武媚在看书,眉间平静。   “阿娘,先前赵二娘和几位先生在争执,吵的好厉害。”   “哦!争执什么?”   武媚放下书,让儿子坐下,更是令人去泡茶来。   李弘皱眉,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多了嫌弃,让武媚真想掐一把。   “阿娘,舅舅说过孩子不许喝茶,伤脑,伤胃。”   这是贾平安当初的交代。   周山象笑道:“殿下果然是聪慧。不过这茶水许多人都喝,想来没什么坏处。”   李弘的面色微冷,“茶水里有生物碱,孩子还在发育,怎能喝茶?你不懂莫要胡言乱语,误导阿娘。”   呃!   周山象不禁愣住了,邵鹏看了她一眼,竟然坏笑了一下。   武媚身体颤抖,在极力忍笑。   良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儿啊!哈哈哈哈!”   她笑的很是欣慰,说道:“五郎此言甚是,我这里却是忘记了当初平安的那番话。如此,此后五郎成年之前,莫要让他喝茶。”   李弘这才罢休,坐下后,很是惆怅的道:“阿娘,舅舅何时才能回来?”   “有事寻他?”   武媚含笑看着儿子。   “嗯。”   李弘点点头,“今日他们和赵二娘争执,赵二娘说武阳公疏通航道是用了新学里的学识,那些人说定然不是。郝米还说了热胀冷缩的道理,可他们却充耳不闻。若是舅舅在,定然能让他们灰头土脸。”   邵鹏欠身道:“殿下放心,武阳公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晚些他们出去,周山象冷笑道:“你如何知晓武阳公不久就回来了?”   邵鹏淡淡的道:“咱与他共事几载,他什么性情咱会不知道?”   周山象白了他一眼,邵鹏一个哆嗦……   糟了!   ……   八日后,贾平安就出现在了长安城中。   “那个敬业,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事。”   贾平安很急。   李敬业纳闷的道:“兄长你这是……哦!我知晓了,你这是久别重逢,要去甩屁股,兄长,一起去吧,独甩不肥。”   贾平安不是去甩屁股,他看到了死卧底在边上转悠。   郑远东给了一个暧昧的眼色,贾平安干咳一声,微微颔首。   ——老地方见。   晚些,他去了铁头酒肆。   “恭喜武阳公!”   郑远东拱手,看着颇为沉郁。   “疏通三门峡乃是国之大事,一朝功成,长安城中欢声一片。更有相公们说你乃是大唐的福星。”   你千方百计、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碰头,难道就是为了道贺?   老郑看着苍老了些,眼角都有了皱纹。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突然一声叹息。   “且等等。”   他闭上眼睛。   这是要转换频道,外加更换控制芯片。   可你这样下去……他不妥吧。   神经分裂妥妥的,以后一会儿喊陛下英明,一会儿嚎哭,为长孙无忌招魂……李治能把你剁成肉酱。   郑远东睁开眼睛,神色平静。   “我回来了。”   这怎么有些终结者的味道!   郑远东起身,出去看了一眼,再回身时,面色难看。   “长孙无忌怕是不妙了。” 第761章 郎君这是在打二位夫人吗   长孙无忌要出事了?   贾平安努力想了想,硬是没想到长孙无忌在历史上是啥时候出的事儿。   不对!   记得褚遂良先去了,长孙无忌才被拿下。   他抬眸,正好郑远东看过来,竟然有些悲伤之色。   “褚遂良呢?可有消息?”   褚遂良被赶到了爱州,那地方……一言难尽,在此刻你可以把那地方理解为洪荒地带,不,是蛮荒地带。   褚遂良年岁大了,去了那等地方便是送死。   郑远东的眸色微黯,“已经去了。褚相年岁大了,到了爱州就一病不起。有人上了奏疏,恳请长安派去医官,可陛下却无动于衷。”   这个……和皇帝作对没有好下场啊!   当初褚遂良有多嚣张得意,此刻就有多狼狈不堪。   这便是天道轮回。   但褚遂良去了。   长孙无忌危险了。   “长孙无忌危险了。”贾平安幽幽的道:“你要如何脱身?”   长孙无忌虽然要倒台了,但要弄死一个郑远东依旧不是事。   老郑会不会倒头就拜,高呼求救?我是扶他起来,还是矜持一下呢?   “我?”   郑远东微微一笑,竟然有从容之意,“我自有办法。”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淡淡道:“武阳公要小心自家才是。如今朝中不少人都说你此次有大功。可所谓风头越大,后患就越大。若是陛下重赏,你当如何?须知后患无穷!”   卧槽!   功劳太大还得要推却?   可我的孩子怎么办?   老大不给个萌官能过得去?   老二……罢了,兜兜是女娃,且等以后再为她谋划,还有老三……   贾老三倒是不用他担心,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有些发酸。   高阳那个憨婆娘对外放话,说是自己以后去了,所有家财都留给贾老三。这是在提防她去了之后,朝中有人建言收回她的财产。朝中的理由很简单,贾老三对外声称乃是收养的孩子。   啧啧!   那个憨婆娘果然是对儿子贴心贴肺,可若是骄纵了怎么办?   他一番琢磨,才发现自己思想跑偏了。   可郑远东这态度不对。   贾平安感受到了些悲观的味道。   “老郑。”他很认真的道:“记住,若是不成便来寻我。”   郑远东的眸色深沉,“皇帝那里无动于衷。此事……难。”   贾平安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你……”郑远东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他走出了酒肆,突然热泪盈眶。   他和贾平安之间的交情更像是互相利用。长孙无忌要倒台了,他从未想过贾平安会对自己伸出援手……   皇帝漠视了他,此刻也不在意他的身份是否会暴露,这便是被炮灰了。   他能如何?   心中绝望的郑远东甚至想到了一了百了。   可贾平安竟然伸出了援手。   于他最绝望的时刻,给了他希望。   郑远东回身看了一眼。   酒肆的门口,贾平安站在那里,许多多正在仰头和他说话。见他看过来,贾平安点头,神色从容。   安心,哥能救你!   郑远东露出了一个微笑。   老郑抽抽了。   贾平安觉着这货大概是经常拔插更换控制芯片的缘故,所以导致立场出现了问题。   “武阳公,此次三门峡疏通,这便是万家生佛了。”   许多多福身,贾平安居高临下,又看到了蛇头。咦!这个蛇颈很是幽深啊!   随即他进宫。   “让他进来。”   李治含笑看着贾平安走了进来,一开口便是恩宠。   “赐座。”   呃!   朝堂上除去宰相们有座位之外,其他人都得站着,几无例外。贾平安今日这一坐,便是难得的恩宠。   贾平安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柔和,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然多了些笑意。   “三门峡乃是长安的致命之所在。朕非是不想迁都,奈何天下强兵皆在此地,若是迁都,大唐江山动摇,得不偿失。”   贾平安应了一声是。   这臣子还是很温顺的。   李治心情更好了几分。   春风吹进了殿内,带着勃勃生机。李治含笑道:“你此次三门峡之行很好。”   你说个好字就完了?   贾平安觉得这位帝王抠门的连拉屎都要嗦手指头的主。   李治突然换了个话题,“听闻高阳收养的那个孩子颇为聪慧,朕刚封赏了他……为郡公。”   卧槽!   这当儿子的是郡公,当爸爸的却还是县公,以后见面是不是要行礼?   皇帝你不厚道!   而且为何不给我家老大封爵?   不对,老大以后要承袭我的爵位,若是封爵便成了玩笑。   果然,论算计谁都比不过皇帝两口子。   贾平安出了大殿,王忠良在身后说道:“皇后那边一直在念叨你,太子也是。”   我能竖个中指吗?   到了皇后那里,她忙碌的不行,正在监督人翻找衣裳。   “这里都是妇人的东西,平安你去寻五郎。”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皮球。   周山象看着邵鹏,再翻一个白眼,“你不是说武阳公要一个月才到吗?”   邵鹏面色苍白……天气虽然渐渐转暖,可架不住晚上还冷啊!   皮球到了太子那里,他正在上课。   司议郎蒋林遵正在里面授课,李弘却突然站起来,面露喜色,“舅舅!”   贾平安?   蒋林遵回身,眯眼看着贾平安,淡淡道:“武阳公竟然归来了吗?”   贾平安看了郝米一眼,也不啰嗦,问道:“听闻有人质疑新学?”   蒋林遵的眼中多了些恼火,“什么热胀冷缩之言,至为荒谬!武阳公莫要用来蛊惑太子。你可知太子整日念叨什么?念叨热胀冷缩可能把大殿给缩没了。”   好外甥,果然有前途。   但这个仇却不能不报。   贾平安说道:“信口雌黄的便是你这等人,未曾验证便斥之为荒谬,这是做学问的态度?扪心自问,你等的学问……呵呵!”   这声呵呵太伤人了。   蒋林遵冷笑道,“眼见为实。”   这里是宫中,并无礁石给你测试什么热胀冷缩,你能如何?只能憋着!   太子对贾平安的态度越发的好了,引发了这些东宫属官的羡慕嫉妒恨。可这人不知迎头赶上,反而是想着给贾平安迎头一击。   果然都是窝里横的行家里手。   蒋林遵看着贾平安,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心想你难道还能如何?   郝米怒了,但他是内侍,不能干涉这等事儿。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吩咐道:“弄些柴火来,另外,撬开一块石板,今日我给太子上一课……这一课便叫做何为热胀冷缩。”   从这一刻开始,贾平安再没用正眼去看过蒋林遵。   “撬……撬石板?”   邵鹏来了,把贾平安拉了出去,低声道:“宫中不得纵火,另外你弄石板作甚?”   “只管弄来。”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老邵你觉得我可会坑你?”   咱们多年的交情,我要坑你也是坑在暗处。   邵鹏认真的想了想,“难说。”   绝交!   随即去请示了皇后,武媚听到这个要求,猛地想到了李弘前阵子说那些先生嘲讽贾平安的事儿,就点头,“带着人盯着。”   来了不少人,赵二娘不当值也来了。她本是穷人家的女儿,后来进宫为宫女,只因做事勤恳,所以带她的女官便教她识字。谁曾想赵二娘从此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一门心思的苦读,竟然有出息了。   这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堪称是艰难,而读书更难。赵二娘最钦佩的便是才子。刚接触贾平安时,她觉得太过年轻,怕是名不副实。可贾平安却源源不断的给了她惊喜。   此刻她双眸放光,盯着那被架起来的石板。   这是一块青石板,用大锤砸都很难砸断,此刻下面火焰熊熊,没几下就被熏黑了。   贾平安就坐在侧面的台阶上,和太子在说话。   “舅舅,三门峡有趣吗?”   李弘就像是一只被关在宫中的金丝雀,渴望着外面的世界。   蒋林遵听到了舅舅的称呼,回头看了太子一眼,正色道:“殿下,武阳公非是你的舅舅。”   咱不能乱认亲戚。   李弘看着他,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武阳公便是我的舅舅。”   呵!   蒋林遵不禁失笑,“殿下,你的舅舅乃是武氏。”   他觉得这是贾平安蛊惑的结果,不禁冷笑。   你再蛊惑,等太子大些后,他自然知晓这些。   李弘神色淡淡的:“武氏不是。”   阿娘私下说过,武氏几兄弟都不是好人。那一刻阿娘的眼中全是仇恨之色,李弘记得很清楚。他随即就安慰了阿娘,说是等他长大后,便把那武氏兄弟都杀了。   那一刻武媚的眼神很复杂,半是欣慰,半是惆怅。   若是杀了武氏兄弟,天下人都会嘲讽她,都会非议她。   这个时代,宗族最大!   “别想这个。”   贾平安不喜欢孩子去掺和这些事儿,把一颗纯洁的心都给熏黑了。   半个时辰后,贾平安觉得差不多了,就吩咐道:“浇水。”   边上有一桶水,一个内侍提起水桶便浇了上去。   嗤拉!   大青石上瞬间便蒸汽升腾,下面的火堆也扑了一堆灰上来。   蒋林遵目不转睛的盯着青石。   赵二娘死死地盯住了青石。   在场的人都是如此。   可会断了?   啪!   很清脆的一声。   啪!   又响了一声,悬空架着的青石竟然断为几截,落在了被浇灭的柴火堆里。   贾平安起身过来,看看断裂的痕迹,很是满意的道:“太子,看看,这便是热胀冷缩。铁器热胀冷缩不会损坏,但青石却不行。青石膨胀后再浇水,顷刻间内部结构变化,便会崩裂。可看到了?”   李弘伸手摸摸断裂的地方,被烫了一下,然后欢喜的道:“果然是这样。舅舅,你在三门峡便是用这等法子炸了那些礁石吗?”   贾平安笑道:“礁石太大,自然不可能这般架着烧,是凿孔洞,随后放了火药进去炸,一次次的炸,再凿穿……放火油进去焚烧,最后浇水,用大锤在上面用力砸,自然就碎了。”   “原来如此。”   李弘的眼中全是崇拜,“舅舅,你的学问真好。”   蒋林遵面色微红,贾平安全程无视了他,这等无视比什么呵斥和洋洋得意更令他倍感羞辱。   你明明那么普通,却又如此的自信。   贾平安颔首告退。   赵二娘不禁低声道:“果然是学问大家。蒋林遵……远远不及也!”   她失态了,并且这话被蒋林遵听在耳中。他羞愤欲死,冷冷的看了赵二娘一眼。   糟糕,我竟然得罪了蒋林遵!   赵二娘心中焦急,可转念一想,得罪就得罪了吧,老娘是宫中人,他难道还能把手伸进宫中来?   哼!   赵二娘冷哼一声,昂首离去。   贾平安一路到了道德坊,姜融带着坊卒们齐齐拱手,笑吟吟的道:“此后长安不缺粮,武阳公为我等长安百姓造福了。”   感谢就感谢吧,这特娘的谁在扒拉我的后背,还有些疼痛……作死呢!   一下!   二下!   三下!   事不过三!   贾平安怒了,猛地回身。   嘤嘤嘤!   彻底康复的阿福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前,抱着粑粑嚎叫。阿宝不屑的(受惊)跳开。   我的崽!   贾平安揉揉它的脑袋。   “阿耶!”   “阿耶!”   两个真正的崽在后面冲了过来。   没说的,一人抱一条大腿,仰头欢喜的蹦跶。   这个安全谁负责?   贾平安看看周围,王老二正靠在坊门外面,警惕的盯着一个男子。   再里面些,陈冬迎过来,“见过郎君!”   两个婆娘也来了,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回家。   一进家,卫无双就带着家人行礼。   “罢了。”   这等欢迎仪式贾平安颇为受用,特别是当小小的兜兜福身时,差点一屁墩坐下去,让他的心都变得柔软了。   进了后院,老龟鬼鬼祟祟爬到了院门口。见到一行人进来,又急忙掉头往里爬,结果转弯过急,竟然翻车了。   “老龟!”   兜兜看到老龟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挣扎,就喊道:“大兄来帮忙。”   贾昱过来,两兄妹合力帮老龟翻身,然后又在为了刚才谁出力更多而争执。   “大兄你刚才偷懒了。”   兜兜叉腰嚷道,活力十足,不,是火力十足。   理直气壮。   贾昱双手抱臂,学了不知是谁的装比模样,不屑的道:“我会偷懒?你方才揪着老龟的脚还琢磨了许久。”   “胡说。”   两个孩子拌嘴,大人没法管,贾平安就去沐浴。   “兜兜好凶。”   卫无双无意间说道。   苏荷瞬间就炸了,“老大才凶,昨日才将把兜兜推了个踉跄!”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道:“我不是呵斥了老大?怎地,你觉着还不行?”   苏荷冷哼一声,大凶抖一抖,“兜兜是老二,还是个女娃,老大整日欺负她,还要不要脸?”   在她看来,兜兜是这般的可爱有趣,老大却越发的无趣了。可卫无双却把老大当做是一块宝,这是眼瞎了。   卫无双怒了,“大郎整日带着兜兜出去玩耍,难道这不是长兄风范?你一叶障目,管中窥豹,厚颜无耻……”   “是阿福带着他们出去玩耍!”苏荷双手握拳,怒目而视,“要打架吗?”   卫无双呵呵一笑,随意的踢了一腿,保持着姿势……   贾平安刚好从浴室出来,看到媳妇儿冲着大门蹬腿,大长腿这般……他觉得鼻子有些发热。   “罢了,夫君回来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无双的腿好厉害,连夫君都说厉害,和她睡时总是能听到好腿的赞美……我不是对手,罢了。   “这是为何争执?”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婆娘的关系好像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夫君你走后的半个月,大郎和兜兜打了一架,兜兜鼻子出血了,苏荷由此就对我不满。”   这两熊孩子竟然还打架?   贾平安怒了,“把孩子叫来。”   两个孩子被叫来了,看着很是亲热。   “为何打架?”   贾昱和兜兜满脸茫然。   “阿耶,什么打架?”   贾昱很是不明白。   兜兜也不清楚,“阿耶,我们没打架。”   卫无双看着苏荷,一脸茫然。   苏荷也是如此。   小孩子的世界不是大人能理解的。   但贾平安还是告诫了两个孩子,若是家中发生霸凌现象,那么他会亲自出手。   “我会亲手收拾你们,明白了吗?”   雨过天晴,两个孩子被阿福带出去玩耍,笑声远去。   “都是你!”   “是你自家的错。”   两个婆娘在床榻前争执,不知是谁先动的手,齐齐倒在床上开始各种摔跤。   “啊……无双我要杀了你!”   手被大长腿踩着的苏荷叫嚷着,随后一个翻身,竟然把卫无双压在身下。   卫无双双腿缠住她,发力想把她掀翻,可苏荷却纹丝不动。   她跪在卫无双的身前,贾平安从后面看着……   这个……光阴不能虚度啊!   贾平安把门关上。   外面的秋香的脸红了,红的像是天边的晚霞。   三花强作镇定的道:“无事,只是打架。”   声音越发的激烈了,秋香还是处子,脸红红的请教道:“郎君这是打二位夫人吗?好凶。”   呃!   三花仰头,眼中有些别的意味。   “是啊!”   ……   晚安! 第762章 女人很香吗   女人之间的矛盾男人最好别掺和,这不,贾平安觉得自己能化身为妇女之友去调解一番,结果被榨了。   他躺在床上,双眸无声。身边的两个女人在嘀咕,越聊越热乎,竟然趴在他的胸上继续聊。   “那家的脂粉真的好,无双,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好。”   “不过钱你出。”   “凭什么?”   “因为我的钱要买修炼物资……”   合着这两个女人争执归争执,压根没放在心上啊!   苏荷兴奋的道:“那……现在就去?”   “起床!”   两个婆娘兴奋异常,当即撇下贾师傅就往西市去了。   贾平安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凌晨,起床后,悄然出门。   外面,秋香竟然也起了,正双手抱膝,把下巴搁在膝上坐在台阶上,眼神中带着幽思。   贾平安伸个懒腰,踱步过去。秋香赶紧起身,一头金发晃动着,倒也颇为养眼。   伺候贾平安洗漱后,秋香刚想回去,贾平安叫住她,随口问道:“想家了吗?”   秋香点头又摇头,“奴想,不过却不是思念。”   难道是仇恨?   是了,她的家被毁了,她还想念什么家乡。   秋香喃喃的道:“奴在罗马已经没了亲人,唯一的……那个少年,可惜,他却在反抗中被杀死了。罗马……不亡就没有天理。”   少女梦中的少年被残酷的杀了,少女心痛如绞,随后抱着复仇的想法,卧薪尝胆……   “死心吧。”   东罗马距离大唐遥不可及,秋香此生再无重返故乡的希望。   而且这妹纸想的太多了些,按照贾平安的了解,东罗马,也就是后世称为拜占庭的地方一直很坚挺。   秋香突然落泪,一双美眸看着贾平安,“郎君,他们说你是名将,战无不胜,就不能去征伐罗马吗?”   贾平安上下看着她,秋香心中微动。   郎君这是想吃了我?   是了,我这般美貌,当年在罗马也是有数的美人。若是郎君收了我,我只需隔三差五的撺掇一番,定然能让郎君回心转意。   就这样!   秋香含羞带怯的侧身站着。在安西时,每次她这般侧身而立,那些男人都会呼吸急促,甚至是会尖叫。   贾平安神色急切,一步走上来。   秋香心中狂喜,却做出了一个欲拒还迎的动作。   定然能让郎君迫不及待的上手。   不过大清早就这个……晚些被二位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她虽然还是处子,但却善于利用身体来测试男人的反应。   怕什么,二位夫人难道还能阻拦郎君寻女人?上次听鸿雁说过,长安城中的权贵都不缺女人,什么歌姬,什么舞姬,什么小妾,没几十个女人你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呼……   贾平安绕过了她,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秋香回身,就见兜兜走出了卧室,用小手拍着嘴,“啊啊啊啊……”   “阿耶!”   她伸出双手,眼中全是依赖。   我的小棉袄啊!   吃了早饭,两个婆娘兴致勃勃的继续探讨脂粉。   贾平安必须要去兵部一趟,否则老任会觉得他不尊重自己。   老任这个人吧,你说他古板也古板,比如说抓上班纪律就很严格,但却对贾师傅网开一面。   所以,去一趟。   任雅相到了兵部,吴奎来了,早茶会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他试探过任雅相,是不是把这个早茶会给取消了。可任雅相却不肯,只说每日早上一杯茶,快活似神仙。   可吴奎只想逃离茶汤的折磨。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瞥了吴奎一眼,“小吴呐!”   “下官在。”   吴奎趁机放下了茶杯。   任雅相叹息一声,“你说小贾这个人吧,虽说年轻,可架不住多才啊!”   这是何意?   上官的话要用心体会……   但吴奎体会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任雅相再叹一声。   这一声有些沉重。   呃!   吴奎更懵了,赶紧起身笑道:“任尚书有话只管交代下官,下官必然办的妥妥的。”   任雅相颔首,欣慰的道:“你果然是灵气十足。”   圆脸的吴奎满头黑线……就我这样的还灵气十足,任尚书你这是给我上眼药呢!   任雅相笑道:“如今武阳公也算是大唐的功臣了,可大唐的功臣不肯留在兵部,奈何?老夫在想,既然山不来就我,如此,我便去就山。小吴,你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来,等武阳公来了之后,要……嗯!”   吴奎心中一冷,觉得凉了半截。   任雅相补充道:“要让武阳公感受到我兵部上下的温暖。”   送温暖活动,开始了!   贾平安来到兵部,先在任雅相这里照个面,笑嘻嘻的道:“任尚书,晚些我还得进宫教书,先告个假。”   “好说。”任雅相给吴奎使个眼色,随即吴奎便跟着贾平安出门。   吴奎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要是让武阳公在兵部长久待着,那我吴奎这个侍郎还有啥用?   贾平安不在兵部,他便是一人之下,无数人之上的吴侍郎。贾平安在兵部办公……光芒全是他的,和我有何关系?   啧!   “武阳公,最近家中可好?”   吴奎想着从家庭入手。   “好啊!”   贾平安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吴奎抚须微笑,“兵部其实很忙。”   兵部很忙,大佬,你难道好意思坐视我们忙碌?   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很给力,可贾平安只是哦了一声,随即在值房照个面,就去了宫中。   失败了!   吴奎去值房请罪。   任雅相恼火的道:“你这般暗示有何用?武阳公乃是厮杀汉,要直接。”   贾平安进宫,先在阿姐那里打个照面,表示自己很勤恳。   阿姐欣慰的点点头,随后令周山象送他去太子那里。   虎背熊腰的周山象走在身边,贾平安感到了些侵略性。偏生她还嫣然一笑,“武阳公,昨日听闻你让蒋林遵无地自容了?你走后,蒋林遵竟然掩面而去,扣扣!”   扣扣!   周山象捂嘴装淑女笑,可笑声却有些可怕,和拖拉机差不多。   到了太子那里,贾平安左顾右盼,诧异的道:“蒋林遵何在?”   “人呢?”   周山象觉得这是一种关切,就去问了人,回来说道:“说是病了。”,她顿了顿,兴奋的道:“武阳公,你把他气病了。”   你这是诽谤!   贾平安心满意足的进去,李弘却闹腾了起来。   “蒋林遵说是早上起来嘴角长了个大水泡,心急火燎的。”   我信了你的邪!   这多半是羞于见人。   开始上课,贾平安把新学教授的趣味性十足,旁征博引,连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听的入神。   晚些下课,贾平安交代了作业,随即带着教材走了。   一个宫女追上去,突然在前方福身,贾平安皱眉,“何事?”   宫中的宫女都单身了无数年,天知道见到他这个全须全尾的男人会想什么。   宫女抬头,有些忐忑的道:“武阳公,先前听了那个算术题,奴不大懂。”   竟然是偷学?   贾平安颇为欣慰,想着十年后宫中会不会成为新学的大本营。   “说来听听。”   宫女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和颜悦色,脸都兴奋的红了,“武阳公,十除以七除不尽呢!”   “哦!竟然是这个?”   贾平安寻了一块小石子,蹲下来在地上写了除法的格式。   “要做这么一个格式,被除数放在外面,除数放在里面。你来看,一七得七,随后剩下三,三要借个零才能继续往下计算……1.428571428571……”   “常琳!”   一声怒吼,宫女颤声道:“奴在。”   一个内侍走过来,阴着脸,一巴掌抽在常琳的脸上,啪的一声响。   常琳捂着脸瑟瑟发抖。   内侍给贾平安行礼,笑道:“武阳公,常琳先前无礼,咱教训她一下。”   他的眸子里竟然有些诡异之色,像是得意,又像是奚落。   来啊!   来打我啊!   这个内侍……有问题!   贾平安联想到了宫中的形势。阿姐如今地位稳固吗?还是有什么威胁。别的威胁自然不怕,但那对母女却难说。   想通了这个,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贾平安的武艺也算是了得,冲杀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他倾力一巴掌之下会是什么结果?   内侍的眼珠子都懵了,脸上肉眼可见的在迅速肿起,张嘴喷了一口牙齿。   “啊……”   他竟然嚎哭了起来,“陛下!陛下为奴婢做主啊!”   你特娘的在我的面前耍威风,还贱贱的暗示我: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我不打你岂不是傻子?   “滚!”   内侍捂着脸就跑,跑的跌跌撞撞的,甚至有些……女性化。   常琳慌了,匆忙福身,“多谢武阳公,可此事却是奴的过错,奴这便去请罪。”   她很感激贾平安,但这次算是栽了,回过头弄不好会被严惩。   “莫要去,在此等候。”   贾平安冷笑。   那个内侍被打了一巴掌,不说是去皇后那里告状,也不说去蒋涵那里控诉,却是寻了皇帝。   这里面没鬼贾平安鬼都不信!   他也不走了,就在这里等候。   气氛有些紧张,常琳的面色发青,看着贾平安欲言又止。那是内侍,就算是有错也不该外官责打,就怕犯了忌讳。   身边有同伴看着她,同情的道:“晚些请罪吧,此次你算是倒了血霉。”   几个内侍都摇头叹息。常琳这人不错,和气开朗,算是开心果,可没想到却遭此大难。   宫中的内侍没了家伙事,宫女们一辈子出不去,天长日久,积蓄了无数戾气。这些戾气就化为阴毒,所以宫中的责罚不足为外人道。   常琳的身体在颤抖。   那个内侍叫做袁石,就是管常琳等人的宦官,他一路跑到了皇帝那里求见。   “何事?”   王忠良出来问话。   “王中官请看。”   袁石松开手,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脸颊就露了出来,他悲愤的道:“便是那武阳公打的,咱只是教训了一个宫女,他竟然劈手就是一巴掌……咱不知他和那宫女是何关系……求王中官为咱做主。”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去寻蒋涵?”   袁石低下头,“蒋涵……说是武阳公妻子的姨母。”   是了,至于皇后,那是武阳公的阿姐,袁石去寻她是自寻死路……这货竟然只能来求皇帝为他做主。   王忠良进去禀告。   “胡闹!”   李治皱眉看着外面的袁石,“你去看看,呵斥!”   王忠良点头,随即和袁石一起去了太子那里。   “老王你怎么才来?”   贾平安蹲在那里,周围一圈内侍宫女。王忠良看了一眼,地上画了一堆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武阳公……”   王忠良板着脸,“为何动手打人?此乃宫中,非是道德坊,非是贾家。宫中人乃是陛下的人,你这般目无尊上,何其无礼?”   这只是开端。   袁石捂着脸装委屈,见贾平安看过来,眼中就多了得意。   皇帝竟然呵斥……不,是皇帝竟然反应这般激烈,为何?   “此人故意当着我的面殴打宫女,老王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嫉恶如仇……”贾平安瞥了袁石一眼,果然是有些慌张。虽然是一闪而逝,但哪里瞒得过贾师傅那一双能看穿妹纸尺寸的锐利双眸。   你个低段位的小虾米,竟然也敢掺和宫中的大事儿,作死!   可他这个举动目的何在?   坑我?   不,是想激怒我。背后那人定然是算准了我刚从三门峡立下大功归来,心气正高。年轻人人嘛,在这等时候不该是意气风发的吗?   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可惜,我是个老鬼!   背后的人是谁?   贾平安目光转动。   内侍省不会平白无故的用这种手法构陷我,那么便是别的嫔妃?可别的嫔妃哪里敢动我,动了我,不说阿姐,蒋涵就能暗搓搓的给她们穿无数小鞋。   那么……   武顺!   贾平安想到最近武顺母女频繁进宫的事儿,这是不敢冲着阿姐下手,却要对我使阴招,想剪除阿姐的臂助。   “武阳公!”   常琳面色惨白,跪下道:“此事乃是奴的过错。今日奴见到袁中官时,手中有东西,就没顾上行礼……”   聪明的妹纸!   难怪旁听都能听出个一二三来!   贾平安心中想了个通透,淡淡的道:“只是为了这个便大打出手,看看常琳的脸?老王,宫中都是这般残酷的吗?陛下的宫人被你等百般折磨……传出去以后可还会有百姓把女儿送进宫来?再穷再苦,可也不能把女儿送入火坑吧!”   这话太阴毒了!   一旦这话传出去……多少人家会视宫中如畏途?随后征召宫女时,谁还会来应征?   贾平安这话太狠了,回头咱去禀告陛下。不过此事就算是禀告了也无济于事,如此咱便随机应变。   王忠良觉得自己颇为睿智。   “袁石大胆!”   定性了!   常琳仰头看着贾平安,哽咽道:“多谢……多谢。”   武阳公为她出头,不惜得罪了皇帝,这样的武阳公……不愧是君子。   贾平安在宫中颇有些好名声,特别是在离宫时曾在山洪中救过一宫人的性命。   可贾平安觉得还不够,这样下来袁石不会调离原岗位,不妥。   “老王,我觉着此事有些味道,你觉着呢!”   王忠良若有所思,但却装作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想想,当时常琳就在我的身侧,正在请教数学题,袁石竟然敢冲过来,一巴掌……老王,那巴掌可是从我的脸侧扫了过去。”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贾平安见王忠良迟疑,就加了一把火,“你想想,有谁会当着外官的面责罚宫人?不嫌丢人的!”   王忠良猛地想通了。   是了,袁石莫名其妙的出手,这背后定然是有情弊。而目标就是冲着武阳公来的。武阳公刚立下大功归来,竟然就被坑了一把……   袁石面色铁青,心想咱怕是要归位了。   “王中官,这是构陷!”   王忠良冷笑,“拿下袁石!”   构陷不构陷的,咱先把你拿下再说,回过头让人拷打讯问。   “武阳公!”   常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从未有人为了她和这些中官翻脸,甚至是出手殴打。武阳公却做了。   那个同伴欢喜的道:“我还担心袁石还留在此处,到时候会私下报复。如今看来却是再也没了出头之日,常琳,恭喜啦!”   几个内侍也纷纷道贺。   常琳挣扎着爬起来,冲着贾平安的背影福身。   我以后定然要报答武阳公!   贾平安还没走出宫门,袁石就交代了。   “是……韩国夫人。”   王忠良面色一变,随即平静了下来。   “咱去禀告陛下。”   王忠良一路小跑去寻了李治。   “陛下,此事武阳公无辜,是……韩国夫人指使袁石做的。”   李治没抬头,王忠良知趣的退下。   良久,里面传来了呯的一声。   “让她来。”   武顺随后进宫,心中颇为欢喜。   老娘这不是才将出宫没多久,皇帝竟然又召见,这是……迷恋上了?   她见到了一个冷着脸的皇帝。   “为何对贾平安下手?”   武顺往恍如听到了晴天霹雳,脸越发的白了,然后赶紧辩解,说自己不认识那个袁石,更没有对贾平安下手的动机。   不知是怎么辩解的,最后里面动静不对。   王忠良在外面听着各种动静,很是惆怅的道:“女人很香吗?”   ……   求票! 第763章 皇帝荒淫无道,我要揭竿而起   贾平安就在宫门外蹲着,看着武顺进宫,随后凑过去和看门的人扯淡。   “这位韩国夫人进宫的频率太多了吧?”   守门的军士先是警惕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这是不肯说?   皇帝偷情,整个皇宫的人都在为他遮掩……这个规模和阵仗,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知道的,我阿姐……”   许多事无需说的太透。   军士一怔,是了,皇后便是武阳公的阿姐,武顺也是皇后的阿姐,可这位阿姐却挖了皇后的墙角,不道德。   武阳公问此事……正常啊!   军士低声道:“经常进出,今日已经两趟了,就像是回自家一般。啧啧!还有她那个女儿,啧啧!母女俩时常一起出入,让人……”   贾平安给个暧昧的眼神,“让人羡煞。”   军士嘿嘿嘿的笑。   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娶妻不如嫖婆娘,山珍海味吃多了也味同嚼蜡。可打野食也得有规矩吧,这打一打的,竟然就打成了固定的架子,妥当?   但贾平安颇为理解李治……母女一起上,不是谁都能拒绝的诱惑,堪称是极品。   但武顺突然让人坑自己一把……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贾平安回到兵部,吴奎急匆匆的来寻他。   “武阳公!”   “何事?”   贾平安正在给陈进法交代事情。   吴奎想到的是任雅相的交代……武阳公乃是厮杀汉,要直截了当,莫要婉转。   是了,就是要直截了当。   吴奎干咳一声,可陈进法却没反应。   连特娘的一个小吏都蠢上了天际。   好吧,直接了当!   吴奎干咳一声,“武阳公,每日可能在兵部多停留些时辰?也好让我兵部上下多多请教。”   呃!   这是老吴对我时常脱岗不满了?   可昨日还看到他笑的和菊花似的,满山都是,今日怎么就换了个嘴脸?   难道是他突然良心发现,知晓我的好处?   但我还是得试探一下。   “吴侍郎此话……怎讲?”   吴奎笑了笑,眼中多了些无奈之色。   这人竟然想问谁的主意,我能说是老任的吗?   不能,否则回过头老任……   任雅相可是大将,虽说不上脾气如霹雳火,也是非同一般。偶尔被激怒了,咆哮声能传到隔壁去,丢死个人了。   “此事……此事……”   吴奎一脸纠结。   明白了。   贾平安起身道:“如此我便去任尚书那边解释一番。”   任雅相正在值房里埋头处置公事,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目光锐利。   随后转为温和,含笑问道:“武阳公可是有事?”   贾平安笑道:“任尚书,其实我志不在六部。”   任雅相皱眉,看了吴奎一眼。   吴奎告退,腹诽着新娘娶进房,媒人抛过墙。   任雅相指指自己的对面,“你坐,老夫去泡茶。”   贾平安打量着值房,往日没注意,今日才发现竟然有一幅画,画的乃是两军交战,一个将领持马槊冲杀在前。   “任尚书,这便是你?”   任雅相笑了笑,竟然有些得意之色,“那年老夫立功凯旋,阎立本听了老夫厮杀之事,慷慨激昂啊!过了几日便送了老夫这幅画。如何?”   “妙笔生花!”   老阎很贪财,要想让他画画就得给钱,连方外人的钱都要挣。   茶水泡好了,贾平安接过一杯,缓缓的啜饮着。   任雅相淡淡的道:“你要知晓,六部是为相的必经之地。你定然是觉着自己还年轻,无法拜相,所以便磋磨了……可年轻人磋磨岁月,这是极大的浪费。老夫身为你的上官,却不忍见你这等大才白白的耗费时日……”   老任这话堪称是推心置腹,贾平安不禁感动。   “任尚书,我即便是不在兵部,要做的事也不少。”   想把我钉在兵部是不可能的,每日案牍劳形……那更是不可能。   任雅相看着他,双眸平静,良久点头,“如此老夫知晓了。”   贾平安死猪不怕开水烫,喝完茶还夸赞了茶水好,这才告辞。   老任对我不错,但我前世却受够了坐办公室的日子,愧对他了。   走在皇城中,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官吏,贾平安只觉得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愧疚感荡然无存。   别人上班我悠闲,这等日子便是神仙都不换。   “武阳公!”   女人的声音。   贾平安在人流中寻摸了一下。   “明静?”   明静俏立在路边,凶竟然鼓起来了不少。看来她听从了贾平安的建议后,果断一步步放开了束缚,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武阳公。”   明静笑吟吟的。   “你这个天性……释放的还不够。”   贾平安目测了一下明静的规模,为凶地感到了委屈。   明静恼火,瞪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还是那么不正经呢?   “百骑有事求助。”   “啥事?”   贾平安随口问道。   明静靠近了些,低声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倭国女人?”   “麻野?”   贾平安眸光一冷,“她来了长安?那为何不来见我?”   那个女人狡黠,不好压制。但贾平安手握她的证据,自然不怕她翻江倒海。   “不是她,是一个倭国商人。不过他竟然带了一个女人来,那个女人看着颇为漂亮,只是依旧太矮,腿短身子也短。”   倭国人此刻才将开化,还没从土著状态转化过来,个子矮的让人感动。   明静明显的有些厌恶,“他们在长安城中到处转悠,经常去酒肆打探消息,被咱们的人盯住了。”   到了百骑,兄弟们一阵热乎。沈丘站在值房里看着,对明静说道:“数年后,若是咱离了百骑再度回来……却不敢奢望有这等场景。”   他的领导方式和贾平安不同,他是公事公办,贾平安也是公事公办,但下衙后却打做一堆。   明静心想你整日板着脸,别说是兄弟们,就算是我……等你走之后,也定然不会怀念。   沈丘突然问道:“咱若是走了,明静你可会怀念?”   明静下意识的道:“不会吧。”   呃……   我不是有意的。   沈丘的脸越发的冷了。   这是当面打脸,谁受得了?   明静灵机一动,说道:“我也是每日进出宫中,你就算是离了百骑,咱们每日也是能见面的,为何怀念?对,为何怀念?”   我太急智了。   明静为自己的反应点了一个赞。   贾平安和众人寒暄完毕,走了进来。   “老沈,是个什么意思?”   贾平安熟门熟路的寻了自己以前的位置坐下,明静赶紧给他使眼色,暗示这是沈丘的位置。   沈丘却坐在了贾平安的对面,沉声道:“此事发生后,百骑内部商议过数次,却不得要领。后来咱想起你对倭国最为熟悉,于是便请你来参详一番。”   贾平安想了想,“此事定然和辽东大捷有关。”   “辽东大捷?”   明静坐在了贾平安的侧面,注视着他。   这个男人依旧这般敏锐,一针见血。   “对。”贾平安知晓倭人的尿性,所以略一思忖就找到了原因。   “大唐一战击败了高丽,由此辽东局势大变。高丽苟延残喘,与百济对新罗大打出手,若是新罗被灭……”   贾平安笑的很是古怪,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型,让他不禁轻微颤栗。   “若是新罗被灭了,高丽与新罗联盟,倭国再无登岸的机会。”   沈丘对军国大事不甚了解,疑惑的道:“倭国为何要上岸?”   你不理解一个岛国对大陆的野望!   “倭国是个岛国,岛上时常发生地震,更有大风,倭国人想寻求一块大陆的心……堪比明静每日锲而不舍的看购物车。”   沈丘看了明静一眼。   卧槽!   贾平安!   老娘真想和你拼了!   沈丘来到了百骑之后,明静刚开始老实了一阵子,可后来却原形毕露。她在购物车的封面上写了几个字:长安治安形势,每日仔细研读。沈丘见了不禁赞不绝口。可一次明静打盹,册子掉在了地上,沈丘好心帮她捡起来……   到了现在,明静干脆是不要脸了,每日依旧如此。   贾平安起身道:“我这便进宫。”   明静咬牙切齿的,可等贾平安走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武阳公对军国大事的敏锐,我从未见过类同的人。”   沈丘缓缓坐下,伸手压压鬓角,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些赞同。   “武阳公,天纵之才!”   ……   殿内依旧有些味道,武顺慵懒的躺在榻上,吃吃的笑着。   李治已经起来了,穿上衣裳后,帝王的威严便再度回来。   武顺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眸色复杂。   我这个算是什么?   偷情?   还是……   阿妹母仪天下,主掌后宫,可谓是富贵之极。而我却需要偷偷摸摸的……   她咬着红唇,突然说道:“陛下,臣妾其实对皇后颇为尊重,只是皇后那边却一直对臣妾不满……”   李治一怔。   皇后的性格他知晓,最是男儿气的一个人,杀伐果断。若非如此也帮不到他。   可这两姐妹若是一直泾渭分明,他也很尴尬。   李治心中一动,“近日天气晴朗,正好出城踏春。皇后在宫中待了许久,可出去看看。”   他回身看着武顺,“你也去。”   这是想撮合她们姐妹之间和好。   武顺笑着,心中却多了阴郁。   阿妹的性格她非常清楚,最是宁折不屈的一个人,怎么和好?   “陛下,武阳公求见。”   王忠良进来了,低着头,目不斜视。   女人,真是祸水啊!   他腹诽着。   李治走出了大殿,活动了一下脖颈。   贾平安疾步而来,近前后嗅到了女人的脂粉味。   白日那个啥,皇帝也不怕英年早逝。   “陛下,百骑发现了倭国奸细。”   李治淡淡的道:“你还在百骑时便说过,长安城就是各国奸细汇聚之地。倭国人来了,有何异常?”   当然有异常!   “陛下,臣以为此事和辽东大捷有关。”贾平安抬头,隐隐约约的看到殿内有个女人,罗衫半解,果露大半。   武顺!   果然是打野食更刺激,我是不是……对高阳太老夫老妻了?好歹也换个思路,偶尔和她来点情趣。   “你说说。”   李治忍住了一个哈欠,困意潮水般的袭来。   大白天不能弄啊!   “陛下,辽东大捷之后,百济被高丽驱使对新罗下手。高丽一旦恢复些,定然会加入战团。灭掉新罗后,两国联手对抗大唐……”   大佬,这个便是目前的局势。   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便是倭国。”   贾平安的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让李治颇为好奇。这个臣子为何提到倭国就兴奋?这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是……有仇?   贾平安不知李治的心理活动,若是知晓,定然会说就是有仇。   “陛下,倭国人一直想登上大陆,以前大唐支持新罗,倭国人寻不到机会,可依旧虎视眈眈。若是新罗败亡……陛下,倭国再想踏上大陆,就得和百济与高丽厮杀了,他们绝无把握。”   贾平安目光炯炯,不小心又看了殿内一眼……娘的,那个娘们竟然还是那个罗衫半解的状态。   不能看了,皇帝会宰了我。   李治嗯了一声,还是那个不置可否的状态,“你说倭国想上岸,那他们能如何?与百济联手攻下新罗?如此还能得个地方……”   “陛下,倭国人野心勃勃,一小块地方怕是不能让他们满足,除非是整个新罗。”贾平安觉得李治太乐观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倭国人的尿性,整个大唐都不大熟悉,否则当年出使倭国时,那位高表仁也不会倨傲的令所谓的天皇下跪。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那你以为会如何?”   “臣以为……弄不好倭国会与新罗联手。”贾平安说是弄不好,可眼中分明就是自信。   这个臣子竟然这般自信吗?   可新罗人和倭国人多年的仇怨,怎么可能一朝消除?   “你说的这个……倭国与新罗联手,高丽必然出手,如此四国厮杀……不可能。”   李治更是自信,“倭国与新罗联手,也打不过百济和高丽,倭国人傻了吗?”   贾平安心中苦笑,“陛下,倭国人的性子……怎么说呢!倭国人狡黠阴毒,翻脸如翻书,背后捅刀子乃是家常便饭。臣以为倭国人如今定然在整军备战。大唐若是置之不理,悔之晚矣!”   李治摇摇头,“朕还有事,你且退下。”   “陛下……”   贾平安觉得这是个战略良机,若是错过了,大唐连热乎的都赶不上。   李治转身回去,王忠良上前,“武阳公,请吧。”   老王,你好绝情!   贾平安灰溜溜的出了皇宫,觉得皇帝这般玩物丧志,并非大唐的福分。   但……换了我,大概率也得沦陷一阵子吧。   罢了罢了,还是去寻我的羔羊换个情趣。   贾平安回到百骑,沈丘和明静都在。   “如何?”   明静看样子已经忘记了贾师傅的欺凌,果然是个忘‘怀’的妹纸。但看看那鼓鼓囊囊的凶,谁敢说她不是个女人?   妹纸,你都露馅了啊!   贾平安摇摇头,阴着脸坐下,“陛下听不进去。”   皇帝荒淫无道,我要揭竿而起……   可别说是皇帝,就算是世家门阀都能轻松绞杀了他。   哎!   沈丘皱眉道:“武阳公,你说倭国在整军备战……大唐若是要做出反应,在辽东方向定然要囤积军队,连水军都得准备战船,随时准备运送大军出征。这些动静不小,耗费也不小!陛下谨慎,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自然不会答应。”   这便是帝王。   帝王冒险,那便是拿国运去冒险。譬如说杨二代,好不好的皇帝做着,却想着一朝灭了那些世家门阀,就带着大军出征了……天知道是不是想消耗那些世家门阀的军队。他一扑街,前隋也跟着灭了。   这便是帝王不可轻言冒险的缘故。   “老沈,拿人吧。”   贾平安杀气腾腾的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把那倭人拿到手,随即讯问。”   百骑出动了。   西市,那个倭国人在西南角开了一家店铺,贩卖各种倭国特产。   “去打探一番。”   沈丘下令。   有便衣去查探,回来说道:“那人很是警惕,不过能下手。”   沈丘看着贾平安,“如何?”   老沈还是很尊重我这个前任的,并未人走茶凉。   贾平安摩挲着下巴,眸中多了些迟疑,“那个女人何在?”   便衣说道:“应当在后面。”   贾平安摇头,“老沈,不能直接下手。若是惊动了那个倭女,弄不好就抓不到活口。”   沈丘觉得贾平安的顾虑太多了些,“那女人只是个随从,何必顾忌她。再说了,女子柔弱,定然不敢自尽。”   老沈你是没见过倭女的狠,见过了自然不敢这般说。   但一句女子柔弱却戳了明中官的肺管子,明静冷哼一声。   “难说,小心些。”   贾平安令人去万年县寻了老丈人,等老丈人带着几个衙役来了之后,他解释了一番。   “……丈人,就是以查验身份的缘由进去,再进到后面……”贾平安恨不能把每一个细节都讲清楚。   “老夫懂。”卫英很是淡定。   你都懂?   懂王附体了吗?   卫英淡淡的道:“不就是跋扈些,不露出破绽,随后借着巡查的借口去后面,突然暴起……”   贾平安和沈丘、明静面面相觑,都竖起了大拇指。 第764章 倭奸   贾平安换了一身小吏的衣裳,顺利跟在了老丈人的身后。   店铺里,一个发际线有些高的倭人正在等待生意。   卫英大喇喇的进去,倭人见了官服,马上就堆笑迎上来,“见过贵人。”   那腰弯曲的……啧啧!   不愧是装孙子天下第一的民族,不过等翻身后,那翻脸的速度也是天下第一。   倭人拍了一堆马屁,卫英漠然道:“啰嗦什么?老夫奉命巡查西市店铺,但凡外藩商铺,一律严查。知晓为何吗?”   呃!   倭人的眼中多了警惕之色,摇头赔笑:“却是不知。”   “不知?”卫英一拍柜台,怒道:“有人偷税漏税。不要脸的玩意,竟然敢不交商税,回头抓到了,驱逐出去。”   是这个?   倭人心中一松,再看了一眼随行的几个胥吏……都是很正常的模样,就卫英身后的那个胥吏长得太俊美了些。   俊美不是罪过,但他个子还高,倭人必须得仰望。   我好矮……很自卑的念头油然而生。   卫英冷哼一声,“查!”   账本拿出来,有人开始查账。   卫英目光转动,“去后面看看,看看可有隐匿的阴阳账本。”   “还不快去?”他目视贾平安,淡淡道:“老夫指使不动你了吗?”   丈人这是借题发挥?是想说我对他不够尊重还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赶紧低头应了,活脱脱一个胥吏的模样。   “速去!”   贾平安带着几个胥吏去了后面。   后面有个不大的生活区,狭窄的让人想起了鸽子笼。   倭人在前面喊了一嗓子,随行的通译低声道:“他说是万年县的官吏,让那个女人配合。”   老丈人手段高明啊!   贾平安目光扫过后面:这里不说寸土寸金,但也不便宜,院子是没有的,就是一间屋子。   “谁在里面?”   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喝问。   “奴。”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舔舔嘴唇,一脸饥渴的模样,“出来!”   他的左手负在背后轻轻摆动了一下。   几个胥吏马上就干咳起来,什么挤眉弄眼,什么眼神暧昧……   屋里,一个脸有些黑的倭女正在门缝那里往外看,看到这些动作眼神后,神色一松,随即开门出来。   “见过官人。”   这女人娇小,腿短的……   我可不是你的官人。贾平安沉声道:“进去搜查!”   倭女顺从的站在边上,“里面并无什么。”   “你说了算,还是耶耶说了算?”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演技能值一个最佳男主角。   他带着人往里去,倭女顺从的低着头。   就在错身时,贾平安猛扑过去。   倭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先是疾退,接着尖叫一声……大概是给前面的倭人通风报信。   尖叫声传来的同时,倭人眸色一变,准备动手。可卫英的动作更快,连鞘长刀早已被解下,劈头盖脸的拍了过去。接着便是一腿,直接把倭人抽晕。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呯!   世界安静了。   随即百骑的人蜂拥而至,把倭人给绑了。   沈丘进来,冲着卫英拱手,“了得!”   卫英习惯性的堆笑,“不敢不敢。”   后面,贾平安刚扑空,倭女飞快的摸出一把短刀往心口插去。   贾平安一腿踢去,想把短刀踢飞,可倭女的眼中却闪过了阴狠,短刀往他的腿上戳来。   原来自尽只是个幌子,目的还是想拉我垫背!   贾平安快速收腿,倭女没想到他的身手这般了得,随即欺身而上,短刀凶狠的捅刺。   贾平安并未退缩,反而是冲了上去。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   倭女眸色一冷,左手去勾贾平安的脖颈……可她的个子太矮了,这个动作一使出来,顿时平衡就没了。   贾平安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转身,猛地把她摔了出去。   呯!   地面震动,两个胥吏上前,熟练的按住了倭女,接着上绑……动作熟练的让贾师傅想到了某些东西。   那捆绑的动作真的……非同一般的快,而且绳结竟然颇为巧妙。   啧啧!   “武阳公好身手!”   这些胥吏处置人犯是好手,上绑之后,就算是猛男也挣脱不得。   但贾平安刚才出手的动作却不是他们能比拟的。   众人把倭女带了出去,卫英问道:“无双最近可还好?”   老丈人爱女之心贾平安深谙,他笑道:“无双最近很好。我前阵子去了三门峡,她管家很是得力。”   闺女管家,这个便是当家主母的架势,无双……妥妥的。   卫英笑着走了。   随即回到百骑。   “彭威威!”   彭威威细声细气的道:“哎呀!来了。”   “拷问。”   彭威威先拷问了倭人,没费什么功夫就问出了许多事儿。   “此人乃是奸细,奉命在长安打探消息。”   没什么价值。   沈丘摇摇头,“弄死!”   “等等!”   贾平安指指倭女,“问问这个!”   沈丘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武阳公还是坚信这个女人不简单?”   当然。   能在我的拳脚之下还有反击余地的倭女,自然不简单。   现在可不是以后……倭人几乎是全盘照抄大唐的作业。琉球引入了大唐的拳脚,称之为‘唐手’,随后传入倭国。   现在的倭人拳脚不够看,所以贾平安颇为好奇这个倭女的身份。   “拷打!”   彭威威兴奋了……好像比拷打倭男还兴奋。   这货难道是双向插头?   一番拷问,倭女痛苦的交代了。   “倭国正在整军备战,至于要打何处,她不知。”   通译再度翻译。   “天皇和中大兄皇子经常议事,有些紧张。”   武阳公竟然猜对了?   不,不是猜对了,而是判断对了。   明静赞道:“武阳公果然了得。”   但随即她便冷着脸,“沈中官,若非武阳公查出了此事,这等重大消息便遗漏了。我回头自然会禀告陛下,你莫要因此而生出怨怼之心来。”   沈丘拱手,“咱绝无二话。此事若非武阳公,咱百死莫赎。武阳公,多谢。”   贾平安淡淡道:“都是为了大唐,什么谢不谢的。”   贾平安三进宫。   武顺已经走了,李治大概是刚睡了个午觉,看着有些慵懒。   大佬,小心你的腰子啊!   “何事?”   李治觉得三进宫的臣子,没有大事就能一巴掌拍死。   “陛下,百骑刚去拿了倭奸。”   倭人奸细,简称倭奸。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就继续说道:“那倭人交代,倭国内部如今正在整军备战,说是目标不明。”   剩下的他不用说了。   李治再不明白就是棒槌,连统御国家的能力都欠奉,还是趁早退位做个太上皇,把皇位让给俺的大外甥吧。   李治一下抬眸,眼中全是冷漠。   “让相公们来!”   他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欣赏之色,“你果然对倭国最为了解,只是一个奸细便让你生出了这等警觉之心……”   晚些宰相们来了,李治的面色沉凝,“诸卿,先前百骑拿住了倭人的奸细,一番拷问,才知晓倭国正在整军备战。”   李义府讶然,“陛下,倭国这是要攻打谁?新罗?如此大唐坐视就是了。”   李治摇摇头,“贾卿来说说。”   我装小透明许久了……   贾平安上前说道:“诸位相公,攻打新罗有何用?百济如今正在攻打新罗,高丽在虎视眈眈,何须倭国人去凑热闹?他们这般整军备战,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可能……”   他目光扫过君臣,语气坚定,“那便是要和新罗肩并肩!”   “荒唐!”   于志宁不满的道:“新罗与倭国多年的恩怨,就算是能摒弃恩怨,可他们与新罗联手能有何为?”   李义府心中暗自觉得好笑,觉得贾平安这是在哗众取宠。   “倭国人疯了才会如此。”   李勣干咳一声,提示贾平安见好就收,再不收就要被打脸了。   哎!   最近孙儿越发的不挨家了,每日说是去哪里哪里玩耍,回头老夫打断他的腿。   贾平安微微一笑,“若是倭国人大军上岸,装作是与百济联手的模样,却突然反手一击……会如何?”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你这个是异想天开!李义府隐住不屑,“倭国人哪会如此?你这便是异想天开!”   众人都纷纷点头。   一群棒槌。   “陛下,倭国人的秉性并非良善,骨子里就带着残忍和背叛的本能。看似多礼,实则无礼。臣想请上次出使倭国的曹英雄来说说此事。”   李治点头。   曹英雄被带进来时,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满屋子的大佬在盯着他。   我很紧张!   曹英雄真的紧张。   “说说倭国人是什么样的。”   李义府不给贾平安提示的机会。   果然是小人之心!   可你却不知道在出使之前我给小弟灌输的那些东西。   曹英雄深吸一口气,“陛下,臣此次出使倭国,发现倭国人颇为狡诈阴险,更是残忍之极……”   殿内骚动了一下。   曹英雄发现大伙儿都在看着贾平安,心想这是啥意思?难道兄长先前狠抽了他们一顿?   那我便助力一把。   “那些倭国人很是随便,那些贵女得知我等到了倭国,纷纷云集驿馆之外……”   你特娘的说这个作甚?   贾平安干笑着。   “臣与那些贵女深入……交流时,听了许多倭国之事。背叛只是寻常……”   他正准备鼓动唇舌,好生助力兄长一把,却发现君臣又把目光转了过去。   这是何意?   李治微微颔首,“贾卿果然对倭国了如指掌。”   于志宁拱手,“老夫孟浪了。”   你不是孟浪,而是不调查就瞎比比。   贾平安却有意无意的看着李义府,“臣以为,若是不加提防,倭国人一旦动手,大唐将会措手不及。到了那个时候,倭国与新罗联手……对于大唐而言是多好的机会?李相以为如何?”   你特娘的盯着老夫作甚?   果然是个小人!   李义府恼火的别过脸去。   呵呵!   贾平安要保持君子之风,所以没有继续追杀。   李勣抚须含笑,心道小贾果然是敏锐,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念头。若是他的判断正确,那便是大唐难得的好机会。   “贾卿之言,朕听了之后很是欢喜。”   皇帝定调子开始了。   “要盯着辽东,盯着倭国,一旦发现倭国人上岸,随即准备出兵。”   众人应了。   李治看着贾平安,心想这个臣子果然是心思敏锐之辈,关键是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让朕颇为感动。   “贾卿辛苦。”   贾平安马上就装出忠心耿耿的模样,“为陛下效命,不辛苦。”   不骄傲,不嘚瑟,果然不错。   李治就像是剥洋葱一般,一步步的剥到了贾师傅的里面,惊喜的发现了许多优点长处。   随后散去,贾平安故意走在李义府的身边,大声问道:“李相可知倭国之事吗?”   你故意想羞辱老夫吗?   李义府摇头,“老夫并未去过倭国,何谈知道。”   贾平安再问,“那李相可是新罗之事吗?”   李义府懒得回答,只是摇头。他本是钻营投机上来的,一上来就看着帝后的眼色行事,至于什么外事……关老夫屁事?   但贾平安却喋喋不休的问他……什么高丽之事,什么百济之事,甚至还问到了吐蕃之事。   “不知。”   李义府的文章是很不错,但从未在外担任过要职,堪称是幸进。   他从未下苦功去琢磨这些事儿,贾平安问起自然无从应答。   贾平安含笑走了。   李义府的身体一震,止步抬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深吸一口气。   今日这番话传进宫中,帝后会如何看老夫?   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做的什么宰相?   李义府回身。   宰相们都难掩鄙夷之色。   长孙无忌甚至厌恶的道:“幸进之臣,也配与老夫共事?”   许敬宗阴恻恻的道:“李相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敢问你知道什么?”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依旧,回身大步而去。   脚步很坚定!   老夫是帝后的人,你们再如何也撼动不了老夫的地位!   这番话传进宫中,李治不置可否,武媚淡淡道:“李义府乃是一条好狗,只是这条狗私心太重了些。”   “倭国!”   李治在自己的地方抬眸看着东方。   “倭国!”   宰相们也在看着东方。   ……   庞大的营地中,处处皆是阵列,士卒们在将领的带领下操练。   那些矮小的倭人颇为凶狠,劈砍和刺杀时必然带着嘶吼,恍如兽类。   宫中,中大兄皇子昂首阔步而来。   齐明天皇正在用饭,听到脚步声后茫然抬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   “谁?”   “我!”   她的儿子来了。   齐明天皇低头继续吃。   案几上不过是两条鱼,外加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食物罢了。   中大兄皇子站在门内,室内的光线被阻拦了大半。   “我们的使者出发了。”   齐明天皇低头继续吃。   “我将会带着大军扫荡一切,最终为倭国赢得一个光明的未来!”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有疯狂之色。   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说兄妹结婚果然是专门产出一些怪胎。   “你为何不说话?”   中大兄王子走过去,恼火的掀翻了案几,饭菜碗碟满地都是。   几个伺候的人悄然退了出去。   齐明天皇抬头,眼神茫然,“你这是要做什么?”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释然,回身道:“给天皇重新准备饭菜。”   他担心自己的母亲有野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的野心就是个坑爹的东西,不小心就会把他的大计毁于一旦。   他俯身下去,双手撑在倒下的案几上,微笑,但眼神却冷冰冰的,“做好自己的事,外间的事莫要过问,更不要去插手,明白吗?”   齐明天皇缩缩脖颈,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点头道:“明白。”   “乖!”中大兄王子柔声道。   晚些吃完饭,齐明天皇想去午睡,可中大兄王子却带着她去了军营。   到了军营,天皇的到来引发了一阵欢呼,那些将士举起兵器狂喊,声音很大。   齐明天皇板着脸,一路缓行视察。   中大兄皇子与她并行,身后是中臣镰足。   一望无际的军队,刀枪闪烁着寒光,那些带着凶光的眼神咄咄逼人……一个跺脚,恍如山崩地裂。   “虎贲!”   齐明天皇给出了评价。   中大兄王子眼神玩味。   “殿下要小心。”   中臣镰足看着天皇,眼中多了疑虑。   中大兄王子止步,等天皇走远了些,才淡淡的道:“她垂垂老矣,脱不了我的掌控。我只是在想……金春秋会如何选择?是同意……还是拒绝。”   中臣镰足微笑道:“百济在攻打新罗,高丽在一侧虎视眈眈,金春秋哪来的勇气拒绝咱们?”   “是啊!”中大兄王子突然嗤笑一声,“扶余义慈万万不会想到咱们竟然会反戈一击,到了那时,咱们要尽快占据百济,新罗也只能徒呼奈何。最后……”   他看着前方踽踽独行的母亲,眼中闪过不屑之色。目光转向了大军。   “中臣,我会成功的!”   他的眼神中带着哀求之色。   中臣镰足坚定的道:“殿下定然能够成功。”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孩子似的喜色,走到阵列前振臂高呼。   “万岁!”   “万岁!” 第765章 真当我是泥塑的   一辆马车在武家外面停住,管事出来,谄笑着吩咐道:“夫人辛苦了。”   有侍女先下车,接着回身掀开车帘。   门内马上出来三个侍女,一人拿着下马凳放在车帘之下,两人站在两边,伸手进去。   一只白腻的手臂伸出来,接着是另一只,翠色的广袖这才接踵而至。   珠翠满头,但却无法遮掩那张艳光四射的脸。   刚进宫辛苦了一趟,有些慵懒的武顺被侍女搀扶下来,回身道:“你姨母心太狠,你要小心些。”   “是。”   贺兰敏月接着下来,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如今却多了些妇人的妩媚,看着让人心动,垂涎三尺。   母女二人并肩进家。   贺兰敏之在屋外迎接,目光漠然,甚至有厌恶之色。   “敏之。”   武顺笑吟吟的过去,踮脚摸摸他的头顶,笑的和一个小女孩似的欢喜,“你又长高了,以后定然是个好男儿,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为陛下效力。”   贺兰敏之俊美的脸上多了些冷意。   “每日要多说话,莫要闭口不言。”   武顺吩咐道:“去个人,去道德坊寻了贾家,告诉他家的管事,请贾平安今日赴宴。不过记住,速去速回,莫要等候谁。”   贺兰敏月站在兄长的面前,姣好的面容挤出一个微笑,开口,“阿兄,我很好。”   贺兰敏之默然。   “你……好自为之。”   贺兰敏月点头,然后笑道:“我今日在宫中看到了姨母,姨母还冲着我笑了,还问了你的事,阿兄,姨母其实也不错。”   贺兰敏之冷笑道:“你们威胁到了她,她怎会对你不错?你莫要自误。”   ……   贾平安正在给阿福搓澡。   说是搓澡,实则只是用手巾蘸水给阿福捋一遍毛。   “嘤嘤嘤!”   阿福躺在地上,不安分的想爬起来。   “别动!”   贾平安按住它,飞快的抹着它的小腹。   “嘤嘤嘤!”   阿福抓住了粑粑的脚腕。它的力气大的能让最猛的猛将兄都膛乎其后,可此刻爪子却小心翼翼的抓着粑粑的脚腕,撒娇卖萌的哼哼唧唧。   “看看,看看这盆水,都黑了!”   贾平安拍拍它的脑袋,“滚蛋!”   阿福爬起来就跑,兜兜在屋里招手,“阿福,阿福,快些来呀!”   阿福屁颠屁颠的进去,贾昱嚷道:“阿福你来看着兜兜,不许她作弊!”   贾平安把水倒了,三花惶然道:“郎君,这些奴来。”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他本来就不习惯这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偶尔自己动动也是好事儿。   三花随后伺候他洗手,那个殷勤啊!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贾平安问道:“可是有事?”   三花仰着头,大胆的看着贾平安,“郎君,听闻辽东那边来了高丽的使者,奴想问问,高丽还能活多久?”   高丽还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贾平安摇摇头,看到三花眼中的眼神黯然,不禁乐了。   “郎君,二夫人请你去。”   秋香来请他。   三花是一家子被泉盖苏文弄死了,父亲更是被战马拖死在高丽的王宫之外,仇深似海;而秋香一家子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同样全军覆没,她的母亲和姐妹大概正在某个男人的床上努力迎奉,他的父亲兄弟要么被处死,要么就沦为了奴隶。   这真是缘分呐!   苏荷正在绣花。   一朵牡丹花绣的歪歪斜斜的,苏荷愁眉苦脸的把手指头亮出来,“夫君你看,都被戳的千疮百孔了。”   贾平安一看果然是,但伤口都很浅。   “好好绣!”   贾平安觉得这个法子真心好,能磋磨没耐心的苏荷。   “夫君,你不喜欢我了。”   苏荷泫然欲涕。   “好好说话。”   贾平安躺在边上,刚才蹲着给阿福洗澡,腰都酸了。   “夫君。”   苏荷把绣品放下,使劲的捶打着贾平安的双腿。   夫君最喜欢的便是这个什么马杀鸡,我此番磨练了半个时辰,手法娴熟无比,定然能让夫君回心转意。   她心中得意,手就没了准星,一拳往上……   糟糕,手感不对,好像是捶到了什么。   “嗷!”   贾平安的惨叫声回荡在室内,卫无双已经迈开大长腿来了。   “夫君!”   贾平安在榻上犹如一条上岸的鱼在蹦跶着,卫无双扑过去,“夫君,你怎么了?”   贾平安此刻无法说话,卫无双便回头对苏荷怒目而视,“苏荷,你做了什么?”   “我……”苏荷看着自己的右拳,欲哭无泪。   我真是个倒霉催的。   贾平安缓过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苏荷站在那里垂头丧气,卫无双正在狠批。   “……让人学你不好生学,还……还打伤了夫君的……。”   “不好好学以后怎么办?以后你如何给兜兜做嫁衣?”   “请人做嘛。”   “胡说!”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   贾平安瞬间觉得蛋疼。   “咳咳!”   两个女人齐齐看过来,卫无双目光中带着关切,苏荷一脸委屈。   无双你无须担心,我的蛋碎不了!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封建地主,关起门来给老婆们上课。   卫无双觉得有些奇怪……夫君怎么看着有些不舍,有些伤感呢?夫君不是这等人吧。   难道是……   夫君觉得我呵斥苏荷不对?   可一个家不能没有一个领头羊吧,我不呵斥苏荷,这女人就会上房揭瓦。   而苏荷却觉得自己被夫君同情了,就伏在贾平安的大腿上装哭。   “闪开!”   贾平安冷冷的道。   苏荷愣住了,抬头愕然。   夫君为何怒了?   两个女人满头雾水。   贾平安起身出去,兜兜正在外面和阿福玩耍,围着它转圈。看看那红红的脸蛋……   哎!   老丈人的心一下就涌入了各种情绪,不舍,纠结,希望时光慢些走……   “郎君。”   鸿雁来了,近前说道:“狄郎君寻你。”   贾平安去了前院,鸿雁发现二位夫人神色怅然,心想这是闹什么?   “阿娘!阿娘,你看我!”   兜兜又出来了,却是用苏荷的脂粉把自己的脸化成了花脸猫,还洋洋得意的道:“我漂不漂亮?阿娘,你说,我漂不漂亮?”   卫无双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夫君不会是不舍兜兜吧?   但旋即她又觉得这个是无稽之谈。兜兜才多大?哪里就出嫁了。   贾平安到了前院,杜贺和王老二都在,狄仁杰走过来,“是我让人把你请了来,事情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狄仁杰前阵子去探亲,才将回来。   “武家突然有人来了,说是请你去赴宴。”   是谁?   贾平安眯着眼,狄仁杰冷笑,“我的判断……武顺!”   杨氏没事请他吃什么饭?还什么赴宴,有意思吗?   狄仁杰负手看着前方,“那人来了之后只交代一句话就走了。这般倨傲,我以为那位魏国夫人怕是居高临下的在俯瞰你,去了有麻烦。可你若是不去……你可想到了那人为何敢如此倨傲?”   “陛下!”   贾平安咧嘴一笑,“陛下想调和武顺和阿姐之间的关系,武顺却不好出手,于是便想寻我打开局面。”   不过这心不诚!   若是心诚,武顺就该让贺兰敏之来请贾平安。   让一个管事来请,空口白牙的,这是想作甚?   这是在表达情绪。   邵鹏来了。   阿姐神奇的得到了消息,派邵鹏带来了一句话。   “皇后说随意你去不去。”   阿姐果然还是最体谅我的。   不过……为啥不去?   贾平安点头,看“告诉阿姐,我去。”   哎!   邵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摇头离去。   武顺就是个祸根,让后宫之中不得安宁的人物,她请贾平安吃饭……黄鼠狼被鸡拜年——没安好心!   贾平安看看家中的护卫,“小鱼,老二,再来一个……段出粮。”   段出粮拱手,“郎君放心,我定然护得郎君周全,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敢去闯一闯!”   一行人随即出发。   武家。   “他可答应了?”   武顺跪坐在案几后,手中捧着茶杯。茶水很香,乃是最好一个档次的炒茶。   管事低头,不敢去看武顺的脸,“夫人,我按照夫人的吩咐,只是说了此事,随即不等贾平安答应我便回来了。”   “你过来!”   武顺招手。   管事近前,心想夫人难道要赏赐我些什么?   “抬起头。”   管事抬头,看到了一张肌肤细腻的脸,让人惊艳,接着便是一杯茶水。   噗!   管事被泼了一脸茶水,刚想说话,武顺霍然起身,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的很重,管事还在愕然时,武顺已经坐下了,淡淡道:“刁奴偷懒,竟然这般倨傲。滚!”   管事直至到了下午都猜不透自己为何被打。   “武阳公来了。”   贾平安策马在武家的大门外,看着刚刷漆没多久的大门,很是好奇的道:“这是换门了?”   管事点头,“才将换的。”   贾平安摇摇头。   随即进去。   武顺没想到贾平安真的来了,正在和女儿、儿子说话的她摆摆手,“你们自去。”   贾平安此人有些难缠,她需要全神贯注的应付。   可贺兰敏月却不同意,“阿娘,我想和他说说话。”   “说什么?”   武顺冷笑。   贾平安俊美多才,女儿怕不是情窦初开。但那是武媚的阿弟,你是皇帝的禁脔,想多了。   “知道分寸?”   武顺冷冷问道。   若是女儿晚些弄出些犯忌讳的话来,她能把肠子都悔青了。   武顺的年岁大了,皇帝再喜欢她,可毕竟她生了两个儿女,以后不可能有出路。唯一的可能就是女儿。所以她把贺兰敏月看的很紧。   贺兰敏月点头,“阿娘,我知道了。”   “我也不走。”   贺兰敏之冷冷的道:“我想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随后进来。   大伙儿相互行礼,贾平安的目光却在贺兰敏之的身上。   “老夫人可在?”   贾平安没看到杨氏,心想好歹是阿姐的娘,要见一面,行个礼。   武顺淡淡的道:“阿娘身体不适,在歇息。”   贾平安笑了笑,随即坐下。   他老是看贺兰敏之,而贺兰敏之也在盯着他。   这个场景很有趣。   武顺见状就问道:“武阳公可是想和敏之说些什么?”   这个贾平安不但难缠,而且还麻烦,敏之怕不是他的对手……比如说辩驳,或是挖坑埋人。   贾平安颔首,“小郎君看着很是不凡。”   把家中的女人睡了个遍,后来更是喜欢上了用强,以及变态,甚至还敢对未来的太子妃下手。这样的少年,堪称是奇葩一朵。   他竟然夸赞我?   一直以来都认为贾平安对自己不满的贺兰敏之面色稍霁,但依旧孤傲。   少年就是这个尿性,总觉着自己能秒天秒地秒空气,自家啥都没有,便冲着那些能人倨傲。   贺兰敏之开口了,依旧是倨傲,而且无礼,“听闻你在三门峡立了功?”   这是长辈或是上官的口吻……贾平安石化了。   这沙雕竟然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   武顺却觉得没啥问题……贾平安既然称呼媚娘为阿姐,那和敏之便是同辈,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她却在言行中从未把贾平安当过自家人。   贾平安觉得这家子真心都是奇葩,让人淡痛。   这等话他自然不屑于回答,可贺兰敏之却觉得无礼,皱眉说道:“你过于倨傲了……”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些讥诮之意,“你以为我倨傲……我乃大唐武阳公,你是谁?”   贺兰敏之面色一红,却是怒了。   “我是……”   “你是什么?”贾平安不屑的道:“你只是一个承蒙阿姐余泽的幸运儿,你自家并无本事,却也敢冲着我指指点点。我立下的军功能让你此生膛乎其后,不敢提及。我的文采能让你自惭形秽……你,有何资格这般质问我?”   武顺淡淡的道:“罢了,准备上菜。”   贺兰敏之霍然起身,指着贾平安喝骂道:“你算个什么人物,若非姨母照拂,你如今依旧是那个华州乡下的农户,扫把星!”   贾平安轻蔑的道:“你,不配与我谈论这些。”   贺兰敏之扑了过来,挥拳就打。   “敏之!”   “阿兄!”   两声娇呼中,贾平安也不起身,轻松抓住了贺兰敏之的手腕,猛地一拉,就把他拉在了案几上。   呯!   贺兰敏之的脸磕碰在了案几上,剧痛之下惨呼一声。   贾平安揪起他的脑袋,劈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把贺兰敏之的脸都打肿了。   “贾平安!”   武顺猛地起身,抓起茶杯砸了过来,却偏航砸中了儿子。   贾平安狞笑道:“派一个管事去贾家传话,连贾某的回复都不等,就急匆匆的回去。你这是请客的模样?这是存心羞辱贾某!”   他别住贺兰敏之的手臂,拎起边上大概是杨氏的痒痒挠,冲着贺兰敏之的屁股狠抽!   “啊!”   贺兰敏之惨叫着。   “武阳公!”   贺兰敏月扑了过来,贾平安差点一痒痒挠抽去,随即被她抱住了手臂。   贾平安一脚踹去,把贺兰敏之和案几一同踹到了武顺那里。刚想冲过来的武顺被撞到了一下,惨叫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贾平安起身,目光睥睨。武顺躺在地上惨哼,看着贾平安的神色,突然一个激灵,“你这是在报复?”   她令人去坑了贾平安,一直在想着贾平安定然不敢如何,可没想到……   贾平安甩开贺兰敏月的手,沉声道:“贾某有仇必报!”   武顺嘶声道:“你不怕陛下处置你吗?”   他若是要处置我,那便是昏君。   贾平安拍拍手,淡淡的道:“你若是暗算了我而毫发无伤,那大唐的官员算什么,女人的玩物?还是说……是权利的玩物?”   “贾某沙场拼杀,靠的是血性,靠的是胆略,你一介妇人却屡次挑衅我,真当我是泥塑的?滚!”   武顺面色一变。   贾平安突然发现不对。   我去!   这里是武家啊!   我让她们滚哪去?   他随即扬长而去。   武顺被人搀扶起来,却发现扭了脚腕,她痛的落泪,“去宫中,我求陛下为我做主!”   “阿娘……”贺兰敏月木然看着自己的母亲和阿兄。   “走!”   武顺先前抽了那个管事一巴掌,就是等贾平安若是问罪时拿来搪塞,可没想到贾平安没等她搪塞,就悍然动手了。   “贾平安,今日我定然要让你死!”   贾平安回到家,把事儿给狄仁杰说了。   “冲动了。”   狄仁杰苦笑,“那位夫人此刻定然已经进了宫中,随后……陛下能收了她们母女,怕是爱不释手,你这个……哎!”   贾平安饿了,随口道:“怀英你可信,她必然无功而返。”   武顺此刻已经见到了李治,她挣开了搀扶,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跪地嚎哭,“陛下!”   “你这是……”   今日才将见面,还睡了一觉,怎么转瞬就这般凄凄惨惨的?   武顺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陛下,臣妾好心请那贾平安赴宴,谁知晓那人竟然凶残如斯,痛殴了敏之,还打伤了臣妾……”   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怨毒之色,“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李治对她的身体颇为迷恋,近几日堪称是百依百顺,那么今日就剪除了阿妹的臂助如何?   李治看了她一眼,眸色转冷。   “回去。”   什么?   武顺几欲崩溃。   她瞪眼问道:“陛下,为何?为何要庇护那个凶徒?”   ……   求月票! 第766章 非得要逼我出大招   李治让武顺缓和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心血来潮。上次他无意间见到了武顺盯着皇后的眼神,里面竟然有嫉妒。   他希望自己的女人安分守己,可却不知道女人之间的嫉妒心能杀人。   “贾平安动手,那必然是事出有因。他是兵部侍郎,曾执掌百骑,非是愣头青,也知晓朕的性子。如此他依旧动手……朕问你……”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恼色,“谁先动的手?”   武顺不能答,只是恨恨的低下头。   李治冷冷的道:“可是贺兰敏之先动的手?可曾有羞辱的话语?”   这番话恍若亲眼所见。   武顺抬头,心中骇然。   这个皇帝平日里和她总是亲昵,压根就看不出什么皇帝的威严,或是什么敏锐的手段。   可此刻……   李治起身,负手看着她,眼中竟然有些厌恶之色。   “你要寻他和解,为何摆下鸿门宴?”   “你这是做给朕看,想糊弄朕!”   “你且回去,好自为之!”   武顺直至到了家中,耳边依旧回响着这番话。   第二日凌晨,贾平安和两个孩子出操。   “一二一,一二一……”   贾昱化身为贾班长在前面领跑,口号喊得有板有眼的。   兜兜跟在他的身后,贾平安在最后面。   从后院跑到前院,再跑出家门,这父子三人就消失在了春日的薄雾中。   姜融出来了,打个哈欠,准备巡查一番。   “一二一,一二一……”   “谁啊这是?”姜融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刚想寻摸过去,贾昱已经从薄雾中跑了出来……   “武阳公!”   姜融看到贾平安被儿女领着跑步,不禁捧腹大笑。   不是该武阳公领跑的吗?   贾平安没搭理他,一路小跑,晚些让贾昱和兜兜歇息,他自己开始加速跑。   一身汗的回到家中,狄仁杰饶有兴致的问道:“平安,你让贾昱带着你跑,为何?你跑的更快,为何将就他?”   贾平安一边用手巾擦汗,一边说道:“贾昱是长子,以后必然要引领一家子在长安城过日子。长安居,大不易。贾家的家主必然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这个便是在培养他的责任心。”   狄仁杰一怔,“责任心?”   贾平安笑道:“是啊!他此刻连我都能带着跑,以后我老了,他依旧能带着贾家跑。”   狄仁杰呆在原地。   还有这等手法?   可是父亲的尊严呢,不要了?   “阿耶,先前你跑慢了。”   贾昱和兜兜一直在等着阿耶,此刻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兜兜在边上小声嘀咕,“大兄,阿耶老了,你莫要呵斥他。”   贾平安不禁莞尔,然后认真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先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所以脚下慢了些。   狄仁杰若有所思,晚些回去和娘子说了。   “平安常说三岁看老,贾昱从小就被他这般培养,可……为何不严加管束?为何不刻苦学习?”   这个问题狄仁杰也有些摸不清,晚些再度去问了贾平安。   “孩子还小,如今只是打基础。再说了,孩子天性好动,这个年龄段就该让他们多动动,多玩玩,而不是关在家中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   晚些,贾平安去上衙,不出预料的遇到了那个熟人。   “见过武阳公。”   仙风道骨的范颖稽首。   “你昨夜在坊中?”   这个老骗子,一身道袍,头上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根木簪,却让人觉得洒脱不羁。   “是,昨日坊中有人去了,请了老夫来。”   范颖见贾平安精神抖擞,不禁有些迷惑。   不是说贾平安懒散吗?可现在坊门都没开,他竟然就出来了,可见传言不实。   二人闲聊几句,贾平安突然问道:“青衣可还好?”   魏青衣对范颖来说就如同是女儿般的关系,所以听到这话,他心中马上警钟长鸣。   “呵呵,还好。”   别想勾搭青衣!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晚些到了坊门那里,姜融见到范颖就冷着脸道:“昨夜你在坊中四处游走,今日再如此,我便把你扣住,拷问缘由。”   坊正的权利极大,在坊中堪称是说一不二。   老骗子一个激灵,昨夜他悄悄出来,想去贾家外面窥探一番,看看这位让青衣嘀咕的贾家是个什么模样。   魏青衣说贾平安的发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哪日她定然要来道德坊看看贾家的屋宇。   那老夫就先看看吧,可没想到却落入了姜融的眼中。   他赶紧应了。   外面传来了鼓声,姜融喝道:“开坊门。”   道德小区开闸了。   范颖看着姜融在前面为贾平安开道,甚至一路送到坊门外,不禁暗骂一声狗腿子。   一路到了兵部,早茶会刚开始。   贾平安自然是不参加的,先告假,再进宫授课。   大外甥看着很精神,看来没少锻炼。   一堂课上下来,李弘突然说道:“舅舅,昨夜我看到了好些扫把星。”   这娃……   贾平安便是扫把星的代名词啊!   李弘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赧然道:“阿耶早就说了,舅舅不是扫把星。”   “那不是扫把星,那是流星。”贾平安笑着问道:“可许愿了?”   “许愿?”   李弘不解。   “是啊!流星坠落时,你闭上眼睛许愿,许了什么都能实现。”   这话就是哄孩子的,贾平安却一本正经。   “呀!孤竟然不知道。”   李弘很是懊恼。   贾平安却知晓此事怕是会掀起一些波澜。   邵鹏送他出去,低声道:“先帝在位时,曾遇到过这等扫把星……”   “老邵,这不叫扫把星,叫做流星。”   你才是扫把星,你全家都扫把星。   贾平安有些恼火。   可路上遇到的宫人却都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他,并站在路边,等他走了才敢动。   我这是成了净街虎了?   贾平安看到了蒋林遵,见他也是如此,心中大乐,便故意往他那边走去。   蒋林遵面色大变,一边退一边喝道:“无礼!”   可贾平安越走越快,蒋林遵尖叫,“来人,来人,拉住他!”   贾平安捧腹大笑。   外面消息已经传开了,不少人见到贾平安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奏疏如雨,陛下已经焦头烂额了。”   李勣苦笑,“昨夜星坠如雨,今日奏疏也如雨。另外,弹劾你的也不少,许多人说该把你流放到边陲之地去,甚至驱逐出大唐,去祸害别的地方。”   “这不是扯淡吗?”   贾平安一听就怒了。   晚些去了高阳那里,高阳抱着贾老三喜滋滋的道:“小贾你快看看,大郎长得这般俊美了。”   老三还是个娃娃,哪里看出俊美来了?   你这个违心的夸赞也不觉得丢人?   贾平安接过孩子逗弄了许久,高阳在边上说着自己这几日的事儿,最后提到了陨石雨。   美眸微微一动,高阳很是坚定的道:“郎君就算是扫把星,我也跟着郎君到处飞,不离不弃。”   我不是扫把星啊!   贾平安俯身,高阳娇羞的闭上眼睛,贾平安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很温馨。   回到家中,妻儿压根就没当回事,卫无双在看账本,苏荷在研究刺绣,贾平安进来想说话,苏荷嚷道:“夫君,我很忙。”   我这个男人竟然被嫌弃了。   贾平安不忿的拿出钓具就准备出城。   到了曲江池边时,贾平安突然想到了魏青衣。   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守在那个地方?   就像是望夫石。   去看看。   贾平安拎着鱼竿进了曲江池。   一路晃荡,贾平安寻到了一个静水处,见猎心喜啊!马上就开始打窝。   随后下杆,至于魏青衣……下次吧。   曲江池里竟然也有鱼,没多久贾平安就上了五条,只是不大。   不大也行啊!   贾平安乐此不疲,突然觉得身侧有人。   “曲江池便是气运所在,这里的鱼怕也是有些来历,武阳公这般把它们钓起来,也不怕后患?”   魏青衣就像是一个幽灵般的出现在贾平安的身侧,好奇的看着他。   “我为何要怕什么后患?”贾平安偏头看了魏青衣一眼,发现这妹纸竟然颇有些深谷幽兰的气质,让人不禁想探索一番。   魏青衣越发的好奇了,“世人但凡听闻此等事,便会惊慌失措。外间都说你是扫把星,你却坐在这里垂钓……是真不慌,还是什么?”   这条鱼溜了我一刻钟了,我慌得一批……贾平安笑道:“我心慌。”   哎!   男人果然都是这样吗?   表面镇定,可暗地里却颇为紧张。   “来了……来了……来了,起!”   贾平安猛地提了一下鱼竿,乐呵呵的道:“少说一斤。”   魏青衣见他笑的畅快,这才明白,“你是不上鱼就心慌?”   妹纸,别开车啊!   “我不上鱼!”   你若是把鱼换成是女人就妥了……贾平安一边溜鱼,一边腹诽着这妹纸的话。   周围围拢了不少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这是何意?”   难道我今日帅出了天际?   “武阳公!”   一个小吏一脸难色的过来,“曲江池不许垂钓。”   卧槽!   贾平安闹了个大乌龙。   “我斜着钓行不行?”   贾平安开了个玩笑,然后收杆闪人。   魏青衣和他一起出去,贾平安随口问道:“青衣可知晓流星的来历?”   魏青衣摇头,秀眉微微一蹙,“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这妹纸竟然看过左传……比我有才。   “武阳公要小心。”   妹纸很好心的告诫了他。   贾平安止步,侧身。   魏青衣止步,侧身,二人相对而立。   魏青衣的个子不算低,到了贾平安的眉上一点。一头青丝学男人束起来,清秀的眉微微蹙着,一双明眸幽深,鼻子小巧,红唇一抹……   好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   贾平安点头,“别担心,这些都奈何不了我。”   魏青衣微微昂首,红唇轻启,“你最近颇为不妥,这是一个难关。”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多了些决断,“若是过不去,武阳公可来寻我。”   她把自己的住所告诉了贾平安。   也不怕我晚上去偷香窃玉?   贾平安笑了笑,“此事我自有手段。”   魏青衣目送他出去,晚些去寻到了老骗子。   “武阳公怕是有难关。”   好事啊……范颖先是一喜,然后端着脸,装作是沉痛的模样,“可能活过来?”   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最好滚出长安城。   “当然能活。”魏青衣看了师父一眼,嗔道:“师父你怎地生出了这等想法来?”   当然是因为那个小子在觊觎你。   范颖打个哈哈,随即糊弄了过去。   翌日凌晨。   六街的鼓声还在耳畔,长孙无忌已经身在上朝的路上了。   “相公!”   一个官员来了,拱手后,放缓速度,落在了后面。   一个长孙无忌提拔的官员来了,默然。   “老夫竟然成了过街老鼠,世间人心莫测,得意时如烈火烹油,失意时烈火焚身,有趣!”   长孙无忌笑的很是轻松,“贾平安今日却有难了。”   贾平安已经超过了他,看着竟然很是惬意的模样。   “少年人,不识愁滋味。”   李义府悲天悯人的一叹。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不屑。   李义府身为野狗,为帝王撕咬是本分。但看看历史上的那些野狗,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人贵自知啊!   长孙无忌觉得自己今日的感慨太多了些。   李义府策马过来,拱手笑道:“长孙相公来的好早,不过太早也不好,来得早,也去……得早。”   贱狗奴!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酷吏也敢当道?”   二人隔空交手,李义府目光闪烁,有羞怒之色;长孙无忌却平静如故。   他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更是辅佐先帝成就帝业,也是李义府这等野狗能相提并论的?   他幽幽道:“可怜登善。”   晚些进宫,贾平安在兵部也被召唤。   任雅相刚开始泡茶,看了内侍一眼,对贾平安说道:“武阳公只管去,老夫在此!”   这便是担当!   贾平安随即进宫。   今日群臣云集,御史们正摩拳擦掌,准备给皇帝一击。   杨德利也在,看了表弟一眼,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这个眼神久违了。   当年在华州时,杨德利就是这般。   群臣就位,皇帝就坐。   李治抬眸看着群臣,眸色幽幽,知晓今日是个难关。   先帝时曾遭遇过陨星雨,惴惴不安。群臣进谏,劝先帝要亲贤人远小人,更要把自己一身的坏毛病都得改了。先帝纳谏如流,于是君臣皆大欢喜。   可当时的弹劾并不地道,有些话也是先帝能容忍,所以才相安无事。若是换了杨广,不少人会倒霉。   “议事。”   宰相们开始说事。   但大伙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些都是在积攒炮火,不时看贾平安一眼。还有几个官员神色悲愤,看向长孙无忌的目光中多了不少同情。   要出事!   近几年朝中郁积了不少恩怨,随着皇帝威严日盛,这些恩怨都被压了下去。可今日借着陨星雨的机会,大伙儿要爆炸。   我能不能提早离开?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   你在做梦。   李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议事完毕。   李治发现众人都在沉默,心中一动,就开口,“如此,诸卿自去。”   说着他起身就准备闪人。   他最近在看兵法的相关书籍,看到了曹刿论战一章: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只需消磨一下群臣的气势,数日后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回去装病?   李治刚起身,李义府就指着贾平安喝道:“陛下,便是这个扫把星引来了陨星雨,给大唐带来了灾祸。”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语气慷锵有力,“老夫想着这个扫把星为何迟迟不肯发作,没想到却是积攒了下来,一次爆发。   昨夜老夫夜观天象,看着那些陨星坠落如雨,老夫……心疼!可老夫更是愤怒,那陨星雨昨夜便是在道德坊方向落下,陛下,这便是贾平安带来的灾祸!”   这条疯狗……卧槽尼玛!   贾平安暗骂。   李治却是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看了李义府一眼,朕在想谁会先站出来喷,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条野狗!   果然,野狗都养不惯家。   李治目光沉郁,坐下后,淡淡的道:“前阵子,贾卿解了三门峡千年的难题,前日阎立本的奏疏到了长安,说是再度打通了一块礁石,加之栈道进展顺利,此后洛阳的粮食便能逆流而上,供给长安。   朕也无需忧心忡忡的看着粮荒……更无需带着你等去洛阳就食。这也是扫把星能做的?”   李义府心中微动,知晓自己的攻击太过了些,引发了皇帝的不满。但既然要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   最近他犯事不少,李治呵斥了他一次,但李义府压根没放在心上。   皇帝还算是不错,并未做缩头乌龟,至少和新城那个小白花不同。   接着群臣开始喷。   刚开始喷贾平安,可渐渐的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陛下,再不改,大唐危矣!”   “臣请陛下反省!”   这些人都希望皇帝能做缩头乌龟,如此大伙儿的小日子就安逸了。   李治面色铁青,但此刻他却只有低头的份……先帝都低头,你能昂首?   谁能帮朕?   看看许敬宗,在众人的围攻下面色涨红,在挽袖子准备动手。   许卿……果然是忠心耿耿!   看看杨德利,以一敌十不落下风。   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出班,觉得这特么的就像是个菜市场。   “肃静!”   没人搭理!   “肃静!”   依旧没卵用!   MMP!   好好说话不行?非得要逼我出大招!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炮仗,点燃丢在空地上,有卫士喊道:“有人纵火……”   呯!   殿内一声巨响,群臣愕然,随即慌乱。   贾平安站在那里,骂道:“犹如市场般的混乱,这是朝堂,不是东西市,娘的,不像话!”   俩宫女蹲在了邵鹏的身后,面无人色。 第767章 我觉着你脑子异常   大炮仗炸起来声音很响,大概这是从古至今上朝时最大的一个响动。   李义府浑身一个哆嗦,马上就往柱子后面跑。他躲在柱子后面窥看,看到了贾平安站在那里,一脸愤怒。   “还有完没完了?”   贾平安骂道:“这是朝堂!”   长孙无忌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最是平稳。   于志宁直接坐在地上,惶然看着四周。   许敬宗一怔,看着很是平静,可接着便哆嗦了起来。   其他臣子乱作一团。   就杨德利没事……贾平安弄了不少大炮仗,元日时在道德坊里放,炸的比这个还响!   他刚才舌战群雄,此刻口角生出了白沫,但却觉得自己还能再喷半日。   李治却颇为惬意。   看看这些臣子,围攻朕的时候慷慨激昂,可如今只是一个炮仗就把他们吓成这样,真是……不堪入目啊!   他眯着眼,淡淡道:“镇定!”   群臣渐渐安静了下来,有人说道:“是贾平安放了个大炮仗!”   卧槽!   瞬间炮火转向了,喷的贾平安无处藏匿。   “……朝堂之上竟然携带此等凶物,贾平安,你这是想图谋不轨吗?”   李义府刚才堪称是丑态百出,被气炸了。   “陛下,严惩贾平安!”   “这个扫把星不但能让大唐倒霉,更是心怀不轨,若是那个大炮仗扔到了陛下的身边……陛下,臣请拿下贾平安!”   李义府气急败坏的控诉着。   众人看着皇帝,却没人注意贾平安又拿出了一颗大炮仗,点燃后往李义府的脚边一扔……   那个卫士再度发现了,他不敢相信贾平安竟然还敢出手,就冲过去准备踩灭了炮仗。可还没到地方,炮仗就轰然炸了。   嘭!   李义府的身体一蹦三尺高,落地就尖叫道:“救命!”   他大呼小叫,硝烟散去,众人发现这人竟然屁事没有。   呃!   “李相……淡定!”   “救我!”   李义府被吓尿了,狂呼乱叫。   “肃静!”   贾师傅一脸严肃的道:“咱们在议事呢!严肃点!”   一群重臣狂喷皇帝,什么叫做严肃?这便叫做严肃。   但再多的哔哔也经不起一颗大炮仗,若是不够,弄个火药包来,点燃后丢在中间,大唐就安静了。   李义府跪下,“陛下,求陛下为臣做主。”   朕现在想剥了你的皮!   这条野狗越发的不顾大局了。   李治在想此人还能用几年。   可李义府却觉得自己便是皇帝的心腹,左手右手……你听说过谁把自己的左右手给斩断的?   老夫不怕!   众人沉默了。   但沉默比狂喷还可怕。   这些人盯着贾平安的眼神阴冷,这群老鬼一旦要对谁动心眼子,那谁就得趁早寻根绳子上吊更痛快些。   “陛下,扫把星可怖,臣请严惩贾平安。”   “陨石雨便是贾平安引来的,不严惩此人,大唐与陛下危矣!”   “严惩贾平安!”   群情激昂啊!   老许和表兄他们在奋力驳斥,可只是单口相声。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娃就是个祸害,但……   李勣起身,“陛下,此言差矣!”   李义府浑身硝烟味,冷笑道:“英国公此言何意?老夫知晓扫把星与你那孙儿情同兄弟,可这是朝堂!”   他巧妙的用贾平安先前的话反击了李勣。   李勣淡淡的道:“三门峡之功,足以证明武阳公并非什么扫把星。”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李义府冷冷的问道。   “我笑陨石雨并未造成什么损害,却有人迫不及待的想利用此事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看皇帝,坐在那里显得格外的弱小可怜无助……   呸!   看错了。   皇帝正准备装孙子,等度过这个难关后再和群臣扳手腕。   但……   贾平安不屑的道:“陨石雨落下,今日大唐如何?可有灾祸?可有重要人物去了?听风就是雨,若是来一场大雨,是不是也是我的错?或是地龙翻身也是我的罪责……你等可知晓这等行径叫做什么?”   他一字一吐的道:“叫做……人无用,怪卵痛!”   杨德利看着表弟在舌战群臣,不禁呆了。   表弟曾几何时这般勇猛?   这些大佬都不是善于之辈,表弟……难道不怕被他们群殴而死?   李义府淡淡的道:“陨石雨乃是祸害,这早有公论。老夫今日便问你,你说无害,可能证明?”   当然能!   贾平安点头。   李义府心中暗喜,心想这陨石雨如何能证明无害?贾平安这也是自投罗网了。   “小贾!”   许敬宗有些心慌,总觉得贾平安此话太过了,回头若是不能证明陨石雨无害……这些老鬼能生吞活剥了他!   冲动了啊!   老许果真对我情真意切,可惜是个老男人……   若是个女人,我定然和她携手。   “诸位去夜观星象,看着漫天银河灿烂,星宿闪烁。这些星宿有大有小,离我们有远有近。距离近的小星宿便会被咱们脚下的大球给吸过来。”   贾平安指着头顶说道:“诸位可知晓为何白云不会飘出去吗?那便是因为咱们头顶上的苍穹有一个罩子。这个罩子保护着咱们,陨石被吸来之后,就会突破这个罩子,随后……”   他的手往下移动,“诸位也曾策马奔腾,可还记得那个感受?”   许敬宗说道:“风在耳边呼啸,吹的冷飕飕的。”   老许不愧是俺的最佳捧哏……贾平安点头,“没有风,有的只是速度快了之后破开空气的摩擦,所以感觉是风……”   究竟是不是……贾师傅也有些懵懂,但先哔哔了再说。   “当速度足够快时,空气摩擦加剧,陨石便会剧烈燃烧起来……所以我们能看到陨石雨闪闪发光,乃至于拖着一条小尾巴,皆因它们在燃烧……而不是什么。”   一群蠢货。   “如何证明。”   李义府依旧揪着这个不放!   “我见陨石雨落在了东方,定然有燃烧不全的,如此,我便去搜寻一番。”   李治见众人还想攻击,就说道:“既然如此,朕便派了沈丘跟着一起去。”   “陛下,臣恳请也跟着去。”   李义府把贾平安恨之入骨,此刻也顾不得皇帝的怪责,出来说道。   李治看着他,目光幽幽,不喜不怒,“可!”   贾平安回身,神色从容的出了大殿。   邵鹏等在外面,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皇后召见。”   “点炮仗!”   一见面武媚就一脚踹去。   “还点了两颗!”   又是一脚。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别说是大唐,就算是前隋、前汉都从未听闻过此等事,你为何不上天?”   “阿姐,我能上天。”   真把贾师傅逼急,弄个热气球出来它不香吗?   只是到时难免会被误认为是什么仙人。   “还说!”   武媚再踹一脚,贾平安的屁股上全是脚印。   “此事如何办?我想了个办法!”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狡黠,“你回头让人去收买一户人家,就说看到了陨石落在后院中,随后去寻……”   阿姐你真的……英雄所见略同啊!   贾平安也想到了这一招。   但李义府随行,不好糊弄。   贾平安准备随机应变。   “小贾!”   宫外,新城竟然在等候。   她招手,“上车!”   我不开车!   上啥车!   而且这里是皇城外,众目睽睽之下,你也不担心长孙诠大发雷霆?   不过大家都是好儿女,不在意小节……大唐就是这个尿性。   贾平安上了马车,见到里面的装饰奢华上档次,赞道:“回头我也整一个。”   回头整一个给两个婆娘,但高阳那里要不要弄一个?那个憨婆娘的马车也奢华,但定然会说他厚此薄彼,弄不好能榨干他。   男人……难,有几个女人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我太难了。   新城盘腿坐着,“我听了许多谣言,说此次陨石雨便是你引来的。我在想,你若是能引来陨石雨,那是不是也能呼风唤雨。小贾,给我呼风唤雨一个……”   什么陨石雨是小贾召唤来了,这等话竟然也有人信!   看看小贾……一身正气,那些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新城有些恼火。   “我若是能呼风唤雨,那还在长安作甚?满世界去招摇,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奉为神灵,享受供奉岂不是更爽?”   新城果然是睿智,不,是够兄弟!   好兄弟,一辈子!   新城侧靠在车厢壁上,冷笑道:“我知晓有人在暗中撺掇……”   驸马竟然也在其中,他这是想做什么?   这人原本让我颇为心悦,可为何渐渐的就面目可憎了呢?   果然,男人都靠不住……不对,小贾还是靠得住的,够兄弟义气!   “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不担心,对了,我马上出长安,去寻陨石。”   新城无语,“天地这般大,你去何处寻?大海捞针罢了。小贾,我有个主意。”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在边上,就放下车帘,低声道:“小贾,你弄一块石头丢在某处,随后去寻到这块石头,就说这是陨石。谁敢不信!”   卧槽!   阿姐是这个主意,小白花也是这个主意……这个主意……怕是不大妙啊!   都烂大街了,李义府他们想不到才见鬼。   我很惆怅!   到了道德坊外面,贾平安看到了魏青衣。   魏青衣皱眉看着贾平安的脸,姜融在边上见到这一幕,不禁暗自揣度二人之间的关系。   “武阳公,今日可是遇到了麻烦?”   “有些小麻烦。”   贾平安很是纠结的道:“本来此事和我关系不大,可我听了你的一番话,就弄了大炮仗去殿内放了两颗……麻烦就来了。你说,这麻烦是如何来的?”   若非相信魏青衣的话,贾平安怎会带着大炮仗进殿?他前脚出宫,后脚把守宫门的人就进宫请罪,发誓下次要让贾平安脱光了搜身。   当然这是玩笑,由此也能看出来贾师傅造孽造大发了。   竟然是因为我?   魏青衣一瞬迷茫,心想难道是我干扰了武阳公的命数?若是如此,我情何以堪。   武阳公定然恼火我了吧?   魏青衣抬头看去,见贾平安神色平静,并无怨怼之意,心中不禁讶然。   果然是有名的君子,但我造的孽,自然该我去消弭。   “武阳公,如此我便跟你去查探一番。”   我有窥探异常之能,这一路便可以仔细寻找陨石。   ……   贾平安随即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李义府本想跟着,可仔细想想……若是此行失败,贾平安倒霉自然不在话下,但皇帝也会被围攻。   罢了,于是他派了个叫做秦沙的心腹来。   秦沙三十余岁,浓眉之下,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号称眼力无双,李义府就寄望于发现贾平安的手脚。   临出发前,李义府把贾平安可能的几种手脚都交代了,其中就包括了无中生有……把一块怪石头丢在某处,随即去寻找。   秦沙看了前面的贾平安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对随从说道:“贾平安在朝堂上被逼无奈,便想去寻了落地的陨石,若是有灼烧的痕迹便能洗脱扫把星的罪名。若是无……那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大唐很大,各处都能流放人犯。咱们此行就是要盯紧他,千万莫要让他偷梁换柱,逃脱生天!”   沈丘冷着脸,不时压压鬓角飘起的长发。   贾平安觉得他的动作太多了些,就忍不住问道:“老沈,你这般压头发没用吧?压了又被吹起来,有意思吗?”   沈丘淡淡的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呵呵!   “老沈,去做头发吧。”   贾缺德随口一句话,沈丘不明所以。   一路向东……   出了长安,众人就这么一路问了过去。   “陨星?”路边的老农抬头,喜悦的道:“没看到呢!看看这田地,今年雨水好,定然是个好收成。陛下果然是我们的福星。”   问话的秦沙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   谁会认为皇帝是福星?   魏青衣看了老农一眼,低声道:“这便是气运。无数百姓的赞叹最终形成了大唐的气运。这等赞叹一直存在,大唐便会一直存在。”   这不就是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吗?   老宣传了。   贾平安笑了笑。   一路寻到了新丰县,众人在县城里打听消息,贾平安去了自己在火星湾的庄子。   渭河的支流呈几字形,缓缓从贾家的田地边上流过,管事赵胜来迎,一脸欢喜的道:“郎君可是好几年未曾来过了。”   “今日有事路过。”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这货竟然胖了不少……难道是在这里作威作福了?   随即进了村子。   那些庄户见到贾平安,都是喜笑颜开。   魏青衣在终南山许久,经常下山采买物资,见过不少庄户和主家。她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和谐的关系。   这个人……真的是个谜啊!   威严时肃杀,平日里看着和自己在终南山遇到了那个道友有些类似。不过那位道友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带着些觊觎。而贾师傅却眸子清澈,压根对自己就没什么那个啥……   等看到贾平安抱起一个庄户的孩子时,魏青衣微微摇头。   谁会抱庄户的孩子?   “情义?”   魏青衣不禁瘪瘪嘴,觉得贾师傅这个有些假。   他这是在笼络人心吧。   可你看看,他神色真挚,笑的格外的放松。   贾平安和庄户们交流了一会儿,随后问了个问题。   “那日夜间的陨石雨谁看到了?”   “我!”   “我也看到了。”   许多庄户都看到了。   “可看清在何处?”   一群庄户伸手指向东边。   我曰!   还过去?   再过去就是华州了。   陨石雨落在华州,我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沈丘带着人在城中四处询问,跟来的包东等人打听了不少消息,都不容乐观。   “沈中官,都说是还在东边。”   沈丘心中一个咯噔。   “若是在华州……”   一个百骑忧心忡忡。   “屁话!”   雷洪不满的道:“什么华州?就算是在华州,咱们也能把它挪到别处去。”   “说这些作甚?”   沈丘淡淡的道:“武阳公去了何处?”   包东知晓,“武阳公说是去了火星湾,他在那边有个庄子,许久未曾来看过了。此次借着机会过去看看庄户们。”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去查看庄子的闲情雅致。说你贪财你不差钱,可不贪财你这般做是为何?   沈丘沉声道:“秦沙在何处?”   “我在此!”   秦沙带着几个人来了,冷笑道:“这位百骑先前说什么……就算是在华州,也能把它挪到别处去。百骑是这般为陛下办事的吗?回了长安,我定然要禀告给陛下。”   沈丘眯眼看着他。   “你并无面见陛下的资格!”   打人不打脸啊!   百骑的人不禁偷笑。   秦沙淡淡的道:“我没有,别人却有。”   沈丘轻蔑的道:“如此便去禀告吧。”   李义府若是胆敢揭穿百骑的事儿,这便是在触碰皇帝的底线。   贾平安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说是前面发现了些异常,赶紧走。”   秦沙冷笑道:“莫不是你去布置的异常?”   贾平安上马,策马过来,秦沙冷冷的道:“恼羞成怒要动手吗?”   贾平安用马鞭指指他……   “我觉着你脑子异常。”   “哈哈哈哈!”   百骑一阵狂笑。 第768章 锋芒毕露   过了新丰便是渭南,贾平安满怀希望的问了城外的农户。   他在农户院子里,外面一群人……   农户看看这个阵仗有些心慌,黝黑的脸上全是惶然,“贵人,这个……这个陨石雨就在……就在东边。”   秦沙看了贾平安一眼,再问道:“说谎会被治罪!”   “撒比!你脑子进水了吗?”   贾平安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秦沙,不过目前还得忍忍。   一路向东……   当到了华州时,贾师傅心跳加快,面色微红,看着越发的玉面朱唇了。   卧槽!   千万别啊!   贾平安依旧是问了一个农夫。   “陨石雨?”   农夫耳朵有些背,连续问了三遍才听清。   “往东边去。”   我去!   玄奘一路向西是为了取经,我一路向东是为了寻找陨石。   进了华州地界后,贾师傅的声望就得到了体现。   看看,路边几个农人冲着他招手。   “武阳公,来咱们这坐坐!”   两个箩筐中间架一根扁担,你们想让我出丑吗?   贾平安笑着摆手。   一路打招呼,最后在距离郑县不远的地方,众人问了农户。   各路神魔,千万保佑陨石雨不在华州……在华州我都会怀疑自己是扫把星。   农户看看众人,脸上浮起笑容,“武阳公?”   呵呵!   贾平安招个手。   你赶紧说啊!   别特娘的说陨石雨就在华州……   农户指着天空,“陨石雨就在这……”   秦沙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狰狞。   “贾平安!”   老子要被镇压了……不,皇帝不敢镇压我,阿姐会和他拼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驱逐到边境一带去。   到时候我是选择辽东还是倭国?对,去打下倭国,随后治理倭国,把倭国治理成为大唐的模范海外州,再上演一个王者归来。   这一切都是梦。   沈丘看着贾平安,微微摇头。   陨石雨发生在此,贾平安就算是寻到了陨石也无济于事。   魏青衣心中震动,刚想说话,那农人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难受。”   农人脸都咳红了,然后喘息道:“陨石雨就在这里过去的东边。”   秦沙愕然。   沈丘的眉微微皱着,突然放松。   魏青衣的反应最大,竟然松了一口气。   我为何要为武阳公感到高兴?   她久在终南山,平日里就是和师父,以及附近的几个同样是隐居的人交往。平日里不说吸风饮露,却也是淡泊名利。师父每次下山去骗人都不肯告诉她,只说是去安慰灵魂。   这样的环境下,她对外人的变故甚少有反应。   魏青衣摇摇头,不禁失笑。   我是吃饱撑的。   她的心情迅速转为云淡风轻的状态,贾平安却蓦地冷着脸走到了秦沙的身前。   “你刚才呼我什么?”   秦沙不过是七品官而已,在贾平安这位兵部侍郎的面前只能低头。   他低下头,“下官错了,一时情急竟然直呼武阳公之名。”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够了吧?   所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   一个随行的官员打圆场,“都是关心陨石雨之事,散了吧。”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劝你善良!”   那官员楞了一下,然后笑道:“下官心善。”   说着他还靠了过来。   贾平安赶紧避开。   这个动作有些羞辱人。   “武阳公这是何意?”   贾平安看了一眼天空,“得离你远些,雷劈下来时会连累我。”   官员面红耳赤,退到了后面。   贾平安很认真的对秦沙说道:“来,正式称呼我。”   秦沙的脸颊颤抖,“你……你这是羞辱人!”   “我特么的就是羞辱你了,怎地?”贾平安目露凶光,“说不说?不说耶耶今日便要抽你。”   秦沙退后一步,贾平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骂道:“李义府的爪牙,也配称呼我的名字?”   沈丘想劝,可想到贾平安先前的话,不禁看看天空。真要来一记雷,咱岂不是成了伪君子?   秦沙屈辱的低下头,“武阳公!”   贾平安皱眉:“大声些!”   “武阳公!”   “哈哈哈哈!”   贾平安狂笑,扬长而去。   ……   这一路竟然寻到了解县。   寻了十余人询问,都说当夜陨星雨就落在解县的东南角。   这个便是天不灭贾啊!   魏青衣低声道:“我为何从未见过陨石?”   妹纸,你的阅历太浅薄了。   “那是因为没缘分。”   魏青衣秀眉一振,她觉得贾师傅在忽悠自己,“你见过?”   “当然!”   后世他在博物馆里见过各种陨石。   一路到了解县西南,边上有一个大盐湖。   “这里竟然还产盐?”   魏青衣不禁讶然。   “这里便是盐湖。”   后世的盐湖啊!   盐湖上水波荡漾,后世据闻在水中不会沉,贾平安见了不禁跃跃欲试。但想到目前的任务,就遗憾的放弃了下水的想法。   “在何处?”   一番询问后,找到了一个村子。   “陨石?没有什么陨石。”   村正一脸茫然。   “哈哈哈哈!”   秦沙不禁狂笑。   你羞辱我,我忍了,便是为了这一刻的扬眉吐气!   贾平安和沈丘交换一个眼色。   “先住下来。”   随即便是一番寻摸,但……都说在这个村子附近。   卧槽!   贾平安挠头。   难道真要用那个法子?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贾平安带了徐小鱼和段出粮摸进了那个村子里。   “快些!”   贾平安把风,徐小鱼带着一块被煅烧过的铁矿石摸进了一户村民家,准备丢在猪圈里。   贾平安正在外面看着银河发呆,段出粮低声道:“郎君,有人来了。”   卧槽!   贾平安刚想蹲下,可却来不及了。   两个蒙面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其中一个竟然也带着一块石头。   这是……   贾平安也蒙着脸,他拉下了面巾,“谁?”   当前的男子按按鬓角的长发……   “老沈?”   皇帝竟然也是用这个招数……   空气有些尴尬。   沈丘蹲下来,拉下面巾,“此事咱来。”   “我看看你的这块石头。”   沈丘带来的石头竟然是黑色的,看不出来历,但却很大,一看起码十来斤。   大哥,这等陨石砸在一户人家里,这户人家大概率就没了。   贾平安满头黑线,“老沈,要灼烧过的。”   陨石坠入大气层,一路摩擦摩擦……那会烧成什么样?   沈丘点头,云淡风轻的道:“丢进去,再点火。”   你这个土匪!   已经进去的徐小鱼刚摸到了猪圈边,便有人来上茅厕。   村里的茅厕就是猪圈,人在边上拉,猪在木架子上生活,吃喝拉撒都在那里。所以许多人不愿意吃猪肉就是这个缘故……太脏太臭了。   兴许是主人的缘故,所以猪只是哼哼几声。   不如阿福!   阿福会悄然摸出来。   徐小鱼瘪瘪嘴。   那人竟然是大解,一边拉一边喃喃自语。   “王实果然是好运气,娘子正准备生产,竟然天降陨石……嘿嘿!弄不好便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徐小鱼身体一僵。   “哎!弄不好就会出一个……少说宰相吧,兴许能出个更了不得的!”   徐小鱼悄然退了出去。   贾平安和沈丘正在执手相看泪眼。   “陛下的意思,他们即便是质疑,咱们就一口咬死……谁能证明这是假的?”   不要脸的宗师便是皇帝,我差远了。   贾平安点头,“用我的石头,我那块石头乃是用铁矿石煅烧而成,再把周围打磨一番,谁能看出来?”   “郎君!”   徐小鱼摸了出来。   “我刚才听到这家主人说……村里有个叫做王实的,娘子待产,陨石却落在了他家中……说是可能会生一个大人物。”   贾平安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身体里穿过,他猛地起身,腿麻了一下。   “那他们为何异口同声说没有陨石?”   包东一脸求知欲很强烈的模样。   自然是想……   这事儿犯忌讳。   老沈,你给他科普一下呗!   沈丘低声道:“这是想攀附。这群蠢人。从古至今,谁见过陨石落家中,孩子就生产的?再说了,陨石落下,为何不生产?”   华夏自古以来关于贵人的传闻就特别多,什么某某某出生时,其母梦到红日入怀;某某某出生时,有凤鸟在屋顶翩翩起舞……   可陨石落下来……就不担心把人砸死吗?   贾平安指指里面,徐小鱼和段出粮再度进去。   主人家刚拉回来,走在院子里,突然黑影猛地闪过,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外面。   几个蒙面男冷笑着。   “好大的胆子!”   贾平安冷笑道:“竟然敢私藏陨石,居心叵测。”   男子哪里经得住这等恐吓,随即就交代了,果然是和众人猜测的一样。   “等明日!”   贾平安拒绝了现在动手的建议。   走近科学第一期,便从这个村子开始。   ……   大清早,秦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贾平安昨夜的踪迹。   “他一直在歇息。”   贾平安要想遁去,就凭着这些人压根就看不住。   嗯!   秦沙满意的道:“很好。”   “对了,沈丘可在?”   “也在。”   那便无事。   贾平安也起来了,魏青衣走到他的身边嗅嗅,秀眉微蹙,“你昨夜出去了?”   你是狗鼻子?   贾平安说道:“昨日谁没出去?”   魏青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常年在终南山中修行,山中露水多,沾上了味道很重。”   贾平安打个哈哈,“昨夜去茅厕了。”   你就忽悠我,可你身上的露水味道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我可是终南山上最出色的鼻子。   “再去查探!”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去了那个村子。   “把人都聚拢了。”   贾平安和沈丘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魏青衣总觉得他们之间像是有些狼狈为奸的意思。   秦沙却觉得这是垂死挣扎。   等事儿定下来,李相那边自然会给这个扫把星致命一击!   一举捶死他的身份……扫把星!   他突然发现村正在颤抖,抖的腿都弯曲了。   除去老病和妇孺,村民们都来了。   贾平安指指沈丘,“这位是百骑统领。百骑是陛下身边的护卫……”   他目视村正,森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噗通!   村正竟然就跪了。   你不坚持一下?   贾平安满头黑线。   随即这个闹剧便被交代了出来。   那一夜陨石坠落,村里人都出来看热闹。等发现其中一个燃烧的东西往村里砸过来时,都惊呆了。   “那陨石径直砸破了王实家的厨房,把锅灶台都砸破了……”   “我等以为这是……这是祥瑞,王实的娘子正好待产……”   愚昧啊!   贾平安摇摇头,刚科普了一番,村民们却只是求饶。   “此事陛下不会怪责。”   这么一群农户异想天开,李治最多是莞尔罢了。   顿时这些人就欢喜了起来。   “我就说那陨石是神灵砸下来的,看看,咱们屁事没有。”   “回头便供奉起来……”   贾平安摇摇头,“把陨石带走。”   那些农户更笃定了那块陨石的来历。   陨石被带了来,一块黝黑的小石头。看着外观……分明就是被灼烧过,鼻子凑上去,甚至还能嗅到味道。   贾平安回身看着秦沙,“你可有说的?”   秦沙此刻却神色阴郁,摇头不语。   开始被羞辱他忍了,为的便是这一刻……可没想到竟然真找到了陨石。看看这个模样,分明就和贾平安说的雷同。   李相……怕是平白开罪了陛下!   贾平安看向那些跟来的、来历不明的官吏,问道:“你等可有要说的?干净!”   这群人过去询问了村民,甚至还问是否有人威胁他们……最后默然回来。   一路回长安。   此刻的长安城中,帝后有些恼火。   “这几日群臣进谏不断,有人是存心进谏,有人是无头苍蝇并无主见,也跟着进谏,有人是别有用心。”   李治幽幽道:“这些人……都靠不住。”   武媚轻笑,“臣子大多靠不住。”   “要想臣子靠得住,唯有帝王掌控一切!”蓬勃的野心在李治的眼中弥漫着。   武媚福身,“如此,臣妾便提前恭贺陛下。”   “陛下,武阳公他们回来了。”   李治精神一振,冷笑道:“朕已准备了万全手段,今日怕是要和群臣争执一场,更衣!”   更换了衣裳的李治吩咐道:“让群臣去太极殿。”   他回身对武媚说道:“既然要说,那便一次说个透彻,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这个帝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群臣扳个手腕。   少顷,太极殿内君臣到齐。   贾平安等人才被引了进来,秦沙也在。   李义府看了秦沙一眼,可秦沙却面无表情。   咯噔!   李义府心中蹦了一下。   难道是失败了?   不能啊!   “你等去查询陨石,可有结果了?”   李治淡淡问道。   “陛下请看!”   贾平安拿出了一小块石头,黑不溜秋的压根不起眼。   “这便是陨石?老夫回头能找到百块千块……哈哈哈哈!”   “这不是哄人吗?”   “……”   众人都在笑。   贾平安一行人却没笑。   当看到秦沙也是板着脸时,李义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陛下,这是在解县一个村子里查到的,当夜陨石坠落如雨,其中两块掉进了这个村子里,一块太过细小无法寻觅。这一块陨石落在了村民家中。这家正好有人待产……当地人蒙昧,就隐瞒不肯说……”   贾平安托着陨石,看着群臣,“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为这块陨石撒谎。不过臣却发现那个村正不对,于是便令他召集村民,只是开口威胁,村正便招供了……”   他微笑道:“这便是诸位所说的……有大威能的陨石,这一路上这块陨石都在我的怀里,从未离开。我站在此处,完好无损。另外,那户村民家生产了,是个女娃。”   女娃在这个时代能干什么?   当然,阿姐除外。   这句话能为王实家免去一场灾祸!   帝王可以对此莞尔,但王实的孩子却会成为一个类似于贾平安当年的倒霉蛋。   “有人说我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是何物?扫把星便是彗星,而这个乃是流星。我且问问……”   贾平安愤怒的道:“今日流星便能怪责到我的头上来,一年多少次流星?我便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可你等却能轻飘飘的一句扫把星便能置我于死地!”   他走到前方,回身,很认真的道:“来,今日我便在此,你等要想杀还是想剥,速来动手!”   群臣默然,有人嘀咕,“这陨石不会是假的吧?”   此行跟着起码七八家势力的人,他们都不质疑,你特娘的质疑什么?   贾平安大怒,刚想喝骂。   “拉出去!”   帝王冷冷的道。   众人心中一凛,这才想起了帝王的威严。   那个官员的求饶声还回荡在耳畔,贾平安就放了个大炮。   “陛下,臣发现有人在祭祀陨石。”   贾平安愤怒的道:“这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可偏生有人要把他当做是神灵,上有所好……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这娃是语无伦次了吗?这事儿和皇帝有何关系?李勣黑着脸。   皇帝历来都是天文现象的受害者,他哪里会好什么细腰。   贾平安也发现不对,但却不改口。   “那些人说什么……陨石乃是灾祸之源,当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早拜晚也拜。”   老鬼们面不改色。   这些人真心的不要脸!   “在此,我可以断言,上面这股子妖风不清除,大唐上下都将会是受害者!”   李义府还在失败的沮丧中,闻言问道:“为何?”   你这个捧哏真心给力!   贾平安轻蔑的看着他,“古人看到电闪雷鸣害怕,不知是何来历,便编造了雷公电母的传说。古人不知蝗虫的来历,便敬畏为蝗神……可诸位乃是重臣,诸位蒙昧,这个大唐……它便强盛不起来!”   他拱手,“陛下,臣告退!”   这一刻,他锋芒毕露!   ……   周日依旧码字,求月票! 第769章 这不对   大唐与其说是帝王一人统御,不如说是帝王和宰相们坐而论道,一同治理国家。地位如此尊崇的宰相,从未被人这般当众集体羞辱过。   ——诸位蒙昧,这个大唐便强盛不起来!   这话恍如雷霆,一记记的砸在宰相们的头上。   宰相们渐渐羞恼了起来,可始作俑者却很麻溜的走了。   怒火就压在心中,如何排揎?   众大佬们目光炯炯,恨不能把贾平安抓回来,随后喷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舍滴好!”   就在大佬们怒不可遏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来。   谁特么的在这个时候为贾平安唱赞歌?   众人目光转动……   许敬宗:“……”   老夫只是脱口而出,你们这是啥意思?   李治在看戏。   最近朝中多事,他也在谋划着一些事儿……比如说舅舅。   这些事儿都有蛛丝马迹,于是这些宰相们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或是奋力争抢,或是惶然不安……   贾平安这一炮开的太好了……宰相蒙昧!   这一炮糜烂千里,让李治心情愉悦。   这个臣子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这一刻李治忘记了自己对贾平安的猜疑,毫不犹豫的为他唱赞歌。   ……   激怒一群大佬就开溜,真特娘的刺激。   贾平安哼着歌,想着大佬们会不会对自己出手……比如说回过头给兵部施压。   “武阳公!”   郝米在前方等候。   “郝米啊!可是有事?”   扫地僧努力学习,贾平安一直看在眼里。但他毕竟根基薄弱,而且有些固执,所以进步的速度不算快。若是他能除去这些桎梏,贾平安觉得收为弟子也不是事。   郝米行礼,微黑的脸上多了些窘迫,“武阳公,有道题咱却是解不了。”   “说说。”   郝米在说,贾平安蹲下来,找不到石头,就伸手在台阶下抠……吧唧!   一块石头竟然被他抠了下来。   卧槽!   我难道有九阴白骨爪?   群臣出来了,一群人义愤填膺,嘴里都是扫把星的名字。   “他在那!”   贾平安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不时抬抬头给郝米说些什么,又指指地面。郝米不时点头,然后挠头。   “可懂了?”   “还有些……”郝米很羞愧,觉得自己太笨了。   “自己琢磨。”   贾平安不能在此久留,就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许多时候,琢磨琢磨的就明白了。不能一切都由先生来解决。”   一切由先生来解决,会助长学生的惰性,压制他们的创造力。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一群重臣在盯着自己。   呵呵!   “诸位……好啊!”   贾平安拱拱手,笑的人畜无害。但先前的那番话兀自在大家的耳边回荡,此人竟然就当没回事了。   不当人子!   贾平安站在那里,宰相们在对面,双方沉默。   李勣却对陨石颇多好奇,想到贾师傅带着李敬业厮混,心想孙儿定然是见识不凡。   “小贾,陨石为何能被吸进来?”   因为地球有吸星大法……   “陨石就是陨石。”   走近科学第一季开始了……   “咱们脚下的地方有吸力……”   李义府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阴冷,“你说的吸力何在?”   他伸手出去,“何在?老夫为何感受不到?诸位可感受到了吗?”   众人都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然后才觉得不妥……老夫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贾平安淡淡道:“上次贾某做过那个实验,两个半球合在一起,把空气抽空,八匹马都拉不开。这是大气压。至于引力,诸位自家想想,你去抱一个人,便会感到重量……为何会感到重?重从哪来?”   你们太古板,我担心那一系列知识点会冲爆你们的脑浆。他微微颔首……宰相们都有些若有所思。   懵逼了一群宰相就走真刺激。   良久,李勣突然说道:“是啊!为何会感受到重量?老夫每日早起,抬起上身的一瞬感受颇深,对腰的压迫……这是为何?”   “重量由何而来?”   一群宰相在苦苦思索。   并无一个人说什么……重量是天生的,不需什么来处。   李治走出大殿,远远看到宰相们正在那里低头,好似冥思苦想。   “去问问为何。”   王忠良马上就来了个曲线救国,从边上绕了过去。看看那妖娆的走位,果然是个有心的。   他冲着随行的内侍招手,问了一番后,见鬼般的愣住了。   武阳公竟然一番话就让宰相们入魔了?   中午,李敬业来寻祖父吃饭。   “阿翁,我给你带了一只烧鸡,油滋滋的。”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把油纸包拿出来,却发现祖父有些神思不属。   阿翁这是想女人了吗?   李敬业问道:“阿翁你在想什么?”   李勣哦了一声,眼中多了些期冀……孙儿定然也跟着小贾学了不少吧。   “敬业啊!”   “咋?”   李敬业打开油纸包,被烤的焦黄的烤鸡,垂涎欲滴啊!   “敬业,你可知晓为何人有重量?”   这个问题太玄妙了,近乎于是修道的玄妙,解不开就心痒难耐。   “重量?”   李憨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祖父,“阿翁,重量就是重量,哪有什么为什么?阿翁,你最近越发的不对劲了。”   这个孙儿果真是憨憨,但老夫忍忍,兴许这个问题他没学到。   李勣再度温和的问道:“那你可知晓陨石为何会落入大地?”   这个贾平安说过是吸力。   祖父不妙!   竟然去琢磨这等问题,可见他已经无聊到了一个新境界。   李敬业皱眉。“阿翁,陨石从天外来,自然会往下落……早上我就说了,翠花勾引你,你半推半就就得了,偏生严词呵斥。阿翁,你不小了,要……”   这个孙儿竟然一点都没学到小贾的学问吗?   “阿翁,不是我说你……”   李勣的手握成拳头,想了想又变成了铁砂掌,高高举起。   砰砰砰砰砰砰!   贾家。   “阿耶,陨石为何会来?”   兜兜双手托腮,大眼睛瞪着。   中午,贾平安今日难得的熬到了这个时候才翘班。他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吃完饭午休,然后给孩子们授课。   “那些陨石在流浪,路过咱们脚下的地球边上时,就会被地球发出的引力给带进来。”   “引力是什么?”   “引力是……”   三个孩子在认真听着。   宰相们为此冥思苦想,欲入其门而不得,可两个稚童却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这些知识。   “夫君!”   苏荷在外面探个头进来,一脸甜笑。   你都是孩他妈了,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自习!”   他出去就被苏荷拉着到了边上。   虽然是孩他妈了,可苏荷却也才二十多岁,少女感十足。   “夫君,娘家说是有事,我想回去一趟。”   娘家……   “去吧去吧,记得多带些人。”   老婆太漂亮了也不行啊!   贾平安自嘲着,让兜兜出来。   “跟你娘回外祖父家玩耍。”   兜兜一蹦三尺高,雀跃道:“阿耶,可能住几日吗?”   小棉袄竟然希望住在外面……贾平安有些心疼,板着脸道:“不能。”   苏荷随即叫人备车,又叫了陈冬和段出粮一起跟随护卫。   “出发!”   她搂着兜兜,意气风发。   一路到了长寿坊,等到了家门前时,苏荷带着兜兜下车,纳闷的道:“怎地有些不对劲呢?”   兜兜摇头晃脑,“我也觉得。”   开门的是苏能,他面带怒色,见到苏荷后就苦笑,然后单手就抱起了兜兜,颠了几下,“阿妹,兄长们无能,带累你了。”   什么意思?   苏荷进去,就见家中愁云惨淡。   父亲苏尚愁容满面,二兄苏香正在踱步。   “阿娘呢?”   阿娘难道去了?苏荷有些心慌。   苏尚哎了一声,冲着兜兜强笑,“兜兜来了。”   兜兜很乖巧的和大家行礼。   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这是怎么了?”   苏荷坐下问道。   苏尚低下头,“哎!你阿娘……为父没法开口,老二给你阿妹说说。”   说不出口……难道是阿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苏荷腹诽着。   苏香止步,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   “阿娘午时去了西市,说是给你买些……首饰。”   苏尚骂道:“她哪里是为了大娘子买什么首饰?就是为了自己买,最多留个什么银簪什么的给大娘子。那个女人……”   苏香看着父亲,“阿耶,子不言母过。”   你这样当着我们的面说阿娘的坏话,真的好吗?   苏尚喝道:“老夫是你阿耶!”   苏香缩缩脖颈。   苏能皱眉,“我来说吧。阿娘在西市买首饰,有家店铺说是什么优惠……”   “这是跟着夫君学的。”   苏荷很笃定的道:“最早是华州竹器铺开始的打折优惠,不过夫君说过,这些多是骗人的,反正赚的不少,甚至比打折前赚的还多。”   苏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   那个妹夫果然是了得,做生意随手就弄了这些令人闻所未闻的手段。   “阿娘看到优惠,就挤了进去,谁知晓……这一下竟然把柜台给压垮了,压坏了好些首饰。还有人在边上趁机抢夺……说是损失了少说十万钱。”   十万钱?   一家子都在看着苏荷。   苏能在贩酒,但贩酒一年能挣到的钱也不多,养活一家子之外,每年能存下一千钱左右。几年下来,苏家不过是多了数千钱的存款。   苏尚哎的一声,羞赧的道:“你阿娘如今被扣在了那里,说是不赔钱便要……哎!大娘子,为父也难以开口……”   苏能皱眉,“阿耶,我来说。”   苏尚点头。   苏能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难为情压下去,“阿妹你也知晓咱们家的家底,数千钱也就罢了,十万钱……万万不能。你看可否借些钱,此后家中节衣缩食也要还了。为兄给你写下借据,我若是还不完,儿孙接着还。”   三个男子低头,羞愧难当。   家中有事儿要寻的也是男儿,出嫁女不该管,更遑论借钱。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   苏荷皱眉。   “此事……”   “此事倒是简单。”   简单?   三个男人齐齐抬头。   老贾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挣了多少钱外界却不得而知。苏能也不好意思去打听,所以今日提出借钱,一家子都是难受加纠结。   若是没有,蒋氏怕是要进牢中了。可若是借了,苏荷在贾家会不会受白眼?   苏香眼睛泛红,“阿妹,不行就罢了,回头我不读书了,就去东西市寻个活计挣钱。”   “闭嘴!”   苏能冷着脸骂道:“不读书你能作甚?手无缚鸡之力。”   苏香当然不甘示弱,两兄弟吵了起来。   “闭嘴!”   苏尚加入了战团,父子三人吵的呜呼哀哉。   苏荷在边上苦着脸。   兜兜靠在她的怀里,细声细气的道:“阿娘,外祖父好凶,两个舅父也好凶呀!”   苏荷搂着她,突然说道:“十万钱就十万钱。”   父子三人不吵了。   “大娘子你能拿出来?”   苏荷点头。   十万钱不算事啊!   如今她自己的私房钱怕不是都有数十万钱了,都懒得数。   “如此,老大写借据。”   苏荷不要,可苏能却严肃的道:“没有出嫁女倒赔钱给家里的道理,你拿了这笔钱,弄不好就得和小贾生分了,家中……对不住你。”   苏荷苦笑,“夫君不会为此和我生分,大兄你想多了。”   我不为难啊!   那些钱夫君都说了,随便我花销。   可苏家父子却觉得这是安慰自己的话,越发的难过了。   “陈冬。”   苏荷出去。   “夫人。”   陈冬在前院等候,段出粮在外面看着马车。   “你回家一趟,拿了十万钱来。”   “是。”   没有丝毫犹豫,陈冬就出发了。   再回来时,他的身后多了一辆马车,上面大多是绸缎。   大唐缺铜,闹钱荒闹得不可开交。   “走。”   苏荷小手一挥。   兜兜也跟着学,“走。”   ……   蒋氏正在西市的一家首饰店里,身前的柜台依旧垮着,地上散落了些首饰盒子。   掌柜黄山立坐在边上,清瘦的脸上全是冷意。   “十万钱,一钱都不能少!”   蒋氏今日特地穿了华丽的衣裳,首饰也戴了些,颇为有钱的模样。她站在边上失魂落魄的道:“那些东西不是我抢的,为何让我赔?”   这个蠢女人!   黄山立负手而立,淡淡的道:“若非你压垮了柜台,那些人可能抢到?”   边上有一个小吏,闻言笑道:“你这妇人好大的力气,竟然能压垮了柜台。”   十万钱……要完了,蒋氏心丧若死,但还是据理力争,“当时身后有人推攘,不是我一人之力。”   “我便只看到了你!就你趴在了柜台上!”   黄山立冷笑一声,逼过来,居高临下的问道:“可想去官府?我这里认识刑部的官员,进去之后,会褪去你的下裳拷打……”   蒋氏更怕了,但一股子蛮劲发作,就冲着黄山立骂道:“你污蔑老娘,回头我那女婿得知,定然把你的店铺给砸了!”   她知晓女婿现在越发的得意了,但这事儿她不占理,若是女婿偏帮,说不得就会被人弹劾。所以她宁可自己煎熬,也不肯报女婿的名号,担心带累他。   “自作孽!”黄山立一脚踹飞了一个首饰盒子,怒道:“来人,去报官,去报官!”   蒋氏的勇气如潮水般的退去,哀求道:“我只是气不过……这钱……我哪有十万钱,赔不起。”   老大好不容易挣钱了,蒋氏每月都要美滋滋的数一遍家中的钱财,哪里会不知道苏家的家底。   黄山立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耶耶不管你有多少钱,十万钱一钱都不能少,否则……进大牢里说话。”   女子进了大牢,处境堪称是苦不堪言,弄不好还有被凌辱的风险。   蒋氏苦苦哀求,黄山立只是冷笑。   “你有这闲暇,不如想想去哪里借钱。”   女婿家!   但……丢人啊!   “就是这里!”   这时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蒋氏欢喜,然后又羞愧,“二郎!”   苏香进来了,见蒋氏并未被殴打,心中一松,回身道:“钱带来了。”   黄山立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去清点。”   两个伙计刚想出去,外面又进来了三人,不,加上个女娃是四个人。   “大娘子!”   蒋氏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阿娘给你添麻烦了。”   出嫁女都带着孩子来了,这事儿看样子办的不错。   黄山立微微眯眼,“来了就好,给钱吧。”   苏能先前就来过一趟,查证无误,此刻点头道:“钱都在外面……”   陈冬进来了,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十万钱都在马车上,只管去拿了。”   黄山立笑道:“还不快去?”   “且慢!”   苏荷看着现场,突然叫住了两个伙计。   黄山立皱眉,生恐夜长梦多,“你这妇人好不晓事,若是觉着多了,那便从头算起,说不得十万钱还打不住。”   你想吓唬我?   苏荷杏眼一瞪,“我来问你,丢了什么?”   黄山立说道:“丢的大多是金器。”   唯有金器才能值那么多钱。   “金器?”   苏荷看着店里的情况,福身道:“且容我问问阿娘。”   黄山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阿娘。”   “大娘子。”   蒋氏觉得以后都没脸见女儿了。   苏荷问道:“先前进来时,你是不在最前面?”   蒋氏点头,“当时那十余人都在周围,我一挤就挤到了最前面,随后就扑倒了柜台。”   “身后可有人推你?”   “有!”   蒋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些贱狗奴,好大的力气,差点把我推散架了。随后便扑倒了柜台。那些人一拥而上,把金器抢了好些,一哄而散。”   苏荷嘀咕道:“这不对……”   黄山立霍然回身,“什么不对?” 第770章 依法办案,暴力执法   苏荷在盘算着。   黄山立淡淡的道:“莫要拖延,快些把钱交出来。”   兜兜牵着阿娘的手,低声道:“阿娘,这个人不是好人呢!”   我也是这般觉得的,苏荷说道:“这店门那么宽,我阿娘跑得不快,上次兜兜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都追不上,你告诉我她竟然能从十余人中挤出来,跑到了最前面?”   黄山立摇头,“你那阿娘跑的比谁都快,当时那十余人都见到了。”   “就算是我阿娘跑的这般快,可柜台不窄,为何就她扑到前面,那十余人不去边上,而是在她的背后推挤?”   黄山立微微一笑,“边上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这般无懈可击吗?   苏荷突然眼前一亮。   “你这个骗子!”   黄山立变色,骂道:“贱人,你一来便胡搅蛮缠,这是想赖账吗?”   兜兜冲着他嚷道:“你才是贱人!”   蒋氏低声道:“大娘子,就这般和他纠缠,兴许就能赔少些。”   苏荷摇头,“阿娘你不知道,有一等商人最是无恶不作……这多半是个骗局!”   她回身,“柜台多坚实,何况这是存放贵重首饰的地方。”   黄山立冷笑,冲着边上的小吏微微点头。   “以前便有这等事。商人贩卖玉镯子,径直递给了客人,随后身后便有人撞了客人一下,客人接过玉镯子,刚想回身,却发现手中的玉镯子断了……”   苏荷在盯着黄山立,见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禁暗喜。   我果然是最出色的呀!   “随后商人便向客人索赔。今日我阿娘也是如此,刚开始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前面,随后一群人蜂拥在后面推她,柜台更是一压就垮……那些人抢了金器就跑……”   黄山立的表情僵硬。   呵呵!   苏荷在家很懒,从不肯多用脑子,可真的面临事儿的时候……   “那些人好大的胆子,怎敢抢夺金器?对了,可曾报官去抓人?”   黄山立淡淡的道:“自然已经报官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那便给钱!”   “想都别想!”   苏荷炸了,“压垮了柜台和抢夺金器有何关联?你这是不要脸。”   苏尚父子三人也恍然大悟。   “是呀!”   一家子看到柜台垮塌,一片狼藉时,脑子都懵了,想到要赔十万钱,顿时什么念头都消散了。   可苏荷却不在意十万钱,所以很冷静的想到了夫君说过的事儿。   “报官吧!”   苏荷信心满满,心想大不了就赔钱,有啥可怕的。   兜兜跟着点头。   “阿娘好厉害!”   苏荷得意的笑了。   蒋氏想到要被褪去下裳拷打,顿时就慌了,“大娘子……”   男子还好,女子光屁股挨一顿,啥都没了。   黄山立阴着脸,“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还请官人为我做主。”   边上一直在敲边鼓的小吏板着脸,“我便是西市的官员,此事我见证了,怎地……你要质疑?”   苏尚低声道:“有官人作证,此事咱们家定然没成算,大娘子,给了钱吧。”   苏能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长安县的人会来巡查。”   苏香顿时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跺脚道:“如此,便给了他。”   蒋氏只觉得心如刀绞,捂着胸口喘息。   苏荷皱眉看着小吏,“你当时可在此处?”   她打定主意,就算是赔钱也得赔个明白。   小吏讥诮的道:“我就在外面。”   啪!   苏荷抚掌,双眸明亮,“那你为何不抓那些抢了金器之人?”   呃!   小吏上前,目光凌厉,“你这妇人好生大胆,竟敢质疑我?如此便和我走一趟!”   陈冬上前,冷冷的道:“你想带我家夫人去何处?”   夫人……   小吏面色一变,“你是哪家的夫人?若是攀附,今日我便让你生死两难!”   黄山立冷笑道:“这妇人伶牙俐齿,打断她满嘴牙!”   “这边有事!”   外面来了一队人,为首的进来,竟然是杨大树。   杨大树看了众人一眼,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苏荷和兜兜,他拱手,“见过夫人,见过小娘子!”   苏荷以前在感业寺时,杨大树就跟着贾平安去‘巡查’过不少次,对苏荷颇为熟悉。   他问道:“夫人可是有事?可是你对夫人无礼?”   杨大树盯住了黄山立。   黄山立面色剧变,“百骑……”   百骑很凶吗?阿耶更凶吧?兜兜嚷道:“我阿耶是武阳公!”   呯!   小吏双膝一软,竟然跪了。   旁人也就罢了,武阳公最近凶名赫赫,更是荡平了三门峡的阻碍,在长安城中名声赫赫。   “夫人,是他……是他的主意!”   小吏指着黄山立骂道:“贱狗奴,不好生做生意挣钱,却想着坑蒙拐骗,今日我便揭穿了你的真面目……”   他一番指证,众人这才知晓,黄山立这等事儿竟然干了好几年。什么往金器里掺杂东西,或是以次充好……可黄山立却觉得这样来钱太慢了,就和小吏设计了这个骗局。第一次开张,竟然就成功的网到了蒋氏这个棒槌。   “好啊!你这个骗子!”   蒋氏扑了上去,两只手胡乱往黄山立的脸上抓挠,黄山立惨叫后退。苏能上前一脚踹倒他,咬牙切齿的道:“回头耶耶弄死你!”   苏尚松了一口气,蹲在地上喘息。   差点啊!   差点一家子都将陷入绝境之中。   “大娘子!”   苏尚嘴唇颤抖着。   “多亏了你呀!”   苏香很是好奇,“阿妹为何这般厉害?”   我当然厉害了!   苏荷得意的道:“我在家中和无双一起管事,家中的生意好多,我也得顾着,学了好些东西。”   夫君好厉害,教的那些东西轻易就碾压了这些人。   兜兜牵着她的手,突然说道:“阿耶最厉害!”   在她的心中,阿耶便是无所不能的,有求必应的。有了阿耶在,她便无需担忧什么。   黄山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跪在那里哀求,蒋氏骂道:“你这个黑心肠的,十万钱呀!先前我求你时,你是如何说的?一钱都不能少!”   “官人。”蒋氏问杨大树,“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百骑凶名赫赫,可惜女婿离开了,否则今日定然要让这两个狗贼痛悔不已。   杨大树走过来,蒋氏看着……咦,怎么去了大娘子那边?   杨大树拱手,很是恭谨的请示,“夫人,此二人当如何处置?”   “……”   他竟然去请示苏荷!   蒋氏只觉得身体一下就轻飘飘的,恍如身处云端,快活极了。   苏能低声给父亲和苏香解释,“小贾出了百骑,可余威犹在。”   苏香说道:“什么余威?这多半是余泽。我见过那些官员,离了自家的地方后,最多半年就没人搭理了。妹夫这是余泽,不对,定然是恩威并存。好生厉害!”   苏荷皱眉,她不擅长这个呀!   “要不,你们带回去处置吧,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咱们依法办案哈!   她是这般想的。   杨大树应了,赞道:“夫人仁慈。”   回过身,他一把揪起黄山立,劈手一巴掌就把半边脸打肿了。再一拳,黄山立就成了弯腰的大虾,吐了一地都是。   这……   苏荷赶紧蒙住兜兜的眼睛。   这是依法办案?   这是夫君说的暴力执法吧?   但我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小吏喊道:“求夫人高抬贵手,小人回头给武阳公立个牌位,定然早晚为武阳公祈福!”   苏荷大怒,“死人才立牌位,你这是诅咒我家夫君吗?”   外面来了个百骑,一拳把小吏打成了熊猫眼,拖着就走。   “夫人饶命!”   喊声慢慢的远去。   蒋氏欢喜的道:“大娘子如今竟然这般了得了吗?那要不……给你二兄寻个差事?”   苏香闹了个大红脸,“阿娘,我这样的如何寻差事?别为难阿妹了。”   众人出了店铺,苏荷想着一家子难得聚,就提议去平康坊寻个酒楼吃饭。   “就去长安食堂吧。”   苏荷很随便的说道。   这闺女,长安食堂,那可是贵人才去的地方。不过听闻这是女婿的产业,想来能便宜些。   蒋氏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催促着赶紧走。   苏尚却不干,说道:“那是女婿的产业,贵的很,不给钱亏了女婿,给钱就怕那边不收,换个小酒肆吃。”   蒋氏叉腰,“你这个人……就是胆小害怕。”   苏荷笑道:“不担心这个,只管去。再说了,我还带着十万钱呢!”   贾家,不差钱!   苏荷带着一家子进了长安食堂,随即被安排在了贾平安的包间里。   “好生……老二,这个叫做什么?。蒋氏不知该如何夸赞。”   苏香说道:“这便是……”   苏能随口道:“这便是蒸饼有肉不在褶子里。”   里面的装饰堪称是低调大气上档次。   “点菜吧!”   苏荷随口就点了十余道菜,“大兄二兄吃的凶,要多点些。不过贾家历来都不许浪费,要不然我便再多点些也无妨。”   真是有钱人呐!   苏尚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问道:“大娘子,你如今在家中管事,先前那十万钱拿出来,女婿可说了啥?”   连蒋氏都关注这个问题。   女婿若是因此对苏荷不满怎么办?   那我造孽就造大发了。   苏荷杏眼无辜,“夫君不管这个,这钱是我自己的,随意花销。”   嘶嘶嘶!   苏尚倒吸一口凉气。   “女婿竟然给你那么多钱?”   长安城中,谁家女婿给娘子那么多钱?   蒋氏张开嘴,呆呆的……   “女婿竟然这般迷恋你?”   迷恋……夫君就迷恋凶,每日……太坏了。   但无双也有大长腿。   苏荷笑了。   蒋氏欢喜的抱起兜兜,“我的女儿果然能颠倒众生,哈哈哈哈!”   兜兜觉得外祖母笑的好生快活,可阿娘看着却有些不自在。   “兜兜,你阿耶可是爱煞了你阿娘?”   蒋氏问道。   兜兜很认真的想了想,“嗯……阿耶喜欢说……喜欢把阿娘叫做小宝贝。”   苏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贾兜兜!”   贾平安和狄仁杰在商议朝中之事。   “长孙无忌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贾平安有些唏嘘,“当年……记得那年我第一次进了朝中,长孙无忌目光睥睨,连皇帝都得低头,转眼就成了这样,可谓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狄仁杰肤色白皙,微微一笑,气度俨然,“其实平安,你可想过自家当初的大胆吗?当初你一来便站在了陛下的这边,冲着长孙无忌下面的人大打出手,你当时是如何想的?”   贾平安微微一笑,从容的道:“做人,要走正道,要做大丈夫。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长孙无忌当时堪称是权势滔天,平安竟然这般血性……狄仁杰肃然起敬。   “难怪我当时与你一见如故,原来是因为这个。”   狄仁杰便是宁折不屈的典范,也可以说是因为他老爹从小没给他教授过如何避免社会毒打,所以踏入仕途后,社会毒打便接踵而至。   贾平安淡淡的道:“做人就该这般。”   “长孙无忌不妙了。”狄仁杰抚须,眼中多了些许冷色,“陛下的手段高明,先不动长孙无忌,把他的爪牙一一清理掉之后,再和他算账。褚遂良一死,长孙无忌在劫难逃。”   “李义府这条野狗……平安你要小心。”狄仁杰在家分析了当下的局势,觉得皇帝用李义府太过了些,“此人堪称是幸进之臣,为相之后为了讨陛下的欢心,下手狠辣。此次要整治长孙无忌,我以为依旧是他来主导。”   老狄果然是洞若观火,难怪后世有人说,若非他在,阿姐的皇帝怕是坐不稳。   “他能做的也就是诬陷!”   贾平安微微一笑。   狄仁杰赞道:“我也只是揣测,平安你却这般笃定……要不打个赌?”   “好说。”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若是我赢了,你便给那三个孩子授课吧。”   “你啊你!好!”   狄仁杰颇为自信的道:“长孙无忌这些年犯事不少,皇帝何须污蔑?随意用些罪名便是了,足够让长孙无忌下台。”   可你却不知……皇帝想要自家舅舅的命!   普通罪名怎么能干掉长孙无忌?唯有……谋反!   “阿耶!阿耶!”   两个浑身上下洋溢着黑色的阴谋分子微微一笑。   兜兜冲进家来,阿福嘤嘤嘤的出迎,兜兜和它友好的拥抱了一下,然后跑到贾平安的身前,脆生生的说道:“阿耶,先前外祖母被人骗了!”   “哦!说说。”   贾平安笑着搂住她。   兜兜靠在他的怀里,两只大眼睛扑闪着,板着纤细的手指头说道:“那人骗了外祖母,说她扑倒了柜台,引得那些人抢了好些好些金器,说是要赔十万钱呢!”   “是吗?”   苏荷进来了,翻个白眼,贾平安含笑摇头,示意她别打岔。   要时常培养孩子的表达能力,莫要动辄呵斥。   兜兜见母亲进来,担心她抢了自己表现的机会,就说的越发的急切了。   “我们带了钱去,那人竟然和……和一个小吏勾结,阿娘好厉害……”,她冲着苏荷甜笑,这一点完全就是遗传了苏荷。   苏荷‘老怀大慰’。   “阿娘一下就揭穿了那人,那人怒了,好生气好生气!”   兜兜严肃了起来,“后来来了个百骑,就问了阿娘,阿娘一说……阿耶!”   她转身仰头,“阿耶,我说我家阿耶是武阳公,那人竟然就被吓的跪下了。阿耶,你好威风呀!”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觉得用自己的名头保护妻儿有什么错,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要让孩子知晓分寸。否则老贾家以后出一窝纨绔子弟,要哭的是他自己。   “那人被打的好惨。”   苏荷瞪眼,“不是捂着你的眼了吗?你又如何看到了?”   兜兜扮个鬼脸,“阿娘,你的手好小,遮不住我的眼。”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贾平安觉得闺女以后怕是不得了。   回到后院,苏荷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今日的壮举。   “我便说了玉镯子的骗局,那人竟然就有些慌了。”   为了给两个婆娘敲警钟,贾平安给她们说了不少后世的骗局,特别是关于生意的骗局。没想到苏荷竟然活学活用,一下就把骗子给震住了。   “不错。”卫无双赞道:“你果然是聪明了一回。”   贾昱在边上好奇的听着,贾平安问道:“大郎以后遇到了这等事,可知晓如何应对吗?”   贾昱想了想,“我便告诉他,阿耶是武阳公。”   这娃……不妙啊!   只知道倚仗家中权势的娃,长大后绝对没出息。   贾平安刚想给他上一课,贾昱继续说道:“若是他怕了,那我就让他去投案。若是他不怕,还想骗,我便让家人出手,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阿耶,徐小鱼好厉害,上次查事,我都想不到,他却轻松就查到了。”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   既然徐小鱼他们那么厉害,为啥非得要我自己出手?   那还要他们作甚?   这个儿子,竟然比贾平安更适应这个时代。   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大郎你以后长大了想做甚?”   贾昱脱口而出,“我长大了要做大将军!”   贾平安:“……” 第771章 无情   李勣早上起得很早,这不是老人睡不着的缘故,更多的是习惯。   他很年轻时就去了瓦岗,从那时开始,便开始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再也没睡过懒觉。   要动!   李勣的医术不错,他纵观满朝文武,发现武人往往能长寿,而且老了也还有勇力。譬如说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等人。   这就说明动起来比坐下去更好。   马槊缓缓而动。   虽然看似缓慢,但李勣一招一式莫不暗藏杀机。   操练完毕,洗漱,吃早饭。   “阿翁!”   李敬业也来了。   早饭很丰盛,李敬业饿了,吃的狼吞虎咽的。   “年轻就是好啊!”   李勣感叹了一句,得了李敬业狐疑的眼神回应,顿时就黑了脸。   “这阵子你莫要惹事。”   李勣告诫道。   “为何?”   李敬业才将得知平康坊有家青楼进了新人,而且还是胡女,想到胡女的屁股甩的飞起,哪里还按捺得住?   “朝中会动荡,你这等不小心便会被淹没了。”   呵!   李敬业不信。   晚些到了皇城,他在兵部门口蹲守到了贾平安,就问道:“兄长,朝中最近会有动荡?”   你这般把你阿翁的话拿出来到处说,也不担心会被毒打一顿?我是去告个状呢?还是去告个状呢!   “是有动荡,莫要出去乱说。还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搭理外面的事。”   李勣作为皇帝的心腹,真要动手,绝对也是其中的一个。   老李小心晚节不保啊!   贾平安一直觉得做人要厚道,老李就差些意思。   “小贾!”   李大爷来了,气急败坏的模样。   仙风道骨,仙风道骨啊!   “李大爷,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被谁给煮了?   李淳风看了李敬业一眼,稽首……   老夫要作法了!   卧槽!老李要出手了,李敬业赶紧闪人。   但他竟然不是回刑部,而是去了皇城外。贾平安敢打赌,这货定然是去平康坊甩屁股。   李淳风恼火的道:“昨日老夫在朝中与人争执,提及给风定等级,可群臣皆嘲笑。说什么风便是风,入眼便知大小,何须定等级。愚昧!荒唐!”   给风定等级,这在后世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吗?   什么三级大风,什么十二级台风……   现在就有了?   我的李大爷,你这么牛逼自己知道吗?   “咱们进去说话。”   贾平安带着李淳风进了兵部,早茶会也不去了,径直去了自己的值房。   陈进法见到李淳风,差点来了个跪礼。   “李神仙!”   “站住!站稳了!”   李淳风喝住了他,“别动辄下跪,跪天跪地跪父母,别的你跪什么?不孝之极!”   陈进法瑟瑟发抖,赶紧去泡茶来。   “你这里……”   李淳风只是看了一眼,见虽然堪称是窗明几亮,但在有些地方却带着痕迹,这分明就是许久没用过的模样。   贾平安打个哈哈,“我平日里不大在兵部,多是进宫授课,或是回家去编书……太史令你是知道了,新学堪称是浩瀚,每一卷新学都是呕心沥血编撰出来的,我苦啊!”   李淳风皱眉,“年纪轻轻的就叫苦,要不老夫给你个方子?”   李大爷,你真是我亲大爷!   贾平安按捺住狂喜,谦逊的道:“还能熬一阵子。”   老李得给什么方子?   多半是补腰子的!   弄不好就是上次方子的进阶版。   李淳风说道:“还能熬?如此也就罢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只觉得阴风阵阵。   我莫不是听错了?   “老夫将风定位八级。”   太极十年不出门,八极两年打死人。   李淳风抚须,颇为自得的道:“这八级乃是动叶、鸣条、摇枝、堕叶、折小枝、折大枝、折木飞沙石、拔树及根。只要依照这八级来定风的等级,此后便无需赘述。各地遇到了大风,径直上报就是了。可恨那些庸官,竟然嘲笑老夫此举,可恨,可恨!”   对于一个纯粹的学问人来说,自己的学问被那些官僚无视是最大的痛苦,堪称是撕心裂肺。   李大爷不会悲痛欲绝吧?   贾平安看了一眼,李淳风察觉到了他的关切之意,眸色微暖,“老夫好得很,只是想着此事不能推行,哎!”   贾平安却有个想法,“李大爷,你说说这等级分类是不是太繁琐了?什么折木飞沙石,拔树及根什么的,你说了别人也记不住不是……”   李淳风皱眉,“都是官吏,有何记不住的?”   呵呵!   可百姓呢?   贾平安笑道:“可百姓呢?譬如说某地突刮大风,飞沙走石,可官吏不在现场,你让百姓如何表述?”   “啧!你这话……竟然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李淳风陷入了沉思之中。   贾平安有些想闪人了,“李大爷,为何不用一二三四五来分类呢?”   李淳风摇头,“百姓如何知晓一二三代表着什么?”   是呵!   后世那些百姓……除去专业的气象人员之外,谁也不知晓当前的风是几级。只有经常看天气预报的,把预报上的风力等级和现实生活中遭遇的风对比,才渐渐有些经验。   “是我想岔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高估了后世的某些东西,被李大爷打脸了。   “动叶十里,鸣条百里,摇枝二百里,落叶三百里,折小枝四百里,折大枝五百里,走石千里,拔大根三千里。”   李淳风微微一笑,“这便是风的速度,小贾以为如何?”   日行千里,这个倒也不错。   “此事我以为当直接和陛下说。”   李治对李淳风还算是不错,这等事儿他定然乐于推广。   李淳风点头,“老夫今日便是来求见陛下的,只是小贾,还得用你的名头。”   老李看着有些尴尬的模样,贾平安问道:“为何?”   难道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你了吗?   “哎!上月老夫夜观星象,发现帝星不利,便让陛下最近小心些,夜宿东南。陛下换到了东南住,晚上起夜,不小心竟然……哎!竟然把头撞了个大包,说是那一瞬看到了先帝……”   李淳风清瘦的脸上多了怅然。   别人头上撞个包满眼金星,皇帝却是见到了先帝……先帝这是来狠抽皇帝的吧。   贾平安想到李治撞到柱子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别笑。”   李淳风很严肃,然后自己不厚道的也笑了。   贾平安带着他去求见皇帝。   “陛下,武阳公求见。”   “让他来。”   宰相们马上就要来了,李治准备去前朝。   “还有太史令!”   李治沉着脸,“……赶出去!”   “等等!”   内侍止步。   太史令这是得罪了陛下?   内侍不解,看了王忠良一眼。   太史令把陛下给坑惨了。   王忠良挑眉,被李治看在了眼里,就指指边上。   “罢了,让他来。”   王忠良麻溜的过去跪下,那内侍羡慕不已。   在陛下的身边就算是跪着也是一件幸事呀!王中官跪的格外的洒脱,果然了得!   李治摸摸额头上已经消肿的包,那里照镜子依旧能看到青紫,而且隐隐作痛。   所谓的李半仙,难道是个假的?   带着这个疑问,李治去了前面。   殿内泾渭分明。   宰相们在一边,贾平安和李淳风在另一边。   李淳风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堪称是仙风道骨。   贾平安在和宰相那边用眼神勾搭,李治看了过去,就见许敬宗正在使眼色。   小子,小心些!   皇帝最近的火气可不小。   “说……议事!”   李治坐下,随即开始议事。   李淳风对这些没兴趣,贾平安百般无聊旁听。   于志宁口沫横飞的在说着,“……臣听闻那些内侍用石炭偷偷做饭,晚间闭门,天亮隔壁发现那些人没动静,就喊了几声,最后破门而入,七人都中了毒,死在床上。陛下,臣请下了敕令,禁止宫中烧石炭。”   石炭便是煤。宫中个人是不能开火的,晚上饿了只能忍着,或是私藏食物。这七人便是忍无可忍,干脆弄了石炭来开小灶。   “臣附议。”   “臣附议!”   “……”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觉得这一幕太熟悉了。   这不是后世蛮清时,想修一条铁路,各地却以铁路会破坏风水为由肆意阻拦。   这些人呐!   李治面色微冷。宫中的消息竟然传到了外面,那些长舌妇,不,长舌男,当真该死!   贾平安上前一步,他是旁听,要申请发言。   “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治点点头。   宰相的事儿没弄清楚,你一个旁听的哔哔什么?   于志宁淡淡的道:“武阳公不能再等等?”   李义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贾平安的机会,微笑道:“武阳公来自于华州乡下……”   贾平安就是个土农,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贾平安没搭理他,冲着于志宁欠身,然后说道:“陛下,大唐烧石炭有些年头了,石炭好不好?臣以为自然是极好的。可烧石炭却有个弊端,那便是石炭在燃烧时能产生一些有害的气体,其中有一种气体能让人中毒。若是在室内燃烧石炭,随即关门,便会令人中毒而死。”   什么一氧化碳中毒,二氧化碳,二氧化硫这些毒气都产生于煤炭中。后世人类每年燃烧煤炭和石油产生的这些毒气多不胜数。   “新学也有?”   许敬宗不禁欢喜。   “有。当年先辈们外出,到了并无树木的荒山之中,手中空有米粮,却无柴火。后来发现了一个石炭矿,随意取了些用于做饭,犀利异常。”   先吹个牛逼,然后才好说话。   老宣传了,自然知晓怎么做。   “但凡长期在敞开燃烧的石炭周围的人,定然会经常咳嗽。”   于志宁皱眉,觉得他这个走进科学的课程有些无趣,“你说了这些,有何用?”   李义府淡淡的道:“你可知晓如何避开那些毒烟?不知晓,那便先退下。”   “当然知晓。”   太嚣张了!   贾平安看了李义府一眼,觉得李猫以后死得不冤。   “此事臣愿意试试。”   贾平安准备告退,给了李大爷一个你保重的眼神。   回到家,他先去弄了两个铁匠来,又弄了铁料。   “按照这个来打造。”   后世他有同事就自己打造铁炉子,堪称是犀利。   铁炉子打造了两日,又弄了铁管,贾平安往卧室里这么一装。   晚上不是还有些冷吗,来试试这个。   生火,上面架个铜水壶,齐活了。   “这好东西不能我独享,晚上一起睡。”   贾平安道貌岸然的说道。   苏荷靠近了铁炉子,诧异的道:“竟然暖和了。”   正好风力不错,扯得火苗往烟管里钻,竟然发出了啸声。   苏荷提起铜水壶,就见下面的火焰猛往烟管里抽,被吓了一跳。顿的一下,就把铜水壶被丢在了炉子上面,水溅了满地都是。   呀!   苏荷惊呼一声,然后凑过来,低声道:“夫君好生厉害!”   她仰头眨眼,嘴唇微张。   我当然厉害,晚上更厉害!   但娃娃脸为啥突然勾引我?   贾平安可耻的心动了。   卫无双进来了,咦了一声,说道:“这天怪热的,也不怕捂出汗来。”   这话是说给苏荷听的。   苏荷指指铁炉子。   “你自己试试。”   大白天的就搂搂抱抱,也不怕长痱子!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我那边还有事,你也来帮忙。”   苏荷委屈的跟着去了。   这便是一插多用的后果吗?   贾平安觉得齐人之福也不好享。   晚上,贾平安强令三人一起睡。   当然,很纯洁。   “好热。”   卫无双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夫君。”   苏荷窝在贾平安的怀里坏笑,低声道:“无双不知道……穿了衣裳睡的。”   贾平安伸手一摸……   满手软玉温香。   娃娃脸竟然只穿了托奶?   贾平安和她当即菜鸟互啄。   而卫无双却热的不行。   “夫君,屋里好热。”   她爬起来,身上竟然有了汗意,上半身越过贾平安,拍了苏荷的脊背一巴掌,“就知晓往夫君的怀里钻,也不怕热!”   下午她并未在意角落里的铁炉子,此刻坐起来,骇然发现铁炉子里有火光。   “夫君,那是何物?”   贾平安装睡。   卫无双下床,随即过去查看。   铜壶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水汽缓缓冒出来。   好暖和!   卫无双提起铜壶,下面有个铁盖子。   “竟然在烧东西?”   卫无双回身赞道:“夫君弄的这个东西果然好用,烧的可是木炭?一点气味都没有。”   “石炭。”   “石炭能烧?哪年都有烧石炭被毒死的人。”   卫无双退后一步。   贾平安干脆点了蜡烛,把盖子勾起来。   上面覆盖了一层碎煤,火苗在边缘缓缓冒起来。   卫无双得意这个东西,就坐在边上看,晚些竟然在打盹。   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一手后背,一手脚弯,把她抱了起来。   卫无双勾住他的脖颈,喃喃道:“夫君。”   随后一床春光。   凌晨醒来,贾平安躺在床上,哎哟一声,“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见两个婆娘准备出去洗漱,贾平安哎了一声,“用铜壶里的水!”   铜壶里的水一直在滋滋滋的响,也算是千滚水了,但洗脸却是无碍。   贾平安还弄了一口锅架上去,卫无双好奇的问道:“夫君,你弄了这个作甚?”   “做饭。”   一道蛋炒饭做的格外的洒脱,卫无双和苏荷在边上守着,贾昱和兜兜也在守着。   火苗跳动,照亮了一家子的脸。   再没有这么好的岁月了。   贾平安觉得什么岁月无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蛋炒饭一定要用隔夜饭来炒,一颗颗的分离,而且不算太黏。炒的米饭在锅底蹦跳,这才算是入门。   贾平安猛地一个颠锅,蛋炒饭在锅里翻个身。   “哇!”   两个孩子两眼放光,拍手欢呼,“阿耶好厉害!”   “那是!”贾平安洋洋得意。   卫无双看着洋洋得意的夫君,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便是这个模样。她惟愿时光能永久停驻在这一刻,不带走这些欢声笑语。   蛋炒饭很好吃,苏荷吃多了,吃完就哼哼唧唧的。   “赶紧弄些山楂干来熬水。”   贾平安干脆令人去告假,自己在家照料苏荷。   山楂水喝了,苏荷躺在贾平安的大腿上嘀咕。   “无双娘家人来了好几次,每次都问无双何时能再生几个孩子。说是夫君偌大的家业,得有人承袭,仅靠大郎万万不够。”   “无双很苦恼。”   苦恼个啥,想要孩子随时都能要。   两个婆娘才二十多岁,急个什么?   “夫君。”   苏荷仰头,突然眼神娇媚,令贾平安不由的想到了春风。   “夫君。”   “何事?”   “我也要生个儿子!”   两个女人虽然交好,可在有些时候却私下较劲,你生个儿子,我定然也要生个儿子。   贾平安当然不能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否则不说家里人,外面的那些人都会说他疯了。阿姐能踹死他,再去令人寻了药王孙思邈来给他治癔病。   想我苦苦修炼无情多年,外加计算日子,这才能畅享鱼水之欢,如今看来要自费神功了。   贾平安点头。   随即便是显摆。   贾平安叫铁匠再打造了一个铁炉子,令人抬到了宫门外。   “叫几个力大的抬进去。”   贾平安意气风发啊!   “武阳公,这是何物?”   王忠良都被惊动了。   “是个好东西,弄到皇后那里去,保证到了冬季不冷。”   李治得了消息,淡淡道:“倒是大言不惭,不管。”   贾平安把铁炉子弄到了阿姐那里,武媚见了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阿姐你且等着看。”   贾平安指挥人开始安装。   烟管架好……为了架烟管,贾平安令人从窗户上开了一个洞,武媚满头黑线。   邵鹏和周山象看着这个洞,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武阳公弄不出一个好东西来,屁股便要遭殃了。   “点火!” 第772章 朕的时代   武媚漫不经心的看着奏疏,脑海里想的却是长孙无忌此人。   皇帝已经下了决心,就等着出手的机会。   可这毕竟是长孙无忌!   动手之后他所代表的那些人会不会反弹?   会不会……   周山象站在铁炉子边上,看着贾平安生火。   点燃柴火,燃烧旺盛后放煤块下去……   这个能燃吗?   周山象的身体前俯。   “武阳公,这样便能引燃了?”   她抬眸问道。   “自然能引燃。”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盖子盖上,转瞬就听到炉子里的火苗扯出了声音。   这个时候要拿铁钎捅几下,免得柴火烧空了,晚些煤块一下垮塌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贾平安打开盖子,火已经起来了,能嗅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很淡,大多被烟管给引走了。   “成了!”   周山象欢喜不已,“可有毒烟?”   她嗅了嗅。   “毒烟都被烟管引走了。”   贾平安把铜壶放上去,吱呀一声。   这……   武阳公竟然能弄出这等好东西,此后岂不是就能在室内取暖了?   周山象欢喜的道:“以往弄了炭火在室内烧,说是无烟,可却觉着不舒服,早上起来更是有些头晕。这个无烟无味,好暖和……武阳公,你可是解决了咱们的大难题。”   呵呵!   关门烧炭那是自寻死路,怎么看都是烧炉子更强大。   武媚咦了一声,见他们二人蹲在炉子前面嘀咕,就问道:“这是何物?”   阿姐,你难道已经更年期了吗?   “皇后,这东西竟然能烧煤,无烟无味,好暖和!”   武媚起身过来,“竟然能无烟无味吗?前几日宫中才将因为烧石炭被毒死了七人,你这个……”   吱吱吱!   铜壶在叫唤。   贾平安提起铜壶,炉膛里的火在燃烧着。火焰熊熊,照的贾平安的脸微红。   “阿姐,石炭在炉膛里燃烧,毒烟都被烟管给带了出去,如此室内温暖如春,更是能烧水做饭。”   武媚仔细看看,更是亲手加了几块煤。看着煤块熊熊燃烧,她颇为兴奋,“若是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能烧这个炉子,那能省多少?”   不止啊!   再砍伐下去,长安周边将再无绿色。   “阿姐,长安城中烧石炭的也不少,但更多是烧柴火。百姓烧石炭只敢在厨房灶台里,若是有了这个炉子。阿姐……”   贾平安吸吸鼻子,“当年在华州时,每年冬季我都冷的不行,手指脚趾头都肿胀起来,又痒又痛。恨不能每日都缩在被子里不出来,可在被子里依旧被冷的瑟瑟发抖。”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于取暖这个概念基本为零。   权贵可以烧炭取暖,百姓哪里买得起炭?   于是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记得当时村里有个懒汉,冬日里被冷的不行,就裹着被子出门,远看就像是一个圆球在滚动。   “百姓家中烧不起炭,若是当时有这等铁炉子,石炭也不贵,那冬日便是最为享受的时刻。”   后世一家子围在铁炉子边闲聊,是许多孩子一辈子的温馨记忆。   武媚若有所思,“百姓果然苦不堪言。我在感业寺时也是如此。”   阿弟竟然能弄出这等好东西来,若非铁价贵,怕是百姓家中能人手一个。不过也无需担忧,上次平安说鸭绿水两岸就有大铁矿,只要采了来,冶炼成铁块送到长安,铁价自然就会回落。   她看着贾平安,眸色温柔。   阿弟做了铁炉子,第一个就送到了我这里,拳拳之心……阿姐那边有什么好东西也记不起宫中的我,一心只想着攀附皇帝。果然,阿弟待我真,家中对我假。   她突然展颜一笑,“平安你诗才了得,可能作诗一首?”   呃!   我牛笔吹大了。   贾平安搜肠刮肚,猛地想到了一篇文章。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一个卖炭翁的形象便出现了,活灵活现。   武阳公果然是大才槃槃呐!   周山象看着贾师傅,脸上多了些红晕。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   这不是对内侍的控诉吗?   周山象不禁呆住了。   “平安说的是那些骄横的内侍?”   武媚的眉间多了冷色,“宫中时常能见到这等人,仗着权势飞扬跋扈。如此我当令蒋涵清理一番。”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造孽造大发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竟然是功德。宫中的内侍作威作福的不少,借此清理一番,这不是功德是什么?   老邵不知怎地没在,晚些周山象送贾平安出去。   “武阳公,宫中是有这等内侍,往日不好动他们,今日武阳公借着一首诗却打动了皇后。”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见他平静,不禁暗赞。   “人说劝谏要高明,武阳公这便是极为高明的劝谏手段……”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然把它无限拔高,贾平安微微一笑。   周山象把贾平安送了出去,才将回来,皇帝来了。   “这是何物?”   李治看到了铁炉子,不,是听到了铜壶响。   武媚笑道:“这是平安弄的炉子,陛下来看看。”   一番查看,李治不禁赞道:“能取暖,能烧水做饭,果然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你得赏赐,不赏赐空口白牙就想用吗?   李治有些心动了,想着自己那边是不是弄一个铁炉子。   但打造之法目前就贾平安知晓,怎么弄?   “媚娘。”   所谓心领神会就是如此,李治觉得武媚应当知晓自己的心意。   武媚无动于衷,在看奏疏。   悍妇!   李治拂袖而去。   但心中却颇为期待,就令人参照着打了个铁炉子。   “咳咳咳!”   铁炉子弄好了,一点火,满屋子都是烟,呛的王忠良溜了出来,眼泪汪汪的道:“陛下,待不住,待不住啊!”   “罢了,天气渐渐暖和,等年底再说。”李治输人不输阵,不肯向武媚低头。   哪怕是外面的煤烟味也很重,李治熬不住了,干咳几声就吩咐把铁炉子撤去。   他站在外面在思索着什么。   王忠良进去,“陛下,已经没味了。”   李治摆摆手。   沈丘来了。   “陛下,那边在谋划。”   李治淡淡的道:“这便是机会。”   沈丘欠身,“陛下,奴婢愿意去。”   杀机骤然一盛。   “你去不妥。”   李治摇摇头,“让贾平安去。”   沈丘一怔,“武阳公去……是了,奴婢愚钝。”   “去吧。”   李治看着沈丘远去,突然伸开双臂大笑。   “哈哈哈哈!”   王忠良总觉得皇帝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大笑,但却不知晓为何。   贾平安正在和老帅们商议事情。   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   室内,程知节在叫骂,“老夫说过慢一些慢一些,你这个老贼却急吼吼的率军逼了过去,阿史那贺鲁如惊弓之鸟,听到唐军二字就浑身颤栗,自然会远遁。”   梁建方骂道:“老夫一路潜行,最后十里才发动突袭,谁知阿史那贺鲁竟然这般敏锐,特娘的,就和兔子差不多。老夫上了十余份奏疏请战,好不容易出征一次,却遇到只兔子,定然是上次去青楼脚滑了,带累着运气差了,娘的!”   脚滑了……按照长安青楼界的黑话,便是一触即溃。   苏定方沉声道:“小贾在,说话注意些分寸。”   梁建方是真的火大,“他都多大了?娃都两个了,你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少年?”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啊!   贾平安笑了笑。   “老夫去青楼只是逛逛,可十次去,九次都能看到李敬业在。啧啧!英国公的这个孙儿果然是青楼常客。”   那个铁憨憨甩屁股的名头在长安赫赫有名。   贾平安觉得不能把时间耗费在这等事儿上,就说道:“诸位老帅,阿史那贺鲁如此胆怯,数年之内不能威胁到大唐。我以为,灭高丽的良机就要到了。”   “不过不容小觑。那些突厥人依旧怀念当年的强盛,阿史那贺鲁必须要灭掉!”   程知节很严肃的道:“他能感召那些突厥人聚拢在旗下,是个绝大的隐患。”   “至于辽东……”程知节的眼中明显的多了羡慕之色,“只等他们厮杀起来,三败俱伤后,大唐再从容出兵,一举荡平辽东。”   三人互相交换眼色,然后齐齐看着贾平安,目光古怪。   这是何意?   贾平安干笑道:“三位老帅,这是……要不下衙了去长安食堂喝一顿?我请客。”   “长安食堂便是你的,耶耶难道去了还得给钱?”   程知节笑骂道。   但据管事说,每次程知节去都给钱,一钱不少。   “哪里,只管吃。”贾平安躁得慌,觉得几位长辈去吃个饭还得收钱,丢人。   苏定方点点头,梁建方这才说道:“小贾,你可知你攻伐犀利我等只是寻常看待?”   寻常……贾平安有些失落。   程知节猖狂的道:“老夫等人当年从乱世杀了如今的盛世,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杀戮没干过?说是人屠都不冤枉。你等这些阵仗自然不放在眼里。”   “京观不错。”苏定方安慰了贾平安。   这些老鬼一生杀人无算,贾平安还远远比不上。   梁建方见贾平安还算是沉稳,心中暗自赞许。   “大唐多几个厮杀犀利的将领是好事,不过却也好不到哪去。老夫等人看重你的乃是谋划。”   梁建方双眸中多了感慨,“第一次去叠州,你便谋划灭了吐谷浑叛军,更是筑京观于禄东赞必经之路上,震慑吐蕃人,那时老夫还在想……这只是巧合吧。可你后来不断给了老夫惊喜。此次征伐高丽,更是喜上加喜!”   “新城建在山上,易守难攻,却在你的手中溃败。更要紧的是……”梁建方的眸中多了些锋锐,“到了鸭绿水边,你建言威慑不打,坐等高丽、百济和新罗相互厮杀,甚至把倭国都谋算了进来……你可知英国公给老夫的信中是如何说的吗?”   贾平安摇头。   老李整日就是目光温润的看着众人,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等老鬼太阴险,若非和李敬业交好,贾平安也不敢靠近他。   梁建方叹息一声,“英国公说此子思谋远大,目光敏锐,十载后,定然能成为独领一方的统帅之才。”   程知节起身过来,一巴掌把贾平安拍的龇牙咧嘴的。   “小子可知晓大唐出过哪些统帅之才?”   当然知晓,李靖,后续便是李勣……再后来就没了。   薛仁贵算不得统帅之才,裴行俭也算不得……   在这些老帅们凋零后,大唐陷入了无帅才可用的境地……李勣高龄领军灭高丽,苏定方七十余岁防御吐蕃……年轻一代接不上班,以至于要让老帅们拖着残躯去厮杀。   “李卫公,后续便是英国公。”程知节自嘲道:“老夫知晓自家算不得帅才。当年李卫公说自己去了之后,李勣可为帅才。如今李勣渐渐苍老,他说你是帅才……”   三个老帅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知晓自己该如何做吗?”   这是……   这是传承!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这一路被这些老帅明里暗里呵护的经历,身体一震。   “这些年诸位老帅的关爱……”   “哈哈哈哈!”   程知节三人大笑。   “你以为诗才了得,弄些马蹄铁便能让老夫等人另眼相看?老夫的眼皮子还没那么浅!”梁建方目光睥睨,“你初出茅庐,用兵便不拘一格,灵气十足,这才让老夫等人另眼相看。不过,这些年看来,就算是没有老夫等人,你也能渡过难关。”   了不得的年轻人啊!   “阿史那贺鲁只是小患,辽东那边,吐蕃,西域更宽阔之地,那才是你的战场。年轻人,咱们老了,以后大唐还得要看你们这一代人。”   贾平安觉得这几个老帅不该是这等英雄迟暮的性子吧?   “诸位老帅还能再征战十年。”   十年之后……俺们来接班。   “哪来的十年?”程知节唏嘘道:“老夫今年来觉着躯体沉重,就在今日,老夫上了奏疏,乞骸骨。”   “年轻人,要好好杀人!”   程知节的话让贾平安懵了。   好好杀人!   “这世间便是你杀我,我杀你。不杀人……就得被人杀。大唐该杀人。”   程知节的奏疏进宫。   李治看了一眼,淡淡道:“不许!”   老帅们就是大唐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一个在,周边的异族就会小心翼翼的和大唐打交道,否则派一个出征,弄不好就被灭族。   他眸色幽幽,“老帅们渐渐老去,朕还能用谁?”   他想到了薛仁贵,这个是他看好的将领。但显然薛仁贵并无帅才。   还有谁?   剩下的那些年轻将领大多青涩,别说是统帅之才,就算是独领一军都危险。   他看了一眼奏疏,突然一怔。   ——武阳公贾平安有帅才,老臣恳请陛下重用此人。   贾平安!   李治闭上眼睛,良久说道:“朕知道了。”   这语气,仿佛是在和程知节当面对话。   随后皇帝就消失了。   “陛下去了何处?”   武媚恼火的道:“竟然都没发现吗?”   邵鹏急匆匆的来了,“皇后,陛下去了凌烟阁。”   “有一个时辰了。”邵鹏觉得不对。   “去看看。”   武媚到凌烟阁时,李治正在那些功臣画像前发呆。   “陛下。”   李治动了动,“媚娘啊!进来。”   武媚走进去,发现李治在看着程知节的画像。   “陛下为何来此?”   李治轻声道:“你从头数来,便会发现程知节名列功臣中十九位。再看看这些剩下的,尉迟敬德在府中等死,李勣还算是不错……”   皇帝竟然没提排名第一的长孙无忌!   李治仔细看着这些功臣像。   这些功臣像皆是真人大小。阎立本画技了得,站在前方,就觉得一股子杀伐之气,更有一股凛然之气。   “这便是大唐!”   李治微微垂手,武媚把手放进去,他便牵着武媚缓缓出了凌烟阁。   站在外面,李治目光睥睨,“媚娘以为朕是在感伤吗?非也!朕在想,一代帝王有一代帝王的人。先帝去了数年,这些功臣也渐渐凋零,接着便到了朕的时代!朕必将令大唐雄踞当世!”   这个皇帝啊!   武媚目光迷醉的看着他,“臣妾对此深信不疑。”   李治偏头说道:“朕让贾平安去洛阳。”   武媚沉默片刻。   李治淡淡的道:“程知节等人举荐贾平安,说他有帅才。”   “臣妾知晓了。”   贾平安倒是伤感了一阵子,下午和老帅们去长安食堂暴搓一顿,结果喝酒喝的大醉……这是要致仕的老头?你们特么忽悠我!   回到家中,顿时引来一阵慌乱。   “郎君竟然喝醉了?”   贾平安不喜饮酒,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番折腾,贾平安成功挺尸。   第二日起床,兜兜来羞他。   “阿耶,你昨夜吐了好些东西,臭烘烘的,我闻闻都晕了。”   贾平安没力气和她争执。   “阿耶,你这是喝醉了吗?”   “是啊!”   贾昱很是孝顺的弄来了一碗汤,“阿耶,赶紧喝吧。”   好儿子,以后定然不会拔管。   贾平安一饮而尽。   卧槽!   什么味?   一股子有些熟悉的味道传来。   贾平安干呕了一下,难受之极。   “怎地像是表兄煮的汤?”   当初他刚到贾家时,表兄就是煮了这个汤来哄他。   苏荷进来,“夫君,先前表兄说了,说你最喜这个汤,便教给了曹二……”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梦魇啊!   贾平安准备告假一日,却被召了去。   宫中,李治看着他,淡淡道:“你护送一人去洛阳,一路小心些。”   这算是什么事?   等贾平安看到了那个人时,不禁愕然。   “奴李姣,见过武阳公。”   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第773章 孤狼   贾平安觉得有些古怪,心想为何让自己去护送一个人。等看到李姣后,第一反应这个女人是皇帝的禁脔。   这是被阿姐逼得没办法了?   贾平安笑了笑,“如此,咱们马上出发。”   李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便要便要武阳公了,奴多谢。”   她一个福身,身材也展露无疑。   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难怪皇帝会为了她出动我这员大将。   为啥生,为啥生,为啥奔波一辈子。   贾平安带了包东和雷洪,本想再抽调些百骑去,可沈丘却断然拒绝,随后他只能寻了数十军士。   “老沈不地道啊!这是为何?”   贾平安揣摩了一番,不得要领。   这一路堪称是踏春般的游山玩水,贾平安甚至去骊山溜达了一趟。   “景色不错,下次可以带着家人一起来。”   山道幽幽,众人拾级而上,李姣就在拖后一些的位置,戴着羃䍦,同样在看风景。   “那里有烽火台!”   有人惊呼一声。   只是残骸罢了,剩下的部分连残垣断壁都称不上。   贾平安看了李姣一眼,若有所指的道:“周幽王在此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取美人一笑,以至于灭国。”   这个女人是个祸水级别的美人,卷入了帝后之间……贾师傅觉得她迟早有一日会成为炮灰。   李姣看了贾平安一眼,默然。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下,摆摆手,众人退后。   武阳公这是要公然和美人在这里调情吗?   包东艳羡不已。   “此行洛阳,可还有别的事?”   贾平安在接到命令后就觉得有些突兀。即便是美绝人寰的美人,也不至于出动他,沈丘即可。   一切的一切,便在这个女人的身份上。   李姣淡淡道:“并无。”   你冷的有些阿姐的风范,不过却是东施效颦!   “咦!你姓李,可是皇族?”   李治的胃口再好,也不至于对老李家的女人下手吧?那就不是什么胃口好就能解释的。   “不是。”   李姣很冷漠。   随即下山,到山下时,贾平安看了一眼兵马俑的位置,恨不能马上挖几尊出来,带回家去收藏。   山上有汤泉宫,可这是皇帝的地盘,贾平安没资格去泡温泉。   过了华阴时,天气也渐渐热了些。   一路行到了山道上,左侧是深渊,右侧是山壁,不过山道颇宽,倒也从容。   山上有鸟儿咕咕咕的叫唤,对面的山上有鸟儿清脆的鸣叫,此起彼伏,颇为清幽。   五十名军士由旅帅周欧带领。   周欧眯眼看着对面,“此处倒是险峻。”   他身材瘦削,也不知是如何做到旅帅的。可麾下却颇为信服他,这一路上堪称是令行禁止。   “旅帅,咱们到了东都可是立即回来?还是说能歇息一阵子。”   有队正问道。   周欧摇头,“这又不是行军厮杀,歇息什么?到了歇息一日,第二日便回转了。不过还得看武阳公的意思。”   那队正看了前方的贾平安一眼,笑道:“武阳公乃是大将,竟然只带着咱们五十人,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前方的山壁陡然变的平缓,一股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贾平安猛地抬头。   鸟鸣呢?   他看了右边的山坡一眼,目光锐利。   “戒备!”   那些军士虽然不知所以,但依旧迅速的集结。   李姣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探头问道:“武阳公,何事?”   她看着山坡,觉得贾平安想多了,就在她刚想说继续赶路时……   弓弦声突然密集响起,那些军士还未就位,就被射杀了十余人。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后退,第一时间冲到马车边上,伸手喝道:“出来!”   娘的!   老子就知道没好事!   他竟然猜到了,难怪说是大将……李姣犹豫了一下,贾平安骂道:“再不出来就等着被射杀了!”   咄!   一支箭矢就钉在了马车上,箭尾在不断的摆动着。   “啊!”   李姣惊呼一声,身体扑了出来。   卧槽!   这一下吓到了阿宝,以为她是要攻击自己。   阿宝不安的后退,贾平安伸手捞住了李姣的腋下,发力把她拉上了马背。   他目光转动,见前方的军士在周欧的带领下冲上了山坡,心中一松,但却知晓,这一路怕是不安宁。   周欧很快就带着人下来了,一脸怒色,“武阳公,那些人一击不中便远遁了。”   行动老练!   而且训练有素!   贾平安阴着脸,令人收拾军士的尸骸就地掩埋,等回程时再带回去。   李姣坐在路旁,身体微微颤抖。   贾平安走了过来,“为何要杀你?”   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   此刻贾平安断言她不是皇帝的女人。   皇帝的后宫除去阿姐之外,其他人不值一提,谁会为了她们派人来截杀?   李姣深吸一口气,“兴许是来杀你的。”   贾平安冷笑道:“你长得这般美,若是遇到贼人势大,我便把你丢下,等你被带上了山,定然会被蹂躏!”   李姣颤抖了一下,但却很是坚定的道:“我不怕!”   这个小娘皮,竟然意外的嘴硬!   贾平安坐在她的身边,“你不怕?那些人满嘴胡须,口中的臭味能熏死人,身上的臭味……啧啧!闻一闻就想吐,你想想自己被这等男人……换做是别人,定然宁可自尽也不肯就范。”   李姣再抖了一下。   贾平安拍拍手,“忘了告诉你,这些人训练有素,箭法高明,非同一般……天下有这等势力的除去军队之外,便是那些世家大族。你觉着自己在他们的手中能逃得性命?”   李姣偏头看着他,哪怕是隔着羃䍦,依旧能看到那娇媚的脸。   卧槽!   贾平安从未见过这等娇媚的女人,偏生又有一股子青涩的气息,让人怦然心动。   淡定!   淡定!   淡定!   李姣淡淡的道:“那便是命,我受着。”   特娘的神经病!   随即再度出发。   到了陕县,周欧不禁送了一口气。   一行人过了陕县,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这一路春风习习,颇为怡人。   “小心戒备!”   贾平安盯着左侧山坡在皱眉。   他从未这般长期戒备过,不过数日,就觉得有些疲惫。他俯身冲着马车说道:“你若是不肯说出来历……”   “敌袭!”   贾平安猛地抬头,就见左边的山坡上冒出一群人……   数百人冲杀了下来。   卧槽尼玛!   挡不住!   这些不是突厥人,也不是高丽人,仅存的三十余名军士挡不住他们的冲击。   “撤!”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跑路。   周欧喊道:“武阳公,往后退!”   包东也赞同这个看法,“从后面原路返回,咱们进城,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进城厮杀。”   可谋划的那人会不知道?   那些人既然动了杀机,自然要谋划周全……遇到截杀,人就会下意识的想着往刚走过的路逃跑。   若是令人堵住,随后山坡上的贼人再从后面夹击……   包饺子了!   “往前!全数往前!”   贾平安策马过去,猛地想起忘记了李姣,“赶紧出来!”   马车里的李姣这次动作很快,但伸手时却有些纠结之色。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把这个不会骑马的女人放在身后,说道:“抱紧我!”   李姣只是把双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腰间。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漫长,实则不过是一瞬。   “武阳公!”   包东面色微红,“前面就怕有阻截!”   武阳公为何这般一意孤行?   包东不理解,周欧也不理解。   但他是军人,上官决断后就不能质疑。   包东和雷洪却无妨。   雷洪一边策马跑,一边说道:“武阳公,后退还来得及!”   那些贼人从山上下来需要些时间,足够贾平安带着人往后撤离。   “闭嘴!”   贾平安加速了,身后的李姣身体猛的后仰,急忙搂住了贾平安的腰,身体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脊背上,胸口好痛。   众人心中忐忑,甚至是绝望。   武阳公这是往绝路上去啊!   不到一里地,前方果然出现了堵截的人,不过……   “不到百人,冲杀过去!”   贾平安拔出横刀,包东和雷洪在前,却陷了进去。   后续军士跟上,双方奋力厮杀。   这些人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手中的兵器也颇为精良,甚至有人拿着堪称是好刀的横刀在砍杀。   这并非是一般人。   “那个女人在那里!”   那些贼人指着贾平安喊道,神色兴奋。   “杀了她!”   可周欧等人却是精锐,双方一阵厮杀,这些贼人竟然不敌。   但依旧有人冲杀了过来,贼人鼻息咻咻,眼中全是狰狞。   贾平安策马迎上去,身后的李姣在颤栗。   只是一刀,贾平安就加入了战团。李姣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和贾平安交手的贼人倒在地上,胸腹处一个大口子,竟然看到了花花绿绿的肠子。   血腥味扑鼻。   呕!   她干呕了一下。   贼人被杀散了,众人冲出了包围。   “那些贼人跟来了。”   众人回头,不禁呆了一瞬。   “竟然……竟然更多了!”   “贼人在后面安排了伏兵,就等我等撤离,随后一股脑儿的绞杀了咱们。”   “幸而武阳公发现了贼人的谋划,好险呐!”   周欧一边跑一边冲着贾平安喊道:“武阳公,下官先前得罪了。”   李姣心头一震。   先前她也想着往后撤,却被贾平安喝骂。若是当时没听他的,此刻自己大概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这人……   她想起了临出发前的交代。   那人说武阳公乃是名将,更是悍将,有他在,定然能护得你的周全。   “有骑兵!”   后面竟然来了数十骑!   卧槽!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贾平安没有犹豫,对周欧喊道:“你带着兄弟们上山,速去!”   步卒留在这里毫无用处,只会被骑兵杀戮。   周欧喊道:“下官愿为武阳公断后!”   那些军士高喊,“我等愿为武阳公断后!”   一双双眸子里全是战意!   大唐男儿!   血性如斯!   能和这些人曾经并肩厮杀,何其幸哉!   贾平安骂道:“滚!马上滚!”   周欧还在迟疑,贾平安喝道:“想抗命吗?”   大唐军律森严,周欧跺脚,咬牙切齿的道:“武阳公保重!”   包东和雷洪在后面拖着,贾平安带着李姣一路疾驰。   阿宝很争气,多带着一个女人依旧保持着高速。   萧良娣……多谢了!   “武阳公速去!”   包东和雷洪突然勒马喊道。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却是那些贼人追上来了。   “小心!不可恋战!”   贾平安知晓目前就只有这个法子,但……   包东和雷洪若是战死!   后面刀光闪烁,吼声如雷,贼人们竟然分出了大半人来追杀贾平安和李姣。   包东和雷洪的命保住了。   贾平安心中稍安,接着便是怎么逃亡的问题。   这里山路颇多,竟然有多个岔道。   可他不是本地人,若是在山中寻不到出路,大概率会饿死。   可小命要紧,管不了了!   贾平安策马冲进了左边的小路。   身后的贼人依旧紧跟。   贾平安左边窜一下,右边窜一下,等到了下午时,成功甩掉了追兵。   山道竟然越来越偏,古木森森,那些藤蔓长的到处都是,都爬到了山道上。   “这路已经废弃了!”   马蹄声哒哒,贾平安环顾四周,下马。   他一下马,李姣就尴尬了,有些坐不稳。   “武阳公……”   “你别动。”   贾平安松开缰绳,蹲了下来。   地面已经看不到过往的痕迹了,而且多处青苔。   往前还是回退?   往前的话,天知道这条道通往哪里。   可后退……难保那些贼人在守株待兔。   想到这个,贾平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姣正在准备下马。   阿宝一直在动,她觉得这是贾平安的授意,想让自己出丑。于是她按着马鞍,小心翼翼的往下滑。可刚张开腿,她却发现自己到不了下面……   呯!   贾平安回头,就见李姣坐在地上,面带痛楚之色。   屁股摔成四瓣,该!   李姣看着贾平安,红唇轻启,可什么都没说出来。   贾平安也不说伸个手把她拉起来,而是跑向了一个小山包。   “哎!你去哪?”   李姣担心被贾平安抛下,情急之下就爬了起来。可转念一想不对。   他的马都在这里,再说了山坡上能干啥?   弄不好就是去拉撒。   李姣默然站在那里,轻轻揉着摔疼的臀。   贾平安跑到了山坡上四处张望。   一望无际全是山!   远处有高山,回首来处,却是低矮了许多。   “往哪边走?”   贾平安眯眼琢磨着。   “咿律律!”   阿宝在长嘶。   李姣在尖叫,躲在阿宝的马屁股后面,随着阿宝不安的在转动,她也跟着移动。   前方竟然来了一头狼!   李姣呜咽,“救命,贾平安,救命!”   贾平安一路飞奔,不时高声喊叫。   这地方怎么会有狼?   贾平安喊道:“阿宝,小心!”   阿宝用一声长嘶作为回应,它的前蹄在不住的起伏踩踏,盯着那头耷拉着尾巴的孤狼。   李姣想哭,贾平安竟然只担心他的马,却把她丢到了一边。想她从出生到如今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何曾被人这般折腾过。   那头狼猛地扑了一下,阿宝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竟然……维持住了这个姿势。   我的阿宝,你牛笔大发了。   可两条腿无法坚持太久,很快,阿宝便双蹄落地,那头狼也趁着这个机会扑了上来。   阿宝身体一转,避开了第一次扑击,接着用屁股冲着狼,一蹄子甩去。   狼被踢了一脚,整个飞了出去,爬起来悍勇的继续扑击。   阿宝本可以跑,但骨子里的忠诚让它留了下来。它再度转动,用后蹄不断的逼退狼的攻击。   李姣此刻已经到了阿宝的正面,面色煞白,脚下发软。   贾平安!   她咬牙切齿的痛恨着这个狠毒的男人:从第一次遇袭开始,贾平安对她的态度就很微妙,厌恶,甚至是不屑。   第二次遇袭他更是差点丢下了她,这个男人!!!   狼知晓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它目光转动,盯住了李姣。   这目光阴冷,李姣浑身僵硬,竟然呆住了。   许多时候,人在遇到强大的敌人时,便是这个模样,随即任由宰割。   狼扑了上来,嘴张开,涎水挂在嘴边。那利齿闪烁着光芒,择人欲噬。   李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诅咒发誓……我死后也要诅咒贾平安,让他……下地狱。   贾平安来了,李姣心想他也打不过狼,两人都会变成狼的腹中食。想到自己这般美貌竟然遭遇这等惨事,她就……   刀光闪过。   狼惨嚎一声,却是被一刀斩断了嘴唇。它惨嚎着落地,刚想转身逃跑,横刀再度逼了上来。   狼被逼出了凶性,干脆就调转目标,转向了贾平安。   巨大的惊喜让李姣捂着胸口,喘息着嘶喊道:“杀了它!杀了它!”   横刀从狼的脊背砍杀进去,这蓄力已久的一刀,竟然把这头狼一刀两断。前面一段落在了李姣的脚前,竟然还在张嘴撕咬。   “啊!”   李姣尖叫起来,边上的山林中扑啦啦飞起一片鸟儿。   “阿宝!”   贾平安上下检查着阿宝的身体,幸而没发现伤口。他抚摸着阿宝的脑袋,阿宝咴儿咴儿的叫唤,用脑袋来回的蹭他。   “贾平安!”   李姣咬牙切齿的过来,“你为何不顾我?”   “我为何要顾你?”   贾平安回身,冷冷的道:“你是何身份我不知,此行为何我也不知,兄弟们为你战死十余人,我也差点一命呜呼,你来说说,我为何要护着你?”   李姣尖叫道:“是陛下让你护着我的,你渎职,回头让陛下杀了你!”   她蹲下来无声落泪。   夕阳西下,鸟儿不断的回巢,远处传来了兽类的嚎叫……   ……   求月票。 第774章 你就是贾缺德   贾平安寻了一块空地作为宿营地,随后点燃篝火。   周围的草不错,阿宝吃的很高兴,但喝水是个问题。贾平安不敢在水边宿营,便带着阿宝先去喝水。   “你在这等着。”   贾平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走了。   李姣双手抱臂,起身喊道:“去了就别回来了。”   “好。”   贾平安应了。   李姣坐下来,傍晚的山中渐渐冷了下来,周围山风吹拂,发出了阵阵恍如鬼叫的声音。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有些后悔自己的话。   但他是个男人,难道为了女人的一句气话就抛弃了她?   你是个男人啊!   李姣觉得脊背发寒,回头一看却没有兽类。   她浑身颤栗,低声道:“贾平安……贾平安!”   松涛阵阵,贾平安没有来。   “武阳公!”   李姣颤声喊道。   没回应。   呜……   远处不知是什么兽类在叫唤,声音慑人。   李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站起来就跑。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在月亮并未高挂的时候,天地昏暗。   她跌跌撞撞的跑着,觉得四周都是居心叵测的兽类和鬼魅。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留神却撞到了一个东西。她尖叫了起来,拼命地捶打着这个东西。   砰砰砰砰砰砰!   咴儿咴儿!   阿宝叫唤了几声。   李姣抬头,发现自己撞到了贾平安的怀里,正在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   “啊!”   她惊呼一声,双手撑着贾平安的胸想离开,却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滑。她赶紧勾住了贾平安的脖颈这才站稳。   这个娘们不听话,要吓唬吓唬她!   “让你不要乱跑你偏不听,山中这里一个坑,那里一条蛇……”   贾平安这么一说,李姣顿时低头看去,觉得处处都是危机。   贾平安突然问道:“前面那个像是绳子般的东西是什么?怎么扭来扭去的在爬……”   “啊!”   李姣尖叫着跑到了贾平安的身后瑟瑟发抖。   嗬嗬嗬……   安逸不?   回到篝火旁,贾平安拿出灌满的水囊递给她,“喝吧。”   包袱打开,里面有十余张饼,还有些咸菜和肉干。因为这趟沿途都有城池,所以贾平安没带炒面。   把饼放在边上烤,烤的热乎乎的颇为好吃。   一人一张饼,接着便是烤狼腿。   狼腿的肉颇为粗糙,而且腥味也重。后世这一代压根就没听说过狼的消息,据闻是灭绝了。可此刻却在山沟沟里遭遇,可见后世这一带的环境恶化到了什么程度。   贾平安用刀削了几片狼肉给李姣,李姣娇生惯养,只是闻到味道就想吐,摆手不吃。   “明日不知会遭遇什么,那些饼必须要留着,不吃明日就等着饿死!”   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娇小姐的架子这样不吃,那样不喝。等要饿死了看你吃不吃,没水的时候连尿都得喝!   “吃!”   贾平安瞪眼。   “我吃不下去!”   李姣冷冷的道。   “断水的时候连尿都得喝,你特娘的以为这是在长安呢?”   贾平安冷冷的道:“不吃半夜我便走了。”   李姣此刻浑身酸痛,堪称是惊弓之鸟,闻言接过狼肉,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吃一边落泪。   好腥臭难吃的狼肉,这个贱人竟然逼着自己吃,呜呜呜!   吃完狼肉后,贾平安整理了一下篝火,就在火边打盹。   夜风凌冽,吹的人脊背发冷,李姣只是迷迷糊糊的打盹,不时要看贾平安一眼,担心他把自己抛下。   黎明时她才睡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来。   天色大亮,但贾平安却不见了,阿宝也不见了。   “贾平安!”   李姣咬牙切齿的道:“你死在外面别回来了!永远都别回来了!”   她本就长得绝色,生气的模样也能打动人。此刻叫骂,竟然颇为娇俏。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半高了,贾平安这才回来。   他和阿宝浑身都是露水,但看着心情还好。   “你还知道回来呀!”   李姣怒了。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呀!   贾平安自动把话转换成了这个,吩咐道:“收拾东西,马上走。”   他刚才出去转了一圈,试探了一下,并未遇到贼人。   二人一骑,缓缓踏上了归程。   呱呱!   一只老鸹在空中飞过,林子里有东西在奔跑,动静不小。前方……一条蛇正缓缓爬过山道。   “这不是好兆头!”   贾平安嘟囔着。   李姣坐在贾平安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像筛糠般的抖动着。   贾平安等那条蛇过了之后,这才驱马前行。   有只大鸟在空中飞过,爪子上竟然有个东西。   风声鹤唳!   马蹄哒哒,贾平安拔出横刀,一边前行一边观察着左右。   “贾平安!”   李姣缩在他的身后颤声问道:“他们会不会在前面截杀咱们?”   “会。”   那些人一旦去打听了这里的山道情况,铁定会来蹲守他和李姣。   “那……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姣觉得贾平安一人带着自己前行就是送死。   回到昨夜的宿营地,反正贾平安能打猎,每日狩猎为生,直至皇帝派人来寻她。   到时候就勉强说贾平安有功……但这人脾气太臭,说有功还得暗示他对我心怀不轨……罢了,这般说他名声会臭。   贾平安勒马,缓缓到了边上的凹陷隐秘处,反手揽住李姣的腰,低声道:“莫要出声,不要动!”   两骑正在疾驰而来。   他们穿着昨日那伙贼人相同的衣裳,手中有横刀。   贾平安不怯他们二人,但担心他们会逃。   马蹄声渐渐近了,贾平安缓缓吸气,举起横刀……   人影闪过,横刀闪过……   战马疾驰时被这么一刀,马背上的贼人人头轻松被削落。   骤然生变,后面的贼人刚想喊叫,就被贾平安一刀背拍下马来。   这一系列动作快准狠,李姣没反应过来两个贼人就被贾平安干掉了。   不,一死一伤。   她站在阿宝的身侧,不敢看贾平安对那个贼人动刑,但哪怕是堵着嘴,那痛苦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她伸手捂住了耳朵,绝美的脸上多了无奈。   “我说!”   问完话后,贾平安一刀了结了贼人,回来说道:“和我猜测的差不多,那些人不敢大批集结于此地,所以外面留了百余人来截杀咱们。”   李姣心中一喜,可转念一想不对,“可我们只有两个人,不是对手。”   “不,只有一人。”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只是个累赘!”   这人果然嘴臭,也不知和谁学的!   李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我们马上走!”   “什么?”   李姣不敢相信的道:“他们在外面堵着咱们,为何还要硬闯?”   贾平安牵着阿宝,淡淡的道:“因为包东和周欧他们定然已经联系了当地的折冲府。最近的折冲府距离此处三十余里,包东他们快马而去,连夜赶路的话,应当要到了。若是我不出击,没有动静他们如何寻觅?”   李姣要抓狂了,“这只是你的揣测,若是不准呢?”   贾平安沉默,良久说道:“不准就把你交给他们,换取我的命。”   李姣咬牙切齿的在他的身后握拳,又担心捶痛了他会引来报复。女子的本能复苏,伸手一拧。   嘶!   贾平安骂道:“松手!”   李姣松开手,不解恨的道:“怎么就有你这等狠心的人。”   “你不肯说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我为何要拼命保护你?”   这次轮到李姣沉默了。   当前方出现了几个贼人时,贾平安驱马冲了过去。   没有任何悬念,这些贼人被贾平安斩杀两个,其他人开始逃命。   “他们在此!”   “来人呐!贾平安和那个女人在此!”   李姣的面色变了。   前方出现了数十贼人,贾平安竟然在加速冲……   “你疯了!”   “停住!停住!”   这人竟然疯了……李姣炸裂了,“我说,我说……我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   轰!   贾平安的脑海里嗡的一声。   李姣竟然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为何姓李?   “我阿娘姓李。”   “我此行洛阳……啊!”   贾平安猛地勒马,阿宝人立而起。   李姣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滑,双腿甚至都挂在了马屁股后面,全凭着抱住贾平安的腰这才没摔下来。   你欺负我!   “你一直在欺负我!”   李姣咒骂着。   “在我的身后站好!”   贾平安下马,这里狭窄,他一人站在前方,竟然颇有些一夫当关的意思。   贼人冲了过来,双方开始厮杀。   贾平安一刀砍死一个贼人,后续的又涌了上来……   他一刀接着一刀,渐渐的喘息了起来。   李姣越退越远。   那么多人,贾平安哪里是对手?   我要不要逃跑?   她回身看看。   “杀了他!”   贼人的头目在喊,“冲上去,谁若是退却,耶耶亲手活剥了他!”   贼人呼啸着,前赴后继的在冲杀。   地面全是血水,行动不便。贾平安的腿被长刀掠过,他单膝跪在地上。贼人狂喜过望,挥动长刀,竟然是想一刀枭首。   “贾平安!”   李姣不知怎地,竟然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了,她喊道:“别杀他!别杀他!我跟你们走!”   贾平安低头弯腰,长刀从头顶掠过。贼人正在懊恼,却觉得双腿剧痛,整个人矮了一截……   “啊!”   惨叫声分贝之高,贾平安只觉得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他喘息着,眼中全是平静。   他以刀杵地,缓缓站了起来。   “他受伤了,快!快些上去斩杀了他!斩杀了贾平安,赏十万钱!”   贼人们轰动了。   十万钱啊!   十万钱能让一户人从贫家变成富豪。   贼人上来了。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加上重赏的加持,贼人疯狂了。   娘的!   我托大了啊!   可此刻却再无遁逃的机会。   包东,雷洪……还有周欧!   贾平安不断砍杀,渐渐的喘息声就像是拉风箱般的。   啪!   他再度单膝跪下,大腿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   他猛地发力,可竟然没站起来。   “杀!”   贼人上来了。   身前已经堆积了二十余具尸骸,贾平安低头避开这一刀。他用力的喘息着,就像是个哮喘病人,汗水从头上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挥刀斩杀了当前的贼人,再度发力……   “站起来啊!”   李姣喊道。   可贾平安已经脱力了。   贼人不间断的冲杀,不给他喘息之机,让他耗尽了力气。   一个贼人冲上来,贾平安避开一刀,就这么跪着扑倒了他,喘息着一刀杀了此人。   贾平安此刻浑身浴血,连脸上都是如此。   李姣见他起不来了,含泪道:“别杀他,我跟你们走!”   既然无法逃脱厄运,那么就接受它,这是母亲的教导。她本是长孙无忌在外面一夜风流的产物,母亲是个舞姬,生下她后,长孙家派来个管事,给她们母子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又有几个婢女和男仆。   母亲对她极好,因为不差钱,有长孙家的仆役在,所以她从小堪称是娇生惯养。可在她十三岁时,母亲去了长孙家,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她问了那些人,都含糊以对。   这么一个大活人啊!   李姣痛哭失声,为自己的命运,也是为了今日的惨烈。   对面的头领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遭罪!所谓的名将,也经不起连续冲杀,砍了他的头颅回去庆功!”   李姣跑着过来,贼人也在跑过来……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后时,李姣微微福身,“多谢你了。”   她此刻把所有的埋怨都抛开了。   怎么……   她听到了声音。   呼哧!呼哧!   一只手动了一下,接着撑住了尸骸。   贾平安撑着尸骸,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回头看了李姣一眼。   这一眼平静。   “回去!”   贾平安举起了横刀。   贼人首领恼羞成怒,“双拳难敌四手,我今日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贾平安抹了一把脸,微笑道:“你觉着自己人多……”   对面还剩下四十余人,围杀他绰绰有余!   “让你看看我的人!”   贾平安举起左手,鲜血从手上不断的往下滑。   “我的人何在?”   左侧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不禁看去。   山坡上的枝叶在剧烈摇晃,好似有无数兽类在狂奔。   贼人首领张开嘴……   这是什么?   眼看着就能杀了贾平安,随后拿住李姣,可这是什么?   一把横刀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接着便是一个军士。   他往下看了一眼,止步回身,狂喜喊道:“武阳公在此!”   无数将士从山坡上冲了出来。   贾平安平静的问道:“谁的人多?”   “是……是府兵!”   贼人首领面色大变,“撤!跑啊!”   数百府兵冲了下来,随即展开追杀。   贾平安以刀杵地,看着包东和雷洪走过来,颔首道:“干的不错!”   他们从贼人的手中杀出重围,随即去寻找折冲府,看看通红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夜未睡。   “武阳公!”   雷洪见他浑身浴血,身上多处口子,急忙叫人来给贾平安处置伤口。   还好,腿上的那道伤口不深,贾平安觉得一瘸一拐的几日也还行。但小腹那一刀却令人触目心惊。   看似浅,可若是再进一些,小腹就会被剖开。   李姣在边上看着这一切,突然转过头去,呸了一声。   贾平安脱去裤子,只着亵裤,大腿上有一道口子,难怪当时他站不住。   处置了伤口,贾平安随即问了情况。   一个矮墩健壮的校尉上前,目光狐疑的拱手,“折冲都尉马进见过武阳公。敢问武阳公此行去何处?可有朝中的敕令?”   贾平安从包袱里拿出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以及此行的通关文书。   马进仔细查验后,看了李姣一眼,“昨日包东二人去寻了下官,说是武阳公被截杀,下官此次出击并无军令,回头还请武阳公为下官证明。”   大唐府兵不能随便出击,没有令,出击就是谋反。   贾平安应了,随即就征用了这支军队。   “怕是不好办。”   马进苦笑道:“此次出击就是违命,若是跟着武阳公去东都,下官怕是要被弄到西南去。”   “安心。”   贾平安此刻正在腹诽李治,既然让我护送长孙无忌的私生女去洛阳,那么路上被截杀就该能预见到。竟然只给了数十军士,是想让我去送死?   一行人出了山道,就见一队骑兵正从洛阳方向而来。见到贾平安后,为首的将领勒马,战马轻松原地转了一个圈,把力量卸去。   “武阳公!”   将领下马,见贾平安身上有包扎,就单膝跪下,“下官陈英,奉命从长安而来,一路护送武阳公。可在路上却遇到了麻烦。今日刚到此处,就听闻了武阳公被截杀的消息,我等分开去寻……来人,去寻他们回来。”   陈英低头,“下官罪不可赦!”   出来就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贾平安冷着脸。   陈英羞愧难当,说道:“在渭南时,道路突然崩塌,咱们是骑兵,没法通过,只能等了几日,否则……”   有这般巧?   贾平安冷笑,“这是故意的!”   但他能说什么?   李治前脚安排他来洛阳,后脚派了骑兵保护。   老子差点归位了啊!   贾平安指着马进说道:“多亏了马进,回头我写了奏疏,你令人送到长安去。”   这是要禀告此事,外加为马进表功。   马进咧嘴笑了:“多谢武阳公!”   贾平安走到了李姣的身前,低声道:“长孙无忌的私生女,为何去洛阳?别告诉我你去扫墓!”   长孙无忌是洛阳人,但扫墓也轮不到一个私生女。   李姣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还冷哼一声,“我不知晓。”   娘的!   贾平安低声骂道:“早知道当时就把你丢在哪里,耶耶去哪不快活?”   李姣别过脸去,“你只管丢!”   呵!女人!   贾平安回身吩咐道:“给她弄一匹马。”   他回身恶意一笑,“好好学,这一路到洛阳,够你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   李姣炸了,“贾平安!”   你特娘的就是贾缺德! 第775章 斩断线索,美人低头   洛阳。   自从被定为东都之后,洛州的官员们的品级齐齐上升,和真正的都城长安所在地雍州的官员品级一个样。   记得消息传来时,整个洛阳城都在欢呼,那些官吏都喜笑颜开……   酒楼里,三个官员正在喝酒。   酒是人参酒。人参酒价格昂贵,这些人却喝的很是淡定。   上首的官员叫做孟顺,洛州别驾,胡须竟然有些诡异的酒红色,神色冷冷。   “嗞!”   他喝了一小口人参酒,脸上的表情像是痛苦,然后如释重负,“好酒!”   他看了左边的洛州司马王启一眼,“那事可还顺利?”   王启不慌不忙的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然后才微微一笑,“孟别驾安心,那些人家出的都是精锐,扫把星随行不过带了数十人,除非都是猛将,那咱们只能徒呼奈何……哈哈哈哈!”   蠢货!   他对面的男子冷冷的道:“莫要得意忘形。那扫把星沙场征战连那些老帅们都赞不绝口,据闻李勣更是对他另眼相看。”   此人是参军陈夏,他屈指叩击了一下案几,微胖的脸上多了些讥诮之色,“这是何等时候了?”   他环视二人,一拍案几,“生死存亡、危机四伏的时候,你等还有心思得意洋洋,何其愚蠢!何其不堪!”   孟顺面色有些难看,“那扫把星带着数十人,咱们的数百人,他如何能逃出生天?何况咱们的目标就是那个贱人,数十人如何护得住那个贱人?杀了她便了事了。”   王启似乎有些忌惮陈夏,他微笑道:“陈参军说的是,不过……想来消息就要来了,说不得……还会带来一颗人头。扫把星的人头,千年以降,谁能斩杀了此等人?唯有咱们,哈哈哈哈!”   陈夏冷冷的道:“若是如此,此次孟别驾与王司马便是首功,我自然会禀告给那些人。另外,一旦斩杀了贾平安,咱们就得倾巢出动,装作是查找凶手的模样……”   “这个无需你来教老夫。”孟顺冷着脸,似乎有些被冒犯的不满,淡淡道:“另外,隔墙有耳,莫要提及人名。那扫把星一旦被斩杀,和我等有何关系?此等事要寻也是寻地方的责任,咱们高高在上,板子打不过来。”   “今日这里已经被包下了,无需忌惮被人偷听。”陈夏挤出一个歉然的表情,“并非我无礼,此事太过重大,你等要知晓,一旦发动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的身家性命都在里面,成,皆大欢喜,飞黄腾达;不成……则死。”   三人的眼中都多了兴奋之色,野心在燃烧。   王启突然喟叹道:“可怜……长安那边今年的粮食怕是不够吃。”   “可那扫把星打通了三门峡水道。说来让人不敢相信,这千年来想动那几块礁石的人多不胜数,最终却只有他成功了。杨青带了些人去看,回来对扫把星赞不绝口,说此人堪称是大才。”   孟顺摇头叹息,“若非如此,今年皇帝便会来东都酒食。”   “可惜了。”   三人异口同声,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扫把星据闻是用了新学里的东西打通了航道,新学……二位可知?”孟顺很是好奇。   陈夏冷笑道:“什么新学,不过是当年的刀下游魂。当年独尊儒术,废黜百家时,多少学问被灭绝了?可竟然有许多人悄然聚在一起,把百家学问汇集一身,传到这一代便是扫把星。这等学问低贱,二位何必为此嗟叹?”   孟顺呵呵一笑,“原来如此,那扫把星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异数!”陈夏的眼中多了厉色,“便让他在洛州变成尸骸!”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   孟顺有些不满,“吃个饭也不安生,若是无大事便晚些再来。”   陈夏冷冷道:“滚!”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   孟顺有些下不来台,干笑道:“怕是有大事寻老夫……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男子进来。   只是一看他那惨白的面色,三人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何事?”   孟顺镇定的问道。他自诩山崩地裂于眼前而不惊,一次说是家中幼子病重,他依旧从容处理了手中的政事,随后才告假回家。事后好事者一问,才知晓他处理的那些政事竟然一件不错,顿时哗然。   青衣男子低声道:“失败了。”   孟顺的身体后仰,双手撑着案几,猛地发力……顿时酒菜洒落一地,碗碟等物满地都是。   王启更是不堪,竟然整个人都软了,如同一滩烂泥。   陈夏面色铁青,喝问道:“为何失败?你细细说来。”   青衣男子说道:“咱们第一次刺杀被贾平安警觉,射杀了十余府兵遁去。第二次咱们的人倾巢出动,在陕县出来的一个山谷中伏击他们……”   “咱们设下了圈套前面伏击,在他们的来路之上更布下了许多人手,就等他们回转,前后夹击,必然成功。可……”   青衣男子眼中多了惊恐之色,“可贾平安竟然瞬间就洞察了咱们的部署,随即带着人往前冲杀,一直冲了出去……”   孟顺颤声道:“其人……可怖!”   青衣男子喘息了一下,“后来咱们一路追击,贾平安带着那个女人一路逃进了山中,咱们的人手不足以搜山,于是便在山道上围堵,等他出来。第二日他果然就出来了,随后围杀,可竟然被他斩杀了二十余人……”   “果然悍勇!”王启双手撑在席子上,缓缓坐了起来,面色苍白如雪。   “可咱们人多,眼看着就要围杀了他,府兵竟然来援,顷刻间……便败了。”   王启嘶声道:“贾平安……咱们的谋划竟然败在了他的手中!”   陈夏摆摆手,等青衣男子出去后,他肃然道:“相公在长安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此次失败不打紧,洛州这边要谨守……那个该死的女人!”   他突然暴怒,“那个李姣知晓咱们这边的一些人,只需顺藤摸瓜,谁能跑得掉?”   孟顺冷静了下来,“相公倒霉,咱们也会跟着倒霉。所以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当初李姣在洛阳住了一些年,因为她身份的缘故,那些人不要脸,竟然去拍马屁,想借此升官……此次她来了洛阳,只需把那些人找出来,随后拷问,我等将无所遁形……让那些人滚蛋,滚得远远的。”   陈夏突然问道:“若是有人不滚呢?”   孟顺淡淡道:“那便……让他们去死!落水死,被马车撞死,落马而死……世间死法千千万,差他们几个?”   三人随即散去。   此刻贾平安带着人正在路上。   阿宝的减震属于顶级,但几处正在愈合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想到伤口,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李姣。   李姣在马背上表情痛苦,两条腿拼命想撇开,可刚撇开没多久却就支撑不住了,便靠在了马身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眉紧紧地皱着,恍如一幅画般的美。   这特娘的便是红颜祸水。从古至今,这等级别的红颜都没好下场,多半被权贵们争抢……比如说明末的陈圆圆。   冲冠一怒为红颜定然是假的,吴三桂再撒比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妓翻脸,把整个家族挂在一个女妓的腰间。   李姣抬头看到了贾平安的目光,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你这般折磨我,只是为了报复我在山上对你的呵斥,果然是个小人,无耻,不要脸……”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第一日骑马你便下不来了,第二日骑马你浑身僵硬,第三日骑马你就寻到了诀窍,从容了许多,今日骑马,你就能加速跟上……”   我果然是个天才……李姣隐住得意,“这又如何?”   “你果然蠢出了天际!”   贾平安的模样太过可恶,李姣牙痒痒的想咬他一口,咬住就不放。   “你虽然不说来洛阳何事,但我也能猜到些。长孙无忌的私生女来洛阳作甚?而且你竟然直呼长孙无忌的名字,毫无尊重之意,为何?多半是身世可怜,譬如说长孙无忌始乱终弃?或是……你的阿娘可还在?”   贾平安目光炯炯。   他竟然顺着就猜到了这些!李姣别过脸去,“已经去了。”   我就说这个女人怎么会反口咬长孙无忌,多半便是她母亲的死因。   “你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娇娘子,谁能给你这样的好日子?唯有长孙家。可你是私生女,见不得光,长孙家的人定然鄙夷你们母女……你的母亲定然去的不明不白,甚至和长孙家有关系……”   “够了!”   李姣喝道。她的眼睛红了,看着别有一番韵味。   果然,这个女人连特娘的生气都美不胜收。   “抱歉。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推断。”贾平安继续说道:“陛下令我送你来洛阳为何?不外乎便是长孙无忌有把柄在此地,可对?”   李姣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说就是默认,哈哈哈哈!”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   终于要动手了。   外甥要收拾舅舅,道义上就过不去,史书上更是明晃晃的记录着李治为了权力之争除掉自己舅舅的事儿,所以李治必须要寻到长孙无忌的罪名……   李姣定然熟悉这边的某些人。她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那些人就是长孙无忌一派的……此次皇帝出动了李姣,定然是收到了消息,譬如说洛阳有什么东西。   李姣来便是寻人的,寻到那些人就动手拷打,顺藤摸瓜……   那就不管了。   贾平安没上杆子的毛病,这个女人傲娇,那便让她去办吧。   到了洛阳时,李姣走路是撇开腿,走外八字,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我又调教出了一个骑士,可喜可贺。   李姣看着他,恨得牙痒痒。   进了洛阳城,一个叫做陈夏的参军来迎。   “听闻武阳公路上竟然遇到了截杀,幸而无恙。这一带从未听闻过有这等贼人,也不知为何冲着武阳公动手……”   陈夏的身上有贾平安熟悉的气息:世家子弟!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些蟊贼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竟然就敢出动数百人动手截杀,可惜遇到了贾某,也算是他们运气不好。”   这人带着一个女人,面对数百人的围堵,竟悍然冲杀出来。一人当道,斩杀了二十余人,直至援兵来临。   这等人到了沙场便是悍将,更是大将。   随后就安置了下来,贾平安带着包东等人在一处,李姣自己在隔壁。   沐浴更衣,随后挺尸。   “太舒坦了。”   叩叩叩!   “何事?”   门外传来了雷洪的声音,“武阳公,隔壁来了好些人,都是寻李姣的,她好似……是头领,在发号施令。”   “不必管。”   这个女人果然是来寻自家老爹的把柄,至于这些人,多半是皇帝的人,此刻听从她的调遣……山雨欲来啊!   隔壁和自己一墙之隔,渐渐的听到了争吵声,第二日甚至有人破口大骂。   “……那些人都消失了,怎么看的人?”   “我也不知,一夜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们。对了,有三人死了,一人落水而亡,一人被马车撞死,一人竟然上茅厕时掉了下去被淹死……”   “那如何办?”   第三日,李姣那边有了成果,抓到了一个人犯。   “拷打!”   众目睽睽之下,李姣有些心虚的下了决断。   “李娘子不去看看?”   有人好心建议……这些人都是精壮大汉,随身佩刀,走路生风。   “我晚些去。”   拷打人很惨,她不敢去……上次贾平安在山道上拷打贼人,那惨呼声她依旧记得,晚上睡都睡不着。   但士气是要鼓舞的,李姣这一路观察着贾平安统领那些府兵的手段,学了一招,“早些问出话来,我回长安后会为你等请功。”   来回奔波,谁不是为了功劳,大汉们喜笑颜开,随即去用刑。   晚些,大汉们面色难看的来了。   “李娘子,那人只是外围,知晓的人都消失了。”   李姣面色一变,“竟然断了?”   一时间她竟然寻不到办法。   大汉们只是动手,出的主意堪称是平庸,连李姣都知晓不靠谱。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晚饭她没吃,愁肠百结的在冥思苦想。   “那些人消失了,定然就是知道我的来意,提前跑了。可没了这些人,我还有何用?如何能为阿娘报仇?”   她想了许久,月亮弯弯挂在天上都没想到办法。   隔壁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赶紧把腌好的肉架上去。”   滋滋滋的声音,一听就是在烤肉。   “刷油!”   贾平安的声音很是快活。   “拿酒来了,哈哈哈哈!”   这个贱人!   他竟然这般快活。   李姣缓缓走出去,站在门前,犹豫再三。   贾平安只是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猜到了自己来洛阳的目的,堪称是目光如炬,这等事儿他可有法子?   若是有……   她举起手想叩门,手刚碰到门就收了回来。   我凭什么向他低头?   不,我为何要低头?   她想到了阿娘。   阿娘定然是被长孙无忌害死了,从那一夜开始,她便再无亲人。   为了阿娘,我愿意低头,甚至愿意付出一切!那个贱人我只是暂时奉承他,等长孙无忌罪有应得的垮台后,我便再也不搭理此人。   说服了自己后,她鼓起勇气叩门。   “谁啊?”   这是包东的声音。   李姣深吸一口气,“我。”   “你谁?”   那个贱人的声音,“不说话就滚!”   李姣咬牙切齿的道:“是我!”   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去老远,连李姣都被自己的嗓门吓了一跳。   吱呀!   门开了,贾平安那张令李姣厌恶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姣,“何事?”   不该是先请我进去的吗?果然是无礼之极!   李姣咬牙忍了,“我寻你有事,要不去里面说话。”   长孙无忌那些年权倾一时,连带着李姣都备受外面人的关爱,养成了不亚于公主的脾气。   可在贾平安的面前,她的脾气一次次受挫,如今竟然知晓说软话了。   “进来吧。”   二人进去,包东和雷洪很聪明的告退。   到了外面,雷洪扯着胡须,若有所思,“这个女人怕是过来自荐枕席的吧?啧啧!这等绝世美人,也只有武阳公才能享用。”   包东也颇为心动,“武阳公定然会通宵达旦……”   里面贾平安坐在火堆前,翻动着烤肉。   滋滋滋!   油脂落下,火堆里炸起火星。   贾平安吃肉喝酒,格外的畅快。   他竟然不主动问我!   李姣坐立难安,等贾平安吃饱喝足后,斜睨着她,问道:“可是要自荐枕席?”   这个女人的来意他猜得到,但猜得到是一回事,主动提出来是另一回事。他不是贱皮子,凭什么见到个美女就软骨头?   李姣的脸本就被火烤的有些红,这一下看着更红了,眼中尽是恼怒之色,“你做梦。看看你的模样,猥琐之极,你这等人别说是让我自荐枕席,此生都别想接近我……”   “你和我同车……同骑,抱着我这般紧,这是什么?”   李姣紧紧贴着他的脊背,别说是接近,连凶的规模贾平安都知道了。   此刻装什么圣女?   “有事说事,无事……出去!”   贾平安冷冷的道。   他没耐性和这个女人周旋,若是可以,此刻他便想回长安去,远离这个漩涡。   他竟然无视了我!   李姣鼻子一酸,竟然有些哽咽之意。她仰着头,把泪水憋回去。   随后起身。   很是正经的福身。   身材真好!   她抬头,绝美的脸上有些屈辱之色。   “奴遇到了麻烦,恳请武阳公出手相助。” 第776章 逼走   李敬业来了。   这货带来了一百骑兵。   大早上他吃了一盆馎饦,心不满意不足的道:“还没吃饱。”   “吃货!”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说说,为何把你派来了?”   李治这个怎么像是玩的添油战术,难道是后续有什么消息?   李敬业起身揉揉肚子,打个嗝,“我也不知,突然就令我带着一百骑来洛阳寻你。我问了阿翁,阿翁不肯说,后来就说了。”   “说了什么?”   李勣在倒长孙无忌的活动中堪称是中流砥柱,他定然知晓的更多。   贾平安心中暗喜。   “我说阿翁越发的像是老了,又不肯承认,每日揽镜自照,颇以为依旧英俊……”   “你没被打死?”贾平安觉得这娃迟早有一日会因为毒舌被自家祖父毒打而死。   李敬业怅然道:“阿翁毒打了我一顿,随后又安慰了我。”   “如何安慰的?”   老李年纪大了,对长孙总是多了宽容。   “阿翁说此事让我只管听你的吩咐,说……但凡我不听你的,打断腿都活该。最后让我滚!”   你的智商堪忧,老李担心你在洛阳被人给坑了。   “贾平安。”   李姣来了。   李敬业的眼睛啊……猛地就像是一百瓦的灯泡,骤然亮了。他笑的很是猥琐,“这位娘子姓甚名谁……我乃是英国公的长孙李敬业,如今在刑部任职郎中。娘子……”   “呸!”   李姣冷冷的道:“看你这般猥琐的模样,英国公竟然也有你这等孙儿,也不怕到了你这里就断了根。”   卧槽!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毒舌。   李敬业还没反应过来,李姣四处了连喷技法。   “看看你的模样,长得这般丑陋,还痴想着女人,我劝你回头去寻个和你一般丑的女人才是正经,免得……”   她一脸唏嘘。   “免得什么?”   李敬业觉得她无处不美,连嗔怒都是如此的动人。   色授魂与啊!   李姣喝道:“免得你终生孤苦,到头来断了英国公的香火。”   艹!   谁说女人不歹毒?听听这话。   李敬业干笑道:“你这个女人……”,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兄长你说如此便能追求到女人,怎地无用?”   我何时给你说过这话?   贾平安怒了,但旋即就冷着脸,“你来的正好,把事情交代清楚,我才好下手。”   他忍了,见李敬业一脸正经模样,突然就有些懵逼。   这娃竟然学会了甩锅?   李姣鄙夷的看着贾平安,“果然是朝中君子武阳公,这平日里教授的便是这些东西。”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说话。”   李姣这才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她看了李敬业一眼。   贾平安干咳一声,“敬业你先避避。”   其实避个毛线,迟早李敬业会知道。   但李姣这个女人就喜欢掩耳盗铃,比如说暗恋自己,却装作是恨意满满的模样。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咳咳,扯远了。   “你们……”   李敬业用那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和李姣,“哦……”   “滚!”   贾平安也忍不住想毒打他一顿。   等李敬业走后,李姣和贾平安相对坐下。   眉若远山,微微一动,便让人心中也跟着一动。   这女人的老娘究竟有多美?以至于生出了这么一个绝世美女来。   李姣沉吟着。   “长安那边收到了些消息,说是洛阳这边有人想谋反,趁着陛下今年来洛阳就食的机会……”   她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谁知晓竟然有人把三门峡堵塞河道的那几块礁石给清理掉了,那可是千年来让无数人为之焦头烂额的难题,竟然一朝而解。”   她几年前从洛阳搬到了长安,从此就开始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化身为宅女,一心想为母亲报仇。直至皇帝下定了决心,终于启用了她。   “我最佩服的便是这等大才,隐约听闻那人也姓贾。同为贾,武阳公不觉着羞愧吗?”   她鄙夷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淡淡道:“那人正是贾某。”   李姣张开嘴,能看到雀舌一抹。   “是……是你?”   竟然是贾平安清理掉的礁石,此人果真是大才槃槃……不,定然是运气。   李姣想到自己刚才夸赞贾平安,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我在洛阳住了不少年头。在洛阳时,有些人知晓我的身份,于是经常来献殷勤。既然他们要在洛阳动手,这些人定然也在其中。”   “明白了。”   贾平安眯眼,心中盘算了一下,“他们得知了你来洛阳的消息,于是便令那些人遁逃……你昨日不是抓到了一个,问出了什么?”   定然没问出有价值的消息,否则李姣何至于低头来求我。   李姣忍住沮丧的心情,“那人交代了不少人,可那些人不是遁逃,便是莫名死了。”   她抬头凄然一笑,“此刻再无线索,我也没了用处,你不是想我自荐枕席吗?”   她站起来,猛地一拉,衣裳竟然拉下来一截。   修长白嫩的脖颈,半露的凶……只是一点,依旧让人呼吸急促。   这娘们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可竟然这般有料。   “来吧!”   李姣面如死灰。   “你这样我会觉着自己在和一具尸骸亲热。”   真要和你2333,你怕是马上就会炸裂,随后狂撕狂咬……贾平安淡淡道:“够了!把那人弄过来。”   “我们已经问了许久,那人连自己见不得人的事都交代了,你还能问出什么来?”   李姣狐疑的看着他,觉得这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包东!”   贾平安没搭理她,令包东去隔壁把那人带了来。   这人被拷打的遍体鳞伤,一见面就跪下嚎哭,“武阳公,我都说了呀!”   ……   孟顺的值房里,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恍如雕塑。   “孟别驾!”   是陈夏的声音。   “进来。”   陈夏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了,近前跪坐在孟顺的对面。双方隔着一个案几沉默。   “杨步伦昨日被抓……我从不知晓李姣竟然知晓他……”   良久,陈夏面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孟顺淡淡的道:“无需担心,杨步伦不知晓我等在其中,他知晓的那些人都走了。”   陈夏抬头,微胖的脸上多了些轻松。   “刚才贾平安把杨步伦提到了自己那边,这便是明证。”   孟顺冷笑道:“此事已经斩断了,我等就看着他们焦头烂额,看着皇帝……恼怒。”   ……   一番问话后,杨步伦知无不言。   “你那边的人用刑的手段不错。”   贾平安赞了一句,眉心紧锁。   李姣蹲在那里,双手捂脸。   连贾平安都束手无策了,这事儿……怎么报仇?回到长安她也将会成为帝王愤怒的发泄点,弄不好会被流放到西南那等蛮荒之地。   贾平安想到了一件事。   洛阳也算是长孙无忌的小半个老巢,这些年深耕密植,不管是洛阳的世家门阀还是官吏,都有不少他的人。   那些人一夜之间不是消失就是横死,这便说明他们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有人不想走,这等人若是被抓到,随即就能揭开此事。   寻那些消失的人?   很难,堪称是大海捞针……这里他们是地头蛇,你出动一万人都寻不到。   要么就是……   贾平安问道:“你可知晓洛阳有哪些世家和这些人交好?”   李姣抬头,“什么意思?”   “没问你!”   他盯住了杨步伦。   杨步伦说道:“曹家,陈家,洪家……”   他的眼中闪过轻蔑之色。   你知晓了又能如何?难道你还敢闯进这三家抓人?没有证据抓人,那些人就敢鼓噪,随即发动起来,弄不好就能席卷洛州,随后一路蔓延……   这便是谋反!   以后李敬业谋反更像是儿戏。   被人一番蛊惑就起兵造反,骆宾王一篇檄文把他激动的不能自已,结果兵败身亡。   铁憨憨啊!   那么多饱受李家恩惠的权贵官员世家都不出头,你一个铁憨憨却……哎!老李果然不会教孩子。   贾平安暗自记下了。   “来人!”   包东和雷洪进来,随后是李敬业和陈英。   贾平安吩咐道:“敬业,你带着一百骑在曹家,陈家和洪家一带游弋,要凶狠一些。”   “领命!”   “陈英!”贾平安吩咐道:“你带领麾下乔装盯住洛州州廨。”   “领命!”   “包东,你带些人在他们二人的外围盯着。”贾平安冷笑道:“看看谁在盯着他们。”   不动?不动怎么搞?   你不动,那我便动!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出发。   贾平安坐下,李姣焦躁不安的问道;“你想作甚?你这般毫无用处,那些人只会冷笑着看你的笑话……”   “是咱们的笑话!”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李姣竟然发现很是狰狞。   “那些人不少,有人能冷静,有人却会做贼心虚。耶耶兵压三家,再压制州廨,看看谁先顶不住?”   他一拍案几,“压!”   李姣翻个白眼,觉得他想多了。   那些人定然会暗自通气,这番布置算是白费了。   不过这个贱人竟然拒绝了自己……他是看不出我的绝色吗?还是说心有余……   呵呵!   定然是后面一个缘故,活该!   ……   陈夏再度来到了孟顺的值房,王奇也在。   “看好外面,不许人接近。”   陈夏小心翼翼看了外面一眼。   “郎君放心。”   反手关门,陈夏突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王启也浑身颤抖,忍笑忍的很辛苦。   “哈哈哈哈!”   笑声中,孟顺的声音有些模糊。   “那个女人竟然令人去盯着那三家,更是令人在州廨外面乔装盯着……特娘的,这是觉着大伙儿都是傻子吗?会被他这般吓到?”   孟顺都难得的爆了粗口。   “女人便是女人,这更像是撒泼。不过皇帝既然把此行交给李姣做主,这便是早早就注定了下场。”   陈夏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举袖缓缓沾着泪水,“哎哟!笑死我了。洪家的家主先前悄然令人来寻我,说是只管放心,这等跳梁小丑……只是个笑话罢了。”   “贾平安会不会出手?”   王启显然有些忌惮贾平安。   孟顺摇头,“此等事事关大局,更事关皇帝的隐私,否则他让那李姣来作甚?直接令贾平安拿着名册出手不是更好?”   “再说贾平安出手又能何为?”孟顺傲然道:“此事已然不可为,他若是聪明便早些滚,若是还想胡搅蛮缠……”   三人相对一视,都阴阴一笑。   “他若是胡搅蛮缠,咱们的人便鼓噪起来,随后造声势,务必要让他焦头烂额。”   ……   “没查到。”   “没查到!”   连续三日,两边人都没盯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李敬业骂道:“那些贱狗奴,竟然敢在我的面前不屑的说什么……无事生非,耶耶真想弄死他!”   陈英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咱们虽说乔装,可毕竟是生面孔,那些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有人冲着咱们吐口水。”   包东摇摇头。   “并无人在后面盯着他们。”   李姣颓然,“我早说了你这样无用,你却不听,一意孤行,如今我等都坐蜡了。”   “都气馁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手中一杯茶,格外的惬意,更像是来洛阳度假的。   李敬业点头,“这等每日顶着太阳晒,虽说也不是很热,可寻不到线索,兄弟们焦虑不安,有些不妥当。”   陈英苦笑道:“兄弟们乔装被那些不良人抓了几个,随后一番问话……这才放出来。”   “这是心中有鬼!”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要的从不是这个。”   “回去吧。”李姣心灰意冷,“回长安,我去请罪,你自己干自己的,反正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李敬业也怀念着长安的胡女们,急着回去甩屁股,“兄长,回去吧。”   陈英有些不安。   此次他算是有过失,在渭南那里被道路崩塌拦住了三日,若是无功而返,他大概率会被惩罚。   老子的命好苦!   “为何回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且等着。”   “要等到何时?”李姣苦笑道:“在洛阳多待一日,我便多煎熬一日,想到那人竟然能逃脱罪罚,我恨不能立刻死去!”   你想多了。   皇帝令你来寻长孙无忌的罪证,那只是一只手。若是寻不到,你以为皇帝会束手无策?   他会耍流氓。   直接令自己圈养的狗去撕咬长孙无忌,把罪名往他的头上栽。   自古以来最不要脸的便是皇帝。当然,皇帝要脸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就是灾难。比如说宋襄公……非得要等楚军渡河列阵后,再堂堂正正的击败对手,结果被打爆。   众人散去,贾平安坐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   “此刻那些人都在看笑话。他们估摸着依旧以为是李姣在主事。看看,这可像是女人在束手无策之后的昏聩之举?昏聩,笑话……耶耶等着看这是谁的笑话。”   “来人,烧炭火,烤肉吃。”   “烤鸡腿真好吃。”   ……   “贾平安每日都在院子里烤肉吃。”   王启以袖遮嘴,笑的就像是个女人般的快活。   “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回荡在州廨里。   贾平安烤了羊肉烤鸡肉,甚至还尝试了多种新口味,比如说鹅肉等。   “你竟然烤豆子?”   李姣路过……实际上是来看贾平安是否有了新主意,见他这般无聊,又飘了回去。   斜对面的屋子里,承尘上趴着两个男子,透过刻意开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   “果然,李姣束手无策,于是去求助,可贾平安束手不管,只知晓烤肉吃。”   “无趣,让我睡一会儿。”   “我也睡。”   ……   “该造势了。”   五日后,陈夏寻到了孟顺和王启。   孟顺的呼吸一紧,但却知晓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把他们逼走!”   王启重重的点头,面色潮红,挥拳重重一击,“赶走他们!”   陈夏随即去安排。   就在下午,一群官吏围在了李姣和贾平安驻地的外面,义愤填膺。   “说是陛下今年不来洛阳就食了,于是便派了武阳公来,想搜刮一番。”   “他们围住了曹家,陈家和洪家,就是想勒索……”   “三门峡疏通之后,陛下就后悔把洛阳定为东都,更是后悔提升了洛州官吏的品级。”   “他们围着那三家人好些时日了,不说话,不动手,这便是逼迫!”   “以后洛阳怕是会沦为平常州,想想真是不甘。”   渐渐的,大家都沉默了。   一群官吏沉默的站在外面,威慑力更强大。   到了第二日,竟然多了不少百姓。   “咋?”有好事者来问。   一个百姓骂道:“三门峡通了是好事,可听闻要让咱们去拓宽河道,还得修建道路去长安。这般折腾,少说得要上万民夫,洛阳首当其冲……”   “贱狗奴!”   外面的气氛渐渐紧张了起来。   包东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竟然发现不少人带着家伙,神色阴沉,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在交头接耳。   “武阳公,怕是要动手!”   马丹!   贾平安冷冷的道:“我有三百骑兵在此,谁敢动手?”   你一意孤行,那便随便你。   李姣心灰意冷。   “戒备!”   李敬业也撤回来了,拎着横刀守在门后。   陈英带着人在守后门。   李姣心态炸裂了,低喝道:“武阳公,再不走……咱们就要惹出大祸来了。只要发生冲突,弄不好就会死人,到时候洛阳哗然,长安哗然……你我怕是连流放都只有去海外一途。”   “我说了别慌。”贾平安笑道:“去海外身边有个美人到也不错。”   “你做梦!”李姣咬牙切齿的道:“到了这等时候你还在取笑,你果真是没心没肺吗?”   一个军士来了,“武阳公,雷洪回来了。”   贾平安走进去,再出来时,竟然是戎装。他佩刀而行,一股子凛然之气让李姣哆嗦了一下。   “你要作甚?”   难道他想动手?这个疯子!   雷洪来了。   “武阳公,我等这几日一直盯着几个折冲府,果然发现了折冲校尉黄意之偷偷摸摸的召集了些人在家中议事,出来时看着那些人的脸都白了……有兄弟靠拢窥听,听到了一些话,其中就有……   那个女人不中用,可贾平安就在洛阳城中,他竟然派兵出来盯住了那三家,更是盯住了州廨,大事不妙了……”   李姣猛地抬头看着贾平安。   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   求月票! 第777章 悔之晚矣   “你竟然暗度陈仓?”   李姣的母亲带着她来到了洛阳定居,随后花钱给她请了个女先生,教授了不少学识,所以出口成章倒也寻常。   当然,舞蹈是重中之重。   此刻她瞪大了眼睛,狂喜不由的涌了出来。   这个贱……贾平安,他竟然弄了这么一手。   “声东击西!”   陈英沉声道。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明着让你等逼迫他们,看似女人撒泼的手段,正好附和李姣主事的情况。可我从未寄望于这两处能有结果。”   他看了李姣一眼,觉得这个女人这次算是当了自己的挡箭牌。   混淆视听!   “要想趁着陛下来洛阳就食的机会动手,他们必然要有军中人为同谋。一到洛阳,我便令雷洪带着人去盯着几处折冲府。随后这里逼迫,那些人在洛阳城中知晓情况自然不惧,可折冲府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折冲府离得远,得到消息较晚,而且武人性子急切,一旦发现不对劲就会炸了。由此引出此事的幕后黑手,顺理成章。”   陈英拱手,佩服之极,“武阳公好手段。”   李姣看着他,心中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   此事她本以为再无机会,可贾平安这一招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从一开始他就在布局,今日骤然开花结果……   这人果然是个将才,手段用的不着痕迹。当年她和母亲在洛阳时,便因为美貌引得那些人垂涎三尺。其中便有将领。   将领们见到她这般绝色,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吹嘘,说自己乃大唐名将,手段了得,厮杀更是无敌手……一番牛笔吹了,让李姣不禁暗自佩服。   可今日见到了贾平安的手段,她这才知晓自己愚不可及。那些人只会吹嘘,真正的手段怕是不及贾平安的一成。   “夜长梦多。”   贾平安按着刀柄,目光锐利。   “准备动手。”   他看着大门,“开门!”   两个军士过去,一左一右把大门给拉开了。   “……赶走贾平安!”   “洛阳人不会就范!”   所有的声音在大门打开后都消散了。   所有人缓缓看过来。   贾平安按着刀柄走了出来,神色平静。   “谁不满?”   他甚至在微笑,看着就像是隔壁邻居家的年轻人一般。   几个来吃瓜的妇人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嗓门大,“武阳公好生英俊,笑起来连我都怦然心动。”   “别说了!”   几个妇人羞红了脸。   在这个时代冲着男子评头论足不是罪过,但被当事人听到了,丢人不丢人?   有人喊道:“你等奸佞这是要想作甚?可是想血洗洛阳吗?”   人群骚动。   贾平安微笑道:“谁在说话?来,贾某和你说说道理。”   他的目光转过去。   这可是大将。   人群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视线避开。   一个男子转身就跑。   外面早就有随行的军士在盯着,见他逃跑,两个军士扑了过去,把他拽到了贾平安的身前。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男子昂首,竟然颇为硬气。   “你跑什么?贾某最喜欢说道理。”   贾平安微笑着问道:“谁指使你来的?”   男子昂首,让贾平安想到了兜兜生气哄不好时的模样……分外的傲娇。   哼!   臭阿耶,我就是不理你!   想念我的小棉袄了呀!   “武阳公果然是君子,竟然还想着和他讲理。”   那个妇人忍不住又开始夸赞贾师傅。   就像是追星族一样。   男子心中一动,就低头堆笑,“武阳公,我只是看热闹的……”   你打酱油打成了主角知道吗?   “可你跑什么?”   贾平安把横刀连刀鞘一起解下来,猛地拍去。   啪!   男子的脸瞬间就肿胀了起来,贾平安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正反几下,男子倒在地上惨叫。   “这是何苦来哉?”   贾平安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我说过会讲道理,可……刀鞘却不听话,奈何?”   他看着众人。   人群噤若寒蝉。   “谁还想和贾某讲道理?”   贾平安又变成了那个无害的邻家男子。   众人情不自禁的齐齐摇头。   那几个妇人也被吓坏了,有人嘀咕赶紧走。   “武阳公好凶猛,别晚些动手,到时候咱们可逃不了。”   “就是,回家做饭去,免得家中的男人呵斥。”   那个嗓门大的妇人有些伤心,突然眼前一亮,嚷道:“武阳公竟然只是用刀鞘拍他,而不是用横刀,这是何等的仁慈……”   众人眨巴着眼睛。   连贾平安都为之侧目。   这样也行?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那个妇人颇有些姿色呢!”   你这个甩屁股上脑的蠢货!   这是见一面就成了我的脑残粉,这样的女子难得,可谓是眼光独到。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上马!”   连李姣都带着羃䍦出来了,贾平安令所有人都出发,当然,她可以留下。但她觉得这是贾平安蓄意想谋害自己。   人群沉默让开道路,贾平安路过那个妇人身前时,微微一笑。   “武阳公冲着我笑了!”   妇人脸红的,兴奋的道:“武阳公,回头去奴的家中饮酒吧。”   我不是西门庆,你也不是潘金莲……我担心你老公会和我火并,随后再一刀斩了你。   一行人远去,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这是走了还是什么?”   “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就知晓了。”   有人透过打开的大门往里看。   空荡荡的。   “进去看看。”   几个男子在里面寻了一圈。   “都走了。”   “哈哈哈哈!”   孟顺第一次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值房内的三人笑的前仰后合。   良久,孟顺喘息着说道:“老夫就说他熬不住,只是逼迫一番就得滚蛋,如何?”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不要脸的老东西!   但喜悦之情占据了上风,陈夏喜滋滋的道:“下衙后一起?”   王启点头,放松的就像是刚2333一样,进入了贤者时间,“今夜不醉不归!”   ……   一行人出城几里,贾平安令人清理了身后的两个探子。   两个探子被带了来,贾平安冷笑道:“在贾某的面前玩这个,你们是班门弄斧!弄死!”   李姣深吸一口气,却嗅到了血腥味,不禁干呕了几下。   “陈英,你带人从侧面和后面围住折冲府,不许一人跑出来。”   “领命!”   陈英带着两百骑消失了。   “快一些。”   前行十余里,有数人在等候。   “武阳公,黄意之就在折冲府。”   “好,瓮中捉鳖!”   一路到了折冲府,守门的军士喊道:“来了好些骑兵!”   大唐的骑兵……怎么说呢!分为普通和精锐。普通骑兵看似得意洋洋,可战阵上却作用不大。唯有精锐骑兵,数百人就能决定一战的胜负。   骑兵开始加速了。   “止步!”   两个军士站在大门前,一步不退。   里面炸了。   一群军士在集结,几个将领小心翼翼的往外窥视。   贾平安策马在最前方,身边是李敬业。   “哪里来的?”   一个军士问道。   贾平安看着里面的阵势,“长安来的。”   “身份,来意!”   “武阳公贾平安,来意……寻黄意之有事!”   两个军士面面相觑,一个回身喊道:“校尉,武阳公从长安来寻你有事。”   一个脸颊上全是络腮胡的将领身体一震,“不好,贾平安来了,弄不好就是来抓咱们的……”   身边的将领面色惨白,但却凶狠的道:“校尉,去了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要不……拼了,随后兄弟们去山里,好歹劫掠一番,种些地也能活命。”   络腮胡将领便是黄意之,他努力呼吸,压下心中的惧意,吩咐道:“这里大半是我的心腹,令他们晚些装作是不在意的模样,等我把贾平安骗过来再出手……”   命令传达了下去,黄意之也恢复了平静。   “开门。”   他知晓这道门拦不住贾平安,但贾平安只带了一百骑,他若是暴起发难,说不得能成功。   贾平安举起手。   侧面的陈英带着两百骑在缓缓从侧面和后面包抄过来。   “见过武阳公。”   黄意之拱手,堆笑道:“不知武阳公有何公干?先请里面奉茶。”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一抹鄙夷之色。   军人学会了迎来送往,学会了谄媚,那这支军队就将会渐渐糜烂。所以老程后续变成了个畏畏缩缩的性子,让刚见到他的贾平安愕然不已……那个陈妖精呢?   他目光扫过后面的百余军士……折冲府平日里将士们大多在家种地营生,得令才聚集操练或是出征。   这一百余军士便是折冲府的根底,看样子,多半是黄意之的心腹。   可若是冲杀,里面不知情的军士被误杀了怎么办?   贾平安干不来这等事。   李姣低声道:“装作是无事的模样,把他哄过来,一下就抓住他。”   你在想屁吃!   黄意之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此刻不发难,便是在看他的应对。   ——你贾平安是否连好人都杀!   军中的兄弟袍泽情义讲不讲了?   贾平安下马,黄意之心中一喜。   “兄长,我去,我一人便可擒住黄意之。”   李敬业走上来,那异于常人的魁梧身板给了黄意之极大的压力。   “是李敬业!”   身边的将领低声道:“号称悍勇无敌,冲阵时无往而不利。”   原来是他。   贾平安摇头,突然说道:“我奉命从长安来,黄意之与逆贼勾结,意欲谋反,谁是他的同党?”   百余军士哗然,旋即大部分沉默了下来。   果然,大部分都是同党。   “动手吧。”   李姣急不可耐,恨不能马上寻到钉死长孙无忌的证据。   “闭嘴,女人!”   呵!   李姣恼怒,却知晓在此刻不能发作。   我看你怎么办!   黄意之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武阳公你怎地污蔑下官?下官忠心耿耿,何曾与人勾结谋反?武阳公……天地良心,下官若是行了此事,天打五雷轰……”   想和我打嘴仗?贾平安冷冷的道:“贾某纵横沙场,百余人不过是一冲就散。十息,不退的……格杀勿论!”   他眯眼看着众人。   “武阳公可是名将,杀戮无数,筑京观无数……异族为之闻风丧胆。”   “我退!”   瞬间那些军士退出了三十余人。   李姣看着贾平安的侧脸,心中震撼之极。   这便是贾平安的威慑力吗?   黄意之面色一变,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兄弟们,和他拼了!”   剩下的军士冲杀了过来,黄意之却往边上狂奔。   “军中之耻!”   贾平安策马冲了过去。   其它几个将领也作鸟兽散,那些军士刚冲杀上去,见状都傻眼了。   马蹄声哒哒,在身后不远不近。   黄意之疯狂奔跑,冲向了围墙。   呯!   第一次攀爬失败。   他喘息着,咒骂着当初为何要把围墙修建的这般高大……当初重修时他说高大威武最好,此刻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呯!   第二次也失败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就在后面不远处,冷眼看着他爬墙。   “继续。”   人在恐惧时的选择有很多奇葩的例子,譬如说黄意之明明知晓自己逃不了,却在拼命的爬墙。   他知晓自己活不成了,大概率连家小都会倒霉……大唐历来对叛逆都不客气,比如说先帝时就处置了大将侯君集。   他奋力一跳,这一下有如神助,竟然抓到了墙头。   祖宗有灵!   他奋力一拉……   围墙外,一队骑兵正冷冷的看着他。   刚才里面的动静太大,被察觉了。   黄意之哽咽着,“我不想……武阳公,我从不想的……”   他的手臂酸麻,一下就落在地上。   “武阳公饶命。”   他跪在地上叩首,呯呯呯的作响,少顷额头就多了一个大包。   “起来。”   贾平安还需要此人的口供。   黄意之站起来,缓缓走过去。   呼!   恍如一阵风,他猛地扑了过去,想把贾平安扑下马来。   抓住贾平安,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到时候凭着这位武阳公,我就能逼迫那些骑兵后退,随后遁去……   他呼吸灼热,只觉得肺管子里像是火烧般的难受。   “撒比!”   阿宝轻松就避开了这一扑,黄意之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尘土飞扬中,他嚎啕大哭。   呛啷!   横刀出鞘,搁在了他的后颈上,冰冷的刀锋令黄意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能勘破的要么是生无可恋,要么就是觉着活着便是受罪的人……   “武阳公饶命,我愿意交代……我知晓许多参与此事之人。”   “软骨头!”   贾平安收刀,两个军士下马过来,把黄意之控制住。   ……   “喝酒!”   “今日痛快之极,哈哈哈哈!”   “老夫就知晓那贾平安是个蠢的,竟然用战阵手段来逼迫我等,这不是傻子吗?官场该如何应对他可知晓?老夫做他的先生都绰绰有余!哈哈哈哈!”   孟顺红光满面的在说话,手臂挥舞,助长着得意洋洋的气势。   不要脸!   陈夏从没见过这样的孟顺,什么山崩地裂也不惊,此刻却恍如个小人般的洋洋得意。   王启在边上自斟自饮,如释重负的放松。   “诸位,贾平安回到长安后,皇帝会震怒,随后弄不好便会派些御史过来抓咱们的把柄。所以欢喜是不错,可还得要未雨绸缪,以免措手不及。”   陈夏赞道:“王司马一语中的,先前我去那三家走了一趟。他们都是一个意思,趁着这个机会,咱们把尾巴再扫一遍,务必要无迹可寻。”   王启微微一笑。   孟顺整日装深沉,可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笑话罢了。   当初得知李姣被贾平安护送着往洛阳来的消息时,他看到孟顺在值房里瑟瑟发抖……什么镇定,顿成笑谈。   陈夏举杯畅饮,吃了一口菜,“说来贾平安此人果然是大才,弄了炒菜,更是打通了三门峡,毁掉了我等的好机会。不过此人却不会为官,不知晓我等的手段精妙。”   孟顺点头,“不过是愚钝之人,据闻就是卢国公他们在护着,若非如此,早就被淹没在长安的官场中了。”   随后便叫来了女妓,不再谈这些事。   三人渐渐放浪形骸,室内春光无限。   晚些三人心满意足的离去。   走到酒楼门口,有随从把马匹牵来。   孟顺打个酒嗝,回身,面红耳赤的道:“回头……明日记得提醒老夫,扫清……手尾!”   王启点头,“记住了。”   孟顺单脚踩上马镫,猛地发力……   马蹄声骤然而来!   这里是市场,谁敢在市场纵马?   “大胆!”   王启喝道:“看看是谁!”   一骑疾驰而来,那些顾客纷纷避开,叫骂声一片。   “这是要回家奔丧还是怎地,也不怕撞死人!”   “好像是……好像是陈家的人。”   马背上的男子神色惶急,看到孟顺等人后猛地勒马,随后下马近前……   “大事不好!”   孟顺皱眉,在马背上说道:“镇定,遇事要镇定,老夫说过多少次了,慌慌张张的能成什么事?”   男子喘息了一下,眼神绝望。   “贾平安并未回长安。”   “他去了何处?”   陈夏只觉得浑身冰凉,一个猜测在生成。   贾平安难道去突袭了那三家?如此便是鱼死网破之局,不是他死,便是我等死。   “他去了折冲府……”   陈夏嘶声道:“黄意之!可是黄意之?”   男子点头,“黄意之被当场拿下……”   陈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绝望的道:“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   男子补充道:“贾平安就这么带着黄意之,大摇大摆的回城了。”   陈夏突然疯狂的挥手喊道:“他出城是在迷惑我等,是在麻痹我等,那个扫把星,奸猾……狡诈!”   “孟别驾,此刻我等该如何?”   陈夏二人看向了孟顺。   孟顺在马背上神色平静,王启不禁为自己先前的判断感到了羞愧。   果然是山崩地裂于眼前皆不惊的孟别驾。   马儿动了一下,马背上的孟顺斜着摔了下来。   呯!   有人尖叫,“他死了!”   孟顺躺在地上,双目圆瞪,竟然被活活的吓死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了骑兵,快避开!”   贾平安策马而来。   “诸位好兴致,大白天就在喝酒嫖妓,也不怕腰子受不住?”   身后被绑着的黄意之喊道:“他们二人都是,武阳公,抓住他们。”   噗通!   王启跪倒,哽咽道:“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第778章 野心勃勃   洛阳城的建筑风格一如长安,城中的坊市如棋盘般的星罗密布。   此刻是下午,阳光倾斜照在洛阳城中。如果你从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数百骑正在城中疾驰。   “避开!”   十余骑在厉声大喊,前方的百姓赶紧避开。   “这些人去作甚?”   避开后,众人回头看去。   “弄不好就是有紧急军情。”   一个男子故作睿智的说道。   “闪开!”   又来了一队骑兵。   众人不禁愕然。   一队队骑兵按照事先的分配,冲进了一个个坊市中。   “撞门!”   一户人家的大门外,十余骑正在撞门。   呯!   门被撞开,十余骑兵大步入内。   “是何事?”   一个老人带着家人出来喝问。   “阿耶,是骑兵!”   老人看着被撞开的大门,心中一凛。   “你等所来何事?”   为首的骑兵看了一眼这些人,问道:“何道?”   老人迟疑了一下,“你等所来何事?”   他曾在长安为官,也算是德高望重。回到洛阳后,经常召集些人说是讨论学问……   骑兵向前一步,甲衣哗啦一声作响。他握住刀柄再问道:“可是何道?”   这是怎么了?   何道看着这些骑兵,只需看看他们的装备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彪悍气息,他就知晓这些是悍卒。   贾平安!   一个名字蓦地冒了出来。   贾平安不是回去了吗?   何道点点头。   那双眸子中多了厉色,“拿下!”   两个骑兵上前,何道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嘶声道:“你等是谁?为何来拿人?来人!来人呐!”   几个家仆不知死活的上前,被砍杀在边上。血腥味弥漫,何家有人蹲在那里呕吐。   何道被拖了过来,兀自叫嚣,“你等的上官是谁?老夫要弹劾他!”   军士淡淡的道:“武阳公!”   何道的身体一下就软了。   “全数带走!”   贾平安果然回来了,而且一来就悍然出手。   一队队人犯被带了回来,洛州刺史杨青苦着脸道:“武阳公,究竟是所为何事?你不说,老夫心中不安呐!”   二人在三门峡打过交道,当时打通了堵塞水道的礁石,杨青狂喜的模样贾平安依旧记忆犹新。   “谋逆!”   贾平安低声说道。   杨青的身体一颤,不敢相信的道:“谋逆?”   这是吃饱撑的?   “大唐蒸蒸日上,他们为何要谋逆?疯了?”   关键是这些鸟人谋逆,他虽然置身事外,但被牵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么多人准备谋逆,你作为刺史竟然没有察觉,这是不是渎职?   贾平安淡淡的道:“权力更替乃是天意,老实些皆大欢喜。可这些人却不甘心,准备在陛下来洛阳就食时动手。我此行就是为了此事。”   杨青苦笑:“竟然是为了这个……和长安的某个人有关联吧?”   我特么也想知道。   随即便是讯问。   “耶耶冤枉,有本事你就打死耶耶,耶耶若是皱眉就不是爹娘养的,来啊!贾平安,你来啊!”   一个人犯被绑在木柱子上,状若疯狂的嘶吼着。   “是条好汉!”   “武阳公,要不,此人缓缓?”   贾平安摇头,“我想和他说说道理。”   他伸手,包东把皮鞭递过去。   贾平安微笑走上前,猛地甩了个响鞭。   啪!   人犯浑身一颤,“我说……”   众人懵逼。   “刚才不是慷慨激昂吗?怎地突然就软了?”   “武阳公杀人无算,更是筑京观无算,那些人死后化为厉鬼,被封在了京观之中。这等人浑身的煞气,连鬼都不敢靠近,一个人犯竟然敢在他的面前拿大,这不是寻死吗?武阳公只需瞪个眼就能吓尿他。”   包东补刀:“那人尿了。”   人犯真的尿了,贾平安厌恶的回身,“问话。”   消息渐渐汇总,所有的消息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他们不甘心,所以准备在陛下来洛阳时动手。不过在我看来有些可笑。”   贾平安轻蔑的道:“那三家人能集结数千人马,可陛下若是来洛阳,随行的人马能有多少?那数千人难道还能撼动他们?”   这个谋划在贾平安的眼中一无是处,可那些人却信誓旦旦的说若非是他把三门峡疏通了,这事儿必然能成。   这不是搞笑吗?   “其实……你不必这般谦逊。”   李姣没想到贾平安是这么谦逊的一个人,顿时生出了些好感来。   “什么意思?”   我谦逊什么?   这个时代多世家门阀,多权贵豪族。这些人家势力庞大,家中有许多隐户,以及豪奴,一旦要动手,随时都能拉起一支人马来。   比如说李勣当年投靠瓦岗,若是单骑而去,谁会看重他?   当年老李家起兵时,那些支持他们的关陇门阀喊一嗓子,顿时大军云集……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点。   别人是藏兵于民,大唐是藏兵与权贵门阀家中。   但皇帝出行就食,除非随行的大军反水,比如说杨广就是遭遇了反水,宇文化及发动兵变,最终斩杀了皇帝。   但现在大唐军队的忠诚度却没问题,看看黄意之,能召集的人手不足一百,就像是玩笑一般。   贾平安觉得李姣是抽了。   “那些人若是趁着陛下出行的机会悍然动手,说不得能得手。”   李姣越想越觉得可怕,“他们还能派了奸细潜入进去……这里是洛阳,是他们的地头,除非陛下闭门不出,否则难免会遇到刺杀。”   这个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兵法家了。   “其实无需担心。”   贾平安不愿意领这种功。   “你不用解释了。”   李姣摆摆手,很是坚定的道:“谦逊便是谦逊,解释便太虚伪。”   她随即回去开始收集消息,判别和长孙无忌的关联。   一直到了晚上,她依旧没寻到线索。   “为何没有呢?”   李姣冷笑道:“我不信那个老贼能置身事外。他野心勃勃,残忍好杀,这样的人,竟然能漠视麾下造反?我定然是不信的。”   “可为何无人指证他?”   李姣单手托腮,一手捂胸,绝美的脸上多了恼火之色。   “我不信!”   她把那些口供再次拿出来,一一翻看,甚至还记录了不少自认为有用的线索。   哦哦哦!   公鸡打鸣了。   窗外渐渐变白。   李姣坐在那里愁容满面。   “难道就此放过那个老贼?我不甘心!”   李姣随即就去隔壁寻贾平安。   “贾平安!”   没人应。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李姣怒了,捶门。   “贾平安!”   “贾平安。”   李姣把手都捶痛了,可里面却没有动静。   她恼火的道:“和豕一般的能睡,你这样的还是大将?我看你是豕将,回头被人一刀割了……”   她突然嗅到了些味道……好像是汗味。   身后有压迫感。   李姣猛地回身。   贾平安就在她的身后,皱眉道:“你在这闹腾什么呢?”   他手中还拎着横刀,身上的单衣都湿透了。   “你去操练了?”   “废话。”   要想在沙场上活命,唯有闻鸡起舞。   “我有事寻你。”李姣心中莫名就多了安全感,甚至是有些雀跃。   “等等。”   贾平安进去,“你先回去!”   “凭什么?”   李姣冷冷的道:“我若是回去了,说不得你就会趁机跑了。”   “走不走?”   贾平安有些不耐烦了。   “不走!”   你能怎地?   贾平安从里面出来了,竟然赤果着上半身。   “啊!”   李姣尖叫了起来。   大清早的,这声尖叫惊动了李敬业等人。脚步声急促,接着十余人衣衫不整的拎着刀出现了。   呃!   武阳公赤果上半身,李姣冲着他尖叫……   包东果断回身,“都回去。”   “昨夜那女人竟然和兄长一起甩屁股……嘿嘿嘿!”   李敬业的嗓门很大,李姣羞怒,突然蹲下,捂着脸哭了起来。   李敬业回头看了一眼,“兄长这是和她甩了屁股却不肯认账?啧啧!果然是无情。不过我喜欢。”   “滚!”   贾平安冲着他骂道:“大清早就特娘的想什么美事呢!滚蛋!”   李敬业呵呵一笑,边走边说道:“兄长这是恼羞成怒了,睡了便睡了,男儿大丈夫,敢作敢当……”   李姣不知晓甩屁股是何意,但睡了却是知晓的,顿时气得不行。   “贾平安,你污人清白!”   是李敬业好不好!   “大清早你就蹲在我的门前哭,别人怎么看?”   贾平安到了水缸边,说道:“赶紧避开。”   舀一瓢水,从头浇到脚,那种爽快啊!   我特么要脱外裤了,你还不走?   难道是真想自荐枕席?   可想到这女人是长孙无忌的私生女,外加还是皇帝谋划的一部分,贾平安就觉得贼鸡儿危险。   李姣进了他的房间,贾平安脱掉外裤,痛快淋漓的冲澡。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案几,一个烛台。   案几上有几张纸。   李姣坐下来,一看却是书信,就别过脸去。   好像有一首诗……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无双、苏荷吾妻……   李姣脸红,觉得不道德,可却控制不住的看向了那两句诗。   我就看一眼,我发誓就看一眼。   ——为夫在洛阳甚为想念你们……   ——为夫朝思暮想,得了两句诗: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相恨不如潮有信……”李姣不禁痴了,“相思始觉海非深。”   她的母亲本是舞姬,也擅长唱歌,李姣对诗的鉴赏能力也颇为不俗。只是一看,便知晓这是名句。   压迫感又来了。   李姣回身行礼,“我一时忘形,竟然看了武阳公的书信,无礼之极……”   可你的那两句诗太出色了,让我情不自禁。   贾平安皱眉,把书信收起来,回身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问道:“有何事?”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戾气,贾平安知晓多半是因为其母的死。他此刻只想早些了事,随后回长安,从此远离这个女人。   “寻不到。”李姣茫然道:“我一夜未睡,仔细查找了那些口供,寻不到长孙无忌谋反的证据。”   长孙无忌竟然没掺和?   李治在步步紧逼,几年间就把长孙无忌一伙打散了。长孙无忌经历过当年先帝为秦王时的政治斗争,自然知晓自己的下场不妙。   他为何不动手?   若是在洛阳行动,一旦李治被刺杀,随后他便能裹挟着大外甥登基。大外甥才多大?长孙无忌摄政,只需数年,就能把格局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彻底的扭转过来。   ……   长安。   长孙家。   歌声悠悠,舞姿翩翩。   一张案几,几道菜,一壶酒。   长孙无忌穿着青色的宽袍,意态闲适的欣赏着歌舞。   舞姬正在跳胡旋舞,急速的旋转着,裙摆渐渐的飞扬……直至露出大腿。   这便是极高的水准,而且也容易激发男子的雄性本能。   舞姬的脚突然别了一下,呯的一声就摔在地上。   她痛呼一声,接着就爬起来跪在地上,颤声道:“请阿郎治罪。”   长孙家传承多年,算是有来历的豪门。到了长孙无忌这一代,堪称是顶级豪门,家中规矩森严。   曾经有舞姬跳舞失误,宾客们纷纷谑笑,长孙无忌也跟着笑,可那个舞姬此后从未被人见到过。   长孙无忌举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人参酒确实是不错,饮一杯,浑身暖洋洋,对老人而言却是极好。”   歌姬依旧在颤抖,绝望的等待着发落。   外面进来了两个男仆,抓住了她的双臂。   长孙无忌缓缓吟哦,“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兴亡为何?一步之差,一念之差罢了。”   他摆摆手,“都出去!”   舞姬如蒙大赦,抬头时竟然涕泪横流,看着狼狈不堪。   “多谢阿郎宽宏大量,多谢阿郎……”   长孙冲来了。   胡须黝黑,面色白皙,哪怕是年岁不算小了,可依旧是翩翩世家子。   他神色惶急,“阿耶,大事不妙了。”   “什么不妙?”   长孙无忌淡淡问道。   长孙冲跪坐在他的对面,“贾平安护着那个贱人去了洛阳,说是在路上遭遇了截杀。皇帝大怒,令人追索贼人……”   他抬头,眼中竟然多了恐惧之色,“阿耶,东都那边……那些人在谋划之事……一旦被揭开,我家便是灭顶之灾。”   “老夫说过,那等事不能做。”   长孙无忌神色依旧平静。   “可……”长孙冲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阿耶,雉奴步步紧逼,这是要动手的征兆。若是他悍然动手,咱们家能如何?依我之见……发动那些人家,发动咱们在军中的人手……动手!”   长孙无忌双眸幽幽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是一巴掌。   啪!   长孙冲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道:“阿耶,你……”   “蠢货!”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这个大唐乃是老夫与二郎他们一同打下来的,更是一起让他兴盛了起来。若是动手,胜,随即又要清理多少人?元气大伤。若是败,皇帝也会清理不少人,同样是元气大伤。   你要知晓,大唐的将才尽皆来自于世家门阀与豪族,若是清理了这些……你让大唐如何面对外敌?难道要靠着那些蠢材去领军厮杀吗?”   长孙冲恼怒的道:“到了这等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唐,先动手了再说。说不得咱们家还能一窥那个位置呢!”   长孙无忌眸色平静。   “阿耶!”长孙冲心中欢喜,觉得自己把父亲说动了。想到一旦发动成功后,长孙无忌能做皇帝,而自己就能成为太子,长孙冲就浑身颤栗。   “阿耶,搏一把。”长孙冲的眼眸中全是野心,“李家做的皇帝,咱们家为何做不得?”   “滚!”长孙无忌把酒壶扔了过来。   长孙冲灰溜溜的出去了。   长孙无忌喝了一杯酒,仰头看着虚空,微笑道:“二郎,你的儿子……雉奴越发的像是一个皇帝了,冷酷无情,手段高超。老夫觉着雉奴不逊于你,你可欢喜?”   “哈哈哈哈!”   室内的笑声颇为欣慰。   ……   宫中。   李治在缓缓而行。   王忠良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一群内侍宫女。   李治信步而行,看到一个宫殿便兴致勃勃的解释一番来历。   皇帝今日的兴致颇高,王忠良也赶紧上去凑趣。   “陛下,当年先帝曾在此大宴群臣,席间陛下率先起舞,随后群臣跟着舞蹈,气势宏大,气势宏大呀!奴婢当时在边上伺候,只是看一眼,就差点被晃瞎了眼。”   李治问道:“为何?”   王忠良谄笑道:“先帝站在中间,被群臣围着,竟然光芒四射,奴婢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着眼花……”   “谄媚!”   李治随口道。   随后一路去了后宫。   沈丘从后面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   沈丘看了王忠良一眼。   连咱都不能听?老沈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呸!   他退后几步,随后背转身去。   李治看着前方止步的几个宫女,“何事?”   沈丘低声道:“他们到了洛阳。李姣认识的那些人竟然都跑了,李姣束手无策……”   “嗯!”   李治的眸色微冷。   “后来李姣去向武阳公求助,武阳公令骑兵盯着那三家人,也盯住了州廨……不过并无用处。”   “那些人老奸巨猾,这等手段他们哪里会怕?贾平安却是轻敌了。”   李治有些不满。   沈丘点头,刚准备告退,就见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身后竟然跟着一个百骑。   “陛下!”   李治回头。   “陛下。”那个百骑近前,喘息着说道:“武阳公突袭了一个折冲府,杀了数十人,抓了几个将领,随后冲进了洛阳城中,大肆抓捕叛逆……”   沈丘一怔。   一个著名的谋划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武阳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779章 发达了,发达了   前方便是千步廊,右侧有大水池。阳光照在水池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   李治走上了千步廊,伸手拍着廊柱,突然笑道:“朕令李姣去处置此事,便是要让舅舅无话可说……”   被自己的私生女给抓住了把柄,长孙无忌能气吐血。   “可李姣不过是一介女子,这等大事就怕力有未逮,朕便让贾平安随行护送……李姣报仇心切,若是事有不谐,定然会求助贾平安,哈哈哈哈!”   “陛下英明!”   沈丘欠身。   “陛下英明。”   王忠良谄笑赞美。   李治缓缓前行,心中转动着无数念头。   “舅舅在府中做什么?”   在决定要对长孙无忌下手后,百骑就在长孙家中安插了眼线。   沈丘说道:“他在家中饮酒看歌舞……”   “倒是悠闲。”李治的话里听不出情绪来,“为何不一直悠闲?”   长孙无忌恋栈不退,里面的原因很多,其一不舍权力,其二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要仰仗他的领导……而这恰好是帝王最忌惮的事儿。   他的眼眸中多了些寒光,冷笑一声。   “另外,长孙冲先前回家被呵斥,长孙无忌令他滚。”   长孙冲!   李治淡淡的道:“当年阿娘在时,长孙冲时常能进宫。那时他遇到朕颇为倨傲,伸手拍拍朕的肩膀,或是出言取笑……”   沈丘打个寒颤,觉得长孙冲真是自寻死路。   所以做人要厚道,千万别刻薄,说不定你今日刻薄了此人,转过身此人便身居高位,回过头给你重重一击。   随后皇帝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指指边上。   王忠良麻溜的过去跪下,心中却倍感委屈。   咱今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陛下为何罚跪?   李治吩咐道:“告诉贾平安,此事……务必要把他拉进来。”   ……   贾家。   “无双!”   苏荷从前院回来,很是欢喜的道:“夫君来了书信。”   卫无双在屋里说道:“大郎调皮,你且念来。”   屋里,贾昱正在两个侍女的压制下挣扎着,“阿娘救命!”   “还动!”   卫无双没好气的揭开他的衣裳,看着后背的伤口不禁怒了,“就知晓玩耍,从高台上也敢蹦跳,此次是运气好,下次撞断了骨头怎么办?”   贾昱嚷道:“撞断了骨头也无事……”   苏荷进来,见状笑道:“果然是大丈夫了。”   “阿福!”   兜兜在外面跑,还有阿福噗嗤噗嗤的喘息声。   一阵风般的,兜兜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大娘,阿娘,阿耶可给我写信了吗?”   “你小孩家家的,写什么信?”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随后给贾昱上药。   “啊!”   惨叫声中,兜兜嘟嘴,“阿耶定然是去寻女人了。”   嗯?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卫无双给了苏荷一个眼色。   问问!   苏荷笑眯眯的过去,倚在门边问道:“兜兜啊!”   “咋?”   这一声咋脆生生的,关中人的那种气势就出来了。   阿福在边上哼哼唧唧的,想挤进来吧,又担心挤到兜兜。   苏荷笑道:“你阿耶临行前可是说了什么话?”   夫君对孩子没戒心,定然会吐露心事。   兜兜漫不经心的道:“阿耶和狄先生说什么……洛阳美人什么的。”   好啊!   苏荷回身,怒道:“无双!”   卫无双也为之一怔。   “夫君近几年很是稳重,从不和别的女子乱来。可……这是静极思动吗?”   苏荷近前低声道:“看来夫君精力有余啊!”   卫无双冷笑道:“如此,等夫君回来后……”   二人相对一视。   榨干!   兜兜冲着榻上的贾昱刮刮脸蛋,“羞羞羞!”,随后就跑了出去。   阿福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们赶紧避开。   到了前院时,兜兜突然止步,皱着小眉头道:“我怎么觉着说错了?应当是洛阳亲友如相问……”   ……   高阳正在逗弄贾老三。   “大郎,大郎,叫阿娘。”   可孩子还不到开口的年纪,最多咿咿呀呀的说些无意义的音节。   “我的大郎果然是越看越英俊。”   高阳在傻乐,一个人笑的格外的开心。   “公主。”   肖玲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信。   “武阳公的信。”   高阳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禁就笑了。   ——为夫得了两句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夫愿意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阳红晕满颊,轻啐了一口。   郎君这是在洛阳孤枕难眠了吗?早知道我便跟着去……   “可他却是干大事的。”   高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可笑。   公主怕是被骗了……肖玲说道:“武阳公随行有一辆马车,好像是个美貌女子。”   呵呵!   浓眉大眼的武阳公也叛变了!   高阳却大大咧咧的道:“那定然是皇帝的女人,此去洛阳,多半是要省亲……不对,那用不着小贾去。难道……”   “公主……”肖玲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我很八卦’的光芒,“武阳公怕是……不轨了。”   高阳皱眉,“难道是精力有余?是了,小贾身体强壮,每次都让我……咳咳!”   肖玲想到了每次自己在外面听到的声音,不禁脸上绯红。   高阳的眼中多了利芒,“如此,等他回来我便……”   榨!   ……   新城站在门外,看着两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公主。”   黄淑眼中带着忧色,“公主莫要忧思过重,对身子不好。”   新城幽幽的道:“是对谁不好?驸马?还是我。”   公主……哎!   黄淑想起了驸马最近的表现,不禁为新城感到了不值。   “公主。”外面来了个侍女,“驸马求见。”   新城垂眸,双手握在一起,点点头。   长孙诠急匆匆的进来,看着有些气急败坏。   “公主,你可知今日有人弹劾相公?”   新城淡淡道:“不知。”   驸马以为她是无所不知吗?   但这话定然只是个开头,驸马接下来定然是说……公主,相公如今越发的艰难了,陛下怕是会对他动手,你进宫为他求个情。   巴拉巴拉。   长孙诠叹息一声,负手而立,这样看着格外的玉树临风。   “公主,相公如今越发的艰难了,陛下怕是会对他动手,你进宫为他求个情。”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新城,却愕然发现新城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我竟然猜对了,一字不差。   新城觉得有些悲哀。   夫妻到了这个地步,谁的错?   她平静的道:“皇帝不喜欢我掺和政事。”   你竟然这般无情,这般冷酷!   长孙诠猛地抬头,“公主这是不再顾忌咱们的情分了吗?”   这话太过了。   黄淑喝道:“驸马自重,否则便请出去。”   作为新城身边的女官,她有权利决定长孙诠能否进出公主府。   “哈哈哈哈!”   长孙诠突然大笑了起来。   新城平静的道:“长孙无忌会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忌,驸马为何分不清呢?”   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却上杆子的往上凑。   就算是长孙无忌真要出事,有我在,也能保住你。   可你这般上蹿下跳的……新城敢打赌,长孙诠的一言一行都在百骑的监控中,皇帝正在阴冷的看着他。   “驸马。”新城在尽最后的努力,“收手吧。”   贱人二字被长孙诠忍住了,他冷笑道:“公主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他拂袖而去。   黄淑担心的看着新城,“公主,莫要伤心。”   “我伤什么心?”新城微笑道:“仁至义尽了。备车,去寻高阳,看看孩子,顺带喝酒。”   ……   贾平安使出浑身解数,竟然一无所获。   他反复讯问了那些人犯,又反复抄家,可依旧寻不到一点长孙无忌参与此次行动的证据。   这老东西竟然藏得这般深?   杨青来了。   “洛阳人心惶惶啊!”   “自己没作恶,人心惶惶为何?”   李姣冷笑。   这个女人有变成泼妇的倾向。   贾平安说道:“此事怕是难以为续了,若是再寻不到证据,我等就回长安。”   走吧,赶紧走吧!   杨青恨不能使出法术,一股脑儿的把贾平安等人送到长安去。   贾平安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他真的未曾参与?”   记得历史上长孙无忌几乎是束手就范,压根就没有反抗。   这是权倾一时的小圈子带头人?好歹你挣扎一下啊!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挥之不去。   杨青随后告辞。   李姣在翻看口供,良久觉得脖子酸痛,就仰头揉揉。   脖子看着不错,至少比精武鸭脖美多了,修长,且白嫩。   “你为何偷懒?”   李姣的脾气很暴躁。   贾平安幽幽道:“我觉着……长孙无忌并没有参与此事。”   若是参与了,用得着李义府出手弹劾?   李义府便是一条狗,皇帝需要走偏门时就把他放出来撕咬。   李姣楞了一下,然后拍打着案几,咆哮道:“不,他定然参与了。”   为母亲报仇是她最大的执念,可贾平安一句话就摧毁了她的执念。   这个娘们……有些疯魔了。   “为何不参与?你可有证据?”   李姣喘息着,盯着贾平安问道。   “长孙无忌不管如何也知晓大局,他若是要参与此次谋划,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描淡写。三家人……”   贾平安冷笑道:“你确信这便是长孙无忌的手笔?”   “长孙无忌若是参与了,规模会很大,咱们在洛阳怕是风声鹤唳了。”   贾平安的心中再无疑虑,“我们一来便先入为主,断定长孙无忌参与了此事,可为何不假设他并不知情?”   “有罪推定要不得!”   贾平安想通了此事,不禁暗自得意。   李姣看着那些口供,突然伸手拂去。   纸张飞的到处都是。   随后李姣就陷入了一种执着之中,每日在口供中逐字推敲,找到了一种可能就兴奋不已,然后去讯问人犯。   “不对,不对!”   她抓着头发,拍打着案几,“竟然又错了。”   “我不会错,我不会错……”   门外,贾平安好整以暇的道:“你在冲着一个虚无的敌人发动进攻,再这般下去,敌人没动静,你怕是会变成个疯子。”   李姣抬头,披头散发的模样竟然无损她的魅力。   “我没疯!”   “疯子一般都是这般说的,就算是那些酒鬼,你一问都会说我没醉,我还能喝。”   “你才是疯子,我又找到了一条线索,此次定然能把长孙无忌弄下台!”   李姣兴奋蹲在地上收拢那些记录了口供的纸张。   臀型不错。   贾平安突然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吃饭休息一下再说。”   李姣已经两日没吃饭了,闻言才发现腹中饥饿难耐。   晚些,二人举杯痛饮。   “我定然要让他受到报应!”   贾平安举杯,“喝酒。”   李姣突然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宛如花朵绽放。   “你可是想灌醉我图谋不轨?”   你自荐枕席哥都不搭理,你想的真美。当然,自荐枕席是不可能的,这个女人颇有心机,用这个来引诱他。   越美的女人就越知晓自己的本钱不能浪费,可贾平安却不受诱惑,把李姣气坏了,却又无可奈何。   “你喝多了。”   看到李姣醉眼朦胧,贾平安就准备去收酒杯。   啪!   李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喊道:“我没醉,我还能喝!”   贾平安笑着出去。   晚些,李姣软倒在地上。   第二日她缓缓醒来,捂着额头呻吟。   “头好疼!”   她拍拍额头,猛地坐起来,上下摸着身体,然后又呆呆的感受着身体是否有什么异样。   “还好,没被他趁机吃了。”   “李姣啊李姣,你何时这般放纵了?”   她严肃的告诫了自己,等发现自己昨夜竟然是躺在喝酒的地方睡了一夜时,不禁怒了。   “为何不叫个女人来把我扶到床上去?”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收拾一下,今日回去。”   李姣怔了一下。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外,“为何?”   “不回去在这里磋磨作甚?我的事多,没空。”   贾平安微笑道:“可是好了?”   “原来你是故意灌醉我。”   李姣这才知晓贾平安的用意。   但一夜之间精神状态竟然恢复了,真的要感谢贾平安。   “多谢武阳公。”   “世间事万千,人一生中要经历的事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每件事都要歇斯底里,每件事都要暴跳如雷,你还活着作甚?活着有意思吗?”   “你还年轻。”   贾平安觉得她不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李姣双手抱臂,低头道:“阿娘很温柔,小时候我生病,阿娘便整夜整夜的不睡,守在我的身边,唱着歌。我病好了阿娘就欢喜雀跃……甚至会跳舞来庆祝。阿娘……很美。”   有水珠从她的脸上滴落,一滴接着一滴。   “我在洛阳住了好些年,前年阿娘说我渐渐大了,她带着我回长安,寻长孙无忌问问我的将来……”   “阿娘第一次去,回来面色灰败,强笑着。第二次去……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阿娘去了长孙家……”   李姣抬头,吸吸鼻子,“就再也没回来。”   “我在家中等她,可怎么等都等不来。我去了长孙家,可却被拒之门外。”   她定定的看着虚空,“我就想我阿娘能回来!”   可怜的娃!   贾平安淡淡的道:“逝者已矣,你还得活着,不要沉浸在这等情绪中。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杨青把他们送出了洛阳城,一脸欢喜啊!   “武阳公,慢走啊!回头再来。”   贾平安笑道:“如此我明日再回来。”   杨青被唬了一下,“赶紧走,赶紧走!”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畅快。   路过三门峡时,贾平安见到那些民夫还在修建栈道,就寻了一番。   阎立本正在写写画画。   “阎公!”   “武阳公。”   阎立本抬头,“何时来的?来来来,咱们聊聊。老夫对你那个新学越发的有兴趣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老阎画的竟然是三门峡。   擦!   这还等什么?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就把这张纸给卷了起来。   “回头路上内急,说不得就能用上!”   这货太无耻了,阎立本指指他,笑骂道:“老夫家中出的纸,但凡上面有墨迹的,无不蜂拥争夺。以至于家门外经常有些人在蹲守,见到老夫家中的仆役出来倒垃圾,就围着,三两下把垃圾全给分光了。”   你以为你是唐伯虎?   不对,老阎好像比唐伯虎更牛逼,不但是大画家,更是建筑师。而唐伯虎最出名好像是春宫?   二人去了山壁下,指着正在修建的栈道相互交流。   阎立本诚恳挽留,于是当夜贾平安就和他抵足而眠。   一番扯淡后,贾平安忍着睡意问道:“阎公在此画了多少画?”   阎立本睡意朦胧的道:“三幅。”   才三幅。   过分了。   “阎公答应我的画呢?”   阎立本猛地惊醒,坐起来看了木箱子一眼,“等回长安再说。”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冷笑。   对付不讲信用的人,就得上手段。   晚些,贾平安问道:“阎公,自取行不行?”   阎立本已经迷迷糊糊了,随口回应,“行。”   第二日,阎立本醒来后,发现贾平安不在了。   “武阳公呢?”   “武阳公说是要急着赶路,凌晨就走了。”   “这个武阳公!”   阎立本嘟囔着,看了木箱子一眼,上面竟然有张字条。   ——阎公,昨夜问过你,你说让我自取。   山道上,贾平安拿着三幅画放声大笑。   “发达了,发达了!” 第780章 大戏登场   初夏,阳光明媚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暴雨。这场暴雨来得急也去得急,地面还在水流纵横,雨便停了。   “这是过路雨!”   有老人笑吟吟的道:“过路雨好啊!回头上路不起灰。”   十余个游侠儿蹲在城门后说话。   “这等天上哪寻钱去?”   一个獐头鼠目的游侠伸手在衣裳里挠,不知是挠到了什么,就小心翼翼的把手收回来,骂道:“竟敢吸我血!”   他一口就吃了虱子,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来,眼前突然一亮,“有人来了。”   一个商人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进了城。这些游侠儿随即围了上去,一番纠缠哄骗,那商人竟被哄住了,说是和他们一起做生意。   “咱们有挣钱的法子,却没本钱,这不就便宜了你。”   城外进来一个骑马的女子,见状就喝道:“这是骗子!”   商人猛地一惊,收紧了包袱,也不说感谢,更不提报官,一溜烟就跑了。   到手的发财机会没了!   这些游侠儿冷笑着逼过来。   “哪的人?”   “为何说我等是骗子?你可知晓我等本已说好了生意,却被你给搅合了。少说亏了上千钱,这笔钱你若是不赔……便寻你夫君的麻烦。”   女子颇为貌美,更有一股子冷清的气质,引得这些游侠儿如狂蜂浪蝶般的出言骚扰。   獐头鼠目的游侠儿在最前面,猛地伸手去抓女子的凶。   女子退后一步,冷冷的道:“欺人太甚。让路!”   獐头鼠目的游侠张开双臂,笑的松垮垮的,“来,往耶耶的怀里来,这条大路可够你走?若是不够……”,他低头,“耶耶还有一条小道。”   啪!   游侠被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有人行凶了。”   众人一拥而上。   女子随手就打,脚下的步伐玄妙,竟然连续打倒了五个游侠。但她终究力不从心,眼看着就要被抓住。   “耶耶要把你摆出八十一种姿势……”   游侠们狞笑着。   马蹄声由远而近,接着冲进了城来。   女子正在思忖要不要喊救命,引来军士的干涉,见到男子后,不禁笑了。   “救命!”   果然,我今早出行之前心头一动,却是应在了这里。   一个游侠儿笑道:“谁敢管耶耶的事,弄死他!”   马蹄声骤然止住,接着冲着这边来了。   “我来管一管可好?”   一个游侠回头骂道:“贱狗奴,耶耶……”   啪!   马鞭猛地抽在游侠的脸上,他捂着脸惨嚎了起来。   “谁敢动手?”   游侠的口号是生不怕官府,死不怕阎罗王,也就是天不怕来地不怕。   就算是皇帝老儿我们也敢把他拖下马。   “是贾平安!”   游侠儿们马上就聚在一起,警惕的盯住了贾平安。   这些人太嘚瑟了,看来有必要来一次治安行动。   贾平安无视了他们,冲着女子问道:“青衣,可吃了亏?”   武阳公果然是个见义勇为的……魏青衣走过来,拱手,“差点就吃了亏。”   “那便薄惩。”   贾平安说的轻描淡写。   一个泼皮冷笑道:“武阳公莫要逼我等,否则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贾平安笑了笑。   马蹄声渐渐密集,一队队的骑兵进城了。   “武阳公!”   陈英勒马拱手,“可有事?”   贾平安淡淡的道:“十余游侠儿罢了,不值当出动你等,包东,雷洪。”   “在。”   贾平安指指这些游侠儿,“毒打!”   “两个人,贾平安你太过托大了,兄弟们……”一个游侠振臂高呼。   “两个人?”   贾平安笑了笑,招手。   骑兵们马上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有人惨叫,却不知为何。   “这些人在这里骗外地人,被我看到揭穿,竟然恼羞成怒。”   魏青衣见包东和雷洪用刀鞘抽打这些游侠儿,而游侠儿们却不敢还手,倍感解气。   “下手再狠些!”   魏青衣愕然,“够了吧?”   看看包东,一刀鞘竟然把游侠的牙齿都打喷了出来,还不够毒打?   妹纸你太年轻……贾平安解释道:“所谓毒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皮肉伤,第二是伤筋动骨……”   雷洪扬起刀鞘,猛地拍去。   “啊!”   手骨断了。   “坑蒙拐骗就打断手。”   贾平安随即带着魏青衣出来。   许久不见,这妹纸看着越发的清幽了,不是空谷幽兰,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最近如何?”   魏青衣说道:“刚回了一趟终南山,去见了些人,以解心中疑惑,可惜……”   这妹纸是要出家吗?   “有何难题?”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问。   马车进城了,李姣掀开车帘,就看到贾平安和一个美貌女子并肩而骑。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姣想到了长孙无忌,那个老贼便是例子。   魏青衣侧脸看着他,心想难道你还能知道?   “有人说长安城乃是洞天福地,可我在城中找遍了,却只在曲江池里发现了些东西,别的地方一无所获。”   洞天福地……   后世西安也没这个说法吧。   这妹纸竟然这般好忽悠,若是我忽悠她去看金鱼如何?   “是骗人的。”   贾平安说道。   果然,他也不知道。   魏青衣拱手,“告辞了。”   “江湖再见。”   贾平安笑吟吟的。   江湖再见……这个说法倒也有趣。   “驾!”   魏青衣走了,马车接上来替补。   一张绝美的脸看着贾平安,“你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那是高人。”   贾平安觉得李姣这个人有些偏激,但想来也是母亲去后的事儿。   “高人,你看她的眼神赤果果的……”   “眼睛还穿衣裳?如此你穿一个给我看看。”   二人一路斗嘴,晚些贾平安进宫求见皇帝。   “令他来。”   李治放下手中的奏疏,眼神冷漠。   贾平安已经上了奏疏,说是并未寻到长孙无忌谋反的证据。   他是不懂朕的意思,还是故意不懂?   贾平安进来,行礼后,李治沉声问道:“果真寻不到证据?”   “是。”   你不是还有几条狗吗?放出去撕咬完事,弄什么证据,掩耳盗铃。   王忠良在低声叹息。   武阳公这是自作孽!   皇帝让你寻证据,没证据你也得整出些证据来啊!   你两手空空的回到长安,这是想让皇帝没脸?   李治淡淡的道:“为何寻不到?”   ——为何不去伪造证据?比如说拷打几个犯官,令他们当二五仔,指证长孙无忌谋逆。   贾平安知晓李治的意思,但……   你要让他去坑李义府,那他二话不说,随即就动手。可那是长孙无忌,先帝的重臣,李治登基后的定海神针……当初李治登基时太年轻,威望不足,若非长孙无忌镇着,他这个皇帝能当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我若是反口,回头就能升官发财……   但!   贾平安只觉得胸口那里发闷。   前世父亲从小就教导他,做人凭良心,可以不做好人,但也别做坏人。可以不做好事,但也别做坏事。   那我就不做事?   但父亲很严肃的交代: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别去害人!   皇帝在盯着他,眼中有不满之色。   弄不好回过头就能处置他。   他竟然还在苦中作乐。   这个臣子……难道还敢拒绝朕的命令?   李治颇为乐观。   贾平安抬头,神色平静。   “陛下,臣尽力了。”   但真的没寻到。   李治面色骤然变冷,“你这是想着朕离了你便不能办事了?出去!”   贾平安拱手告退。   王忠良把他送出去,随后是另一个内侍相送。   ……   长孙无忌正在家中……今日他没去上衙。   他穿着官服,看着分外的怪异,而且还是正襟危坐,仿佛正在上朝。   “雉奴让贾平安和李姣去洛阳,便是要寻找老夫的罪证。”   长孙无忌眸色苍茫。   长孙冲悲愤的道:“可咱们家并未参与此事。”   长孙无忌笑了笑,“于帝王而言,许多时候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当初辅佐他时……跋扈了些,雉奴此人记仇……就算是寻不到罪证,贾平安也会伪造一个罪证出来。”   长孙冲咬牙切齿的道:“那个扫把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弄死。”   弄死了贾平安,说不得李治也被克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阿郎!”   一个老仆进来。这是伴着长孙无忌一起长大的老仆,他无视了长孙冲,低声道:“阿郎,皇帝召见了李义府等人。”   长孙无忌身体一震,眸中有惊讶之色。   “贾平安竟然逆了皇帝的意思?”   长孙冲为之一惊。   “贾平安拒绝诬陷老夫,皇帝一怒之下立即召见了李义府等人,雉奴这是气急败坏了吗?”长孙无忌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那人为何拒绝?   长孙冲不解。   长孙无忌笑罢,摇头道:“年轻人啊……你去寻了贾平安,问着他,为何不肯诬陷老夫,难道他不怕皇帝事后惩治他?”   老仆急匆匆的去了。   他在皇城外截住了屁股上带着几个脚印的贾平安。   阿姐太凶悍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骂他是个蠢货。   哎!   一个老人站在前方,拱手道:“见过武阳公。”   贾平安拱手,“老丈何事?”   老人看着颇有气势,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老人仔细看着他,问道:“老夫乃是长孙家的老仆,奉命来问武阳公……为何不肯诬陷我家阿郎,难道你不怕被皇帝处置?”   长孙无忌的消息好灵通,竟然知晓了此事。   贾平安不寒而栗,却不知长孙无忌是从皇帝立即召见李义府等人的消息中推算出来的。   老臣,不只是老,更是老谋深算!   他眯眼,“我不认识你。”   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来问我,真特娘的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老人拱手,“阿郎面临危机毫不在意,却在意武阳公的决断。还请武阳公相告,若是不肯,老夫便下跪了……”   一个老人在皇城外冲着贾平安下跪,马上就会引发许多猜测。等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后,贾师傅的麻烦就大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良心过不去。”   他微微颔首,随即策马远去。   “良心过不去?”   老仆回家禀告了。   长孙无忌愕然,“良心?”   他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都什么人?做了高官哪里还会有良心?有的只是利益罢了。   “少年人!少年人!”   长孙无忌拍着案几,“拿酒来,为了这句话,老夫痛饮。”   ……   贾平安回到家中,把事情和狄仁杰说了。   “平安你……”   狄仁杰苦笑。   贾平安笑道:“难道你也觉着我错了?”   狄仁杰摇头,起身拱手,肃然道:“我往日见你做事随性,甚至下手狠辣,便以为你是个权臣的苗子。今日我才知晓,你做事……有底线。”   我做权臣?   老狄怕不是喝多了。   贾平安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阿耶阿耶!”   两个孩子来了,贾平安一手一个,就这么抱了起来。   “重了不少。”   卫无双和苏荷也来了。   “见过夫君。”   这两个婆娘怎么看着不对劲呢?   好像是有杀气。   谁得罪了她们?   贾平安随即去了后院。   “夫君,衣裳都准备好了,沐浴吧。”   卫无双含羞带怯的说道。   呃!   无双竟然愿意一洗成双?   贾平安大喜。   晚些,浴室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等贾平安出来时,顿时觉得疲惫消散。   “夫君!”   苏荷穿了一件贴身的衣裳,竟然若隐若现。   卧槽!   这个不能忍啊!   看我收拾她!   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晚些,贾平安躺在床上有些好奇。   这两个婆娘为何这般主动?   第二日,他去高阳那边看望她们母子俩。   “夫君……”   高阳穿的……   我去!   底线呢?   底线哪去了?   而且裤子也颇为紧,把高阳的曲线绷紧了……   不说了。   我很忙!   肖玲就在外面,双手背着放在臀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和各种声音,渐渐的耳根红了。   慢慢的,连脸蛋都红了。   “还来?”   贾平安的声音中带着诧异。   “夫君不行了吗?”   “谁说我不行了?妖精,看招!”   这一战颇为持久,晚些,贾平安出来时,肖玲看了他一眼。   脚下虚浮,脸色有些白。   可怜的!   不过武阳公果真骁勇善战。   “武阳公。”   她早就准备了一根拐杖,递过去说道:“杵拐吧。”   贾平安嘴硬,“我哪要这个东西。”   “杵着吧。”   可怜的男人,被公主给压榨的够呛。   贾平安自然不肯,坚持着上马,回到家中后,卫无双竟然又换了一条颇为诱人的裙子。   我去!   大长腿的优势展露无疑啊!   “夫君!”   大长腿变了。   可贾平安知晓自己今日不能再折腾了,否则轻则被清空库存,重则会被清空脑子。   “改日吧!”   卫无双和苏荷聚在一起嘀咕。   “夫君怕了。”   苏荷得意的道:“以后但凡夫君精力旺盛,咱们就联手!”   榨!   阿福来了,咬着贾平安的裤腿就往外拖。   “别拖,我去。”   一路到了大门外,贾平安看到了一匹小马。   他如今也算得上是半个相马高手,一眼就看出了这匹马的不凡来。   “好马!”   小马抬头,不安的轻声嘶鸣着。   “谁家的马?”   贾平安觉得好奇,心想这么好的小马驹竟然就丢在这里不管,也不怕被人给弄走了。   这年头的好马就像是后世的顶级豪车,可遇不可求。   “谁的马?”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我家阿郎说了……听闻良心无价,府中刚好生了一头小马驹,相马高人一眼便说此乃神驹。良心无价,但我家却不会空口白牙的道谢,武阳公,多谢了!”   长孙无忌?   这个老家伙想干啥?   一个男子从侧面走了出来,拱手道:“武阳公号称名将之才,却被人摸到了家门口而不知,可笑啊可笑。”   这人的眉间尽是桀骜。   阿福盯着他,猛地咆哮一声。   男子的桀骜被打断了。   “食铁兽?”   “你以为我是如何出来的?”贾平安觉得这人有些蠢,“若是阿福愿意,此刻你已经成了一具尸骸。”   男子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从你到了这里开始,我便就在你的身后,若是可以,顷刻间便能让你一命呜呼。被人摸到了身后而不知,可笑啊可笑。”   男子回头,徐小鱼从后面走了出来。   “郎君。”   长孙无忌的谢礼收不收?   不收心痒,收了皇帝……   怕个屁!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此我便收了。”   男子气焰全无,悄然而去。   “长孙无忌送的?”   狄仁杰皱眉,“就怕陛下那边会雷霆震怒,可拒收也不妥……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长孙无忌果然狡猾。”   “无碍。”贾平安从不觉得长孙无忌送匹马就能让皇帝猜忌,若是如此,他也不会在朝中效力。   小马驹被放在了阿宝的边上,阿宝好奇的看着它。小马驹伸出舌头舔舔阿宝的腿……竟然是讨好之意。   这就跪舔了?   贾平安不禁愕然。   阿宝一脸不屑的站在那里,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阿耶!”   兜兜来了,看到小马驹不禁两眼放光,“阿耶,我的我的!”   她凑过去和小马驹说话。   “小马小马,你以后长大了驮着我好不好?”   贾平安笑着。   “郎君,李义府上了奏疏。”   贾平安回身。   杜贺说道:“李义府等人弹劾长孙无忌……谋反!” 第781章 动   “开始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旁观了一出超级大戏。   长孙无忌和李治这对舅甥将会来一次宿命的对决。   长孙无忌注定了失败,但有些事儿却说不清。   长孙无忌历史上为何选择了不反抗?   就算是……怎么说,就算是大象要踩蚂蚁一脚,蚂蚁明知不敌,也会冲着大象挥舞触须。   历史上长孙无忌堪称是束手就擒。   “平安,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吧。”   狄仁杰苦笑道,“你拒绝了帝王的吩咐,这是自作孽。”   “我说过,我从未担心过此事。”   贾平安嘴很硬。   他此次堪称是扫了皇帝的脸,外加误了他的大事,皇帝没有当场收拾他就算是脾气超好。现在开始发动了……   这一场大戏堪称是征战,古时出征之前都会祭旗……   贾平安摸摸脖颈,觉得还算是稳妥。但此事后续会如何?   第二日,他去了兵部。   任雅相留他喝茶,一杯茶尽,任雅相目光幽幽的道:“老夫年岁已高,怕是活不了多少年头了。你还年轻,大好日子在后面。”   老任怎地突然感慨起来了?难道是觉得去日无多……千万走不得,你走了来一个对手做尚书,我岂不是要成了苦水里的孩子。   “任尚书老当益壮,看着……竟然如四十许人。”   任雅相指指他,脸上那深刻的像是七八十岁老人的皱纹展开,褶皱有些吓人。   “老夫每日揽镜自照,自觉垂垂老矣……”   每日都照镜子的人,不是自恋就是自厌,大佬是哪一种?   “洛阳之行如何?”   任雅相突然问道。   老任为何问这个问题?   是知晓了洛阳之事,还是……他就是个二五仔,在为别人打探消息。   贾平安含糊以对,“不大顺利。”   任雅相呵呵一笑,伸手往下抹脸皮,褶皱被抹平了许多……竟然是个老帅哥。   他双眸幽幽,语气平静,“你昨日出宫后,就传来了陛下召见李义府等人的消息……”   他为何说这个?贾平安心中一震,抬头看着任雅相。   任雅相端起茶杯嗅了一下,突然笑道:“你弄出来的茶叶颇为清香,让老夫的煮茶变成了汤,为此,老夫也该提点你一番。”   老任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竟然对我这般好?他是想和我拜把子,还是想和我结党?   咳咳!   贾平安发现自己想多了。   召见李义府等人,就说明李治昨日震怒……离了你贾屠夫,难道朕还得吃带毛猪?来人,把朕的狗牵来。   随即李义府等人狂吠着被人牵进宫中。   任雅相把茶叶弄进口中,就这么咀嚼着。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这个才是指点。   贾平安拱手:“多谢尚书指点。”   他若是动来动去的,皇帝联想到长孙无忌送他小马驹的事儿,弄不好就会有杀错,无放过,随即把他拉进来。   无情的才是皇帝,有情的是败家子。   贾平安随即告退。   吴奎正在外面碎碎念。   “这些首领怎地在这个时候来长安,还得准备仪仗郊迎。可三个首领,你让老夫如何迎?分身无术啊!头疼!头疼!”   外藩首领来了,兵部必须要组织威严的仪仗去郊迎。可一下来了三个首领……   吴奎想死。   贾平安出来拱手,吴奎胡乱回礼,急匆匆的进去。   “任尚书,来了三个外藩首领,下官这里头疼欲裂啊!”   任雅相觉得不对,“往年这些首领都知晓规矩,若是一起到了,便会自行分为前后,不会挤到一起,这是为何?”   吴奎苦笑,“这三个首领在路上相遇,随后便同行。谁知晓半路发生了冲突,一阵厮打,就反目成仇……所以到了城外谁都不肯相让,非得要分个高下先后。”   任雅相也觉得头痛,“这些人……麻烦了!”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这是他们的麻烦,为何要兵部头疼?径直一支仪仗全数迎进来就是了。”   大唐越发的强盛了,可在许多时候,有的官员还抱着什么天朝上国的心态,希望万国来朝,为此殚思竭虑,唯恐得罪了外藩人。   可你想万国来朝,要的是实力能碾压当世的底气。当大唐能碾压当世时,谁敢不低头?至于大唐衰微……那你还维持个什么狗屁的万国来朝?只会沦为笑柄。   如今是外藩人担心得罪大唐!   为何还站不直?   气抖冷!   里面,任雅相咦了一声,吴奎却是恍然大悟,心态一下就从那种唯恐得罪外藩人的纠结中走了出来。   “是啊!这是他们的麻烦,兵部一支仪仗便把他们全数迎进来,不服……不服便回去。”   吴奎笑道:“多谢武阳公!”   外面没有回应,贾平安走远了。   任雅相眸色深沉,“小吴。”   四十多岁了还被叫小吴……吴奎觉得很幸福。   “知晓老夫为何放纵武阳公告假吗?”   老夫一直以为你是想通过善待贾平安来向皇后示好……吴奎摇头,“下官不知。”   任雅相淡淡的道:“只因他有灵性,难题到了他的手中便能迎刃而解。”   “那下官与他相比如何……”   吴奎一开口就后悔了,心想哪有这等和小孩子争风吃醋似的的话。   你竟然这般没有自知之明?任雅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如他。”   吴奎一向自视甚高,瞬间老脸羞红。   贾平安一路进宫。   宫中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气氛来,直至遇到了邵鹏。   邵鹏带着几个内侍和宫女在往武媚那边跑。   一个宫女跑的鞋子都掉了,回身喘息。穿好鞋子后,就像是放慢动作般的往前小跑。   “老邵,发生了何事?”   贾平安轻松追上了邵鹏。   邵鹏一边跑一边说道:“都是……都是打盹的,被……被皇后罚了,你别和咱说话,泄气。”   跑步最好别说话,一说话那口气就泄了,越跑越累。   被罚……   “老邵,你怎地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打盹被罚。”   邵鹏不想搭理他。   “罚就罚吧,竟然是罚跑步……”   邵鹏一股子憋屈,喝道:“咱事出有因。”   一喝之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呼吸越发的急促了。   “啥原因?说说,回头我在阿姐那里为你求情。”   “你闭嘴!”   邵鹏越跑越慢,绝望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贾缺德!   昨日周山象连续翻了好几个白眼,翻的邵鹏心潮澎拜。晚上回到自己的地方后就冲了几次澡,谁知晓没卵用,竟然一直睡不着,所以才白日当值打盹。   贾平安心情愉快的去给太子授课。   “太子越发的唇红齿白了。”   赵二娘的语气很是宠溺。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对劲。   赵二娘嗔道:“武阳公看我作甚?”   贾平安随口道:“你的身材好。”   赵二娘一愣。   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凶。   他竟然夸我的身材好?   我的凶不小,腰也细……   武阳公这般夸赞我是为何?   贾平安开始授课了。   郝米很认真,太子却有些走神。   晚些贾平安把太子叫了出去。   “可是有心事?”   李弘点点头。   “阿耶发脾气了,好吓人。”   不会是因为我吧?   贾平安觉得不至于。   那是为何?   “和你无关,别管。”   李弘点头,“可阿耶很是焦躁。”   ……   “他还是没来?”   李治冷着脸问道。   “长孙相公一直在家,据闻起床后就传了歌舞,饮酒作乐。”   沈丘欠身道。   百骑内部都觉得不对劲。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   李治的呼吸急促,猛地把手中的奏疏扔了下来,起身道:“去拿人!”   拿人?   沈丘一怔,旋即低头,“领命!”   “慢!”   李治叫住了他。   “再等等。”   他出了大殿,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虚幻。   “陛下。”   武媚来了。   “媚娘。”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恍如梦呓。   “年少时舅舅时常入宫,见到我总是笑眯眯的,揉揉我的头顶,问问我的功课……”   武媚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画面。   很温馨。   “先帝病后,这一切就渐渐变了。舅舅的腰越来越直,甚至是微微后仰,目光越来越高……”   “先帝病危,揽着舅舅的脖颈,把我托付给了他,随后……”   随后便是舅甥争权夺利的戏码,长孙无忌败下阵来。   李治突然笑道:“其实做太子那几年,虽说累了些,可却是我最舒适的几年。阿耶悉心教导,问寒问暖……那时候先帝很孤独,征伐辽东时和我书信往来,让我时常写了书信给他……”   武媚注意到他自称我,而且对先帝的称呼带着阿耶,说明他此刻的心绪混乱。   帝王啊!   从统御天下,威风凛凛,生杀予夺……   到了最后要么变成一个猜忌所有人的怪物,要么就变成了一个渴望亲情的普通老人。   但谁不渴望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呢?武媚默默。   李治叹息一声,“先帝重情,所以总是不舍对那些老人动手。可世事难料,最终却还是要动手,随后便懊恼不已……”   这一点李治比先帝更像是一个皇帝,杀伐果断,说杀你全家就不漏一人。   李治缓缓往下走,武媚跟在后面。   陛下的心情不好啊!   王忠良没敢跟的太紧,和邵鹏走在一起。   “你这个……满身汗,满头汗,这是去做贼了?”   邵鹏苦笑,“被罚了。”   王忠良笑的云淡风轻,用那种教训人的口吻说道:“老邵,要稳重,你看看咱在陛下的身边多年,何曾被罚过?”   前方的李治突然止步回身,眸色坚定,甚至是带着些冰冷。   “朕给他三日,全了这些情义。”   这个皇帝,终究是要割舍下这些回忆……从此便是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创者。   武媚默然。   回到殿内,李治吩咐道:“盯着他,还有,长孙家的人……孙儿一辈暂且不理。”   这是要把长孙无忌和他的儿子们都处置了的意思。   沈丘应了。   李治负手看着外面,“这一伙人势力庞大。除恶务尽……长孙家的那些亲戚,尽皆盯着。”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的眼中全是冷酷之意,不禁心中一凛。   长孙家的亲戚,也就是要把整个长孙家族都要清算一遍。   别人无碍,长孙诠……   “陛下,驸马那边可要令人盯着?”   李治冷冷的道:“此人上蹿下跳,游走于那些人之间,为长孙无忌穿针引线,贱人!”   沈丘低头,“是。”   李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审视。   “此事但凡出了岔子,你便提头来见。”   沈丘领命去了。   李治见王忠良的那张脸上带着笑意,突然觉得很刺眼,就指指边上。   ……   “都发动起来。”   李义府和一些人在议事,他面色微红,容光焕发。   “长孙无忌在家中不来上朝,也并未告假,这是为何?便是因为咱们的弹劾。他心慌了,所以缩在家中想避祸。可事已至此,他就算是到了九幽黄泉也避不开,老夫要让他狼狈不堪……”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李义府颔首,目送着他们出去。   “老夫终究走到了这一日,这是何等的痛快!”   他出身低微,到了朝中后被人鄙夷。他想了许久,觉着唯一的办法就是笑,对谁都笑,可这样却得了个匪号叫做李猫。   “老夫若是士族,何须对人赔笑?”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愤慨之色。   “如今那些嘲笑老夫的人何在?”   “长孙无忌也得被老夫扳倒,谁……还敢小觑老夫?谁?”   他抬头,目光睥睨!   ……   贾平安上课结束,本想去见阿姐,却得知阿姐不在。   去了何处?   贾平安一路出宫。   武媚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周山象突然指着前方道:“皇后,是武阳公。”   武媚看去,就见贾平安在前方左顾右看,活脱脱把皇宫当成了自家后花园的架势。经过一个大殿边上时,还试着往台阶上蹦跳,结果差点扑街。   “顽劣!”   武媚皱眉。   邵鹏想到自己被贾平安坑的经历,不禁怒不可遏,阴阴的道:“皇后,武阳公得罪了陛下。”   皇后,踹他吧,责罚他吧。   贾平安也见到了他们,上前行礼。   武媚淡淡的道:“此事已定,你的罪责暂且不说,戴罪立功吧。”   我有啥罪责?   “你带一队军士,护卫皇城。”   这是何意?   “还不速去!”   武媚看到他发呆,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腿……众人赶紧背过身去。   呯!   贾平安挨了一脚,嬉皮笑脸的道:“阿姐,皇城有诸位老帅呢!”   皇城有诸卫在,别说是长孙无忌,就算是突厥来了也打不进来……现在的府兵可不是后来的烂泥,战斗力强悍的令人发指。   “你去寻程知节。”   “呯!”   又挨了一脚。   阿姐越发的暴戾了。   贾平安腹诽着拿了敕令,随后去寻程知节。   “一千人……”   程知节默然良久,“哎!都是老家伙啊!”   可惜个毛线。   长孙无忌在皇帝刚登基的那几年堪称是一手遮天,虽然客观上保护了皇帝,但这等权臣不死何为?若是他聪明,在前几年就该主动急流勇退,如此舅甥相对一笑泯恩仇。可他却恋栈不去……于是就悲剧了。   贾平安领了一千人,随即在皇城内外布防。   官吏们进出都能看到一队队军士在巡弋,心中不禁一凛。   “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长孙无忌好几日没来了。”   “嘶!”   舅甥的撕逼大战一触即发。   贾平安自己就在兵部的大门外蹲点。   一张案几,一个矮凳,再来一壶茶。   “小贾,你这是……”   崔建路过,见状就笑着过来,放低声音道:“无须担心,无事。”   催胸够意思。   被他握住双手的贾平安第一次被感动了。   他当然知晓无事。皇帝的这个举动更像是示威。   朕要动长孙无忌,谁想谋反?站出来!   霸气的一塌糊涂。   ……   长孙家。   “阿耶,雉奴令贾平安领一千人在皇城中游弋。”长孙冲眼睛都是红的,急切的道:“阿耶,不能束手待毙,咱们动手吧。那些人都派人来传话……只要阿耶登高一呼,咱们就把长安城化为废墟!”   长孙无忌摆摆手,“你挡着老夫看歌舞了。”   长孙冲愕然,退到边上后苦苦哀求,“阿耶,雉奴心狠手辣,你想想当初动李恪他们时,雉奴看似落泪,可若是他不许,阿耶你难道还真能弄死了那些人?”   歌姬在高歌,长孙无忌轻轻的跟着一起唱,很是惬意。   “阿耶!”   长孙冲喘息着,“雉奴会弄死咱们!”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这等事不是寻常吗?”   “阿耶!”   长孙冲尖叫了起来。   歌姬惶然,福身告退。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为父若是起兵,到了地底下如何面对二郎?二郎对老夫推心置腹,老夫……老夫这些年却是跋扈了。和登善在朝中逼得雉奴只能装老实……装老实,雉奴却是无师自通,连老夫都被蒙蔽了。”   他自嘲一笑,“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雉奴,竟然一步步把老夫逼迫到了这个境地。老夫深陷权力之中而无法自拔,忘却了帝王不可挑衅,不可侵夺帝王权力的道理,于是……便咎由自取。”   “起兵,为何要起兵?”   长孙无忌突然笑了起来,“雉奴令贾平安领兵护卫皇城……贾平安乃是大将,他此举只是在告诉老夫……你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便纠集了同伙起兵,朕……领兵灭之。豪气!老夫依稀看到了当年二郎的豪气。”   长孙无忌起身,伸手在案几上搭了一把。   他看着外面熟悉的屋宇,近乎于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打开大门。”   老仆应了,然后问道:“随后如何?”   “随后……”   长孙无忌平静的道:“随后令一家人都来,雉奴……让他来。” 第782章 老夫不悔此生   长孙无忌家的大门打开了。   这等顶级豪门的大门轻易不会开,一看不是有重要人物来,便是家主凯旋。   大门很沉重,老仆指挥仆役缓缓开门。   外面有百骑的人在。   老仆朗声道:“还请禀告陛下,长孙家尽皆在此。”   这是任由处置的态度。   那几个百骑变色,一人急匆匆的回去禀告。   长安城中多了些叫骂声。   “那个贱狗奴,他竟然束手就擒?”   “当年的豪气何在?”   “他去了,咱们怎么办?”   长孙无忌召集家人,令人上了酒菜,一家子吃的就像是断头饭般的……有孩子甚至在哽咽。   长孙无忌目光扫过这些家人,微笑道:“当年父亲去了,异母兄长把母亲和我们一家人赶出了家门,幸而得了舅舅的庇护,由此才能读书,安稳度日。”   家人们放下筷子,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长孙无忌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后来便结识了二郎,舅舅觉着二郎豪气,便把观音婢嫁给了他。高祖皇帝起兵,老夫便跟在二郎的身边辅佐,这一路……成就了大唐伟业。”   有人问道:“阿耶,你可悔了吗?”   长孙无忌摇头,“老夫不悔此生。当初太子和齐王逼迫,老夫劝说二郎先发制人,随即就是玄武门之变……二郎君临天下。”   这是交代自己的一生!   “后来二郎驾崩,临去前揽着老夫的脖颈,让老夫看着雉奴……老夫……虽说跋扈了些,但却从未有过异心,更遑论谋反。老夫……无愧二郎!”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多……   众人慌乱了起来,有人嚎哭,“阿翁,阿翁……”   长孙无忌看到是幼小的一个孙儿,就微笑道:“无需慌张。”   他冲着长孙冲招手,“大郎你来。”   长孙冲面色煞白,走到长孙无忌的身前跪下,哽咽道:“阿耶,雉奴好狠心!”   “痴儿,这便是风云变幻啊!你去我来,我去你来,千年来都是如此。”   长孙无忌伸手,摩挲着他的头顶。   长孙冲的情绪渐渐平复,随后起身。   “二郎。”   长孙涣起身过来,跪在他的身前,仰头,“阿耶……”   “好孩子。”长孙无忌微笑着摸摸他的头顶。   儿孙们一一起身,按照长幼的排名站队,一个个上前跪下。   “好孩子!”   长孙无忌摸着他们的头顶,一直在微笑。   外面来了一队军士。   领队的将领见状就止住了麾下,“安静些。”   何谓世家门阀?   哪怕是刀兵临身依旧面不改色!   将领轻轻叹息一声。   长孙无忌看了外面一眼,突然笑道:“本想苟活一阵子,可就怕二郎会笑话老夫,来人。”   “他要服毒!”   有军士焦急的道。   将领默然。   长孙无忌死了比活着好。   这一点他作为抓捕人非常清楚。   死了的长孙无忌,才是一个好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拍拍手。   老仆双手端着一壶酒进来了,斟满,然后含笑道:“此生能服侍阿郎,老奴死而无憾。”   长孙无忌点头,端起酒杯。   老仆拿起酒壶。   酒杯送到唇边。   酒壶的壶嘴送到唇边。   仰头……   呯!   酒杯落地。   呯!   酒壶落地。   老仆缓缓冲着长孙无忌跪了下来,随即以头触地,再无声息。   长孙无忌双手撑着案几,他仿佛看到了先帝。年轻时的先帝意气风发,他们一起狩猎,策马肆意奔驰;他们抵足而眠,高谈阔论;他们一起畅饮,烂醉如泥……   “老夫……不悔此生!”   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孙,咽喉里咯咯的作响。   “二郎……”   他一生和先帝相得,说是君臣,实则是至交好友。   那双眸渐渐黯然……   ……   “陛下令人去拿人了。”   贾平安坐在那里,听着四处八卦,突然觉得这样也很有趣。   观风使,不如听八卦。   一骑飞快的来到了皇城外,接着到了宫门前。   “自尽了?”   “是,闪开,咱得赶紧去禀告陛下。”   内侍急匆匆的去见了皇帝。   李治的勤政是有口皆碑的,登基后每日议事从不耽误。后来群臣熬不住了,就建言改为两日一次。   可此刻他就站在殿外,负手看着大殿,朝政什么的都丢在一边。   太极殿!   这里是大唐的权利中心。   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李治深吸一口气,“舅舅可反抗了?”   身后的内侍欢喜的道:“陛下,长孙无忌那个逆贼……他服毒自尽了。”   李治的身体一僵。   王忠良低喝一声,“说清楚。”   内侍赶紧说道:“陛下,长孙无忌先是令一家人聚齐,随后上了酒菜……他一一和儿孙们说话抚慰,随后说什么……本想苟活一阵子,可就怕二郎会笑话老夫……”   李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身后,内侍的声音有些飘忽。   “……长孙无忌……老仆……一家……嚎啕大哭……都收监了……”   他摆摆手,突然觉得意趣阑珊。   “舅舅!”   站在凌烟阁中,他看着那幅长孙无忌的全身画像,良久,伸手触摸了一下。   武媚就在外面。   长孙无忌服毒自尽,这算是个好消息,但皇帝似乎有些怅然。   “朕不想,但却必须动手。”   “你带着那些人权倾一时,你在,那些人就会野心不死。”   “为何恋栈不去?为何?”   李治突然按住长孙无忌的画像。   他的身体颤抖着,哽咽了起来。   “为何?”   武媚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她走了进去。   “陛下。”   李治摇摇头,“朕无事。”   帝王在哽咽,皇后俯身轻声劝慰……   ……   长孙家族除去孙儿辈之外,其他尽数被拿下,包括了许多人……比如说长孙诠。   黄淑站在府门外,外来人一律不许进去。   一个仆役策马过来,下马低声道:“长孙无忌自尽,一家子都被抓了。刚才驸马被抓……大喊无辜。”   黄淑点头,想到公主的身体虚弱,就沉声道:“告诉家中所有人,不得把此事告诉公主。”   仆役苦笑,“可终究瞒不住。”   黄淑跺脚,“能瞒住几时算几时!”   新城正在后院赏花。   初夏,花儿绽放,堪称是争奇斗艳。   一只鸟儿站在枝头鸣叫,鸟鸣啾啾。   新城抬头看去,鸟儿羽毛翠绿,颇为可爱。   边上不知何时已经筑了一个巢,一只鸟儿从巢穴中探头出来,鸣叫几声。外面的鸟儿振翅飞走……再回来时,却是带来了食物,慢慢喂给巢穴中的鸟儿。   那不是幼鸟,难道是在孵蛋吗?   新城蹑手蹑脚的走到树下,仰头看着。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   “阿姐,我这便没事了吧?”   贾平安进宫准备撤退。   武媚的心情颇好,嗔道:“这等时候别人恨不能披肝沥胆表忠心,你倒好,让你做事却是推三阻四,滚吧。”   得!   这一劫便算是过了。   “等等。”   武媚叫住他,沉吟了许久,抬头道:“长孙无忌自尽,你可想……”   这是想为我谋官?   贾平安摇头,“阿姐,我此刻在兵部不错,任雅相对我也颇好。若是升官去何处?难道还能任职尚书?”   “为何不能?”   武媚理直气壮。   阿姐……   贾平安想到了扶弟魔。   但这个却万万不能。   一旦幸进,以后就是一生的污点。   于是他又带着一屁股的脚印出宫,路上那些内侍宫女都捂嘴笑。   解散了那一千人,李敬业来了。   “兄长,阿耶真过分,竟然令我今日在刑部不可外出一步,啧啧!刚才才令人来说……让我滚。兄长,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倒台了。”   李敬业脱口而出,“他早就该倒台了,却一直不肯去。”   “兄长。”   李敬业目光炯炯,一脸正气,“既然有这等好事,咱们不该庆贺一番?去平康坊吧,小弟请客,今日咱们不甩个酣畅淋漓不归。”   家中的两个婆娘这几日颇为异常,一旦他表现的精力旺盛些,随即就会各种诱惑……   高阳那个婆娘也是如此,隔三差五就榨。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余粮?”   “对。”   “敬业!”   李勣从宫中出来,招手。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且在外面等我。”   他屁颠屁颠的过去。   “这是要去哪?”   老对头倒下了,李勣的心情不错,笑的也真了些。   “去平康坊。”   李勣马上冷冷的道:“今日不妥,你竟然还敢去平康坊……”   糟糕,阿翁要动手。   李敬业振振有词的道:“阿翁,不是我要去,是……是……”   “是谁?”   “是兄长,我只是陪他去。”   ……   贾平安并未等李敬业,而是径直去了高阳那里。   “大郎!”   孩子咯咯咯的笑。   “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呢?”贾平安很郁闷,“家中的老大是大郎,你这里明明排行第三,却也是大郎。”   高阳理直气壮的道:“各论各的,怎地?她们还能和我较这个劲?”   不服,就抽服。   二人逗弄了一番孩子,随后进了里间。   高阳眉飞色舞的道:“夫君,长孙无忌那个老贼竟然服毒自尽了,大快人心呐!夫君今日陪我庆贺。”   长孙无忌于她而言就是个老贼,当初若非贾平安出手,高阳早就变成了一坯黄土。   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但长孙无忌权势滔天,高阳只能忍着。   几杯酒下肚,高阳媚眼如丝,“夫君……”   “没了。”   贾平安木然道。   昨日才将榨过,你竟然今日又想接着来。   “夫君。”   高阳倚在他的怀里,一阵磨蹭,把贾平安磨蹭的心火直冒。高阳伸手一抓,吃吃吃的笑了起来。   我去!   高阳今日很亢奋,主动化身为骑士……   ……   回到家,狄仁杰在等他。   “如何?”   “长孙无忌自尽算是好事。”   狄仁杰点头,唏嘘道:“他自尽了,陛下那边自然也就放手了。听闻他的孙儿都留下了?历来动手都不会留下隐患,这便是网开一面。”   他突然皱眉道:“如此可见权臣做不得,不上不下,不进不退的,迟早惹祸上身。你想想霍光。”   “我吃饱撑的去做权臣。怀英你怎么老是担心我做权臣?”   贾平安不解。   “你以为是谁都能在这等时候带着一千人护卫皇城?”   狄仁杰觉得他缺乏敏感,痛心疾首的道:“这便是信任!帝王不信任你,如何会让你护卫皇城?咦!”   他一怔,贾平安微笑道:“可想到了?”   他不肯诬陷长孙无忌……但长孙无忌却和他是对头,他自然不是为了徇私,而是品行高洁。帝王虽然大多不要脸,但却喜欢这等臣子。所以皇帝看似愤怒,事后定然欣赏。   “陛下这是……你不肯诬陷长孙无忌,反而是得了赞许?”   狄仁杰拍了一下脑门,“我怎地就没想到这个呢?”   “晚些喝酒。”   贾平安随即进了后院。   “阿耶闪开!”   贾昱正在奔跑。   “大兄站住!”   兜兜嚷着追了来,一边追一边喊,“阿耶帮我拦着大兄。”   “你们俩这是作甚?”   贾平安很是好奇。   兜兜嘟嘴,“大兄刚才欺负我。”   贾昱不忿的道:“我哪里欺负你?是你自家摔倒了,却来怪我。”   贾平安笑着进去,没管两个孩子之间的官司。   “夫君。”   苏荷鬼鬼祟祟的在边上招手。   “何事?”   贾平安被她拉着进了屋里。   苏荷低声道:“夫君,我知晓有一家做糕点的店铺要转卖,咱们买了吧。”   贾平安伸手一阵摸,苏荷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夫君,青天白日呢!不可白日宣……”   贾平安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她,“就这你还想买一家店铺来……随时供给你修炼?”   苏荷点头。   夫君好聪明。   贾平安黑着脸,“看看身上都有赘肉了,还吃!”   夫君竟然不答应……我该怎么办?   苏荷走过来,搂着他的腰,仰头哀求,“夫君……夫君……”   “罢了!”   贾平安败退。   外面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很是咬牙切齿,“你自己吃也就罢了,还拖着一家人跟着你吃。看看大郎和兜兜,都胖了。”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无双,孩子就要胖些才好。”   我信你的邪!   贾平安有些后悔,可苏荷却跑了出去,“我这便让杜贺去交割。”   这是早就问好了价钱,更是都商议好了,就等着给钱立契……   卫无双掐了她一把,苏荷惨叫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这个娘们!   卫无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闷一些,若苏荷也是这样的性子,夫君怎么办?每日回家面对两个话不多的女人,那滋味太难受了些。   一个多时辰后,杜贺便办好了此事。   苏荷去前院,杜贺一脸谄媚……   “二夫人放心,曹二都说了,再琢磨几个好的糕点,定然让店铺的生意火火火火。”   贾平安就在后面,看到这个场景,不禁叹息。   难怪当年是因为贪腐被抓,看看这个谄媚的模样,丑态毕露。   苏荷得意洋洋的道:“那就好,咱们不做则已,一做定然要做长安最好的糕点店铺!”   曹二也来了,忠心耿耿的表示只是小事。   贾平安悄然回去。   时至今日,贾家每日的事务也不少,特别是贾家的生意,大事贾平安做主,可平日里的事儿却要靠卫无双来掌舵,每日忙个不停。   苏荷按理应当是帮手,可帮一帮的就消失了,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玩耍。   无忧无虑啊!   卫无双在看账簿。   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   “无双,为夫给你置办个店铺吧,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尽可去做。”   娶了两个娘子,自然要一碗水端平。   苏荷无忧无虑,觉着自己买个店铺没啥事。可卫无双呢?   卫无双抬头,眸中多了些笑意,“夫君担心我嫉妒?”   是啊……贾平安笑道:“哪有的事。”   卫无双握着他的手,认真的道:“咱们家好大的家业,我要店铺来作甚?苏荷只是贪玩好吃,我哪里会吃她的醋?夫君多虑了。”   果然是贤妻!   贾平安反握着她的小手,“我能娶你,这是何等的幸运。”   卫无双面色微红,缓缓靠在他的肩头。   “阿娘!阿娘!”   贾昱叫的很是凄惨。   卫无双起身出去。   这是老大?   她目瞪口呆。   浑身黑不溜秋的,身上还在往下滴黑水……脸上都是黑的。   “阿娘。”   卫无双炸裂了。   “你去了何处?来人,准备水。”   卫无双恨不能拧着他的耳朵问话,可没勇气伸手。   “阿娘,我掉进水沟里了,好臭。”   “贾昱!”   卫无双的咆哮声响彻贾家。   今夜将有暴风雨。   清洗干净后,贾平安又问他可曾喝下去了脏水,贾昱说掉下去后就记得阿耶说的屏息,所以没喝。   “你教训吧。”   贾平安在边上装死狗。   “你看看你……”   卫无双化身为悍妇,一番呵斥不带重复的。   女人自从有了孩子后,就渐渐的变了。看看以前多冷漠……多高冷的长腿妹子,如今也为了孩子在咆哮,还动手了。   老大的屁股挨了几下五毛,马上瘪嘴准备嚎哭。   “闭嘴!”   “你还敢哭!”   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是我的婆娘?   贾平安闭上眼睛,寻找了一下记忆中的长腿妹子。   那个高冷的少女,就像是一个刺猬,被触碰到了就炸毛,腿法出神入化,但却对自己总是脚下留情…… 第783章 卧底变伙计   住所里,郑远东跌坐着。   窗外渐渐暝暗,落日消失在天边。风,一阵阵吹动着窗棂。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郑远东的声音毫无生气。   门被推开,郑远东家中伺候的男仆袁进进来。   “袁进,你且去吧。”   袁进欠身,“从四年前你到了相公的身边之时,相公便知晓你的来意。”   轰隆!   郑远东霍然站了起来,眼神警惕,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横刀。   袁进仿佛没看到,他平静的道:“你的一举一动皆在相公的掌控之中。五日前相公把我叫了去,让我转告你……告诉远东,好好活着。”   郑远东的脸颊微微颤动。   “相公!”   他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相公!”   这一刻再无什么哪一派。   长孙无忌能被先帝许为自己的第一功臣,不管是文治武功皆非是泛泛。郑远东在他的身边数年,他既然早就察觉了,为何不疏远?   唯有一种可能。   长孙无忌想通过他,把自己的言行传给皇帝。   老夫无愧于心!   郑远东就这么坐到了天明。   他双目红肿,眼神茫然。   “我接着要做什么?”   长孙无忌没了,他的职务是长孙无忌私人的幕僚,自然也就没了。   可天下之大,我该去何处?   他走出家门,茫然在街上游走。   “郑先生!”   “郑先生!”   郑远东茫然回头。   不知何时他竟然来到了铁头酒肆。   这人怎么失魂落魄的?许多多站在酒肆的外面,皱眉看着他。   郑远东步履蹒跚的进了酒肆。   “要饮酒吗?”   许多多又开始了练字。   郑远东摇头,然后点头,自嘲道:“兴许我该喝个烂醉如泥,如此……方能忘却了那些悲伤和烦恼。”   “悲伤?”许多多很是好奇。在她的眼中,郑远东就是个……怎么说呢!喜欢暗搓搓的炫耀自己的文采,炫耀自己的高瞻远瞩。他怎么会遇到了这等事儿?   “是,不过却不是亲人,但我却格外的悲伤。”   “那就喝酒吧。”   许多多开始练字。   “酒是能令人忘忧之物。不过醉后醒来,这人却是会越发的悲伤。”   郑远东笑道:“那也不错,至少能忘却一夜也好。”   悲伤杀人,令人痛不欲生。   他也不要菜,就这么举杯痛饮。   第一年长孙无忌对他寻常,第二年便好了许多,更是经常把他留在身边,办事也不避讳他。   那时候他还洋洋得意,觉着自己手段高超,竟然能瞒过先帝的重臣……   可时至昨日他才知晓,原来这一切只是梦幻。长孙无忌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可依旧留着他。否则只需一个意外,就能让他消失在这个世间。   好好活着!   郑远东猛地干了杯中酒,闭上眼睛,泪水从眼中喷薄而出。   许多多停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悲伤呢……便要哭出声来。当年阿耶被人捅死了之后,我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差点哭瞎了,随后就舒服了许多。”   郑远东举袖擦去泪水,声音沙哑的问道:“为何?”   许多多一边写字,一边平静的说道:“因为我知晓阿耶去的时候,定然最担心的是我。我若是悲痛欲绝,从此浑浑噩噩,阿耶的在天之灵定然会心急如焚。”   郑远东吸吸鼻子,“若是人死如灯灭呢?”   许多多歪头看着他,突然微笑,笑容……若是贾平安来了,定然说这笑容格外的治愈。   “若是人死如灯灭,那就该是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努力的活着。”   郑远东呆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拱手道:“多谢。”   许多多摇摇头。   郑远东看着这个酒肆,突然问道:“你这里可缺人手?”   许多多点头,“缺,有些兄弟被我劝着成家立业,做了正事。如今酒肆里差人手。外面的事情也差人手。”   她继续练字。   “我……我能帮忙。不,我能做事。”   ……   贾平安去寻郑远东扑了个空,家里的东西一样不缺,也看不到破坏的痕迹。   “这人难道是老老实实地被带走了?”   老郑,你莫要怪我……我不是忘记了你,而是想着等长孙无忌去了之后再来,如此不招惹耳目。   他想到了许多多,郑远东以前最喜欢去那里,也不知他失踪后许多多会如何。   那妹纸……其实也不错啊!   贾平安到了铁头酒肆,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老郑?”   眼前的郑远东穿着伙计的衣裳在擦案几,干的很起劲……案几上有一块顽固的污渍,他正在锲而不舍的擦拭。   郑远东抬头,笑道:“武阳公,久违了。”   许多多依旧在边上练字,郑远东在干活……   晚些,二人在角落坐下。   “长孙无忌去的很从容,一杯毒酒下去,顷刻间便去了。”   贾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记得原先的历史上他是被发配去了黔州。李义府派了袁公瑜去黔州审讯长孙无忌,随即便自缢了。   这是逼迫他自缢的吧?   权力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郑远东点头,“相公从不乏勇气。”   你的控制芯片这是……把皇帝那边的彻底扔掉了?   做卧底做到翻脸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   “临去前,他一一和儿孙告别。最后说,本想苟活一阵子,但却担心先帝会笑话他,于是便要了毒酒。当时抓捕他的人就在外面看着,未曾阻拦。”   贾平安看着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远东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笑道:“我此后就是铁头酒肆的伙计了,武阳公下次记得来光顾生意。”   贾平安很是诧异,“你若是回到陛下那边,少说能做个主事。”   从卧底变成了主事,这个诱惑大不大?   超级大!   沈远东神色平静。   “不去!”   贾平安看了许多多一眼。   “你们这……也好。”   贾平安出了平康坊,沈丘在外面等他。   “咱正好寻你有事。郑远东就在里面?”   皇帝……这是知晓我和郑远东之间的狼狈为奸了?   贾平安瞬间脊背汗湿。   贾平安压住心中的不安,点点头。   这是什么一个意思?   李治要灭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郑远东这个卧底的使命结束了,为了封口,李治令沈丘痛下杀手。   “陛下并未准备灭口。”   沈丘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眼神不大对,竟然带着讥诮之意。   “陛下令他出任礼部主事,咱这便去寻他。”   贾平安干咳一声,“老沈,不必去了。”   “什么意思?”沈丘眯眼。   “他身心俱疲,只想平静度日。”   沈丘摇摇头,问道:“武阳公为何与郑远东搅和到了一起?”   贾平安笑道:“缘分,这都是缘分。”   “缘分?”沈丘大有深意的道:“咱曾听高僧说法,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天注定,有人对面不相识,有人却跋涉千里而来,从此成为至交。”   这话怎么有些像是后世网上的那些口水话呢?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还有什么……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样算不算相拥。   “你那个高僧……”   “你莫要亵渎高僧。”沈丘不满的道:“是玄奘法师。对了,今日陛下要去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将会为陛下说法,皇后叫你去。”   阿姐得知自己和皇帝的卧底竟然搅在了一起,怕是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贾平安此刻才知晓,原来自己和郑远东的交往就在李治的视线中。幸而他的言行并无差错,问心无愧,这才放了他一马。   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皇帝,都对郑远东和他的那些把戏哂然一笑而已。   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去了大慈恩寺,阿姐弄不好能踹死他。   怎么避过这一劫?   说病了?   沈丘就在这,他忠心耿耿,定然会实话实说。   要不……   “老沈,我肚子疼。”贾平安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之色。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影帝上身,绝对的满分。   呵呵!   沈丘幸灾乐祸的道:“皇后说了,但凡不去……来人!”   一群百骑出现了,有人的手中竟然拿着绳子,神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   “但凡不去,便拿下,绑着去。”   ……   大慈恩寺是皇帝当年为了文德皇后监造的,堪称是皇家的御用寺庙。   贾平安到时,帝后正在听玄奘说法,大概率听了许久了。   大堂内摆放了些蒲团,玄奘坐在对面,身后有一群僧人侍立。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随即继续听玄奘说法。   武媚的眼危险的眯着……指指侧面的蒲团。   我命休矣!   贾平安老老实实地坐在侧面,冲着阿姐笑了笑。   二皮脸!   武媚冷着脸。   “……心中不宁,可念诵心经,每日念诵不辍,有不可思议的感应……”   玄奘的声音不高不低,而且很平和,压根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随后便是念诵经文。   数十僧人齐声念诵玄奘法师翻译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李治垂眸,嘴唇微微颤动。   武媚却低声念诵了出来。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   贾平安不会,无聊至极的看着那些僧人。   玄奘并未念诵,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晚些念诵完毕,李治感谢了玄奘,并赏赐了不少东西。   临走时他突然问道:“法师为何不再恳求去少林寺了?”   玄奘不喜欢长安城中的氛围,一心只想去嵩山少林寺翻译经文。那里离他的家乡偃师缑氏也很近。   李治很是好奇他为何偃旗息鼓了……玄奘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否则也不会发下宏愿去天竺取经。那一路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但他却从不退缩,披荆斩棘到达了天竺。   这样的人为何退缩了?   玄奘平静的道:“生便是死,死便是生。”   李治点点头,武媚把贾平安拉到了边上,一阵劈头盖脸的呵斥。   “你和那个郑远东何时相识?”   “半年前……”   “嗯!”   你觉着老娘好哄?武媚凤眼含煞。   贾平安老老实实地道:“三年多以前吧。”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作死。陛下的人你竟然……宫中有个地方堵塞了,明日你去疏通。三日,不通……便痛!”   “阿姐饶命。”   那些排水沟臭烘烘的,里面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有的东西见到就想作呕。   贾平安面如土色。   随后帝后离去。   “武阳公近来如何?”   玄奘送走了帝后,回身问道。   “吃喝,没玩乐。顺带做了些好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本质就是个好人。   玄奘指指里面,和贾平安进了大慈恩寺。   静室中,玄奘和他相对而坐,神色轻松的道:“自从见到阿姐之后,我每月都去信一封,阿姐也有书信给贫僧……武阳公可觉着僧人不该眷恋红尘俗世。”   “僧人也是人。”   僧人也是父母生养的。   “看你意犹未尽,可道来贫僧听听。”   边上的一个僧人诧异的看了玄奘一眼,“法师,他不是方外人,还年轻。”   听这么一个年轻人说方外和俗世之间的抉择,还不如去翻译经文才是正经。   玄奘摇摇头。   贾平安想了想,前世今生一起在脑海里混合着……   “僧人追求解脱,如何解脱?便是斩断对红尘俗世的眷恋,斩断各等欲望的诱惑……可人就是人,就算是做了神灵,你也得有父母亲人,也得怀念那十月怀胎的恩情,怀念那咿咿呀呀时父母亲人的爱,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才是人一生中最值得珍视的。”   玄奘微微点头。   僧人皱眉,“不斩断这些,如何能有成就?”   佛门也有大道。   贾平安突然笑了,“和尚却忘记了……追求什么成就本就是一件虚无之事,也是欲望的体现。你身具欲望,出什么家?成什么佛?”   僧人一愣,“可我等追求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成就,超脱了红尘俗世……”   你的辩才真心不够好啊!   “譬如说在猪羊的眼中,人类追求的可是大道?”   僧人笑道:“猪羊无知无识……”   “可在神灵的眼中,人类也是无知无识。这等所谓的大道,实则也是一种世俗。”   后世物欲横流,贾平安所见到的方外人大多更像是生意人。   武阳公竟然这般善辩?僧人无言以对,面红耳赤的道:“这话……这话……”   “善哉,善哉!”   玄奘含笑道:“每次和武阳公交谈,贫僧总是受益良多。你我眼中的大道,在他人的眼中不过是小道,是个笑话。”   贾平安说道:“其实,修炼来修炼去,不过是谨守本心罢了。心安宁便是方外,心乱如麻,哪怕是在深山老林中亦是闹市。”   既然出家,还争夺不休,还争辩不休……那出个什么家?   僧人突然赞道:“心安宁便是方外,贫僧却是贪嗔了。武阳公竟然这般有灵性……法师,可能收他为弟子?”   他艳羡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做玄奘的弟子是全天下僧人的梦想,但玄奘却很是谨慎。   出家?   怎么可能?   贾平安瞬间想到了妻儿,想到了高阳和贾老三……还有那些人……阿姐,李敬业……   这便是红尘牵绊。   玄奘摇头,“贫僧十岁便随着兄长去了洛阳,心思纯净,这才能刚猛精进。武阳公若是愿意……”   贾平安赶紧婉拒,“家中已有了妻儿,却不好出家。”   僧人举了几个例子,皆是抛家弃子出家,最后成为一代名僧的事儿。   呃!   这样做,把妻儿亲人当做是了什么?   贾平安婉拒,随即告辞。   身后,僧人遗憾的道:“武阳公果真是灵性十足,可惜却贪恋红尘。”   玄奘淡淡的道:“此等人未来必然是出将入相,大好前程。贫僧第一次见到他时,便觉着他灵性十足,和周围人等有些格格不入,恍如遗世而独立。看似言笑晏晏,可却疏离。今日再见他,却已然融入一体,可喜可贺。”   ……   回到家,贾平安急匆匆的道:“苏荷,赶紧给我寻一身旧衣裳来,要快穿破的。”   苏荷正搂着兜兜给她讲故事,闻言问道:“夫君,你要去种地?”   种地也好啊!   可那活没法说。   “阿耶,带我去。”   兜兜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央求。   “臭烘烘的,你经不得。”   “我能!”   兜兜态度坚定。   “我闺女竟然这般坚定?如此你可去给阿宝那里清扫一番,清扫干净了我便带你去。”   兜兜欢呼,随即一溜烟就跑了。   贾昱问道:“阿耶,听闻死了个大奸臣?”   “谁说的?”   “坊正说的,说是大奸臣谋反,被陛下明察秋毫,明镜高悬……给察觉了。”   这是造势,李治未必想那么做,可长孙无忌毕竟是他的亲舅舅,既然对他下了狠手,就得找个借口,否则史册上怎么写?   ——帝迫无忌饮鸩自尽!   这便是黑历史!   贾平安去了前院。   杜贺带着一干人正围着马圈,马圈里传来了阿宝不安的声音,仿佛是遇到了魔头。   “小娘子,这里臭,还是赶紧出来吧。”   “我不出,阿宝,你抬腿,我要扫下面。”   王老二一脸心疼,“小娘子,你出来,那个……小鱼,你去扫。”   兜兜叉腰,“不要,我就要自己扫。”   可一个孩子怎么扫?   贾平安含笑看着兜兜笨拙的清扫马圈,阿宝在不断挪动。   边上的小马驹蹭啊蹭,把脑袋往兜兜的脸上蹭。   很有爱的一幕。   “这是作孽哟!”   王大娘抱着儿子来串门,见到粉雕玉琢的兜兜在清扫马圈,一群护卫在边上围观,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等还能坐视兜兜干这等活?”   杜贺尴尬的道:“小娘子说和郎君打赌呢!”   连段出粮都很是不满的道:“小娘子这般晶莹剔透的人儿,就该养尊处优,郎君……这是儿戏。”   再持续下去贾平安就要引发众怒了。   “咳咳!”   他干咳两声,兜兜抬头,脸上竟然有污渍,欢喜的道:“阿耶,我扫干净啦!”   第二日,贾平安带着兜兜出门,贾昱的眼中多了艳羡之色。   “下次带你!”   贾平安揉揉他的脑袋,把兜兜抱上马背,随后上马。   “走,咱爷俩进宫。”   “走!”   兜兜兴高采烈的,一路东张西望。   “小贾!”   李大爷策马过来,看了一眼兜兜,“怪道老夫说怎地你今日不对,臃肿了,原来是带了个小娃娃。小兜兜,可还记得老夫?” 第784章 一拳打晕,釜底抽薪   “皇后,武阳公带着家中的小女娃说要进宫。”   武媚一怔,“兜兜?”   “是。”   武媚冷笑道:“他这是想让我看在兜兜的面上放他过关,周山象。”   “皇后。”   “把兜兜接到我这来,告诉平安,干活!”   喔嚯!   邵鹏幸灾乐祸的笑着。   武媚突然看着他,“要不你也一起去疏通排水沟?”   邵鹏面如土色,“奴婢不敢。”   ……   “咦!这谁家的小娘子?好生可爱!”   “武阳公家的。”   宫门外,官吏们都好奇的看着兜兜。   粉雕玉琢的女娃显然让大伙儿怜惜之心大起。   “兜兜!”   周山象来了,笑眯眯的去牵兜兜。   兜兜却抱着阿耶的大腿,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坏人!”   周山象的笑容凝固,“武阳公,皇后令我来带着兜兜过去,让你干活。”   操蛋!   他叹息,俯身道:“兜兜且去皇后那里玩耍好不好?”   兜兜伤心了,“阿耶你说话不算数。”   但她还是跟着去了。   到了皇后那里,武媚笑吟吟的和她说了一番话。   “为何跟着你阿耶来了?”   “阿耶说要进宫干活,我也想来。”   “乖!”   武媚点头,周山象牵着兜兜去后面。   宫中宽敞,兜兜跟着她四处玩耍,倒也快活。只是没多久就想念阿耶,仰头问周山象,“阿耶呢?我要去寻阿耶。”   “见过殿下!”   李弘带着一群人来了。   “兜兜!”   李弘笑着问道:“怎地进宫了?你大兄为何没来?”   兜兜脆生生的道:“我跟着阿耶进宫干活,大兄……大兄没来。”   “干活?”   李弘很是好奇,看了周山象一眼。   周山象摇摇头,示意这事儿不该他知晓。   “兜兜可想去孤那里玩耍?”   兜兜很是好奇,“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好玩我可不依。”   李弘马上就眉飞色舞的说着自己那边有什么玩器,有什么景致,还有人会说故事。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不好玩任你发落。”   到了李弘的地盘,他陪着兜兜玩耍了一阵子,有属官求见。   “你等陪着兜兜,不可懈怠了。”   他交代了一番,这才去前面。   太子有属官,甚至有军队……当然,多是名义上的。这些事务加起来每日也颇为忙碌,加之还得读书,李弘甚至比许多成年人还忙碌。   兜兜坐在那里,拿着一个连环在解,眉头皱的紧紧地。   周山象已经回去了,两个宫女正在陪着兜兜。   “好文静的小娘子。”   两个宫女都觉得这般文静的小娘子不该出自贾家。   “武阳公出身太低了些,否则小娘子怕是连殿下都能配呢!”   “是啊!武阳公出身贫寒,就算是立功封爵,可却远远不及那些门阀世家。”   “殿下可在?”   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宫女出去,笑道:“是王小娘子啊!”   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在两个仆妇的陪同下走来,微微福身,“殿下可在?”   这位王小娘子乃是少府监少卿王平海的幼女。说来也好笑,自从李弘大些后,外面不少人家就在盯着未来太子妃的宝座。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妃必然出身不凡……   但李治却在一次大宴群臣时透露了些口风,说是李弘的太子妃出身不必太高。   有心人一琢磨就琢磨出了味道……先帝的皇后出身于破落户长孙无忌家。李治的原配出身不错,太原王氏,但对他毫无助力不说,甚至还给他添麻烦。   世家门阀的女子好不好?   好!   但这些女子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们代表了谁的立场?是皇帝,还是世家门阀。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李治汲取了教训,自然不愿意太子再重蹈覆辙。   这话一传出去,长安城……不止长安城,关陇一带但凡认为自家的女儿有些竞争力的,无不在琢磨着如何抢占先机。   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就是这么一个想成为李弘老丈人的官员。   但怎么抢占先机?   他琢磨来琢磨去,最终寻到了一条路:他的姑母嫁给了高祖皇帝的表弟……   凭着这层关系,王平海硬生生的和皇室攀上了交情,隔一阵子便以‘看望皇后’为名,把女儿送进宫来。   宫女笑道:“殿下刚去前面有公事。王小娘子可要进来坐坐?”   王小娘子点点头,“我等等太子哥哥。”   两个仆妇簇拥着她进去。   一个女娃正坐在席子上解连环,眉头紧皱,歪着脑袋在想。   “怎么这样不能开?那我往边上去……”   这是王小娘子第一次在太子这里见到小女孩,瞬间,她头微微昂起,眼神轻蔑……   身后的两个仆妇也是如此。   争夺金龟婿是一场战争,就算是面对着宰相的孙女也不能低头。   “你是谁?”   王小娘子倨傲的问道。   “开啦!”   连环被解开了一节,随后的就迎刃而解。那种尝试许久一无所获,最后一下解开的欢乐,让兜兜不禁笑的眉眼弯弯。   她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王小娘子,这个角度看着有些像是斜睨着。   “无礼!”   一个仆妇喝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为何见到我家小娘子这般无礼?”   先给对方扣个帽子,这是屡试不爽的手段。   王小娘子心中暗赞。   她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对兜兜说道:“你姓甚名谁?”   这个人好凶啊!   不搭理她。   兜兜不说话。   王小娘子傲然道:“你此后不可再进宫了,若是下次被我看到,定然收拾你!”   说着她握拳威胁,眼神凶狠,“我会抓了蜘蛛丢进你的脖颈里,抓了蛇塞进你的肚子里,蛇便会吃光你的肠肝肚肺……”   兜兜明显的惧了。   她怕蜘蛛。   王小娘子见状不禁就笑了,“还不赶紧走?”   兜兜想到了阿耶。   “我阿耶很厉害,你打过不过他!”   “滚!”   两个宫女见到这等场面,不禁面面相觑。   现在的小女孩都这般厉害吗?为了太子竟然都学会了争风吃醋。   但这等事不是她们能干涉的。   兜兜在想阿耶教过的话……   王小娘子见她在发呆,就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不禁得意的道:“蠢货!”   ——阿耶说过,被人骂了要还击!   兜兜抬头,“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这个还击堪称是犀利。   王小娘子没想到兜兜竟然敢还口,勃然大怒,叉腰骂道:“你这个贱人,还敢还口?”   她举手就扇去。   呯!   兜兜没想到她竟然敢动手,反应慢了些,被拍到了脑袋。   好痛!   王小娘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拍过来,兜兜双手抱头挡着。   她不时也跟着阿耶早锻炼,假模假式的跟着出拳什么的。也时常和大兄一人拎着一把小木刀比划……   她的手被砸的疼痛难忍,那些形成了记忆的姿势就被自然而然的想了起来。   “快住手!”   口角竟然演变成了动手……两个宫女大惊失色。王小娘子一脸的戾气,拳头一下下的砸过去,分明就是下手没有轻重。   那两个仆妇也喊道:“小娘子快住手。”   她们就在王小娘子的身后,却只是喊,不伸手阻拦。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兴奋之色,甚至还用脚踹。   “打死你!打死你!”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阿耶的教导兜兜一下就明白了。   她退后一步,抬头一拳……   “呀……”   呯!   这一拳打在了王小娘子的胸腹之间,她摇摇晃晃的,随后倒在了地上。   “小娘子?小娘子?”   两个仆妇慌了,一个跪下查看,一个冲着兜兜喝骂道:“好个狠毒的小娘子,竟然对我家小娘子下此毒手。”   她伸手就准备去拧兜兜。   “住手!”   那两个宫女及时赶到,挡在了兜兜的身前。   仆妇尖声道:“她打伤了我家小娘子,你等还要庇护她?”   “小娘子,小娘子……”另一个仆妇跪在王小娘子的身边,惶然呼唤。   一个宫女说道:“先寻了医官来看看。”   都是大佬的女儿,她们惹不起。   仆妇盯着兜兜,怨毒的道:“你且等着,我家小娘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定然让你悔不当初。”   “怎么回事?”   李弘回来了,见乱糟糟的,就皱眉。他目光梭巡,寻到了在后面一脸惊惶的兜兜。   仆妇回身行礼,“殿下,这个小娘子一拳就把我家小娘子打晕了过去,还请殿下为我家小娘子做主。”   “让医官来。”   李弘冲着兜兜招手,“兜兜过来。”   兜兜摇头,这个时候她只相信阿耶。   “我要寻阿耶。”   她说着就往外面跑。   李弘拉住了她,觉得这个小娘子好生有主见。   “你给孤说说此事为何发生的?”   兜兜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嚷道:“她一来就凶我,我没搭理她。她就骂我,还打我……她打了我好多下,我就打了她一下,她自己不中用,就晕了……”   竟然如此?   兜兜趁着他发呆,一溜烟就跑了。   她的记性好,顺着来路就跑。   宫中宽阔,有些宫女看到一个小女娃在跑,很是好奇,就问她寻谁。   “我寻阿耶,我阿耶是武阳公!”   “武阳公?在前面。”   兜兜跑啊跑。   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她左顾右看,周围都没有人声。   她有些慌了,瘪嘴哭了起来。   “阿耶!阿耶……”   “阿耶!”   她茫然在周围转着。   “阿耶!”   她双手握拳,身体前倾,用力的呼喊。   阿耶不要我了!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兜兜嚎哭了起来。   “哭什么?”   兜兜不敢相信的回身,贾平安正在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她。   “阿耶!”   兜兜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贾平安刚在外面准备带着人动手,却听到了小女娃的喊声,就顺着声音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小棉袄。   贾平安把她抱起来,柔声问道:“兜兜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兜兜觉得好委屈,不多哭一会儿就没法消除的委屈。   “呜呜呜……”   贾平安耐心的等待着。   “阿耶!”   哭够后,兜兜抬头,泪眼朦胧的道:“阿耶,她打我!”   她伸出双手,手背红彤彤的,还有地方淤青。   怒火一下就冲了上来,贾平安的呼吸急促了一下,“谁打的?”   兜兜抽咽着,“是那个……什么王小娘子。她骂我,说以后不许我进宫,让我滚,后来就打我……”   王小娘子!   贾平安眸色阴沉,猛地回身。   几个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来,见到贾平安父女,欢喜的道:“找到了,找到了。”   贾平安沉声问道:“皇后那里为何任由人打兜兜?”   一个宫女福身,“武阳公,是在太子那里。小娘子和另一人发生了冲突,随后动手……”   “谁先动的手?”   贾平安压着火气。   宫女尴尬的道:“是王小娘子。”   “说清楚!”   宫女低头,想着说了就说了吧,难道武阳公还能去寻一个小娘子的麻烦?   “小娘子遇到了太子,太子带着她去玩耍,随后太子有事离去,小娘子便一人玩耍。那王小娘子后来,进来就喝问小娘子,又骂了她,随后……随后打了小娘子许久,小娘子一拳就打晕了她。”   贾平安低头看着兜兜的手。   兜兜吸吸鼻子,“阿耶,我用手抱着头。”   这是孩子下意识的反应。   贾平安摩挲着她的手背,说道:“那位王小娘子是谁家的?”   这是要报复吗?宫女苦笑,“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家的幼女。”   贾平安自然不能和一个小女孩较劲,抱起兜兜就走。   “武阳公!武阳公!”   正在等他指挥疏通排水沟的内侍们傻眼了。   “这人走了,咱们怎么办?”   贾平安抱着兜兜一路出去。   “阿耶,那个小娘子好凶。”   “阿耶更凶。”   不要说什么大道理,这个时候贾平安只想让女儿的情绪平复,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问题。   兜兜一想也是,渐渐就活跃了起来。   “阿耶,我只是一拳就打倒了她。”   兜兜得意洋洋。   ……   内侍们跑去禀告了邵鹏,邵鹏再转告皇后。   “抱着兜兜走了?”   武媚勃然大怒,这是一个宫女进来,却是太子那边的人。   “皇后,先前少府监少卿王平海家的幼女动手打了兜兜,随后兜兜还击,一拳打晕了她。”   武媚阴着脸,“竟然对兜兜动手,五郎呢?为何不出手阻拦?”   “太子那时在前面有事。”   ……   “殿下,贾小娘子寻到了武阳公,一起出宫了。”   舅舅为何不来这里?   李弘挠挠头。   医官正在诊治王小娘子。   只是掐了一下人中,王小娘子就悠悠醒来。   “殿下。”医官起身道:“小娘子无碍。”   果然是没事,可兜兜呢?李弘的眸色中多了不善。   王小娘子见他在,就哽咽道:“殿下,那个女人好凶,我差些就见不到陛下。”   李弘冷冷的道:“手段狠毒!从今日起,你便不要进宫了,来人。”   “殿下!”   王小娘子愕然。   “送她出宫!”   王小娘子苦苦哀求,可李弘只是不理,径直走了。   “那个小娘子是谁家的?”   一个仆妇去寻人问。   回家告诉阿郎,定然要出这口气。   宫女别过脸去,“不问最好。”   “什么意思?”仆妇福身,“还请相告,王家感激不尽。”   说着一小块银子就递了过去。   宫女接了,低声道:“那小娘子乃是武阳公的女儿,掌上明珠般的疼爱。”   仆妇只觉得晴天霹雳,“竟然是武阳公的女儿?”   王小娘子不忿,“那个武阳公很厉害吗?”   仆妇面色煞白,“小娘子,我们得赶紧回去。”   她们出了宫城,旋即就托人把王海平叫了出来。   “阿郎,先前小娘子和武阳公家的小娘子打架了……”   仆妇也不敢加油添醋,照实说了,王海平听了沉着脸,“你等先回去。”   王小娘子到了此时也是嚎哭,“阿耶,你要为我做主。”   这是王海平的幼女,最是疼爱。他柔声道:“你先回去,阿耶这便想办法为你出气。”   等女儿走后,王海平打听了一下,得知贾平安先前已经带着兜兜回去了,就冷冷的道:“小孩子打闹,不过是玩笑罢了。竟然一拳打晕了我的女儿,果然是农户出身的,小家小气。”   “别人怕你,老夫却不怕!”   王海平径直去求见李义府。   李义府飞黄腾达后,王海平果断靠拢,为他出了几个主意,让李义府很是赞赏。   有人说他是李猫的走狗,可走狗就走狗,大伙儿谁不是走狗?   不是皇帝的走狗,就是哪家哪户的走狗,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李义府如今位高权重,宦途虽有波澜,却有惊无险。上次被赶出长安,可半路就被追了回来。随后他便纠集了一些人密谋把长孙无忌弄下来。   此刻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见到王海平后,只是淡淡的颔首。   以前你可是要笑一笑的……王海平腹诽着,“李相,那贾平安欺人太甚。他那女儿先前在宫中打晕了小女,求李相为下官做主。”   “贾平安?”   李义府自动忽略了什么女儿,“谁占理?”   “贾平安的女儿无恙,小女被打晕。”   “果然够狠毒。”李义府的脸上多了笑意,“贾平安把女儿送到太子那里,这是何意?他难道是想为女儿谋求太子妃之位?”   “定然是。”王海平想方设法把女儿送进宫去,就是在寻找成为太子妃的机缘。所以把贾平安也当做是对手。   “贾平安此人……无耻!”   李义府冷笑道:“此事倒也简单,你且回去,老夫自有办法。”   随后就有人弹劾了贾平安。   “陛下,臣弹劾武阳公纵女行凶!”   李治不禁愕然。   兜兜?   “那贾兜兜下手狠毒,差点打死了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的幼女……”   李义府微微低头,心中冷笑。   什么争斗,纯属多余,老夫出手便要毁了你女儿的名声,这便叫做……釜底抽薪! 第785章 玩舆论战吗?耶耶是祖宗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见兜兜眼睛红肿,都有些诧异。   “这是哭什么呢?”   兜兜的眼中马上就多了水汽,又哭了起来,“大娘,阿娘,我……我被人欺负啦!”   她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了,贾昱怒道:“打得好!最好一拳打死了。”   这是家中的开心果,她被欺负,一家子都是义愤填膺。   卫无双越想越气,“夫君就不该带着兜兜进宫,既然去了,更不该让她一人……”   怪我咯!   贾平安很是惆怅,“本说是去皇后那里,在那里不管是邵鹏还是周山象都能看护兜兜,谁敢欺负她?可却被太子带去了他那里。”   “为何不早些还手?”   苏荷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戳了一下兜兜的额头。   兜兜这般可爱,她都舍不得动手教训,一个外八路的女孩竟然敢下此狠手。   看看兜兜的手背,青紫一片,苏荷心疼的不行。   兜兜说道:“阿耶说要先礼后兵。”   两个女人加一个孩子齐齐看着贾平安。   都是我的错……贾平安说道:“以后谁敢动手,马上就还击。我说过,贾家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   苏荷刚收购了一家点心店铺,整日兴高采烈的坐着马车去店铺里修炼。   第二日她在店铺里品尝新点心,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一拳就打晕了?”   “是啊!武阳公家的小娘子果然狠毒,只是一拳就差点打死了王海平的幼女,啧啧!果然是扫把星的女儿。”   苏荷一怔,点心也不香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可贾平安去上衙了,就去寻卫无双说话。   “这……这是要毁兜兜的名声呀!”   卫无双面色骤变,“好狠毒,去前院。”   二人去了前院,寻了杜贺来。   “外面有人在传兜兜狠毒,一拳差点打人死的谣言,你去打听一番,看看出处,另外查找一番,看看谁传播的。”   杜贺一惊,“小娘子这般冰雪可爱,谁这么狠毒?”   苏荷冷笑道:“多半是那个王海平!无双你想想,王海平的小女儿才将和兜兜打架,接着便传出了这等谣言,除去他之外还能有谁?”   卫无双也猜测是王海平,“那人好生歹毒!”   杜贺令徐小鱼等人去打探,他们还没回家,贾平安却到家了。   卫无双和苏荷迎上去,苏荷眼中含泪,“夫君,兜兜可是……”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抹泪。   这个无忧无虑的女人,竟然也落泪了。   “此事我刚得知,李义府插手了。”   贾平安冲着兜兜和贾昱笑道:“你俩先去寻阿福玩耍。”   等两个孩子走后,他才说了缘由,“王海平本是李义府的人,今日李义府的人弹劾我,说我纵女行凶,陛下那边不置可否……”   他冷笑道:“可朝中才将弹劾,外面便有谣言。这等手段,也只有李义府这等阴毒的人才用的出来。”   卫无双觉得这等狠毒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夫君,兜兜的名声都被毁了。以后大了谁敢娶她?”   苏荷哭的更厉害了,仰头吸吸鼻子,恨恨的道:“我恨不能杀了王海平全家。”   一个柔弱的女人突然变得刚强,那多半是为了儿女。   “安心。”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我自有处置的法子,你们安心就是了。”   他走了出去,远处,兜兜和阿福在玩耍,阿福看着有些无奈。   贾昱就等在外面,“阿耶,那家人太坏了,我长大了定然要为兜兜报仇。”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倍感欣慰。   他一直在培养贾昱的责任感……在这个时代,一家之主必须要兼顾整个家族,否则人心离散,何谈家族?   若是不要家族,单打独斗……别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人,你几口人怎么和他们斗?那些大家族动辄数百同姓家庭聚居,一旦有事,数百家庭一起出力。出主意的出主意,出钱粮的出钱粮,若是要关系,大伙儿一起出力,强过你多少倍?   这便是人多势众的好处。贾平安入乡随俗,也在潜移默化的培养贾昱这方面的意识。   徐小鱼等人回来时已经时下午了,他们蹲在地上胡吃海喝,贾平安也不催促,和狄仁杰在边上说话。   狄仁杰也颇为恼火,“兜兜何等的可爱,什么歹毒,分明就是那王小娘子打骂许久,兜兜才忍无可忍回了一拳。她被打晕和兜兜有何关系?我看弄不好就是装晕!对,平安,这定然就是装晕!”   老狄的立场很坚定,这话说的贾平安都差点信了。   “你得赶紧上奏疏自辩,否则外面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兜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狄仁杰想到可爱的兜兜竟然背着一个歹毒的名声,不禁痛心疾首,恨不能寻了王海平单挑。   “此事我有了主张,不急。”   徐小鱼等人吃完了,擦擦嘴过来禀告。   “郎君,外面的消息散乱,可源头最早却来自于皇城之中。”   李猫,你这条野狗!贾平安微微一笑,“李义府!”   狄仁杰皱眉道:“为何不是王海片?”   贾平安笑了笑,“王海平……不是我吹嘘自己,王海片不敢和我较劲。我的推算……他先去向李义府求助,李义府和我是死对头。他刚在长孙无忌一案中立下大功,意气风发,此刻得了机会,自然会冲着我下手……”   他轻蔑的道:“此事他弄我倒也罢了,拉上兜兜……”   “无耻之尤!”狄仁杰有些气急败坏,“我这便为你写一份奏疏自辩,定然要让那些人灰头土脸。”   狄仁杰平日里没看出来,此刻贾平安才知晓他对兜兜的疼爱,竟然都愿意为自己写奏疏了。   意外之喜啊!   贾平安笑了。   晚上,夫妻三人在嘀咕。   “竟然是李义府在后面?夫君,那兜兜的名声……”苏荷伏在贾平安的胸上,惶急道:“兜兜的名声怕是回不来了。这可如何是好?等她大些知晓了此事……她还活不活?”   “什么活不活?”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女子难道就得被风言风语逼死?”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气抖冷!   卫无双也有些郁郁,“那人歹毒,笑里藏刀说的便是他。夫君,赵郡李氏的那个谁……给事中李崇德被他构陷,竟然被逼死在狱中。”   苏荷嘀咕道:“那李崇德把李义府引入了赵郡李氏,上了族谱。可后来李义府被贬官后,又把他驱逐出了族谱。李义府睚眦必报,自然要出手弄死他。这个人……阴毒!什么李猫,寻个猛虎一口吃了他才好。”   贾平安伸手揽着她,“睡觉。”   两个女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良久都没睡着。   “无双。”   苏荷试探了一下。   良久,黑暗中传来了卫无双的声音,“睡觉。”   苏荷慢慢的爬啊爬,从贾平安的身上爬了过去。   “无双我们一起睡,我有好些话想和你说。”   卫无双知晓她此刻心中难受,也就勉强接受了。   “你别缠着我!”   “这样舒服!”苏荷像是藤蔓般的缠住了卫无双,“无双,我跟你说……”   第二日。   兜兜看着已经恢复了不少。   苏荷却是忧心忡忡的。   贾平安寻了杜贺来,说道:“三门峡打通之后,长安便不再缺粮,最近城中来了不少人想在长安城中定居,可长安居,大不易。我听闻有些人落魄,沦为了乞丐。家中的存粮拿八成出来,分成二十斤一袋备用。”   杜贺苦着脸,“八成?郎君,若是有个什么紧急……家中可就要断粮了。”   贾平安笑道:“三门峡一通,长安百年之内都不会缺粮。”   杜贺心疼的不行,就带着人去办。   贾平安回了后院,寻了卫无双和苏荷来说话。   院子的东南角种了几盆花,此刻花儿含苞待放,生机勃勃;西南角弄了个小水池,不时有鲫鱼猛地弹起来,溅起水花无数……   贾平安夫妻三人在院子里说话。   “晚些杜贺那边准备好,你们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发粮食,另外多准备些钱,去采买些衣裳。那些人沦为乞丐后,衣裳破烂,颇为不体面……”   “送衣裳和粮食?”   卫无双一怔。   “只管去。”   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出门了,家中的护卫倾巢出动,杜贺威胁道:“王老二,陈冬,二位夫人还有小郎君、小娘子但凡出个大小事,你们提头来见。”   王老二经常和他吹嘘自己担任斥候时的事儿,动辄就是出发前上官的威胁:查不到敌军的踪迹,便提头来见。杜贺这是活学活用,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几十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城中。   那些乞丐多集中在东西市,卫无双决定先去东市。   一进东市,就能看到许多乞丐,大多是两口子带着孩子,目光茫然。   朝中也发现了这事儿,正在商议怎么解决。有人说给他们分田地,可长安周边的田地早就被分光了。有人说遣返回去,被许敬宗喷了个满脸唾沫……若非是没路子了,这些人为何还滞留长安?遣返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李治也颇为头痛,但皇家却是有些田地。他准备和那些宗室商议一番,拿出些田地来,分给这些乞丐。   但在此之前,却也只能让这些人在长安城中厮混。   卫无双和苏荷戴上羃䍦下车,随后把孩子们抱下来。   三花鸿雁等人跟在后面,王老二等人在前方开道护卫。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有乞丐啧啧称奇,“这谁家的夫人孩子?来东市竟然带了这么多随行的,好大的阵仗。”   “马车上来。”   王老二招手。   一辆马车过来,段出粮拎了一袋粮食下车,送到了第一个乞丐的手中。不,是第一家乞丐。   这些乞丐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   “这……”   一家之主的男子本是席地而坐,此刻惶然起身,“这是……”   王老二说道:“我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前几日来这边,见你等可怜,便回家央求了郎君。郎君便把家中的存粮拿了出来,你等只管收了。”   男子千恩万谢。   贾昱很是好奇,“为何不去种地?”   卫无双解释道:“没地可种了。”   “好可怜。”   “衣裳也给他家。”   苏荷指挥人把衣裳分配好,一家家的发送。   “多谢夫人。”   贾昱和兜兜抬不动粮食,就抱着衣裳帮忙。   一个小女娃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牵着阿娘的手,一个劲的往后躲。   兜兜抱着衣裳过来,嚷道:“看,我给你带来了小衣裳。”   妇人福身,“多谢小娘子。”   小女娃见兜兜和气,这才慢慢走出来,肚子咕噜一声。   兜兜诧异的道:“你没吃早饭吗?”   小女娃摇头,兜兜把衣裳塞给她,转身就跑。   “小娘子!”   鸿雁和三花赶紧跟了上去。   “小娘子,你去何处?”   兜兜跑啊跑,她记得阿耶上次带自己来东市时,见到了一个妇人卖饼,阿耶说这便是什么快餐盒饭。   妇人的生意不错,兜兜好不容易轮到了,她嚷道:“我要蒸饼。”   妇人笑道:“小娘子要多少?”   兜兜想了想,“我要……我全要了。”   “你家大人何在?”妇人自然不可能把她的话当真。   “我有钱!”   兜兜一摸却傻眼了,她平日里从不买东西,哪来的钱。   “小娘子。”   鸿雁拿出了钱袋,可还差些,三花补足了余额。妇人觉得这便是意外之喜,“小娘子是哪家的?好生可爱。”   “贾家的!”   兜兜很是得意。   回到那地方,兜兜拿了两个蒸饼递给小女娃。   “你快些吃吧。”   小女娃看了母亲一眼,妇人点点头,福身,“多谢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很是心善,周围的人都微微点头,随后兜兜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   一路发送到了西市,兜兜满头汗,却不肯歇息。   “给你。”   “给你!”   她抱着衣裳一一送去,那些乞丐感激零涕。一个妇人哽咽道:“敢问小娘子尊名,回头奴设个牌位,为小娘子祈福。”   兜兜脸红着跑了。   到了下午,东西市的乞丐都得了粮食衣裳,欢呼雀跃。   但一个疑问却挥之不去。   “那二位夫人是谁家的?那小娘子可爱,好生心善,是谁家的?”   可当时怎么问都没问出来。   做好事不留名!   贾平安早就有了谋划。   随后一个消息在东西市流传着。   “那小娘子说是见到乞丐可怜,便回家央求了父亲,随即出了钱粮赠送粮食和衣裳,好生心善。”   在现代,大概就是心灵美的典范。   关键是手笔很大啊!   “那小娘子是谁?”   众人茫然。   一个道德坊的妇人带着孩子来东市买东西,一问就笑道:“是武阳公家的小娘子呢!”   “竟然是武阳公家的小娘子?”   “可不是,今日武阳公家出了好些粮食,家中人都出来了,我们还说这是要去作甚,谁曾想竟然是来送衣送粮。”   “兜兜最是可爱,不是在家读书,就是带着食铁兽在坊中玩耍,也不嫌弃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能玩到一起。”   妇人有些眼馋,“可惜没给咱们送些。”   转瞬,消息开始传播。   徐小鱼乔装出现在了西市的一个人多的地方,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就叹息道:“武阳公家的小娘子见到了那些乞丐,心中不忍,回家就寻了武阳公哀求。武阳公心想此事可是犯忌讳,再说了,这些乞丐太多了些,若是人人发衣裳粮食,贾家的粮食怕是会被一清而空,遇到了麻烦怎么办?一家老小难道就不吃不喝了?”   众人点头,“是这个理。”   徐小鱼看看众人的反应,心中暗喜,“可那小娘子深得武阳公的宠爱,一看武阳公不肯答应,就不吃不喝,武阳公一看不得了,只能从了。”   兜兜这几日胃口大开,吃了许多。   徐小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   “这等小娘子,莫非是菩萨转世?”   “说不得就是。”   众人异口同声。   这时一个男子凑过来,说道:“那贾兜兜狠毒,差点打死人呢!”   众人缓缓看着他,男子笑道:“千真万确,她一拳就把那小娘子打晕了过去,差点就没救回来,好生狠毒。”   众人默然,但眼神不对。   怎么像是讥讽呢?   一个大汉骂道:“贱狗奴,我等今日都见过那小娘子。那贾小娘子小小的一个女娃,这般心善的小菩萨,你等竟然敢散播她的谣言……呸!吃耶耶一拳!”   呯!   众人一拥而上,徐小鱼从缝隙里伸脚狂踩。   竟敢污蔑我家小娘子,弄死你!   另一处妇人聚集的地方,一个妇人一脸神秘模样,“你等可知晓吗?那武阳公家的小娘子好生歹毒,一拳差点打死了人……”   众人偏头过来看着她,神色……竟然不善。   “你等不信?此事板上钉钉……”   “哟!”一个妇人哟了一声,尖刻的道:“你可见过贾小娘子?”   妇人尴尬的摇头。   那个妇人骂道:“贱人,那贾小娘子小小的女娃,一拳差点打死人,你哄谁呢?贱人,那般心善的小娘子,竟然被你们污蔑亵渎……”   啪!   妇人挨了一巴掌,“你们……”   砰砰砰砰砰砰!   一顿毒打,妇人奄奄一息,“为何……为何会这样?” 第786章 李义府炸了   一家四口欢欢喜喜的回到家中,贾平安正在和狄仁杰下棋。   “阿耶,阿耶!”   贾昱过来,先冲着狄仁杰行礼,表示打断了他们棋局的歉意。   “阿耶,今日东西市好些人在夸赞我们心善。”   兜兜蹦蹦跳跳的过来,得意的道:“阿耶,他们说我是菩萨坐下的小仙女转世。”   连卫无双和苏荷看着都是气色超好,和中午出门时截然不同。   难道做善事不但能让人精神愉悦,还能让人身强体健?   狄仁杰面色微微一动。   等卫无双等人走后,贾平安刚想起身,被狄仁杰按住了手。他目光炯炯,“平安你这是要为兜兜造势?”   好一个敏锐的狄仁杰!   贾平安平静的道:“李义府令人散播谣言,以为如此便能让我恼怒。可他却不知,玩舆论战……他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舆论战……妙啊!”   狄仁杰一激动就拍了棋盘一下,“可你为何嘱咐他们不可说出来历?”   贾平安微笑道:“人为何要慎独?有人说我在密室之中,周围并无人,为何要慎独?可隔墙有耳。这等善事无需主动说出来,自然会有人认出王老二他们,或是认出两个孩子。如此……”   这个平安啊!   狄仁杰捂额,“今日家中出了八成的存粮,加之采买了许多衣裳,这等大手笔,长安城中的有心人自然会关注到。不说……那便是心存善念,不肯沽名钓誉。可越是不说,那些人就会越好奇,随即一寻,自然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到了此时,舆论才会发作起来。兜兜的名声……此刻谁敢说兜兜狠毒,那些人就能弄死他们!”   他抬眸看着贾平安,摇头微笑,“你啊你!这等手段用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都被蒙在了鼓里。”   后世网上每日都有撕逼,或是公关,或是洗白,或是攻击……各路神仙粉墨登场。黑的说成是百的,白的说成黑的。好人被攻击成了坏人,百口莫辩;坏人洗白成了好人,谁敢指责就有无数小号蜂拥攻击……   李义府这个……算个什么?   贾平安耳闻目染,这等手段用的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回到后院,孩子们去沐浴,两个婆娘在。   “夫君,今日做了善事,可有用?”   苏荷有些关心则乱。   “咱们都没说身份,怕是白做了。”   卫无双也觉得这事儿好像没办好,“过了几日,此事就渐渐被人淡忘了,随后那些人会继续散播谣言。”   贾平安笑了笑,“安心等着。”   我能告诉你们此刻风向已经转了吗?   晚饭前,那些护卫们回来了。   “跟我去前院。”   贾平安带着两个婆娘去了前院。   护卫们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钦佩之色。   徐小鱼禀告道:“郎君,咱们在东西市说了小娘子的好,晚些果然有人来散播谣言,可那些人今日见了小娘子的面,更是见到了小娘子的心善,顿时大怒,几个散播谣言的被打的奄奄一息,市令都拦不住。”   关中人恩怨分明,一见兜兜这般小,首先就觉得那个谣言不靠谱。加之今日的慈善……   “没打死算是幸运。”   贾平安回身。   卫无双和苏荷看着他……   苏荷一声欢呼,“夫君好厉害!”   ……   王海平此刻也在家中用饭。   一壶酒,几道菜,他自斟自饮,边上妻子嘟囔道:“可怜三娘这般小,却被那贾兜兜狠毒打晕。夫君,贾平安还在逍遥呢!”   王海平吱的一声的喝了一杯酒,舒坦的道:“逍遥?你且等明日再看看。此刻外间都在传言,说那贾兜兜狠毒。一个小女孩背了这么一个名头,以后如何寻好夫婿?”   他的妻子闻言欢喜的道:“如此才好。”,转眼她又恨恨的道:“我恨不能让那贾平安死无葬身之地。”   王海平只是笑。   晚些他去看了女儿。   “阿耶,那个贾兜兜可被收拾了?”   王小娘子此刻看着可怜兮兮,压根看不到在太子那边的狠辣。   王海平笑道:“自然。”   王小娘子大喜,起身走到他的身后,举起双拳,一下下捶打着。   王海平惬意的道:“三娘就是孝顺。”   人一生之中的快乐有许多,天伦之乐最让人怀念。   第二日,王海平要上衙,所以起得早。以往王小娘子多半要睡个懒觉,起晚些。可今日她却早早就起了,说要送阿耶去上衙。   王海平心中温暖,在府门外俯身抱抱她,再摸摸头顶,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到了少府监,他笑眯眯的和人打着招呼。   “王少卿看着很是高兴啊!”   众人都颇为意外。往日的王海平喜欢板着脸,上官的威严很浓郁。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进了值房,先给自己泡一杯茶,惬意的享受一番。   “这贾平安竟然弄出了这等好东西……”   王海平喝一口茶水,觉得茶香怡人。   “那贾兜兜竟然这般心善?”   “昨日我娘子恰好去东市,亲眼见到了贾兜兜,回来说好可爱的一个女娃,蹦蹦跳跳的给那些乞丐送衣裳,还去给他们买吃食,就像是什么……菩萨座下的小仙女,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怜爱。”   “那不对吧?”   “哪不对?”   “外间传言那贾兜兜差点一拳打死人呢!”   “胡说,我娘子说了,贾兜兜不过是个小女娃。你觉着小女娃一拳能打死人?”   “这……难道是谣言?”   “绝对是谣言!”   “谁散播一个小女娃的谣言?这般恶毒,若是被我知晓了,定然要饱以老拳,打他一个七荤八素!”   声音渐渐远去,值房内的王海平目瞪口呆。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他急匆匆的去了东市。   原本数量众多的乞丐少了许多,王海平凑过去,听乞丐们闲聊。   “那小娘子啊!我一看便是个不凡的,笑的让人心都软呢!若是自家的女儿,定然要抱起来亲一口。”   “粉雕玉琢啊!心善的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这两日有人散播谣言,说那小娘子是个狠毒的,竟然差点一拳打死人。”   众人嘁的一声,都大笑了起来。   王海平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一个乞丐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高度,“那小娘子就这么点身量,那小拳头别说是打死人,打疼人都不是易事,这些谣言……我呸!”   “呸!”   “呸!”   “呸!”   众人纷纷呸了几下,以示不屑。   有人说道:“咱们这几日在东市得看看,若是再遇到这等散播谣言的……”   “打死!”   边上两个男子面色惨白,贴着墙根慢慢的蹭了出去。   王海平身体摇晃了一下,喊道:“那贾兜兜便是歹毒!”   众人目光不善的站起来。   “是个官呢!”   有人胆怯。   一个大汉站出来,怒道:“那小娘子对咱们这般好,怎地……咱关中人啥时候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咱关中人……有恩报恩!”   一个妇人涨红着脸,“舍滴好!”   众人高呼,“舍滴好!”   乞丐们慢慢逼了过来,不少人目露凶光。   王海平恍如驾舟船身处惊涛骇浪之中,身体不断摇摆,下一刻就会连人带船被这些浪头给打得粉碎。   市令来了,见状喊道:“王少卿,快跑!”   关中人一旦血气上来了,别说什么官,皇帝都敢把你拉下马来!   王海平转身就跑,什么官员的矜持……小命要紧啊!   他跑出去后,随从把马牵来,刚想扶着他上马……   王海平竟然来了个飞身上马。   动作麻利的让人惊叹。   外面有人喊道:“好马术!”   天可怜见,王海平的马术稀松平常,也仅仅是会骑马罢了。连随从都对他这神来之笔的飞身上马目瞪口呆。   厉害了,我的王少监!   王海平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些乞丐紧跟着冲了出来,那凶狠的模样……连妇人和孩子竟然都是如此。   老夫……   他不禁伏在马背上痛哭失声。   李义府才将令人弹劾贾平安,才将令人传谣言,可贾平安的回击来得又急又快,一个慈善就击破了他们所有的努力,并且老贾家的名声空前的好。   想到早上三娘那欢喜的模样,王海片不禁心如刀绞。   回去怎么给女儿说?   关键是……贾平安摆脱了麻烦,会怎么报复他?   王海平伤心愤怒,外加担心畏惧,脸上滚烫。他摸摸脸,“莫非发热了?若是此刻生病,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他赶紧去寻李义府,可李义府正在朝中议事。   “老夫等等李相。”   他端起茶杯,几下就喝了一杯。   小吏想拍他的马屁,便不停的把茶水送来。   热茶是越喝越渴,王海平不时摸摸脸上,觉着越发的滚热了,心中担心,越喝越多。   “见过李相!”   李义府回来了。   王海平见到他后,起身行礼,骇然发现小腹发胀,这才发现自己喝了怕不止十几杯茶水。   “相公!”他收敛心神,诉苦道:“那贾平安竟然安排家人在昨日去东西市施舍衣裳粮食,下官刚去了东市,如今那些乞丐都异口同声的说那贾兜兜乃是菩萨座下的小仙女,心慈可爱……”   他抬眸,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义府。   要做带头大哥,你必须要能担事。小弟出了事儿你得担得起,若是弃之不顾,一次两次三次……最后人心都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可王海平仔细一看,李义府竟然双眸中多了惊讶之色,随即是羞怒!   想他谋划此事时是何等的畅快,想着贾平安此次定然会灰头土脸,顺带让他的女儿背上一个狠毒的黑锅,十年后开花结果时,贾平安怕是会吐血。   可想不到贾平安第二日就逆转了局势。   “李相。”   王海平放低声音,“此事……该如何?”   李义府在发呆。   舆论已经彻底扭转了,大势之下,他还能作甚?   弹劾?   前日皇帝看着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都是一伙儿的,你李义府整日就盯着贾平安是几个意思?是觉着朕非你不可?   可不弹劾他能怎么办?   换做是旁人,李义府甩手就是了。可这是少府监的少卿,也算是他麾下的得力干将。若是置之不理,让王海平寒心……这个悍将怕是会离心,转投别人。   这等时候,发呆就对了。   王海平见他兀自发呆,哪里不知晓李义府已经被贾平安这一下直接击溃,再无还手的能力。   他无言拱手告退。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捂脸想了许久。   ……   贾平安和表兄在家中饮酒。   杨德利有子万事足,得意洋洋的道:“平安你不知大郎的有趣,他躺着吧,突然就咿呀一声,那双眸就像是黑宝石……不对,黑宝石也没那么漂亮,哎!不说了,不说了。”   贾平安知晓他是得意了,也不揭穿。   酒过三巡,杨德利突然提及一事,“今日御史台有人和我说,说是御史中丞桑余对我颇为不满……这是何意?”   御史台一般不设御史大夫,以御史中丞执掌。   咦!   这事儿不对啊!   杨德利在御史台这几年颇为顺风顺水,他弹劾大胆,面对权贵……乃至于宰相都敢直面弹劾。   这样的御史堪称是御史台的宝贝,谁特娘的敢弄他?   贾平安想到了李义府那张笑的阴险的脸。   好一个李猫!   “这是李义府的手笔,桑余是他的人,他弄你,一是清理御史台他的对头,二来便是泄愤。兜兜之事我才将抽了他一巴掌,这个报复来的好快。”   贾平安微微一笑,“他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表兄……表兄?”   杨德利咬牙切齿的道:“今日我归家,娘子说兜兜被人欺负了,我还想是谁干的。竟然是李义府这个奸贼吗?贱狗奴!贱狗奴!”   他拎起酒壶仰头就喝,酒水从下巴滴落下来。   呯!   他竟然喝完了,这可是高度酒啊表兄!   杨德利把酒壶重重的搁在案几上,起身道:“平安你莫急,且待我来收拾他!”   “表兄,我这里有谋划……表兄……”   杨德利摆摆手,径直回家了。   我去!   贾平安很是无语。   “罢了,等明日再和表兄商议。”   杨德利走了没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杜贺嘟囔道:“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有人来。”   他打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个官员。   “敢问官人身份……”   门外的官员深吸一口气,“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特来求见武阳公。”   杜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冷冰冰的道:“是王少卿?稀客,稍等。”   王海平苦笑。   他不敢不来。   李义府已经束手无策,这倒没什么。可想到贾平安的手段,王海平就不寒而栗。   为了女儿的名声,贾平安这一下砸了多少钱粮?这手笔大的让他心颤。   所谓付出越多,要的回报就越多。只是让女儿的名声逆袭自然是不够的。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点了他的名,说他王海平很是不堪。   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皇后那里倒是一直沉默着,可谁都知晓皇后和武阳公姐弟情深。爱屋及乌之下,没有李义府护着他,他就是个炮灰。   杜贺出现了,“王少监请进。”   他跟着杜贺一路去了厢房……贾平安竟然不在正堂见他,这便是把他看做是半个死人了。   老夫好惨!   进去后,贾平安捧着一杯茶在缓缓啜饮,竟然没抬头看他一眼。   “我的女儿,如珠似玉般的尊贵。我的女儿从不欺负人,可贾某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她!”   对付一个几岁的孩子贾平安犯不着,但王海平……我若是不报复,枉为人父!   果然,老夫就知晓贾平安会报复。   王海平的腿一软……   噗通!   贾平安目光幽幽,看着他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   宰相们准备进宫议事,边上杵着一个杨德利,颇为格格不入。   这是要仗弹谁?   众人看看彼此……   御史进宫仪仗皇帝弹劾,必然就是弹劾宰相等重臣。杨德利就是个愣头青,咱们最近谁犯错了?   李义府冷笑。   这是想弹劾老夫吧!   可老夫何惧之有?   众人随即进宫。   李治看到了杨德利也在,顿时心中就提高了警惕。   相公们谁犯错了?   宰相们都无奈摇头。   “议事……”   李治的话音未落,杨德利上前,目光炯炯,朗声道:“陛下,臣杨德利要弹劾……”   哎!   李治很是头痛,“说吧。”   宰相们被弹劾,弄不好就得先请罪告退,随即朝政又会混乱一阵。   做皇帝难!   做一个明君更是难!   “陛下,臣……弹劾陛下!”   李治眨着眼睛。   宰相们眨着眼睛。   你说什么?   李义府心中一喜,心想这个杨德利可谓是不知死活,真以为陛下会给你那表弟的面子?   “陛下,杨德利跋扈,臣请处置此人。”   杨德利看了他一眼,嘴角竟然挂着轻蔑的冷笑。   李义府不禁想捧腹,心想到了此时你竟然还敢跋扈,“那叫做进谏。”   谁敢弹劾皇帝?   李治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你……弹劾朕?”   杨德利用力点头,肃然道:“陛下,臣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网罗罪名,把给事中李崇德无辜下狱。”   李义府炸了!   ……   求月票。 第787章 杨德利批龙鳞   说起来李崇德也不是什么好鸟。李义府没上位之前,李崇德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可等李义府一朝飞黄腾达后,李崇德就变脸了。   大唐重出身门第。你出身越高,别人就会越高看你一眼。连皇室都要攀附一番,何况李义府。   李义府飞黄腾达后,就攀附了赵郡李氏。赵郡李氏一些子弟和他称兄道弟,李崇德更是把他列入了李氏的族谱,从此二人几乎是基友般的亲热。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李义府嘚瑟时,被皇帝一巴掌打落尘埃,贬官普州。李崇德一看……我去,李猫完蛋了,我不赶紧撇清重新站队还等什么?于是他就把李义府在族谱里的名字用浓墨抹去。   李义府不是我赵郡李氏的人了,望大伙儿周知啊!   可谁曾想李义府马上就杀了个回马枪,李崇德把肠子都悔青了。   那个贱狗奴!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刻骨的仇恨,一闪即逝。   “陛下,杨德利污蔑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杨德利冷笑道:“李相公攀附赵郡李氏,自觉出身便高了一截,这不过是和李崇德互相利用罢了。李崇德见你被赶出长安,便把你逐出了李氏门墙。可你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网罗罪名,把李崇德无辜下狱……”   他厉喝道:“敢问李相公,李崇德何罪?”   李义府冷笑,“他自然是罪有应得!”   杨德利拱手,冲着皇帝说道:“敢问李相,若是重审如何?陛下,臣请动用刑部与大理寺共同重审此案!”   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出手,你李义府可能一手遮天?   杨德利的眸子里全是愤怒!   多可爱的兜兜,你李义府竟然敢下此毒手,贱狗奴!   这个杨德利竟然这般犀利,直批皇帝的龙鳞……李勣看了皇帝一眼,发现李治的眼中竟然多了怒火,心中不禁一凛,担心杨德利触怒了皇帝。   李义府正在得意时,皇帝用他清除了长孙无忌一伙,若是再无用处,多半就会被冷处理。可帝王需要一条狗来撕咬政治对手,那些世家门阀也需要一条凶猛的狗来威慑,这便是皇帝一直容忍李义府的缘故。   为了这条狗,皇帝舍弃杨德利不是问题,轻描淡写就能把杨德利驱逐出长安城,随后他将会被淹没在无尽的宦海中。   “杨德利!”   朕这是太宽容了吗?以至于一个御史都敢来忤逆朕……李治眸色冰冷。   “陛下!”   杨德利双眸炯炯,竟然丝毫不惧。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御史!   除去李义府之外,宰相们不禁暗赞不已。   老贾家两兄弟果然都厉害。   李治冷冷的道:“退下!”   这是给杨德利一次机会,再不退……那便不用退了。   再不退就要滚了……许敬宗干咳一声,“杨德利,还不赶紧退下?”   老夫都觉着你膨胀了,何况陛下,赶紧滚蛋!   等下衙后和小贾说说,让他给你上上课。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愤怒的道:“敢问陛下,李义府何重,唐律何轻?”   众人不禁叹息。   律法……那不是上位者玩弄的东西吗?   律法只是用于束缚普通百姓的东西,你在朝堂上谈律法,至为可笑。   这分明就是个愣头青,李治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和杨德利较劲。   杨德利眸色沉痛,“当年臣在华州时,有小吏违律,众人呵斥他,他却说上官都是如此,何苦来苛责他。有人问上官如何敢违律?小吏说上官的上官也是如此……一直到长安……一直到朝堂……依旧如此!”   他愤怒的道:“臣读书不多,却知晓一个词,上行下效。陛下纵容李义府,李义府便会纵容他的人,他的人又会纵容下面的人。大唐的律法为何坏了?陛下!还不清醒吗?”   李治突然一怔。   帝王高高在上,对这些自然没什么感触,只想着对大唐,对自己是否有利。可……   “上行下效……”   是啊!   皇帝可不正是纵容了李义府,李义府又纵容了那伙人……   “臣还想到了一句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杨德利的嘴唇在哆嗦。这是直批龙鳞,堪称是打皇帝的脸,“陛下视律法为无物,大唐谁会把律法当回事?谁会把这个大唐当回事?有法不依,有规不循,这个大唐……臣看危险了!”   李勣都为之悚然一惊。   这个杨德利,果真是强项,果真是悍不畏死!   李义府冷笑道:“你信口胡言,且等着陛下处置吧!”   他知晓自己是皇帝的一条狗,非常有价值的狗。往日他犯错不少,不,是犯罪不少,可皇帝最多是告诫一番,就此放过他。   所以,他有恃无恐!   李治扫了他一眼,眸色微冷。   杨德利环视众人,此刻胸口的那股子气就喷涌了出来。   “下官从小便是在苦水里泡着长大的,穷怕了。可听长者说,大唐之前更穷,那时候百姓便如同牲畜一般,被人漠视。可下官和表弟却一步步走到了长安,走到了朝堂之上。若论对大唐的情义,谁有下官深?”   他的嘴唇颤抖,眼中有泪花闪烁着,“下官……只希望大唐万世不易,只希望大唐盛世长存。可御史据实弹劾宰相违律,却被陛下漠视……这让下官情何以堪呐!”   他回身跪下,“臣,请乞骸骨!”   才二十多岁的杨德利请乞骸骨……   这是威胁!   李治看了去,却在杨德利的脸上看到了心如死灰。   这个心如死灰震动了皇帝。   他深吸一口气。   臣子寄希望于朕秉公行事,拳拳之心可昭日月,朕……   “李义府!”   李义府起身,“臣在。”   他看了杨德利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就凭你也想让老夫灰头土脸?   李治冷冷的道:“李崇德之事可是如杨卿所说?”   不对!   皇帝竟然把称呼改了。   李义府心中一凛,“陛下,这是……”   李治冷冷的道:“朕给你一次机会。”   李义府抬眸,见皇帝的神色漠然,这分明就是动了杀机。   他双膝一软,“陛下,臣只是气不过,臣有罪,请陛下宽宥……陛下,臣忠心耿耿呐!”   老夫果然才是忠臣……许敬宗轻蔑的说道:“贱狗奴。”   声音很小。   李治突然温言道:“杨卿起来。”   杨德利从小就经常遇到危险的事儿,比如说出门时屋顶突然掉落压茅草的石头,就在他的眼前砸落下去;比如说有人扔石块,从他的头皮上掠过;村民之间斗殴,有人弄了横刀来,一刀没砍中对手,却失手差点把他砍死……   林林总总的事儿,把杨德利吓破了胆。但渐渐的他发现一个事儿,所有人的危险竟然都没法触及他,也就只是危险罢了。   我刀枪不入了!   杨德利从此便有了一种蜜汁自信,觉着自己要干的事儿定然能干成。别人可敢弹劾皇帝?他敢,因为他深信危险在他的面前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哪怕是皇帝,他也觉得对自己无害。   这种蜜汁自信到了皇帝和宰相们的眼中便是大无畏!   一个大无畏的御史,这不正是朝中苦苦寻求的吗?   当年魏征便是如此,可贞观远去,本朝谁有那等大无畏?   杨德利目光炯炯,丝毫看不到批龙鳞后的后怕。   杨德利,浑身都是胆也!   他走出大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很是快活。   我果然是刀枪不入!   等他到了御史台时,御史中丞桑余突然出现。   “见过中丞。”   众人行礼。   桑余的眼神很凶狠,看着就和狼似的。他盯着杨德利,冷冷的道:“你进宫仗弹了?”   杨德利点头,“是。”   桑余突然喝骂道:“贱狗奴,进宫仗弹为何不禀告老夫?跋扈嚣张,今日老夫非得要把你赶出御史台,但凡有老夫在一日,你就休想回来!”   杨德利要倒霉了。   同僚们默默挪动,离他远些。   可杨德利依旧是蜜汁自信,辩驳道:“从未有规矩说御史进宫仗弹还得要禀告御史中丞,中丞这是何意?难道是对下官不满,想公报私仇吗?”   我去!   杨德利这胆子,竟然直接抽了桑余一巴掌。   同僚们再挪远了些。   这是你自寻死路……桑余冷笑道:“今日不是你滚,便是老夫滚!”   这话决绝到了极点。   杨德利依旧是梗着脖子,压根不带害怕的。   我刀枪不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很是快活的声音。   “好消息,好消息!”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进来,欢喜的道:“刚传来的消息,咦!杨御史也在?正好。杨御史刚进宫仗弹,当着陛下和宰相们的面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徇私枉法……”   桑余面色一变。   此人找死!   同僚们却靠拢了过来。   这么能淦的同僚,这般大无畏的同僚……这不是我等追求的目标吗?   “李义府当朝反驳,杨御史一一批驳,说陛下纵容李义府,李义府再去纵容他人,一步步上行下效,把大唐律法视为无物……更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嘶!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批龙鳞啊!   杨德利要倒霉了。   桑余松了一口气。他知晓李义府的有恃无恐。杨德利这般批龙鳞便是自寻死路。   一个御史突然喊道:“我要为杨御史喊冤!”   另一个御史也说道:“李义府多有不法,朝中官员多有攀附,从未曾被处置过,今日杨御史大无畏……我定然要为杨御史出头!”   “我也算一个!”   “大唐男儿,死则死矣!”   一张张涨红的脸上全写满了无畏二字!   杨德利不禁红了眼眶。   小吏傻眼了,“可……可陛下却从善如流,当朝呵斥了李义府,令其请罪,更是亲切称呼杨御史为杨卿……”   众人愕然。   桑余面色大变。   皇帝会称呼重臣们为某卿,这是一种亲切的称呼。可一个御史却远远不够格。今日皇帝称呼杨德利为杨卿,这便是破格。   为何破格?   毫无疑问,是因为杨德利的弹劾击中了皇帝的心。   皇帝变了!   桑余突然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   老夫刚才可是放了狠话,今日不是他滚就是老夫滚。   现在杨德利当然不会滚,老夫要不要滚?   他悄然而退。   谁敢戳老夫的肺管子,老夫就和他不共戴天。   “桑中丞。”   杨德利的声音带着欢喜和不解。   “你不是说今日不是我滚,便是你滚吗?”   众人这才发现桑余差点就溜了。   杨德利!   桑余咬牙切齿的加快了脚步。   此人竟然敢当众让老夫没脸,这个仇,老夫记下了。   “桑中丞,你以往时常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桑余最喜欢标榜自己的优秀品质,譬如说一诺千金什么的……这只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今日被杨德利这么一揭穿,顿时都成了笑谈。   “桑中丞……桑中丞……”   那些官吏都在偷笑。   一个御史说道:“杨御史,下衙后我请客,一同去饮酒。”   “同去同去!”   众人都在看着杨德利……以往大伙儿对杨德利虽说不反感,但杨德利太抠门,也远远谈不上友好。今日齐齐欢喜,这便是一种认同。   敢批龙鳞的御史,便是我们的偶像!   “杨御史,哪日来家中,你我好生说说话。”   “好。”   杨德利也曾想过和同僚们交好,可努力许久却没用。今日一朝打破这个局限,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   任雅相拜相了!   “恭喜任相。”   兵部的官吏们轮流来贺喜。   任雅相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参知政事,也就是说,他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参与朝政。   哪怕是久经宦途,这一刻任雅相的脸也多了红润。   人生巅峰了!   “恭喜任相!”   贾平安觉得老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封相之后,政治地位截然不同,话语权也截然不同。任雅相原先是武将,武将封相,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儿。除去一个李勣之外,程知节等人只能干瞪眼。   老任往日里不吭不哈的,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啊!   任雅相拱拱手,含笑道:“老夫进了朝堂,此后责任重大,自然不敢懈怠。你等在兵部要好生做事。”   吴奎急忙应了。   有一个超品的上官,对他来说太难受了。原先还能有商有量的,从今日起,任雅相一句话就能让他低头。   老夫太难了。   闹哄哄的气氛延续了半个时辰,随后各自散去。   任雅相笑眯眯的进了值房,叹息一声,“老夫开始还担心有人起哄,可刚才所见,秩序井然啊!可见我兵部的官吏都是知晓分寸的。”   拜相后得夹起尾巴一段时日,免得别人说你任雅相不稳重。   任雅相很满意,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嚷道:“任相该请客了。”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任雅相莞尔,“这些人呐!”   所谓的上官请客实际上并无卵用,不论你在席间如何拍彩虹屁,如何如孔雀开屏般的展示自己的长处,最终不过是一场空。   贾平安和他说了一会儿,照例说是要去修书。   任雅相看着他那正气凛然的模样,一肚子的话突然就没法说出口了。   “去吧。”   吴奎不禁暗自咂舌,心想任雅相都封相了,你贾平安竟然还是这个尿性,真不怕他翻脸?   贾平安是真的不怕任雅相翻脸……他才多大?这时候再进一步就是尚书,这不现实,也不科学。   甘罗十二拜相,这事儿有特殊的历史背景,也有特殊的人物背景,并不单纯。在大唐若是三十岁之前拜相,那就是标新立异,就是哗众取宠。   高祖皇帝在时简拔了不少官员,先帝时少了许多……这是大唐刚建立,官僚体系还不成熟。   时至今日,大唐的官僚体系能自我孵化培育出一个个重臣,皇帝需要的只是选择。三十岁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潇洒吧。   贾平安刚起身,外面来了个小吏,眉飞色舞的道:“任相,李义府当朝请罪了。”   任雅相咦了一声,“这是为何?”   那不是皇帝圈养的恶犬吗?怎地当朝请罪。   小吏看了贾平安一眼,“今日朝中有御史弹劾陛下……”   表兄!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昨日表兄的话,不禁炸了。   “好大的胆子!”   任雅相微微点头。   “他弹劾陛下纵容李义府行不法事,再这般下去,大唐的律法将沦为笑谈。所谓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任雅相微微变色,只觉得脸上有些发汗的舒坦。   既然圈养了恶犬,就得时常让恶犬去撕咬,否则时日长了,恶犬就失去了凶性。   “陛下悚然而惊,当堂喝问李义府,李义府还敢狡辩,被陛下大声呵斥,随即就跪下请罪……大快人心呐!”   “竟然如此有胆色,老夫不禁也想见见这位御史,与他举杯痛饮。”吴奎赞不绝口。   “老夫多年为官,这般有强项的只见过魏征一人,时隔多年,再度得闻,老夫不胜欢喜。有了这等御史,才能约束帝王……可喜可贺。”   任雅相颇为欢喜,问道:“是哪位御史?”   小吏又看了贾平安一眼,“是杨德利。” 第788章 你不该藏拙啊   杨德利一战成名。   走在皇城中,贾平安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议论,都是赞不绝口。   人很奇怪,一方面对权威或是那等处于云端之上的帝王等人顶礼膜拜,一方面又希望能把他们从云端上拉下来,让他们变成凡人。   出了皇城,贾平安又去东西市看了看。乞丐依旧有,不过却少了许多,而且边上还多了些不良人。   “武阳公!”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贾平安抬眸,就看到了陈二娘。   许久未见,这个女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你竟然能脱身?可喜可贺。”   长孙无忌倒台,王琦等人也同步被清算,至今不知去向,贾平安判断多半是被直接干掉了。   陈二娘近前,苦笑道:“奴在半年前便已经和百骑沟通了。”   二五仔?   难怪她能安然无恙。   “恭喜。”   不论如何,能活命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儿。   这个女人原先是王琦的禁脔,王琦后来被贾平安弄废掉了,陈二娘就守了活寡,可怜。   “对了,你如今做何营生?”   女人最好的营生手段就是嫁人……和后世女人都出来工作不同,现在大唐的女人多在家相夫教子。   陈二娘微笑道:“这些年奴也算是积攒了不少钱,如今倒也安逸。”   都是富婆了。   而且身手还不错。   贾平安和她聊了几句,随后各自散去。   陈二娘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嘴唇蠕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再走几步,再回头,竟然想去追贾平安,可最终只是黯然神伤。   ……   李敬业在刑部的日子也堪称是潇洒。他是李勣的孙儿,注定以后要承袭英国公的爵位。至于宦途,按照李勣的安排,李敬业最好的宦途便是稳稳当当,不求高官,只求稳当。   ——不要想着做高官,你这等脑子,做高官就是害人害己,弄不好把一家子都害了。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以后好生栽培自己的儿孙。   李勣的谋划堪称是老辣……老夫是宰相,还是名将,可谓文武都站在了最顶峰。如此子孙若是还在军中身居高位,那就是取祸之道。   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至于做文官这个倒是无所谓,但李敬业那个憨憨显然不可能一路逆袭。   所以李敬业在刑部也是洪湖水啊浪打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是员外郎,需要协助郎中处置本部的公务。可李敬业这般甩手不管,让都官郎中管敦颇为不满,只是看着李勣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   管敦在值房里应付官吏们的请示,忙的焦头烂额。   一个官员进来,请示道:“管郎中,人犯黄吉忠申诉之事,我等以为他乃是冤枉的……”   管敦看了一眼文书。   “廖氏乃是平康坊中的私娼,平日里便在家中招嫖,那一日黄吉忠去了廖氏处,随即出来。晚些有人发现廖氏被人一棍子打死在床上,不良人随即抓捕了黄吉忠,定为杀人之罪……可前阵子黄吉忠却申诉,说他只是进去看了看,和廖氏嫖宿的并不是他……有人能证明黄吉忠在里面最多十息,不足以行房。而廖氏的体内却有污物……”   管敦皱眉,想着此事的各种可能……都官郎中掌管囚徒的申诉,责任重大。   可他现在分身乏术。   边上一阵呼噜声震天响。   管敦捂额,心想我竟然已经适应了这个鼾声。   李敬业在边上靠在墙壁上酣睡,双手抱臂,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金刚力士。   他的口水都流到了嘴角,吸溜一下又被吸了回去。   “李敬业!”   管敦一声怒吼!   耶耶受不了了!   李敬业猛地抬头,茫然道:“何事?敌军何在?”   管敦拍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整日无所事事,无耻!正好这里有个案子,你去查探,若是错了……”   管敦的眼中多了狰狞,“若是你不肯用心,回过头我便告诉英国公,让他收拾你。”   英国公经常毒打孙儿,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李敬业愕然,然后欢喜的道:“审案子?我最喜欢。”   管敦摆摆手,“赶紧去!”   等李敬业出去后,管敦交代了那个官员,“我只是敲打李敬业,此事重大,万万不可让他做主。”   这不是耍李敬业吗?   官员叫做秦策,乃是主事。他心领神会的道,“是,下官知晓了。”   秦策追了出去,吹捧了一番李敬业,见这个铁憨憨得意,不禁暗自叹息。   果然是纨绔子弟。   到了大堂,李敬业坐在堂上,突然觉得很过瘾。   “提了黄吉忠来,相关的人都去叫来。”   秦策脸颊微颤,心想查查卷宗就是了,你难道还真想审案?   但李敬业是上官,面子还是要给的。   “带了来。”   黄吉忠看着颇为猥琐,哪怕是久在牢狱之中,依旧无损他的气质。   李敬业已经看完了卷宗,挠挠头,“说说你的事。”   黄吉忠跪下嚎哭了起来。   李敬业最不耐烦这等作态,一拍案几。   呯!   案几竟然被震动的弹了一下。   果然是悍将!   在场的官吏都为之一惊。   黄吉忠也是一惊,抬头道:“半月前我去了平康坊,寻了相熟的廖氏说话……”   “说话?”   李敬业觉得这货不老实……他去平康坊就两件事,要不喝酒,要么就是甩屁股。什么寻了相熟的女妓说话,只有兄长才干得出这等脱裤子放屁的事儿。   贾平安在青楼博得了大才的名头,那些名妓千肯万肯,甚至是自荐枕席,可他却置之不理。李敬业一直怀疑兄长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可贾平安孩子都两个……三个了,这个怀疑才作罢。   “是……是想去睡她。”黄吉忠看着竟然有些难为情的模样。   “不老实,耶耶不喜欢你这等人!”李敬业摇摇头,突然觉得很无趣,想去平康坊转转。   黄吉忠偷瞥了他一眼,觉着这位员外郎好像有些傻乎乎的,不,是直肠子,粗鄙不堪。   “我进去之后,廖氏正在床上,浑身赤果着,这个……”黄吉忠赧然道:“我一看便知晓她刚接客,此刻身体污脏,便不肯和她行房……随后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对了,我进去时还和边上做布匹生意的陈万里说了几句话,出来时也是如此。陈万里知晓……我一进一出,前后不过是十息罢了。十息……”   黄吉忠苦笑:“我后来被抓才知晓廖氏被人打死了。可我冤啊!十息……进去就算是急色,可也得脱衣裳吧,还得脱了亵裤,这些弄下来少说五息,再有行房,还得动手打死廖氏,我分身乏术啊!”   秦策微微点头,“李员外郎,下官算了一下,脱衣裳五息,行房就算是五息,可还得动手打死廖氏,这个时辰不够。”   所谓作案时间,你得把所有的事儿都计算进去。   这么看来,黄吉忠确实是被冤枉了。   “凶手另有其人!”一个小吏恨恨的道:“时日已久,那人怕是寻不到了。”   黄吉忠浑身一松,拱手:“多谢各位官人,回头我出了刑部,定然请诸位饮酒。”   “且慢。”   李敬业在计算。   “你说是十息?”   十息按照后世的推算便是六十秒左右。   也就是一分钟。   三十秒内完成脱衣裳……古人的衣裳并不好脱。   脱衣裳,行房,动手打死廖氏,一分钟内完成这些动作,那是神仙。   但李敬业却微微皱眉。   黄吉忠点头,“就是十息,陈万里可以作证。”   他露出了微笑。   进了狱中后,因为是杀人重罪,所以没多久就被定为死刑。他在牢中备受煎熬,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开始推算此案的各种细节。   最后他想到了时间。   十息时间不足以完成这些啊!   于是他大声喊冤,申诉就送到了都官那里。   李敬业呯呯呯的敲打着案几,突然说道:“十息看似是不能完成这些,对了,你可是老嫖客?”   黄吉忠低下头,“只是偶尔,偶尔。”   李敬业骂道:“贱人,若是耶耶打听到你是老嫖客又如何?”   黄吉忠无奈的道:“官人,我也就是两三日,三五日去一趟。”   这特娘的不是老嫖客是什么?   秦策有些无语,心想你纠结这个作甚?黄吉忠没有作案时间,别说是老嫖客,就算是他住在青楼里也无关啊!   李敬业突然仰天一笑。   这人……莫不是抽抽了?   众人不禁腹诽着。   李敬业笑罢,冷冷的道:“十息是不足以完成这些,可有一等情况下却是能!”   众人不解。   秦策想到了管敦的交代,担心李敬业把事儿搞砸了,赶紧说道:“李员外郎,此案还是先搁置吧,且等管郎中晚些来审。”   原来这个员外郎是个棒槌!   黄吉忠的脸抽搐了一下。   但这是个好消息。   他眼中多了些欢喜之色。   李敬业不满的道:“你看不起我?”   这个话很重。   秦策赶紧叉手,恭谨的道:“下官不敢。”   “那便看着耶耶审案!”   李敬业再拍案几,这一下连积灰都被震了起来。   这是文官?   黄吉忠一个哆嗦,却发现官吏们都很是司空见惯的淡定。   李敬业见众人安静了,心中不禁暗自得意……阿耶常说要以理服人,可我以理服人了,却无人服气,最终还是要靠武力来威慑。   由此可见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冷笑道:“你说十息出入不能做这些事,可若是你不穿亵裤呢?!”   黄吉忠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我怎会不穿亵裤?官人冤枉啊!”   秦策楞了一下。   不穿亵裤,那怎么见人?   大唐之前不穿亵裤的不少,一旦箕坐,不文之物不小心就会被看到。所以才会提倡跪坐。   但大唐不同,如今连乡间的农户都知晓要穿亵裤,否则会被人呵斥嘲笑。   李敬业这是在想什么?天马行空的。   “冤枉?”李敬业突然喝道:“陈万里可到了?”   秦策点头,“已经在外面了。”   “叫进来。”   陈万里的脸颊有一块胎记,看着多了些狰狞。   “陈万里,我来问你,那一日你确定黄吉忠果真只是在里面待了十息?”   陈万里被询问过多次了,他点头道:“真是十息,若是有假,我愿意受罚。”   黄吉忠不禁苦笑。   这是折腾什么呢?   李敬业冷笑道:“我问你,那一日黄吉忠可穿了裤子?”   袍子里面要穿裤子,否则便是挂空档。   嘶!   陈万里仔细回想着。   “那一日……黄吉忠和我说话,转身准备进廖氏的里面时,好像……小腿好像是……好像是赤果的,对!”陈万里抬头,笃定的道:“当时我还笑着说这人不要脸,竟然不穿裤子就出门,回头被金吾卫的抓了,屁股都给他打烂了。黄吉忠说这样凉快。”   李敬业大笑。   黄吉忠苦笑,“可十息啊!官人,十息如何行房再杀人?”   秦策也觉得不靠谱。   李敬业骂道:“贱人,你这等人便是快如风,一触即发,十息足够十次了。”   这话羞辱性极强!   “来人,寻了那些和黄吉忠相熟的嫖客问话。”   李敬业很是欢喜,觉得审案子意外的有趣。   随即有人去了平康坊。   “黄吉忠?那就是一触即发的,经常被女妓嘲笑。”   “对,就是他。”   小吏策马回来。   “李员外郎,黄吉忠果然就是个一触即发的。”   这……   竟然宛如亲见,李员外郎看似粗豪,可却如此心细如发,更是抽丝剥茧……难道他的粗豪只是表象?   秦策不禁心中一凛,想着自己以往忽悠了李敬业几次,不禁汗流浃背……若是李敬业要收拾他,一巴掌的事儿。   黄吉忠面色惨白。   李敬业笃定的道:“青楼里有一等人最喜的便是穿着衣裳行房,你不穿裤子不是嫌热,这天也热不到哪去。你是为了穿着衣裳行房。”   “你进去之后便马上和廖氏行房,一触即发后,廖氏哪怕是私娼,却也不上不下,于是便出言取笑……男人上青楼最怕什么?最怕的便是短!一触即发,再被女妓取笑,杀人的心都有了。”   “于是你便恼羞成怒了,正好边上有棍子,便一棍子打死了廖氏,随后出来……这前前后后的,十息都用不了!”   “黄吉忠!你还不认罪?”   李敬业双目圆瞪,猛地拍了一下案几。   呯!   案几竟然轰然倒塌。   黄吉忠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我也不想的,可那一刻本就羞恼,那廖氏却还出言讥讽取笑,我当时就昏了头,正好边上有棍子,就打了她一棍子,谁知晓她竟然这般不禁打……”   他抬头,眼中多了敬畏,“官人神目如电,我服了。”   李敬业不禁大笑。   说青楼的事儿他堪称是行家里手,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青楼里各种手段,各种花招他都一清二楚。   但他却最喜欢的是一力降十会,什么某某名妓身怀绝技,在他这里都不是事。   秦策此刻后怕到了极点。   若是按照他的思路,此刻多半是认定黄吉忠无罪,那廖氏怕是要含恨九泉了。   他躬身,诚恳的道:“李员外郎目光如炬,下官佩服!”   这个秦策往日不大看得起他,还说什么纨绔子弟,来刑部不过是混日子的。   可今日秦策却恭谨的行礼,那眼中的钦佩之色让李敬业不禁倍感畅快。   我果然是最适合来断案!   管敦处置完了手头的事儿,就去大堂准备审理黄吉忠申诉的事儿。   刚走到半路,他遇到了秦策。   “怎地回来了?李敬业呢?”   管敦有些不满,“若是他胡闹,没人看着会如何?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刑部算是半个专业的衙门,没有这个本事你就得从头学。可看看李敬业,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寻借口出去玩耍,把刑部当做是了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管敦开始也管过,可李敬业压根就管不住。   “管郎中,你我都小看了李员外郎!”   秦策的话让管敦一怔。   “那黄吉忠认罪了。”   秦策想到李敬业当时的挥洒自如,越发的后悔自己原先的态度了。   “李员外郎查看了卷宗,随即就找到了蛛丝马迹,询问黄吉忠那日可是没穿裤子……一查果然。”   咦!   这人难道还有些天赋?   “李员外郎随即抽丝剥茧般的一一寻出了证据,黄吉忠竟然一触即发,又没穿裤子。廖氏便出言讥讽取笑……”   管敦身体一震,一切都被串起来了,“男人最忌讳此事被人取笑讥讽,于是黄吉忠恼羞成怒,就挥棒打死了廖氏,随后出来……”   这……   他捂额,“此案换了我去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黄吉忠怕是要逍遥法外了。好险!”   秦策苦笑道:“管郎中,那李员外郎,以往我等都看走眼了。这位竟然是个有天赋的。”   管敦点头,“他这是藏拙,对,定然是如此。英国公树大招风,李敬业还年轻,此刻藏拙正当其时。我却看低了他,不该,不该呀!”   “他来了。”   李敬业来了,看着颇为高兴。   “敬业!”   谁叫我?   李敬业抬头见是管敦,笑眯眯的管敦,不禁愕然。   这位不是不待见我吗?   “管郎中。”   管敦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可个子矮了些,只能踮脚。   “你不该藏拙啊!” 第789章 我儿以后定然是明君   长孙无忌去后,朝中的局势大变,宰相们大多都是皇帝的人,办事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但所谓派中有派,哪怕是几个宰相之间也暗自分了亲疏,私下争斗不休。   李义府最是嚣张跋扈,李勣却最是与世无争。   水利万物而不争,可谁能阻拦它?   李勣微微一笑。   他老了,但却依旧有抱负。   清扫了长孙无忌一派后,大唐已然呈现了盛世之势。李勣此刻只想着青史留名……   “老夫为帅领军横扫异族,声名赫赫。为相在朝中牵制长孙无忌等人,为陛下立下大功。一文一武……老夫皆做到了巅峰,何其快哉啊!哈哈哈哈!”   他难得有这等肆意的时候,外面的官吏听到笑声都不禁颇为好奇。   “英国公这是高兴什么呢?”   李勣高兴之余,就想到了孙儿。   毫无疑问,李敬业的性子就是个铁憨憨,最易被人怂恿。而且他还没有城府,手段更是拙劣的让他想吐血……   这样的孙儿,未来堪忧。   “不过还有小贾。”李勣露出了微笑,“敬业此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小贾,可避祸,可立功,若是祖宗护佑,说不得还能重振英国公府……若是如此,老夫在地底下也瞑目了。”   “不过……敬业的本事全在厮杀上,为官平庸。可惜老夫在军中威望太高,昔日的麾下太多,所以敬业不能从军。哎!”   想到孙儿在刑部混日子,李勣不禁苦笑。   “这般下去,最后还是得平庸。”想到那个憨憨的毒舌,李勣甚至觉着李敬业迟早会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完了。   “要不……毒打一顿?可敬业身体坚实,打了也是白打。要不……”李勣神色挣扎,咬牙切齿的道:“要不便打断一条腿……”   他本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儿,再难也会去做。   打断一条腿,这便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敬业定然能从此改头换面。   想到孙儿的毒舌,李勣不禁面色涨红。   “岂有此理!”   呯!   他拍了一下案几,案几纹丝不动。   “英国公!”   “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英国公,刑部柳尚书求见。”   李勣一怔,旋即心情大坏。   这定然是敬业惹事闯祸了吧?   老夫……   他点点头,双手握拳,若是孙儿在眼前,定然要毒打一顿。   “老夫饶不了他!”   刘祥道进来了。他是门荫入仕,随后宦途顺风顺水,一路做到了刑部尚书。   这等人最是眉眼通透,进来便行礼,笑道:“英国公,令孙李敬业……”   果然是敬业!   李勣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可是敬业闯祸了?刘尚书莫急,老夫这便把他唤来收拾。”   “阿翁。”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来了。   李勣冷着脸,“逆孙,你闯了什么祸?还不快快请罪!”   李敬业愕然,“阿翁,我没闯祸。”   “还敢狡辩!”   当着刘祥道的面,孙儿竟然敢狡辩,这便是打刘祥道的脸啊!   李勣深吸一口气,“来人,取了大棍子来!”   这孙儿不重重的收拾一顿不行了,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吗,让他时刻记住这个教训!   “阿翁。”李敬业急了,“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想动手?我……我立功了!”   李勣一怔。   刘祥道这时才从李勣火爆的反应中清醒过来,笑道:“英国公,令孙是立功了。”   “他立功了……”   李勣不敢置信。   在刑部的李敬业从来都是惹祸,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有时候李勣也奢望孙儿能给他挣个脸,可结局都是悲剧。   长久的失望让李勣都麻木了。   可……   他双眸发亮,“刘尚书还请说来。”   “阿翁!”   李敬业觉得自己说来更爽快!   “闭嘴!”   李勣喝住了他。   这英国公教孙果然是严苛。   刘祥道说道:“今日有命案重审,此案颇为棘手,刑部上下皆认为人犯被冤枉了。可就在今日,李敬业坐在堂上,一一抽丝剥茧,把此案说的一清二楚。那嫌犯刚开始还狡辩,到了后面瘫软在地,竟然说佩服李敬业。英国公,令孙……大才啊!老夫冒昧,这等年轻大才,英国公为何这般苛待?换做是老夫,定然疼爱如掌上明珠。”   哎!   英国公就是个倔的!   李勣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敬业,“你断案……”   李敬业委屈的道:“阿翁不听就呵斥我,那黄吉忠的申诉便是我来断,此人申诉说没有作案的时辰,我一一都给他批驳了……那人,确实是他杀的。”   我这般有出息,你却看不起,总是要呵斥责打。   李敬业的眼眶都红了。   刘祥道笑道:“往后李敬业在刑部还得要多多任事才是,老夫看着他,英国公尽可放心。”   这便是暗示。   英国公,你孙儿这般出息,老夫定然会提携他,你就放心吧。   李勣百感交集,“多谢了。”   刘祥道告退。   李勣看着孙儿,声音都在打颤,“敬业,你果真是出息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本就能干,只是往日懒得干。阿翁你不知道,总以为我蠢笨如豕。”   这个孙儿竟然又嘚瑟了,但……老夫也很嘚瑟啊!   李勣嘴角噙笑,“如今你在刑部如何?”   原来的李敬业在刑部并不招待见,同僚们大多鄙夷这等混日子的,外加他的身份,于是得了个纨绔子弟的名头。   “阿翁,今日同僚们对我颇为亲切,上官更是说以后要栽培我。”   “好啊!你这般出息,老夫此刻死去也心甘情愿了。”   李勣觉得眼睛发酸,担心在孙儿的面前丢人,就摆摆手,“立功也莫要得意,赶紧回去。”   等孙儿走后,李勣抹了一把老泪,“好啊!好啊!”   晚些,值房里竟然传来了歌声。   外面经过的官吏都傻眼了。   英国公今日这是怎么了?   晚些朝中议事,议事完毕后,李治突然说道:“英国公家的那个孙儿,听闻他今日在刑部抽丝剥茧般的断案,拿住了真凶。英国公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李勣心中乐开了花,却谦逊的道:“那小畜生只是碰巧罢了。”   许敬宗笑道:“英国公过谦了,那李敬业老夫知晓,和武阳公最是交好。以往老夫也以为他们是胡闹,可终究是小觑了年轻人。英国公,二十年后,令孙怕是就能走进朝中了。”   二十年后成为宰相,那时候李勣即便还活着也是老迈不堪,自然没有什么忌惮。   李勣的嘴角微微翘起,“过誉了,那小畜生二十年后能安安稳稳的为官,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李治不禁颇为感慨的道:“儿孙争气,便是父祖最大的宽慰。”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老大是太子,很是孝顺,平日里一板一眼的问他的起居饮食,颇为关切。   这便是好孩子!   朕的儿子也不差!   李治心情颇好。   晚些他去了后宫。   武媚在梳理奏疏,见他来了就起身相迎。   “陛下今日怎地早早就回来了?”   前朝议事完毕后,李治还有不少事儿要做,譬如说接见在长安的刺史们,听取他们的汇报。   李治问道:“五郎何在?”   “五郎还在读书。”   武媚觉得有些奇怪,“陛下要寻五郎?邵鹏,去把五郎叫来。”   邵鹏应了。   “罢了,朕自己去看看。”   武媚一怔。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治在宫中缓缓而行,几个宫女在路上含羞带怯的偷瞥着他,恨不能皇帝马上就召自己去侍寝,随后专宠。再生一个皇子,这便是人生巅峰了。   “陛下,可要奴婢去把殿下请出来?”   到了课堂的外面,王忠良想抢个表现。   李治摇头,“令他们不可声张。”   两个内侍被王忠良低声叮嘱了一番,李治这才走到了殿外,就站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   朕竟然也做偷窥之事,丢人!   里面,李弘坐在中间,正在抬头认真听讲,曹英雄和郝米坐在下首左右。   五郎做事认真。   李治给儿子加了个优点。   蒋林遵正在授课。   “……大唐首重世家门阀,世家门阀人才辈出,这才是大唐的倚仗。其次便是豪强。豪强在地方维系朝中的威严,是中坚……”   他说完了,端着茶杯轻啜一口,倍感惬意。   李治在外面微微皱眉。   于他而言,门阀世家更像是一颗巨大的毒瘤。世家门阀的人才是不少,但和这个毒瘤比起来,那些人才就像是香甜可口的毒药。   李弘有些迷惑之色,觉得这样不对。   “蒋先生这话却是不对。”   嗯?   蒋林遵正在喝茶,一下被呛到了。   “咳咳咳……殿下大谬,咳咳咳……”   李弘的眉头渐渐松开,很是肯定的道:“蒋先生说大唐首重世家门阀,其次是豪强。孤想问,百姓何在?”   百姓都被你吞了?   蒋林遵捂捂胸口,喘息了一下,再喝一口茶水顺顺,眼中顿时就多了怒色。   “殿下此言差矣,老夫便给殿下说说……大唐的格局是陛下统御天下,宰相们协助陛下,官员们管理天下……世家门阀便是出人才,豪强能协助地方管束百姓……”   这便是一个垂直的管理体系。   李弘昂首,“那百姓呢?”   “百姓?”蒋林遵眸色淡漠,“百姓只是两个字。殿下要牢记,让百姓不饿死便是盛世,至于其它的……让他们耕种,让他们为工匠打造各等器物,让他们放牧,为大唐提供战马和牛羊……便是如此。”   他觉得太子想法有些偏门了。   “这不对!”   李弘却突然炸了。   “孤以为蒋先生此言不对。”李弘起身,眼神坚定,“君,舟也。民,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是无百姓,何来的世家门阀?何来的君王?”   蒋林遵摇头,含笑道:“臣也说了,让百姓不饿死,让他们安居乐业,这便是盛世了。”   李弘摇头,“你这话不对。按你说的,朝中便该以世家门阀为尊,那把百姓置于何地?”   这个太子,偏激了……不,是无知!   蒋林遵笑道:“百姓之中何来的人才?种地罢了,何须重视?”   世家门阀从前汉便成为了主宰,时至今日依旧叱咤风云。百姓……就算是弄了个科举,百姓能中的少得可怜。世家门阀子弟、权贵子弟、官宦子弟、豪强子弟中的居多。百姓……那只是个笑话。   郝米低下头,觉得有些难过。   曹英雄出身不算好,家中虽然有些钱,但也算大半个百姓。   贱狗奴,看不起耶耶!   曹英雄不忿,但却不好辩驳。   他们更担心太子这般硬顶蒋林遵,会被帝后呵斥惩罚。于是曹英雄就给李弘使眼色,暗示他赶紧收了神通,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门外,一双眸子盯住了李弘。   太子……技穷了吗?   李弘的脸涨红,“你这话更是不对。百姓为何没有人才?你且看看郝米,看看曹英雄,这可是人才?”   郝米乃是贾平安得意的门徒,曹英雄是差点过了科举的举子,这样的人,蒋林遵也只能点头,“不过如曹英雄与郝米之辈有多少?凤毛麟角罢了。”   曹英雄和郝米心中感动,可更担心太子在作死的大道上越走越远……先帝时,太子李承乾和那些皇子可没少因为得罪先生被处罚。   太子,收了神通吧。   李弘却笑了,“你这般说便是欺孤。可孤却是知晓,百姓出的人才不多,只是因为百姓没有读书的条件罢了。若是百姓大多读书,就算是万人中出一个人才,大唐多少人口?能出多少人才?”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从前隋开始便弄出了科举,这是给百姓的晋身之阶,可百姓难得读书,加之先生不好,所以看不到成效。不过孤深信,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舅舅说过,饱暖思儿孙的前程,百姓定然会想方设法的送儿孙去读书……舅舅还说过……”   他想了想,“有需求就有供给,只要百姓手中有了闲钱,那些读书人难道不想去挣钱?到时一个先生教授数十人,十个先生,百个先生能教授多少人?我大唐的人才定然会入满天繁星,多不胜数!”   李治看着儿子那骄傲的小模样,微微一笑。   “殿下此言大错特错了!”   蒋林遵恼火不已,厉声喝道:“武阳公压根就不懂大唐的格局,便教授了太子这些大错特错的东西,太子还不醒来?”   李弘被他吓了一跳,心想我难道是错了?   可舅舅说的好有道理……   他一煎熬,眼中便多了水光。   蒋林遵见了不禁暗喜,再喝道:“殿下可醒悟了?”   “醒悟什么?”   李治走了进来。   李弘本是心中煎熬,他想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蒋林遵是先生,若是他再固执己见,蒋林遵便能去帝后那里告状。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若是不敬先生,帝后便会严惩……   “陛下!”   众人起身行礼。   李治看着太子,淡淡道:“可悔了?”   这是个机会,曹英雄想干咳一声提醒太子改口。   王忠良尖声道:“谁敢在陛下的面前弄鬼?”   曹英雄汗流浃背。   皇帝要看太子的成色,你敢提醒他,这是想上天吗?   孤错了吗?   李弘在反思。   百姓本就是大唐的根本。舅舅说过,世家门阀是了不起,但若是没有百姓,这些都是空中楼阁。而且只是世家门阀一家独大,对大唐没有丝毫好处。   可阿耶怕是会责罚……   责罚就责罚!   李弘倔强的道:“不悔!”   父子二人相对而视。   太子好大的胆子!   曹英雄觉得这样的太子可以成为好兄弟,却没法做一个长袖善舞的皇帝。   蒋林遵心中冷笑。太子经常把贾平安的称呼弄错,一会儿叫武阳公,一会儿叫舅舅,以为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太子和贾平安亲近,贾平安的那些观点和蒋林遵等人格格不入。大伙儿都在教授太子,凭什么你贾平安去控制太子的思想?   今日便是一个拨乱反正的好机会!   蒋林遵的眸子里多了些得意之色。   李治漠然看着太子,不知过了多久,眼中竟然多了笑意。   “坐下。”   李弘坐下,心想这是什么惩罚?   李治侧身看着蒋林遵,淡淡的道:“腐儒亦敢坏我家的根基?来人。”   “陛下。”   两个内侍进来。   李治冷冷的道:“十棍!”   “陛下……”   蒋林遵面如死灰。   他不是害怕被责打,而是心灰意冷。   皇帝的话便是在隐隐赞同太子先前的观点,大唐不该让世家门阀一家独大!   可……   多少年了,世家门阀就是中原的根基啊!   可皇帝令人责打他,这便是怒极了。   “陛下!”   他潸然泪下。   曹英雄心中暗喜,竟然笑了出来。   老蒋你也有今日?   因为和贾平安之间的关系,蒋林遵明里暗里都在给他小鞋穿。若非太子在,曹英雄敢打赌,蒋林遵定然要把自己弄的身败名裂。   郝米看了太子一眼,突然生出了亲切之意。   贾平安也教授过他们这些观点,他们和太子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李治走了过来。   李弘欢喜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就只是起身行礼。   “阿耶……”   李治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李弘抬头,看到了阿耶眼中的慈爱。   “我儿以后定然是明君。” 第790章 毒鸡汤,制衡   杨德利一战成名,下衙后,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哪去了?”   他去隔壁岳父那边问。   王学友指指自家隔壁,“下午些便被贾家请去了,说是什么……得利,说是你出名了?还……还弹劾陛下?”   当时是卫无双过来请了王大娘母子四人过去,顺带提及了此事。王大娘目瞪口呆,但随即说杨德利能干出这等愣头青的事儿来。   可王学友一家子却陷入了沉思……杨德利竟然能弹劾皇帝,不但没事,还被陛下夸赞了?   这不新学!   王学友眼巴巴的就等着女婿回来问话。   赵贤惠和王大锤一家子也在眼巴巴的等着。   杨德利心中得意,“此事吧……确实。”   他去了贾家,王学友一家子良久才欢呼了一声。   “当年说是有个魏征,敢冲着先帝龇牙,如今我家女婿也能如此,痛快啊!”   老王家觉得杨德利和魏征差不离了,可狄仁杰却知晓差得远。   “杨郎君还得要再稳稳,切记不可冲动。今日之事看似有惊无险,可下次呢?”   酒菜摆好,男人们在一屋,女人和孩子们在另一屋。   杨德利满不在乎的道:“我却从不怕这些。”   我刀枪不入。   狄仁杰看看贾平安,暗示你家表兄这等性子能活几年?   可贾平安也知晓表兄的邪门,这些年他遇到的危险多不胜数,从刚开始吓尿到后来无视,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李崇德被释放了。”贾平安觉得表兄算是干了件好事儿,“此人虽然无耻,可那只是道德层面,于律法而言却不相干。表兄算是做了件好事。”   狄仁杰点头,“是件好事。李崇德此后怕是宦途再难进一步了。”   “怀英你想岔了,若是没有表兄,李崇德必死无疑。小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什么宦途。”   李义府狠毒,加之被皇帝纵容的没了分寸……早些他便逼迫那个淳于氏,差点得手。现在逼死一个李崇德来泄愤算不得什么。   这便是权臣的苗子,更是酷吏的典范。   晚些吃了饭,杨德利醺醺然的和老婆孩子回家。   此刻天黑了,走在前方的招弟突然惊呼一声,“阿耶,家门口有人!”   杨德利赶紧过去把她拉在身后,就见自家门前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仔细看看他,迟疑了一下,“敢问,是……是杨御史吧?”   杨德利点头,“是我,你是……”   男子躬身,再跪下。   “李崇德见过杨御史。”他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老夫此番自忖必死无疑,李义府权势滔天。下官再狱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想到杨御史为了老夫竟然当朝批龙鳞,此恩比山高,比海深,老夫……多谢了。”   他叩首。   跪天跪地跪父母……   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所以才有了再生父母的这个说法。   杨德利避开,随后劝慰了几句。   送走李崇德,杨德利进家,先把儿子弄睡了,随后夫妻并肩坐着。   王大娘从未想过自家夫君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可等他干出来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妾身时常在想,这等出色的男儿怎会是妾身的夫君。”   再没有比这个更动听的情话了。   杨德利面红耳赤的,起身道:“你且等等我。”   王大娘也是面红,闻言低着头,心想他还要去干什么。   很快,祠堂那边传来了声音。   “姑母……”   ……   凌晨,兜兜突然就醒来了,随后闹醒了兄长,又闹醒了老娘。   正在和卫无双睡觉的贾平安痛苦的用被子蒙住头,再用娘子的凶堵住耳朵。   卫无双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无奈的翻白眼。   “阿耶!”   小魔星终于来到了这边,兴高采烈的嚷道:“阿耶,外面好漂亮,快起来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平安拉开被子说道:“为何不睡觉?”   睡觉乃是一件美事,特别是凌晨,迷迷糊糊的时刻最舒服。   “阿耶,你昨日才教了明日复明日的道理……不可睡懒觉。”   老子是自作孽。   贾平安没办法,只能穿衣起床。   开门出去,兜兜穿了新衣裳正拖着老龟出来;贾昱一脸欠觉的模样打哈欠;苏荷咬牙切齿的,却舍不得收拾这个丫头。   一家子都被闹醒了。   老龟无奈的被拖着出来,兜兜一声欢呼,“我去叫阿福。”   “回来!”   可兜兜一溜烟就跑了。   可怜的阿福!   晚些阿福一脸无奈的来了,抱着粑粑的大腿嘤嘤嘤,诉说自己的委屈。   “大郎跟着来,咱们爷俩开始操练。”   “我也要操练!”   兜兜举手。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良久:“罢了。”   爷三出了道德坊,先绕着跑了半圈,兜兜败下阵来。   第二圈,老大失败。   贾平安一人独自跑,遇到早起的坊民便挥挥手。   “这武阳公,大清早就跑,也不知跑个什么。”   一个老农嘟囔着,边上的儿子说道:“阿耶你不知晓,武阳公说早上起来跑一跑能挣钱呢!”   老农骂道:“胡说八道,武阳公何曾说过这等话?”   他的儿子笑道:“武阳公说早上起来跑一跑能强健身体,身体强健了就不容易生病。生病要花钱,阿耶你想想,反过来这是不是挣钱?”   老农一怔,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赞道:“不愧是武阳公,这话说的……老夫觉着……在理!”   他的儿子得意的道:“我说是如此吧。”   老农踹了他一脚,“你好歹也寻机凑到武阳公的身边,哪怕是听到几句话也成啊!整日除去种地就是在床上折腾,折腾了几个孩子出来,还有啥?”   吃早饭时,兜兜吃了一口,就靠着苏荷睡着了。   一家子满头黑线的看着她。   卫无双哭笑不得,“这孩子,把全家人都闹醒了,自己却睡了。”   随即贾平安就去了皇城。   任雅相如今很忙,两日要进宫一次,还有些额外的政务,忙的不可开交,今日连早茶会都取消了。   “小贾记得……罢了,你今日要进宫去给太子授课,小吴,看好兵部。”   吴奎应了,心中暗自得意:任相走了,武阳公也走了,兵部好歹也是我为尊。   是人都喜欢头上没婆婆的日子,哪怕半日也行。   贾平安一路进宫,到了皇后那里时,武媚叫住他,看着竟然是颇为欢喜的模样,“五郎昨日得了陛下的夸赞,你可知陛下说了什么?他说五郎以后定然能成为明君。”   历史上李弘就颇为孝顺爹娘,武媚也深爱着这个儿子。若非他得了肺结核,大唐的未来真的难说。   李贤,李显,李旦,阿姐下面的三个儿子都是棒槌,成不了气候,最终反而成全了李隆基。   李隆基那个败家崽儿!   贾平安心情大好。   等见到了太子时,他难得的和颜悦色,“殿下昨日竟然得了陛下的夸赞吗?”   李弘竟然脸红了,就像是一个被夸赞后害羞的孩子。   曹英雄欢喜的道:“兄长有所不知,昨日那蒋林遵讲课时夹带自己的私货,说什么大唐当以世家门阀为先,其次便是豪强,没提及百姓。殿下就和他辩驳,说民为水,君为舟……后来蒋林遵恼羞成怒,就呵斥了殿下,兄长你再也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跟着侍奉太子读书,以后若是太子登基,自然便是有功之臣,所以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曹英雄笑道:“当时陛下就在外面听着。陛下当即进来,说腐儒亦敢坏我家的根基?随即令人责打了蒋林遵,大快人心呐!”   “还有。”曹英雄补充道:“陛下当时摸着殿下的头顶,说殿下以后定然是明君。”   好!   贾平安没想到给李弘灌输的那些观点都被他牢牢记住了。   什么世家门阀为尊……   “世家门阀看似人才辈出,可太子你要知晓,这是死水一潭。要想搅动这潭死水,唯有让百姓进来……”   “世家门阀可以削弱,但不能灭了。”   “为何?”李弘很是好奇和不解,“世家门阀这般,难道……”   剩下的话没法说,否则传出去那些世家门阀就会把李弘当做是威胁。   “曾经我也以为世家门阀便是毒瘤,是必须除而后快的祸害,可渐渐的知道的越多,我就觉着那等想法错的越离谱。”   贾平安当初就觉得该把世家门阀尽数铲除了,可后来却发现大谬。   贾平安看了那几个内侍一眼,“你等先出去。”   先生这般,定然是要说一些重要的话,而且有些犯忌讳的话……郝米有些小激动。   等内侍们出去后,曹英雄去看了一眼,随后回身站在门口。   贾平安这才说道:“任何阶层存在就是道理。”   在这个时代,世家门阀存在就是道理。   李弘忍不住问道:“那世家门阀存在是何道理?他们跋扈,累世为高官,心中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利益,这样的世家门阀,为何存在有道理?”   贾平安笑道:“太子不可偏激。你可知晓百姓一旦获得权力后会做什么吗?”   李弘说道:“自然是报效君王。”   你想多了。   “也许初衷是如此,可你小看了人心!”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一旦攫取了权力,表现出来的贪婪会令人目瞪口呆……”   曹英雄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兄长这话说得对,我想起来了,那些与我同科考中科举的考生,出身普通的为官后大多急不可耐,恨不能今日为吏,明日为相。刚开始胆小,后来胆子大了之后,甚至有人出手贪腐……”   “世家门阀也有人贪腐。”   贾平安这话有些和自己对着来,“太子,百姓骤然攫取了权力之后便会贪婪,这等贪婪一旦不能遏制,便会蔓延,直至把整个国家拖入深渊。但贪婪不可制,唯一的法子便是牵制。”   李弘若有所思。   这娃果然是有天赋,做皇帝的天赋!   贾平安说道:“世家门阀的存在便是一个有力的牵制。两者之间泾渭分明,不可能混在一起,这便是天然的对头……他们之间相互牵制,再加上豪强们的存在,百姓即便骤然为官,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看看三人的眼神,就笑道:“罢了,再说多一些。太子你要记住,牵制才是好办法。世家门阀一怒之下,便倾覆了前隋江山,若是百姓占据官场的大部分官吏人数,他们如何谋反?反过来,百姓为官若是心生歹念、贪念,那些世家门阀,那些豪强便会如获至宝,随即纠察。”   前世今生,古今中外无不是用牵制来完成政治架构的稳定。   概莫能外!   “豪强要逐渐削弱,不过那些百姓出身的官僚摇身一变又会成为新的豪强,若是……这个问题就要留给你自己去思考。”   贾平安饶有深意的看着李弘。   曾经发誓要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那头恶龙,便是这个道理。   人心复杂,不可揣度。   李弘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无法想那么多事儿。   贾平安也觉着苛待了他,就笑道:“今日便学到这里,出去玩耍。”   李弘摇头,“孤还得去理事。”   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贾平安笑骂道:“理个屁的事,赶紧滚蛋,出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不,英雄和郝米陪着太子踢球吧。”   “什么球?”   贾平安叫人弄了一个圆滚滚的球来,教导了一些简单的规则,随即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三人和几个内侍踢球作乐。   “太子在嬉戏,而你在怂恿!”   蒋林遵来了,一瘸一拐的。   “老夫不会坐视!”   “那便去告状吧。”   贾平安懒洋洋的道。   “世家门阀本就是大唐的根基,贾平安,你教授太子那等出格的想法,若是被那些世家门阀得知,从此太子便是他们的对头。”   蒋林遵痛心疾首的道:“你便是罪魁祸首!”   蠢货……   “从前隋开始,帝王便在不断削弱世家门阀。及至本朝,从高祖皇帝开始亦是如此。这些帝王知晓,世家门阀知晓,只是没撕破脸皮而已。你在担心什么?”   贾平安侧身看着他,皱眉道:“卢植当年号称贤臣,子孙累世高官,范阳卢氏的威名响彻宇内。范阳卢氏从卢植起便是以儒学扬名,家学渊博。卢植汉末时为贤臣,到了如今,贤臣的子孙却认为天下乃是自家的天下……”   他讥笑道:“这等范阳卢氏,你觉着对大唐是好是坏?”   世家门阀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国家概念,在他们看来……什么前隋,什么大唐,不合我意便推翻了它,再从我们中间推举一个家族去做皇帝……   前隋如此,大唐也是如此。   蒋林遵冷笑道:“你懂什么?没有世家门阀,朝中必将无人可用!”   可你不知道,可以制衡的吗?   皇帝太急切,一心想灭了世家门阀,可世家门阀早已和大唐融为一体,你怎么灭?唯一的办法就是削弱,拉百姓入局作为制衡。   “哈哈哈哈!”   ‘球场’上,李弘踢进了一个球,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活泼,你等就想着把太子教授成木呆子,愚不可及!”   蒋林遵冷笑……   “陛下来了。”   擦!   蒋林遵一瘸一拐的跑的好快,很快消失。   在这几日被皇帝看到,他确定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黑暗。   所以先避避,皇帝也没说革掉他的职务,养好伤了再回来。   帝后被人簇拥着来了。   “这是作甚?”   看到太子和一群人在乱跑,武媚不禁满头黑线。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贾平安见他们要发火,解释道:“这是足球,陛下请看,这足球踢起来颇为简便,而且身体碰撞激烈,臣以为如此能激发男儿气。太子学习辛苦,臣就想着让他消遣放松一些……不多,每日小半个时辰即可。”   “碰撞?”武媚狠狠的剜了贾平安一眼,“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回头踹死你!   李治却看得颇有兴趣,“媚娘却忘记了马毬吗?马毬更是凶险,一旦落马,弄不好便是重伤。每年长安城中都有打马毬落马死的,这个……无碍。”   一群人在边上观战,晚些太子满头大汗的跑来,行礼后欢喜的道:“阿耶,阿娘,这个果真好玩。”   武媚冷着脸,“好玩就能不读书?”   阿姐,劳逸结合啊!   李治干咳一声,“偶尔玩玩。”   他年轻时也颇为喜欢玩耍,将心比己,自然要给儿子放松的机会。   武媚翻个白眼……   “太子随朕走走。”   李治和太子一前一后踱步。   “世家门阀乃是皇室的大害……”   皇帝在给太子灌输毒鸡汤,武媚在动手。   不,动脚。   几脚踹的贾平安龇牙咧嘴,武媚这才解恨,喝问道:“说说,你如何教授给了五郎那些想法?”   贾平安心中暗自叫苦,“阿姐,世家门阀是祸害,可祸害也有用处,譬如说目前就得靠他们的人才来治理大唐……百姓通过科举出仕,若是能扩大些就好了……”   武媚一怔,旋即淡淡的道:“此等事你莫要在外谈论。”   世家门阀就是帝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全数剿灭了。   “阿姐,剿灭了世家门阀……谁来接替?”   武媚淡淡的道:“百姓,豪强。”   ——这些人可控。   贾平安笑了笑。   “阿姐,世家门阀……灭不了!”   他说的无比自信。   历史上武媚确实是出手了,但远远不够。最终还是由黄巢给了世家门阀致命一击……这些人苟延残喘,直至北宋才渐渐湮灭无闻。   这个道理武媚自然知晓,可知晓是一回事,你戳我的肺管子是另一回事……武媚一怔,旋即有些恼羞成怒的又踹了他一脚。   贾平安捂着屁股跑。   武媚欣慰的道:“阿弟的眼光,越发的敏锐了。” 第791章 军功   长孙无忌的案子从开始到处置结束,李元婴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他就缩在自己的值房里,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至尘埃落定。   尉迟循毓觉得他这等反应过头了,就像是缩头乌龟。   “长孙无忌是长孙无忌,他带着一伙儿纵横朝堂,威逼陛下,这等人不死何为?滕王你并未犯事,却被吓得和鸡一般缩着头……”   李元婴渐渐肥胖的脸上多了些无奈,“你懂什么。”   长孙无忌和皇帝利用所谓的谋反案,一举弄掉了多少人?其中有皇子,有公主……政治斗争就是这般残酷,哪怕他只是个弱小无助的边缘人,依旧如惊弓之鸟般的担心被卷进去。   他起身走了出去,贪婪的看着阳光,“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若是可以,他愿意远离长安。但越远离长安他就越容易被猜忌。   今日是他去见母亲的日子。想到这个,李元婴就心中欢喜。   他返身进去,在一个箱子里翻啊翻,翻出了不少东西,都用一个包袱包好。   “也不知阿娘差不差吃的。”   李元婴想了想。   尉迟循毓说道:“外面如今多了许多好吃的,你好歹也带些进去。”   嗯!   李元婴亲自去了东西市采买,见到这个东西想买,见到那个东西也想买……回到家时,竟然拉了半马车的东西。   家中的妻妾见了为之讶然,然后欢喜。   “滕王竟然还惦记着咱们……”   一群妻妾都感动了。   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都带进去,李元婴仔细挑选了一番,把母亲喜欢的食物挑选出来,其它的……   “你等自己分分。”   以往的李元婴哪里会给她们买东西,平日里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像是妻妾,更像是赤果果的男女关系……需要时就2333,不需要时就是路人。   妻妾感动的热泪盈眶,觉得他终于是发现了女人的好,从此就要洗心革面了。   李元婴在打包袱,他想尽量多的带些东西,所以屡次都打不好。   一个小妾见状就觉得这是个上位的好机会。   “滕王,奴会打包袱。”   李元婴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冰冷,随后低头继续。   打好包袱,等时辰到了,李元婴就进了宫中。   尉迟循毓在寻他,见到他后说道:“王圆圆到长安了,说是有消息。”   李元婴说道:“且等我出来再说。”   柳宝林早已在殿外等候,见到李元婴过来,不禁欢喜的道:“元婴儿……”   李元婴背着包袱,扬手,笑得就像是个孩子似的欢乐,“阿娘。”   “快进来。”   柳宝林拉着他进去。   “快去泡茶来,那个最新出的好茶。还有,弄些吃的来,元婴竟然瘦的……那些女人竟然不能照顾好你吗?”   柳宝林忙个不停。   李元婴摸摸自己渐渐丰润的脸,笑嘻嘻的道:“是呀,孩儿觉着最近瘦了许多。”   柳宝林眉开眼笑的道:“我便说是瘦了,果然。”   李元婴打开包袱。   “阿娘,这是最新的茶,这是东市刚出的点心……”   一个内侍进来,目光在那些东西上转了一眼,说道:“好教柳宝林和滕王得知,最近宫中有些不妥当,经常有人丢东西,从今日起,闲杂人等都不得进来……”   柳宝林心中一惊,接着就笑道:“知晓了,知晓了。元婴儿放心,缓缓就好了。”   可李元婴今非昔比,管着走私这一块几年后,看人的本事非同一般。他见内侍的眼中带着讥讽之色,就知晓事儿没那么简单。   “为何?”   李元婴问道。   内侍淡淡的道:“咱说过,就是因为宫中不靖,外人太多……”   这是针对我们母子的?   李元婴笑着问道:“要多久?”   内侍打个哈哈,“咱只是个小人物,哪里知晓要多久?”,他看着柳宝林,若有所指的道:“兴许半年,兴许……数年,兴许……”   宫中什么时候不靖了?   李元婴每月都进宫一次,从未听闻……而且看殿内几个内侍宫女的惊讶模样,这个内侍分明就是在说谎。   若是以前,他只能低头。可此刻的李元婴却冷笑道:“这是故意刁难我们母子?敢问可是得罪了你……”   “元婴儿!”   柳宝林叫住了他。   这些内侍对于她们而言堪称是遮天般的存在,得罪不起。   “阿娘,他这便是故意刁难!”   内侍冷冷的道:“话带到了,滕王好自为之。”   李元婴怒火上冲,骂道:“贱狗奴,本王定然要让你付出代价。”   内侍眼神轻蔑,摇头出去。   不过是帮着皇帝掌管走私的事儿罢了,就和宫中的那些内侍一个尿性,你嘚瑟个什么?   柳宝林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时叹息道:“此人叫做魏智,刚到这边来,就管着我们这些高祖和先帝的嫔妃。阿娘也有些对头,魏智一来,那几个对头便给了他好处,撺掇他来对付咱们……”   她柔声道:“元婴儿,你莫要焦躁,魏智在此处待不了几年,到时候这些都迎刃而解。”   几年?   李元婴心中的火气迸发,然后强压了下去,笑道:“阿娘放心,我能解决。”   柳宝林嗔道:“这是后宫,你如何解决?好生做你的事,我在宫中好得很。”   李元婴晚些告辞。   他笑眯眯的,随即去了皇城外。   王圆圆已经等了许久,见到他后,笑道:“滕王越发的威武不凡了。”   自从救过大唐的密谍后,王圆圆在一干走私商人中算是独占鳌头,货物第一等,价钱最便宜……连李元婴等人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   “寻个地方说话。”   他们在外面有个据点,到了之后,王圆圆开始说此次获得的消息。   “……大唐当时攻伐辽东,禄东赞得了消息后,就召集军队,准备粮草兵器……”   “等等!”   李元婴伸手,“攻伐哪边?”   “往西边去。”   “西边……”   贾平安给他们分析过当前的局势,从宏观层面讲述了大唐面临的对手,以及轻重缓急。李元婴这些课上的很是认真,现在一想就想到了……   西边,那便是走葱岭,准备攻伐安西。   这是重大消息,代表着在吐谷浑碰壁多次后,吐蕃改变了进攻方向。   “你接着说。”   李元婴一边听一边记录着。   “可刚出发没多久,就传来了大唐攻克高丽半壁江山,并回师的消息。据闻禄东赞闻讯一夜未眠,第二日头发白了不少……”   先生说过,一个势力强盛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拔剑四顾,去寻找对手。吐蕃几番谋划大唐,屡屡失败,禄东赞这是焦头烂额了吧。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来招惹大唐。   晚些,李元婴求见皇帝。   “陛下,吐蕃那边送来消息,大唐攻伐辽东时,禄东赞集结了大军,随后大唐夺取高丽半壁并撤军的消息传来,禄东赞取消了此次进攻……”   “这是想趁火打劫。”   李治想到了当时的情况:大唐兵临鸭绿水,贾平安却建言就此收兵,坐视四国彼此厮杀。如今看来,这个建言再正确不过了。   “陛下。”李元婴想到了魏智,眼中浮起一抹狠色,“臣问过了,说是吐蕃大军当时是去了西边……陛下,那边走葱岭,随后攻打安西。”   李治眸色一冷,“好贼子!”   若是大军在辽东攻伐不休,陷入了纠缠之中,吐蕃在遥远的安西发动攻势,局势不容乐观。   好一个禄东赞!   李元婴看似平静的说道:“陛下,臣晚些回去收集些消息,看看吐蕃从得了消息到集结大军需要多少时日……”   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儿。   一旦能有详细的数据,下一次大唐就能据此判断吐蕃出兵的速度,堪称是无价之宝啊!   这个滕王,越发的长进了。   李治赞道:“此事若是做成了,有大功于国。”   李元婴随后回去,寻了那些走私商人,反复询问关于此次出兵的具体消息,来回的推敲计算。又去询问了百骑关于吐蕃相关的消息……   深夜,整个长安城都在沉睡,滕王府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仆役在边上靠着墙壁睡着了,李元婴的桌案几上摆满了一张张纸,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随后计算。   他的眼睛通红,倦意不断袭来。   “来人。”   仆役醒来,李元婴吩咐道:“弄了姜来。”   仆役不解,心想滕王难道还想做个宵夜?   姜拿来了,仆役问道:“滕王,可是要把厨子给叫醒来?”   李元婴摇头,一口咬去,辛辣一下就刺激的他精神抖擞。   “滕王……”   仆役没想到他竟然是用生姜来提神。   李元婴含着生姜,继续推算。   偶尔抬头沉思,那眸色毅然。   哦哦哦!   鸡鸣声传来,李元婴打个哈欠,仔细看看自己的推算结果。   “准备早饭。”   吃了早饭,李元婴便进宫求见皇帝。   后宫。   柳宝林饭后缓缓踱步。   时光流逝,她从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荣辱不惊的妇人。   几个高祖的嫔妃在边上窃窃私语。   “柳宝林来了。”   “此次咱们买通了魏智,隔绝了他们母子相见,她定然心丧若死。”   “看不出。”   “这是故作镇定。”   一个嫔妃提高嗓门喊道:“柳宝林,听闻你们母子再也不能相见了?”   这是伤口上撒盐,戳人肺管子。   柳宝林看了她一眼,“贱人。”   “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捧腹大笑,笑得狠毒,笑得惬意。   当初柳宝林进宫时,高祖皇帝垂垂老矣,见柳宝林天真可爱,而且少女感十足,就专宠她一人,并成功令她生子。这份专宠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当时就爆发了出来。   高祖皇帝去了,可这些恩怨依旧留了下来,在后宫中不断发酵演绎。   “你儿子听闻在前面管些腌臜之事,柳宝林,你不担心吗?”   “不只是腌臜之事,说是见不得人呢!”   柳宝林面色如常,缓缓走过。   “她无言以对了。”   “她每日都是如此散步,咱们别走,晚些等她回来再羞辱一番。”   ……   群臣许久未曾见到这位人渣滕王了,见他进殿,也难免好奇的看一眼。   “陛下,臣一夜未眠,算出了吐蕃人出兵所需的时日。”   “哦!”李治没想到竟然这般快。   “吐蕃若是出动大军,从决断开始,需要各处抽调军士,以及准备粮草辎重……臣算下来,需要十三日。”   他拿出一份奏疏,王忠良过来接了。   这是越级投递,门下和中书的两位大佬齐齐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治仔细看着奏疏。   这份奏疏先列出了各种获得的信息,随后便是演算,哪一项需要多少时日……最后一一相加,得出了十三日的结论。   “好!”   李治赞道:“有了这个,此后大唐判断吐蕃动向和时日便更有把握了。”   群臣不解,李勣问道:“陛下,可能给老臣一观?”   李治笑道:“给相公们看看。”   奏疏传递了下来。   李勣第一个看,看完后,不禁欣喜的道:“陛下,这便是军功啊!”   宰相们一一看过了,不禁对人渣藤刮目相看。   许敬宗说道:“滕王这份奏疏一目了然,从开始到结论,清晰直白,对了,老夫怎么觉着见过这等……”   他皱眉想了想,“是了,老夫原先见过武阳公也是这般写的……列出条件,随后开始演算,最后得出结果……这是算学的手法。”   多谢先生的教诲……李元婴点头,“正是武阳公教授的手段。”   这等如同证明题一般的手法让人赞不绝口。   “陛下,滕王颇为敏锐,要不……”   许敬宗差点就犯忌讳了。他想建言把李元婴弄进朝中来效力,好歹给个官职。可这是宗室,这等事儿犯忌讳,只能给皇帝乾纲独断。   李治却含笑道:“滕王这几年颇为出色,朕也在想……去鸿胪寺吧。”   管走私的去鸿胪寺,这便是相得益彰。   宰相们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该谢恩了吧。   李元婴竟然没反应。   王忠良面色一冷,刚想出头呵斥,却见李元婴上前,诚恳的道:“多谢陛下看重,可臣本是个疏懒的性子,原先就爱胡闹,幸而陛下不弃,把臣留在京城管束。这几年下来,臣越发觉着以前的日子过得荒唐,可终究要缓缓改之。陛下,如今臣依旧有些……不靠谱,万万不敢任职朝中,恳请陛下宽宥。”   宗室被猜忌是常事,李元婴的辈分太高,是皇帝的叔辈。一旦有人蛊惑他谋反……皇帝的叔父登高一呼,那个影响力就不得了。   李治先前一时高兴就给了个鸿胪寺的职位,可转念就觉得不大妥当。但帝王言出必行,却无法反悔。   没想到李元婴却主动退却了,这让李治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心情大好,赞道:“滕王越发的识大体了,朕心甚慰。”   宰相们对皇帝的这等心思洞若观火,都觉得李元婴果然是改头换面了。   但有功不赏却也不是明君所为啊!   李治在想着该赏赐些什么。   钱的话,李元婴是不缺的,那该赏些什么……   “你要什么赏赐?”李治突然想试试李元婴的眼光。   李元婴说道:“陛下,臣承蒙陛下关爱,已是粉身难报,如何还敢厚颜索要赏赐?”   他的眼睛发红,看着真情流露。   这个滕王,越发的知情知趣了。   李治心中颇为满意。   李元婴吸吸鼻子,“臣昨日进宫去见母亲,有内侍魏智说宫中如今颇为有些不妥之处,臣想陛下的后宫之中都如此艰难,臣若是再索要赏赐,这是何等的无耻!臣,万万不敢。”   嗯!   魏智……宫中不妥?   李治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朕知晓了。”。   随后他夸赞了几句,李元婴告退。   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   王忠良心中也正在纳闷,心想宫中最近没什么不妥啊!   这话却不好问,王忠良出去便狂追。   “滕王,滕王等等!”   李元婴茫然回身,“何事?”   王忠良喘息一下,“敢问滕王,魏智究竟说了些什么?”   李元婴面带难色。   “这个……”   王忠良急切的道:“还请滕王如实相告,咱感激不尽。”   “哎!”李元婴说道:“昨日本王去见母亲,魏智便闯了进来,说是宫中最近不靖,要隔绝外人进出,可能要数年。”   王忠良瞬间就明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元婴,“多谢滕王。”   好一个魏智!   等议事结束后,王忠良把事儿说了。   “滕王在宫外,每月进宫也只是去柳宝林处,二人不可能结怨,所以奴婢以为这是冲着柳宝林去的。”   “宫中不靖?竟敢作威作福,好大的胆子!”   李治冷笑道:“你去处置了。”   ……   柳宝林散步回来,那几个嫔妃拦住了她。   “柳宝林见不到儿子,可觉着倍感煎熬?”   “当年你专宠,于是洋洋得意,今日如何?哈哈哈哈!”   这些女人在后宫之中磋磨久了,性子古怪,而且为人偏激。   柳宝林只是平静的往前走。   “魏智来了。”   魏智这是例行巡查。   他看了柳宝林一眼,淡淡的道:“不得生事。”   所谓收钱就得办事,他魏智可是个信人。   几个嫔妃都捂嘴偷笑。   “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带着十余内侍急匆匆的来了。   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众人不敢怠慢。魏智率先行礼,堆笑道:“王中官怎地来了此处?有事只管吩咐,咱保证办的妥妥当当的。”   几个嫔妃也是夸赞了王忠良一番。   王忠良冷着脸,目光扫过众人,在柳宝林那里停留了一瞬,随即没有任何征兆的挥手。   啪!   魏智捂着脸懵逼,“王中官,这是为何?”   王忠良厉喝道:“贱狗奴,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在!”   十余内侍齐齐应诺,杀气腾腾的。   王忠良指着魏智,“拿下!” 第792章 必将威震宇内   魏智还在懵逼中,几个内侍扑上来,如狼似虎的控制住了他。有人为了讨好王忠良,劈手就是两巴掌。   魏智口鼻流血,喊道:“咱犯了何事?为何拿人?”   嫔妃们都捂着嘴不敢说话。   当年玄武门之变时,尉迟恭带着军士冲进宫中找到了李渊,随即控制了后宫,那是嫔妃们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今日再看到这些如狼似虎的内侍,她们不由的想到了当年。   大快人心呐!   柳宝林心中窃喜,心想这个魏智才将拆散我们母子,第二日就被收拾了,可见便是报应。   想到这个,她不禁暗自念诵佛号,想回去抄写佛经。   “柳宝林且慢。”   王忠良叫住了她,难得和颜悦色的道:“倒是要恭贺柳宝林了。”   几个嫔妃面色一变。   难道柳宝林这个贱人得了什么彩头?   柳宝林也颇为不解……她在后宫之中早已心如槁木,若非挂念着儿子,早就把自己折腾没了。   这些年除去得到能与儿子每月见一面的好消息之外,再无惊喜。今日这是哪来的好消息?   她仔细想想,发现最近自己什么都没干。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王忠良笑吟吟的道:“滕王今日立下大功,陛下和宰相们都赞不绝口,陛下更是当朝夸赞了滕王……恭喜柳宝林了。”   柳宝林只觉得心口突突突的蹦跳,面色微红,不敢置信的道:“果真是夸赞了元婴儿?”   她的儿子她知道,从出宫之后,李元婴就一路在放飞自己,偶尔有消息传来,也是滕王在某地修建滕王阁之类的。柳宝林知晓儿子这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在行纨绔之事来避祸,可也难免黯然神伤。   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女有出息?   今日李元婴竟然立下大功,这便是一个极好的信号……皇帝对这位皇叔的猜忌越来越少了。   柳宝林喜上眉梢,那几个嫔妃却眼中发绿。   这个贱人,她的儿子竟然立功了。   高祖皇帝的儿子都是倒霉蛋,从先帝发动政变之后,太子、李元吉……一个个皇子都没好结果。别说是立功,只求能避过先帝的猜忌。   李元婴那个人渣竟然翻身了?   嫉妒让人面目可憎,外加心绞痛什么的。几个嫔妃只觉得心痛如绞,难受之极,恨不能马上就撕烂柳宝林那张脸。   王忠良笑道:“自然是真的,咱亲眼所见,亲耳听闻。陛下说滕王有大功,英国公等人也纷纷出言夸赞。柳宝林,好日子在后头呢!好生过吧。”   柳宝林心中欢喜,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王中官,说是以后宫中外人再不能进出了?你知晓的,陛下答应我儿每月能进宫与我相聚一次……”   她抬头,眼中含泪,“请王中官代为转达我的意思……我儿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求……罢了,再见面怕是奢望,我只求陛下开恩,若是有何不满,我愿一力承当……”   “哈哈哈哈!”   王忠良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众人摸不着头脑。   他指着魏智说道:“此事便是这个刁奴在作祟,魏智收了别人的好处便借口宫中不靖……魏智,你来说说,宫中如何不靖了?”   魏智的心一下就跌落谷底……他自问最近没犯什么错,所以被拿下后还心存侥幸,想着查清楚后自己还能再度翻身。可……   “宫中如何不靖了?”   王忠良冷着脸喝问道。   “你好大的胆子!”   王忠良一脚踹倒他,“肆意妄为,胆大包天!什么宫中不靖,呸!”   王忠良回身,脸上的愤怒瞬息变成了喜庆,“柳宝林不知……滕王孝顺啊!他立下大功,陛下便让他去鸿胪寺任职,可滕王却婉拒了,再想赏赐他也婉拒了……”   我的儿!   柳宝林只觉得心痛如绞。   王忠良一脸钦佩之色,“滕王便说了魏智之事,陛下令咱来处置了他。柳宝林,你有个好儿子。”   柳宝林呆立原地。   几个嫔妃面色惨淡。   王忠良带着魏智走了,不消说,魏智将会消失在宫中,最好的结果也脱不开苦役。   柳宝林吸吸鼻子,看着几个死对头,突然觉得心中无比充实,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她一反以往的低调和与人无害。   “当年我刚进宫,高祖皇帝便多有宠爱,你等从那时开始就对我衔恨入骨。如此也就罢了。高祖皇帝早已驾崩,你等却不依不饶,每每对我下手……今日我来问你等,我们可有仇?”   几个嫔妃不能语。   “如今都是在后宫之中苟延残喘之人,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为何?难道是夙怨?还是说是……觉着我好欺负!”   柳宝林一番呵斥,只觉得酣畅淋漓。   几个嫔妃灰头土脸的走了,柳宝林原地大笑几声。   随后她回了自己的寝宫。   “把经文拿出来,准备笔墨纸砚。”   文房四宝准备好了,柳宝林坐在窗下,拿起笔,突然抬头看着虚空,微微一笑。   “我的儿,阿娘后半辈子什么都不想,只想你平平安安……”   ……   “禄东赞果然鸡贼!”   贾平安在程知节那里,和几位老帅一起商议事情。   “咱们的密谍和走私商人们的消息基本上没有出入,上次禄东赞果然是想打安西的主意。诸位老帅,安西那边可是大唐的桥头堡,禄东赞虎视眈眈,迟早会有一战。”   实际上不只是一战,历史上在攻破了吐谷浑后,吐蕃就把全部精力冲着安西发泄,隔三差五的攻打。而安西也曾经沦入吐蕃之手,只是后来再度被大唐反击夺取。   程知节看着地图,“走葱岭是在绕路,不过也只有这等地方才能容纳大军行军,辎重转运。对了。”,他问了贾平安,“辽东那边如何了?”   “百济在攻打新罗,高丽也在蠢蠢欲动……大唐撤兵之后,并无增兵之势。泉盖苏文刚开始还颇为警惕,如今也觉着大唐不管了,于是就准备拿新罗来泄愤,顺带解除自己身后的威胁。”   贾平安指着地图上的新罗说道:“而新罗也颇为出人预料,和百济打得竟然游刃有余,诸位老帅……”   “贱狗奴!”苏定方骂道:“以往几乎每年新罗都会派出使者来求援,说什么百济攻打,新罗苦不堪言,再不出兵怕是就要灭国了。如今看来都是谎言,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大唐历史上就被金春秋的谎言给蒙蔽了,舍弃大敌吐蕃,优先解决辽东方向的敌人。   梁建方若有所思,“他们能顶住百济的攻打,高丽加上一起如何?”   “难。”   贾平安笑道:“高丽一旦和百济联手,新罗铁定挡不住。不过……要看看倭国的动向。”   ……   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在缓缓航行。   “是倭国,是倭国啊!”   一个船工热泪盈眶。   巨势马饲也是如此,他看着那渐渐靠近的海岸线,不禁仰天嚎叫。   残余的十余人大多赤果上半身,身上被晒的黝黑,个个瘦骨嶙峋。   “把那些人带上来。”   几个土著从船舱里被驱赶了出来,惶然不安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在陪同曹英雄等人出使倭国的途中,他们遭遇了大风,随即就被打散了。巨势马饲带着两艘船一路漂流,粮食没了,个个眼睛发绿,最后寻到了岛屿,上面有些土著……   巨势马饲大喜,随即带着人横扫了那些土著,抢得了些粮食补给。   在判断了方向后,巨势马饲制定了回归计划,顺带抓了些土著人随船出航。   可这一路漫长,粮食吃完了……   “******”   几个土著瘦的更可怕,几乎就是皮包骨头,单手就能轻松拎起来。   他们跪在地上嚎哭,看向这些倭人的眼神就和看到厉鬼一样。   倭人们的眼中多了绿光,舔舔嘴唇。   巨势马饲说道:“杀了。”   几个倭人嚎叫着,拔出刀斩杀了这几个土著。   船只靠岸,巨势马饲寻到了当地人,弄了一匹马和食物,自己先一路往都城去。   当他赶到都城时,就见到了大军云集的盛况。   中大兄王子策马在大军之前,奋力呼喊。   “我们在这狭小的岛屿之上,地动,洪水,海水倒灌……我们是作了什么孽,以至于遭此大难?”   数万大军默然。   中大兄王子愤怒的道:“我们并未作孽,从未作孽!可老天却频频降下灾祸,这是为何?”   悲愤啊!   军士们的眼中多了悲愤之色。   “要如何才能逃脱这些灾祸?”   中大兄王子喊道:“只有一个法子。”   众人抬头。   “离开这里,我们去寻找一片富庶之地,让你等能吃饱饭,能有衣裳穿的好地方。”   中大兄王子指着半岛方向,奋力高呼,“就在海对岸,如今新罗正在攻打百济,百济王扶余义慈向我们求救,只要咱们出兵一起击败新罗,便能给咱们一块庞大的土地,足够咱们全部搬家的土地……”   下面骚动了。   中大兄王子杀气腾腾的道:“如此,全军出发,咱们去为自己打下一片肥沃之地。谁敢阻拦咱们,那就把他们……全数杀光!”   数万人兴奋的高喊,“杀光!杀光!杀光!”   中臣镰足不失时机的道:“请了天皇来。”   老迈的齐明天皇出现了,为了给将士们打气,她还化了妆。   “天皇万岁!”   中臣镰足带头欢呼。   “万岁!”   将士们振臂高呼。   “天皇将会御驾亲征!”   中臣镰足再度放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天皇御驾亲征?   众人不禁欢呼的越发的真诚了。   “万岁!”   “出发!”   大军出动了。   巨势马饲被拦在外围,此刻大军出动,才得以近前。   “巨势马饲?”   中大兄王子皱眉看着他,眼中闪过厉色,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喝问道:“你这些时日是去了哪里?”   巨势马饲一阵嚎哭,“臣在海上被风浪打散了,绝望时,臣想到了王子,就咬牙坚持,四处寻了食物来果腹,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回来。”   中大兄王子面色稍霁,“正好大军要出发。此次征战事关国运,大唐的态度至关重要,你刚出使大唐,知晓他们的底细和态度,便跟随大军出发。”   “是。”   大军源源不断的往海边开拔,那里有上千艘船只正在等候他们。   “中臣!”   中大兄王子突然冲着身后招手,他的忠臣中臣镰足近前。   “当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大唐……那是个庞然大物。每次遣唐使们回来,都是赞不绝口。不管是文治武功,大唐煌煌令人不敢直视。可我们难道就只能守在这里?”   中臣镰足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必须有所作为。”   “对,必须有所作为。”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全是疯狂之色,“我们先渡海,到了百济之后,我们和扶余义慈虚与委蛇,等时机一到,就突然动手,从内部击垮百济……”   中臣镰足笑道:“百济一垮,新罗定然茫然不知所措,随后咱们进可攻,退可守,至此,大计可成!”   中大兄王子摇头,“中臣,你的眼界,你的目光都不够深远。为何不攻伐新罗?嗯?”   中臣镰足讶然,“要攻伐新罗吗?”   中大兄王子点头,“你别忘了,那些年咱们只是袭扰,就让新罗苦不堪言。当数万大军出现时……中臣,新罗会如何?”   “我们一旦横扫了新罗,随即就有了和高丽正面相对的底气。打!”他的眼眸中全是野心,“一旦击败了高丽,你可知我们会如何?”   中臣镰足浑身颤栗,面色发红,“我们……我们将会成为这个世间的主宰之一。除去大唐之外,再无敌手。”   “为何要惧怕大唐?”中大兄王子笑的很疯狂,手舞足蹈的道:“当我们一统辽东时,大唐算什么?咱们要击败他们,一路打到长安城去。我发誓,此生定然要抢一个大唐公主来做我的妻子,哈哈哈哈!”   中臣镰足也为之变色,“那是大唐啊!”   “大唐又如何?”   中大兄王子兴奋的道:“大唐也曾在高丽面前无可奈何!咱们一统三国,为何不能和大唐正面厮杀?”   历史上,中大兄王子就是这般想的,随后和被灭国的百济残余联手。要知晓,这时他们的对手不只是新罗,还有大唐。但中大兄王子却‘怡然不惧’,随后在白江口之战中幻想破灭……   千余艘船被摧毁一空。   数万将士尽皆成了异国他乡鬼。   中大兄王子仰头,双手举着,嘶吼道:“去征伐!去厮杀,把见到的人都杀光,我们就是天下之主!”   ……   百济境内。   上万人正在互相绞杀。   旗帜在摇晃,将士在惨叫或是呐喊,将领在嘶声指挥……   “让右翼挡住!”   金庾信黑着脸,催促着自己的右翼止住溃退的趋势。   “令人督战,退后者……杀!”   这个血淋淋的命令止住了右翼的颓势。   金法敏在他的身边,见对面的百济军阵列稳固,就跃跃欲试的道:“我愿率军冲阵。若是能斩杀敌将,敌军将会崩溃。”   金庾信摇头,告诫道:“你是太子,你若是出了意外,整个新罗都会动摇,而百济人将会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金法敏笑道:“如此我岂不是无所事事?”   金庾信拍拍他的肩头,目光中也带了些戏谑之意,笑道:“你若是觉着无趣,那便去右翼,告诉他们,我需要他们的反击。”   金法敏点头领命,那朝气蓬勃的模样,让众人不禁都为之精神一振。   “年轻人呐!”   金庾信赞赏不已。   金法敏策马冲到了右翼,大声喊道:“右翼反击!我需要你们的反击。”   他拔出长刀,一夹马腹,喊道:“跟我来!”   右翼竟然在金法敏的率领下发动了反击。   金庾信面色一变,旋即吩咐道:“全军出击!”   “出击!”   新罗人倾巢出动,百济人的抵抗很激烈,但他们的左翼遭遇了士气高昂的新罗右翼。在金法敏一马当先的鼓舞下,他们一阵拼杀,击溃了敌军的左翼。   “败了!”   百济大败,溃兵跑的到处都是。   “追击!”   金法敏追上去,轻松的收割着军功。   这个太子啊!   金庾信微笑着,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太子英武,假以时日,定然是我新罗的明君。”   将领点头,欢喜的道:“有这样的太子,新罗定然会越发的强盛。唐人可恶,此后咱们当独立自主。”   新罗都城鸡林。   金春秋站在宫殿的台阶之上,目光炯炯,沉声道:“不要指望大唐了,他们正冷笑看着我们和百济的厮杀,恨不能我们杀个两败俱伤,杀的彼此灭亡。告诉他们,今年……我们不会再派出使者。”   “是!”   下面的臣子们应诺。   “不过我们还有盟友。”金春秋想到了倭国使者带来的建议,不禁笑了。   一旦倭国和新罗联盟……那便是全新的局面。   他的眼中多了野心,斩钉截铁的道:“新罗,必将崛起于辽东,必将威震宇内!”   ……   求月票! 第793章 祸水   自从鸭绿水以西全数丢失之后,高丽国中就弥漫着一股子离死不远的气氛。   没了半壁江山,高丽还是那个高丽吗?   百济也不再以臣属自居,新罗就更不用提了,据闻金春秋得到战报后,随即就大宴群臣,喝的烂醉如泥之后还当众耍了一套刀法,说高丽狗贼也有今日?随即狂笑。   据闻,那一日鸡林城中欢声笑语就没断过。   高丽衰微,大唐就成了辽东的新掌柜。可他们却做了一个甩手掌柜。   打吧,大唐绝壁不插手!   于是百济大打出手,新罗不甘示弱,两边厮杀了许久,新罗竟然占据了上风。   “金春秋的城府很深,以前总是对百济示弱,经常去大唐求援,如今看来,那是故意的,示敌以弱,想引大唐入局对付高丽。如今大唐撒手不管,金春秋也死了心,新罗一下却爆发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大莫离支,臣以为要引起重视才好。”   一个老臣眯眼说出了这番话。   另一个臣子说道:“是啊!大莫离支,新罗如今士气如虹,照我看这便是要灭了百济之势。如今大唐撤兵已久,要不……咱们出兵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坐在上面,身边是五把刀。   他闭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大莫离支?”   众人面面相觑。   这议事呢!您竟然睡着了,这算是什么?   “不慌!”   泉盖苏文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沉,群臣赶紧束手而立。   “新罗灭不了百济,没那个本事。百济也在保存实力,所以才处于弱势,可百济为何保存实力?”   泉盖苏文睁开眼,眼中有不屑之色,“扶余义慈觉着高丽衰弱了,觉着我衰弱了,野心悄然滋生,也做着成为辽东霸主的美梦……他也配?!”   他坐直了身体,气势雄浑,“金春秋也在做着辽东霸主的美梦,可大唐却有一群老狐狸!”   他惬意的舒展着双腿,这便是箕坐,目光睥睨,“他们扫荡了鸭绿水西岸,大军囤于鸭绿水边却不再攻击。当时我便想……他们这是何意?可随后他们竟然撤军了。你等说这是为何?”   群臣七嘴八舌,有人说是因为彼时唐军是强弩之末;有人说是因为当时高丽屯兵于鸭绿水东岸,唐军担心遭遇半渡而击,所以才退兵……   群臣越说越起劲,等有人看到尊敬的大莫离支看着大家,那眼神分外的鄙夷不屑时,就住嘴了。   一个接一个的臣子住嘴,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愚蠢!若是任由你等来指挥和大唐的厮杀,高丽早就灭国了!”   众人噤若寒蝉……最近大莫离支的脾气不好,王宫外已经被战马拖死了好几个臣子。   泉盖苏文轻声道:“让他进来。”   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行礼后,泉盖苏文微微颔首,“告诉他们关于大唐撤军的真实缘由。”   男子面对群臣说道:“大唐那边刚来的消息……当初大唐撤军不是打不过来,而是想撤军之后,引发我们和百济、新罗之间的厮杀,不断削弱三国,等时机一到再动手,一举扫灭了三国。”   “好一个阴毒的谋划!”   有个武将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唐军兵临鸭绿水,士气正旺,若是强渡鸭绿水,我们当时人心惶惶,国中征兵也来不及了……这等局势他们竟然能忍住,大莫离支,要小心。”   “都是老狐狸。”   “此等谋划怕是谁……李勣吧,此人老谋深算,乃是大唐如今的第一名将,也是第一统帅。”   “兴许是苏定方。”   泉盖苏文的的眉间多了些阴郁,轻轻摆手,“告诉他们。”   男子放低了些声音,“是贾平安。”   殿内鸦雀无声。   ……   这等眼光和谋划,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大唐军方的顶梁柱。李勣之后,大唐后续有人了。   “此人……大莫离支,臣记得当年那贾平安出使高丽,看着颇为年轻俊美的一个人,而且诗才无双……可他竟然有这等谋略?如此,如此……”   大唐有了这等将才,高丽有什么?   泉盖苏文沉声道:“无需担心,如今咱们重整军备,军力强盛,更甚于前。唐人若是来了……厮杀就是。若是不行,我亲自上阵厮杀!”   他起身看了一眼那五把刀,“散了吧。”   群臣散去。   “大莫离支,可要用饭?”   时间近午,往日泉盖苏文会吃一顿饭。   可今日他却摇摇头,“去看看高藏在做什么。”   高藏正在和一个文官说话。   他神色忧郁,“高丽丢了半壁,如今连百济和新罗都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可我更担心大唐会再度出兵,到了那个时候,唐军一旦度过鸭绿水,高丽拿什么来挡?”   文官叹息一声,“有大莫离支在,国主何必担心?”   高藏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是了,有大莫离支在,高丽定然会蒸蒸日上。只是今日丢了半壁,明日不知要丢哪里,我这个高丽王有何用?哈哈哈哈!”   文官的目光转动,突然起身行礼,“见过大莫离支。”   高藏就像是被人一把拽住了咽喉,笑声戛然中断。   门外,泉盖苏文佩戴着五把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竟然隐含杀机。   “好生享受你的好日子,若是享受够了,要么自行了断,要么……”   他右手按住刀柄,大拇指按下,长刀就出来了些,眸子里多了冷酷。   “要么,我来帮你了断!”   高藏木然坐在那里,眼眸深处有哀伤之色。   “高丽啊!”   他轻轻的呢喃着,“高丽啊!”   ……   贾平安和老帅们连续数日议事,针对目前大唐的周边局势来了个集思广益。   “老夫以为高丽苟延残喘,不足为惧。新罗与百济死缠烂打,战火将会延续数年,乃至于数十年……但高丽定然会插手。”   说话的是正好回长安的高侃,他须发斑白了许多,说话间胡子还一翘一翘的,“一旦高丽插手百济与新罗之间的厮杀,大唐就该在三国绞杀再一起之时果断出手,否则岂不是对不住新罗的以一敌二?”   众人哈哈大笑。   苏定方轻蔑的道:“高丽人也有今日?那泉盖苏文据闻在穷兵黩武,征召了许多百姓,组建了更胜往昔规模的军队,说是枕戈待旦,准备反攻鸭绿水西岸。老夫早已迫不及待了,若是他敢来,老夫定然要请缨出征,不灭高丽不归。”   程知节长吁短叹……他是不可能再出征了,所以看着睥睨的苏定方,那种羡慕妒忌恨啊!   梁建方淡淡的道:“老夫上次好不容易得了一次出击的机会,阿史那贺鲁却跑的比兔子还快。此次老夫也想去看看辽东大地,去寻几个高丽美人来暖床榻。”   程知节冷笑,“老梁你可还有那等能力?照老夫看你早已是有心无力了吧?撒泡尿都能打湿了裤裆……呵呵!”   这话侮辱性很强。   梁建方大怒,“你特娘的每每被家中的娘子辖制。男人为何被辖制?皆因在床榻之上无能为力,哈哈哈哈!”   二人缓缓起身。   高侃干咳一声,“不小了。”   “打!使劲打!”有人却在起哄,两眼放光,“卢公上次可惜了,竟然一招只差啊!被梁公一拳封眼,今日便是报仇的良机……”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仰着头,这等场面这几日已经发生了三次,老程和梁建方两次,还有另一对一次。   都骨质疏松了,还敢这般放手斗殴。打断了骨头可不容易好。   二人随后开始了抱摔,场面精彩纷呈。   喘息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一次打的太过惨烈了些,众人开始出言相劝。   可没卵用。   贾平安干咳一声,“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殴打继续。   马丹,真心不想管啊!   贾平安叹息,“你们都错了!大错特错了!”   嗯?   众人回头看着他,连正在抱摔的两个也是如此。   贾平安头痛欲裂,“倭国呢?诸位把倭国丢哪去了?”   程知节喘息着,“放屁,高丽一旦掺和进来,倭国哪敢动手?”   贾平安捂额,“我上次就说过,倭国人极度的野心勃勃,极度的喜爱冒险……你们为何就忘记了?”   “松手!”   程知节骂道:“听听小贾如何说,若是不对,一起毒打他。”   梁建方点头,二人分开后,一边做豪迈状捋捋头发,一边催促贾平安赶紧说。   “倭国人疯狂,这要从他们的现状说起。诸位,倭国才将从土著状态走出来,何为土著?土著实则便和野人差不多。他们不知廉耻,譬如说如今的所谓女天皇,便是嫁给了自己的亲兄长……”   呃!   还有这样的操作?程知节冷着脸,“兄妹如何能成亲?小贾你越发的荒谬了!”   这只是开端啊!   倭国的皇室就是一个奇葩的混合体……特别是为了保持什么所谓的血脉纯正,经常玩近亲结婚,到了近代依旧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卢公,这是大事。”   大事小贾不会吹嘘……梁建方骂道:“你狗屁不懂便要质疑小贾,老实听着不成?”   “咋?”程知节瞪眼。   “咳咳!”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调剂他们之间矛盾的工具人,“这等近亲成亲生下来的孩子多半有些问题,譬如说脑子。”   竟然想着远征……还和大唐来一次决战,这样的倭国决策人脑子正常?   “如今倭国便是女天皇的儿子中大兄王子在做主,此人有些疯狂。我以为,眼看辽东三国大战,倭国定然会介入……加上高丽,这是四国大战。”   他起身,很严肃的道:“若是有错,我回头就……”   “住口!”   贾平安刚想发誓,就被程知节打断了。   程知节冷着脸道:“老夫知晓了,且等着消息来吧。对了,小贾你为何一提到倭国便是格外的亢奋……”   “不,还有恨意。”苏定方的眼神贼好,贾平安觉得可以碾压自己,“小贾,记着你从未去过倭国吧。也就是与倭国人接触过,何至于恨上了那些矮子?”   贾平安笑了笑,平静的道:“只是有些夙怨。”   “你多大的人?二十余岁也谈什么夙怨!”梁建方笑道:“难道你前世与倭国人又不解之仇?哈哈哈哈!”   室内全是笑声,有人甚至捧腹大笑。   贾平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可不是吗?   那便是前世的夙怨!   ……   娘的,一群老鬼竟然不信我的话?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愤慨,干脆去了铁头酒肆喝酒。   郑远东很是自然的给他上酒,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伙计,不过气质却颇为……怎么说呢!就是逼格依旧还在。   上了酒菜,郑远东去洗个手,随后坐在他的对面。   “你有心事,而且怒气冲冲。”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抬头道:“老郑你这是改行看相了?”   郑远东笑了笑,竟然有些云淡风轻的出尘,“我如今从那个漩涡中走了出来,只觉着浑身轻松,自然灵觉更敏锐。”   不错,很牛笔!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突然就释然了。   我说的一切在老帅们看来只是揣测,如今高丽插入战局,在老帅们看来,倭国人定然不敢上岸。   可他们不知晓,倭国人疯狂到敢直面大唐。   这个岛国最擅长的便是冒险,他们的资本不多,每一次都是以小博大,胜利则举国欢腾,败了便装孙子,用时间来换取下一次冒险的机会。   他们一方面说自己全盘学习了唐宋,唐宋真正的文化精髓就在倭国。可当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时,世人才知晓,原来所谓的唐宋文化早已被他们演绎成了面具。而面具下便是獠牙,择人欲噬的残忍!   心情一好,贾平安就来了精神,想到了兜兜早上央求自己去给她买一个拨浪鼓的事儿。   小棉袄的要求啊!   贾平安赶紧去东市。   平康坊出去便是东市,贾平安牵着马缓缓进去。   走不到二十步,就见一个女人蹲在那里哭,边上一个侍女也蹲着在劝慰。   侍女眼睛很大,骨碌碌的一转,“娘子,你要知晓,我们很有钱了,家中还有许多钱,你以后嫁给个良人,他读书来你织布……不,他读书来你睡觉,从此过上好日子……岂不是很美?”   女人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但旋即又低头哽咽。   贾平安从身后看去……我去,好身材啊!这身材怎地有些眼熟?   再看看那发髻,越发的熟悉了。   “呜呜呜!”   女子还在哭。   “咳咳!”   听到男子的咳嗽声,女子猛地抬头,警惕的目光扫过周围。   “贾平安……”   “李姣?”   这张绝美的脸印象深刻。   一个过路的商人见到了李姣的美貌,顿时就心动了,上来笑道:“娘子可是遇到了难处?我李世英不是自吹,在这长安城中认识的官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凡在长安城中的麻烦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   他贪婪的看着李姣,觉得这个女人无处不美,天生尤物……若是能和她睡一觉,我短命十载都心甘情愿。   李姣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躲到了贾平安的身后。   李世英的目光竟然无视了贾平安,踮脚道:“娘子,钱好说,好说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说自家认识长安城中九十名官员,可认识我?”   李世英这才正眼看贾平安,“你是……”   李姣按着贾平安的肩膀,踮脚仰头骂道:“这是武阳公贾平安,你想作死吗?”   她的嗓门不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   这女人脑子很灵活啊!   她如今算是孤苦伶仃,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依靠,美色便是招祸之源。   ——我和武阳公交好,谁敢觊觎我的美色试试!   贾平安不置可否,可李世英却被吓破了胆,以为李姣是贾平安的女人,而自己刚才竟然敢调戏他的女人……要死了啊!   噗通!   李世杰被吓软了腿,跪下哀求道:“我不知她是武阳公的女人,我有眼无珠……”   他抬头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贾平安摇摇头,回身道:“哎!你这是哭个什么?”   你就不能和气些吗?李姣心中难受,“我……”   “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寻个地方说话吧。”   这等祸水级别的美人一出现就会造成交通拥堵,弄不好还会引发些治安事件。   “娘子,武阳公是他这般年轻吗?”   边上的侍女大红好奇的问道。   李姣说道:“把羃䍦给我。”   戴上羃䍦后,不得了,竟然变成了朦胧美,依旧惹人注目。   贾平安笑道:“你觉着武阳公该是多大岁数?”   大红嗯了许久,“少说五十岁吧。”   晚些到了长安食堂,贾平安带着她们进了自己的包间。   大红一边看着贾师傅,一边附耳对李姣低声道:“娘子,这人会不会动色心。若是他在这里用强,我怕打不过他。”   李姣摇摇头。   去洛阳路上被追杀的那一夜,就她和贾平安二人。若是贾平安要用强,荒郊野岭的最好下手。而且贾平安对她恶声恶气的,一点男儿风度都没有,谈何色心?   贾平安坐下,点了酒菜,然后惬意的道:“遇上啥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他是习惯性的损李姣。   李姣气得……   她突然把脸埋在膝上,“我好生没用,刚被人骗了一大笔钱。” 第794章 政务繁忙,决事如流   “被骗钱?等等!”   贾平安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如今是一人居住?”   这个人会不会借此来欺负娘子?   大红的眼中多了些警惕之色,大眼睛转动了一下,“武阳公,娘子还有个姨母,如今一家子在照拂她。”   “那就好。”   贾平安觉得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祸水,若是一个人居住,风险太大了。   “怎地被骗了钱?”   长安食堂的菜不错,但李姣却吃的很秀气。   “这道菜煮过了。”   一道爆炒羊肉,李姣吃了一口就觉得不好吃。   这妹纸真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娇生惯养?   “你会做菜?”   贾平安笑了笑。   李姣认真点头,“我会。”   我信你的邪!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李姣平静的看着他。   我脸上没长花。   贾平安吃了一片炒羊肉……眼神定住了。   我去,真的老了。   爆炒羊肉老了便是失败,但这个只是有些细微的老。   一般人是尝不出来的,李姣却轻易找到了问题所在。   这个女人……不错。   “如何?”   李姣想着贾平安是厨艺大师,就觉得他应当也尝出来了。   “长安食堂做的爆炒羊肉便是这个味,就是要老一些。”   李姣举手准备拍案几,怒不可遏。   无耻!   不要脸!   “说说你被人骗钱的事。”   被人找到问题怎么办?   没事,转移话题,去揭开她的伤疤。   李姣的手放下,肩膀一下就松了。她蹙眉道:“那老贼死了之后,我等了许久,却无人过问。”   “你还想着皇帝包分配,美死你。”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真心的运气好,“不过你的运气不错。”   “无依无靠也是运气不错?”   李姣眼眸微红,“你这般欺负我,我……我……”   你要抓狂,还是要掀桌子?   大红很好奇的看着李姣,心想娘子在家中时很是坚强,为何面对这个武阳公便处处吃瘪,乃至于无可奈何?   “你真的运气不错。”   就这样的祸水,真进了后宫迟早就是一个死。想想萧淑妃和王皇后,多牛笔的人。特别是萧淑妃,更是宠冠六宫的存在,连王皇后都被她压制住了。   可现在她在哪?   香消玉殒了。   李姣忍不住翻个白眼,大红都看呆了。   娘子翻白眼都这么好看。   “我想着不能坐吃山空,可不知该做什么好,后来便想着去弄个首饰铺,今日就是去看货,结果……”   李姣举起玉手拍了一下案几,双目圆瞪,“那人说有更便宜的货,可要订金,我见他在那首饰铺里就像是掌柜一般,这才给了他钱。可我在那店铺里等了许久,那人却杳无消息……”   “这是骗局啊!”   后世各种骗局早把贾平安锻炼的波澜不惊了。   李姣怒道:“你如何知晓是骗局?哪里有破绽?”   大红点点头,“就是。我和娘子琢磨了许久,觉着丝毫没有破绽。”   贾平安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们,“便宜无好货,长安首饰的行情一直很坚挺,稳中有升,谁会有更便宜的货?那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两个女人明显在强撑。   给你们最后一击!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以为他是掌柜,可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甚至还在店铺里帮衬了一番,可对?”   他竟然知道……有若亲眼目睹,李姣微微点头,有些难受。   “这就是局啊!”   贾平安很纠结的道:“而且他和你商议之时,可是在店铺外面?”   这人……这人竟然连这个都知晓?   大红不禁愣住了,“武阳公,你当时在外面?”   李姣的美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妹纸,这等骗局真的太简单了。   “他在店铺里帮衬说些这里的首饰好,物美价廉什么的,店铺里的伙计掌柜也只是当他回头客……许多回头客都会主动说店家的好话,这等事……哎!”   两个棒槌被那人一阵忽悠啊!   “对了,刚开始可是问你们要不要买首饰?有便宜货。”   若是确定他不可能盯着我,我就要疯了……李姣麻木的点头。   “他本来是想骗你一件首饰的钱,可架不住你上杆子要进货啊!”   贾平安一番分析,两个女人彻底的崩了。   大红苦着脸,“娘子,我们竟然疏忽了那么多疑点。”   李姣心中难受,没了胃口。   贾平安却吃得很香。   “真是美味。”   我就馋死你!   李姣见他得意就牙痒痒,拿起筷子就吃。吃一吃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烦恼。   吃美食还有这个作用?   吃完饭,贾平安问道:“此后以何为生?”   这等祸水一旦没了生路,多半是要被骗进青楼,随后成为轰动长安城的头牌名妓。   李姣茫然道:“我不知道。”   说着她眼睛红了,随即泪水滑落……看着不只是楚楚可怜,竟然还有一丝妩媚。   这祸水竟然哭泣的时候更美。   男子见到这等场景,怕是早就有求必应了。   李姣无声哭泣了一会儿。   我这个可是大杀器,连同为女人的大红都受不住,那些男人见了更是变成了呆子……   贾平安定然已经呆滞了。   她缓缓抬头,呆滞了。   贾平安拿着一杯酒在缓缓的品,眸色清明。   他竟然无动于衷?   莫非是没有男子的本能,还是……不对,他有孩子。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能做什么?”   李姣摇摇头,心中绝望,“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做。”   “米虫?”   贾平安觉得祸水就是个倒霉催的。   “什么米虫?”   李姣不解。   “会吃的虫子。”   贾平安笑了笑,“你说自己会做饭?”   李姣点头,“当年阿娘说女子要进厨房,要能……”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李姣点头。   我去,那位舞姬莫非是前辈?   但想想又不可能。   贾平安本想置之不理,可毕竟有那么一段缘分在。   “你做饭如何?”   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红忍不住说道:“武阳公,娘子做的饭菜真好吃,比外面的都好吃。”   李姣傲然。   贾平安指指案几上的碗碟,“比之这个如何?”   李姣眼睛又红了,“不如。”   “跟我来。”   贾平安起身出去。   李姣跟在后面。   “娘子,这是去哪里?”   大红警惕的看着前方的贾平安。   有一个祸水级别的主人,她整日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也深深的焦虑着,见到一个男子就担心他对娘子有坏心思,情绪整日紧绷着。   “无需担心。”   李姣很是淡定。   “娘子好从容。”   大红赞道。   李姣毫不客气的收了赞美,却不肯说那一夜和贾师傅在荒山野岭单独相处的经历。   厨房就在后面,厨子们见到贾平安来了,一边忙碌一边打招呼。   轰!   锅一下子就腾起了火焰,李姣和大红都被吓了一跳。大红往后蹦,李姣却往贾平安的身后躲。   这是把我当挡箭牌了吧。   贾平安吩咐道:“弄一眼灶给我。”   随即有厨子让了自己的灶,顺带在边上打下手。   洗锅,准备材料。   “来个干豆腐加豆芽炒肉,用豕肉。”   贾平安看着李姣,“仔细看好。”   起油锅,随后姜蒜炒香……   肉单独过油,随后爆炒……   “炒这个应当加点糖,可糖太贵了些,就省了。”   一番炒制,豆腐炒肉出锅了。   “尝尝。”   李姣接过筷子尝了尝,“味道咸香,下饭最是适宜。”   贾平安把锅铲递给她。   “我……”   他这是何意?   难道想让我去他家做厨娘?   不可能!   李姣倔强的看着贾平安。   厨子们早就被这位祸水给引得有些魂不附体,一个厨子甚至切菜时给了自己的手指头一刀,血都流了案板上都是,兀自不觉。   “炒一个我看看,若是好,我便给你个主意。”   原来不是……   我想多了。   李姣当即来了一遍,手法略微生疏,但步骤却丝毫没错。   出锅后,贾平安尝了,微微点头,“有些意思,不过这里不好操练你,你家在何处?”   大红马上靠拢,一脸紧张的模样。   李姣却说道:“我住在光德坊。”   贾平安当先出了长安食堂,听到后面大红在嘀咕,“娘子,家中就咱们两个,他孔武有力,若是欲行不轨……我除非拿着菜刀……”   姨母一家子呢?贾平安笑了笑。   “你快住口!”   李姣脸都红了,看了前面的贾平安一眼。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时候贾平安都没动手,这青天白日,还是在坊里,贾平安疯了?   光德坊边上就是西市,算是黄金地段。能在这里拥有宅子,贾平安觉得便是白富美。   一路往里去,等看到那个有些破旧的宅子时,贾平安问道:“就这里?”   李姣点头。   这房子好丑,他定然在笑话……没笑,但定然是在心里笑。   开门进去,里面却意外的不错。   家具一看就是名贵木料打造的,那些摆设也身价不凡。   “去厨房吧。”   李姣把羃䍦摘掉,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就露了出来。   “以后出门……建议你寻个东西把脸抹一番,灰扑扑的最好。”   贾平安随口一说,接着便去了厨房。   大红生火的技术不错,贾平安随后教了李姣几道菜。   “都是好下饭的。”   李姣不解。   “学了就是。”   贾平安拍拍手,“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教你几道菜。”   不是他吹嘘,若是愿意,他走到哪都能成为富豪。   第二日,贾平安又来了一趟……   “武阳公你不用上衙?”   李姣觉得很奇怪,心想这位好歹也是兵部侍郎,妥妥的重臣,怎么每日这么吊儿郎当的?   “我不上衙。”   贾平安今日再教了她几道菜。   中午,三人就用练习炒出来的菜吃了一顿。   “好吃。”   大红吃的满嘴流油。   祸水吃的很秀气,细嚼慢咽。   贾平安吃的很豪放,风卷残云。   李姣蹙眉看着他,心想你好歹是个公爵,还是重臣……怎么吃的这般不矜持?   她眼神中流露出了情绪,贾平安见了淡淡的道:“人活着便是活着,什么矜持都是假的,在不影响他人的基础上,我这般酣畅淋漓的吃又怎么了?我觉着舒坦。”   粗鲁!   李姣给贾师傅加了一个标签。   吃完饭,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该结束了。   “我给你想了个办法。”   李姣赶紧给大红使个眼色。   给我记牢了!   “你这里出去便是西市,西市商人多不胜数,客人更是多不胜数,你说说什么最容易挣钱?”   李姣摇头。   她才将从娇生惯养的状态中出来几年,而且日子也一直不错,所以压根就没想过做生意的事儿。   “衣食住行最是稳妥。西市每日那么多人,多少人要吃饭?”   大红有些纳闷,“武阳公,西市有一家两口子也在做这个,杨大和张氏,饭菜卖的好便宜,咱们的怕是争不过。”   “差异性竞争懂不懂?”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女人太单纯了些,“他们卖他们的便宜饭菜,你卖你的……这些菜你觉着能便宜卖吗?有肉,大油。”   李姣摇头,“无法便宜。”   成本不低,便宜就是自寻死路。   “那你担心什么?只管去做。对了,西市太大,那些商人不可能蹲在你的摊子那里吃,你去定制一批带着耳朵的大碗……这样的,两侧弄两个能穿绳子的耳朵,明不明白?最后,你还得请几个男女来帮忙,否则你这样的……多半会累死。”   贾平安走了,李姣想了许久,起身道:“去定大碗。”   定制大碗,可请人是不可能请人的。   “都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呢!若是不好,请来的那些人岂不是白吃白喝?”   大红嘟囔着,这也是李姣的想法。   整日炒菜,不断的熟练。   到了晚上,李姣躺在床上,只觉得腰酸背痛。   她木然看着虚空,脑海中一团乱麻。   “我还活着作甚?”   “阿娘不在了,那个老贼也死了,我就该跟着阿娘去……”   她起床拿出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阿娘。”   李姣眨巴着眼睛。   月色下,画上的女人在微笑。   李姣轻轻把脸贴在画像上。   贾平安本想去视察一番李姣的快餐生意,可任雅相病倒了。兵部一堆事儿丢着,吴奎按理该兴奋吧,可他却苦着脸。   “武阳公,事务积压太多了。”   贾平安看着他,本想说与我无关,可看看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罢了。   吴奎回到自己的值房,身边的心腹笑道:“武阳公从未处置过兵部的事务,这一下怕是要闹笑话了。不过闹笑话也好,正好让大伙儿看看他的成色。”   “胡说八道!”   吴奎呵斥着,可眼中却多了惬意。   兵部两个侍郎,他是老资格,贾平安是后进,但架不住老任欣赏贾平安啊!吴奎一直想寻个机会和贾平安比划一番处置政务的本事,如今机会来了。   一份份文书被送来,一个个官吏在外面排队等候贾平安的处置意见。但都在窃窃私语,神色轻松,甚至带着惬意的微笑。   “武阳公,这位陈舒朗乃是郎将,今年考核得了下等。”   “为何?”   贾平安在看文书,眼皮子都不抬。   “此人曾经殴打上官。”   “王麒麟?”   贾平安把文书扬扬,“王麒麟当众羞辱陈舒朗,辱及父母!陈舒朗若是不动手,那便是狗娘养的,便是没有血性。军中的将领失了血性,如何能指望他们的麾下有血性?”   他冷笑道:“关于陈舒朗的举报和王麒麟有关联吧?他的友人?或是他的关系。这陈舒朗操练麾下得力,数度跟随出征,表现卓越。这样的得力将领,竟然因为这等狗屁倒灶之事被弹劾……你等竟然也敢若无其事,这是飘了,还是……”   他瞥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横刀,“还是想挨刀了?”   官员浑身冷汗,“下官失察了,请武阳公责罚。”   “别想着做太平官。你以为我不知晓你的想法?那王麒麟颇为有前途,于是你便想着不得罪人,照着这个处置,压制陈舒朗……如此得了人情,以后说不准就能用上,可国事呢?”   贾平安拍着桌子,骂道:“国事变成了你等渔利的工具,你这等官员再多些,大唐何谈强盛?何谈盛世?滚!”   官员大汗淋漓,躬身告退。   贾平安森然道:“我不知你以前如何,可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如此,就回家去自己吃自己吧!”   “下一个!”   一个官员进来,刚才他在外面嬉笑,神色惬意,此刻却恭谨的不像话。   “武阳公,这是今年准备下去查探勾画山川地理的人选。”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皱眉道:“就这?”   官员赔笑道:“往年就是这些人,都是老人了,熟门熟路。”   兵部要勾画山川地理形势,以备查询。   贾平安抬头,“其一,这些老人只能勾画国中的山川地理,不够。其二,密谍为何不用?”   官员愕然,“密谍?”   “密谍出入外藩,顺手就能勾画了边境以及外藩山川地理,为何不用?”   呃!   官员一拍脑门,“下官无能,可那些密谍不懂如何勾画山川地形吧?”   外面的官吏都低声说话。   “画这些可得是老人,那些密谍整日忙着操练隐匿踪迹,刺探消息,哪里知晓这个。”   里面,贾平安平静的道:“密谍勾画的本事,便是我一手操练出来的。”   里外默然。   接着肃然。 第795章 贾兜兜,你别跑   吴奎在值房里忙碌了半个时辰,看看外面依旧有不少人,不禁叹道:“事务繁多,令人头疼。”   可他的嘴角却微微翘起,分明就是在享受这等忙碌的状态。   人的欲望很复杂,男女之间的欲望,被人肯定的欲望,高人一等的欲望……   吴奎现在便是高人一等。   边上打下手的心腹深谙他的性子,笑道:“兵部可少不得吴侍郎。”   吴奎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淡淡的道:“职责所在罢了。”   “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心腹起身,“要不……我去看一眼?”   吴奎微微颔首,心想贾平安焦头烂额的模样落入大家的眼中,以后在兵部老夫便妥妥的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   心腹装作是踱步的模样,缓缓去了贾平安那边。   想来该是乱糟糟的吧,官吏抱怨,贾平安恼怒。   在接近时心腹就有些奇怪,“怎地那么安静?”   他探头看了一眼。   值房外站着七八个官吏,人人都神色肃然……   而值房里,隐约能看到一个官员欠身,恭谨的和贾平安说话。   这……   官员的事务得了回复,拱手道:“武阳公决事如流,下官佩服!”   “下一个。”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压根就听不到恼怒的迹象。   这……   心腹和那官员正好有些交情,等他过来后,心腹装作是巧遇。   二人打个招呼,心腹笑道:“武阳公那边看着井井有条啊!”   就没有点狼狈的事儿?   官员突然叹息一声。   有戏!   心腹心中暗喜。   官员叹道:“刚开始都觉着武阳公会出笑话,可他决事如流,更是目光敏锐……那陈舒朗被弹劾之事你知晓吧。”   心腹点头,“送到兵部时,记得有人说陈舒朗怕是此生难以翻身了。对了,这事怎地就送到了武阳公那里?不该是请任相来决断的吗?”   官员苦笑,“是想看他的笑话呢!”   这便是天赐良机啊!   “可武阳公看了文书,一开口便力挺陈舒朗,说是父母被人羞辱,不动手便是畜生,便是没血性。随即呵斥了杨文,哎!那话说的……所有人都觉着理所当然,断的好啊!”   “这……”   “后续武阳公断事毫不凝滞,啧啧!都以为这位每日在兵部打混,对政事一窍不通,可却不知晓他是真本事,只是不想掺和兵部的这摊子事罢了。”   官员的叹息声远去。   心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值房里。   “如何?”   吴奎看了他一眼,觉得神色不对劲。   “吴侍郎,那贾平安……如同一个老手,一干人等竟然心服口服……”   “这如何可能?”吴奎眼神不善,“你莫非看差了?”   “我问了人。”   心腹苦笑,“也看了现场。那些官吏人人肃然,和武阳公说话都是欠身,态度恭谨……”   官员一旦不称职,一旦平庸,就别想让大伙儿毕恭毕敬的。   吴奎脱口而出,“竟然这般了得?”   心腹看着他,心想武阳公这般厉害,兵部第二你就别想了。   吴奎不信,起身去看了一眼。   回来后,他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良久,他一拍案几,神色黯然,摇头道:“老夫……哎!”   贾平安处置完了政务,拍拍屁股走了。   临走前扔了一句话,把整个兵部都弄的哭笑不得。   跪坐真的不舒服啊!原身虽然适应了,可贾师傅却从心理到生理都极度抗拒。   “耶耶就不乐意坐着!”   ……   李姣和大红弄了一个摊子,可那些饭菜太多了,大红也挑不起来。   “娘子,我的肩膀好疼。”   大红揉着肩膀再试了一次,可把脸都憋红了,担子摇摇晃晃的起来又落下。   李姣带着羃䍦,很是头痛。   “要不……请个人帮我们把担子挑去西市吧。”   她此刻才知晓了贾师傅为何让她请人的缘故。   但要她承认贾师傅高瞻远瞩却是万万不能的。   寻了个力气大的妇人把担子抬到了西市,随即开始摆摊。   人流如梭啊!   李姣有些心慌,“大红,你喊喊。”   大红清清嗓子,高喊道:“饭菜……”   她从未这般高喊过,没控制好,竟然破音了,吓了自己一跳。重整旗鼓后,她再度喊道:“好吃的饭菜啦!喷香的饭菜啦!”   人流如故。   李姣有些忐忑。   阿娘去了之后,家中还是有不少钱。可经过这几年的耗费,所剩已经不多了。再不挣钱,她能想象的到自己未来的结局:嫁人,或是去青楼。   嫁人……她父母全无,就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嫁给谁?嫁给普通人就是取祸之道,觊觎美色之下,家破人亡也是等闲……   譬如说后来的李隆基,看中了儿媳妇杨玉环,于是轻松就把她夺了过来。   那是李隆基的儿子,若是普通百姓人家,别人要夺你的妻子,手段百出,挡都挡不住。遇到李义府这等狠人,一家子全弄个罪名处死,就留下美人。   太过美丽便会带来灾祸,所以才有祸水一说。   贾平安出的这个主意行不行?   一炷香功夫过去了,无人问津。   今日李姣只是戴着面纱,脸还用灶灰抹黑了些,看着身材魔鬼,脸蛋却平庸。   “好吃的饭菜啦!”   大红喊了许久,嗓子都沙哑了。   “大红,别喊了!”   李姣有些气馁。   “娘子,喊了许久都没用。”大红有些委屈。   李姣想到了贾平安当时那笃定的模样,不禁气苦。   你一番话便让我劳师动众的折腾了许久,顺带又花出去了好些钱……我没多少钱了呀!   “娘子,要不……要不……请人来白吃试试?”   大红突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当初那个茶坊便是如此,不收钱请人喝……”   死马当作是活马医吧。   李姣刚点头,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过来,“什么饭菜?”   李姣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好吃的饭菜。”   这人一看便是个商人,这一身衣裳少说能值普通人家两个月的嚼用。   “什么好吃的?”   商人的肚子咕噜噜叫,显然是饿狠了,“弄一份来。”   李姣心中欢喜,亲自打了一份饭菜。   “这双手堪称是玉手,可这张脸……眸子出色,可肌肤暗了些,可惜,否则便是个美人,何须出来吃苦。”   商人的眼睛很毒,随后得了饭菜,就端着吃。   “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一口下去,商人竟然怔住了,然后才缓缓咀嚼,眉毛渐渐挑了起来。   他看了菜一眼,“美味!”   一阵狼吞虎咽,商人赞道:“果然是好吃的饭菜,明日可还在此处?”   李姣心中欢喜的不行,点头,“嗯,就在此处。”   商人一边给钱一边赞道:“你这个怎地有些长安食堂的味道,难怪能卖这个价钱,妥当妥当,明日我还来。”   “王兄。”   一个商人招手,看了一眼摊子,皱眉道:“怎地在此等地方用饭?”   这话有些不屑之意。   大概就是后世的一位大佬被人发现在路边摊吃烤串,觉着丢份。   商人笑道:“老钱,你却是小看了这个地方。来,我请客,请你尝尝这个饭菜。”   老钱嘟囔着过来,大概是有求于王兄,所以神色勉强,却没拒绝。   “不便宜。”   问了价钱后,老钱越发的觉得王兄这是抽了。   一口饭菜进口,老钱的脸抽了。   “竟然这般美味?”   两个赞不绝口的食客引来了不少人。   “给我来一份。”   “我也来一份。”   “美味啊!”   没多久,李姣的摊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商人不差钱,外面的饭菜味道最好的是长安食堂,可长安食堂的生意太好了,竟然需要排队。   时间就是金钱对于商人们来说便是座右铭,所以能寻到一处味道类似于长安食堂的地方,那真是个喜讯。   不到一个时辰,饭菜全卖光了。   “没了。”   大红喜不自禁,“明日再来。”   那些食客不满的各自散去。   “明日早些来摆摊。”   “两个女人也出来摆摊,味道竟然出乎预料的好……”   大红欢喜的数着钱,“娘子,这般下去……咱们要发财了。娘子?”   李姣在发呆。   原来他并未虚言,他说了什么差异性竞争,定然大卖。我不信,还腹诽了他……可如今呢?   看看空荡荡的罐子,那些堆叠起来的碗筷……   贾平安果然是个信人!   不,是个能人!   李姣突然抿嘴一笑。   “娘子,我们要发财了。”   大红一边收拾,一边欢喜的说着。   李姣一拍手,“得去请人了。”   到了这等时候,她知晓自己主仆二人压根就玩不转这个摊子。   请人倒是方便,长安城中多的是没事儿干的男女。可炒菜的法子一旦外泄……   当年阿娘说过,身怀宝物便是罪过。   她径直去了贩卖奴隶的地方。   一番讨价还价后,她挑选了三个女仆,两个男仆。   女仆每人三万钱,男仆每人两万五千钱……立劵的时候,小吏不住的看着李姣,心想这女子竟然这般有钱,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为此李姣把家中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卖了不少。当年她的母亲被长孙无忌专宠过一段时日,钱财如流水般的流进了家中。   钱没了。   但李姣却格外的欢喜。   炒菜,做饭……   有了帮手后,李姣就从繁重的活计中解脱了出来,令大红监督,自己带着人去采买,指导这些仆役干活。   第二日,大红清脆的喊声刚一起,摊子就被围满了。   那些仆役忙的不可开交,装钱的袋子却越来越满。   李姣站在后面,觉着这便是烟火气,更是生气。   我又活过来了呀!   这个绝望的女人,此刻觉得入眼处皆是勃勃生机。   “人要做事,不做事你就会觉着空虚,哪怕锦衣玉食,哪怕钱财无忧,可你会空虚。”   贾平安来了,双手抱臂看着这火热的场景,不禁笑了。   李姣看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有才啊!   随口就是一个挣钱的主意。   “武阳公为何不自家做?权贵经商从不是忌讳,只是别挂自己的名头就行。”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不喜欢钱。”   美眸中全是疑惑,心想这世间难道还有人不喜欢钱吗?   为何?   他在吹嘘。   当年为了挣钱,贾平安和表兄弄了豆腐出来,起早摸黑的苦干。   后世就有一起人,出来就哔哔:我从不喜欢钱,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个符号和数字……   为何他敢这般装比?   因为他钱多的数不完,自然有装比的资格。   贾平安就装了个比,见李姣不信,就笑道:“我的钱……你觉着能花完吗?”   金钱多到一个境界时就变成了一个数字,挣钱也只是为了获取某些成就感。   “你……”李姣才将移居到长安几年,到了长安后就深居简出,所以不知晓贾平安的具体情况。   “东市的茶屋是我的,长安食堂也是我的……还有些人参酒的生意……”   李姣的小口张开……   “那些生意如雷贯耳,说是每年能挣到让人不敢置信的钱财,原来……竟然都是你的?”   这人竟然巨富如此,难怪敢说不喜欢钱。   她漏了一个从字。   我从不喜欢钱,这是装比。钱多的不喜欢钱,这是炫耀。   装比自然高大上,炫耀就是暴发户。   后世许多暴发户就喜欢用豪车和豪宅来彰显自己的成功,希望能获得大家的羡慕嫉妒恨。   这人,他竟然这般有钱。   “好好做吧。”贾平安觉得自己也是日行一善,颇为自得。   “对了。”贾平安见人多,就说道:“记得让你定制带耳朵的大碗,用绳子穿起来,装上饭菜后提着就走。”   “提着去哪?”   李姣不解。   哎!   你不知道有门生意叫做外卖吗?   贾平安说道:“那些商人忙碌,让他们来这里排队等着吃怕是不乐意,若是能提着就走,你想想,商人让伙计来排队,买了饭菜便提着回去给他享用,如何?”   “呀!”   大红不知何时到了贾平安的身后,呀的一声,走出来后,双眸中全是崇拜,“武阳公的主意果真是妙不可言。”   哥这个人更是妙不可言,要不要试试?   李姣彻底的服气了,觉得真要论挣钱的本事,长安城中谁都不如贾平安。   为官牛逼。   为将牛逼!   挣钱更牛逼!   啧啧!   李姣突然问道:“可若是把碗摔坏了,或是不还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小事。”贾平安说道:“你让他们给押金,碗筷值多少钱,加上五成的押金扣着。当日不还扣一成,两日不还扣三成,摔坏了,或是三日不还……没收押金。”   这不都是小事吗?   贾平安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半路觉得不对又收了回来,皱眉道:“要学会举一反三啊姑娘!”   李姣:“……”   还能这样做生意?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贾平安觉得自己造了十四级。   出西市时,贾平安看到了一个熟人。   贺兰敏之。   他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正在过来,不经意就看到了贾平安。   那双眸子里瞬间就多了恨意。   这个年轻人的戾气越发的浓郁了,在年轻人中堪称是一枝独秀。   不过想想就能明白。   自家老娘和妹妹齐刷刷的成为了皇帝的禁脔,这算不算屈辱?   作为贺兰家唯一的男丁,他对此却无可奈何。   这不,时日久了戾气横生。   贾平安记得这货不只是戾气横生,还变态……家中的女人大多遭了他的毒手。等他觉得家中的女人们不能满足自己扭曲的心态时,就走了出去,从此开始了一段传奇。   这是心灵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武阳公!”   这货竟然面带笑容的行礼了。   啧啧!   变态到了这等境地,我喜欢。   “好生读书。”   比贺兰敏之大不了多少的贾平安老气横秋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贺兰敏之回身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   身边的随从说道:“郎君,这位武阳公深得皇后的喜爱,不可得罪过甚了。”   贺兰敏之冷冷的看着他,就在随从心中惶然时,他拍拍随从的肩膀,“回家赏你钱财。”   他回身,眼中有阴郁之色。   皇后实际上是他的倚仗。这一家子若非有皇后在,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不可能进宫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他自己更不可能整日锦衣玉食,为所欲为。   但……屈辱呢?   他抬着头,觉得阳光很刺眼,恨不能弄弓箭把它射下来。   眼泪滑落。   “可我的屈辱呢?谁来管?谁在乎?”   那双眼眸中全是戾气和妖异。   ……   “阿福!”   陈冬在外面喊。   见贾平安回来,陈冬愁眉苦脸的道:“郎君,阿福和小娘子不见了。这刚才还在……”   贾平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我来。”   他下马把缰绳给了陈冬,缓缓绕到了一块麦田中。   “阿福,不要出声,不要动。”   阿福就趴在田埂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小主人很是坚定的按着它,一脸得意洋洋,它便只能忍了。   兜兜趴在它的身后,鬼鬼祟祟的抬头看外面,“等阿耶来了,我再突然出去吓他一跳。咦!阿耶回来了,为何只有阿宝,阿耶人呢?”   背后突然被人抓住,接着人就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   “呀……”   兜兜放声叫嚷,“救命呀!”   “嘤嘤嘤!”   阿福爬起来,抱着粑粑的大腿撒娇……粑粑,我好委屈。   “阿耶?”   兜兜沮丧的道:“我躲得这般好,阿耶你怎么发现我了?”   贾平安拎着她,笑道:“阿耶有神器叫做透视眼,能透过这些麦子看到你和阿福躲在此处。”   兜兜欢喜的道:“阿耶,把这个神器给我吧?”   贾平安随口道:“好,已经给你了。”   回到家,兜兜欢喜的冲进了房间里。   “阿娘,阿娘,我有了神器。”   “什么神器?”苏荷随口问道。   “能看透东西的,阿娘你别动,我来看你……”   贾平安走了进去。   苏荷正趴在床上看书,天气热,她就穿了一条薄裙,兜兜一下就把裙子拉了上去,覆盖再腰上。   “啊!”   苏荷里面就穿了一条依旧很薄的亵裤,这一下整个下半身就和果露了差不多。她猛地蹦起来,见贾平安一本正经的把目光从自己的臀那里收回来,不禁羞红了脸。   “贾兜兜!”   苏荷的吼声让兜兜瘪嘴,然后说道:“阿娘的屁股好大!”   贾平安捂额。   “贾兜兜,你别跑!” 第796章 一条水渠引发的惨案   回到家中,贾平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苏荷给我按按。”贾平安趴在榻上。   苏荷坐在他的背后,伸手给他揉捏着。   老贾家的马杀鸡开始了。   贾平安在想着李姣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从开始出现时就是个炮灰。当时派遣了五十步卒随行,看似阵势庞大……宰相出行也就这个尿性。但贾平安后来从百骑得知,当时百骑的人正在盯着长孙无忌,随时准备把李姣被截杀的事儿告诉他。   ——你的那伙人截杀了你的私生女。   帝王的狠辣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至于贾平安,带着五十悍卒,就算是不敌也能破围而出。   找到证据,那么长孙无忌倒霉。私生女被自己人截杀,长孙无忌会勃然大怒,继而怀疑那伙人是否在孤立自己。   这等权谋手段皇帝用的炉火纯青。   什么骑兵随后跟上,结果在渭南遇到了道路垮塌,被堵了许久……这样的话哄哄别人还行。贾平安当时说定然是那伙人干的……可那里是渭南,要把道路弄崩塌,并且能堵住好几日的规模,需要多少人?   那些人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地方会没有察觉?   一切都是个套路。   贾平安当然置身事外,想着李姣应当要被收入后宫,随后在和阿姐的争斗中成为炮灰。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她,孤立无助,可怜又能吃。   “命运啊!”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的神奇。   夫君这是在想什么呢?   苏荷加重了些力道,贾平安哼哼唧唧的,“爽!”   夫妻之间的马杀鸡能增进感情,但比较容易擦枪走火。   没多久,室内的温度就渐渐升高。   苏荷媚眼如丝的趴在贾平安的背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   “阿耶!”   外面撕心裂肺的喊声把什么都驱散了。   倒霉孩子!   贾平安怒不可遏,“叫什么呢?”   兜兜扯着嗓子喊:“大兄又打我!”   “兜兜在骗人,我就碰了她一下。”   贾平安无奈,“好好的相处不行吗?”   两个孩子渐渐成长,时常也会闹矛盾,甚至闹得不可开交,嚎哭声能掀翻屋顶。   苏荷趴在他的背上吃吃吃的笑。   “妖精,晚上吃俺老孙一棒!”   马杀鸡很爽,贾平安精神抖擞的去寻卫无双。   卫无双正在看账本,听到脚步声抬头,“夫君,茶坊那边最近出产少了些。”   “我晚些去看看。”   贾平安和她挤坐在一起,卫无双无奈。   都有两个孩子了,夫君还是这般喜欢亲热。上次回娘家时,阿娘和她说私密话,问她现在可还和夫君亲密……经不经常亲密。   卫无双当时就羞红了脸,可阿娘却说这个关系到宠爱。若是夫君很少和自己亲密,要么是不喜欢他,要么就是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   可夫君却是很……很厉害啊!   隔三差五的就那个啥。   至于外面,也就是一个高阳公主,夫君主要还是在家中。   提及这个,卫无双就觉得分外的心满意足。   这个时代的权贵罕有守身如玉的,家中妻妾成群不说,还养着一帮子歌姬舞姬。那些歌姬舞姬都是女婢,唱歌跳舞只是兼职,主人随时都能召唤来侍寝。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没,外面还有青楼。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权贵们几乎都是瞎鸡儿忙,从早忙到晚。   别人家的妻子多半是被高高供起,夫君给你尊重,但别的你就别想了。贾平安却不同,一家子维持着一个很小的生活空间,没有歌姬舞姬,现在连青楼都不去了。至于家中的女婢,贾平安从未染指。   阿娘当时颇为高兴,说当初贾平安私下来家中时,她还担心这等少年出身卑微,骤然富贵后定然会骄奢淫逸,可没想到啊!   卫无双靠在他的肩头,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夫君,如今是旺季,茶屋那边生意越发的好了,茶坊那边还得要抓紧些。”   贾平安揽着她的腰肢,轻笑道:“一家子都靠着你来养活,为夫当年也未曾想到竟然娶了这么一个贤妻。”   卫无双面色微红,“夫君又取笑我。”   贾平安的手在动,一本正经的道:“何曾取笑?你看看,家中苏荷懒,我忙……其实也是懒,就你一人管事……没了你,你让我怎么活?”   卫无双本已抓住了他作恶的手,听到这话,就松开手,身体渐渐软了。   女人也需要肯定和成就感,但一般男人哪里会如贾师傅这般甜言蜜语?卫无双只觉得心中甜蜜,恨不能时光就此停驻。   成功的让两个婆娘凤颜大悦后,贾平安就带着贾昱去了茶坊。   守门的老人叫做孙仲,是个退役的军士,看着慢腾腾的,老态龙钟的模样。见到贾平安父子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见过郎君,见过小郎君。”   贾平安低头道:“这是孙仲,茶坊守门的。”   孙仲老实巴交的默然。   贾昱拱手,“见过老人家。”   孙仲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依旧是一言不发。   进去后,贾平安说道:“孙仲大半辈子都在厮杀,此刻歇了下来,在家中一言不发。家人都有些担心,等茶坊弄起来之后,他便说为孙儿挣些钱,自家寻到了这里。”   贾昱的眼中有些不忍,“阿耶,孙仲好老,守门很辛苦。以后我定然不会让你这般老了还出来做事。”   好儿子!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笑道:“大郎要记住了,这等人坐在家中便如同是坐牢,所以能来这等地方做活便是逃出了牢狱。”   贾昱不解,“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傻小子,一家人是在一起,可家中的男丁每日要干活,剩下了妇孺,你让他如何自在?时日久了,就觉着自己渐渐没了生气。”   “见过郎君,小郎君也来了?”   茶坊的管事金多来了,一张嘴就露出了大板牙。   “这阵子为何出产茶叶少了?”   贾昱站在边上,看着阿耶和金多在交谈。阿耶经常会告诉他,作为他的长子,以后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更重大,不但要照拂一家人,更要确保贾家的未来长盛不衰。所以这等学习他已经渐渐的适应了。   金多哎的一声,“郎君不知,就在前阵子,茶坊的厨子做的饭菜也没什么问题,却不知怎地,大伙儿都腹泻的厉害,哎!人手不足。”   贾平安无语,叮嘱了一番后,又带着贾昱巡视了茶坊,一一介绍了那些工序。   贾昱的小脸渐渐的严肃了起来,突然仰头道:“阿耶。”   “咋?”贾平安笑着。   贾昱很认真的道:“你是不是要把这些都交给我?”   贾平安愕然,“没啊!还早着呢!你怎么想到了这个?”   阿耶没病……贾昱明显的心情巨好,“上次你给我和兜兜说故事,那个有钱人身患绝症,就带着儿子去各处产业交代……你今日好像那个有钱人呢!”   这个倒霉孩子!贾平安:“……”   出去时,孙仲见贾昱欢乐的蹦出来,往门边去了,身体就前倾,绷紧了一下。等贾昱安全避开地上的那根木棍子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去把木棍子捡起来。   贾昱挥手,“老人家不要太辛苦。”   孙仲看着他,缓缓点头。   世间并非都是丑恶,也不必时刻警惕。贾平安教导孩子们多是真善美,偶尔说些丑恶也会用故事的手法说出来,不会让孩子们心中多了阴郁。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就该享受自己无忧的童年。   回到家中,贾平安寻了卫无双说了贾昱的表现。   “他很好,心肠也好。”   卫无双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担心的道:“夫君,权贵不能是好心肠,会被人撕成碎片。”   这话是有来历的。当年高祖皇帝建立大唐后,大肆封赏功臣,其中一位好人高悦就被封为郡公,并得了许多钱财和田地……前隋灭亡,天下户数十不存一,到处都是无主的田地。   这位高悦真心是好人,他被封赏的缘由也很好人……路过郊野时听到呼救声,就毫不犹豫的带着家仆去救人。谁曾想他救下的竟然是来投奔老友李渊的落魄贵人。   但福兮祸之所伏,被封赏后,高悦因为心肠好,所以在长安城中赢得了广泛的赞誉,人称好人。   随即他就多了许多朋友——来者不拒。那些朋友不断哄骗他,利用他的好心,今日说自家出了啥事,明日说自家出了啥事。不过三年,竟然把高悦的家产弄去大半。这还不算完,一个朋友见他傻乎乎的,最后就来了个栽赃……高悦百口莫辩,被流放西北某个地方,从此再也没了音讯。   贾平安抬眸看着她,“你要安心。我教导孩子,定然是循序渐进。另外,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是傻子,也不会是老好人。你看看老大,对兜兜能谦让,可对坊里的那些孩子却截然不同。有人若是欺负了兜兜,老大便会呵斥,甚至是动手……这也是为夫从不制止他打架的缘故。许多时候,男儿需要用拳头来捍卫自己的一切,包括家人。”   卫无双柔声道:“夫君也是如此吗?”   贾平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我便是如此。”   一个男人在外面用自己的本事和拳头赢取一切,来庇护妻儿风平浪静……   卫无双的眼中柔情似水。   ……   任雅相只在家待了两日就回来了,看着瘦了一圈,脸颊凹陷,眼窝也是如此,竟然有些骷髅的味道。   “任相,你这个……都要瘦脱形了。”   老任看着有些惊悚,吴奎被吓了一跳。   贾平安也觉得老任太疯狂了,都奄奄一息了竟然还来上班,敬业也不是这样的吧。   任雅相喘息了一下,虚弱的道:“前几日贪凉喝了冷水,竟然腹泻不止,如今好了,只是有些虚弱。”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茶坊里的事儿,同样是腹泻,导致茶坊减员减产。   他问道:“任相,敢问家住何处?”   任雅相指指他,喘息着不说话。   吴奎叹道:“武阳公,整个兵部谁不知晓任相住在宣义坊。你……不是老夫说你,好歹用点心吧!”   连上官住哪儿都不知道,你这个侍郎做的和没做似的。   按理贾平安该尴尬,可他却皱眉道:“难道是水源地?”   他抬头道:“任相,敢问宣义坊中可还有其他人腹泻?”   任雅相点头,“有不少人。”   “水源出了问题。”   宣义坊和道德坊用的是同一条水渠。   贾平安随即进宫,把自己的判断丢给了君臣。   “让医官都去看看。”李治黑着脸,“此等事坊正为何不报?查!”   贾平安告退,临走前说道:“陛下,那位坊正怕是自家就已是腹泻不起了,另外,臣以为,此刻要紧的是通知那几个坊,告诉百姓,取水后不得饮用,要烧开了才行。”   这等大规模的腹泻何其壮观呐,贾平安刚想开溜,邵鹏闻风而至。   “皇后召见。”   贾平安很忙,“老邵,我还得赶紧回家报信。”   邵鹏冷笑,“报什么信?咱亲自去。”   好兄弟!   “老邵你去一趟我家,告诉杜贺,就说让全家人都必须把水烧开了才许喝,切记切记。”   朝中自然会派人去通知姜融,但贾平安依旧不放心。   邵鹏快马加鞭,到了道德坊时,朝中的人竟然还没来。   进了贾家,杜贺官僚习气发作,请邵鹏喝自己刚弄出来的消暑饮料。   “这里面有乳酪,还加了些饴糖,邵中官尝尝。”   邵鹏看看这碗颜色好看的饮料,不禁馋了,几口就喝了下去。   “告诉你家娘子,武阳公托咱传话,让你等一家子都不得喝冷水,都要煮开了再喝。切记切记。”   杜贺应了,邵鹏临走前突然问道:“你这个是什么做的?”   杜贺:“……”   “就是冷水。”   ……   武媚今日无事,正在看着太子等人踢球。   “昨日陛下和宰相们在商议辽东局势,李义府说坐等他们打生打死,大唐坐收渔利。李勣说不可放纵过甚,若是等分出了胜负,那些百战悍卒不好打。你以为如何?”   老李的眼光和经验果真不愧大唐第一名将。   “阿姐,英国公此言甚是。那些百战悍卒哪怕兵器不如大唐,可胜负难料。所以该在适当的出手。”   武媚的凤目中多了些异彩,问道:“什么时候适当?”   阿姐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多了……贾平安想了想,“我以为,等倭国人插手辽东之战时大唐再出兵,悄然出兵。最佳的时机是高丽也被卷了进去。”   “明白了。”   武媚看着他,眼神柔和,“我对政事的见解连陛下也频频称赞,可对军队和征战却一窍不通,想来想去,唯有问你最合适。”   阿姐这是要文武双修?李治的前途怕是不妙啊!   “阿姐,陛下最近身体如何?”   武媚点头,“陛下如今少吃了油腻之物,倒是好了许多。不过依旧不能太劳神。”   不错,至少目前这个构架是最适合大唐的。   贾平安心中一松,随即就加入了球赛,一人盘带过了全场,最后射入空门。   李弘两眼放光,“舅舅好厉害!”   武媚微微摇头,笑道:“平安的玩性大,和个孩子似的。”   周山象也觉得不对劲,“旁人这般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会倍加谨慎,武阳公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他本是个随性的人,当初我在感业寺时,他能和苏荷一起玩耍,出去烤肉什么的。后来我知晓了之后也颇为惊讶。想来他便是这等坦然的性子吧,做什么都是随性的多。”   武媚有些艳羡这种人生态度。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近前低声道:“皇后,蒋涵来了。”   蒋涵在后面,武媚问道:“可是有大事?”   内侍点头,“说是陛下大怒,令蒋涵处死一人。蒋涵觉着不妥当,便来求见。”   “让她过来。”   蒋涵近前,看了在踢球的贾平安一眼,说道:“先前陛下和宰相们议事完毕,便出去散步,遇到宫女黄氏……黄氏手持利刃,随即被拿下……陛下大怒,竟然犯病了。”   武媚皱眉,“为何不处死黄氏?”   蒋涵冷艳的脸上多了些为难之色,“那黄氏并非是行刺,而是……有人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一只鸡,她去寻了短刃,准备去杀鸡……”   愚蠢!   武媚满头黑线,“查清楚,若是属实也得按照宫中的规矩处置。”   “是,宫中手持利刃而行,自然要处置。不过那黄氏却是有些……憨傻。”   武媚捂额,“竟然如此,罢了,免了她的责罚。陛下那边……如今当是医官在诊治,我晚些再去看看。”   “皇后英明。”   蒋涵是真心的佩服皇后处置事务的能力,堪称是英明果断。   贾平安刚好出场,就给蒋涵行礼。   “苏荷和兜兜如何?”   “苏荷依旧贪吃,兜兜依旧顽皮。”   蒋涵只是想了想当初苏荷搂着自己的脖颈摇啊摇的要肉吃,就忍不住嘴角含笑。   “邵中官,邵中官!”   邵鹏一路小跑着回来,面色红的……像是涨红。   不错,做事积极。   武媚暗自给他点个赞。   近前,邵鹏匆忙行礼,“奴婢告退。”   武媚正好要寻他办事,“你且随我去陛下那边看看。”   邵鹏抬头,脸上有痛苦之色。那脸涨红的……就像是肿胀了一般,又像是十月怀胎要生产的煎熬。   “皇后,奴婢……奴婢有急事……”   竟然敢和我拿大?武媚冷着脸,“你这个狗奴婢越发的跋扈了。”   邵鹏痛苦的道:“奴婢不敢,奴婢……要腹泻了。”   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夹着双腿。   “这怎么腹泻了?”   贾平安担心宫中的水源也被污染了。   邵鹏看了他一眼,悲愤的道:“在你家喝了一碗冰酪水……”   不是让你转告我家人不能喝冷水吗?   贾平安:“……” 第797章 吏部……炸了   “密谍多往辽东那边派。”   兵部,贾平安侃侃而谈。   吴奎皱眉问道:“为何?辽东那边高丽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新罗和百济如今杀的满头包。上次记得你说大唐应当等时机恰当了再出手……为何这般急切?”   “此一时,彼一时。”贾平安觉得吴奎少了机变,太稳反而不妥,“如今还得看倭国的动静。倭国若是加入了战团,高丽也坐不住,如此,一扫辽东的机会就出现了。”   吴奎越发的不满了,眼神凌厉,“吐蕃那边才是要紧的地方,密谍应当多派往吐蕃。”   贾平安觉得此人是在胡搅蛮缠,就屈指敲击了一下案几,“你可懂大势?”   任雅相腹泻好了,但身体还是太虚,才将来一日就再度告假。兵部如今是贾平安和吴奎做主。   吴奎的火气一下就冲了上来,一拍案几,“老夫如何不懂?老夫来兵部时,你还在华州乡下种地!”   原来你一直在蔑视我?   华州乡下,种地……这几个词组合起来,活脱脱的便是一个轻蔑的嘴脸。   世家门阀、权贵官员、豪强、小吏……最后才轮到农民,这便是大唐的阶级排序。   贾平安看着吴奎,突然就怒了,说道:“大唐当初撤军便是为了让四国之间相互厮杀,大唐才能从中渔利。如今新罗与百济大打出手,高丽在侧虎视眈眈……知晓高丽为何在被大唐打残之后还会卷入战团吗?”   吴奎:“……”   “你不知道!”贾平安轻蔑的道:“如此我来告诉你,只因为高丽惧怕大唐,泉盖苏文担心下一次大唐兵临辽东时,就是高丽的末日。为此他必须要灭了新罗,如此,在与大唐的厮杀中,高丽才能全神贯注,不必担心新罗从身后给他们一下,   更能联手没了对头的百济共同抵御大唐,如此高丽加百济,势力并不弱于高丽当年……这些你可知晓?”   吴奎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不知晓!”   贾平安冷笑道:“你可知晓倭国必然会介入?倭国一旦介入辽东局势会如何发展你可知道?”   “倭国介入不过是你的臆测,岂能作为谋划的凭证?”吴奎的呼吸急促了些,“你……你莫要咄咄逼人!”   “拭目以待就是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华州的农户都知道的事儿,你为何不知道?嗯?”   “我咄咄逼人?”贾平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奎,“农户怎么了?农户吃你家的粮食了?没有农户种地,你吃什么?吃自己?农户怎么了?我这个农户能种地,能领军厮杀,能作诗写文章,能谋划战事……你,会什么?你拿什么和我比?脸皮?”   贾平安看着房门,“来人。”   几个官员鱼贯而入,刚才他们在外面听了一耳朵二位大佬的争执,下意识的看了二人一眼。   吴奎面色铁青,竟然是被贾平安批驳的毫无还嘴的余地。   好厉害的武阳公。   贾平安平静的道:“密谍马上调去辽东,告诉他们,盯住高丽。另外,一旦得了倭国登陆的消息,要当做是十万火急的重要消息马上送到长安。”   贾平安嗅到了令人兴奋的气息。   “是。”   高丽被打残了,新罗和百济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这些消息对于倭国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冒险机会。此刻不出兵,等大唐扫荡了辽东后,他们将会面临着自己只能仰望的对手……大唐!   贾平安出了值房,值房里呯的一声,不知吴奎是砸了什么东西。   往日吴奎和他泾渭分明,山是山,水是水,见面还能说笑几句。可任雅相才病了几日,这吴奎竟然就拽起来了……   任雅相若是彻底病倒了,兵部尚书就会出缺……谁有机会?   吴奎就是在盯着这个机会,可贾平安宛如一匹黑马横在中间,让他无法脱颖而出,于是今日就爆发了。   “傻缺,和我辩驳……我当年在那些论坛和群里所向无敌,你这样的对手,真的太弱了。”   贾平安得意洋洋的出了兵部,去刑部寻李敬业。   “敬业。”   李敬业正在看卷宗,一脸生无可恋。   “兄长。”   自从上次轻松查清了那个案子之后,刑部尚书刘祥道就对他多有关照……经常把一些案子递过来,指名让李敬业来审。   可李敬业哪里是这块材料?那个案子能破全靠他丰富的青楼经验,现在案件积压,让他想死。   “你这个……”   贾平安一看案几上卷宗堆积如山,顿时就乐了,“该,好好干吧。”   李敬业嘚瑟的道,“兄长,不是我吹嘘,这些案子若是我认真去办,定然能办的妥妥当当的……好吧,其实我一窍不通,兄长,可能让我去别的地方?刑部我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英国公对你寄予厚望。”   贾平安心中乐开了花,却板着脸道:“要认真的学,不懂就问。谁是天生就会的?”   “兄长。”李敬业哀求道:“刘祥道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我屡次搪塞,可这次若是过不去,我在刑部的名声定然比臭鸡蛋还让人恶心。”   所以说别玩虚的,这是自作孽。   “装病吧。”   李敬业皱眉,“怎么装?”   这个憨憨!   “多喝热水。”   李敬业很老实的喝热水,一直喝的脸上全是汗,面红热词的。他起身晃荡了一下身体,肚子里顿时就哐当哐当的作响。   “可以了。”   贾平安伸手扶着他,“记住要说胡话。”   “好说。”   李敬业对这个有研究。   “敬业,醒一醒!”   “咦!竟然发热了。”   “糟糕。”   少顷,贾平安扶着李敬业出来了。   几个官吏见李敬业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滴,都异口同声的说这定然是发热了。   “这天气发热,真是要命。”   夏季发烧是很让人纠结,所以告假的过程很顺利。   “无事,在家多养养,什么时候好了再回来。”   刘祥道笑的很慈祥。   等贾平安和李敬业走了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再不走,老夫可就没脸了。”   他丢了那么多案子给李敬业,可至今一个也没出结果。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年轻人懒惰,可等到后面就有些明白了……李敬业怕是对断案一窍不通。   但上次李敬业断案太惊艳,让他有些犹豫自己的判断。   “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叉手道:“见过尚书。”   刘祥道想了想,“去打听打听李敬业的名声,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   小吏应了,随即出去。   刘祥道开始理事,不知过了多久,小吏回来了。   “刘尚书,李员外郎最喜欢的便是……嫖。”   刘祥道神色古怪,摆摆手,等小吏出去后,就听到里面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   那个杀人案的人犯是个老嫖客,可李敬业在资历和经验上却碾压了他,于是轻松找到了他话中的漏洞……   ……   李敬业一出了皇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兄长,去甩屁股。”   他两眼放光,恨不能马上就飞到青楼去。   “你自家去。”   贾平安还得去羔羊那里。   李敬业叹息,“兄长不是我说你,那些女人再美也只是一时,看惯了,甩多了,你就会厌倦,觉着面目可憎。记得当年读书读到了一段,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男女之间也是如此,今日一个女人,明日一个女人,如此,家中的觉着新鲜,外面的也觉着新鲜,岂不两全其美?”   这特娘的不就是家中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吗?贾平安呆了。   李敬业以为兄长是被自己震住了,不禁得意不已。   这娃在甩道上越发的精进了,竟然随口就能曲解了先贤的话……贾平安喝道:“滚!”   李敬业滚滚而去,贾平安随即去了高阳那里。   “武阳公来了?”   钱二笑的很是谄媚,把他迎进家后,又殷勤的用自己的袖子拍拍贾平安的后背,“有些灰。”   贾平安知晓这厮有事求自己,但就是不问。   钱二把他送到后院的门外,搓着手,“武阳公,听闻贵府的管家杜贺颇为有才?”   “谁说的?”   贾平安有些纳闷,杜贺是有些才,但远远达不到这般夸赞的地步。   “昨日我等在一起,杜贺当众吟诗一首……”   杜贺虽然不算大才,但好歹也曾是官员,碾压钱二这等毫无难度。   这不是事啊!   钱二脑门有汗迹,赔笑道:“武阳公能否给杜贺说说,换个赌注。”   “你等赌了什么?”   贾平安知晓杜贺也加入了钱二他们的管家队伍,时不时的聚会一番,互相交流心得体会,顺带扯扯八卦。这事儿算是开拓眼界,贾平安颇为支持。   钱二一脸纠结。   后面来了个侍女,见到贾平安欢喜的道;“武阳公来了,奴这便去禀告公主。”   贾平安刚进去,钱二不顾规矩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哀求道:“还请武阳公转告钱二,我那小妾……实在是爱不释手,不能割爱。能不能折钱?”   我去!   这些管家竟然有小妾?   豪奴嘛,不奇怪。   但他们在一起作诗打赌,竟然用自己的小妾为赌注。   贾平安一怔,心想杜贺哪来的小妾?如此他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你等的事,自家解决。”   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儿贾平安不想插手。   高阳正在散步,身后是抱着贾老三的侍女,肖玲在边上作陪。   “太阳真好,真想去打马毬。”   今日天气真好,高阳不禁心动了,但想到孩子,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就自觉不自觉的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模式,什么出城飙马,隔三差五打马毬都没了。   “公主,武阳公来了。”   高阳恼火的道,“正好寻他有事。”   贾平安一进来,高阳就把身边人赶走了。   “夫君。”   高阳愁眉不展。   “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发现高阳瘦了些。产后高阳的身材丰腴是丰腴了,却有些过头,此刻瘦一些刚好。   “新城最近在家中发呆。”   小白花这是怎么了?   “长孙诠死了。”   高阳的神色平静中带着些欢喜。   “那是别人的驸马,你就算是不能悲伤,也不能欢喜吧。”   贾平安觉得这个婆娘有些魔化了。   高阳白了他一眼,挽着他的手臂,轻盈的蹦跳了一下,“夫君不知道,那长孙诠近几年每次见到新城都在撺掇她去皇帝那里为长孙无忌说好话,新城也真傻,竟然去了许多次,皇帝都不耐烦了……”   登基后,李治本想大有作为,可长孙无忌带着褚遂良等一票小弟给了他当头一棒。从那时起,长孙无忌就成了李治的死对头。   让自己的娘子去为皇帝的死对头说好话,这长孙诠得多缺心眼啊!   但贾平安知晓这不是缺心眼,而是家族的作用。   以家族为重,女人靠边站。   “可哭了?”   新城若是真的变成了小白花,那就逃不脱历史上的早逝。   高阳摇头,还瘪瘪嘴,“我觉着吧……新城悲伤是悲伤,可也没那么悲伤。”   欲哭无泪的感觉吧。   “那个……长孙诠怎么死的?”   “说是半路自缢了。”   这个时代的人为毛这般喜欢自杀?   但更有可能是出自于上意。   高阳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新城好可怜。”   贾平安觉得这等事儿就得靠她自己走出来才行。   “公主。”   肖玲进来了,一脸义愤的模样,“有人弹劾新城公主和长孙诠密谋……”   “谁说的?”   高阳炸了,双眼圆瞪,右手习惯性的去摸小皮鞭,可从怀孕之后,她就远离了自己的老三样:飙马,马毬和小皮鞭。   “李义府的人。”   这个阴人,这是想把新城也给卷进来?可新城是皇帝疼爱的妹妹,他疯了?还是说……他想用弹劾新城来自污,让老板李治拿他的把柄。   这条狗竟然进化了?   不是飞扬跋扈吗?   不是嘚瑟上天了吗?   可他竟然突然就低头了。   贾平安觉得一个进化的李义府才有趣。   “贱人!”   高阳松开手,“更衣更衣!”   这个婆娘要干啥?   高阳更衣甚至都不避贾平安,脱的只剩下了贴身衣物……生产后,她的肌肤越发的白嫩了,仿佛在闪着光。   熟悉的红色骑装来了,那个骄傲的高阳又回来了。   “皮鞭!”   肖玲哆嗦了一下,显然以往没少被高阳用小皮鞭抽打。   接过小皮鞭,高阳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过头了。   夫君会不会觉着我太粗鲁了?   她妩媚一笑,“夫君,我就去看看新城。”   “莫要冲动。”   贾平安最怕这个婆娘热血上头,随后干出些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夫君放心。”   高阳信誓旦旦的。   等贾平安走后,高阳杀气腾腾的道:“备马!”   肖玲颤声道:“公主,你这是……”   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公主了!   到了前院,钱二竟然热泪盈眶,“公主回来了。”   这人还算是忠心。   高阳上马,随即出了公主府。   红衣宝马,马背上的美人冷冰冰的,带着怒火。   “是高阳公主。”   “驾!”   高阳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   “跟上,赶紧跟上!”肖玲气急败坏的道:“记着要劝住公主。”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心想你都劝不动,我们有何用?   ……   李义府正在吏部值房里。   他如今是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身份为相,吏部管着官帽子,堪称是天官。   李义府低着头看文书,崔建站在对面。   李义府从进了吏部开始,就对崔建颇为冷淡。崔建知晓是因为自己和小贾的关系亲密的缘故。   “此事你做的不妥当。”   李义府抬头,冷冷的道:“官员擢升何等的要紧?一旦所用非人,后患无穷。你看看你的这个……王希言,此人平庸之极,如何能为刑部郎中?”   崔建心中火气,但只能低姿态的道:“李相,王希言此人在地方为官颇为清廉,也颇为能干……”   “那是假象。”李义府冷笑道:“你在为他说好话?为何?”   这是要想对我下手吗?   崔建有些无力以对。   吏部尚书要想收拾他,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可李义府这是故意挑刺啊!   娘的!   要不和他翻脸?大不了告病在家,难道李义府还敢动清河崔氏?   李义府看着他,心中冷笑。   当初他为儿子想求一个山东士族的娘子,可却被嗤之以鼻,由此怀恨在心,经常鼓动帝后对山东士族下手……根据他的建议,最近朝中在修一本书,叫做姓氏录。   所谓姓氏录,便是按照目前的官职和尊卑来排序……这一点门阀世家就吃了大亏。   高阳怒气冲冲的到了吏部外面,径直往里去。   守门的掌固苦着脸,跟在她的身边劝道:“公主,有事还请等我等通禀可好?我这便去……”   高阳理都不理,“李义府何在?”   “李相就在值房里。”   掌固没多想,以为高阳来寻李义府办事儿。   “他的值房何在?”   这声音冷冰冰的,掌固一个激灵,偷瞥了高阳一眼……杀气腾腾啊!   再看看高阳右手中的小皮鞭,掌固下意识的喊道:“李相快跑!”   李义府正在盯着崔建,想着怎么收拾此人。   闻声他就哆嗦了一下。   是陛下派人来抓我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啪!”   像是抽什么的声音传来。   “公主,你不能啊!李相快跑!”   李义府起身看看外面,就看到冷冰冰的高阳拎着小皮鞭大步而来,掌固捂着脸在边上喊李相快跑。   “高阳……”   这个女疯子!   真要被她抽一鞭子,老夫的脸面……   跑!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从后面翻窗跑了。   高阳喝道:“奸贼,你还敢跑?”   吏部尚书在前面狂奔,后面是一袭红衣的高阳公主……   吏部……炸了!   ……   求月票。   晚安! 第798章 一言不发,因祸得福   李治犯病了,武媚正在给他念奏疏,顺带说着自己的处理意见。   “……李义府等人进言重新修撰氏族志,改为姓氏录,以当下官职高下为序……”   武媚看了李治一眼,这个事儿是她牵头弄的,皇帝一直是默许的姿态。   “臣妾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武媚的声音中多了些冷意,“那些士族门阀太过庞大了些,一不小心就会重蹈前隋覆辙。”   李治的视线是模糊的,一个宫女在身后给他按摩着太阳穴和额头,他抬手,宫女告退。   模糊的视线中见到宫女出了大殿,李治这才颔首,声音很清晰和坚定,“士族门阀于国有益,然亦有大害,动辄倾覆王朝。朕早思其害,可士族庞大,不可骤然撼动,如此徐徐削弱正和朕意。”   他突然看着身侧的武媚,笑了笑,“李义府他们用了什么由头?”   武媚微微羞赧,“武氏不在氏族志中。”   “这个由头……”   皇后的武氏不在氏族志中,这事儿扯出来倒也算是个借口。   “善!”李治点头,此事就算是通过了,“媚娘为何不提及武氏?家中的兄长们可要封官?”   武媚摇头,眼神冷漠,“臣妾既然为后,便该舍弃了武氏,专心为陛下效力。”   武氏的兄长都是一群饿狼,无耻之尤,若是可以,武媚更希望那一家子都全数死光光。   李治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于志宁上了奏疏请罪……”   于志宁这位不倒翁屹立在朝堂多年,今日终于是被长孙无忌的案子给牵连了。   蜀地偏远,道路险峻,是处置罪官的最佳去处。到了蜀地你就算是胸怀壮志也只能跪了。   于志宁,你也有今日?   武媚冷冷的道:“若是处置了,外间少不得说陛下狠辣刻薄,臣妾以为……可贬官蜀地。”   李治点头。   于志宁去了,朝中的势力格局再度变化,帝后大获全胜。   李治颇为感慨的道:“从登基到如今多少年了……十载了吧,十载悠悠,朕卧薪尝胆,忍之再忍,乃至今日一击,大唐……”,他双手握拳,“终于到了朕的手中。”   武媚笑道:“恭喜陛下。”   李治摇摇头,神色肃然,“莫要说什么恭喜,大唐的弊端还不少,外敌更是不少,还没到恭喜之时。辽东,吐蕃,突厥……西域,外敌一日尚存,朕,便不敢有丝毫懈怠!”   “辽东那边只等局势变化,大唐便雷霆一击,一举荡平了高丽、百济和新罗。吐蕃的话,臣妾以为还得要徐徐图之,不可仓促……至于突厥,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武媚的一番话让李治频频点头,“你这番见识颇为不错。”   武媚笑了笑。   “陛下。”外面来了个内侍,看着颇为着急。   “何事?”   长孙无忌倒台后,李治心情大好,说话都柔和了些。   内侍进来行礼,禀告道:“陛下,高阳公主突然闯入了吏部,一路寻了李相公,李相公越窗而逃,被高阳公主一路追进了宫中……”   这个高阳……李治怒道:“成何体统,叫她来。”   李治的嘴唇紧抿,威严顷刻间便如大潮般的扑面而来。   内侍出去,晚些回来禀告道:“陛下,高阳公主回去了。”   “把朕这里当做是她家中的园子了吗?”李治眸色冰冷。   内侍欲言又止,“公主说……孩子在家中,还得回去照拂。”   李治一拍大腿,恼火的道:“放肆之极,媚娘,此事你去处置了。”   自己的狗被欺负了,却把事儿丢给皇后处置,这份心思颇为微妙,堪称是帝王心术。   武媚笑道:“高阳以往冲动爱闹腾,可这几年却痛改前非了,今日这是为何?”   ……   贾平安不放心,半路又折返了回来。   “公主……公主进了皇城。”   钱二一脸钦佩之色,“公主定然是去为新城公主出气,去呵斥李义府。”   贾平安呆呆的看着外面。   呵斥……高阳动手的次数更多吧,基本是能动手就不比比的性子。可鞭责李义府,这等事儿却没法收场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看到熟悉的红色,贾平安无语叹息。   “哎呀,小贾……”   高阳一脸惊喜的模样。   “下来!”   贾平安伸手,高阳搭着他的手,轻盈的下马。   二人一路进去。   到了后院,贾平安冷冷的道:“动手了?”   高阳有些遗憾,“没。”   贾平安不禁大喜,“果然是识大体,顾大局。”   高阳叹道:“有人通风报信,李义府跑的好快,我一直追进了宫中,才想着孩子在家,于是赶紧回来了。”   我若是有高血压,这一下就能冲爆了脑袋。   高阳坐下来,紧挨着贾平安,央求道:“我下次定然不动手了,夫君好生消消气。”   你说的话哪次管用?   肖玲在外面担心高阳的事儿,又担心贾平安和高阳吵起来,一时间心中纠结。   “屡教不改!”   硬汉上身的贾平安按倒了高阳,随即举起巴掌就抽。   啪!   这是打起来了?   肖玲心中一惊,回身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把高阳按在自己的膝上,一下下的抽打。羔羊手脚挣扎,却越来越软。   ……   晚些,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宫中定然会来人,切记一言不发。”   “夫君,一言不发……”那不是我高阳的性格啊!我要炸才行。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硬汉贾冷冷的道。   “夫君说了算。”   这声音娇媚,恍如能滴出水来。   肖玲不禁面色绯红。   武阳公果然是……好生厉害。   贾平安出来了,肖玲送他出去。   “武阳公,若是一言不发,怕是会被责罚。”   肖玲摸不透贾平安的用意。   “责罚就责罚。”   贾平安笑的云淡风轻。   肖玲气苦。   晚些,宫中来人了。   “奴婢奉命来问公主,为何追打李义府?”   一个内侍冷着脸喝问。   当然是为了新城……但想到贾平安的话,高阳强忍说话的欲望,一言不发。   “公主……”   “公主!”   “公主?”   内侍回宫禀告,随即处罚就来了。   “罚没三年食邑收益,罚十万钱……”   这个堪称是重罚了。   高阳憋屈,但依旧按照贾平安的交代给了。   李义府在吏部得了消息,觉得格外的畅快。   “哈哈哈哈!”   高阳那个贱人,你也有今日?   宫中,武媚觉得有些奇怪,就去寻了李治说话。   “陛下,高阳那边有些古怪。”   李治淡淡的道:“说来。”   “臣妾令人去责问,高阳一言不发,随后责罚也是如此,这不合高阳的性子,若是高阳的性子,顷刻间怕是就要闹起来。”   李治也颇为奇怪。   王忠良欲言又止。   李治的眼神不大好,没发现。   “陛下。”   不让咱说话就会死……王忠良终究忍不住了,“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交好呢!”   咦!   李治猛地想到了李义府驱使人弹劾新城的事儿。   “是了,高阳性子率直,讲义气。得知新城被弹劾,定然是怒不可遏……”   武媚也明白了,颇为赞赏的道:“被宫中责问一言不发,这便是不想连累新城,更是不想居功之意,这个女子……倒也不凡。”   李治点头,“朕就说高阳怎会突然发作,还胆大包天的追打宰相……来人。”   “陛下。”   王忠良知晓自己得了彩头,不禁喜笑颜开。   这个蠢人!   但今日他确实是立功了。   李治吩咐道:“赏高阳城外的好田三千亩,另外,赏二十万钱。食邑的收益处罚撤销。”   高阳正在府中生闷气,抱着贾老三诉苦。   “你阿耶就是个偏心的,偏心那边的两个女人和孩子也就罢了,还令我不得说话……这偏心的都没边了。大郎以后长大了要争气,到时候和那边的孩子比一比。”   她看看孩子的脸,不禁乐了,“定然是大郎最有出息。”   钱二在前院也没精打采的,杜贺还没回话,小妾的归属还是个问题。   那个小妾乃是新罗婢,身材娇小,肌肤白嫩,最得钱二的欢心。想到输给了杜贺,他就心如刀绞。   外面有人敲门,他懒洋洋的道:“去开门。”   “这是……”   一个内侍当先进来,却是邵鹏。   杜贺一个激灵。   别是要拿公主吧?   “邵中官一向少见啊!”   他强笑着。   邵鹏板着脸道:“赶紧请了公主出来。”   杜贺如丧考妣的吩咐人去后院。   高阳无所谓的来了。   “要拿我吗?”   这个女人果然彪悍啊!   邵鹏心中暗赞,大声道:“公主贤良淑德,急公好义……陛下令归还食邑收益,另赏赐城外好田三千亩,二十万钱……”   钱二愣住了。   食邑回来了,被罚十万钱,现在还多给了十万钱……更有城外的良田三千亩,这……赚大发了啊!   高阳也颇为不解,但还是兴高采烈的叫人给了邵鹏一锭银子。   邵鹏苦笑婉拒。   高阳冷着脸,“是要我出手才肯收?”   小皮鞭在手的高阳看着神采飞扬,“我就说皇帝这般聪明,怎会处罚我,这不就幡然醒悟了。”   邵鹏颇为佩服这位公主,就点了一句,“新城公主那边……多亏了公主照拂。”   高阳猛地想到了贾平安的话:要一言不发!   这一言不发反而得了最大的彩头。   这是……夫君让我一言不发,便是知晓皇帝他们定然会觉着奇怪,随后就会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新城被李义府的人弹劾之事……   我错怪了夫君!   高阳的面色一会红一会白的。   “高阳!”   久违的新城来了。   她看着面色微白,有些虚弱感。   “新城你怎地来了?快进来。”   高阳喜滋滋的把她拉进来,一路去了后院。   新城一进去就拉着她的手,眸色微暖,“从驸马被抓之后,原先交往的那些人都离得远远的。我知晓这是趋利避害,可终究意不平。李义府的人弹劾我,那些人依旧不吭声……可你……高阳,多谢了。”   高阳的脸红了,“哎呀!新城你别谢我,此事不是我……”   “你别说了。”新城微笑道:“你就是这等义气的性子,难怪能与我交好。”   她眸色平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朵空谷幽兰,“高阳。”   “什么?”   抱着贾老三的高阳抬头一笑,很是灿烂。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些波动,“你这样的日子……真好。”   ……   “那个贱人,你等都去寻她的把柄,老夫此次不弄她便不是李义府!”   什么叫做睚眦必报?   李义府便是。哪怕是帝后罚了高阳,他依旧在筹谋对付高阳。   清瘦的脸上多了些讥讽之色,“那女人以为跟着贾平安便能一帆风顺?天真!”   众人应了,随即告退。   “要快些!”李义府有些迫不及待了,“趁着她被宫中处罚的机会动手,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些。”   “李相!”   就像是一阵风般的,那个掌固冲了进来。在那日他帮助李义府逃脱高阳的追打后,就成功的上位了。   “何事?”   李义府和颜悦色的问道。   掌固禀告道:“刚才邵鹏去了高阳公主的府中,说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义府一眼,“说是赏赐高阳公主三千亩城外的好地,二十万钱……最后,食邑也交还了高阳公主。”   李义府看着神色自然,微笑保持的很好。   “老夫知晓了。”   掌固告退。   李义府的笑容僵硬,渐渐变成了愤怒。他举拳就往案几上砸。   呯!   “为何如此羞辱老夫?”   案几上的几张纸飘飘荡荡的落了下去。   李义府的眸色阴冷。   ……   “李义府拿新城公主来作伐,陛下应当不会太在意。不过高阳公主出手却是神来之笔。”狄仁杰笑道:“李义府正在春风得意之时,高阳公主这么一追打,威风扫地。宫中罚了高阳公主,可转瞬又翻倍还了回去,哈哈哈哈!”   贾平安淡淡的道:“五年之内吧,此人必然倒台。”   狄仁杰点头,“此人跋扈,可为酷吏一流人物,却又不知分寸,取祸之道也!”   老狄你只知道之乎者也……贾平安干咳一声,“怀英,孩子们差不多该读书了,你别只顾着教授自己的孩子,大郎和兜兜他们也得带上。”   狄仁杰莞尔,“你上次才说再缓一年,怎地?迫不及待了?”   孩子的教育问题最让贾平安棘手,他想把自己所有的学识都教授给他们,可又担心拔苗助长。   “先生。”   赵岩来了,见到狄仁杰行礼,“见过狄先生。”   “最近算学如何?”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这个学生如今在算学堪称是中流砥柱,算是为贾平安争光了。   赵岩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先生,最近山东那边来了不少大儒,据闻学问精深。就在先前,有人来试探我,问是否敢和那些人当面辩驳。”   “一群懦夫!”贾平安轻蔑的道:“长孙无忌去了,于志宁也去了蜀地,那些人觉着朝中出现了真空,于是便钻了出来。大儒为先为何?这便是打头阵,造舆论,随后那些士族怕是都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对,便是爬出来。”   狄仁杰沉声道:“平安不可轻敌,那些人非同一般,学问精深不说,而且气势不凡,一般人遇到他们,敢于直面辩驳的并不多。”   他认真的道:“传承多年……让他们底气十足。”   贾平安淡淡的道:“怀英以为我会惧他们?一群纸老虎罢了。若是论底气……怀英,我的底气比他们足。”   这些士族大多是儒学传家,可贾平安却是后世的知识体系传家,你怎么和我比!   狄仁杰见他气势睥睨,不禁笑道:“如此,何时与他们见面?”   “为何要上杆子与他们见面?”   贾平安诧异的道:“他们要造舆论,我为何要配合他们?我傻?”   “哈哈哈哈!”   贾平安压根就不在意。   进了后院,秋香跟在身边,低声道:“郎君,先前小娘子问了你,说是阿耶昨夜答应为她买小马的……若是没买,就把家中的那匹小马给她。”   兜兜一直在觊觎着那匹小神驹,贾昱也是如此,不过贾平安不觉得这马适合他们。   前方有些花树,还有草坪和石墩,兜兜正撅着屁股往外拖老龟。老鬼就躲在石墩下,拼命地挣扎,不肯出来。   阿福在树上,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   “老龟出来!”   兜兜身体后仰,奋力的一拉。   “呀……”   手会滑啊!   兜兜的手一滑,整个人就反着摔倒在地上。   “好疼!”兜兜抽噎了一下,看看周围没人,就觉得哭着没什么意思,想自己爬起来。   可她躺着看向后面时,却看到了贾平安。   兜兜的嘴巴一瘪,“哇!”   老龟赶紧撒腿就溜。   贾平安无奈过来抱起她,问道:“为何要哭?”   兜兜用拳头揉眼睛,“阿耶,老龟欺负我!”   树上的阿福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贾平安笑的格外的欢乐。   于是兜兜就哭的越发的凶了。   “郎君。”   秋香说道:“杜贺求见。”   贾平安就抱着兜兜去了前院。   杜贺拿着一份书信,“郎君,刚才有人送了这份书信。”   贾平安令他打开,自己一手抱着兜兜,一手在看书信。   兜兜也不哭了,揽着贾平安的脖颈,好奇的看着书信。   贾平安看了一眼,不屑的道:“果然耐不住性子,这便出手了。” 第799章 武阳公舍滴好   “请客,还是在长安食堂?”   书信里写的很是客气,大抵就是久慕贾平安的文名,明日在长安食堂设宴,请贾平安光临。   落款是卢顺义。   “卢顺义……”狄仁杰沉吟着。   老狄,你才多大,竟然要搜索硬盘才能想起此人。   狄仁杰想起来了,“此人名声不小,范阳卢氏中,以他的经学造诣最深,许多人想求师于他,可却寻不到门路。他请客……平安,看来来者不善呐!”   “我是善者吗?”   贾平安笑道:“正好给长安食堂带些生意。”   狄仁杰眸中多了些沉郁,“他们来了,便是要重整旗鼓,在朝中再度执掌权柄。平安,不能再让世家门阀操控一国了。关陇门阀虽说被陛下沉重一击,可依旧在。山东士族虽说看不到关陇那等野心勃勃,可你要知晓,山东士族同气连枝……”   这是五岳剑派?   “这等世家大族联手掌控朝政,比之关陇也不逊色。”   这不就是党派吗?   关陇一党,山东士族一党,其它在野党也不少。   关陇上位后,掌控天下数百年,改朝换代轻而易举。山东门阀只能屈居其下,但高官显贵层出不穷……   关陇喜欢掀桌子:狗皇帝,你特娘的竟然敢剥夺我们的利益?来人,造反,换一个皇帝!   山东门阀却喜欢润物细无声,用渗透的方式渐渐掌控大局。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天下兴亡关我屁事!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家族,平日里在家族中苦读,学习处世为官之道,这个像是修仙。随后出了家族为官,这个就是试炼……有人炼到筑基期、有人炼到金丹期、有人元婴期……最牛逼的能修炼到出窍期(宰相)。   “淡定。”   ……   长安城中的某个宅子里,几个年龄从三十多到五十多的男子正在饮酒。   为首的男子四十余岁,神色从容,从容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信任他。这便是卢顺义,范阳卢氏的人。   下首瘦的和竹竿似的男子叫做王晟,他的对面,面带微笑,显得颇为矜持的男子叫做李敬都。   “帖子已经送去了,不过那贾平安敢不敢赴约倒是不好说。”卢顺义笑了笑。   “皇帝对我等山东士族不冷不热的,家里此次让咱们来长安,也是想打个头阵,让长安官民知晓,我等山东士族依旧底蕴深厚。”王晟缓缓说道:“要想打好头阵,老夫以为首要是国子监……”   李敬都矜持一笑,“对。关陇门阀一群胡人作乱,搅得天下乌烟瘴气的。如今我等来了,便该用经学来告诉长安,告诉天下,学问,当以我等为尊!”   卢顺义颔首,“国子监的助教们若是论学问,怕是连我等的弟子都不如。唯有算学不同,据闻贾平安在里面弄了个什么新学,离经叛道,教授什么星辰大海……可笑。”   王晟淡淡的道:“不学经学终究是野狐禅,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亡,卢公何必动气?”   “明日,待老夫看看那个猖狂的年轻人。”卢顺义举杯。   ……   宫中。   吃了晚饭,帝后趁着凉快,在外面散步。   李治晚饭吃多了些,此刻有些不舒服。   他按照李淳风教授的法子,一边踱步,一边轻轻揉着小腹肚脐周边。   “山东士族的人来了。”   李治悠悠的说道:“范阳卢氏的卢顺义为首,都是经学大家,往日朕就算是请,也请不到宫中来教授太子,如今却一起出现了。”   武媚的眼中闪过锋芒,“长孙无忌一伙倒了,这些人便粉墨登场,可当初咱们孤立无援时他们在何处?就一个英国公在苦苦支撑。如今却蜂拥而至……这还是风评颇好的山东士族?至为无耻!”   “媚娘你却是偏激了。”李治淡淡的道:“这等大势之争,从未有无耻之说,有的只是……”   他嗤笑一声,“有的只是胜败。”   武媚点头,“平安曾说过一句话,自古争棋无名局,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李治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今夜他会独眠,二人随即分手。   武媚刚走出几步,就被李治叫住了。   天已经黑了,灯笼照的周围明晃晃的。   李治说道:“看朕这个记性,百骑先前来报,那些大儒明日请贾平安赴宴。”   武媚想一把掐死他!   把这事儿拖到最后才说,说完就跑……这是皇帝?   “请客?”武媚冷冷的道:“鸿门宴吧。一群人欺负平安一人,老家伙们颜面也不要了,果然无耻。邵鹏。”   “奴婢在。”   小贾竟然要去舌战群儒?   邵鹏不禁暗自激动。   “明日你去看看。”武媚淡淡的道:“若是那些人过火,便出面呵斥。”   什么山东士族,迟早有一日都会风吹雨打去。   ……   第二日,狄仁杰早早起了,妻子问他,“夫君为何这般早?”   “平安今日要去和山东士族一晤,怕是有些凶险。我昨夜想了许久,想到了些应对的法子,得赶紧告诉他。”   “哎!平安早上要跑步,给我轻便的衣裳和鞋子。”   他的妻子犹豫了一下,“夫君你没跑过……”   杜仁杰踌躇满志的道:“我身强力壮,这个不会差。”   贾平安出来了。   “平安!”   狄仁杰也跟了出去。   “怀英你这是……”   老狄竟然也想跑步?   “我也跟着跑跑。”   狄仁杰本想跑到半路再说自己的想法,可才将跑了数百步,他就开始拉风箱了,觉得肺腑都要炸裂了。   “嗬嗬嗬……”   他双手扶膝,觉得自己轻视了跑步。   贾平安跑了一圈回来,狄仁杰招手,“有事和你说。”   贾平安减速,狄仁杰羡慕的看着他那流畅的小腿曲线,想想自己那粗壮的小腿……哎!羞于见人啊!   “我昨夜想了许久,那些人宴请你的目的不会是想说什么好话,我断定他们是想示威。山东士族最喜欢的便是这等手段……在这数百年间,山东士族用这等所谓的先礼后兵的手段,慑服了不少对头。他们寻你,多半是想从国子监入手,而算学便是拦路石。”   “震慑算学,震慑新学,如此,他们便先声夺人,随后怕是会有些人进国子监教授学生。”   “这是想扩大山东士族的影响力。”贾平安的想法也是如此。   “平安,今日你去,若是他们果真如此,你千万别低头,不过也不可太冲动……”   老狄这也太稳健了吧?   不过想想后来他出任阿姐的宰相,一边是阿姐一伙人,一边是李唐一伙人,没有这份稳健,怕是早就心力交瘁了。   吃完早饭,老大犹豫许久,才过来说道:“阿耶,阿娘说你今日要去赴宴?”   “对。”贾平安揉揉他的头。   “阿耶我要去!”兜兜最喜欢热闹了,欢喜的举手。   这两个孩子存心的吧?   “你们太小了些,这等场合不适合。”   今日必然是唇枪舌剑,孩子们听的懵懂,但等翻脸时,却不会太平。   贾平安先去了兵部。   “任相回来了。”   任雅相的脸颊总算是有了些肉,精神了不少。   “辛苦你二人了。”   任雅相敏锐的发现了贾平安和吴奎之间的不对劲。   “任相,正好我这边有事要告个假,你看……”   任雅相笑道:“这几日怕是把你憋着了吧,去吧。”   吴奎默然。   贾平安出了皇城,随即去了平康坊。   他当然不会那么早去长安食堂,就在平康坊里溜达。   如今的平康坊比他刚来长安城时繁华了许多,逆旅、青楼、酒楼、酒肆……这里便是长安城的娱乐中心。   他去了铁头酒肆,郑远东正在外面散步。   “武阳公。”   他笑了笑。   二人扯了一会儿淡,贾平安就走了。   沿着中轴线缓缓而行,身后,徐小鱼和段出粮紧紧跟着,警惕的看着左右。   上午的风吹起来就像是情人的抚摸,轻柔,让人倍感惬意。   两边的青楼喧嚣了一夜后,此刻格外的安静。门外有不少呕吐物,甚至还看到了几只鞋。   吱呀!   楼上有人开窗户,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妓睡眼惺忪的探头出来,打个哈欠,然后嘴巴张着……   “啊……武阳公?”   贾平安抬头看去,却是不认识。   女妓此刻张开嘴,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颇为狼狈。   “武阳公……”女妓招手,喜笑颜开,“可要上来,奴扫榻以待。”   大清早就开车,贾平安摇摇头,“我还有事。”   女妓遗憾的摆摆手,“武阳公,奴……不要你的钱。”   你要我也不给啊!   不对,是不要钱我也不嫖。   前方就是长安食堂,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几个中年男子。   这些人气度不凡,眯眼看着他。   王晟说道:“老夫也时常去青楼,美人在旁,随即才思泉涌,岂不快哉。不过老夫每次去都得给钱,遇到那等当红的女妓,还得多收老夫一些。可武阳公却能空手入青楼,看来乃是青楼的恩客。”   我空手进去,也得留下些东西。女妓们如狼似虎般的想让我留下些纪念,退而求其次就想让我留下几首诗。   李敬都突然说道:“卢公,要不换个地方?”   Lsp。   贾平安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针锋相对,若是来点音乐歌舞岂不更妙?   “随意。”   李敬都看着矜持,可却是个老嫖客,虽然刚到长安,却也知晓些名妓。   “听闻上云楼有个名妓,身怀绝技,更是才华了得,诸位,如何?”   于是众人一路往上云楼去了。   上云楼早上是歇业的,但李敬都却轻松的敲开了门。   “老夫姓李,后面的二位一个姓王,一个姓卢。别废话,把大堂空出来,再让那名妓出来,让老夫称量称量。”   伙计飞也似的上去寻到了老鸨。   “三个中年男子,说是姓李、王、卢,气势不凡。”   “山东士族?”   老鸨眼睛一亮,“他们要来?”   伙计点头,“还指名要冬至。”   老鸨愁眉苦脸的:“冬至如今越发的不爱出来了,偶尔出来也是有了新歌。罢了,前几日见她好似琢磨出了一首诗,我去试试。”   贾平安等人在大堂坐下,此刻并无其他客人,竟然格外的冷清。   “哎哟!”   老鸨惊呼一声,“诸位贵客,奴来迟了。”   李敬都矜持一笑,“快些上了酒菜,另外,那位名妓何在?”   老鸨福身,“马上就下来。咦!武阳公?”   贾平安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别玩那一套。   贾平安每次去青楼,老鸨们都亲热的不行,恨不能把身体挤进他的身体里。   老鸨眼珠子一转,知晓贾平安应当是要和这几个山东士族的人谈事儿,不方便打扰。   酒菜上来,贾平安吃过早饭,拿起一杯酒喝着。   “来了来了,冬至来了。”   众人抬头,王晟笑道:“李公你说的名妓,且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下楼梯的声音细微,晚些,冬至出现。   桃花眼多情妩媚,桃花腮勾人心魄,红唇一抹,让人禁不住生出寻幽探胜之念。等她下了楼梯后,只是走了两步,众人不禁赞道:“好一个尤物!”   水蛇腰款款摆动,臀也跟着扭动……   卢顺义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是轻松。   故作镇定?   李敬都招手,“好一个美人,来来来,陪老夫饮酒。”   冬至福身,“多谢客人眷顾,不过奴早已不陪酒了。”   李敬都愕然,旋即笑道:“长安果然妙不可言,连一介女妓也颇为不凡,有趣,有趣!”   冬至的眼睛突然一亮,喜滋滋的走来。   她看似走的王晟这边,王晟呵呵一笑。   “李公,老夫却之不恭了。”   他是赵郡李氏的人,少年便以好学扬名,及长更是学问非凡。一个女妓罢了,面对这些山东士族的名士,不动心才怪。   所谓文采风流,文人不只是文采要风流,人也得风流。   李敬都苦笑,“罢了,此次却是输给了你。”   卢顺义微微一笑,“今日你与王公之间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二名士争名妓,王晟先拔头筹!   冬至绕过一个案几,突然往左边去了。   咦!   王晟轻咦一声。   冬至喜滋滋的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前,福身,然后坐在贾平安的身侧,欢喜的道:“先前老鸨去寻奴,说是来了贵客,奴心想上午能来什么贵客,没想到竟然是武阳公来了……许久未见,武阳公看着越发的不凡了。”   她看了老鸨一眼,低声道:“对了,武阳公,你许久未曾进出青楼,长安城中不少新晋的名妓都说你名不副实呢!”   “随意她们说。”   从百骑出来后,贾平安就很少上青楼,觉得没意思。   李敬都和王晟见冬至小鸟依人般的在和贾平安窃窃私语,心中虽说不至于为此惆怅,但却颇为不自在。   但毕竟是老鬼,不过一瞬,便又言笑晏晏。   “听闻武阳公学问了得?”   李敬都矜持的笑道:“我等家传经学多年,不敢说超越前人,却也不差别人。如今我等到了洛阳,便是想在国子监谋个职务,把家传的经学教授给那些学生……”   果然,和贾平安与狄仁杰事先想的一样。   王晟干咳一声,“听闻国子监中有个算学?”   “算学早已出了国子监。”   贾平安的强硬显然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   王晟看了卢顺义一眼,说道:“老夫在家时,时常听闻长安如今有一门学问叫做什么……新学,乃是武阳公传袭而来。其间有天文地理。老夫敢问武阳公,新学乃是一门什么学问?”   卢顺义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威严。   李敬都跪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目光锐利。   这是威压之意!   邵鹏刚寻到这里,一进来就看到了这等肃杀的阵势。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乃是经世之学。”   “哈哈哈哈!”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大笑。   这是轻蔑之意。   卢顺义出动了,他沉声道:“先圣创立儒学至今千余年,多少大贤为之殚思竭虑,你那等所谓的新学,弄了个什么经世之学的名头,可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惊!   冬至坐直了身体,担忧的看着贾平安。   邵鹏目光炯炯,觉着这三个老鬼过分了。   开火了?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贾平安早就做好了准备,神色一冷,嗤笑道:“你等所谓的家学如何……魏晋之后乃是乱世,各等教育皆废,读书从学堂转到了家中。你等的家族传承了经学,于是便独占鳌头,渐渐形成了所谓的山东士族。”   “可你等的家族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贾平安讥讽的道:“你等最出色的成就便是靠着庞大的实力与朝中抗衡,于国何益?我来问你等,于国何益?”   皇帝对山东士族的厌恶和警惕比关陇那些人也不遑多让。如今正在酝酿一件事儿,便是严禁山东士族中的某些家族通婚……这是想釜底抽薪,渐渐把这个抱团的集团给瓦解了,可惜没卵用。   呯!   冬至面色微白,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   武阳公竟然……他竟然怒斥了山东士族的名士!   邵鹏面色微变。皇后担心阿弟被山东名士欺负,便让他来保驾护航,可贾平安一番话,竟然慷慨激昂的让人无可反击。   于国何益!   门阀制度的存在,便是这些家族维系自己家族万世永昌的手段。只要门阀制度在,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是人上人。   王朝会毁灭,但他们的家族却能安然无恙。等新朝建立后,这些士族抱团的庞大力量依旧能让新朝的帝王为之低头,随后……再一次的轮回。家族永存,国家轮回。   “凭什么!?”   贾平安坐的笔直,怒斥道:“前汉独尊儒术之后,儒学门徒便垄断了官僚,为何?就是因为读书不能普及,谁家的儒学了得,谁家便是累世公卿,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雏形。果真是你等家族得力?不过是你等垄断了儒学的教育罢了。”   “所谓经学,只是你等家族牟利的工具。”他鄙夷的道:“所谓名士,在我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舍滴好!”   众人为之侧目,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在门外大声叫好。   年轻人被众人看着,不禁心中发毛,但想了想,依旧涨红着脸再喊了一遍:“武阳公舍滴好!” 第800章 不堪一击   卢顺义面色冰冷,王晟甚至面色铁青。   世家门阀的形成不少人都知道,但能一番话就把这些家族的根底给刨出来的……目前就贾平安一人。他的话直接把这些士族的底细全给剖析清楚了。   垄断教育权,家中精英教育……世家门阀的子弟从小就是双一流大学,而那些豪强子弟大抵就是高中肄业,权贵子弟更多是初中毕业……百姓文盲。   这么一个金字塔出现了,垄断了精英教育权的世家门阀长盛不衰。他们还给了自己一个神器:门阀制度。世家门阀出来的子弟天生就是官员。   世家门阀的子弟出来便是精英,而且还不用去折腾什么仕途,出来就能为官。   面对这等局面普通人怎么比?   唯有跪下喊爸爸。   贾平安那番话最刺痛人心的便是垄断!   独尊儒术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一些家族垄断精英教育权,累世公卿。   这些士族恍若神灵,世间的一切都不在眼中。   帝王忌惮,百姓敬畏,娘的,活脱脱的供养着一群所谓的神灵。天下百姓何辜?竟然要养着这么一群垄断者。   难怪科举的出现被后来赞誉为神器,没有科举,这些人依旧会垄断。   “竖子无知之言!”   贾平安把战场转移到了立场上来,王晟敏锐的发现不对劲,就转移了话题。   “你那所谓的新学,听闻有什么算术、天文地理、抡抡锤子……据闻算学已经成了工匠之地?你如此误人子弟,老夫敢问……”   王晟的眼中多了冷色,“你这般肆无忌惮,这是仗着谁在为你撑腰?嗯!”   这话意有所指。   这是说阿姐在背后撑腰,所以新学才得以在算学里传播。   李义府等人名义上是阿姐的心腹,他们正在策划对山东士族的各种手段,双方算是短兵相接了,所以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而且王晟说这话,分明就是要针锋相对的出手。   开门炮啊!   贾平安和武媚绑在了一起,既然是对头,那还客气什么……弄他没商量。   大堂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这几乎就是刺刀见红了。   贾平安轻蔑的道:“是学问在为我撑腰。与你等不同的是,你等敝帚自珍,把那些学问藏着掖着,我却有教无类,谁来都能学。”   “那等学问,学了何益?”王晟淡淡道。   “你等的学问学了何益?”贾平安反唇相讥,“新学乃经世之学,实用之学,你等整日之乎者也的……我想问问,何益?”   “你……”卢顺义摇摇头,那种轻蔑不言而喻。   ——老夫不屑于和你谈这个。   “经学传承多少年了?”贾平安问道,“从独尊儒术到如今多少年了?中原可在进步?咱们依旧在赶着牛车,依旧在用着数百年前的许多器物。我想问问,若是儒学一直主宰中原,再过一千年,中原可会有进步?”   由一个哲学的玩意儿主宰华夏,特娘的一千年后依旧是这个尿性。   进步?   这个陌生的词让众人不禁有些懵。   “为何要进步?”   贾平安看着众人,微微摇头,“这个世界有多大?这个世界有多少潜在的对手?中原在原地踏步,可那些对头在进步,当那些敌人从陆地,从海洋而来时,我们用什么来阻拦?”   儒术统治华夏千余年,直至被坚船利炮破开了儒术的真面目,这才骇然发现,原来儒术压根就不能强国,更不能对国家的整体进步作贡献。   “你说的进步……太过好高骛远。”   王晟摇头轻笑。   “夏虫不可语冰。”贾平安摇摇头,起身道:“今日聚会让我很是失望,告辞了。”   你要遁逃?王晟哂然一笑,“这便走了?”   贾平安没搭理他,他今日来算是摸清楚了这些人的态度,随后就要准备些东西给他们小惊喜……   王晟大概就是负责喷的那个,他见贾平安置之不理,就再度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进步,什么进步?”   门外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大声的道:“武阳公弄出了算盘口诀,如今朝中多少地方在用你等可知晓?原先二十个人才能核算的,如今一人,一把算盘就好,这可是进步?”   算盘?   从算盘在长安流行开来后,就迅速席卷大唐。山东士族家大业大,自然需要这等神器来核算那庞大的家族收益。   没有算盘之前,他们家中必须得养着一群账房。有了算盘后,人数减少了八成。   这便是生产力的提升!   年轻人继续说道:“你等可知晓算学里在教授什么吗?在教授算学,教授天文地理,教授格物,在教授这个天地的道理……日月为何升降,蜜蜂蝴蝶对植物的作用,植物对天地的作用,物体的本质,如何改造这些物体……”   他进来几步,一般人面对三位山东名士,哪里敢这般咆哮。年轻人涨红着脸,愤怒的说道:“这便是新学给大唐带来的进步。而你等所谓的经学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尔虞我诈,带来了独善其身!”   贾平安突然不战而逃,让冬至颇为难过,可没想到他不是逃跑,而是不屑和这些人辩驳进步。   新学带给大唐进步,而你们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武阳公定然是想这般问的吧?   这个年轻人代他问了出来,冬至只觉得畅快至极,不禁脱口而出,“你等给大唐带来了什么?”   这些人的心中只有家族,你问他们给大唐带来了什么进步……这是问道于盲,不,是南辕北辙。   邵鹏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喊道:“舍滴好!”   贾平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般猛,一番辩驳竟然如雷霆般的炸的那三人无言以对。   今日的立场之战,他胜的酣畅淋漓!   小伙不错啊!   但他怎么知晓的那么清楚?难道是新学的仰慕者,偷偷学习来着?   贾平安对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   年轻人拱手,“见过武阳公,我乃算学的学生,今日算学休沐,便和同窗约好了来平康坊……”   呃!   外面还有几个学生,此刻目光闪烁。   这是来青楼吧?   年轻人,小心腰子。另外,学生来青楼,这个是不是过了?回头和赵岩商议一番,卡住这些小子吃喝嫖赌的门路。   贾平安微微颔首。   身后,卢顺义起身,“我们走。”   连老鸨都纹丝不动,显然是不准备送他们。   一个伙计低声道:“要不……我去送送?”   老鸨不屑的道:“我虽然只是个老鸨,挣的是皮肉钱。看似卑微,可却也知晓大义所在。大唐好,我等就好。大唐不好,我等便会煎熬,乃至于流离失所,死于沟壑。武阳公说得好,什么学问我不懂,但就懂一个,这个学问可能给大唐带来好处。”   她看了王晟一眼,冷笑道:“新学我知晓的不多,但就凭着一个算盘,我每日抽空打两把算盘就完了。这便是好处。”   走到门边的贾平安回身,看着卢顺义三人,轻蔑的道:“我并非不能驳斥你等,而是不屑。你等以家族为重,敝帚自珍,所谓的经学只是你等的渔利工具罢了。而新学有教无类,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两者相比高下立判。就你等这样的对手,也配我来驳斥?”   冬至看着贾平安的背影,那脸上如桃花般的微红,双手握拳,“原来武阳公非是不敌,而是不屑于和这等人辩驳。”   这份傲然和自信,让人不禁心潮澎湃。   三人出了上云楼,李敬都才一改矜持,冷冷的道:“我们上当了。从一开始,贾平安就先声夺人,把话题转到了立场上。一说立场,我等再无主动,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老夫见过许多出色的年轻人,这等狡黠的却是第一次,不,不是狡黠,而是……凶狠!”   卢顺义的眉间多了一个川字,“老夫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犀利。说完立场说什么对大唐的好处,我等家族抱团而存,什么大唐?和我等可有关系?此人刻意提及此事,极为阴险!”   王晟叹息一声,竟然有些迷茫,“老夫也不知是怎地,听了那番话,竟然有些茫然。大唐,我等的家族……贾平安一番话说的老夫怅然不已啊!”   卢顺义喝道:“你这是迷障了,中了贾平安的诡计,还不速速醒来?”   王晟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卢顺义欣慰的道:“无需担心,口舌之争老夫并未在意,要紧的是接下来的事。”   “国子监!”   “国子监!”   “哈哈哈哈!”   三人大笑。   ……   宫中,武媚看着奏疏,良久,突然抬头揉揉眼角,轻声道:“不知那边如何了。三个山东士族的名士一起出手对付平安,那三人的经学造诣非同一般,平安不小心便会当众出丑。当众出丑……那些人家只需往外面放些话,平安的名声就会臭不可闻。”   她轻轻叹息一声,眼眸中有担忧之色。   “皇后,太子来了。”   李弘进来,见武媚面带忧色,就问道:“阿娘可是为了舅舅之事担忧吗?”   武媚诧异,“你也知晓此事?”   李弘点头,“郝米和曹英雄给我说了,那三人一起出手来欺负舅舅,不要脸。阿娘别担心,等我大了再收拾他们。”   周山象笑了笑,觉得太子这是孩子话。   武媚拿起奏疏,突然失去了理事的兴趣。   平安会如何?   他若是一败涂地,此后别人就会说他乃是山东名士的手下败将,还谈什么新学?他这个新学传承者都败了,谁还愿意去学?   这只是学问失败。   还有平安的前途。此次一旦失败,那些山东士族便会顺势出手,在朝中挤压平安。士气已落,平安怕是有大麻烦。   这等打击几个年轻人能承受?   “这是要毁人!”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去问问邵鹏可来了。”   武媚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晓消息。   “见过邵中官。”   邵鹏来了。   武媚抬眸,邵鹏竟然看到了些焦急之色,心中不禁一凛。   从再度进宫开始,武媚丢弃了软弱,丢弃了慌张,冷冰冰的在宫中蹚出了一条路。邵鹏从未见过她这般焦急过。   这是担心武阳公吧。   幸而是好消息……邵鹏行礼:“见过皇后。”   “说!”   武媚是有些焦急,恨不能把贾平安拎进宫来仔细盘问。   “先前武阳公与山东名士三人在上云楼聚会,那三人贬低新学,言辞凌厉……”   武媚面色微微一冷。果然,我就说这些人定然会倚仗自己经学的造诣来碾压平安。   可平安如何回应?   论经学他远远不及,和那三人的差距大的让人绝望。   “武阳公便反唇相讥,说山东士族便是依仗着垄断了经学教育,敝帚自珍。所谓的经学,已然变成了他们为自家牟利的工具。累世公卿便是来自于此。”   舍滴好!   周山象也颇为担心,听到这话后,兴奋的脸都红了。   “好!”   武媚笑道:“平安这话说得好。儒学传承多年,汉末时各地的学堂都荒废了,普通人再无读书的机会,而那些家中有传承的人家便趁机一跃而起,敝帚自珍,只是一己之私罢了。”   邵鹏笑道:“还有,他们指责武阳公的新学,说是不堪之极,又问是谁在为武阳公撑腰……”   几个贱人,以后我定然寻机收拾了他们……武媚冷笑道:“这是说我罢!”   和出身世家的王皇后相比,武媚的手段更狠,手腕更强硬。帝后联手一步步的削弱着世家门阀,这难免引来了他们的恨意。   但平安会怎么驳斥他?   武媚颇为期待。   “武阳公问了他们,经学可能使大唐进步,他们不屑,说什么进步只是无稽之谈。武阳公看着有些无意于与他们再辩论此事,刚准备走,外面来了个年轻人仗义执言,说了算盘之事。”   “算盘如今各处都在用,一人能当十人使,这……果然能使大唐进步。”   武媚颔首。   阿弟竟然不屑于和他们辩驳这个问题,这个姿态只需想想就让人倍感睥睨。   “那年轻人更说了新学的诸多事,驳斥说经学对大唐并无多少用处,而新学却处处都在驱使大唐进步……”   邵鹏赞道:“奴婢今日却有些佩服那些山东名士……”   这个狗奴婢是要作死吗?   武媚想了想宫中的责罚……   “那三位名士从开始到结束都被武阳公驳斥的毫无还手之力,可却神色从容,这脸皮厚的让奴婢钦佩不已。”   “哈哈哈哈!”   外面,李治刚到,听到笑声就问道:“皇后为何这般欢喜?”   今日贾平安要跳进别人挖好的坑中,武媚怎地还能这般欢喜?   难道是……   李治步入殿内。   “陛下。”   武媚喜滋滋的起身行礼。   李治含笑问道:“这般高兴,可是有喜事?”   武媚的眉间多了傲然,“山东那三位今日设下鸿门宴,想让平安灰头土脸,可平安却一番话驳斥的他们哑口无言。”   竟然胜了?   李治颇为惊讶。   “臣妾昨日就说平安大才,那等跳梁小丑如何是他的对手?霍然是不堪一击。”   李治看着他,心想你昨日可是焦躁不安,听闻连邵鹏都被呵斥的无地自容,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自信满满。   “他是如何说的?”   李治颇为好奇双方交手的过程。   邵鹏再说了一遍。   李治默默听着。   良久,他幽幽的道:“世家门阀以家族为重,所谓经学也只是他们的倚仗罢了。贾平安说得对,谁对大唐有好处,这是个问题,值得朕仔细思量。”   李弘一直想插话,却苦苦等了许久,此刻众人沉默,他觉得机会来了,开口道:“阿耶,阿娘,这些人可是咱们的对头吗?”   李治微微点头,“大唐一面要倚仗世家的人才来治理天下,可还得提防他们……说是对头也无错。”   他笑道:“五郎是想到了什么?”   李弘说道:“那以后就赶走他们!”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视……   ……   狄仁杰也在忧心忡忡。   “那些人的底蕴非同一般,平安一人独往,怕是难敌。”狄仁杰有些懊恼,“我应当也跟着去,好歹能帮平安些。”   杜贺叹道:“郎君不肯呢!此事吧,我觉着还得要看皇后,不行就请皇后出手,直接压下来。”   狄仁杰摇头,“皇后插手会引来物议,从此外间都会说平安的一切都是倚仗皇后所得。”   他不满的看了杜贺一眼,“你这等想法从何而来?可知晓如此一来便毁了平安。”   杜贺挠挠头,干笑着。   “你曾经为官,莫非……”狄仁杰狐疑的道:“莫非是个媚上的贪官?”   打人不打脸啊!   杜贺尴尬的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郎君来了。”   贾平安进来,见狄仁杰皱眉看着杜贺,杜贺就像是被捉奸般的尴尬。   老杜这是犯了何事?   “平安,如何?”   狄仁杰急切的问道。   “不堪一击!”贾平安淡淡的装了个比。   “干得好!”   狄仁杰心中一松,等问了今日交锋的情况后,赞道:“一个为了自家,一个为了大唐,只此便高下立判。”   后院,贾平安简单说了先前的事,苏荷欢喜的道:“夫君好生厉害,晚些一起修炼吧。”   卫无双起身,“整日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自己浑身的肉,跟我去算账。”   苏荷拍拍小腹,“我也没肚腩,无双你凭什么说我浑身的肉?”   卫无双拍了她的臀一巴掌,哪怕是隔着薄裙,依旧能看到荡漾。   “这还不是肉?”   咳咳!   这个肉我喜欢。   苏荷看了贾平安一眼,脸上微红。   夫君最喜欢这个肉呀!   “走!”   卫无双拎起她,苏荷一边反抗一边求救。   “夫君救我……”   贾平安装死狗。   两个老婆之间的事儿不要掺和,否则就会成为炮灰。   ……   求月票。   晚安! 第801章 身体却很诚实   清早,卫英到了万年县县廨,一路遇到官吏都笑眯眯的拱手打招呼。   这便是典型的老好人。   新来的小吏张占魁见他这般老实,不禁摇摇头。   进了值房后,卫英洒扫了一番,随即开始理事。   “小张,昨日送来的户籍在何处?”   他负责的户籍颇为琐碎,需要耐心极好的一一查验。   “小张!”   张占魁正在隔壁的值房里吃东西,听他召唤也不搭理,想着吃完再说。   老好人和老实人几乎是同义词,好欺。   同值房的几个小吏摇摇头,有人劝道:“你别欺负老卫……这不好。”   张占魁在吃蒸饼,一边吃一边说:“老卫整日老实巴交的,一直笑啊笑,怕什么?”   “小张?”   卫英过来了,张占魁依旧在吃,只是点头,表示自己马上去。   上班时间吃东西……   卫英皱眉,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我说他就是这般,如何?”   张占魁笑嘻嘻的喝了一口水,打个嗝。吃完后,心满意足的准备过去。   卫英那边此刻多了个男子,张占魁不认识。   男子颇为恭谨的行礼,然后问道:“丈人最近如何?”   卫英点头,“我在万年县多年了,自然无碍。无双和孩子如何?”   “无双很好,就是大郎最近有些调皮。”   贾昱兄妹最近真的是调皮的让人无语,家中被他们闹腾的鸡飞狗跳的。   卫英含笑道:“当年谁都是这般过来的,做父母的要有耐心。”   贾平安应了,看了门外的张占魁一眼,“我此次来是想问问丈人最近可有空闲。”   张占魁进来,大喇喇的道:“老卫,那些户籍我还未整理,且等下午给你可好?”   卫英刚想说话,贾平安回身看着张占魁,皱眉道:“你叫谁老卫?懂不懂尊老?不说尊老,他也是你的上官,懂不懂规矩?”   张占魁咦了一声,“你是哪位?关你何事?”   老卫的女婿看来有些冲啊!   张占魁年轻气盛,更冲。   卫英起身劝道:“平安,罢了罢了。”   贾平安这才作罢。   “老夫最近空闲倒是有些,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我这里想编写些东西,丈人多年在县廨中做事,经验丰富,我想请丈人把这些经验给写出来。”   “经验啊!”卫英恍惚了一下,多年来的经历一一被回忆了起来,“这个倒是简单,且等我仔细琢磨,随后写了给你。”   贾平安又和他说了家里的事儿,这才告辞。   这人的脾气也太冲了吧!   张占魁也跟着出去。   县尉黄麟从外面进来,一脸肃杀。   张占魁赶紧行礼,“见过县尉。”   黄麟鼻子里冷哼一声就算是回应。   县尉的心情不好,今日我得小心些!   张占魁心中一凛,准备全天装勤奋。   可黄麟的脸上突然就多了笑意,那笑意中竟然带着些谄媚,让张占魁不禁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见过武阳公,下官就说今日怎地大清早就听到鸟儿鸣叫,原来便是应在此处。武阳公可是来寻丈人?规矩大不过人情,只管说话,不耽误公事。”   他……他是武阳公?   张占魁懵了。   贾平安和黄麟说了几句,随即走了。   黄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着脸问道:“还杵在这里作甚?等着老夫嘉奖你?”   张占魁进了卫英的值房。   “来了。”卫英很是和气。   “是。”张占魁突然惊醒,跑出去弄了抹布,仔细的擦着值房里的摆设。   卫英愕然,“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要的要的。”张占魁一边擦拭,一边赔笑道:“老卫……不,卫公,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此后定然痛改前非……”   卫英一怔,心想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了?   张占魁一阵忙碌,殷勤的就像是一个仆役,把卫英伺候的颇为不自在。   等到了中午,张占魁回到自己的地方,有人问道:“你这一上午去干啥了?”   张占魁坐下,突然浑身冷汗就出来了。   他喃喃的道:“去自救。”   ……   贾平安随即去寻了李大爷。   “李大爷,发现新星。”   正在伏案研究的李淳风猛地抬头,“在何处?且待老夫去寻来。”   等他看到是贾平安后,嘟囔道:“竖子无礼。”   贾平安笑眯眯的拱手,“今日小子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李淳风的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路中。   “李大爷你纵横宦海多年,一直屹立不倒,小子想请教一番心得。若是可以,还请李大爷把这些心得给记录下来……”   李淳风随口道:“心得啊!就是专心做事,咳咳!还有,更要紧的是作法。老夫每九日便作法一次,向天祈福……禹步一走,宦途就有。经文一念……那个小贾,可要跟着老夫修炼道术?老夫一身的道术可惜没个传人,若是被带进了地底下,道尊怕是要怒不可遏了。”   他仔细看着贾平安,不住的点头,“你刚到长安时,看着颇为不妥当,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如今却是好了,正适合我这一门的修炼。你我联手修道,百年后定然携手飞升,岂不美哉?”   李大爷这是抽了?   还是说他服丹药把脑子给弄坏了。   贾平安面如土色,“我还有事,李大爷,回头去家中吃饭,走了啊!”   等他一走,李淳风淡淡的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的面前耍弄!”   边上的小吏赞道:“太史令这便是兵法啊!”   ……   贾平安又去寻了几个官吏,请他们把自己多年为官的经验写出来。   忙碌好几日后,终于到了休沐的这一日。   大清早贾平安和苏荷搂着睡,苏荷依旧是如藤蔓般的缠住了他。   外面,卫无双看看天色,不禁摇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想到苏荷的睡姿,她不禁笑了。   那等睡姿缠着你,让你无法动弹,难受之极,夫君也尝尝吧。   里面传来了贾平安的身体,“舒服。”   苏荷的嘟囔声,然后是羞赧的声音。   “夫君你别这样……呀!夫君。”   卫无双面无表情的走了。   白日宣那个啥,无耻!   晚些贾平安起床,看着神清气爽的模样,苏荷却是俏脸绯红。   吃完早饭,贾平安带着一家子去了曲江池。   除非是长假,否则没法去更远的地方游玩,城中也就是曲江池可以称得上是风景。   今日曲江池竟然有些爆满的意思,那些官吏们携家带口的来了不少。   人声鼎沸啊!   贾平安抱着兜兜,牵着贾昱,身后是两个娘子,周围有护卫,缓缓跟着人流向前。   一个男子往这边挤,段出粮见了就狞笑道:“这是来寻死吗?”   男子却是杨大树,近前后,就在段出粮准备出手时,他低声道:“武阳公。”   贾平安诧异的道:“今日休沐,你怎地还在做事?”   杨大树说道:“前阵子有外藩人窥探皇城,被我等盯住了,此人狡猾,身形灵活,咱们几次抓捕都没抓住他。今日发现他来了曲江池,兄弟们都在周围寻索。”   “小心些!”   贾平安叮嘱几句,随即和妻儿往前。   “武阳公!”   一个水榭里,有人在招手,竟然是上官仪。   久违了啊!   上官仪指指里面,“来,里面还能容些人。”   贾平安一家子挤了进去,见里面竟然是熟人。   卢顺义等人也在。   呵呵!   这便是冤家路窄啊!   上官仪笑道:“这几位乃是山东名士,此次来长安是要去国子监任职,武阳公要多多亲近才是。”   上官仪难道是在挤兑我?不至于,他是皇帝的心腹,学问可以交流,但立场却不能没有。   贾平安笑了笑,“三位名士……久违了。”   名士二字他加重了些语气。   卢顺义淡淡的道:“武阳公伶牙俐齿,我等早有领教。”   这气氛不对!   上官仪此刻是太子中舍人,和贾平安好歹也算是一个系统,见卢顺义等人神色冷淡,不禁就暗自揣测了一番。   这是冲突了?   他猛地想到了新学。   他退后几步,目光扫过众人,发现都有些不对劲。   贾平安却泰然自若的让妻儿坐下,随后贾家的仆役弄了些吃食和饮水进来,在桌子上铺上布,再用石头压住边角。兜兜嚷着要喝水,贾昱要吃东西,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分外热闹。   卢顺义见他从容,心中冷笑,然后问道:“武阳公那日提及了对大唐的用处,今日可论论你对大唐的用处否?”   这人阴阳怪气的,老阴人了。   贾平安刚想喷他,前方一阵骚乱,接着一个瘦小的男子挤了出来。   “抓贼!”   这是杨大树的声音。   贾平安拿起用于压住桌布的石头。   杨大树等人在人群中宛如披荆斩棘般的艰难,眼看贼人越跑越快。   在靠近水榭时,贼人突然跃起……目测高度是想跳进水中。   水榭里的人大多在躲避,外面的护卫呼喊着往里跑。   卢顺义有些茫然,看到贾平安把石块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然后左腿提起来,左手前伸,身体后仰……   咻!   石块飞了过去。   正在空中的贼人被石块砸到小腿,还来不及惨叫,就坠落下去。呯的一声,水花四溅。   贾平安拍拍手,不屑的道:“还以为你是飞鸟?”   “下去抓住他!”   杨大树等人赶来了,贼人在水里一直往下沉,一扑腾右腿就疼痛难忍。   两个百骑下水,从正面游过去。   “绕到后面去!”   贾平安一拍脑门,心想当初竟然没教授他们这个要点,若是施救过程中被溺水者拖下去,自己的罪过不小。   率先游过去的百骑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自恃水性不错,从贼人的前面把他拉了出来。   贼人下意识的就抱住了他,就像是早上苏荷抱着贾平安的那种姿势,浑身都缠住了。   百骑挣扎了几下,两口水喝下去,竟然也跟着往下沉。   第二个百骑赶到,贾平安喊道:“拎起来,打晕!”   呯!   只是一拳,世界就安静了。   “多谢武阳公!”   差点被拖下去溺死的百骑上岸后过来道谢,贾平安说道:“回去告诉他们演练一番水中救人,下水之后,两个兄弟配合演练,一人装作是溺水,一人从他的后面接近,拖着救人。”   百骑应了,杨大树过来行礼,“这个贼人滑溜,今日多亏了武阳公,否则又让他逃了。”   贾平安低声问道:“哪里的?”   杨大树笑道:“高丽的,咱们算是捞到了一条大鱼。”   朝中正在酝酿给辽东三国最后一击,泉盖苏文也颇为担心,这不,连密谍都来了。   一旦拷打问出口供,就能知晓如今高丽的动向。   “好!”   贾平安兴奋的道:“晚些我去百骑看看。”   “欢迎之至。”沈丘也来了,颔首道:“多谢了。”   贾平安回身看着卢顺义,“这也是贾某的作用之一。”   贼人来了,你等只知晓躲避,而我却能抓住贼人。   渣渣!   贾平安眼神轻蔑。   卢顺义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道:“老夫还有些事,告辞了。”   上官仪最喜欢这等文会,见他要走,就劝了几句,可卢顺义态度坚决,一行人随即走了。   “人少了真舒坦。”兜兜趴在水榭栏杆上嚷道。   上官仪过来,低声问道:“你和他们有恩怨?”   “前几日他们请我赴宴,鸿门宴。被我一番话当场弄的下不来台。”   贾平安说的轻描淡写,可上官仪却是惊愕不已,“卢顺义等人可是山东名士。”   你竟然把他们驳斥的下不来台,这不对吧。   但想到先前贾平安轻描淡写的就让卢顺义等人无言以对,乃至于提早告辞……   上官仪想起了自己和贾平安的几次接触,不禁苦笑着。   幸亏没结仇。   在曲江池玩耍了半日,贾平安把妻儿送进坊内,随即去了百骑。   “啊!”   惨叫声传来,贾平安问道:“如何?”   明静今日本来也跟着休沐,正在赏鉴自己采买的货物,可遇到这等事儿也被叫了来。   “彭威威在用刑,那密谍嘴硬。”   “啊……”   这一声惨叫悠长,而且能听出密谍的恐惧。   恍如见鬼了一般。   明静有些好奇的道:“彭威威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叫的这般惊惧。”   贾平安说道:“可能是男上加男吧。”   明静侧身看着他,“难上加难?”   “是啊!也有可能是强人锁男。”   明静越发的懵逼了。   “啊!我说!我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明静打个寒颤,“虽然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觉得好生邪恶。”   贾平安等人进了刑房,只见高丽密谍被吊在了房梁下,双脚脚尖触地,一脸惊惧。   他的身后有张墩子,彭威威站在上面,一脸惬意……   我邪恶了!   “高丽如何?”   沈丘问道。   密谍喘息着,彭威威骂道:“还不快说!”   密谍显然是怕了他,说道:“大莫离支征召了许多百姓,如今高丽国中民怨沸腾。”   穷兵黩武的结果!   而且泉盖苏文要维系这等局面很难,他必须要寻找一个势力来动手,否则百姓的民怨越积越深,最后把坐在火堆上的他活活烧死。   “新罗和百济之间的厮杀……高丽如何应对?”   “大莫离支据闻说不着急,不过看到军队往那边去。”   口中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晚些消息被送进宫中。   “泉盖苏文要动手了。”   李治颇为惬意的道:“朕便坐山观虎斗。”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这密谍你等抓了许久,在何处抓到的?可是私下越境?”   若是私下越境麻烦就大了,这一路的关卡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头发乱了……沈丘忍住压压头发的欲望,说道:“今日在曲江池抓到的,正好武阳公也在,他用石块砸伤了高丽密谍,随后活擒。”   “他为何也去了?”   难道他对百骑不死心?   李治神色平静,可揣测不断。   “今日武阳公带着一家子去了曲江池游玩,正好碰到了。”   “这运气倒是不错。”   沈丘告退。   “陛下,用饭了。”   王忠良上前,身后几个提着食盒的内侍。   “摆上来。”   今日的菜很丰盛,其中一道豕肉让李治颇为不满。   “这豕肉切的这般厚,白花花的如何吃?”   “陛下,这是武阳公家的菜品,昨日他给了皇后方子,皇后就令厨子今日做了两道,给陛下送来一道。”   王忠良也觉得没法下嘴了。   半指厚的肥肉夹起来,看着格外的渗人。   “陛下。”   一个内侍上前。   王忠良眸子微微一缩。   你竟然想借机上位?   内侍笑道:“陛下,这道菜还得要蘸着蒜泥吃。”   他递上一个装有蒜泥的小碗。   蒜泥蘸一下,送进嘴里……   咦!   竟然意外的美味。   吃完饭,内侍们上前收拾,骇然发现那一碟子肥肉竟然都被皇帝吃光了。   李治起身,“去皇后那里。”   这一顿吃得太舒坦了,李治不禁想到了贾平安家的饭菜,想来皆是美味吧。   到了皇后那里,她正在用饭。   蒜泥白肉真好吃!   武媚夹了一片肥肉裹上蒜泥,一口咬掉一半,眯眼咀嚼。再一口全数吃掉。   太嗨了!   李治进来,武媚放下筷子,把被吃掉大半的蒜泥白肉给放在汤盆的后面挡着。   “陛下!”   你在欲盖弥彰……李治看了一眼,见到蒜泥白肉所剩不多,心中一松,嫌弃的道:“那肉太肥,你也吃得下。”   武媚赧然一笑,“让陛下见笑了。”   李治的心理平衡了。   武媚随口问道:“那道蒜泥白肉陛下不喜,那从明日起就别做了。”   她也准备忍痛割爱。   李治的眉微微一挑。   朕怎么自作孽呢!   他干咳一声,“既然你喜欢吃,偶尔做做也好。”   武媚摇头,“臣妾怎能贪吃,不做了。”   “朕让你做!”   皇帝好像是不高兴了?   武媚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大自在……   噗嗤!   武媚忍不住笑喷了。   李治干咳道:“朕还有事,先走了。” 第802章 百济……灭了   高丽人入局了。   兵部在忙碌,准备听令调拨军队开往辽东。   调拨军队时,兵部郎中最为忙碌。他一边频繁来请示,一边召唤下属去办事,整个兵部都是他的声音。   任雅相和贾平安、吴奎在值房里议事。   任雅相脸上的肉已经长回来了,看着还胖了些。   “高丽一旦出手,新罗危矣,朝中的意思是伺机而动,一旦新罗有覆灭的可能就出兵。不过老夫觉着……”任雅相的眼中多了些冷意,“新罗是个麻烦,为何不等它被灭了再出兵?”   老任好狠!   不过大家都在笑。   吴奎笑道:“任相此言甚是,不过若是新罗被灭,高丽与百济再无牵制,大唐也麻烦。”   “麻烦什么?一劳永逸最好。”任雅相轻蔑的道:“且等大唐把他们一扫而空。”   贾平安不吭声。   他觉得辽东局势才将开始,还有客人没入局,不够热闹。不过朝中想着先准备好军队也没问题,免得到时候耽误时间。   “武阳公说说。”   任雅相和吴奎在这个话题上话不投机。   贾平安微微欠身,“任相,我以为无所谓。”   呵呵!   吴奎淡淡一笑。   “什么意思?”   任雅相不觉得贾平安是想和稀泥。   “我判断还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辽东这盘棋才将开始,大戏才将开幕,别着急。   这是故作高深?吴奎微微一笑。   外面有人路过。   “咱们兵部的密谍上次准备调去吐蕃,吴侍郎一力赞同,幸亏武阳公坚持把密谍调往高丽,否则此次怕是赶不上大战了。”   “百骑的密谍立功无数,咱们的也要迎头赶上才是。”   “嗯,不过武阳公确实眼光犀利。”   值房里鸦雀无声。   这事儿发生在任雅相生病时,想到自己回来时发现贾平安和吴奎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任雅相就明白了。   贾平安随即老样子告假。   等他走后,任雅相问道:“你和他为了此事争执?”   他坐在案几后,眉头微微皱着,脸上的褶皱仿佛都带着威严。   吴奎心中一凛,“是。”   “你坚持把密谍调去吐蕃,武阳公坚持把密谍调去辽东……”任雅相淡淡的道:“人做事要有分寸,你的长处在于理事,于军国大事却差些。武阳公说了把密谍调去辽东,老夫认为是极为妥当的。你这般与他争执……是你比他懂军国大事?还是说你对辽东三国比他更清楚。”   贾平安参加过征伐高丽之战,更是出使过高丽和新罗,论了解,吴奎拍马都赶不上。   吴奎的眼神木然,嘴唇动了几下,“下官孟浪了。”   任雅相点点头,“知晓就好,去做事吧。”   ……   茫茫大海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航行。   中大兄王子坐在船舱里看着大海,目光呆滞。   边上是他的智囊中臣镰足。   从出航开始,中臣镰足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他在看着地图,嘴里轻声说着。   “百济如今处于劣势,我们上岸后,金春秋要配合我们,应当会马上固守。殿下,随后就要寻找时机拿下百济……我以为,要中间开花,拿下扶余义慈,拿下百济的重臣和将领,随后他们将会是一盘散沙,任由我们宰割。”   中大兄王子点头,“这便是我让你来的缘故,你的谋划精致的让我想起了那些名将……汉人中的名将。中臣,好好的干,若是能顺利拿下百济和新罗,我将会给你一块封地,让你和你的子孙永久成为权贵。”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瞥着中臣镰足。   中臣镰足没抬头,说道:“我要什么封地?跟着殿下难道不比封地好?就算是我去了,我的儿孙也将继续为殿下效力,为殿下的子孙效力,直至倭国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中大兄王子把目光转过去,眼中多了些轻松,“是啊!最强大的存在,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   中臣镰足抬头,神色中多了些警惕,“天皇那边……”   “你想说什么?”中大兄王子冷冷问道。   “我该自称臣。”中臣镰足苦笑。   中大兄王子摇头,“你是我的伙伴,不需要。”   他加强了一下语气,甚至是用了一种不屑的姿态:嘴唇轻蔑的往下紧抿,带动眼睛从眼角那里往下拉,看着颇为怪异。   “是,多谢殿下!”   中臣镰足放低了些声音,“若是此战顺利,天皇那边就怕会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中大兄王子摇摇头,嗤笑道:“中臣你想的太多了些,她如今就像是一只倒下的老龟,我不伸手,她就翻不了身!”   中臣镰足心中一松,“另外,天气颇热,就怕军中生出疫病来,我在想,应当让将士们轮番出仓来转转。”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不需要。”   军队只是工具!   “发现海岸!”   前方有人在欢呼,巨大的欢呼声传到了这艘船上,中大兄王子冲了出去,仰头看着前方。   海岸就像是一条线出现在视线内,那些将士都在欢呼雀跃。   他看向了左边的一艘船,年迈的女天皇被人扶着出来,看着也颇为欢喜。   女天皇冲着他这边笑了笑,中大兄王子微微颔首。   “到新罗了。”   从倭国出发,最先到达的便是新罗,想去百济还得要往左边绕。   “准备!”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准备登岸,告诉将士们,上岸后寻一个小城攻破……”   命令下达,船队开始靠岸。   近海处有几艘渔船,前锋船队看到了,将领狞笑道:“弄沉他们。”   几艘战船偏航冲了过去,那几艘渔船先是惊讶,等靠近后,见到是倭人,不禁就尖叫起来。   “快跑!”   可是晚了!   双方迅速靠近,和战船相比,渔船小的可怜。   “撞上去!”   咔嚓!   战船轻松碾压了渔船,船上的渔民落水,拼命地往岸上游去。   “用钩子钩上来!”   几个渔民被钩了上来,将领喝问拷打,得知了最近城池的情况。   “留下两个带路,其他的……杀了。”   两个倭人拔出长刀,一声嘶吼。   人头落在海水里,鲜血渐渐散开。   “上岸!”   倭军上岸了,修整了一夜后,第二日,就令渔民带路去寻找城池。   “前方有村子!”   这是靠山的一个村子,周围都是田地,几头牛懒散的在吃着青草,几个放牛娃聚在一起玩耍……   “杀光!”   命令下达,那些倭人嚎叫着冲了上去。   跑啊!   长刀挥舞,鲜血流淌……几头牛被牵了过来,中大兄王子满意的道:“晚些宰杀了。”   这一路在船上吃的太差了些,新鲜的牛肉正好解解馋。   村子里传来了惨叫声,接着便是火光。   大军继续出发。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城时,中大兄王子微笑道:“告诉将士们,破城后,鸡犬不留。”   “万岁!”   那些倭人开始狂奔。   小城显然懵逼了。   守将发呆了一瞬,问道:“是谁?高丽人?”   这等规模的大军,除去高丽人还有谁?可高丽人怎么从海边来了?   那些倭人靠近了些,有人喊道:“是倭人!是他们!他们来了!”   将领入目处都是倭人,那些倭人在嘶吼着,仿佛野兽即将开始狩猎……   将领颤声道:“我的天,倭国人来了,大军来袭,快去告诉国主,快去……”   后面的城门打开,数骑飞也似的跑了。   中大兄王子问中臣镰足,“先前可以派人绕到后面,如此他们无法去报信,为何不派?”   中臣镰足微笑道:“我们上岸了,这个消息瞒不住人,既然瞒不住,何不如把我们的威势传到鸡林去。咱们和金春秋有密约,他定然以为我们屠城是为了取信于扶余义慈。”   中大兄王子面色稍霁,“可却没想到这是先声夺人。”   “对!”   破城几乎是毫无悬念,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后,倭军冲进了小城中。   中大兄王子淡淡的道:“知晓我为何要让他们杀戮吗?”   中臣镰足隐隐知道,但上位者需要威严,所以他欠身道:“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中大兄王子说道:“大军出征,第一战很紧要,最好的法子便是选一个弱小的对手,随即再用杀戮来让将士们兽性勃发,随后的征战中,他们将会无往而不利!”   中臣镰足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钦佩之色。   城中传来了巨大的嚎叫声,恍如群兽在追杀猎物。旋即惨叫声就传来,从开始后,就再也没停过。   一个多时辰后,城中燃起了火头,那些倭人心满意足的出来了。   城中尸骸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死法。那些女子浑身赤果,一个女子的小腹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都是……   一个房间在燃烧,一群新罗人在里面惨叫呼救……   消息飞速传到了鸡林城。   “倭国人上岸了!”   一个信使跌跌撞撞的进了殿内,正在议事的金春秋和群臣皱眉看着他。   “谁上岸了?”   信使跪下,浑身颤抖着,“倭国人……上岸了,铺天盖地的大军,一眼看不到边际,他们破了起元城,屠城而去。”   金春秋愕然,想到了和中大兄王子的密约……但他们为何屠城?知晓了,这定然是为了取信于百济。他微笑道,“无需担心。”   ……   随即正在前线的太子金法敏和金庾信也得了消息。   “国主令大军原地停住。”   信使嘴唇干裂。   “你像是遭遇了恶鬼。”金法敏不满的道:“为何要退军?我军战无不胜,错失了良机,百济人将会得到喘息之机!”   信使喘息着,“殿下,倭国人登陆了,大军一眼看不到边。”   金法敏面色瞬间煞白,想到了密约。但倭国人为何在新罗登陆?为何屠城?“你说什么?倭国人登陆了?他们为何登陆?为何?”   金庾信神色从容,但握住刀柄的手骨节泛白,高高凸起,“太子,此事且等进一步的消息,无需惊惶。”   金法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看着金庾信,“倭国人翻脸,我们……我们必须要向大唐求援。别忘了,还有高丽在虎视眈眈。”   金庾信深吸一口气,“大唐不会来了,太子,你还不明白吗?大唐希望新罗能和百济和高丽相互厮杀,三败俱伤,大唐再从容收拾残局……”   “有信使来了。”   这次来的竟然是内侍。   内侍看了使者一眼,说道:“你且下去。”   等只剩下了金法敏和金庾信时,内侍说道:“国主传话,倭国人登陆后的屠城只是为了取信于扶余义慈,他们随即而去,这便是明证。无需惊惶。不过你等也得做出姿态,大军停住,让百济人以为咱们慌了。”   ……   百济都城泗沘城。   扶余义慈为倭国大军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女天皇舟车劳顿,一来就躺下了。中大兄王子作为太子出席了活动。   “新罗必亡!”   百济人在欢呼。   百济人痛恨当年新罗人的背叛,所以这些年双方一直都没停过摩擦和厮杀。此刻援军到达,让他们看到了灭掉仇人的希望……   整个泗沘城都在欢呼。   几个男子在这片欢呼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站在阴暗处窃窃私语。   “倭国人上岸了,数万大军,这个消息要马上传回长安。”   领头的男子面色黝黑,个子矮小,他叫做陈茂茂,乃是百骑在百济的密谍头领。麾下二人,活泼好动的孙远,冷冰冰的杨强。   孙远看了一眼王宫里,骂道:“灯火通明啊!也不知晓扶余义慈哪来那么多钱。”   杨强冷冷的道:“那是百济的钱,和我们无关。”   孙远笑嘻嘻的道:“老杨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是他的,可以后定然是咱们的,凭什么给他糟蹋。那些钱若是留着,少说在长安能寻几个名妓乐呵乐呵。娘的,说到名妓,耶耶多久没睡过女人了?”   孙远目光冰冷,“这边的女人随便,你可以去睡。”   “又矮又丑,老杨你这是存心恶心我吗?我孙远可不是随便的人。”   陈茂茂在看着宫中,低声道:“去盯着倭国大军,人数要弄清楚。否则回去武阳公会揭了咱们的皮。”   “武阳公已经去了兵部。”杨强的眸中多了些暖色,“可惜,若是武阳公还在多好。”   “那些操练……”陈茂茂摇头苦笑,“来了这里许久,都忘记了武阳公已然不在百骑。”   “没有武阳公,就没有咱们百骑如今的好日子!”孙远点点头,“对,就是武阳公。”   随即三人分头行事。   数日后,得了结果。   “我的乖乖,四万人上下。”孙远笑嘻嘻的道:“老陈,新罗人怕是要灭了。你说大唐当初还想着出兵救援新罗人来着,后来却变了……”   陈茂茂沉声道:“新罗人不忠,大唐为何要为他们火中取栗?赶紧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得令!”孙远笑嘻嘻的去了。   倭国大军留下一万人,三万人去了前线,和百济大军汇合。   时光流逝……   当大军汇合的消息传来时,中大兄王子准备进宫。   “机会来了,我却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兴奋。中臣,我必将为倭国带来巨大的收获,前面无数天皇都无法带来的收获。”   中臣镰足看着外面,声音平静,“殿下,要小心。”   中大兄王子换好了衣裳,微笑道:“我不担心自己,我将会随机应变,而你……记得约定的时辰。”   中臣镰足回身,点头,“臣必然记着。”   中大兄王子随即进宫。   扶余义慈和他相谈甚欢,也提及了齐明天皇。   “我深信你必将为倭国带来巨大的好处。”扶余义慈赞赏的道:“新罗那块地方,一半是你们的,随后我们联手,谁都无法击破这个联盟。”   中大兄王子点头,“必将如此。”   他看了一眼殿外。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中臣为何还不发动?   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   扶余义慈诧异的道:“去看看。”   殿内的人去了大半。   “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令人震惊之事。”   扶余义慈笑了笑。   中大兄王子闪电般的拔出了他的佩刀,随即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扶余义慈懵了,“你……这是为何?”   殿内剩下一人惊呼:“救国主!”   外面进来了几个侍卫,见状就想过来。   “想让扶余义慈死吗?”   中大兄王子微微用力,扶余义慈的脖颈上鲜血丝丝缕缕的流淌下来。   “别过来!”扶余义慈动都不敢动。   几个侍卫一时间进退维谷。   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   “倭国人杀进来了。”   宫中全是尖叫声。   倭国人在宫中就像是野兽般的见人就杀,见到女人就抓……   中臣镰足持刀带着人进来了,见中大兄王子控制住了扶余义慈,他缓缓跪下,“殿下英武!”   “为何?”   扶余义慈这个时候反而勇敢了些,微微昂首问道。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和新罗人打生打死才能获取一般的土地,为何不反手一刀灭了百济,轻松夺取这里……”   “你这个奸贼!”   扶余义慈骂道。   中大兄王子举刀。   “大唐将会出兵,倭国将会成为废墟……”   长刀挥动。   叫骂声戛然而止。   “我们成功了。”   我的冒险成功了!中大兄王子举手狂笑,“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前线的倭国和百济联军中突然发生暴动。   “这是闹什么?”   百济主帅纳闷不已。   帐篷被掀开,倭国将领持着滴血的长刀进来了,狞笑道:“杀光!”   一场杀戮,百济将领几乎被屠戮一空。   大军云集。   “扶余义慈被谋害,有人想谋反,殿下再泗沘城主持大局,令我们诛杀了国贼。听令行事的往前十步……”   众人心中迷惑,但外围都是倭国人,在失去了将领统御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茫然上前。   数百人留在原地。   倭国将领挥手,狞笑道:“把这些叛逆全数杀光!”   百济……灭了! 第803章 一枝一叶总关情   许敬宗从进了朝堂后就颇为忙碌,可贾平安却还给他弄了个活计,整理自己多年宦途的经验……   “他这是想做什么?”   许敬宗嘀咕着,理清脑海里的思路,随即记下要点。   好了,开始处置公务。   “许相!”   一个官员进来,“卢相那边请你过去。”   许敬宗皱眉:“为何他不来?”   都是宰相,凭什么你要高人一等?   官员笑道:“说是卢相腿伤了,不良于行。”   “那便罢了!”   许敬宗随即去了户部。   卢承庆以户部尚书的身份参与了审讯长孙无忌一伙,大功告成后就进了朝堂,成为宰相。   “老夫失礼了。”   卢承庆扶着案几起身,苦笑道:“昨日骑马,马还没停住老夫急着下马,老了……竟然扭伤了脚。”   “年岁大了,是得小心些,卢相请老夫来是何事?”   卢承庆坐下,干咳一声,“金州那边去年出了些天灾,陛下令豁免去年金州的五成赋税,可却晚了些,都收了上来。如今本该今年弥补……可今年户部钱有些吃紧,老夫想且等明年再豁免金州五成赋税作为弥补……可上次我等聚在一起议事时你却否了此事……”   许敬宗一听就怒了,“去岁征收金州的赋税本就是无耻……金州刺史王全忠不要脸。百姓本就因遭遇天灾艰难,可却要被这个酷吏给搜刮一通,金州的百姓何辜?金州的百姓何辜!”   外面,李治刚出礼部。   “说许卿在户部,去看看。”   李治等人一进户部,官吏们赶紧行礼。   李治笑了笑,“都在做事,忙碌的让朕欢喜,如此让他们别声张。”   他一路到了卢承庆的值房外,就听到了许敬宗的咆哮。   “……陛下何等的英明,去岁金州遭遇天灾,随即令豁免金州五成赋税,可王全忠无耻也就罢了,老夫问问你,户部怎有脸收下金州的赋税?为何不弹劾王全忠?”   “许相却是偏激了。”   卢承庆一开口便是士族子弟的淡然,“收了便是收了,也没听闻死多少人,如此王全忠有功……”   呯!   拍东西的声音传来。   许敬宗的嗓门又高了些,怒不可遏,“你要死多少人才会动容?难道要金州百姓都沦为饿殍才知晓怜悯?老夫告诉你,今年必须要豁免金州的五成赋税……不,按照老夫的看法,至少六成,有一成是利息!”   这个奸臣许胡搅蛮缠……卢承庆淡淡的道:“此事却由不得你。老夫请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此事老夫明日就上奏,你若是要反对……随意。”   百姓便是老夫的父母……许敬宗想到金州百姓的煎熬,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卢承庆,他肃然道:“你且上奏,明日老夫甘愿撞死在殿上,也绝不能让你这等奸贼得逞!”   外面,迎着李治等人进来的官员额头上有些汗迹。   看看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来。但……最好提醒一下。   他轻轻的干咳一声。   李治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讥诮之意,随后转身就走。   第二日,朝堂议事时,卢承庆便提出了此事。   “……今年臣听闻辽东那边有些动静,户部就该筹措钱粮,未雨绸缪……大军一动,便是钱山粮海,多一些,大军的把握便更大一些。再有,去岁的赋税都收了,臣以为并无问题。”   他看了许敬宗一眼,眼神淡然。   老夫做事你以为就那么简单?   朝中一直在酝酿对辽东三国的进攻,这等大战钱粮为先。老夫此举有功无过,而你许敬宗却只是冲动有余,成事不足!   许敬宗起身,“陛下,攻伐辽东如何,臣不得而知,可金州一地的百姓嗷嗷待哺,这却是货真价实……臣每每想到去年金州百姓遭遇天灾还得交纳赋税,便心如刀绞……”   他抬起头来,众人不禁愕然……这个奸臣许竟然泪流满面。   “天灾导致收成减少,可金州刺史王全忠竟然为了自己的政绩,强令地方征收赋税……百姓何辜啊!陛下!那些百姓食不果腹,那些孩子饿的嗷嗷叫……”   他抹了一把泪,说道:“我等在朝中说的简单,可百姓的日子……当年臣去了华州时,去过武阳公家,家徒四壁,家中几无隔夜粮。华州尚且如此,遭遇了天灾的金州如何?”   他看着卢承庆,愤怒如火山般的喷发出来,“那些百姓只想熬过天灾,可金州却强行征收赋税。老夫能想到那些官吏的冷酷无情,能想到百姓嚎哭求情而不得的绝望……   他们能指望什么?朝中有你这等酷吏执掌户部,把百姓视为无物,他们的绝望和哀嚎传到朝中时,早已不可闻……于是你便心安理得的想着再缓一年,可百姓能缓吗?能吗?”   许敬宗拱手,“恳请陛下免除金州今年的五成……不,六成赋税。”   卢承庆微微一笑。   他是范阳卢氏的子弟,父亲原先是前隋的官员。李渊起兵后,军队一到,他的父亲便毫不犹豫的投降。范阳卢氏的子弟降了,虽然只是个小官,但却成为了李渊的造势工具……卢承庆的父亲被封范阳郡公。   太宗皇帝继位,对卢承庆也颇多关照,这位士族子弟的日子堪称是顺风顺水。   可等李治继位后,执掌朝政的乃是关陇一派。关陇一派和范阳卢氏等山东士族堪称是水火不相容,随即卢承庆就被赶出了长安城……   等李治决心要对关陇小圈子动手后,首要想到的便是寻找帮手。山东士族这个关陇小圈子的对头便进入了他的视线。随即卢承庆便被一步步的擢升……最后他也参与了审讯关陇小圈子,成为了李治扫清政治对手的工具。   卢承庆自然不是工具人,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   老夫一心为国,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何益?   至于百姓,从前汉末年到大唐开国初期,无数野心家粉墨登场,厮杀、掠夺便是主旋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变成了一堆堆白骨。那些野心家们踩踏着这些白骨走上了王座……谁在意那些白骨?   看不透这一点,你许敬宗还做什么宰相?   经过多年的传承,范阳卢氏对这些变化了如指掌,士族门阀同样如此……在他们的眼中,百姓便是工具人:提供钱粮的工具人,变成军士的工具人,变成工匠、商人的工具人……   工具便是工具!   宰相争执,能出手的只有皇帝。二人看着皇帝,卢承庆心中颇为自信,许敬宗的悲壮气息连王忠良都感受到了。   山东士族在朝堂上隐晦的一击!   卢承庆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神色平静,没有回应。   老夫是老夫,你等的算盘莫要打到老夫的身上来。   李治微微一动,坐直了些,群臣肃然。   “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朕在少年时先帝便是这般教导,当时朕在想,君王高高在上,手握无上威权,为何还会惧怕那些软弱如绵羊的百姓……先帝却告诉朕许多例子。”   李治的眼中有些回忆之色,“前秦一统中原,始皇帝雄才大略,自以为能千秋万代,可秦法暴戾苛刻,有人登高一呼,百姓云集景从,随即前秦轰然倒塌。前汉时,官吏腐败,豪强权贵贪婪,民不聊生,最终黄巾举旗,前汉覆灭……朕看到了什么?”   先帝的教导一一浮上心头,李治心道:阿耶,你终究是目光深远。   “无论是前秦还是前汉,都视百姓为无物。看似一时并无大碍,可民怨会淤积,会越来越多……”   李治肃然道:“朕仿佛看到了天下大乱的那一幕,若是真有那一幕,此刻对百姓的漠视便是肇始!朕不做亡国之君,朕也希望子孙不做亡国之君。”   卢承庆心中一凛。   “许卿跟随朕多年,开始有人叫他奸臣许,朕也颇为发噱。”李治嘴角含笑,显然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许敬宗热泪盈眶,“陛下!”   李治含笑道:“可你却不以为忤,做事认真,以大局为重。记得你在华州时,华州官民说你爱民如子,朕问你,你却说百姓便是你的父母……这等胸怀,若是大唐的官吏皆如此,这个大唐还有谁能撼动?”   许敬宗含泪道:“臣把百姓视为父母,百姓但凡有不妥,臣便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一个心急如焚,好一个以身代之!”   李治频频点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众人心中微动,知晓许敬宗得分了。   这个奸臣许……你要说他作态不可能。许敬宗行事直,有话就说,否则也不会在文德皇后的丧礼上失仪被贬官。   这人竟然把百姓视为自己的父母……可笑啊!   “中书令出缺,朕一直在想谁能担任此职……”   卢承庆抬头,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许敬宗是以礼部尚书的身份为相,他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为相……但归根结底,正经的宰相只有三高官官。   中书令便是正牌宰相!   李义府眼中多了炽热,中书令本是他的职务,但上次被贬官普州后,就再也没能接手此职。今日皇帝是要决策了吗?   其他宰相也颇为意动。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李治对这些洞若观火。   谁?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定在了许敬宗的身上。   “许卿可为中书令。”   卢承庆的身体一震,世家子弟的休养让他随即平静了下来,可心中却倍感煎熬。   许敬宗竟然上去了!   李义府张开嘴,呆呆的看着许敬宗……这个奸臣许,这个蠢货,他竟然做了中书令!   李勣也颇为意外的看了许敬宗一眼,在他看来,皇帝会用自己的狗李义府为中书令,掌控中枢的一部分。   “陛下!”   许敬宗的热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哽咽着,身体颤抖,缓缓跪了下去,“臣……臣……”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有一日跻身于中枢,从未想过皇帝会把中书令这等要职交给他。   李治微微颔首,“你这些年长进许多,朕……很是欣慰。”   原先的许敬宗更像是个愣头青,做事直接,不知晓转弯,让他也颇为头痛。   如今许敬宗却变了,这个变化让他欢喜,欢喜自己多了一个得力帮手。   许敬宗起身后,第一句话……   “陛下,臣弹劾金州刺史王全忠。”   李治点头,“王全忠视百姓为草芥,朕不能容忍,免职。”   许敬宗不禁笑了起来。   还是那个许敬宗啊!   李治微微摇头。   稍后各自散去。   许敬宗心情大好,不,是巨好。   “卢相,下衙一起饮酒?老夫好歹做了中书令,此后当亲近亲近。”   卢承庆面色微青,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许敬宗见他不接招,就寻了李义府。   “李相,下衙一起饮酒?”   李义府是上一任中书令,此刻被他这么一挤兑,怒火喷涌,怒目而视。   许敬宗呵呵一笑,“李相何故对老夫怒目而视,老夫一片好心……”   贱人!   李义府拂袖而去。   许敬宗站在那里,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李勣脸颊微颤,心想这等小人得志的模样……竟然是大唐的中书令,真是不堪啊!   李治站在殿外也看到了这一幕,捂额道:“朕却是有些后悔了。不过……这样的许敬宗才能让朕深信不疑。”   许敬宗升官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随即来中书道贺。   “许公,恭喜恭喜。”   许敬宗板着脸道:“做了中书令,责任更重了,老夫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有何好恭喜的?”   咦!   这不是老许的性子啊!   他不该是要小人得意一番吗?   许敬宗突然一笑,得意洋洋的道:“中书令啊!这便是文官的巅峰,老夫竟然能为之,哈哈哈哈!”   这个才是许敬宗。   “小贾,下衙饮酒?”   老许看样子是急于寻人来显摆一番,贾平安不上当,“家中今日有事,晚些我便要回去了。”   许敬宗遗憾了一番,然后看看他双手空空,就冷着脸,“道贺道贺,贺礼何在?”   “许公你这是才将上任就索贿?”   贾平安一脸愤怒。   许敬宗得意的道:“旁人的老夫自然不要,你的……不给不行!”   贾平安想了想,“如此,我便赠许公一首诗。”   许敬宗叹息,“惠而不费,小贾,你这是学了杨德利的抠门。”   他有些小失望。   “许相。”   中书省的大佬们来求见这位新晋的中书令,也算是拜码头。   许敬宗颔首,这些人进来后,就见贾平安在踱步。   这是要作诗?   贾平安人称贾八步,因为曹植七步成诗在前,他便谦逊的多走一步。   “一,二,三,四,五,六……”   贾平安止步。   众人愕然。   不是贾八步吗?   怎么变成贾六步了。   贾平安负手而立,微微昂首,吟诵道:“衙斋卧听萧萧竹……”   这一句颇为无趣,贾平安发挥失常了。   众人笑了笑。   贾平安看了许敬宗一眼,“疑是民间疾苦声。”   老许经过他的改造后,早已脱胎换骨。当初在华州,贾平安作为老许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个代入的主意,把百姓代入为自己的父母,瞬时老许就炸裂了,由此走上了逆袭之路。   这首诗给许敬宗再贴切不过了。   “妙啊!”   一个官员赞道:“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许相以百姓为父母,无时不刻不在关切百姓的福祉,果然贴切。”   许敬宗红光满面,“小贾这诗便是为老夫量身而作。”   还有两句呢?   众人看着贾平安。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两句更妙了。   这是以许敬宗的语气说出来:老夫虽然官位不显,但百姓的大小事却让老夫牵挂……   这……好诗!   许敬宗一拍案几,“弄了纸张来。”   纸张送到,许敬宗挥笔写下了这首诗,抬头道:“令人去裱糊了,回头便挂在老夫的屋里,时刻警醒老夫要为民做主。”   贾平安时隔许久又作诗了。   “疑是民间疾苦声……”   李勣叹道:“小贾果然大才,这首诗堪称是为许敬宗量身而作。”   旋即他就想到了孙儿。   那个憨憨,若是有这等才华,老夫便冒险让他进了军中又如何?   哎!   “阿翁!”   李敬业进来了,欢喜道:“兄长作诗一首,外面都说好呢!”   李勣没说话。   “阿翁,你怎地眼神不对?”李敬业纳闷的道:“莫非是眼睛出了问题?是了,古人云老眼昏花,阿翁你如今便是这样,回头我去寻个好郎中来,阿翁……救命啊!”   这首诗传到武媚那里,周山象赞道:“果真是好诗,别出一格。”   武媚也颇为欢喜,“心中无百姓的人作不出这等诗来,平安能如此……去陛下那里。”   武媚去了皇帝那里。   “媚娘。”   李治招手,想和她商议政事。   武媚笑吟吟的道:“陛下,平安刚作了一首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咦!   李治一怔,品味再三后,颔首道:“这首诗写得好。”   武媚顺势说道:“臣妾以为,平安的这首诗可为官吏表率,若是行文之际,在后面附上这首诗,用于激励官吏……”   李治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这个……”   “陛下!”   “也好。”   ……   求票。   晚安! 第804章 算学,不会败   老许升官,贾平安心情大好。   回到家,他就进了书房,埋头编撰新书。   “阿耶!”   小棉袄在外面喊他。   “没空。”   贾平安心无旁骛。   “阿耶不疼我了!”   兜兜去寻苏荷诉苦,“阿娘,阿耶不理我。”   苏荷纳闷,“夫君最疼兜兜,常说什么小棉袄,为何如此?难道……夫君在书房里做些……见不得人之事?”   她紧握双拳,昂首挺胸,“谁在书房里?秋香还是谁?”   卫无双心中微动,想到家中的女仆颇有些姿色,特别是两个来自于东罗马的女仆,异域风情让人心动不已。每一次她们二人去前院,总是能引得那些护卫眼馋。   夫君很不正常啊!   看看兜兜,瘪嘴委屈的让人心痛。   “你去看看。”卫无双很是自然的说道。   我也想去,可夫君会生气……苏荷冷哼一声,“为何不是你去?”   卫无双冷冷的道:“让你帮我算账,算一算的说是更衣,这一去便再无踪影;或是算一算的就趴在案几上睡了……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如今让你做些事竟然推三阻四,真当我是好说话吗?”   是哈!无双每每都是刀子嘴,可实际上却颇为纵容我。咳咳!这个有些难为情呢!   但你别想难倒我!   苏荷放低了声音,竟然格外的温柔,“无双,你看那些权贵,收用女人多如牛毛。什么妻妾成群,什么歌姬舞姬,什么女仆……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他们不能收用的。夫君这般洁身自好,偶尔收用一个也就视而不见吧。”   你说得好听,可最煎熬的便是你。如此,我看你能熬多久。   卫无双随即默然。   夫君会收用了谁?苏荷有些不安,想看看家中少了谁。   夫君对我这般好,可这份好如今却要分给其他外人,我……不想活了。   呜呜呜!   苏荷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贾平安,她正在呵斥这个小人。   ——见异思迁,见色忘义……   她越呵斥就越好奇,霍然起身,“我去看看。”   呵呵!   就知晓你会憋不住!   卫无双一脸自信。   苏荷悄咪咪的到了书房外,侧耳倾听。   咦!   怎地没那事儿的动静。   按理应当动静不小的呀!   难道是结束了?   但结束也有味儿。   苏荷敲门。   “谁?”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不耐烦。   这不对……   夫君说过什么贤者时间,事后该是惬意。   “夫君,是我。”   苏荷甜笑着进去。   空气很正常。   夫君头发不乱,衣裳不乱,脸色并未潮红……   苏荷瞬间就看到了这些。   “何事?”   苏荷过去看了一眼。   咦!   这是什么?   “为官之道?”   “对,为官之道。”   苏荷走过去,搂着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肩头上看着。   “无趣。夫君,你做官懒散,怎地还想着编撰这等书?”   “有用。”   贾平安最近的时间大多用在了编撰这本书上面。   “郎君,赵岩来了。”   前院,赵岩看着有些焦急不安。   等贾平安出来后,他说道:“先生,山东士族的名士今日进了国子监,国子监内有传闻,他们要对算学下手……以正学风。”   “学个什么风,他们也有学风?”贾平安不屑的道:“看他们耍着玩。他们能做什么……”   ……   国子监,卢顺义等人正在和祭酒王宽说话。   王宽笑吟吟的道:“诸位乃是大儒名士,老夫久慕而不得见,今日相见甚欢,晚些老夫设宴,一起饮酒。”   卢顺义应了,随后转了话题,“祭酒可知算学那边的情况?”   王宽冷笑,当初他一来国子监就孤立了算学,准备杀鸡儆猴。谁曾想贾平安却引入了户部,随即唐临出手,把算学变成了户部的半个学校,每年户部都要从算学中挑选一些学生……由此,算学趾高气昂。   他看了卢顺义一眼,心想这些名士自然不会喜欢什么算学新学,如此便利用一番。   “算学一直在闹腾,和国子监其它学校不合,后来更是独立了出去……户部出力不小,不过却是贾平安一手策划。”   他叹道:“那贾平安如今越发的了得了,此事……哎!国子监蒙羞,也只能偃旗息鼓,不敢报复。”   你们可能忍?   “此事……”卢顺义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我等既然入了国子监,自然当以教授学生为重。”   王晟微笑,“算学的学生进了户部又能如何?刀笔吏罢了。我等教授的学生……”,他傲然道:“不管是科举还是荫官,前程远大,非算学可比。”   卢顺义补充道:“我等家族中传承多年的经学奥义,老夫等此次也会涉及。”   “果真?”   这个才是炸弹啊!   王宽眼睛一亮。   卢顺义点头。   世家要紧的便是垄断教育权,而教育最要紧的便是秘籍。孔颖达等人编撰的五经正义引得外界一阵欢呼,可在这些士族的眼中,不过是普通货色,不屑一顾。   此次几个家族商议了一番,决定把家中的一些学问丢出去。   这便是丢一根骨头出去,引得群狗狂吠。   不过这些士族门阀最大的本事还是家传的为人处世之道,以及为官之道。这等本事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宝贝,非子弟不得传授。所以他们的子弟一旦出仕,便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那些普通出身的官员愚不可及!   王宽笑道:“如此,宜早不宜迟,还请诸位随即授课。”   晚些,卢顺义进了学堂。   他从容的看着学生们,淡淡的道:“老夫卢顺义,范阳卢氏出身。此次来国子监便是教授你等范阳卢氏的经学奥义。”   范阳卢氏的人?   “卢公学问了得,乃是山东名士大儒,可竟然能传授我等范阳卢氏经学的奥义?这……”   狂喜过望啊!   “见过先生!”   整个国子监都在欢呼。   “我等学了经学奥义,此后不但宦途顺畅,更要紧的是这些奥义能传下去,成为我等家族的学问,福泽子孙。”   “山东士族果然是大气,此举造福我等,要感恩。”   中午,那些学生歇息,有人就转到了算学这边。   “你等还在学这些?”   “怎地?”   几个学生坐在树下看教科书,被人讥讽后就起身,神色不善。   来人讥讽的道:“山东士族的名士大儒已经来了长安城,你等茫然不知。这些名士大儒学问高深,若是能得指点,便是造化。”   一个学生反唇相讥,“可那等士族名士大儒何曾会来指点我等?”   来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得意的道:“今日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士族的名士大儒进了国子监任职。范阳卢氏的卢公当众说了,要教授我等家传的经学奥义。”   那几个学生愣住了。   来人笑道:“当初你等离开国子监义无反顾,如今可后悔了?哈哈哈哈!”   解恨啊!   随即消息传遍了算学。   几个学生面色难看。   “士族是靠经学传家,经学奥义便是他们赖以立身的宝贝,他们竟然愿意教授……哪怕只是一些,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学生不满的道:“咱们在算学难道不好?武阳公费尽心力为我等谋求了户部的支持,钱粮不缺,每年还有不少人能进户部,你等难道还不满意?”   几个学生嘟囔着。   “可那是士族经学的奥义啊!谁不想去学?”   “想都别想。”   算学的气氛不大好。   晚些,一个消息传来。   “国子监的王祭酒说了,算学虽说当初桀骜,一意孤行要脱离国子监,不过学生却无辜,若是能幡然醒悟,可重归国子监。”   砸锅了。   两帮人随即在算学内开始争执。   “我等要回国子监!”   “放屁!咱们算学好好的,为何要回去?”   “……”   争执不下时,一个学生喊道:“如此我便一人过去,你等在算学就等着后悔吧。”   他昂首而去。   “我……我也去。”   一个学生低着头小跑而去。   “我也去。”   “我也去!”   赵岩看着这一幕,心冷了半截。   晚些,他去了贾家。   “先生。”   贾平安把编撰好的书放下,笑道:“这般慌乱,可是有事?”   赵岩心急如焚,“先生,那些山东名士放话,要在国子监教授家族传承的经学奥义,国子监都轰动了。王宽更是放话,说算学当初桀骜,可学生无辜,只要幡然醒悟,便能回归国子监……随即算学内部发生了争执,三成学生去了国子监。如今人心浮动,怕是要坏事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贾平安淡淡的道:“慌什么?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国子监就是个鱼池,山东士族丢了一根骨头进去,便引得群鱼争食。”   “他们丢一根骨头,难道我不会丢吗?”贾平安狞笑道:“耶耶丢一筐子骨头进去,山东士族可敢跟吗?”   赵岩心中一松,但旋即又担心起来,“先生,可那三成学生怕是回不来了。”   这些学生都是韩玮和他等人苦心孤诣教授出来的,此刻被人挖了去,感觉和挖自己的心肝般的疼痛难忍。   “走了三成人不是坏事。”贾平安负手走出家门,看着外面的艳阳和麦田,心情愉悦,“人是逐利的,这个无可厚非。那边不过是丢了一根骨头,那些人便急不可耐的翻脸,立场不稳,见利忘义……赵岩,这等学生此刻如此,以后进了官场也是祸害,明白了吗?”   先生这是故意的?   赵岩恍然大悟,“先生这是在考验他们?”   “什么考验,没有的事,只是顺势而为。”   贾平安意态闲适,从容的散步。   “先生,那要是走了八九成呢?”   “走了便走了。”贾平安自信的道:“就算是全走了,我也能再起炉灶,打造一个比算学更为强大的新学学堂。赵岩……”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感慨的道:“你倒是成熟了不少。”   “先生……再打造一家学堂何其艰难啊!”   赵岩想想就绝望。   贾平安洒脱的问道:“你先生家差钱吗?”   赵岩摇头。先生家的钱多不胜数。   “办学堂我不差钱,学问的话,新学有你教授,儒学也能请人教授,差什么?我若是要办,能让长安震惊!”   贾平安真的要办学校的话,那真不是事。但树大招风,算学好歹是朝中的产业,学生们出来后就是朝中的孩子……得给个职务吧?   自己办学的话,目前不合适……得等到朝中的形势渐渐稳固,阿姐的话语权越来越大的时候……   到时候耶耶让你们傻眼!   贾平安笑了笑。   “告诉他们,明日我会去算学。”   贾平安收拾了些书本,随即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坊内疯玩。   沈丘和邵鹏来了。   沈丘压压头发,见贾平安在追两个孩子,不禁摇摇头,“陛下听闻国子监出手压制算学,令咱来安抚武阳公……担心他会冲动行事,如今看来,武阳公压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人竟然是如此的没心没肺吗?   邵鹏也颇为无奈,“咱也是如此,皇后担心武阳公动手……”   “动手?”沈丘的脸颊微颤,“这是学问之争,一旦武阳公动手便落了下乘,舆论沸腾,除非他想去蜀地做几年官……”   “阿耶!阿耶!”   被追上的贾昱仰头不肯服输,身体往下坠。   兜兜回身见了就羞羞脸,然后也跑过来伸手仰头,“阿耶,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贾平安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回身就看到了沈丘和邵鹏。   “陛下和皇后让你莫要冲动行事。”   沈丘的眼中多了些揣度,心想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说心灰意冷了,不管了。   兜兜冲着他扮个鬼脸,沈丘不禁一怔。   可爱这个词在脑海里就留驻不动了。   原来,孩子竟然是这般可爱的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不会冲动,转告陛下和皇后,我明日会去和他们说道理,说说学问。”   二人回去,李治听了不置可否,武媚却不满的道:“说什么道理?平安越发的迂腐了。”   邵鹏心中打鼓,这是要纵容武阳公跋扈的意思?   “明日去盯着。”武媚冷冷的道:“山东士族开始得意了,却忘记了我与陛下除掉关陇那些人的苦心孤诣,无耻之尤!”   第二日,贾平安令人去兵部告假,他收拢了些书,说道:“中午我怕是回不来,别等我吃饭。”   卫无双正在活动身体,伸手高举,顿时那身材……   贾平安觉得鼻子有些热。   苏荷也在一起锻炼,弯腰下去……   不行了。   营养不够!   贾平安到了前院,狄仁杰在等候。   编写为官之道时,狄仁杰也想帮忙,可他的为官之道……真心话,哪怕是扑街后他反省了许久,可依旧只适合他自己。   “平安你要记住,那些士族名士矜持,可下手却狠辣不留情,万万不可轻敌。”   狄仁杰拱手,肃然道:“此去无需再辩驳,径直出手……”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着出了家门。   徐小鱼和段出粮跟着他,徐小鱼嘀咕道:“郎君,感觉孤零零的。”   “人多无用。”   段出粮木然道:“当年军中的悍将一人便敢冲阵,若是带着一群胆小的反而会拖后腿。郎君便是悍将,怕什么?加上你我二人,能在国子监杀个七进七出!”   这话有趣。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辽东。   应当是开始了吧,风云变幻的辽东大地就像是一个赤果果的少女,等待着大唐去采撷。   坊门打开,贾平安三人一路往务本坊去了。   务本坊就在皇城大门斜对面,快到时,前方有数人在路边等候。   “见过先生。”   竟然是人渣藤和尉迟循毓等人。   这是要打劫?贾平安问道:“你等为何在此?”   人渣滕说道:“听闻国子监有人跳梁,先生温文尔雅,想来不愿动粗,我等倒是没这个忌讳。”   有心了!   “动手不至于,你等今日都不用理事?”   “先生,我等都告假了。”   “那便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一行人径直去了算学。   韩玮等人正在等候他。   “武阳公还是没来,会不会……”   一个助教有些乱了阵脚。   赵岩笃定的道:“先生不会食言,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来。”   那些学生正在课堂里嘀咕,很是嘈杂。   人心有些散乱。   “来了来了。”   贾平安来了,学堂里的嘈杂少了些。   韩玮等人迎上去,一见面就叫苦,“武阳公,国子监那边釜底抽薪,算学里人心惶惶,昨日走了三成学生,今日怕是也不轻省,哎!”   另一个助教苦笑道:“士族家传的经学奥义,说句实话,老夫也动心了,若非在算学多年,有了情义……”   “安心!”   贾平安微微点头,神色从容。   “跟我来!”   他一人走在前方,身后是助教们。   国子监那边来了人,本想继续蛊惑,看到这个场景,冷笑道:“面对此等局面,你又能如何?”   “我们该如何?昨日我回家给阿耶说了,阿耶犹豫不决。”   “我家中说让我去国子监,可我不肯,还挨了阿耶一巴掌。”   “武阳公来了!”   嘈杂消散了。   学堂内很安静,只有一双双眼睛在茫然不安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走到了上面,俯身按着案几,微笑道:“算学,不会败!” 第805章 不敢置信   国子监。   值房里,刚到的王宽幽幽的道:“贾平安来了。”   卢顺义正准备去授课,回身淡淡的道:“卢氏经学起源于先祖子干公,经学之造诣冠绝前汉,所著尚书章句等书一出,洛阳纸贵。   但范阳卢氏并未就此止步不前,这数百年来,范阳卢氏不断研习先祖的经学,前后著书数百,插架万轴,汗牛充栋。那等野狐禅也配与卢氏的经学相比?”   王宽听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去范阳卢氏读书……得见那些著作,老夫即便是死了也心甘。这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卢顺义看了他一眼,眼眸深处有些不屑之色。   卢氏的核心便是那些书籍,外人哪里能看。   王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过分了,笑道:“也罢。对了,说是贾平安在宫中教授的一些学生也跟着来了,为首的是滕王。”   “那个不成器的皇子?”卢顺义摇摇头,“此等人纨绔子弟都无法形容。”   他看了王宽一眼,“祭酒安心,老夫今日便开讲经学奥义。”   王宽心中暗喜,“如此算学那边怕是要崩了。昨日来了三成人,今日能来多少?五成……七成,弄不好全数都会来,哈哈哈哈!”   ……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两门新课,在讲课之前,我有些话说。”   贾平安手中拿着一本书,在上面缓缓来回踱步。   “人的一生要学什么?有人说是经学。经学讲什么?讲五经正义,从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以来,但凡要参加明经科的学生皆得研习……”   贾平安突然笑了起来,颇为轻蔑,“前汉独尊儒术之前,儒学何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儒学一经帝王采用,瞬时便身价百倍。可汉末后,乱世之中儒学能作甚?于是颓废。大唐立国,儒学再度爬起来,由此二度成为显学。”   “贬低别的学说是儒学的拿手好戏。”贾平安的话让人心惊。   “先生的胆子太大了。”尉迟循毓有些不安。   李元婴甩甩头,洒脱的道:“怕甚?要怕了你先走。”   尉迟循毓脸红了,“我是这等不要脸的人?”   众人默然,随后齐齐点头。   “新学便是如此,从一出现就成了儒家的攻击目标,各种诋毁,各种打压,最出名的一句话便是……所谓新学,不过是儒学当年的刀下游魂!”   贾平安冷笑道:“昔日的刀下亡魂再度归来,有些人慌了。他们为何心慌?只因他们深知学了儒学只能为官……”   众人一脸理所当然……十年寒窗可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可这个大唐需要的不只是那等只知晓之乎者也的官吏,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贾平安看着学生们,“这个大唐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吏!”   “如何做事?儒学中可有?”   外面传来了声音,“儒学里自然有!”   外面的是国子监助教,贾平安的老熟人杨定远,此刻杨定远那个得意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国子监的学生进了州县,可知晓如何看账册?可知晓统计数据,分析当地的情况,因地制宜的发展当地?”   杨定远愕然。   “下去为官,账册看不懂,下面的情况不清楚,也弄不清楚,就算是下去巡查,查了许久也满头雾水,知晓为何吗?”   没有统计,没有分析。   “这样的官,便是糊涂官。看似威风凛凛,看似所谓的名宦,他们可知晓如何主政一方?如何发展一方?只知晓劝耕,劝耕,舍此之外还能作甚?这样的官占据主导,大唐如何发展?如何强盛?就靠着老天爷赏饭吃,风调雨顺不饿死人便是盛世,这等官员……贾某看不起!”   学生们震动了,杨定远更是如此。   “贾平安你信口开河!”   贾平安笑了笑,不屑的道:“算学的学生出去,会去调查、分析、因地制宜的寻找发展的法子。知晓何为发展吗?你不知晓,除去劝耕,你们什么都不知晓!”   外面有内侍在旁观,见状嘀咕,“武阳公这话……有些得罪人。”   这番话便是地图炮,把那些名声卓著的官员给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后世各地为了发展,什么手段没用过?经济,农业,旅游业……各行各业无所不及。和那个时代相比,此刻的大唐官员只懂得小农经济。   我这样降维打击……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有些人你不抽他耳光,他就不知道跪下唱征服!   有内侍飞也似的跑了。   宫中,帝后在商议政事。   “陛下,皇后。”   王忠良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今日贾平安去算学,帝后都觉得有些悲观,弄不好贾师傅就是被毒打的结局。不,是被吊打。   “如何?”   内侍转了贾平安的那些话……   “武阳公说儒学的官员只知晓劝耕劝耕,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再能破解些当地纠纷,便是好官。又问他们可知晓如何发展,可知晓什么调查、统计、分析,再根据这些来决断一地如何发展……”   这是对儒学有史以来最凶狠的一次抨击!   不,是喷击!   李治轻嘶一声。   “调查,统计,分析……发展……”   这些新名词一听就知晓意思,但……要这样做官?   平安竟然这般抨击儒学……这是嫌命长了吗?   回来定然要吊在宫门外风干!   武媚咬牙切齿的发誓,然后又开始担心,面色百变。   ……   “祭酒!”   一个小吏跑来,“不好了,武阳公抨击儒学……”   听完了转述后,王宽怒不可遏,“竖子无知,晚些老夫自然会与卢公他们商议,定然要给他重重一击!”   这是在抨击老夫一生所学,跋扈之极!   他眸色阴沉,第一次想弄倒一个人。   ……   “儒学与新学的差异便在于此,一个是高高在上,却无法躬身做事的学问;一个是低头为国为民献计献策,更是能亲手参与、促进大唐各行各业的发展……新学蒸蒸日上,儒学依旧在抱着读儒学能做官的腐朽姿态……让人恶心!”   百姓是不识字的。   学了儒学能做官,就算是不能做官,凭着识字和见识,就能碾压了百姓,从此成为人上人。这些人上人的成功是建立在百姓无知的基础上,通过剥削和兼并发家致富。   “第一课!”   贾平安拿出了那本书,“我说过今日要来开两门课,这是第一门,叫做为官之道。”   下面轰动了。   “竟然教授这个?”   什么经学奥义,我直接用为官之道一巴掌拍死!   我太坏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邪恶。   “开篇明义,何为为官之道?你初出茅庐进入官场,为小吏,或是为低阶官员,如何做?如何与上官和下属打交道?如何避免刚出门就被官场毒打……”   这些学生还是苗子,出仕之后将会面临着那些老油条的毒打,为官之道就是要让他们知晓如何避免被毒打。   我要灌输毒鸡汤了。   想到以后算学的学生在官场上独树一帜,贾平安就倍感惬意。   “前面说了开篇明义,那么第一课,我要把这门课的宗旨告诉你等,希望你等能奉为座右铭。”   什么宗旨,弄到座右铭这等高度……杨定远嗤笑一声。   学堂内很安静,他的嗤笑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尉迟循毓就在门外,挽起袖子就准备过去动手,被李元婴给拉住了。   “小人得志,且待晚些再收拾他。”   尉迟循毓低声道:“先生会说什么话……竟然要作为座右铭……咱们可要记录?”   李元婴从袖子里摸出了炭笔,再摸出一张纸,阴笑道:“本王早有准备,你……且等着被罚吧。”   奸诈小人!   尉迟循毓眼珠一转,就蹲下,寻了块小石头准备记录在地上。   “耶耶这是以石为笔,以大地为书,哈哈哈哈!”   里面,贾平安见学生们都提笔凝神看着自己,缓缓说道:“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众人一怔,旋即飞快的记录着。   这话……   李元婴脱口而出,“此乃为官之至理也!先生此言一出,为官之道尽矣!”   杨定远倒吸一口凉气,“这……”   这段话堪称是千古为官的精华缩影。   ……   “陛下,皇后,武阳公开了一门为官之道的课,刚才说了一番话,整个算学都沸腾了。”   “哦,说了什么?”   武媚正在想着把阿弟吊在哪个门上。   “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李治一怔,“公生明,廉生威……好一个贾平安,这番话当可为大唐官吏的座右铭。”   “陛下英明。”   王忠良不失时机的拍了一记彩虹屁。   武媚缓缓琢磨着这番话,越琢磨就越觉得有着深刻的内涵。   “陛下,平安这番话大义凛然,官吏但凡依此而行,何惧宦海险恶?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上官蝇营狗苟,小吏如何会服气?只会沆瀣一气。”   李治起身,在殿内游走。   “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这话极妙!为官之道这一课,首先便说了宗旨,大义凛然啊!”   李治回身,武媚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陛下,可有决断了吗?”   昨夜武媚一直在鼓动皇帝出手,压制国子监那些名士大儒,可李治却忌惮山东士族,迟疑再三。   此刻他的眉间多了冷色,“那些所谓的名士大儒,在朕看来华而不实。你看看朝中那些得用的臣子,有几个是大儒?为何大儒做不好官?贾平安说得好,皆因儒学高高在上,从不肯俯身低头去做实事。”   “朕不喜儒术,这众人皆知。”   李治的眼中多了利芒,“去寻了太子来!”   “陛下,许相告假。”   “陛下……”   李治大笑道:“朕知晓,吾道不孤也!哈哈哈哈!许了。”   ……   陈进法从未想过自己能走进学堂,还是什么讲师。他紧张的浑身哆嗦,学生们见了轰然大笑。   “有何好笑的?”贾平安皱眉道:“若论对官场的了解,你等数十人联手都远远不及陈进法。好生听课。”   小吏们才是官场的基石,他们对衙门和官吏们的运作情况了如指掌,更是知晓新人进官场后需要如何做才能免遭毒打……   陈进法点头哈腰的,还笑了笑,厚厚的嘴唇翻开,一股子憨厚的味道。   “我……我初为小吏时……”   他渐渐的顺畅了起来。   “……心高气傲最要不得,是人都要面子,你心高气傲,倨傲跋扈,别人就会觉着你这人不好相处,随后便会疏远你,乃至于一群人孤立你,由此你做什么事都寸步难行……”   这些都是被社会毒打后总结出来的金玉良言,那些学生们一边记录,一边听得心神迷醉。   ……   国子监,那三成算学的学生被分配了下去。   卢顺义在上面授课,众人认真听讲。   一个助教跑了过来,冲着卢顺义拱手,“卢公,那贾平安竟然开了新课,教授为官之道。”   卢顺义一怔,“为官之道?”   范阳卢氏也有自己的为官之道传承,但秘不外宣,属于卢氏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贾平安竟然……他竟然把这等本钱教授出来……   但卢顺义转瞬就笑了,“他懂什么为官之道?竖子无知,大言不惭。”   那助教面色难看,“他开课之前说了一番话,说可为座右铭。”   这牛笔吹的太大,堪称是清新脱俗。   卢顺义莞尔,“算学出了三成学生,他这是慌了,心慌意乱之下便昏招频出,笑话罢了,说了什么话?”   助教认真的道:“为官之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卢顺义呆住了。   这话……   堪称是官吏的座右铭。   那些学生也愣住了。   从算学那边转过来的学生在自我安慰。   “无事,没有名师,此等为官之道无法教授。”   这话极大的鼓舞了众人。   “那贾平安叫一个小吏来教授那些学生……”   小吏哪里有资格上学堂讲课?   这开天辟地的手段让卢顺义再度晕菜。   他是大儒。   不是宦海老将!   王宽得知后也颇为震动,但还是安慰道:“无碍,一个小吏罢了。”   难道贾平安还能请到宰相来授课?   ……   陈进法在讲述公文的要点和各种阴招,但凡不小心就会被人坑害。   这毒鸡汤美味,但会不会导致学生们心思不纯?   可哪有心思纯的官吏?心思纯的早就被淹没了。想想后世,那些阴招和潜规则在网上都成了段子,也没见有什么。   贾师傅心中稍安。   陈进法一堂课下来,学生们大呼受用,精彩绝伦。   众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幼鸟,有人问道:“武阳公,可还有别的先生?”   韩玮笑道:“贪婪,朝中官吏都忙,这位乃是武阳公身边的小吏,这才能到算学授课,难道你等还想着宰相来?”   “想得美!”   赵岩笑的很是开心。   这些学生稳住了,算学也就稳住了。   贾平安上前,说道:“为官要的不是经学,而是五花八门的学识。做人要的不是经学,同样是要五花八门的学识。新学包罗万象,加之思想品德一课,完成了一个闭环……”   “下面,我给你等上一门新课,新课的名字叫做……”   “小贾!”   这特娘的是谁?   春风满面的崔建来了。   “崔兄!”   贾平安拱手。   催胸来此作甚?   贾平安不解。   崔建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下就握住了贾平安的双手,亲切的道:“此等事为何不告知为兄?小贾你这是见外了啊!太见外了!”   贾平安只能呵呵。   “崔兄这是……”   你是山东士族,此刻我和山东士族的名士们开战,你来站台……不怕回家被打断腿?   崔建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低声道:“你帮我尽心尽力,自家遇到难关却闭口不说,你当我崔建没有担当吗?”   贾平安心中一热,“可那些人……”   崔建斜睨着他,“你想说我与他们同为山东士族,就该同气连枝?可你与我乃至交。你遭遇危难,我来!”   他走了上去,微笑道:“我是崔建。”   下面有人惊呼,“他是吏部郎中!负责官员的选拔!”   后世这便是组织部的。   学生们不禁惊呼出声。   连李元婴都咂舌,“先生竟然把崔郎中都请来了,他可是山东士族,竟然也不忌惮和同为山东士族的那些人作对。”   “我曾在州县任职,知晓地方官吏的运作。如今身在吏部,多少也懂些为官之道……”   这货太谦逊了,他不只是懂,而是精通!   崔建甩甩头,开始讲述自己的为官之道。   他说的深入浅出,让学生们陶醉不已。   连尉迟循毓都在倾听。   杨定远面色难看,使个眼色,有人跑了。   这人一路跑到了王宽那里。   “祭酒,那贾平安竟然请来了吏部郎中崔建给学生们讲授为官之道。”   王宽一个哆嗦,“崔建竟然来了?那不是清河崔氏,和卢公他们一体的吗?为何为那贾平安所动?”   卢顺义得了消息后默然,良久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些算学叛逃的学生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晓如此,我来这边作甚?我又不想做大儒,学什么经学的奥义?   而在算学中,崔建的课上完了,约定了下次来授课的时间后,洒然而去。   贾平安走上去,“今日我要开的第二门课,叫做……”   “小贾!”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   助教们和学生们都轰动了。   “是许相!”   “竟然是许相,我的天,竟然有宰相为我等授课,我要回家告诉父母,他们定然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第806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许敬宗板着脸进来了。   老许……   贾平安的眼眶发热,笑道:“许公竟然来了。”   许敬宗点头,淡淡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为官轻浮的多,不知晓为官若是不谨慎,便是为祸一方的道理。老夫不放心呐,便来看看。”   这个借口找的好。   可一靠近后,许敬宗低声道:“被人逼迫如此为何不说?那些贱狗奴,没有老夫从灵魂深处的鞭挞,如何知晓……上次你说了什么话……如何知晓花儿为何那么红。”   许敬宗走上了讲台。   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从容的道:“老夫许敬宗。”   学生们激动的无以复加,若是有鼓掌的规矩,此刻学堂里定然是掌声雷动。   宰相真的来了!   “老夫当年曾出仕前隋,后续天下大乱便去了瓦岗,最后归于大唐……”   这位便是官场活化石!   李元婴几乎是要炸了。   “这等纷争宰相如何能掺和?许相竟然不忌讳……耶耶要疯了。”   尉迟循毓摸摸短须,笃定的道:“许相和武阳公何等的交情?不过这等事竟然能来,不只是交情,更是胆略。我以往却是小觑了许相。”   ……   “许……许相来了?”   崔建这个管官帽子的吏部郎中让王宽感到了压力,暗中咒骂着贾平安的狠辣。可这只是开胃菜……   新晋中书令许敬宗来了。   小吏点头,额头见汗了,“祭酒,许相来了,要不要去请见……”   国子监祭酒是一方大佬,若是把王宽比作是元婴老怪,那么许敬宗就是半神。   不去就是无礼。   “那个贾平安寻了宰相来算学教授为官之道,咱们这边都人心惶惶了。”   一个助教进来,面色难看。   “祭酒,该想想办法了。”   王宽深吸一口气,随即往外走。   助教跟在后面,发现他去的方向不对。   “祭酒,你去何处?”   大佬,国子监人心浮动,你这是要去度假?   “老夫去……见许相。”   ……   学堂外。   卢顺义面色微变,对赶来的王晟说道:“这才是釜底抽薪。”   他们在学堂外面说话,里面有学生突然喊道:“我要回算学,我要回去!”   这三成学生背叛算学就是国子监集体智慧的结晶,若是他们回去,山东名士们的开门炮就算是大败亏输了。   一旦输了……长安城中的权贵官吏们不是傻子,他们看在眼中,便会生出一个疑问……   ——山东士族蛰伏多时,难道已经成了烂泥?   卢顺义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沉声道:“为官之道老夫也研习了许久……”   现在是骑虎难下,若是不丢出些有价值的学识,这些学生定然会闹腾。   但他依旧看到了不信任,甚至是不满。   那边有吏部大佬和宰相来授课,这个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你一个名士大儒,昨日还说自己一生研习经学,怎地又改口说什么为官之道……   “此人说话前后颠倒,言而无信。”   “他从未做过官,如何知晓为官之道?”   “我想回算学!”   ——我想回算学,这话就像是投枪,刺入了卢顺义的心中。   ……   许敬宗的课上得颇为出彩,贾平安都为之愕然。   老许既然知晓这些官场道道,为何却不去实践呢?反而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说话办事直来直去。   “……说易行难,老夫说了许多,但人的秉性才是你行事的根源。”许敬宗颇为唏嘘,“你明知这个道理,明知此事当这般行事最好,可最后却反其道而行之……”   原来是你秉性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许敬宗走了下来,门外有些喧哗,接着王宽带着几个官员来了。   他先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复杂的让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见过许相。”   宰相来了你的地盘,迎接是必须的。   就是这人为难小贾?   许敬宗淡淡的道:“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可有人蝇营狗苟,引发争执动荡,把读书的地方变成了官场,乌烟瘴气,极为不堪。贱……见到这样的国子监,老夫很不满!”   这话直截了当,不加遮掩。   你反抗一个试试……许敬宗盯着王宽。   这是宰相,王宽心中煎熬,强笑道:“许相,其实……”   “谁请来的所谓山东名士?”许敬宗轻蔑的道:“谁先勾搭算学的学生?为官之道,首要便是担当。做了却不承认,这是担当?”   这是当众打脸。   王宽的脸已经没法看了,忽靑忽紫。   许敬宗走了,贾平安再度上了讲台。   “今日我要给你等开的第二门课,叫做……”   他看了一眼外面。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叫做……世界!”   没人来了,贾平安心中大定。   “何为世界?”   “世界便是我们目之所及、触手可及、脚下踩踏、鼻子嗅到、耳朵听到的一切东西……世界,便是我们五感所接触的一切东西,再加上我们探索到的东西。”   以后有了各种仪器,世界会被放大,遥远的星系,深幽的海洋将会进入人类的知识体系中。   “这个世界我们所知晓的万中无一……”   这话太过了吧?   刚想走的王宽止步回身,低声道:“听听再说。”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循序渐进的,甚至走了弯路。远古时期先人不知晓电闪雷鸣为何,于是便祭祀。”   王宽忍不住质问道:“武阳公难道知晓电闪雷鸣为何?”   是啊!   别说是远古时期,现在大伙儿依旧对电闪雷鸣敬畏有加。   “当然!”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每当雷电发生之时,定然是云层笼罩天空,若是夜间,便能看到闪电狰狞的在天空中闪过。这是为何?”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何。   一个官员嘀咕道:“是神灵。”   贾平安听到了,笑道:“雷公电母吗?世界这般大,每日整个世界发生的闪电多不胜数,雷公电母忙不过来。”   他继续说道:“天上的云层从何而来?”   咳咳!   一群人懵逼。   贾平安看着王宽,淡淡的道:“国子监连这个都不知晓吗?”   赵岩想捧腹大笑,却又忍住了。   “噗嗤!”   人渣藤却没有这个忌讳,直接笑喷了。   先生太损了!   “走南闯北的人都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干旱的地方,天空之上少见云层。而潮湿或是水系多的地方,天空中经常会出现云层,这是为何?”   我将会一点点把后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教授给你们。而你们将成为火种,照亮整个大唐,把大唐从蒙昧中解救出来……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并非是他们所见,所想的那样。   “冬日的厨房,做饭时能看到水汽蒸腾。而外面也是如此,湿润的土地,江河湖海,这些湿润和水系在太阳的照耀之下会生出水汽,水汽会一直上升,在某个高度集结,越积越多,最终形成了云。”   “荒谬!”   一个助教恼火的道:“简直就是荒谬!”   贾平安看着他,“为何云层能下雨?”   助教说道:“云层本就有雨。”   我不懂,但我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你这是拿无知当高雅,只会误人子弟!”贾平安觉得大唐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群好老师,“你想说水是突兀出现的?是神灵弄出来的?你们的愚蠢在于把一切未知的事务都归结于神灵的无所不能,可神灵没空,我说过了,神灵不可能盯着我们,差什么给什么,那不是神灵,而是仆役!”   “你……亵渎神灵!”   助教看来是个虔诚的信奉者。   这等蠢货!   贾平安对学生们说道:“厨房的水汽被房梁遮挡住了,所以房梁湿润,甚至会滴水。而外面的水汽升腾,因为并无阻拦,所以直接到了天上,形成了云。这些云会带着电荷,当条件适合时,便会放电……”   一个学生举手,“武阳公,这个电荷是咱们学的那个吗?”   贾平安点头,这些基础知识他通过赵岩传授给了学生们,此刻便是到了该验证的时候了。   这个学生兴奋的道:“我好几次触碰铁器都被电过。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被刺到了,可手上并无伤口,后来学了电荷的知识,我才知晓这是静电。”   他对同窗们用那种撺掇的语气说道:“被静电电击真的很舒服……”   另一个学生说道:“先生教授过,这等情况多发生在冬季,因为冬季干燥。可洗手后再去触摸铁器,或是弄一个小铁器来,整只手握住,就能释放掉身体上的静电。”   “他们在说什么?”   学生们讨论的兴高采烈的,杨定远满脸懵逼。   王宽也是如此。   什么静电,什么放电……你们在说什么?   他猛地明悟了,这便是新学啊!   贾平安的眼神……他那是什么眼神?怜悯,不屑……、   他竟然怜悯我?   老夫一身学问何等的精深,老夫于经学上的造诣何等的精深,你……你也配怜悯我?竖子无礼!   一股怒气上涌,王宽不禁干咳一声,但接着就是一种茫然。   贾平安说的这些他竟然不懂,听着就像是在听天书。   他看了杨定远一眼,看了那几个官员助教一眼……一脸懵逼。   “他们在说什么?”一个官员要疯了,“他们说的这般兴高采烈,可老夫怎地听着就像是……就像是荒谬的谬论,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另一个助教面色难看,“这几年算学一直在教授这些东西。你等可还记得,算学的学生看着咱们的眼神不对劲……竟像是优越感。”   众人一想还真是如此。   “他们优越什么?”王宽怒不可遏,“他们跟着贾平安学了这等歪理邪说,不知羞愧也就罢了,哪来的优越感?”   那个官员茫然道:“武阳公教授的这些你等可留意了吗?他说世界便是五感所及,电闪雷鸣,云层水汽,这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诠释一遍之意,他好大的野心……新学难道还真有这等本事?若是有……诸位……诸位,我们的麻烦大了!”   王宽笃定的道:“不可能有。世间有多大?世间未解之谜有多少?他们如何能一一解释清楚?”   边上,国子监主簿郭昕听得如痴如醉。   贾平安打断了学生们的议论,说道:“继续前面的话题,云层与雨的产生便是因为这个原理。至于证明,想想雾气,水汽蒸腾,在空中形成了小水滴,这便是雾气。你等走在雾气里,用不了多久身上就湿了……”   “原来如此?”   李元婴兴奋的道:“原来雾气和云层是这般形成的。”   “我儿子还不知晓这些。”尉迟循毓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像是白痴般的无知,“我儿子嘚瑟,总是说自己学了什么什么五经正义,可此刻我才知晓,什么五经正义,都不及新学。”   “水汽在升腾,可高空越高越冷,于是水汽就凝结成水,无数水滴聚集在一起,渐渐聚拢形成大水滴……当重量无法维系时,这些大水滴就会往下掉落,这便是雨的形成。”   所有人都在倾听,连王宽都情不自禁的在听着。   “这是云雨的起因,但这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隅。世界之大,我们无从想象,但我要提一点,不要把未知的事物神话。”   贾平安重重的道:“这很愚昧!”   一个学生兴奋的道:“武阳公,以前旱灾时,各地都会祈雨,可大多毫无用处。偶尔来了一场雨便说这是神灵怜悯凡人,下凡降雨。或是说谁的仁德感天动地,于是天降甘霖。如今知晓了云雨的形成,我才知晓,这些都是愚昧无知之举……”   王宽的身体一震。   那个助教在低声说道:“各地祈雨是常事,贾平安胆大包天,竟然把雨归于什么水汽,亵渎神灵,老夫以为可弹劾……”   没人动。   助教不解,“你等难道想坐视他成就大名?”   主簿郭昕沉声道:“厨房各家都有,做饭时水汽蒸腾谁都看得见。水汽蒸腾,升到高空遇冷便凝结成水滴……你去厨房看看,那些水汽同样会凝结成水滴,在房梁上,在锅盖上……水滴集聚为云层,越来越大,最终承受不住便掉落为雨……这一套说辞无懈可击,他无懈可击啊!”   助教恼火的道:“难道就找不到漏洞?”   郭昕摇头,目光炯炯的道:“寻不到,老夫想了个透彻,压根就寻不到。若是贸然弹劾,便会贻笑大方。我国子监今日已经丢人了,再贻笑大方,老夫羞于在此,宁可辞官回家去教授子弟,也不肯被人戳脊梁骨。”   他深吸一口气,“老夫是儒学子弟,谁敢亵渎儒学,便是老夫的死敌。可老夫却笃信道理,谁的道理对,老夫便站在谁的那一边,今日……”   王宽回身,面带厉色,“你要如何?”   郭昕坚定的道:“今日的道理就在武阳公那边,儒学……败了!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放肆!”   这是内讧,更是自乱阵脚,王宽气得想杀人。   郭昕梗着脖子道:“大唐男儿,难道要有错不认?输了不认?老夫今日听了这些,感慨万千。老夫以为,武阳公大才,老夫远远不如。此等大才教授的新学,老夫也想……学一学!”   这是……这是出了叛徒!   王宽恼火的道:“你这是魔怔了。”   郭昕摇头,“老夫并未魔怔,听了武阳公说的这些,老夫反而越发的清醒了。魔怔的是你们。你等不以道理为重,谁是儒学的支持者便是朋友,谁反对儒学,谁另立新学便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你们更像是……为了垄断而昧了良心!”   轰隆!   这番话仿佛是雷霆,一下击打在这些人的身上。   里面,贾平安上完课了,学生们却不舍,拍着案几喊道:“再来一课!再来一课!”   世界一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等学生主动要求加课的事儿在国子监从未发生过。   “小崽子们是想累死我?”贾平安笑道:“学习要有张有弛,今日就到这里,以后让赵岩来教授你等这门功课,我也会不时来为你们说说。”   他认真的道:“你们将会是火种,新学的火种。我将会把新学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教授给你们。但你等要记住,不可敝帚自珍。不要学那些士族门阀,把学识当做是自己谋利的工具,只知道一家一姓,眼中只看到了一隅之地。他们为官,谋的也是一家一姓的好处,天下……与他们何干?”   王宽心中巨震。   “他在攻击士族门阀,难道不怕死吗?”   那些士族门阀的势力庞大到让帝王都得跪了,你贾平安这是寻死吗?   贾平安目光炯炯,此刻的他生出了一种使命感来。   我来到这里,不该默默的死去,不该把那些学识带到地底下去。   “这个大唐正在盛世中步履蹒跚,你等若是有机会为官……我送你等几句话。”   他沉吟着……   “*******,岂因福祸避趋之!”   众人心中一凛,接着一股热血便生了出来。   贾平安抬头,目光幽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是他对学生们的期盼,更是对士族门阀的抨击。   数十学生奋笔疾书,随即振臂高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呼声中,贾平安偏头看着外面,目光轻蔑。   ……   晚安! 第807章 世界   学生们的脸都涨红着,被贾平安一番话给刺激的嗷嗷叫。此刻若是有外敌出现在眼前,哪怕不敌,他们也会提刀冲杀上去。   大唐的热血豪迈不能断!   为何后续断了?   历来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李治时期开始,朝中的风气就渐渐坏了。帝王饲养疯狗肆意撕咬,自己收了武顺母女,不堪之极……到了武媚称帝时期,为了排除异己,她也曾下了狠手……不论忠奸,但凡对我不满的,一律清除。   随后就是乱糟糟的事儿:一群女人掺和兴替之事,儿子主宰兴替之事,宫廷yin乱……整个上层都烂掉了,野心勃勃之辈统御了大唐,让人惶然想到了隋朝之前的乱世……   好不容易稳定了,李隆基那个棒槌却渐渐糜烂,收儿媳,任用佞臣,疏于国事……最后葬送了大唐。   上层糜烂,下面就会跟随,整个大唐权贵阶层奢靡的让人不敢置信。百姓在嗷嗷待哺,他们却在骄奢淫逸,就差问一句何不食肉糜……   百姓不是撒比,他们的看法很简单: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你把我看做是豕,那么我也不会客气……当安禄山的铁骑出现时,几乎是无人能挡。   武勇呢?   大唐男儿的热血豪迈呢?   都在这些年消磨掉了……我有热血,但凭什么为把我看做是豕的人卖命?   上层的事儿要从帝王那里开始影响,上行下效……大外甥正在宫中读书呢!等到了以后……   贾平安在偷笑。   他很满意今日的效果。   假以时日,这些学生将会把新学传播到四方。   他走了出去。   外面的气氛不对啊!   怎么国子监的几个官员助教不对劲。   “郭昕!”王宽的耐心在渐渐消散,“你莫要执迷不悟!”   你们内讧?那我便拱火。   贾平安不厚道的道:“这是在闹腾什么?”   他一脸纯良,看似一心为了国子监打算。   王宽抢先道:“与你无关。”   雨我无瓜?   “可这里是算学!”   你在别人家里吵架你知道吗?   “别影响学生们上课。”   学生们都出来了,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冲突。   国子监内部剑拔弩张,大伙儿真的很开心啊!   “这是在吵什么呢?看看,那是国子监主簿郭昕。”   “郭昕和他们吵架。”   郭昕的双眸缓缓转过来,盯住了贾平安。   这特娘的是什么眼神?   贾平安觉得自己被饿狼给盯住了。   你想作甚?   郭昕上前几步,开口道:“老夫一生最是好奇,看到电闪雷鸣便会去琢磨为何如此,看到洪水滔天也会去想为何如此,知晓了地震更是绞尽脑汁去琢磨,看着星辰夜间出现,白日消散……这一切老夫都会琢磨,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道理来,老夫为此烦闷之极。”   这就是个好奇宝宝,求知欲超级强烈。   可你说这些干啥?   贾平安纳闷,心想你是国子监的人,我是国子监的对头,你这些话说出来,不担心被王宽收拾?   郭昕眼神灼热,突然问道:“武阳公可收弟子?”   这个……   贾平安以前低调的让人觉得他的新学是在玩票!   这些年来他就收了一个弟子,赵岩。   那时候他羽翼未丰,儒学根基深厚,他若是大规模收弟子,说不得就会被众人拍死,所以要低调保命。   可此刻都翻脸了,今日更是给了他们一记耳光,那还怕个啥?   “应当会收吧。”   但收弟子不能轻率,否则害人害己。   这人问这个作甚?   郭昕的眼神一变……   噗通一声!   他跪下了!   王宽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   在场的人都纷纷被雷击了一般,呆若木鸡。   郭昕的眼神狂热,“老夫愿意拜师,武阳公若是不收,从今日起,老夫便每日去道德坊外等候,每日恳求一次,直至武阳公收下老夫为止。”   他竟然是要拜师?   郭昕四十岁了,头上都有了白发……   他竟然要拜二十多岁的贾平安为师?   额滴神,来一记雷劈死我吧!   众人懵逼了。   李元婴捂额,“我的天,国子监主簿拜师先生,要炸了!要炸了!”   王宽却身体一震,旋即就厉喝道:“郭昕,你莫要一误再误,当迷途知返。”   他们针对了贾平安和算学谋划良久,昨日大获全胜,可今日贾平安出手,竟然让国子监上下惶然不安……若是郭昕拜师成功,国子监的脸呢?   没了!   郭昕却摇头,目光坚定,“老夫困惑半生,今日听了武阳公的课,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你等才是行走于迷途之中而不自知。”   他竟然要拜我为师?   四十岁的人了,让永远十八的我情何以堪呐!   要不,婉拒吧。   贾平安刚想开口,却突然心中一动。   这人是国子监的主簿,也算是新学和算学的对头,现在对头反正……要瓦解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感召他们。   看看,国子监主簿竟然被我贾平安的德行和学识给折服了,这个比什么广告都令人震撼。   该死的,慈祥是什么样的?   贾平安想了想自己每日对两个孩子的笑容,就微微一笑。   尉迟循毓嘟囔道:“先生怎么像是宠溺的笑。”   “你这般好学,我也颇为感动,可……”   欲擒故纵!   这是必备的手段。   郭昕一听就急了,“武阳公为何不肯收了老夫?你以前说过有教无类,老夫今日诚心拜师,老夫在此发誓……”   他举起右手,肃然道;“若是对先生不够恭谨,若是对先生不够诚心,不够孝顺,天打雷劈。”   这个誓言让人震动。   可……我不需要你的孝顺啊!   贾平安的嘴角抽搐着,担心再耽误下去,这厮会做出更让人无语的事儿来,就叹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了你。”   郭昕狂喜,起身再拜:“学生见过先生。”   “郭昕!”   王宽的声音中带着煞气。   老夫是祭酒,你只是主簿,今日你让国子监没脸,回头老夫让你没脸!   可他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   郭昕的舅父在朝中……当朝吏部侍郎程远泽。   你动我外甥,老夫便动你!   吏部侍郎出手,你这个官好坏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敢动,不敢动!   王宽看着贾平安,眼神不善。   “武阳公今日出了好大的风头,想来此后步步高升,宦途顺遂。”   山东士族的开门炮哑火了,回过头怒火会冲着谁发泄?   你在作死!   皇帝都拉不住的那种!   “闪开!”   前方有人喊道。   数十骑出现在了算学外面。   他们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进来。   “是宫中的侍卫!”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旋即揣测来的是谁。   难道是皇后?   皇后对贾平安堪称是关怀备至,知晓今日的事儿,定然会来为阿弟撑腰。   但又能如何?   王宽的眼中多了阴郁……那些士族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皇后……算个屁!   马车近前,一个内侍过来掀开帘子。有人弄了凳子来,一边一个侍卫,伸手准备搀扶。   不对!   若是皇后的话,这些侍卫哪里能触碰?   王宽只觉得脑门要炸了。   一只小手伸出来,接着……   李弘探头出来,好奇的看看众人,看到贾平安后,不禁笑了。   舅舅看着好威风!   “竟然是太子?”   王宽心中巨震。   太子来此作甚?   难道……   李弘下了马车,被众人簇拥过来。   众人行礼。   “见过殿下!”   “免礼!”   王宽拱手,“殿下来了此处,国子监上下不胜欢喜,还请殿下去各处巡看一番。”   赶紧走吧小祖宗,你在这里老夫心中发毛。   他不知晓李弘的来意,但却隐隐觉得不是好事。   “这里……孤听闻算学已然脱离了国子监?”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我的大外甥牛笔大发了。   这里不是国子监,你为算学的人做主,问过他们吗?   王宽面色微青,“臣……”   李弘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今日听闻新学与算学在此处辩难,孤在宫中也颇为心向往之,于是便请示了陛下出宫来看看。”   “孤听闻治学要直,谁有道理便是谁为先,今日谁有道理?”   怎么感觉太子是来打脸的?王宽:“殿下,臣……”   “你有理?”李弘微笑问道。   王宽被堵住了。   一个学生举手高呼,“殿下,今日武阳公授了为官之道一课,其中一番话让我等深受打动,后来又授了世界一课,破开虚妄,让我们得以窥看世界的本源……今日武阳公有理,大获全胜!”   李弘看着贾平安,“武阳公,可是如此?”   我是个谦逊的人啊!   但大外甥这个诱导,我也无从选择。   贾平安笑道:“正是如此。”   舅舅果然厉害呀!   李弘心中欢喜,“武阳公学问精深,这些时日为孤授课,孤所获良多。孤也颇为喜爱新学……”   “殿下!”王宽面色大变,声音就尖利了起来。   太子竟然支持新学……   当今皇帝本就不喜儒术,甚至当着宰相们的面说儒术于国无益,但为了大局,他依旧坐视儒学渐渐推行开来。   众人对此痛心疾首,都说忍耐。皇帝多半短命,等李治去了,谁能阻挡咱们?   可太子今日竟然说喜欢新学,这个消息把国子监的人震得浑身打颤。   李弘看着王宽,皱眉道:“孤说话,你为何打断?”   不大的少年,威严骤然而生。   王宽苦笑请罪。   “下不为例!”李弘淡淡的道:“武阳公明日可进宫,给孤说说今日之事。”   这是威胁!   ——你们别想用什么手段来坑害我舅舅,否则……明日收拾你们。   随即太子上马车,被簇拥着离去。   小小的家伙,竟然这等手段都会了。   贾平安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无语。   “先生。”   这么成熟的声音叫我先生?   贾平安回身,郭昕拱手,恭谨的道:“不知学生何时能去请益。”   收了弟子,你总不可能不教授吧?   贾平安有些头痛,“如此,你白日可去道德坊贾家寻我,三五日一次吧。”   要是每天都来,贾平安能跳河。   郭昕目光热切的道:“先生,两日一次如何?”   两日一次,男女之间的事儿还好,这授课……   “罢了。”   “多谢先生。”   郭昕欢喜的就像是个孩子。   “对了。”贾平安问道:“你今日得罪了国子监的诸人,回过头怕是不好过……”   你的麻烦大了!   郭昕一脸无所谓,“先生何必担心此事,他们必然不敢对弟子如何。”   “为何?”   难道你还敢动手不成?   “弟子的舅父乃是吏部侍郎……”   竟然是个官二代?   贾平安懵逼。   难怪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拜国子监的对头为师,面对威胁一脸无所谓……吏部侍郎的外甥,你们动动试试。   ……   卢顺义等人授课完毕,聚在一起商议了今日的事儿。   “那贾平安寻了许敬宗来授课,此事可以做文章。”   李敬都冷笑道:“宰相掺和国子监和算学之争,弹劾他!”   王晟沉声道:“皇帝不喜欢儒学,许敬宗来新学授课,他必定是默许了,弹劾无用。”   卢顺义见李敬都有些沮丧,就说道:“此事再看看,走,先去王宽那里商议一番。”   三人径直去了王宽的值房,可王宽还没来。   王晟寻了个小吏问道:“祭酒去了何处?”   小吏说道:“祭酒去了算学,说是求见许相。”   卢顺义说道:“宰相来了,祭酒必须要去求见,否则无礼。”   众人心中稍安,就在外面说话。   “此次算是被贾平安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此事依旧能有挽回的机会……”   王宽回来了,看着神色平静。   “进来吧。”   进了值房,王宽突然身体一松,腰背就塌了下去。   “祭酒何须担忧?”卢顺义微笑道:“他请了宰相来授课,回过头我等自然会筹谋,寻机请几位重臣来给国子监的学生们授课。为官之道而已,对于我等而言并非难事。”   山东士族为官的多不胜数,家族传承中随便寻些出来,就能碾压了贾平安。   可王宽却眸色苍凉。   这……   王晟问道:“祭酒,可是出了事?”   王宽叹道:“贾平安新开了一课叫做世界……”   “好大的口气!”李敬都的矜持都维系不下去了。   王宽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这一课上得人人叫好,你等可知,国子监主簿郭昕听了这堂课,佩服的五体投地,随即跪下拜师……”   卢顺义觉得脑门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棍子,眼前发花。   王晟嘶声道:“怎会如此?那郭昕老夫记得四十岁了吧,他竟然拜师二十余岁的贾平安……疯了吗?”   王宽摇头,苦笑道:“他坚定无比。”   “那就……”李敬都眸色微冷,“国子监的主簿,老夫看也该换了。”   “可郭昕的舅父乃是吏部侍郎程远泽。”王宽木然道。   “见过郭主簿。”外面传来了声音。   郭昕回来了。   他在值房外拱手,笑吟吟的道:“老夫知晓祭酒恨不能弄死老夫,只是却不敢动手,如此,老夫此后每两日告假半日去请教先生,祭酒可能批了?”   欺人太甚!   王宽深吸一口气……老夫忍了!   他点头,“好。”   “千万别勉强。”郭昕一脸关切。   这便是个活脱脱的官二代,外加老纨绔!   ……   今日大获全胜,贾平安心情大好,特地去西市买点美食回家。   一一采买齐了,贾平安边走边吃。   “别挤!别挤!”   前方围着一个摊子挤满了人,大红一边喊,一边看着边上的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便是西市快餐界的扛把子张氏,她和夫君杨大七年前开始在西市买饭菜,因为物美价廉,很快就一统低价位餐饮的江湖。   没有竞争对手的日子很惬意,杨大夫妇渐渐的便放松了警惕,有些不思进取。   可没想到天空一声巨响,李姣闪亮登场。   张氏长得颇有特点,脸颊一边高一边低,笑起来却颇为妩媚,很是怪异……当初刚开始卖饭菜时,她的笑容就是最大的招牌。   她双手抱臂,眯眼看着李姣。   “这里是西市,在这里营生的女人从不戴什么羃䍦。”她冷笑着,“都是山鸡,装什么凤凰呢!”   这时李姣大概是口渴了,取了一杯温水来,掀开羃䍦一角喝水。   只是一眼,张氏就懵逼了。   “竟然这般美貌?”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她的妩媚在李姣的容颜前黯然失色。   李姣也看到了她,但却不搭理。   大红凑过来,警惕的看着张氏,“娘子,张氏在此盯着咱们许久了,她这是想作甚?”   “不必管。”   李姣没在意。   大红突然抬头,欢喜的道:“娘子你看,是武阳公!”   贾平安也看到了她们主仆。   他从后面绕过来,问道:“这几日如何?”   大红得意的道:“生意好得不得了。”   李姣福身,“多亏了武阳公的主意。”   我的手艺不算?   贾平安刚想说话,张氏就来了。   她福身行礼,随后双手笼在袖子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淡淡道:“我家在西市做这等饭食多年了……”   李姣听出了不善,“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张氏冷笑,“我家原先有许多老顾客,如今都转到了你家这边来了。”,她看着李姣,一字一吐的道:“你夫君来的正好,我想问问,你家娘子用自己的美貌勾走了我家顾客,这……如何算?” 第808章 狼子野心,做尚书吧   贾平安一怔。   什么夫君娘子?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   难道是李姣为了扯虎皮做大旗,谎称我贾某人是她的夫君?   这个骗夫……该当何罪?   李姣气红了脸,骂道:“贱人,信口胡言!”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   你可别误会,我从未说过你是我的夫君……   可贾平安那古怪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她说过。   他误会我了,怎么办?解释?解释……怎地像是掩饰。   我……   羃䍦后的脸红的和蜜桃一般。   张氏冷笑道:“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果然是轻浮。”   李姣不在意她的威胁,但却受不了污蔑,她冷冷的道:“你可知晓造谣生事的后果?你说我勾你的老顾客,证据何在?我这里车水马龙,每日早早就卖完了,我犯得着勾谁?你这番我若是告到市令那里去,你知晓是什么后果?”   这个贱人竟然尖牙利齿……张氏冷笑道:“你且好自为之。”   刚才李姣的气势骤然一盛,贾平安看得有些好笑。   这个女人从小娇生惯养,在洛阳被一些官员追捧,想透过她向长孙无忌示好,所以养成了这等气势。若是出去装个夫人,都不带用演技的。   “租赁个店铺吧。”贾平安觉得规模大了,就得考虑正规化运营。   李姣也想,但前阵子买了仆役把钱花光了。   “我买了人,把钱都花完了。”   呃!   你竟然买人……贾平安懵逼了,“我不是说请人吗?”   谁买人?权贵有钱人,你一落魄女子买人,也不怕被人觊觎?   而且奴婢可不便宜,动辄几万钱……这里三女两男,少说十多万钱。这妹纸竟然是个小富婆?   不过贾平安一想就明白了,长孙无忌在先帝时就备受宠信,钱财滚滚而来,真心不差钱。和李姣的老娘春风一度后竟然珠胎暗结,他也不怎么在意,砸钱就是。   于是就砸出了李姣这个优越感暴强的妹纸。   但为何不请人?   “请人我担心他们会偷学了做菜……”   李姣一脸自信,“买人的话虽然贵一些,可这些仆役便是我的人,生死都在我的手中。我如今把炒菜的手段教给他们,自己轻省,而且还安心。”   你果然是贵族思维!   李姣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   贾平安幽幽的道:“你不会教授给大红?”   李姣摇头,看了前方的大红一眼,眼神柔和,“大红跟我多年,当初刚到长安时,阿娘带着我去长孙家,一进门就遇到了刁难,有人指使侍女来辱骂我,说我是野种,举手就想打我……是大红挡在我的身前,她知晓不能反抗,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打了许久,脸都肿的老高……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强笑,说只是一点点疼。”   “可请人签订契约不行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一根筋,“你买几个人来帮忙,譬如说签约五年十年,约定不得把炒菜之事外泄,否则罚钱多少多少……”   李姣美眸圆瞪,“还能这样?”   奴仆除去购买之外,还能折值。譬如说约定买了你,每年折值多少钱,干满多少年你就自由了。在此基础上还能约定别的事儿,譬如说保密条款……   雇佣的奴婢价钱比全价购买的奴婢便宜了许多。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不知晓的事多了去。”   你不怼我会死吗?   李姣气抖冷。   “走了。”   “且慢。”李姣叫住了他,“武阳公,我还未曾感谢你。没有你的主意和炒菜的法子,我也没有今日。要不……”   美眸转动,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贾平安想到了小白花新城。   “要不我把这个生意分你些……七成分给你可好?”   你难道好意思要七成吗?能要三成就算是不错了。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   这个女人竟然想用钱来勾他入伙,如此一来这个生意就有了最硬扎的靠山,而且她这个人也有了靠山……大伙儿都是股东,有人欺负我你不伸把手?   “七成啊!我觉着还好……”   这个贪婪的男人,我花了十多万钱才有了今日的生意,你竟然想一举拿走七成的份子……   李姣觉得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心痛的想哭。   反悔?   不能,我就算是死也不能反悔……一诺千金!   贾平安实际上是在逗弄她,见她面色难看,心情不禁大好,“不过我不差钱,所以此事免谈。”   是了,我忘记了他有几门生意,每年挣到的钱多不胜数。   悲哀!   李姣啊李姣,你何时才能和他一般有钱?   要努力!   李姣暗自发誓,定然要成为长安著名的女商人。   让贾师傅刮目相看!   进了道德坊,贾平安一边想着国子监的事儿,一边往嘴里怼零食。   此次那些山东名士算是被他怼惨了,第一步就大败亏输,长安城中不知多少人在暗自发笑,甚至是在庆祝。   山东士族是很牛笔,算是正统修仙门派,可那些散修合起来也不容小觑。山东士族冒头后,将会抢占官场资源,散修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贾平安堪称是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瞬间就变成了散修界的风云人物。   哈哈哈哈!   贾平安只觉得神清气爽。   “呜呜呜!大兄你别跑!”   贾家的门一开,贾昱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窜了出来,接着就是嚎哭的兜兜在紧追不舍。   这是又闹矛盾了?   贾平安无奈的叹息,家中有两个小魔星真的不省心。可爱起来让你心软,可恶起来让你恨不能赏几个五毛,或是竹笋炒肉。   “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兜兜一边哭一边嚷着。   贾昱回头得意的道:“你来追呀!你追上了我就让你打,你追呀!”   话音未落,他便被地面上的土坷垃给绊倒了,呯的一声,脸着地。   兜兜一怔,欢呼着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兄长。   “你别动,我要打你!”   兜兜嘚瑟的举起小拳头。   贾昱抬头……   那张脸被地面摩擦的多了几道伤痕,鲜血流淌。   “哇!”   贾昱嚎哭了起来。   两个倒霉孩子!   贾平安下马过去,一把拎起贾昱,仔细看看问题不大,就呵斥道:“为何欺负妹妹?”   贾昱一边哭一边说道:“兜兜先踹的我……”   兜兜义愤填膺的道:“是你先推我!”   孩子的官司打不清,贾平安松手,“回家。”   回到家,贾昱嚎哭着进去,“阿娘,阿娘。”   卫无双纳闷,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我儿子?   满脸花!   “怎么弄的?”   “我摔了。”   “为何摔?”   “我……兜兜追我。”   兜兜在苏荷的怀里趴着,撅着小屁股,闻言抬头,“大娘,大兄先欺负我!”   卫无双横眉怒眼,准备收拾儿子。   “罢了。”贾平安觉得这些事儿没必要上纲上线,“孩子们都还小,打打闹闹只是寻常。只是不能放纵太过,欺负人不行。”   卫无双别过脸去,“夫君不知晓……上次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在家中经常打打闹闹,后来出门做客,打伤了别人的孩子。两家本是至交,就此成为了仇人……此时不管,长大了后患无穷。”   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轴呢?   贾平安说道:“孩子不能放纵,可也不能矫枉过正,整日都是规矩规矩,孩子的童年可有乐趣?”   卫无双和苏荷齐齐纳闷的看着他。   难道我错了?   这两个娘们是想造反吗?   “孩子要乐趣作甚?”苏荷说道:“夫君,别说是咱们家,就算是那些小官小吏家都是重规矩,孩子从小就在教规矩,越矩便要责罚。夫君你如今是武阳公,以后弄不好还能再涨些……若是孩子出门没规矩,别人会笑话。”   卫无双点头,“长安那些人家都是这般教导孩子的,夫君你……”   “可这是我的孩子!”两种理念压根就不交融,让贾平安怒了,“我的孩子如何,我来教。什么从小就要守着那些繁琐的规矩?咱们家的孩子难道没教?可那等把孩子束缚的规矩,让他们小小年纪便像是个大人般的中规中矩,这等规矩……永远都不能进贾家!”   他起身,冷着脸道:“就这么教孩子!”   我还不信一家之主不能在教导孩子的问题上说一不二!   随即气氛就冷了。   两个孩子也噤若寒蝉,悄然去寻阿福。   贾平安怒气未散,气冲冲的去了书房。   卫无双丢下账簿,不管了,躺床榻上发呆。   苏荷嘟囔道:“无双,夫君怒了。”   “怒就怒!”   卫无双冷冷的道:“夫君执拗,可世间都是这般管教孩子,他这般标新立异,以后大郎他们出门,那些同龄的孩子可会看得起他们?可会和他们交往?孩子被孤立了怎么办?”   苏荷躺下去,枕着她的腰,惆怅的道:“这是夫君第一次生气呢!”   贾平安的气在渐渐消散。   但……他不想先低头。   “晚饭我在书房吃。”   “是,郎君。”   三花应了,声音温柔的让人无语。   这是……狼子野心,想趁虚而入……   贾平安在书房里吃喝,随后睡下。   第二日,早饭时一家子沉默。   贾昱和兜兜没心没肺的开心,恨不能赶紧开始玩耍。   不说话?   贾平安偷瞥了一眼两个婆娘,卫无双冷着脸,苏荷看着有些委屈。   夫君在偷窥我们!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微微昂首。   了不起吗?   贾平安起身,“走了。”   这个态度前所未有。   卫无双和苏荷都傻眼了。   这是要翻脸还是什么意思?   晚些二人回到后院,苏荷有些心慌,“无双,夫君真的生气了。”   卫无双冷着脸,“生气就生气,难道我们错了?”   苏荷摇头,二人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有志一同。   “为了孩子!”   卫无双淡淡的道。   这个时代男人便是一家之主,女人低头是常事。可卫无双在这个问题上却不准备低头。   但今日格外的难熬。   贾平安到了兵部,随即告假进宫。   “昨日你做的好,陛下虽然没说什么,可晚饭却多吃了不少。”   武媚觉得阿弟越发的出息了,“面对那些山东名士你还能战而胜之,可见能独当一面了。任雅相如今为相,若是让他出了兵部,你……”   “阿姐。”我才多大啊!   贾平安头痛的道:“我还不到三十岁。”   武媚嘴硬的道:“怕什么?才华又不是靠年龄来定,你有才,早些做尚书不行?”   贾平安赶紧忽悠了一番,成功让阿姐收回了这个想法。   “对了,昨日陛下提及山东士族时,语气不善。”武媚觉得有必要让小老弟知晓皇帝的态度,“他提及了卢承庆。”   我去!   卢承庆是范阳卢氏的子弟,作为李治引入朝堂对付长孙无忌一党的干将,才将完成任务,这就要准备卸磨杀驴了?   皇帝果然都是拔剑无情的生物,什么情义,什么功劳,当你威胁到了他和江山社稷时,这些都是假大空,反手就能变脸收拾你。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你可知晓当初陛下刚登基时的凶险?彼时长孙无忌等人把持朝政,威逼陛下。陛下隐忍,故作软弱以迷惑他们。   他想动手,可势单力孤,于是便这里拉一人,那里拉一人,渐渐那些人就成为了他的羽翼,一朝斩断了权臣的手臂,大权在握……这一路的艰辛和煎熬你无法想象。”   这不是补锅匠吗?李·拉涅利·治。贾平安知晓这种煎熬,每日都在各种算计中度过,生恐一步走错就会掉落万丈深渊。   李治头上的白头发不少,这些多是煎熬的产物……先帝病重时,他惶然不安,担心自己无法掌控大唐。   事实上他确实是没法掌控大唐,长孙无忌一伙人代替他做了帝王。   现在小圈子四分五裂,皇帝看似大获全胜,但山东士族却又趁虚而入……   当朕是个摆设?   李治此刻大概想调动军队,一举剿灭了山东士族。   贾平安随即去了太子那里。   “兄长。”曹英雄昨日也想去算学助拳,可太子去了,他只能蹲在这里打卡。   “昨日只听说兄长威风凛凛,压的山东名士无法抬头……”   我压他们干啥?   贾平安觉得这个词有歧义。   “谁说的?”   “殿下说的。”   李弘干咳一声,“舅舅昨日真威风。”   以后你会更威风。   郝米默然看着贾平安,知晓自己此刻的学问还不够资格去帮助先生,唯一的法子就是刻苦学习。   “上课!”   贾平安坐在对面。   李弘举手,“舅舅,孤要上世界课。”   小屁孩!   “也好!”   贾平安开始上课。   赵二娘在侧面倾听。   什么是世界课?   竟然引得太子这般迫不及待,莫非是有趣的?   “……世界很大,大唐也不小,譬如说大唐的北方干旱少雨,而南方却大雨瓢泼。如何应对这等情况?目前而言最好的法子便是修建沟渠,另外还得注意一个……尽量少砍伐树木森林。”   李弘好奇,“为何不能砍伐树木森林?”   赵二娘也颇为好奇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一双眸子静静的盯着贾平安。   “树木植被都能涵养水源,雨水从天上掉落,地上的枯枝和落叶能截留雨水的水流,而有树木和植被的土地空隙多,雨水顺着空隙浸透下去,那些水便被留了下来,这便是涵养水源。若是不能涵养水源,太阳长时间的暴晒,地面的水会被蒸发光,于是土地干裂,树木枯死……”   “原来是这样?”   贾平安笑道:“太子无事可带着人去挖一棵树,看看树木的下面可是截留了水,更湿润些。树木植被还有许多功用,说个简单的,沙漠可知晓?”   众人点头,赵二娘都情不自禁的跟着点头……这门课竟然这般有趣生动,而且让人豁然开朗……武阳公怎地这般有才?   “沙漠原先也不是沙漠,原先也曾绿树成荫,只是后来渐渐就变成了沙漠。在北方,那些草原异族放牧,牛羊经年啃噬草地,此刻下雨,失去了野草承接,雨水便径直打在地面。北方的土层非常薄……”   贾平安当年去过草原,土层真的薄,有的地方都露出了沙层。   “没有树木和野草的承接遮挡,雨水就能把那层土冲走。没了土层,野草无法生长,这片土地就成了沙地,无法涵养雨水。随后便越来越干燥,最后变成了沙漠……”   李弘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门,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舅舅,孤听他们说,大河变黄就是因为沿岸的黄土被冲刷了下来。这可是因为没有树木野草的缘故吗?”   大河便是后世的黄河。   聪明的娃!   贾平安心中振奋……有这么聪明的太子,许多事儿才能延续发展下去。   “这个是主因。还有一个问题,泥沙会越来越多,会一步步抬高河床,最后河水蔓延,水灾将会成为大河沿岸的常态。”   黄河在大唐之前还是清的,如今不时出现浑浊的情况。   关中地区砍伐林木有许多年了。失去了树木,黄土不够稳固,雨水、河水冲刷就形成了黄河。   李弘沉吟着。   贾平安压压手,示意众人不要打搅他的思路。   良久,李弘抬头,“那……不能在大河两岸砍伐,谁敢砍伐就重罚。”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老父亲般的欣慰,“可其它地方的树木被砍伐一空,雨水下来,就会卷带着黄土冲进大河之中。这个问题要慢慢解决,不可一蹴而就。”   关中从秦汉就开始大规模砍伐,生态系统被破坏的够呛。到了大唐就更不用说了。及至大宋,水灾就成了常态。这个也可以说是自家害自家。   李弘面色凝重。   下课后,李弘急匆匆的带着几个内侍去了后面。   “太子呢?”   李治和武媚正在等他用饭。   邵鹏一脸纠结,“陛下,皇后,殿下说是……要去后面找棵树……挖了。”   李治和武媚的脸都黑了。 第809章 朕是恶鬼   今日的饭菜很丰盛,三个案几却少了一人。   李治看着眼前的饭菜,再无一点胃口。   武媚知晓他是有些恼火了,就劝道:“五郎历来孝顺……”   “早些便说了今日一同用饭,他人在何处?”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阴郁,“这般疏懒贪玩,如何能承袭大统?朕以后如何放心?”   那个倒霉孩子,去挖什么树,回头打死……武媚吩咐道:“邵鹏去看看,把太子带回来。”   “是。”   皇帝不高兴,伺候的人噤若寒蝉。   “且慢。”李治起身,“朕去看看。”   你一人去,弄不好就是全武行,老娘不放心……武媚起身,“臣妾也去。”   李治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也好。”   帝后联袂出行,声势不小。   一路往后面去。   “当年朕为太子时,每日苦读不说,还得要跟着先帝学习如何治国,那几年朕每日不过睡两三个时辰而已……”   可你那时多大?五郎现在多大?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比,还要不要脸?   武媚腹诽着,说道:“五郎是个好孩子,陛下,五郎还小呢!”   是哈!   五郎还小。   但这个女人暗搓搓的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讥讽朕?   多半是!   悍妇!   李治淡淡的道:“他是太子。”   果然是强词夺理!太子又如何?当年你和五郎一般大的时候,还在宫中胡乱厮混,见到兄长们和鹌鹑般的畏缩……   李治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   这个女人定然在腹诽自己,若是再说几句,必然会公然抨击朕……   二人同行异梦,身后的邵鹏和王忠良都感受到了,相互使个眼色。   今日要小心,免得被帝后给收拾了。   “太子在何处?”   李治的语气不大好。   前方带路的内侍说道:“陛下,就在前面左边一点。”   前面左边一点有几棵树……   “挖开……把它拔出来。”   李弘的喊声已经能听到了。   “对面也多挖些,到时两边比较一番。”   “用力!”   “嘿哟!”   “闪开,要倒下来了。”   帝后心中一紧,脚下加快,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王忠良毫不犹豫的超车了……这个时候不表现出咱的忠心耿耿,还待何时?   “嘭!”   树木倒地。   帝后也到了能看到李弘的距离。   “看看,看看两边的土可是不同?”   李弘这边看一眼,刨几下,对面看一眼,刨几下,没多久就成了泥猴。前日长安大雨,此刻泥土湿润。   “真的!果然是真的!”   李弘欢呼雀跃。   “竖子!”   李治走了上来。   这个儿子竟然在这里挖树……还玩的浑身是泥。   李弘抬头,脸上也多是泥点,欢喜的道:“阿耶,你来看!”   先叫的阿耶,这个倒霉孩子,把老娘置于何地?武媚面无表情!   李治冷着脸,“你不好生读书,整日嬉戏,今日更是在宫中掘挖树木,顽劣不堪!朕与你阿娘在等你用饭,你却忘之脑后,此为不孝……”   这是要不忠不孝了吗?邵鹏打了个寒颤。   李弘赶紧起身,束手而立,但却梗着脖子道,“阿耶,今日上课,我学了一个道理,树木野草也能涵养水源,于是便来验证一番……”   “验证什么?什么涵养水源?”李治终究没有继续借题发挥下去,否则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他眼神微冷……太子要的是稳重,要的是有分寸。朕当年如他这般大时,读书之外就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地方呆着,偶尔出去也是谨言慎行。   可看看这个逆子,顽劣不说,还百般抵赖。   朕倒是忘记了,当年先帝说过,棍棒底下才能教出好孩子。朕一心怜爱他,却忘记了溺子如杀子的道理。   李治危险的眯着眼……是时候拿起棍棒了。   “拿了棍子来。”   武媚心中一惊,赶紧劝道:“陛下,五郎还小,回头臣妾好生呵斥他……”   她冲着后面的人冷冷一笑。   那个去寻棍子的内侍一个哆嗦,在两根枝条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细的那一根。   李治接过细枝条,上去就是几下。   粗棍子打人是痛,可细枝条打人更痛。   “啊!”   李弘蹦跳了起来。   “还敢跑?站好!”   李治冷着脸,一下下的狠抽。   “陛下!”   武媚突然冲了上去,挡在了李弘的身前。   她冲着李治嘶吼,“才多大的孩子?孩子贪玩又如何,哪个孩子不贪玩?看看平安家的孩子,也贪玩,可哪里有不妥?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如五郎般大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每日上午读书,下午就可以玩耍……可五郎整日都在读书,陛下觉着不够吗?”   李治面色铁青,“你闪开,朕今日定然要给这个逆子一个教训!”   武媚伸开双手护着儿子,咆哮道:“陛下要责打,便去责打那些臣子,冲着自己的儿子耍威风算什么本事?”   你还是不是男人!   李治猛地举手,作势挥舞枝条。   你打你打!武媚昂着头,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悍妇!   李治恼火的扔掉了枝条,“这个孩子以后若是教不好,都是你的过失!”   “五郎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如何我自然知晓。”   武媚回身,见儿子满脸是泪,就轻轻为他擦去,柔声道:“五郎挖树作甚?宫中却不好挖树。”   李弘哽咽道:“阿娘,你来看。”   他牵着武媚到了树坑边,“阿娘你看,这里的泥土可是很湿润?”   武媚点头,不知儿子要做什么。   你莫名其妙的看什么泥土,作孽啊!   “阿娘你来这边。”   李弘又牵着她去了对面,“阿娘你看,这边的泥土就干了。前日才下的大雨,有树木的泥土依旧湿润,没有树木的泥土却已经干了。”   他仰着头,脸上依旧挂着泪珠,却颇为兴奋,“阿娘,树木能涵养水呢!”   武媚低叹道:“长安多的是水,一树一木涵养水有何用?五郎,莫要分心,好生读书吧。”   李治冷哼一声,“你教的好儿子!”   李弘的眼中多了难过,“阿娘,树木植被能涵养水,更是能稳固土层。阿娘想想,大雨倾盆,有树木野草的地方水流干净,为何?皆因土层被植被给护住了,许多雨水都浸透到了树根之下……而没有植被的地方,水流就会携带泥土一路冲刷……”   武媚的脑子里懵了一下。   李治也是如此。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   “说了一通有何用?”李治面色稍霁,但怒火依旧未散。   “阿耶,土层被水流冲走了,没了土层,原来的地方就会寸草不生……”李弘大声的道:“还有,大河以前清澈,可如今却时常听闻大河浑浊……为何?皆因关中砍伐无度,没了涵养水土的树木植被,泥土被雨水冲刷进了大河中……”   李治心中一震。   原来是这个?   朕错怪了五郎!   武媚回身看着他,眼中多了些别的意味。   五郎这般懂事的孩子你竟然能下得去手。   “还有呢!”李弘振奋的道:“那些泥土在水中沉底,时日长了,就会抬高河床,水位就会越来越高,最后大河两岸就会水灾频发……”   李治的眼中多了惊讶,随即便是一丝内疚闪过……   五郎竟然想到了这些,可见平日里就在关注着国计民生。这样的太子如何不好?朕却不问青红皂白就责打了他。   他走上前去,犹豫再三,问道:“身上可还疼?”   李弘想到自己先前的委屈,眼泪又重新在眼眶里郁积,晃来晃去的,哽咽道:“不……不疼!”   怎么会不疼?当年朕也挨过抽,越细的枝条抽起来越疼……   李弘缓缓伸手到了他的头顶,轻轻揉揉。   李弘终于崩溃了,哭出声来,“阿耶……”   “走,去用饭。”李治牵着他回去。   吃完饭,李治起身去前面寻宰相们议事,刚出门,就听到身后武媚说道:“五郎就是这般乖,我知晓,可有人却不知晓。”   这是在说朕吗?李治的脸黑了一下!   晚些,君臣齐聚。   李治看着臣子们,见许敬宗竟然满脸愁容,就笑道:“许卿为何愁容满面?”   许敬宗叹息一声,“陛下,臣子最近越发的不肖了,竟敢和臣争执,昨夜他和臣争执半夜……”   可怜的老许!   众人见他眼中密布血丝,都摇摇头。   任雅相颇为不解,“既然不肖,还敢和老父顶嘴,为何不下手责罚?”   是啊!   大伙儿都觉得这事儿许敬宗太过心慈手软了。   许敬宗叹息摇头,“臣每次想动手,就会想到他小时的可爱,下不去手啊!”   他见皇帝神色古怪,就问道:“陛下如今几个孩子在身侧,想来也是臣这般的想法吧。”   李治干咳一声,“是啊!看着孩子可爱,朕也难以下手。”   这个话题还是别提了吧。   李治说道:“朕让诸卿来是有一事。”   众人肃然。   “关中各处砍伐无度,以至于青山变土山……”   多少年了不都是这般过来的吗?陛下为何珍而重之的把砍伐树木的事儿提出来?   “诸卿随朕来。”   李治带着宰相们去后面寻了碗口粗的一棵树,令内侍们开挖。   “陛下,这是……”李勣觉得这动作诡异了些,心想难道是下面有藏宝?   李治淡淡的道:“诸卿看着就是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树木就被挖倒了。   “诸卿请看此处泥土。”   众人漫不经心的看了,却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挖对面,隔远些。”   一群内侍有意在皇帝的面前抢表现,那锄头使唤如飞,铲子更是运转不停。   同样的深度,同样大小的一个坑出现了。   “诸卿来看。”   李勣过去看了看,凝神想了想,“这边的土干燥,那边的湿润,甚至还有水在里面。”   众人再去看看,果然如此。   任雅相赞道:“英国公果然是神目如电,难怪能纵横沙场无敌。”   你莫赞美老夫……李勣木然。   他如今堪称是帝王倚重的第一人,越是如此,李勣就越谨言慎行。   老夫要苟下去。   许敬宗纳闷的道:“陛下,这又如何?”   李治有些尴尬。   先前朕也是这般问的,还狠抽了五郎一顿,结果……   李义府鄙夷的道:“陛下所为,自然有深意,你听令就是了。”   老是问来问去的,你不觉着烦吗?还说你觉着陛下不妥?   许敬宗缓缓看向他,淡淡的道:“老夫是中书令,承接陛下令旨之人,为何不能问?你……嗤!”   老夫是中书令,你却只是个吏部尚书……比比个啥?   打脸了啊!   宰相们大多对许敬宗投以‘老许,干得好’的眼神。   李义府这条疯狗越发的疯狂了,动辄就弹劾人。皇帝却对他颇为信任倚重,几乎是有弹必有回应,一时间众人忌惮不已,生恐自己被这条疯狗盯住。   李治指着大坑说道:“雨水下来便被树木野草给吸下去不少,如此土地便有了水源。若是没有树木野草,诸卿想想,雨水一下来便径直冲刷泥土……诸卿可还记得当年在万年宫时,天降大雨,泥土被冲刷进了河道中,抬高了河床,随即河水蔓延……以至于引发了水灾,冲进了万年宫中,幸得贾平安带着百骑查探示警,否则朕与诸卿皆没于万年宫了……”   那一夜颇为惊险,众人都历历在目。   “是啊!臣从未遇到这等天灾,看着满目汪洋,以为必将葬于水底,心中惶然不安……”   许敬宗干咳一声,“亏了武阳公忠心耿耿呐!记得他带着人用肉躯阻挡水流,哎!”   李治提及这个,也颇为感念当时的贾平安。   这个臣子……太子莫名其妙的挖树,什么涵养水源,怎么就像是贾平安的手笔呢?   李义府刚被许敬宗挤兑了一下,恨不能一刀砍死这个奸臣许,此刻却想到了什么,说道:“若是不察觉此事,关中砍伐依旧无度,再过些年,河床越来越高,长安怕是不得安宁了。陛下英明,为我等指出了这个大隐患。”   众人第一次觉得李义府这话没说错,虽然有些谄媚,但皇帝确实是高瞻远瞩,非大家所能及。   李治看着他们,眼中有欣慰之色,也有些内疚,“此事却不是朕的发现。”   李义府的彩虹屁失败,不禁愕然,“难道是阎立本?”   任雅相点头,“阎立本家传的本事,于营造上的造诣独步天下。”   李治微笑,李勣看去,发现竟然有些得意的意思。   皇帝得意什么?   李治笑道:“此乃太子的发现。”   “太子?”   众人觉得不可能。   太子才多大?竟然就能发现这等于国大有裨益之事?莫非皇帝是在为太子造势?   “今日太子在宫中挖树,朕颇为恼火,还责罚了他,谁知道他却说了这番道理……”李治心中的得意都压不住了,“太子年少,却有这等眼光,朕心甚慰。”   这个时候彩虹屁一定要及时跟上。   所以佞臣的作用就该体现了。   李义府几乎是如狼似虎的第一个站起来,狂喜的就像是自家儿子刚被任命为宰相,“太子竟然这般睿智,大唐无忧矣!太子能有这等本事,乃是源于陛下的谆谆教诲,陛下英明……”   李勣也难得起身表态,“一国之重,首重帝王,其次便是国储。国储睿智,国家无忧……从先帝始,大唐便蒸蒸日上,陛下登基以来,所言所行皆是明君景象,加之太子睿智,臣几可预见大唐百年盛世的煌煌……臣,为陛下贺!臣,为大唐贺!”   这是他真心实意的话,所以才显得格外的难得。   群臣起身行礼,“臣,为陛下贺!臣,为大唐贺!”   李治心中大快,“如此,可行文各地,令当地官府妥当劝导百姓少砍些树木,少毁些植被,为子孙造福。”   “可百姓终究还得要生火啊!”   许敬宗有些踌躇。   李治早就想到了办法……武媚有个铁炉子,贾平安送的。此人无礼,送东西竟然只给皇后,把朕忘之脑后。   “长安城中有不少百姓家都在烧泥炭,在屋外砌一个灶,若是可以便用石块垒一个烟道,外面用泥土糊住,如此烟气不外泄,人不受其害……”   这便是两全其美之法。   众人再度赞美了皇帝的睿智,旋即各自去准备。   李治回到后宫,寻了武媚问道:“五郎何在?”   武媚的眼中多了一丝警惕,“陛下寻五郎何事?”   李治被气笑了,“你这个悍妇,难道朕问儿子便是要责罚他吗?”   “五郎在后面和人踢球。”   玩物丧志……这个念头只是一转就被李治随手了。   武媚却警觉的道:“五郎每日读书辛苦,平安便作了此戏给他消遣放松,每日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罢了,多了不许。”   咳咳!   朕成恶鬼了吗?   李治心中恼火,随即去了后面。   “传球!”   一块泥地上,李弘把外袍的下摆收在腰间,正冲着曹英雄呼喊。   曹英雄带着球在玩假动作,对面的内侍拼命阻截。   一个虚晃,内侍不动。   你出腿啊!曹英雄怒了,再假动作。   不动。   我再晃……   内侍轻轻伸脚把球踢给了同伴。   李弘恼火,叉腰道:“怎地老是晃?”   “殿下,陛下来了。”   李弘急忙把外袍放下来,随即过去。   李治看着他满头大汗,脸蛋微红……朕当年也是如此吧。   他和颜悦色的道:“五郎,树木涵养水土之事,是谁告诉你的?”   李弘刚开始有些惧色,闻言说道:“是舅舅上课时说的。阿耶,舅舅开了一门叫做世界的课,里面有许多新奇的学识,这个只是其中之一。”   果然是他!   李治回身,就见武媚在远处盯着这里,不禁被气笑了。   ……   晚安! 第810章 大唐……当君临当世   夫妻冷战已经两日了,吃饭是一起吃,但却很是沉闷。   吃了早饭,贾平安去兵部……   任雅相觉得有些奇怪,“今日为何武阳公未曾来告假?”   这人竟然变了?   “去问问。”   有小吏去问了,回来说道:“相公,武阳公说要以公事为重。”   “他幡然醒悟了?好!”任雅相颇为欢喜,“这么一个大才却不肯认真任事,让老夫痛心疾首,如此就好啊,哈哈哈哈!”   吴奎却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贾平安竟然要在兵部扎根了吗?   他一扎根,老夫哪里还有机会?   心痛……   贾平安在兵部厮混了一日,跟着大伙儿一起下衙。   “小贾!”   催胸握着他的手,诧异的道:“你怎地来了?”   我每日都来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很冤枉。   “往日压根就见不到你,一问就说你进宫教授太子,或是回家编书,这是编好了?”   “咳咳!差不多吧,要歇息一阵子。”贾平安干笑着。   “小贾!”   老许出来了,诧异的道:“你竟然来上衙了?”   贾平安:“……”   “小贾!”   李大爷也震惊了。   “武阳公竟然来上衙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回到家,连表兄都特地跑来问他,甚至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你莫不是烧了?”   我是骚了!   晚饭后,贾平安给苏荷使个眼色。   这两个婆娘要各个击破才行。   苏荷最是简单,就从她这里入手。   晚些,贾平安去了后院的角落,阿福的房间外面。   阿福嘤嘤嘤一阵子,见粑粑心不在焉,就进了房间睡觉。   苏荷已经到了,但却觉得有些……怎么说呢!有些忐忑,就像是第一次和夫君那个啥的时候一样。   忐忑,外加刺激啊!   贾平安也有些觉得古怪,心想怎么像是当年第一次和女友约会时那样。   苏荷扭扭捏捏的来了。   “夫君。”   夜色那个啥……撩人呐!   苏荷低着头,贾平安干咳道:“苏荷,我对你如何?”   “夫君……”   苏荷抬头,表情挣扎。   我不能背叛无双……我要讲义气。   还不肯降伏?   贾平安心中一动,伸手抱住了她,一低头……   晚些,苏荷细细的喘息着,“夫君,你……”   再来!   苏荷俏脸绯红,“夫君。”   成了!   不用肉身布施就让苏荷投降,贾平安颇为得意。   “晚些记得给我留门。”   这两天卫无双和苏荷都是在一起睡。   苏荷哦了一声,“夫君,你想作甚?”   我要夜袭!贾平安狞笑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苏荷心中不安,晚上上床后就抱着卫无双嘀咕。   “睡了。”   卫无双的心情也颇为沉郁。   “无双,再说说话呀!”   卫无双冷冷的道:“睡觉!”   苏荷在黑暗中翻个白眼。   夫君今夜定然有行动,我好心提醒你,你却置若罔闻。   二人先后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的推开。   一个黑影悄然摸了进来,嘿嘿一笑。   “偷香窃玉我最行,今夜……嘿嘿嘿。”   卫无双睡着了,苏荷突然在摸她……   她没在意,再度睡去。   衣裳被解开……   卫无双猛地一个激灵,心想苏荷脱我的衣裳作甚?   她觉得这只手不对,而且手法很熟悉。   每个人解衣的手法都有差异,熟悉之后,只需上手就能感受到。   是……   卫无双羞恼,又有些欢喜。   我是装作没发现,还是睁开眼睛呢?   一番折腾,贾平安喘息着伏在她的身上。   卫无双装死狗。   贾平安气苦,伸手弄了一把,“还装!”   卫无双睁开眼睛,“夫君就知晓呵斥,一意孤行,却不知妾身对孩子的担心……”   一说到这个,她就哭了起来。   这个婆娘历来都以坚强的一面示人,竟然哭了?   贾平安哄了许久,卫无双却依旧哭着。   无双竟然哭了……苏荷在边上无奈翻白眼。   晚些,卫无双沙哑着嗓子说道:“那孩子以后还得要教规矩。”   女人果然都是会迂回要挟的生物,先哭一阵子,等我心疼了再提出条件……   贾平安背转身去,给她一个脊梁。   “夫君这般,那不如把妾身丢在一旁……”   “我就丢了。”贾平安很硬气。   “那就赶紧丢!”卫无双坐起来,低声嘶吼道。   “无双。”苏荷觉得战争有扩大化的危险。   “已经丢了。”贾平安回身,恼火的道:“你懂个什么?”   “妾身是不懂,可……”卫无双本想说可你也不懂,终究不好削了夫君的面子,忍住了。   “夫君去看看长安城中的人家,谁像夫君这般放纵孩子的?”   “他们的法子就是正确的?”贾平安问道:“长安城中以前读书学的是经学,如今呢?如今教授新学的算学备受欢迎,这阵子想进算学的人有多少你可知晓?”   贾平安连续开了两门新课,一举击溃了山东名士和国子监联手发动的攻击,引得外界哗然。随即去新学打听授课情况的家长越来越多,韩玮开玩笑,说是这般忙碌,得给双倍钱粮才行。   这个……   卫无双语塞,最后说道:“夫君的学问自然是最顶尖的,那些名士都不是对手,可这是教孩子!”   “教孩子怎么了?教孩子他们的法子就是对的?长安的权贵分两种,一种是规矩森严,要孩子谨言慎行,一板一眼的就和大人一般,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教孩子?另一种便是放纵,孩子不好好读书也不管,孩子纨绔了也不管……你想说的便是让老大和兜兜学第一种?”   想到两个孩子整日规规矩矩的,卫无双也心疼,但这是必由之路啊!   “夫君,这是孩子们的必由之路。”   “是什么狗屁通往权贵的必由之路吧?可长安的权贵有几个是好人?明面上温文尔雅,暗地里男盗女娼,无所不为……你要两个孩子变成这样?”   贾平安越想越恼火。   卫无双说道:“可若是咱们家的孩子和他们不同,以后就担心不合群……”   “不合群?”贾平安被气笑了,“我说过了,老大和兜兜待人真诚,长大后再被毒打几次,这等待人真诚又知晓分寸的人会不合群?那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苏荷如藤蔓般的抱着贾平安。   贾平安说道:“贾家没落了。权贵们是以地位来恒定自己的朋友圈,贾家若是没落了,别说你和他们一般的性子,你就算是低头哈腰也无济于事。无双,卑微求来的友谊,你觉着靠谱吗?”   卫无双沉默了。   贾平安给她最后一击,“我一身所学此后定然要交给孩子们,你觉着拥有新学那等博大精深学识的孩子们……他们会没有朋友?”   他淡淡的道:“到时候贾家的门前车水马龙,你得担心孩子们是不是树大招风了。”   卫无双沉默……   夫君说的好像很对,可……可我坚持了数日算是什么?   “说话!”   贾平安这几日被她气得想吐血,此刻也忍不住逼迫了一番。   卫无双转身,给了他一个光洁的背部。   “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   贾平安想把她扳过来,卫无双双手抓着大床的边缘在抵抗。   几番纠缠后,不知是谁先动的……   苏荷在边上要哭了。   你们……你们竟然梅开二度!   那我呢?   男女之间有什么问题最好及时说和,只要双方都还有感情在,最后来一家伙,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日,卫无双和苏荷容光焕发。   “郎君。”三花这几日一直在书房那边觊觎贾平安,想趁虚而入,可贾平安却置之不理。   “郎君可要奴扶着?”   贾平安看着有些腿软。   他嘴硬,“不用!”   苏荷有些懊恼,“昨夜我不该的。”   昨夜她嚷着要一视同仁,贾平安咬牙坚持,再来一个梅开二度,结果……   哎!   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早上,夫妻三人说说笑笑。   兜兜和大兄嘀咕,“阿耶他们好幼稚呀!”   贾昱点头,“吵架又和好,要是我定然会坚持到底。”   吃完早饭,卫无双吩咐道:“夫君的脏衣裳堆积了不少,三花,晚些你拿去洗干净。”   这活儿不是那几个侍女的吗?   三花懵逼。   “嗯!”   卫无双淡淡道:“你不情愿?”   三花一个哆嗦,“奴就去。”   这个婆娘竟然在和自己怄气的同时,还能盯着后院的动静,及时发现了三花的狼子野心,果然,女人比男人更厉害。   贾平安感慨万千,准备去前院时,小棉袄跑着追来。   “阿耶阿耶!”   “怎么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抱起她。   兜兜很是好奇的道:“阿耶你和阿娘她们吵架,为何认输啦?”   娘的!   这话说的!   这个小棉袄里怕是被填充了黑心棉。   贾平安板着脸道:“阿耶何时认输?你问问你阿娘,可是她们先认的输。”   这等事儿从来都没有对错,计较下去会渐渐磨损夫妻间的感情。   我是男儿,罢了。   兜兜搂着他的脖颈,大眼睛扑闪着,分外的可爱,“阿耶阿耶。”   “干啥?”   贾平安惬意不已。   “阿耶,你说我是你的小棉袄,小棉袄是什么?”   贾平安笑道:“就是乖孩子。”   兜兜欢喜的问道:“那我可乖了,便是小棉袄了吧。”   “黑心棉!”   兜兜欢喜的进屋,“阿娘,阿耶说我是黑心棉,黑心棉比小棉袄更乖吗?”   苏荷没好气的道:“都黑心了,你说乖不乖?”   到了兵部,吴奎看着颇为平静,可心中却在琢磨着贾平安扎根兵部的后续影响。   “武阳公来了。”   贾平安来了,看着精神抖擞。   年轻就是好啊!   吴奎不禁心中暗叹。   任雅相在值房里说道:“都进来吧。”   他看着走进来的贾平安,欣慰的道:“武阳公兢兢业业,老夫甚是欣慰啊!”   三人坐下,任雅相泡茶。   他拿起水壶冲水,抬头道:“军队在往辽东那边去,不过若是局势不够混乱的话,只能耐心等待。户部说钱粮都齐备,不过大军终究不好长久停驻,否则会引出许多事儿。”   “任相,老夫觉着要谨慎些。”吴奎在贾师傅扎根兵部的刺激下,越发的主动了,“要不,先让后续的大军停下?”   任雅相摇头,“不妥,唯有大军聚于一处才能发动进攻。若是后续的大军停驻,前面去的便白费了。”   兵力不够你怎么打?   这是馊主意。   吴奎懊恼。   贾平安说道:“任相放心,结合密谍送回的消息,我以为高丽不会坐视,更要紧的是,我以为倭国不会坐视这大好机会。”   吴奎想驳斥,可想来想去,却只能弱弱的道:“这等判断不好用于决断。”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无视了他的话。   找什么存在感呢!   喝了一杯茶,贾平安起身道:“任相,今日我还得回去修书……”   任雅相:“……”   你不是改邪归正了吗?   贾平安赧然道:“已经休息了数日,我不禁倍感羞愧,想着先贤当年头悬梁,锥刺股的修书,想着他们彻夜不眠的治学,我便无地自容……”   任雅相木然道:“去吧。”   等贾平安走后,任雅相忍不住发了牢骚,“如今外面的人都知晓了一句话,武阳公修书……早退。”   吴奎却暗自狂喜,心想贾平安的勤奋看来只是昙花一现,老夫在兵部依旧是一枝独秀。   他违心的为对手唱赞歌,“前阵子山东名士和武阳公正面较量了一次,武阳公击败了他们。听闻他又开了两门新课,任相……”,吴奎诚恳的道:“换做是老夫,就算是新治一门功课,怕也得十年,数十年之功啊!”   武阳公已经很勤奋了。   你就别苛求了!   ……   贾平安刚想开溜,有人来寻他。   “卢国公召唤。”   还没看到值房,就听到了咆哮声。   “高丽定然会介入,否则新罗灭了百济,大唐再出手时,高丽便是腹背受敌,泉盖苏文难道能视而不见?老夫以为,大唐此刻就该出手了。”   “卢公此言差矣!”   这声音是老梁。   “老夫觉着再看看,好歹要打的再惨烈些才好,死更多的人才好,最好千里无鸡鸣,那便是上上。”   一股子煞气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果然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将。   “早什么?死人……大唐弄死的才是好死人!儿郎们多久没杀人了?多久了?”程知节的咆哮更像是冲着皇帝去的炮弹,“不杀人的是什么武人?不杀人的武人和女人一般,要来何用?”   老程这话地图炮了啊!   贾平安侧着身体进去,随时准备提防暗器,这个姿势更是能帮助他及时夺路而逃。   几双老眼盯住了他。   “来了。”程知节淡淡的道。   “是啊!来了。”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   梁建方冷冷道:“来了就来了,侧着身子想作甚?想行刺耶耶?”   贾平安满头黑线。   “够了。”苏定方见不惯这两个老流氓,“此事小贾如何看?”   贾平安看着众人……   这么一个大问题竟然要他到场表态。   看看这些老帅,都是一脸理所当然。   贾平安心中一热。   “此事我以为时机差不多了。”   “理由!”这话戳了梁建方的肺管子,老梁目光不善。   贾平安干笑道:“梁公,我以为高丽插手是必然,看着百济不敌,泉盖苏文定然囤积大军于边界,就等时机悍然出手……朝中决断要一阵子,路上行军也要时日。我以为缓一阵子就该出发了,到了辽东天气寒冷,将士们正好歇息,等春季一到,就伺机发动进攻。”   “这个是实话。”苏定方赞赏的道:“把动手的时机选在明年开春,极好!小贾如今越发的沉稳了,老夫看着……”   “有老夫当年三成的本事。”   谁特娘那么不要脸?   梁建方见是程知节,不禁怒了,“老程你当年最擅长的不过是冲阵,以及攻城先登,悍勇是悍勇了,可这等谋划你特娘的能比小贾强?你特娘的还要不要脸了!”   程知节霍然起身,“老夫要不要脸关你屁事!”   这是彻头彻尾的耍流氓。   贾平安无语望天,不,是望房梁。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个老家伙开始互扔暗器。   咻!   一只毛笔飞来,苏定方淡定的看着地图,就像是战阵上随手拨开飞来的箭矢一样,轻松拨开毛笔。   咻!   砚台来了,苏定方猛地低头,身后的贾平安措手不及,就举起一本书遮挡。   呯!   砚台落地。   苏定方淡淡的道:“小贾,淡定!”   贾平安见程知节抓起了墩子,指着他说道:“苏公。”   苏定方抬头一看,不动。   老苏果真是淡定啊!   贾平安撒腿就跑。   嗖的一下。   人影闪动,苏定方已经到了门外。   好快的速度。   贾平安出来,里面一阵噼里啪啦。   随即几位老帅进宫。   “明年开春吗?”   李治沉吟着。   “一战若是能覆灭了高丽……”李治想到那个让前隋和先帝无可奈何的高丽,身体微微颤栗着。   “陛下,不止。”   贾平安得以进宫议事,此刻上前说道:“陛下,百济和新罗也当灭了,否则后患无穷。”   此刻的半岛横亘在那里,成为了一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贾平安狞笑道:“一战扫荡了辽东,大唐从此就少了一个方向的敌人,军力能用于吐蕃和西域方向,如此……谁能敌?”   一股子雄烈的气息让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李治神色平静。   “大唐……当君临当世!” 第811章 小贾却是厉害   朝中在商议。   “陛下,从长安到辽东路途遥远,少说三四个月,步卒更是要接近半年。臣以为下个月出发更为妥当,如此不急不慢,将士们也不会疲惫,到了辽东后再歇息一阵子,坐观三国厮杀……”   李勣发话了。   刚才还在争执想领军出击的几个老帅傻眼了。   老李这是啥意思?   李勣的眸中多了光芒,“陛下,臣老迈,如今每日早上起来便觉着浑身酸疼,想来离乞骸骨的那一日越发的近了。臣一生征战,到了此刻……想的不是儿孙,更不是身后名,臣在想……”   他一字一吐的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臣更想马革裹尸,而非老死于床榻之上……臣!请战!”   这将会是一场浩大的战争。   三国纠缠,甚至是四国纠缠,大唐出兵静待时机。但那四国却也不是傻子,若是运作不妥当,弄不好就是四国联盟对付大唐的糟糕局面。   这等错综复杂的局面,领军统筹的将领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妥善及时的作出应对。   谁能担之?   李治看了一眼,竟然只有李勣。   这便是帅才的稀罕,李靖之后便是李勣,可李勣之后呢?   李治的目光缓缓移动,看着众将,在贾平安那里停留了一瞬。   “朕许了。”   李勣行礼,“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从此刻开始,李勣的政务就暂时撂下了,全身心准备辽东征伐事宜。   随即各自散去。   出了大殿后,李勣叫住了贾平安。   老李看着慈眉善目的,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   这位越慈和,手段就越狠辣……大佬,你别是想对我下手吧。   李勣含笑道:“此战你必然要去,不过敬业却不好去,你们兄弟交情好说话,要不……你去劝劝他?”   操蛋!   老李这是觉着自己挂帅征伐辽东太出风头了,弄不好就是功高震主,所以想着把李敬业留下,以免祖孙齐齐出彩……李治会不会嘀咕什么。   “英国公,此事……敬业会发狂。”   李敬业一直在等着这次大战,早就说了要大杀四方的,结果不能去……他不炸裂了才怪。   你自己去劝吧,小心给他怼吐血。   邵鹏在前方招手,贾平安趁机说道:“怕是皇后寻我有事。”   李勣摆摆手,神色平静。   “此事,却也麻烦。”   那个孙儿异常倔强,不给去……回头他会不会彻底翻脸?   头痛!   邵鹏带来了阿姐的最新指示,“皇后说你家妻儿许久未曾进宫了,晚些进宫和她说说话,孩子们也和皇子们说说话。”   说什么?   李贤是个棒槌,也就是太子好些。   贾平安回家说了,卫无双和苏荷随即就兴高采烈的去翻箱倒柜。   “闹那么大的动静作甚?”   贾平安在边上看地图,记录自己对辽东战事的一些想法。   苏荷在硕大的衣柜上抬头,“夫君,不只是咱们一家呢!得穿好一些,不能让那些人笑话。”   呃!   难道是阿姐弄了一个贵妇趴体?   一群贵妇带着孩子进宫,随即聚在一起唇枪舌剑,明讥暗讽。你吐槽自家男人没出息,一年只能挣数十万钱,我吐槽自家夫君没出息,才是宰相如何如何……   这不就是凡尔赛大会吗?   贾平安觉得这样很无趣。   但卫无双和苏荷却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无双你看看我穿这个裙子如何?”   “你看看我这个……”   女人啊!   为什么喜欢这等浮夸的聚会呢?   贾平安不解,亲自把妻儿送到了宫门外。   “阿耶你不去吗?”   兜兜很是遗憾。   “我不去,你们好生玩。”   贾昱行礼,“阿耶放心,我定然护住阿娘她们。”   哎哟!   这小子……   贾平安斜睨着卫无双,“如何?”   卫无双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夫妻之间耍花腔有助于增进感情……若是能增肌就好了。   贾平安出了皇城,想着要出发了,就去寻了高阳。   钱二把他迎进去,欢喜的道:“贵府的杜管家果真是豪气,竟然不收我的小妾。”   他敢收个屁!   上次得了消息后,贾平安去敲打了杜贺。   娘的,因为他贪腐,以至于一家子都沦为奴隶。他的妻儿何辜?可出来后依旧不嫌弃他,这便是患难夫妻。   这日子才将好起来,竟然就饱暖思那个啥了,你还是不是人?   杜贺当即表态,自己绝不会辜负娘子。   贾平安随口问道:“你那新罗小妾如此吸引你,可是美貌无双?”   提到美貌,他就想起了李姣。看到那个女人,你才知晓什么叫做绝色。   钱二眉飞色舞的道:“那女人长得普通……”   “那你还这般不舍?”   脑袋被门踢了?   “武阳公,虽说她长得普通,可好歹是外藩女子呀!”   “为国争光?”   贾平安觉得这货真心够奇葩的。   “武阳公,你不知晓……”   钱二开始喋喋不休。   “武阳公若是不信,回头去寻两个新罗婢来……啧啧!真的与众不同呐!”   随行的仆役说道:“钱管家,武阳公家有外藩女婢。”   “哪的?可是新罗?”   这厮看来对新罗婢独有情钟。   仆役说道:“哪日出行我见到过,貌美如花,还金发碧眼呢!”   我去!   这个岂不是更刺激?   钱二不禁痴了。   武阳公有这等异国俏婢,定然是夜夜笙歌。可家中还有两个娘子,还得经常到这里来安慰公主……果真是好腰子!   高阳在,难得的是新城竟然也在。   “老三呢?”   贾平安一来就寻孩子。   “是大郎!”高阳柳眉倒竖,为了孩子的排行,她愿意和贾师傅拼了。   新城的脸色如常,看着颇为平静。   孩子送来了,一来就给贾平安贡献了一泡尿。   “这孩子莫非和我有仇?”   贾平安看着湿透的衣裳,不禁无语了。   高阳吩咐道:“把新衣裳拿来。”   侍女去拿了一套新衣裳来,贾平安接过,发现针脚不怎么整齐。   换好出来,贾平安问道:“你在何处买的衣裳?下次别去了,做的不好。”   高阳看着有些扭捏,贾平安心中一震,“是你做的?”   “嗯。”   这个女人何曾为谁做过衣裳?   贾平安不禁感动了。   新城见他们之间含情脉脉,眼中多了些羡慕。   “小贾最近如何?”   贾平安说道:“最近颇为无所事事,不过过一阵子就要出征了。”   新城很懂事的没问,但高阳却大大咧咧的问道:“去何处?”   贾平安指指辽东方向。   高阳懵逼,“那边是何处?”   我是个方向盲啊!   “辽东。”   此刻大军已经在路上了,瞒不过人。但沿途都有斥候在清理,但凡发现形迹可疑的,一律拿下问话。   这便是要封锁消息。   “要打高丽了吗?”高阳恍惚了一下,“当年先帝在时,征伐高丽雄心勃勃,可终究天气不作美,未能一战功成。”   她抬头,从未有过的认真,“夫君,要灭了高丽。”   新城心中一震,高阳竟然都称呼小贾为夫君了?   她不怕……众口悠悠吗?   不过旋即新城就释然了,在家里叫夫君怎么了?外面的人早就议论纷纷,说李朔便是贾平安的孩子,装作不认账,那只是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我当年年幼,有一次听先帝说,不灭高丽,朕愧对子孙。”新城也郑重起身行礼,“小贾,务必要勉力,荡平了辽东!”   贾平安起身,“好!”   男儿一诺!   坐下后,贾平安问道:“公主看着清减了。”   新城的脸比以前瘦削了些,多了些清丽。   眼睛却变大了,看着宛如一潭池水,幽深不可测。   她微微一笑,“实则我已经胖了些,不过脸上却是瘦了。”   高阳随口道:“胖在好地方便是好事。”   什么好地方?   凶和屁股!   新城的脸微红,双手捂胸,眼中多了柔弱的气息。   带鱼回来了。   贾平安不禁欣慰的笑了起来。   新城嗔道:“你如今有了孩子,越发的没分寸了。”   高阳满不在乎的道:“小贾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新城弱弱的道:“我是女人。”   我是女人啊!你当着小贾的面说这些,我会难为情。   高阳皱眉看着她,“你越发的古怪了,以前你听到这些只是捂脸笑,如今却是……咦!古怪。”   带鱼进阶了呗!   新城扛不过高阳,赶紧转移了话题,“小贾,我有些事……”   她看看高阳,高阳嘟囔道:“整日就鬼鬼祟祟的,我抱大郎出去转转。”   等高阳一走,新城就随意了许多,原先跪坐的腰肢笔挺,此刻却放松了下去,臀坐在了脚后。   这女人啥事?难道是想寻个男人?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贾,此战非同小可……你要知晓,如今山东士族倾巢出动,皇帝那边看似轻松,可我上次进宫时,见他盯着地图,仔细一看正是辽东那边。”   皇帝盯着那边很正常吧。   贾平安觉得新城想多了。   新城红唇轻启,“他在轻声说……辽东定,朕便能挟势威压山东士族。”   贾平安说道:“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   新城的眼前一亮,赞道:“小贾你这话堪称字字珠玑,妙不可言。”   她微微蹙眉,看着格外娇弱,“皇帝很难,有人说皇帝任用酷吏李义府等人是昏聩,可你要知晓,若是没有自己的心腹,皇帝如何能抵御那些人?   山东士族看似平和,可却是润物细无声。皇帝说了,只是一个月之内,山东士族出仕的便多了数十人,小贾你想想……十年后,二十年后如何?”   “山东士族同气连枝,历来都抱作一团来对抗帝王或是对手,为祸更烈。”   新城的语气中多了强硬。   什么带鱼,那只是她的面具,实则这是湘云妹妹。   贾平安点头,润物细无声没错,但为祸更烈谈不上……关陇门阀是直接改朝换代,山东门阀至少没这个打算。   新城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顿时贾平安觉得鲜花盛开在眼前。   “小贾你和高阳这般可妥当?若是外人置喙怎么办?”   我怕个蛋!   贾平安淡淡的道:“诽谤也好,攻击也罢,我坦然处之。若是过了我便出手。因为别人的质疑诽谤就不过日子了?”   贾平安抬头,和她四目相对,认真的道:“公主,做人呢,要紧的是无惧旁人的目光。”   “如何无惧?”新城眸色中多了些黯然,“人言可畏,人言杀人,如何能无惧?”   妹纸,你走岔路了,小心劈着腿。   贾平安摇头,轻声道:“人活着是为了自己活着,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间,最终却也是赤条条的离去。你为了旁人可能的非议而不安,而担忧焦虑……新城,你可是为了别人而活?”   轰隆!   这话仿佛是一记炸雷,一下就让新城懵了。   从长孙诠被抓后,她就处于漩涡中心。   “外面的人说我是漏网之鱼……既然长孙诠有问题,我这个公主也少不得是同谋。有人甚至说我带累了长孙诠……”   新城的眼中水光闪烁,“他们说我把驸马亲手送进了宫中,得来了皇帝的宽恕……”   贾平安今日一见就知晓她不对劲,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现在看来果然。   “你是你,那些非议一阵寒风就能吹跑,谁会关切谁如何如何?只有那等长舌妇,或是那等无所事事的男人。这等人的非议,新城。”贾平安看着她的秀目,认真的道:“你在意吗?”   新城只觉得豁然开朗。   “是了,那些人是外人。”新城喃喃的道:“我为何要在意那些外人的非议?他们的非议就如同夏虫冲着即将来临的寒冬咆哮,我在意他们,这是自寻烦恼。”   贾平安欣慰的点头。   这妹纸还算是不错,很快就领悟了这个道理。不过还需要巩固,不能弃疗。   新城抬头,眼中多了些释然,声音都温柔了许多,“小贾,多谢你的开导,否则我必然会自怨自艾,会一直这般下去……”   难怪这妹纸历史上早逝,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郁郁寡欢导致的。   “黛玉,好生活着吧。”   贾平安是有感而发,新城却怒了,“小贾你老说我是什么林黛玉,这是何意?难道我是那等伤春悲秋、娇弱的女子?”   贾平安认真的点头,“你就是。”   新城抬脚作势欲踢,贾平安蹦了起来,顺势跑路。   “高阳,我回去了。”   高阳抱着孩子迎过来,“新城不对劲,你可看出来了?现在如何了?”   贾平安接过贾老三,低头亲了一口,抬头道:“安心,好多了。”   高阳嗔道:“才一晃眼的功夫,还不及夫君和我亲热的时辰……怎地就好了。”   “怎地,你觉着我还差些意思?”贾平安虎躯一震。   高阳也配合的福身,装作是害怕的模样,“夫君饶了我。”   “妖精,明日再来,定然要收拾你。”   高阳随即进去。   新城看着眉间舒展了许多,高阳笑道:“果然是好了。新城你不知道,我一见你就觉着你身上带着一股子什么气息,很是不舒服……”   “死气。”新城笑道。   “胡说八道。”高阳白了她一眼,“夫君竟然几下就让你好了,果然是厉害。”   新城本想否认,但想到贾平安那笃定的态度,不禁点头,“小贾确实是厉害。”   高阳的脸突然红了。   新城大奇,“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   高阳想到了先前和贾平安在外面的话。   我想说夫君什么都很厉害啊!   ……   宫中,卫无双和苏荷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到了。   此刻殿内有十余贵妇,个个都装作是端庄的模样。孩子们也规规矩矩的站在她们的身前,就像是侍卫。而且这些孩子大多都在七八岁以下,再大就不好进宫了。   这些贵妇和孩子齐刷刷的偏头盯住了贾家的妇孺。   其中一个女孩先是一怔,然后回身对母亲说道:“阿娘,那个就是欺负我的贾兜兜。”   母亲杨氏淡淡的道:“好生站着,莫要失礼。阿娘知晓了。”   而兜兜也发现了那个女孩,牵着母亲的手摇晃了一下,低声道:“阿娘,那个看我的女孩便是打我的王小娘子。”   苏荷瞬间就盯住了杨氏。   “哼!一看就不是好人!”   卫无双轻声道:“这里莫要冲动行事,以免丢了夫君的脸。”   苏荷点头,“我知道。”   周山象笑吟吟的迎过来,“见过二位夫人,还请跟我来。”   今日这里都是贵妇人,什么武阳公……这里郡公的娘子多了去。   但贾家的两个女人却都是夫人的封号,这点让人艳羡不已。   周山象带着她们进去,众人看似不在意,可却盯着她,想看看贾家的女人被安置在哪里。   座次就代表着地位,代表着皇后对一家子的态度。   一直走啊走,已经越过了郡公。   那些贵妇人不禁微微变色。   “请坐此处。”   贾家竟然被安排在了国公坐席的下首。   坐下后,苏荷嘀咕道:“无双,我仿佛嗅到了醋的味道,好酸,定然是陈醋。”   卫无双心中莞尔,颔首道:“让孩子坐在边上些,看好他们。”   那些人家的孩子都站在前方,可贾家的孩子却坐下了。   想表现也不能拿孩子来吧?   卫无双此刻无比赞同夫君的话:老贾家的孩子就与众不同了,咋滴?   “哈哈哈!”   一个笑声传来,众人一看是少府监少卿王海平的娘子杨氏。   杨氏看着苏荷,笑道:“听闻这位夫人乃是……二夫人?我倒是孤陋寡闻了,这大唐哪来的二夫人?”   卫无双刚想说话,苏荷却摇摇头,昂首看着杨氏……   “你这人好生没道理,我家夫君为国操劳,以军功封爵。至于有几位夫人,谁谁谁第一第二,这是我家的事,与你可有关系?”   苏荷撇撇嘴,“我家夫君看似有两个夫人,可却从不沾花惹草,反而最是专一。敢问夫人,你家夫君在家中可只是有你一个女人?”   王海平在家中少说收用了十余个女人……杨氏:“……” 第812章 凡尔赛,刘仁轨   贵妇人们端坐着,看似雍容华贵,可实则却在心中咆哮。   ——争吵吧!打起来吧!   八卦从不以身份为限制,而且谁不喜欢黄鹤楼上看翻船?   别人打的越激烈,这热闹就越有价值,八卦也越约有价值。   什么矛盾?   为何要互相针对?   一个问题就能让她们讨论许久。   这年头没什么乐子,这个便是难得的消遣。   杨氏率先发动攻击,众人都在想……贾家的二位夫人都是宫中出来的,一个是女官,一个更扯淡,竟然是感业寺的住持……   这位武阳公挑选娘子的眼光……看看卫无双,大长腿,一股子冷艳的味道,颇为惊艳。   再看看苏荷,一张微圆的脸,那肌肤嫩滑的让几个贵妇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色素沉淀的糙脸……羡慕嫉妒恨呐!   而且苏荷的身材,啧啧!这身材,老霸道了。   两个女人竟然意外的不错。   那孩子呢?   贾昱端着脸,神色肃然,仿佛是来杀敌的。他的目光不时看看妹妹,啧啧!长兄的风范让人不禁微微点头。   兜兜一看就是个娇娇,无忧无虑的女娃,眉目如画,娇憨的可爱。   老贾家的妇孺……不错。   殿内有些窃窃私语。   “这个苏荷……看似娇憨,可没想到口舌如此凌厉。”   “能做二夫人的,你以为只是靠着相貌身材?”   “看看杨氏如何应对。”   杨氏被苏荷怼的胸口发闷,想想她的夫君官位不低,但少府监怎么能和兵部侍郎相比?   而且那贾平安竟然位居重任而懈怠,据闻经常告假——人压根就看不上这个兵部侍郎。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几个好闺蜜一眼。   姐妹们,给我一个助攻。   一个贵妇掩嘴笑道:“人说有钱虽好,却不及德行高深……”   好!   怼的好!   杨氏掩嘴一笑,“你家夫君那可是长安城都有名的德行高深。”   目光转到了贾家那边。   卫无双淡淡的道:“贾家……有钱。”   “呵呵!”那个贵妇笑道:“德行才是立身的根本。”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贾家……很有钱。”   贵妇的眼皮子眨动了一下,“德行……”   卫无双叹息一声,“我执掌家中的事务,每每看着那些钱财发愁。夫君常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钱太多了怎么办?”   苏荷补刀:“至于德行,夫君常说,莫要轻易断定一个人的品性,得观其言,查其行。”   卫无双微笑道:“这世间最多的便是心口不一,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的人。”   伪君子多如牛毛,你确定要让人仔细去琢磨你家男人?   贵妇面色微变,闭口不言。   败了!   另一个贵妇叹息,“我家夫君上月被陛下夸赞为学问精深,可为典范,只是夫君却说还差得远呢!哎!就不知还差多远。”   武媚已经到了外面,却摆手止步,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苏荷愁眉苦脸的道:“我家夫君经常进宫给太子授课。夫君其实并不想进宫授课,可屡次婉拒却不成,再拒绝皇后便会收拾他……哎!夫君在家中为此惆怅了许久。”   你学问高深,我家夫君还是太子的先生……你这个也敢嘚瑟?   那贵妇以袖掩面,败了!   武媚的身体抖了一下。   竟然是笑了。   “哎哟!我家夫君交往的都是名士……夫君也颇有不安,担心自己的学识德行不够……”   这个……贾平安的朋友没有什么名士吧?   苏荷单手托腮,很是发愁,“上次国子监有些山东名士对算学下手,夫君出手,那几个山东名士灰头土脸,夫君也很是忧郁,觉着……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把名士给击败了……哎!”   你家和名士交好,我家直接摧毁名士!   谁霸道?   贵妇面色一红,干咳着,“这竟然嗓子疼。”   宫女近前,“夫人,喝一杯茶润润吧。”   “皇后来了。”   武媚觉得够了,便缓缓入内。   “见过皇后。”   众人起身行礼。   武媚轻轻颔首,一路进去,到了贾家这边时,她笑吟吟的道:“大郎为何不肯进宫?”   贾昱上次进宫就觉得太拘束,此刻说道:“皇后,阿娘说我太顽劣,担心我进宫犯错呢!”   “好孩子!”   武媚看向兜兜……   兜兜正在欢喜的做表情,眼睛瞪着,腮帮子鼓起,仿佛在说:皇后你问我吧,你快些问我吧。   武媚不禁笑了,“兜兜也有一阵子没进宫了,怎地,你阿耶宝贝你,把你藏起来不肯让我见见,这是担心我把你抱走了还是什么?”   兜兜脆生生的道:“皇后,阿耶说我闹腾,若是经常进宫,定然会把皇后闹的脑仁疼,没法处置政务了。”   “哈哈哈哈!”   她说的有趣可爱,武媚不禁放声大笑。   她坐了上去,说道:“看着你,我就想何时生个女儿也这般可爱。”   杨氏面色难看,心想夫君上次事件后就投靠了皇后,可皇后却还是偏宠贾家的人。   王小娘子委屈的看着兜兜……   ……   老婆孩子不在家,老爷们一个人潇洒。   难得的时光啊!   贾平安惬意的转转。   满脑子都放空转悠的感觉真的很舒坦,可每次来回都看到三花是怎么回事?   三花站在路边,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她的福身看来琢磨过,竟然能恰好把身材给展露出来。   谁给她说过我喜欢前凸后翘的女人?   贾平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女人的敏锐。   三花抬头,含羞带怯的看着贾师傅。   当年阿娘说过,男人最喜欢的便是这等含羞带怯的女子,能让他们生出男儿气来。   我长的漂亮,到了贾家之后,身体更是越发的茁壮了。郎君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只能眼馋我。   今日这便是极好的机会。   三花的脸微红,却大胆的看着贾平安。   郎君快来吧!   我不会反抗的!   贾平安从她的身侧走过,风中传来一句话,“我的脏衣裳不少了。”   三花身体一僵……上次她在书房苦盼郎君果断出手,不知怎地被夫人知晓了,结果一堆脏衣裳洗得她昏天黑地。   贾平安再回来时,三花不见了。   狼子野心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唐僧肉,时刻都有女人盯着,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看看,秋香出现在前方,没有什么含羞带怯,只是把一头金发披散下来遮在脸侧。她的肌肤好,这一下顿时就多了几分妩媚。   那边站着安静,竟然是有些小激动,脸上的雀斑都在闪光。   这是准备东罗马二人组联手吞了我?   贾平安此刻才知晓那些权贵豪族的日子……每日在家中都有各种诱惑,能挡得住了有几个?随后便是布种天下……   操蛋!   贾平安换个思路:我只是一只橙子,家中两个婆娘经常压榨,还有一个羔羊出手狠辣,榨的格外的彻底。   我要洁身自好保命。   苟起来。   贾平安随即就进入了一种贤者状态。   无欲无求。   晚些,妻儿回来了。   “阿耶,今日阿娘好厉害……”   兜兜叽叽喳喳的说着在宫中的事儿。   贾平安听了一耳朵的寂寞。   这些不就是装比吗?   原来贵妇趴体就是玩这个?   贾平安想说下次别去了,但看看两个婆娘精神抖擞的模样,分明就是很喜欢这样的聚会。   前世她的女友也是如此,但凡有冒泡的机会都不放过,喜欢热闹,哪怕是虚伪的聚会,也乐此不疲。   而贾平安却懒得很,对这等聚会毫无兴趣。他更喜欢和几个朋友一起骑着摩托车满世界去探寻美景,再寻个苍蝇馆子,或是路边摊吃一顿……啤酒喝着,老板兼厨子大声的吆喝,热气腾腾……   他就喜欢这种烟火气,感觉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而那种看似彬彬有礼的聚会,太多的虚与委蛇。   “喜欢就好。”   贾平安觉得这都不是事。   他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狄仁杰也来参详。   “一过鸭绿水,距离平壤就不远了,平安,若是能轻骑而往……”狄仁杰看着跃跃欲试,“弄不好就能快速结束此战。”   贾平安摇摇头,“泉盖苏文不是省油的灯,他在鸭绿水囤积了不少兵力,想一战而破不可能。至于平壤,怀英你却想岔了。”   狄仁杰笑道:“怎么岔了?”   贾平安指着鸭绿水一线,自信的道:“大唐要想彻底的灭了高丽,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狄仁杰想了想,“拿住泉盖苏文和高藏,拿住那些重臣权贵……”   老狄能想到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哪怕是到了武周,他这个宰相依旧对军事这一块没啥天分。   “不错。”贾平安夸赞了一下,“不过怀英你要知晓,灭一国,要紧的不只是灭掉那些重臣国主,要紧的是什么?高丽若是反复需要什么?”   狄仁杰一怔,“军队。”   贾平安微微一笑。   狄仁杰猛地醒悟了,“你想说不该急于攻破平壤?”   贾平安淡淡的道:“攻破了平壤,随后各地无人指挥,便会陷入混乱,可这些混乱会给大唐后续的清剿带来麻烦……怀英,他们是地头蛇,熟悉地形,熟悉那些当地人。大军进剿,他们只需往山林中一躲,怎么办?”   狄仁杰彻底明白了,“如此就该利用在到达平壤之前的这一路,尽量绞杀高丽军队。没了军队,高丽人就无法折腾。”   贾平安微笑道:“到时候再把那些人打散迁徙到大唐各处,辽东三国便从此湮灭了。”   这便是贾平安的思路。   狄仁杰叹息一声,“平安你果然是不俗。”   贾平安笑道:“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   准备工作一直在进行着。   “兄长。”   李敬业风风火火的来了。   “如何,可能跟着去?”   李敬业眉飞色舞的道:“阿翁本说让我在长安待着,还说什么以后出征都让我去,我一听不成啊!这次去是灭国,我不去怎么行。阿耶就怒了,说是要打断我的腿……”   老李果然够狠……贾平安问道:“那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说断了腿,此后杵拐出行,别人以后就会叫我瘸国公,这个封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阿翁你定然青史留名。”   这话……   贾平安听的都想毒打这厮一顿。   “英国公不至于因为这个便让你去吧。”   老李可是百战名将,岂能因为几句话就放手了。   李敬业叹息一声,“我说若是不带我去,回头我便翻山越岭,自己去……当年薛仁贵白衣从军,我也能如此……到时候我便悄然加入军中……嘿嘿!”   这货看样子真的是说到做到。   大唐府兵数量有限,有时候出征就会征召健儿,百姓皆可报名。经过军中审验,合格的就能加入军中,跟随征伐。   “你阿翁没吐血?”   李敬业大喇喇的道:“阿翁只是扯断了自己的几根胡须。”   晚些议事,贾平安也被叫去了。   李勣在,契苾何力、高侃、梁建方……将星璀璨啊!   贾平安看到一个小老头坐在最后面,脸上的皱纹颇深……   这人是谁?   怎地看着苦大仇深的?   李勣淡淡的道:“出发在即,今日让你等来,老夫有话交代。”   众人坐直了身体。   李勣缓缓的道:“大军已在路上,我等后日便要出发了。”   那么快?   随后就是分析。   大军出征前就得把战局分析出一个大概来。   那个小老头很认真的听着。   “鸭绿水高丽一侧最近修建了不少小城,泉盖苏文想用这些小城来给自己壮胆,老夫看只是徒劳。可如何过河,这些都要你等去琢磨……”   众人随即发表意见。   “英国公,侧翼袭佯攻,正面突破如何?”   梁建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李勣笑了笑,不置可否。   高侃谨慎的道:“老夫以为……要么便迂回,寻到一个便于渡河的地方,大军随即过了鸭绿水……”   李勣依旧是那个尿性,目光转动。   小老头起身道:“英国公,老夫以为大唐水师无双,径直用水师装载大军,从水深处过河……如此敌军定然想不到,可出其不意。”   这个主意……贾平安觉得有些意思,不过依旧是在冒险。   李勣指指他,“小贾,你来说说。”   老李这是要我装个逼?   贾平安起身,看看众人,“我以为,不管是迂回还是声东击西,或是渡船……都有风险。”   梁建方点头,“泉盖苏文这些时日定然在鸭绿水一线囤积了重兵,看守森严。我大军只要一动,就容易被他们发现。此战最怕的便是被半渡而击……”   高侃沉声道:“将士们千辛万苦的渡河,疲惫不堪,此时敌军突然发动进攻……很难!”   而且半渡而击还有个好处,大唐的兵力大部分还在对岸,敌人可以从容的用优势兵力去绞杀刚渡河的对手。   “此战大唐要的是灭国!”贾平安觉得他们都忘却了一件事,“既然寻不到稳妥的渡河办法……为何要寻办法?”   他的眼中多了亮色,“我们是大唐,我们战无不胜,兄弟们士气如虹,一心就想灭了高丽……我们为何要东躲西藏?径直渡河,正面击溃敌军,一战……令敌军丧胆!”   大兵团作战,什么手段,什么计谋,都只是辅佐。取胜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装备,将士们的勇气和武勇,以及气势。   “大唐怕了谁?”   贾平安傲然道。   梁建方一拍案几,“说得好,大唐怕了谁。英国公,小贾说得对,此战便径直突破最好,一战破了敌胆。”   李勣颔首,“大军征伐,计谋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大军的士气。武阳公说的不错,这第一战,我军要的就是堂堂正正,一战击破敌军的阻截!”   那个小老头看着贾平安,眼中多了些意外。   一群老将在这里议事,贾平安号称被诸位老帅看好,得以出席此次议事倒也不奇怪。但众人一番议论后,各种主意让人纷扰……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位武阳公一番话统一了意见。   这个也不奇怪,就算是出彩罢了。可从李勣到梁建方等人竟然都没有半点被后生小子抢风头的不满……   记得去年吧,军方大佬们议事,几个年轻将领作为培养对象也列席此次议事。一人得意洋洋的说着自己对某事的看法,被程知节一茶杯砸的狼狈不堪。   当时程知节怎么骂的……乳臭未干,也敢妄议!   可那人比贾平安还大。   贾平安发现了他的目光,就微微颔首。   小老头拱手。   贾平安也拱手。   小老头的目光坚毅,这等人一看便是意志坚定,甚至是刚直不阿的性子。   李勣很满意贾平安的表现,说道:“此战还得要看百济、新罗的变化,局势瞬息万变,谁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这便是公开的挑选此战的大将。   梁建方说道:“英国公,若论厮杀,我等不弱于人。论对这等纷杂局势的了解,还得据此分析出后续的变化……老夫以为,非小贾不可!”   老梁你这样我会骄傲的!   贾平安赶紧谦逊了几句。   梁建方骂道:“你谦逊个什么?你当年曾出使高丽和新罗,更是克死了新罗女王……”   那是善德女王命中注定在那个时候死好不好?老梁你这是污蔑栽赃!   贾平安无语望天。   高侃笑道:“小贾一直说要小心倭国,虽说这有些无稽,由此可见他对辽东局势的变化非我等可及。”   众人都笑了起来。   娘的,笑个毛!   “倭国不敢捋大唐的虎须!”契苾何力笑的很开心,他觉得贾平安这话就是来逗弄大家发笑的,“倭国人毕恭毕敬,以大唐的弟子自居,武阳公说这个……弟子也敢对先生动手?美不死他!”   “好了,此事无需再议。”李勣颔首,“大军出征,首要的是同心同德,劲往一处使,此事谁还有异议?”   “我等并无异议。”   “如此,散了。”   众人起身告退。   贾平安苦笑,“诸位,我还年轻,难以服众。”   梁建方骂道:“看看耶耶多大了?做你耶耶都绰绰有余,怎地?还得要耶耶辛劳?半点孝心也无!”   高侃也不满的道:“年轻人偷懒可不成,我等老迈,后续还得要看你等的。等我等提不动刀枪了你等再来接班……晚了!”   那个小老头过来,“今日一见武阳公,果然不凡。老夫刘仁轨,见过武阳公。”   刘仁轨……   ……   晚安! 第813章 领军人物   后世人熟悉程知节,是因为演义里的那些情节,以及评书的流行一时,什么三板斧,挖眼睛,掏耳朵……   而刘仁轨却不同,他恍如从地底下骤然冒出来的一颗将星,以文官之身出征。当倭国和百济联军蹈海而来时,这位大器晚成的小老头,在白江口一战覆灭了倭国的水军。仅此一战,在随后的数百年里,倭国人一直躲在家里舔伤口,压根不敢窥探中原……   白江口之战啊!   贾平安的眼神灼热,“刘公客气了。”   刘仁轨和他一起走,“老夫此次被征召随军赞画,可老夫并未征战过,还请武阳公指教。”   “客气了。”   你是没征战过,可一出手就闪耀整个东亚。不,是整个世界。在这个时代,那等大规模的海战闻所未闻,而且刘仁轨的船只数目只有倭国人的一成……   什么叫做经典?   这便是经典之战!   刘仁轨继续说道:“敢问武阳公,此战三国会如何应对?”   贾平安说道:“此战不好说。”   真的不好说。   “为何?”   刘仁轨不觉得贾平安是那等保守的人。   “弄不好还有客人!”   “武阳公说的客人是谁?”   “倭国。”   刘仁轨摇头,“倭国……不能吧。”   此刻的倭国无人了解,也没人愿意去了解……蕞尔之国,也配?   大唐就是这么豪气!   “他们不敢!”刘仁轨依旧延续着主流看法。   唯有贾平安一直在呼吁要注意倭国人的动向,小心他们插足辽东。   没人信啊!   弟子也敢打先生?   可这些人压根就不知道那个民族的尿性。   弱小时装孙子学习,强大后,第一件事就是反噬自己的先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是一个不动手我就不舒服的民族。”   贾平安幽幽的道。   这娃……魔怔了?   刘仁轨摇摇头,随即走了。   马蹄声在皇城外停住,两个军士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   贾平安回身。   刘仁轨回身……   路上的官吏都在回身。   刚出来准备进宫去向皇帝禀告的李勣止步。   两个军士风尘仆仆,被晒的黑不溜秋的,一看便是长时间策马疾驰……   众人心中一紧。这是有战事!   有军士两人一组过来架住他们往里跑。   “是何事?”   兵部的官员问道。   一个军士喊道:“倭国登陆了。”   刘仁轨猛地看向了贾平安,不敢置信……   李勣捂额,“小贾……”   随即军士进了宫中。   李治正在和宰相们议事。   “陛下!”   内侍进来,“陛下,有紧急军情。”   李治一怔,点头。   是何处?   吐蕃,还是安西?   他从未想过高丽,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成了烂泥,大唐不去打,高丽人就会倍感庆幸,哪里敢挑衅?   此刻的泉盖苏文大概是希望大唐能和吐蕃来一场缠绵百年的战争,永远都没心思看一眼辽东。   吐蕃……禄东赞上次大败的伤口舔好了?   李治冷笑。   侍中许圉师说道:“陛下,莫非是阿史那贺鲁不死心?”   李治点头,“阿史那贺鲁如今如惊弓之鸟,若是不死心,朕的虎贲正枕戈待旦,灭此朝食!”   阿史那贺鲁堪称是打不死的小强,平日里耀武扬威,袭扰大唐边境一带。一旦听闻大唐大军来了,距离几百里就开始转进……   这些年他转进的功力越发的精深了,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不对劲的地方,就会马上遁逃。   “阿史那贺鲁如今就指望着吐蕃能在西域动手,若是能联手一处,大唐也得头疼。”   任雅相的看法很客观。   军士进来了。   行礼后说道:“陛下,倭国人登陆了。”   李治一惊。   “贾平安!”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王忠良给一个内侍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去请了贾平安来。   任雅相懵了一下。   以前贾平安总是说倭国人狼子野心,定然会掺和辽东之战,可没人在意。   李义府愣住了。   贾平安竟然判断对了此事……   看看皇帝眼中的震惊,这分明就是被贾平安早在数年前就看穿了倭国人的秉性震住了。   那个贱人!   李义府的眼睛都红了。   “哈哈哈哈!”   有人在大笑。   不用看李义府就知晓是奸臣许。   许敬宗狂喜不已,“陛下,当初武阳公说倭国人野心勃勃,定然会登陆辽东,可却无人相信……今日如何?”   众人不禁满头黑线。   你这是在讥讽我们吗?   连李治都是如此。   但旋即他又欣慰的道:“贾卿目光深远,朕……甚是欢喜。”   有这等能臣,便是朕的福气啊!   “倭国人可是攻击新罗了?”任雅相问道。   既然倭国人登陆了,那么就算是多个对手,此刻最要紧的是知晓倭国人的打算。   军士说道:“倭国人登陆了百济……”   李勣来了,行礼什么的打断了禀告。   军士等他们消停了才继续说道:“倭国人此次大举出动四万大军,更是由那个女天皇亲征,随行的有中大兄皇子和一些重臣。   登陆百济后,扶余义慈举办盛宴欢迎,倭国大军留下一万人,三万人去增援正在征伐新罗的百济大军。   过了半月,中大兄皇子突然发难,他进宫之后,一万大军发动,随即杀了扶余义慈和许多臣子,整个泗沘城……”   军士的眼中有些恐惧之色,“咱们的密谍说,整个泗沘城都成了血海。那些倭国人嚎叫着在城中烧杀抢掠,见到男子就用各等法子虐杀,甚至有人打赌谁斩首更多,把那些百济人逼着跪在地上,二人持刀上前轮番斩首……”   众人不禁愣住了。   “他们还令人挖坑,随即活埋了不少人,更是把人关在屋子里,纵火活活烧死……最残忍的便是……”,军士吞了一口唾沫,“他们在全城搜索女子,从小到老,无一放过……肆虐后,许多倭人用刀剖开了那些女子的小腹,或是割去……”   “别说了!”   李治面色铁青。   “这是禽兽!”   许敬宗怒了,“陛下,当初倭国人初到大唐,那等恭谨的劲头让大唐上下颇为得意,更是允许了他们的人进国子监读书……如今看来,倭国人果然是狼子野心。”   任雅相的脸色阴沉,“老夫从未见过这等率兽食人之辈,唯有前汉之后的那一段时日……那些时日让人不堪回首,可大海对岸竟然也有这等兽类,当诛杀殆尽!”   那些异族以往都对大汉毕恭毕敬,装孙子也装的颇为出彩。甚至对着袁绍、曹操、公孙瓒等势力装孙子。   可到了晋朝时,司马家的一群贱人把江山社稷和百姓视为无物……以至于异族大举入侵。   随即整个北方陷入了腥风血雨之中,汉儿甚至沦为了军粮,名曰:两脚羊。   连李义府都怒斥道:“此人禽兽如何能进入大唐?陛下,此后当隔绝倭人!”   许敬宗叹息,“当初小贾说倭人野心勃勃,鼓动驱逐倭人的遣唐使和学生,那时候多少人怒斥小贾?说他疯了。如今来看,小贾却是眼光独到。”   李治点头,“朕记得当时贾卿一力主张驱逐倭国人,更是建言除去儒学之外,其它学识一概不得让外藩人学了去。”   “咳咳!”   许圉师干咳几声,“陛下,贾平安羞辱儒学过甚……”   什么叫做除去儒学之外不得外传?   在你贾平安的眼中,儒学就是臭狗屎?自己不乐意踩,于是心甘情愿的双手奉送给异族人去踩。   宰相们都有些不自在。   李治却恍如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水般的畅意。   他本就不喜儒学,甚至称之为儒术……   贾卿果然是贤臣。   “陛下,武阳公求见。”   李治点头。   贾平安缓缓进殿,宰相们目光古怪的在看着他。   皇帝也是如此。   这是何意?   贾平安行礼。   李治含笑道:“百骑的密谍送来消息,倭国人登陆百济,随后反手一击,高丽已经灭了。”   这……   倭国人竟然不趁着高丽和百济开战的机会去前后夹击,让金春秋前后为男,而是选择了假道灭虢。   啧啧!   果然是习惯了捅队友的民族。   “陛下,此乃假道灭虢之计。”贾平安觉得并不足奇,“倭国人定然是以联手灭了新罗为名登陆百济,就在百济……对了,臣想问问,倭国登陆过,新罗如何反应?”   他看着两个军士,“和百济厮杀的军队可曾后撤?”   军士摇头。   贾平安叹道:“陛下,怕是倭国人和金春秋暗中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扶余义慈还以为自己来了帮手,没想到倭国人和金春秋密谋要弄死他……”   李治一怔,“你说……倭国人和新罗勾搭了?”   已经如胶似漆了啊!   贾平安点头,“陛下,若是正常的话,倭国人的船队必须从新罗沿海而过。陛下想想,四万大军,不说一次全数运送完,可那船队得有多大?船帆遮天蔽日……新罗定然会发现。得了倭国人往百济去的消息,金春秋只有撤兵固守坚城的选择。”   金春秋纹丝不动……你特娘的是膨胀了,以为自己能扛住百济和倭国的联手进攻?   李勣微微颔首,“武阳公的分说臣以为极为妥当。”   贾平安对这等大局的分析连李勣都很是赞赏。   他曾在家中对李敬业说,论对大势的了解,他不如贾平安。   “狡诈,狠毒,毫无廉耻,类似于兽类。”   贾平安给倭国下了这个定义,“百济被灭了,倭国人可曾在百济大开杀戒?”   嘶!   殿内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李治目露异彩,“贾卿对异族,对大局的理解,朕……很是欢喜。”   论对异族的了解,对大势的了解,李治觉得满朝文武都不及这个臣子。   先帝有李靖和李勣为统帅,朕登基后苦苦寻觅,以至于要李勣这等老将继续苦熬。   如今看看……贾平安崭露头角,便是最合适的统帅。   李治心中大快,不禁笑了起来。   许敬宗说道:“倭国人把泗沘城杀成了血海,烧杀抢掠,和禽兽一般。”   贾平安神色平静,“倭国人就是这等秉性,看似彬彬有礼,可那只是一种掩饰,骨子里残忍好杀,暴虐如兽。”   李治说道:“倭国灭了百济,随后的局势会如何演变?”   他担心的是三国联手,若是如此,大唐此次征伐将会遇到麻烦。   李勣说道:“陛下,要看新罗和高丽。”   李治颔首,“看看他们对此的应对……”   李勣点头,“若是如武阳公所言新罗和倭国勾结,那么接下来高丽怕是要有难了。”   贾平安默然。   许圉师说道:“武阳公早早就断言倭国人狼子野心,于大势的了解让老夫钦佩。为何不说说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记得许圉师的孙女是李白的第一任妻子,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但李白是倒插门,也就是赘婿……   若是我生几十个儿子,倒也能丢一个去许圉师家做赘婿……贾平安笑了笑,“倭国人狼子野心,什么同伴,只是利用而已。他们和新罗怕是会同床异梦。不过我以为……一旦大唐出兵的消息传到辽东,倭国和新罗不管作何想,都会摒弃前嫌,联手对抗大唐。”   李治点头,“朕知晓了。”   随后各自散去。   贾平安刚出来,身后传来了许圉师的声音,“武阳公留步。”   贾平安下意识的想到道友留步这句话。   许圉师近前,笑吟吟的道:“武阳公此次出征定然……”   他说了许多,贾平安听出了些交好之意。   贾平安感受到了一道带着恶意的目光,他飞快看去,却是李义府。   李义府眯着眼,脸上挂着大伙儿熟悉的微笑。   狗东西!   贾平安轻蔑的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个手枪射击的手势,单眼吊线,嘴里轻声……   “呯!”   李义府真的太嚣张了。   记得刘仁轨就被他害过,许圉师也是如此,除去李勣这位稳健大师之外,李义府的眼中再无敌手。   可现在却多了一个贾平安。   沙雕!   贾平安出了皇城,突然生出了眷恋来。   “我竟然舍不得长安……”   他不舍的是长安的人。   一袭红衣远来。   “小贾!”   高阳昂首道;“我有事寻你帮忙。”   这是下水管道堵塞了?   贾平安笑了。   晚些,公主府里。   被翻红浪,覆雨翻云。   良久,高阳伏在他的胸膛上喘息,媚眼如丝的道:“夫君越发的厉害了。”   “自然,不服就收拾你。”   贾平安伸手揽住了她的脊背。   高阳亲了他的下巴一下,“夫君。”   “嗯!”   “夫君!”   “嗯。”   高阳就喜欢这般叫他,乐此不疲。   “夫君,此次出征……可有把握吗?”   “有。”贾平安自信的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唐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打算,自然有把握。”   “那……夫君。”高阳压住了他,眼中全是娇媚,“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橙子支支吾吾,最终也逃不过被压榨的结局。   回到家中,卫无双和苏荷得知后日就出发后,一边不舍,一边为他收拾行装。   “阿耶,你要去打高丽人吗?”贾昱跃跃欲试的道:“带我去好不好?”   这个儿子倒也胆大,贾平安心中欢喜,“再等二十年吧。”   你个小屁孩连马都没法骑,怎么去征战?   兜兜倒是没想着跟着去,但却不舍父亲。   “阿耶,你会不会想我?”   她坐在贾平安的膝上,靠在他的怀里,用那娇嫩的声音问道。   “想。”   贾平安搂着她,“阿耶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兜兜。”   等贾平安再和她说话,才发现兜兜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兜兜放在床上,盖了一层薄被。   晚饭后,孩子们早早被哄睡了。   三人上床,卫无双突然羞红了脸,“夫君,我怕是有了。”   “有什么?”贾平安突然一怔,狂喜的道:“你有孕了?”   卫无双点头,“这个月的月信没来。”   贾平安狂喜,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这定然是个女儿。”   卫无双笑道:“生什么都好。”   苏荷的嘴已经可以挂油瓶了,“夫君……”   贾平安看到了危险的光芒。   随后的这一夜,贾平安为她一人播种。   三番两次,两次三番……   第二日,贾平安吃完早饭后,突然想着去了一趟曲江池。   魏青衣就在她说的什么压水石的周围漫步,神态自然。   “青衣。”   贾平安招手。   魏青衣止步看着他,淡然道:“我看到了杀戮!”   这个女人果真是厉害。   二人并肩而行。   魏青衣的身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幽香,不是脂粉味,也不是什么花香,让人想去探寻一番。   贾平安此刻才发现她穿着布鞋,一双秀足赤果着。   贾平安是个俗人,来此就是想问问此行的情况。   “此行……”   魏青衣侧身看着他,白嫩的脖颈微微一动,淡淡的道:“武阳公原先便面带紫色,此刻紫色更浓郁了些。可喜可贺。”   这个女人越发的清冷了。   贾平安有些好奇,“你这是要修道?”   魏青衣摇头,红唇轻启,“道不可修。”   这个女人走火入魔了吧?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道是悟,修便是匠人。匠人如何能参透道?” 第814章 出征   贾平安得了结果,本想马上闪人,可却觉得如此有些那个啥……无情,就陪着魏青衣在周围散步。   “青衣为何喜欢在此?”   贾平安觉得这个妹纸太孤寂了。   魏青衣的秀眉微动,“我并非是不喜红尘俗世,我也喜欢在长安城中的街巷逛,每当看到一处小巷幽深,地上、墙壁上苔痕斑驳时,我便觉得欢喜。”   “寻幽探胜啊!”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越发的远离红尘了。   魏青衣淡淡的道:“武阳公如今身居高位,却还经商,我听闻有人在背地里说你不要脸,兵部侍郎亲自上阵经商,粗鄙不堪。”   “重农抑商从商鞅而起,可为何要抑商?”   贾平安看着她。   魏青衣摇头。   “商人分几种,一种是生产,一种是贩卖。生产的便是有产出,对国家有建设性。而贩卖只是转手,并不能为国家做出些什么……可后者却往往巨富。”   后世制造业为何持续萎缩?   你制造业没有别的行当来钱来的前多、来的快。   “这等转手贩卖的商人便如同是放贷的钱头,放贷收钱,吃中间的利息。而国家并未因此而增加些什么……”   “茶叶和人参酒皆是生产,明白吗?”贾平安笑道:“这两项生意每年从大唐之外挣到的钱,你想都想不到。”   能出口挣大钱的商品,谁特娘的敢说我粗鄙不堪?   魏青衣秀眉微蹙,“武阳公好见识,不过我也不解,这等倒卖的商人何须鄙夷?好歹他们也能通有无,譬如说把南方没有的货物运送到北方去……”   “这等事国家也能做,商人也能做,可商人据此成为巨富……”   “巨富的商人不是好商人,他们会觊觎权力,会无视律法和国家尊严,恨不能自己到庙堂之上去对国策指手画脚一番……”   魏青衣点头,恍然大悟。   “有钱之后不膨胀的,罕有。”   商人们高喊着我们要市场经济,得了吧,他们的市场就是垄断。利用垄断来薅国家和百姓的羊毛。没有国家拎着板砖在上面冷冷的盯着他们,这些商人迟早会把人命、地球也当做是一场生意。   “再有,百姓看到那些商人一番话就做成了一笔生意,就想着挣钱这般简单,我也来做生意……这,不妥!”   后世造偶像盛行,于是无数少男少女削尖了脑袋往这条路走,极少数成功,变成外围的多不胜数。   还有网红……一群人整日发微博,上直播吸引眼球。   ——能轻松挣大钱的事儿谁不愿意去做?   当从国家的角度来说,这等风气却不能放纵。   能不能没有商人?   不能!   没有商人国家就得出面来疏通有无,太麻烦。   但这等事儿不能鼓励,你能挣钱,让别人眼红,但别的事儿就别想了……比如说为官,比如说崇高的社会地位。所以才有了重农抑商的决策。   魏青衣和贾平安分手,缓缓在曲江池游走。   一群壮汉毛扎扎的冲了进来,魏青衣微微皱眉,避开了道路。   可这群人却没注意她。   为首的大汉扯开衣裳,魏青衣握拳,退后一步。   大汉拍着胸脯,“耶耶这般孔武有力,可今日去投军却不收。为何?”   边上的大汉叹道:“可能是兄长的胸毛太长了吧。”   大汉一巴掌拍的他差点栽进水里,骂道:“那是高丽,不能亲自去杀几个高丽贱人,耶耶此生不安。”   魏青衣等他们走后,悄然回到了修行坊。   “大军要出征了!”   大军已经出发了。   后续还有一些,皇城中的诸卫也抽调了人马加入其中,动静很大,长安城都被震动了。   一群老老少少聚在一起,蹲在地上扯淡。   为首的是个老汉,口沫横飞的说道:“上次大军出击,一战说是灭了高丽半壁江山,此次再度出征,高丽若是还能在,耶耶便就此绝食不吃。”   “王公,这是为何?”   “你等看看,说是英国公领军出征,下面多少大将?此去若是不能灭了高丽,哪会弄这么大的阵仗?”   “此言有理!”   “王公高见。”   魏青衣认得这个王公,据闻是前隋的官员。大唐立国后也不出仕,而是在家中教养孩子,逍遥不已。   王公得意洋洋的道:“还有那个武阳公,上次在高丽好生厉害,杀了个七进七出。此次他也去了,可见陛下是有心一战灭了高丽,弄不好百济也没了。”   “那就好啊!”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起身,边上的小子大概是孙儿,赶紧扶住了他,“阿翁慢些。”   老人喘息了一下,“王公,你说……若是这高丽和百济都灭了,大唐在辽东就没了对手,这是不是盛世?”   众人都看着王公,眼神热烈。   王公抚须,微笑道:“何为盛世?军队悍勇,能抵御外辱,能战而胜之;官员清廉;帝王贤明;权贵不奢靡;百姓勤劳……”   有人说道:“大唐军队纵横天下无敌,官员大多也算是清廉,陛下登基以来,每日都要视事,宵衣旰食,可谓是贤明;权贵的话,奢靡的只是极少;至于百姓,咱们还在这里说个什么,赶紧做事去。”   众人一哄而散,王公留在最后,魏青衣在侧面看着他。   “前隋若是有此景象,也不至于二世而亡。大唐……终究是有天命呢!”   他看了魏青衣一眼,微微一笑,随即步履蹒跚的走了。   魏青衣回到住所,师父范颖没在,看了看,那些吃饭的家伙都带走了。   魏青衣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这么寂然而坐。   “青衣!青衣!”   范颖回来了,背上的木箱子装着做法事骗人的道具,手中拎着一只大鹅,兴高采烈的道:“那户人家好生大方,说老夫做法事颇为周到,临走前还多给了一只大鹅……后来听管家说,那大鹅好大的胆子,竟然啄了主人家的小妾一口,那小妾疼的叫娘,还说是正妻撺掇了大鹅去啄她……”   魏青衣出去接了大鹅,“好肥。”   在终南山上时,他们也养了些鸡鹅,不时改善一下生活。   “自然肥,回头老夫炖了,放些好材料,啧啧!嗅着味道就想流口水,再来一壶酒,神仙也不换啊!”   于是晚饭师徒二人就饱餐了一顿鹅肉。   魏青衣洗刷碗筷,随后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晚些睡觉。   睡到不知何时,她合拢在一起的双手突然分开。   魏青衣缓缓醒来,起床开门出去。   月华如水,缓缓流淌在人间。   她抬头看去,苍穹之上星宿漫天,不知其数。星辉挥洒而来,在隔壁的曲江池中最多。   魏青衣悄然摸去了曲江池。   流水淙淙,就像是一曲乐章。夜风吹拂,吹的人格外的出尘。   她跟着星辉一路过去,依旧发现洒落在那个地方的最多。   她走过去,脱掉布鞋,把一双白嫩赤足伸进水里去。   “果然格外的冰冷。”   她轻轻摆动玉足,身体前俯,双手托腮,低声道:“这便是气运吧。”   风吹动她的秀发,她侧脸看去,就见一轮满月挂在空中。   “武阳公,一路顺风。”   大半夜,一个女子赤足在曲江池中漫步,宛如一个精灵。   ……   翌日。   卫无双和苏荷早早起来,一个去前院令曹二赶紧做早饭,一个最后检查贾平安的行装。天可怜见,昨夜贾平安已经检查了两次,哪里会少东西。   “早饭要丰盛些,还有干粮可准备好了?”苏荷很是急躁。   曹二蹲在那里烧火,回头笑道:“二夫人放心,我一夜未睡,先前就做好了干粮,足够郎君吃到辽东。”   苏荷去看了,全是炒面。   “这等炒面我加了许多东西,就着水吃喷香,煮来吃更是美味。”曹二得意洋洋。   内院,两个孩子哈欠连天的也被叫了起来。   “大凶,我想睡。”   兜兜揉着眼睛,很委屈。   贾昱也想睡,但却想到了今日是阿耶出征的日子,就说道:“兜兜打起精神来,阿耶晚些就要出征了。”   “哦。”兜兜也想起来了,急匆匆的往贾平安的房间跑。   “阿耶!阿耶!”   贾平安从房间里出来,甲衣已经穿好了,看着有些陌生。阿福就在脚边,大概是知晓粑粑要远行了,抱着大腿嘤嘤嘤的叫唤。   他伸手抱起兜兜,笑道:“兜兜在家要听话,要学会照顾阿娘,好不好?”   “好!”   兜兜看着很是欢喜。   卫无双过来,“夫君,包袱里的东西都齐备了。”   苏荷也从前院来了。   “夫君。”   天色还黑着,贾平安放下兜兜,牵着两个妻子的手,“此去时日怕是会长一些,不过我会有书信回来,安心。”   这次不只是攻伐高丽,整个辽东将会被横扫,时日会很长。   但贾平安有信心尽可能快的结束这次攻伐。   贾平安又叮嘱道:“无双有了身孕,苏荷不可顽皮了,要好生管着家中事。”   这个憨婆娘一心就喜欢修炼,可实际上不傻,只是懒而已。   苏荷点头,“夫君放心。”   晚些吃早饭时,两个孩子还在傻乐,可等贾平安起身到了门外后……   “阿耶!”兜兜嚎哭着冲出来,抱着贾平安的大腿不放,仰头泪眼朦胧的哀求道:“阿耶不要走!我不要阿耶走!”   贾平安以为老大会好些,谁曾想贾昱却哭的比兜兜还厉害。两个孩子一人一边大腿,贾平安把包袱递给徐小鱼,把两个孩子抱起来,亲昵的用脸颊蹭去他们脸上的泪水。   “阿耶去征战,很快就回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把孩子接下来,贾平安轻轻抚摸着卫无双的小腹,“我亏欠了你和这个孩子,无双,要好生养着,若是不妥,医官家杜贺知晓,你只管派他去请来。若是再不行……令人进宫去告诉阿姐。”   “嗯!”卫无双的声音有些哭腔。   贾平安伸手摸摸她和苏荷的脸,笑道:“还有,若是遇到挑衅,别客气。”   他冲着狄仁杰拱手,“怀英,我此去之后,家中若是有外事,就要靠你了。”   狄仁杰拱手,“平安放心。”   贾平安上马,回首看了妻儿一眼,微微颔首,策马而去。   “阿耶!”   孩子的哭嚎声惊天动地,坊里不少人家都被惊醒了。   “是谁呀!缺德!”一个女人咒骂道。   “闭嘴,是武阳公出征呢!”男人骂道。   “那么早?”   “大军集结当然早。武阳公此去许久,又凶险,家中的妻儿不舍嚎哭……”   坊内竟然有些人家已经起了,一家老小站在门外,见贾平安策马过来,都拱手。   “大唐威武!”   贾平安所到之处,人人拱手。   “大唐威武!”   这是大唐发动的一次复仇之战!   万众期盼!   从前隋开始,野心勃勃的高丽就联手突厥、靺鞨、契丹等部族,不断在辽东攻击隋朝,堪称是头号大敌。但隋炀帝三征高丽间接葬送了江山,多少好男儿倒在了沙场之上,倒在了那冰天雪地里。   长安城中许多人家都有亲人当年曾被征召出征,堪称是刻骨之痛。   如今大军出征,人人振奋!   姜融带着坊卒们早已守在坊门那里,他第一次没有深吸气,带着坊卒打开房门,随即众人束手而立。   “大唐威武!”   贾平安拍了一下胸口,呯的一声,甲衣作响。   他策马冲进了朱雀大街中。   此刻的朱雀大街上只有马蹄声。   那些将领正在策马冲向皇城。   皇城外,一袭红色惹人注目。   贾平安见到了,勒住缰绳下马,缓缓过去。   “高阳!”   高阳下马,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夫君!”   贾平安也抱着她,亲着她的额头。   “别担心,我会写信给你。”   高阳知晓军律森严,迟到了会被严厉处置。她不舍的用力抱了贾平安一下。   这女人……贾平安觉得自己腰都要被她勒断了。   “把孩子抱过来。”   乳娘上前递上孩子。   贾平安抱起孩子,借着灯笼的光线仔细看着,再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乳娘接过孩子。   高阳俯身,肃然道:“妾身祝夫君早日凯旋。”   “好!”   进了皇城,李勣已经到了。   “贾大总管,跟着老夫来。”   呃!   贾平安愕然。   不是副大总管吗?   此战的元帅乃是太子李弘,这也是惯例,重大军事行动用皇子为名义上的主帅,副帅行使元帅的职责。   李弘只能蹲在宫中,每日苦读,和战事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李勣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梁建方病了,昨日才将上了奏疏告病,此次他无法去辽东。另外,他举荐了你。”   “梁公!”贾平安心中一震。   这绝对是装病!   前几日梁建方还叫嚣着要和高侃去青楼一较高下,怎么会突然病了?   老梁……   李勣和他并肩进去,前方高侃在等候。   此次大军分三路,李勣统帅中军,梁建方……现在是贾平安统帅一路,高侃统帅一路。   “兄长。”   李敬业在边上挤眉弄眼,“他们说你征召了我。”   大总管自然有征召自己随军僚属的权利,李敬业这么说……   娘的,这便是暗箱操作。   李勣看都不看孙儿一眼,淡淡的道:“你以为只是梁建方?”   “还有谁?”   不是梁建方装病让位于我吗?   李勣轻声道:“没有陛下的暗示,梁建方哪里敢装病……大将出征前装病,你以为是好玩的?陛下能斩了他!”   装病便是逃避出征,这是重罪。   贾平安愕然,“陛下……”   李勣侧脸看着他,微笑道:“年轻人,莫要得意。老夫当年如你这般大时,已然是独领一方。”   贾平安笑了。   高侃一脸震惊的拱手,“小贾,恭喜。”   “多谢。”   一路进宫。   李治早已在等候,还配着横刀,边上竟然是皇后和太子。   李勣三人行礼。   甲胄在身,只能叉手为礼。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见过殿下!”   李治看着他们,“朕送送诸卿。”   众人回身,武媚招手,李弘也在招手。   这……皇帝在啊!   李治视若未见,大步向前。   咳咳,开后门了啊!   贾平安上前,“阿姐,太子。”   李弘欢喜的道:“舅舅,孤是元帅了!”   这倒霉孩子……你这个元帅只是个忽悠。   “好好干!”   贾平安鼓励了他一下,“郝米的学问不错,我走后他会接着来教授你。”   李弘点头。   “阿姐,我这便去了。”   贾平安拱手。   武媚突然伸手,贾平安也习惯性的低头。   她摸着贾平安的头顶,柔声道:“我看着你从当年的少年慢慢走到了今日,这些都是你努力的结果。你果然是出息了。”   李治回身,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阿姐。”   贾平安想说我也猜不到自己能走到今日,但担心被毒打。   武媚微笑道:“你只管去,家中的妻儿我自会照拂。”   “是。”   贾平安郑重行礼,转身而去。   他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李治突然问道:“太子说了什么?”   呃!   “殿下说他已经是元帅了,好生高兴。”   李治不禁莞尔一笑,“皇后和你说了什么?”   “皇后说让我放心出征,家中她会照拂。”   李治颔首,再无话语。   骑兵们一排排的列阵在皇城中,听闻皇帝将会来校阅,个个昂首挺胸。   皇帝来了。   有人送上马匹,皇帝上马,李勣等三人策马跟在后面。   咚!   六街打鼓,这是长安城一天的开始。   鼓动在长安城中回荡着。   皇帝来到了阵列前。   咚!咚!咚!   鼓声一声声传来,往日听惯的鼓声中竟然带着雄浑之意。   李治看着这些虎贲之士,微微点头。   呛啷!   帝王拔刀,举在身前。   “大唐万胜!”   随即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大唐万胜!” 第815章 睡你的娘子,打你的孩子   中大兄王子骤然发难,随即血洗了泗沘城。联军中的倭军突然发难,屠杀了百济将领……   整个百济群龙无首。   “杀!杀到他们低头!”   中大兄王子的嘶吼让泗沘城中的幸存者们颤栗。   百济各处血光漫天。   倭人带着百奸(百济归顺者)在各处宣传,说是叛逆作乱,杀了百济王。如今倭国为扶余义慈报仇,绞杀了叛逆,百济如今已经立了新王。   于是叛乱渐渐平息。   可新罗却在不断前进。   金春秋亲临前线督战。   “要快!”   金春秋急不可耐的道:“倭人一旦平定了百济,定然不会再给咱们机会,此刻能占多少地方就是便宜。”   金庾信拱手,“领命!”   等他出去后,金春秋疲惫的坐下,金法敏给他送上了热水。   “太子,你要记住,这是新罗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高丽加入了战团……”,他看着儿子,严肃的道:“百济和新罗接壤,一旦高丽加入战团,倭人就会直面高丽的威胁……而我们,将伺机而动。”   金法敏沉声道:“倭国人凶狠,比百济有过之而不及。高丽人想战胜他们并非不能。可泉盖苏文不敢倾国而来,他还得要防备大唐突然出击。”   “我的儿,你果然是目光长远。”金春秋欣慰的道:“这便是我的谋划。”   父子二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我多年未曾这般快乐了。”金春秋惬意的道:“我当年曾去了倭国和大唐做质子,做质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大唐还好些……那些愚蠢的唐人,总是喜欢善待外藩人。可在倭国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抬头,眼中多了憧憬之色,“太子,等大局一定,我便把政事交给你,我自己逍遥林下,岂不快哉。”   金法敏低头,“父亲,我还差得远,无法接手新罗。”   金春秋摸摸他的头顶,慈爱的道:“怎么不能?你的能力为父这几年暗中观察了,你比我当年更为出色,为父……甚至欣慰。”   金法敏抬头,已然是泪流满面,“父亲!”   “痴儿!”   金春秋微微一笑。   马蹄声就在帐外传来。   “国主!”   一个信使冲了进来。   “何事?”   金春秋皱眉。   “国主,倭国人打过来了。”   金春秋霍然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们竟然动手了?”   倭国人是动手了,他们带着百济伪军一路杀了过来。   双方厮杀的不可开交,均损失惨重。   半月后……   “高丽大军来了。”   倭国和新罗之间的厮杀就是信号弹,早就按捺不住的泉盖苏文当即令人出击。   倭国人一时间被高丽人暴雨般的进攻打成了猪头。   “和新罗人商议!”   中臣镰足阴着脸,无视了女天皇,“殿下,高丽人凶悍,我们不能一边和新罗人厮杀,一边还和他们厮杀,如此必败无疑!”   中大兄王子在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大唐的酒不错。”他微笑道:“很烈,比我们的酒好多了。”   女天皇尖声道:“那就去抢来!”   中大兄王子看着她,“这是你少有的和我一致的时候,希望以后这样的时候能更多一些。”   他颔首,“金春秋不是傻子,谁是威胁?高丽人才是,一旦我们被灭了,泉盖苏文下一个对手将是他们。去吧,中臣,你亲自去。”   中臣镰足起身,“是。”   ……   泉盖苏文在王宫中躺着,身边是一个宫女。   他喜欢喝最烈的酒,睡最尊贵的女人。   王宫之中早已成为了他的天下,他要睡谁就睡谁。   宫女小心翼翼的伏在他的胸膛上,一直在喘息。   这便是间接的赞美。   ——大莫离支,你真厉害!   泉盖苏文在打盹。   这番表演白费劲了。   脚步声传来,有人低喝:“噤声,何事?”   泉盖苏文睁开了眼睛。   外面有人说道:“十万火急,大唐出兵了。”   泉盖苏文躺在那里,格外的冷静。   “终于到了这一日了吗?”   他觉得这是宿命。   “大莫离支。”   一个内侍进来,低头呼唤。   “让他进来。”   赤果的宫女赶紧缩进了被子里,乌黑的长发留了些在外面。   白的被,黑的发……   进来的是个官员,他禀告道:“大莫离支,大唐出兵了,加上那些异族人少说十余万大军。”   “领军的是谁?”   泉盖苏文的声音很稳定。   “是李勣,还有……那个贾平安。”   “他们还有多远?”   “已经……”官员抬头,看到了那些黑发,赶紧再度低头,“已经到了辽东,是契丹人悄悄告诉了咱们,随后咱们的人越过鸭绿水,死伤百余人,终于确认了消息。”   泉盖苏文依旧躺着,沉声道:“停止进攻倭人,另外,告诉中大兄王子和金春秋,大唐来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何去何从……是坐视高丽孤军奋战,还是一起联手……倭人不会,不,我不信任倭人,他们能捅百济一刀,也能捅高丽一刀……”   官员转身离去。   泉盖苏文起身,有宫女进来为他穿衣。   穿好衣裳,泉盖苏文拿起一把刀。   刀光如闪电。   被子被斩为两段,里面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动了一下……鲜血迅速涌了出来。   那些宫女噤若寒蝉。   泉盖苏文大步出去。   身后有人捧着他的五把刀紧紧跟随。   “高藏,大唐来了,你可欢喜?”   泉盖苏文先去了高藏那里。   高藏一愣,然后默然。   泉盖苏文站在门外,冷冷的道:“你可盼望着大唐杀了我,随后让你重新执掌高丽?”   高藏摇头,目光复杂的道:“大唐此来是要灭国,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从未如此刻般的希望你能挡住他们……哪怕以我死为代价也可。”   泉盖苏文盯着他,良久转身离去。   大战之前,他必须要清除一切不安份的人。   一个官员疾步出宫,“这是名册,这些人全数杀了,他们的家人没为奴婢,等候赏赐给此战有功之人!”   宫门外,将领大声领命。   身后,一队骑兵的身上多了嗜血的气息……抄家灭族,这便是最好捞油水的时候。   马蹄声惊动了平壤,晚些惨叫声、惊呼声传来。   宫中传来了泉盖苏文的咆哮。   “这是决战,高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有必胜的信念,你等可有?”   下面,一群臣子面色涨红。   “有!”   泉盖苏文目光睥睨,久违的英雄气再度来了。   当年他杀了荣留王,引发了高丽和大唐的战争。太宗皇帝领军亲征,高丽死伤惨重。从那时起,高丽就再也没敢窥探中原。   “李勣为帅,可李勣多大了?”一个重臣轻蔑的道:“大唐无帅才,让李勣这等垂垂老矣的人来统军,辽东的寒风将会告诉他,高丽的意志坚不可摧!”   泉盖苏文赞许道:“我们将会为了每一寸土地和大唐作战,我们将悍不畏死。来人!”   内侍上前,泉盖苏文说道:“告诉将士们,战死的将士将会得到两倍抚恤,谁敢贪墨,我亲手处死他一家。”   “是。”   泉盖苏文看着群臣,目光炯炯的道:“这是危机,却也是机会。倭国和新罗将会看着我们,必要时他们定然会提供援助。我们的军队比任何时候都更强大,我无惧,你们……”   群臣奋力嘶吼,“高丽无惧!”   ……   从进入辽东开始,大军就开始了警戒。   “咱们为何这般警惕?”   李敬业很是不解。   “因为这里形势复杂,不只是高丽人,还有契丹,靺鞨,室韦……许多部族。”   贾平安此刻看着黑了不少,身边一个李敬业,一个裴行俭。   作为大总管,他把裴行俭征辟为自己的长史。李敬业他本想征辟为四曹之一,掌管辎重……可李勣断然否定,说后果严重……   是啊!   李敬业这个棒槌若是去管理军资,到时候牛头不对马嘴,贾平安能一刀剁了他。   于是贾平安把他改为司马,相当于是参谋长,一旦开战将执掌军法。   李敬业执掌军法……贾平安觉得威慑力足够了,但就担心这厮会徇私枉法,到时候自己也只能一刀剁了他。   “武阳公以为这些部族不稳妥吗?”   裴行俭看了他一眼。   这位武阳公和他算是一同起步,不,苏定方老早就开始传授他兵法了,而贾平安却在几位老帅的零敲碎打之下学习,更多的是在百骑厮混。   被征辟为行军长史的裴行俭也颇为不解,他原先因为反对立武媚为后被收拾了,才将回到长安没多久。贾平安和皇后的关系知晓他也知晓,这人竟然不避讳使用自己?   仇人啊!   贾平安竟然把仇人征辟为行军长史,皇帝也不啰嗦,皇后也默许了……命令下达,他就一路去追赶大军。   “是不稳妥。”贾平安笑道:“你等要记住,国与国之间,国与部族之间没有永恒的情义,没有永恒的忠心,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那就弄死他们。”李敬业就是这般直。   “我以前说武阳公可为吾师……”裴行俭默然良久,再抬头时,眼中有了些钦佩之色,“武阳公所言甚是……那些部族早些年顺从于大汉,那是因为大汉军队所向无敌,这也是利益的一种。而后大汉衰微,那些部族摇身一变就成了饿狼,疯狂的撕咬前晋……大唐,也是如此!”   赞!   贾平安对裴行俭的悟性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这位堪称是文武双全,只等经过磨砺后,将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按照历史,裴行俭还得要等许久才能一试身手,但贾平安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许多。   一骑从后面追了上来,“贾大总管,英国公召唤。”   李勣此刻和高侃在一起。   见贾平安来了,李勣冷笑道:“契丹人想来劳军,老夫拒绝了,此战老夫不准备征召契丹人。”   贾平安赞道:“英国公此言甚是。契丹人狼子野心,忠心却半点也无,这便是择人欲噬的野狼,不但不能助长他们的气势,还得时时戒备。”   契丹啊!   从前隋开始就不安分,最终还是成为了威压中原的势力。   “异族本不可信。”高侃也是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家伙,“契丹的首领野心勃勃,武阳公如何看?”   我如何看……自然是用刀子说话。   贾平安淡淡的道:“应当用刀子和这些部族说话,为子孙彻底清除这些威胁。”   高侃颔首,“说得好!”   李勣目光温润,“此言正合老夫之意。”   大军主力已经到达了鸭绿水之前,不断有信使来禀告当前的情况。   “高丽人戒备森严,鸭绿水对岸人不少,无法偷偷渡河。”   “无碍!”   李勣笑了笑,看了贾平安一眼,“本就没想过要偷偷的渡河。”   大军一路到了鸭绿水后面一些,早就到达的主力已经搭建好了宿营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木屋,一眼看不到边。   “检查各处。”   贾平安交代了下去,随即一觉睡到第二天。   清晨,他缓缓醒来。屋里还弥漫着新鲜木料的味道,略微刺鼻。还能感受到潮湿。   冷啊!   “起床!”   起床后伸个懒腰,浑身精力弥漫。   整个大营都在沉睡。   贾平安洗漱后,就小跑了起来,直至身体微微出汗,才开始练刀。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歇息时,他会看着鸭绿水方向,入目处皆是雾气。   早饭后,贾平安召集了麾下将领议事。   副大总管李福成,左厢王崇,右厢郑瑜信,左虞侯军王胜虎,右虞侯军邓贯……这便是贾平安的班底。   长史裴行俭,司马李敬业也出席了此次议事。   “昨夜睡的可好?”   贾平安的开场白很温馨。   李福成笑道:“昨夜一上床,老夫便睡的人事不省,早上还不肯起床,只觉着床便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王崇还打个哈欠赞同李福成的话。   贾平安缓缓收了笑容,“睡得好就好。不过也仅仅如此。从今日起,各部都要按照从轻到重的法子操练起来,到了开春,再把操练缓缓的放松些……沙场一刀,操练十年。谁敢懈怠,耶耶军律处置。”   众人凛然。   “领命!”   贾平安所部两万人,编制为七军。左厢和右厢各自领两军;左虞侯军、右虞侯军各一军,贾平安领中军四千人。   “跑起来!”   贾平安骑着马,手中拎着马鞭,盯着麾下在跑步。   脚步声沉重,那些将士们都有些牢骚。   “别的兄弟都在歇息,咱们却要操练,武阳公这是想什么呢?”   “这是标新立异的操练法子?”   “扯淡!”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他们,沉声道:“耶耶操练你等,为的是让你等能尽量从沙场征战中活着回来。一旦渡过鸭绿水,随后便是处处危机,有急行军,有急行军后的仓促厮杀……此刻不练,你等脚步沉重如泥,等着挨刀吗?”   那些将士心中一凛,脚下加快了几分。   “知晓战死的后果吗?家中妻儿将会以泪洗面,娘子很有可能会改嫁,儿子会跟着改姓。此刻不好好操练,别人就会睡你的娘子,打你的儿子……”   这些话就像是鞭子,抽的将士们越跑越快。   李勣带着高侃等人在巡营。   “长途跋涉之后,将士们有些疲倦,老夫想先歇息数日,等他们恢复些了再操练。”高侃颇为怜惜麾下。   李勣点头,“其实此刻操练最好,疲惫之后操练起来,能增力气,能锤炼意志。不过若是强行操练,将士们士气低落,弄不好还牢骚满腹,这便是绝大的隐患。”   一个将领说道:“英国公所言甚是。先前下官只是说了一句先操练起来,麾下的兄弟虽说没反对,可看着都没精打采的,下官赶紧就止住了这个念头。”   边上一个微胖的将领淡淡的道:“疲兵不能驱使,这是兵法。”   “噗噗噗!”   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开始轻微,随着众人渐渐走近,那脚步声听着震动大地……   “这是哪一部?”   “是武阳公麾下!”   “他怎地操练起来了,不怕兄弟们不满?”   “大战前首要的是提振士气,他这般不管不顾的操练麾下,哎!”   这里的将领就没有低于三十岁以下的。贾平安三十岁不到就做了大总管,你说不羡慕是假话,嫉妒也有些……但仇恨不至于。   “去看看。”李勣皱着眉,率先过去。   营地外,两万人排成了长龙,正在跑步。   而且……   “竟然赤着上身?”   不分将士,此刻都成了膀爷。   “跑的好整齐。”   两万人前后排列整齐,步履整齐划一,脚步声巨大,引得周围的兄弟都来看热闹。   “武阳公这是何意?”   贾平安就在侧面,骑着马像是个地主正在盯着佃农干活。   “咦!”高侃轻咦一声,“英国公,你看那些将士的神色……竟然是振奋?”   李勣一看果然。   “他如何提振的士气?”   有人心痒难耐的道:“难道是赏钱?”   这话引发了一阵大笑。   “武阳公家中有钱。”   有钱是有钱,但军中岂能用私财来邀买人心?   李勣看了那个将领一眼,目光温润,但那将领却一个哆嗦,赶紧闭嘴。   “寻个军士来问问。”   李勣的护卫从阵列中拉了一个军士出来,军士恼火还想跑,就骂了他几句。   “英国公召见。”   军士被带了过来。   李勣温言问道:“为何这般士气高涨?”   ……   晚安! 第816章 强渡鸭绿水   军士楞了一下。   边上的将领重复了李勣的问话,“英国公问你等为何这般士气高涨。”   所有人都在看着军士,他有些紧张。   军士鼻子痒的厉害,却不敢挠,他期期艾艾的道:“武阳公说……说此刻不操练,回头沙场战死,娘子会改嫁,孩子会改姓。别人睡你的娘子,打你的孩子……”   这话……   高侃神色古怪。   连李勣都破功了,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但这话却格外的给力。   见大伙儿愣住了,军士飞快的抓挠了一下鼻子,只觉得舒坦之极,“武阳公还说,沙场一刀,操练十年。”   李勣摆摆手,军士疯狂的去追赶队列。   高侃幽幽的道:“这话……粗俗,却妙不可言。”   李勣点头,“沙场一刀,操练十年。”   他回身看着众将,“把武阳公的这番话传下去,告诉众将士,操练起来。”   众将上马各自回去,晚些就传来了他们的嘶吼声。   “此刻偷懒,上了沙场便会刀法生疏,马槊别扭。此刻松懈,上了沙场就会送命。你等的娘子会改嫁,孩子会改姓。别人会睡你的娘子,打你的孩子……操练起来!”   整个营地沸腾了。   将士们士气高涨,呼喊声震天响。   李勣和高侃看着这个场景颇为欣慰。   “这是武阳公第一次独领一路吧。”高侃微笑道:“老夫开始还担心他会无措,可如今看来,年轻人却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还有两关。”李勣淡淡的道:“战前谋划,战时随机应变的指挥,这两关过不去,他依旧还是只雏鸟,上不得大场面。”   高侃点头。   操练了几日,李勣带着众将去查看地形。   初春的鸭绿水依旧冷飕飕的,不过好消息是水位不算高。   “此处不能徒步过去,这两年邪性,这鸭绿水结冰也颇薄,人畜上去踩踏便会坠水。”   大伙儿刚开始都想着能否步行通过,若是可以,那就轻省了。当地的向导把这个念想给他们断了。   “都想想。”李勣准备集思广益,寻一个妥当的渡河法子。   “这条河有些宽,怕是只能用船渡。”   “嗯!只能如此。”   “当年先帝征伐高丽时,在鸭绿水受阻,等到了九月河水结冰,这才长驱直入,斩首无数……”   在这个时代,这等大江大河便是天堑。当年东吴便是依靠长江天险才能安枕无忧。   李勣沉吟着。   向导苦笑,“这两年暖和了些,结冰不够厚呢!”   有人捡起石头往冰面砸。   噗!   石头砸破了冰面,随即落水。   “过不去了。”   李勣沉声道:“调集船只来。”   高侃眯眼看着对面,“用船渡河……高丽人能各个击破,伤亡必然惨重。”   一艘艘的船靠岸,高丽人站在岸边,以逸待劳的用弓箭射杀唐军。唐军下船时就是地狱时刻……高丽结阵用长枪捅刺,下来一个弄死一个……   李勣神色平静,“征战哪有不死人的?”   众人不禁有些郁郁。   “是了,只能如此!”   “到时候下官请命突击!”   贾平安麾下左虞侯军领军将领王胜虎请战。   “下官请命!”   “下官请命!”   率先突击的将会伤亡惨重,这一点没有疑问,但众将依旧主动请缨。   李勣见贾平安若有所思,就问道:“武阳公可是有话说?”   贾平安走到岸边,回身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这哪来的法子?武阳公难道还能变座桥出来?”   有人笑道。   “对。”贾平安认真的道:“我就是要变座桥出来。”   小贾有些积极过头了,但年轻人第一次独领一路大军,兴奋激动难免。李勣淡淡的道:“有话就说,对错倒是其次。”   这话里话外的都是爱护之意,众将心中都有些泛酸。   英国公在护犊子。   贾平安说道:“调集一批高低大小差不多的船只,船只上铺设木板,船与船之间用铁链连接,夜里动手……凌晨,一座桥便有了。”   高侃一怔,“这是……妙啊!以船为桥墩,木板为桥面,用铁链连接,将士们在上面奔跑如履平地……”   啧啧!   这个年轻人,这手段计谋……   高侃不禁想起了当年和贾平安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贾平安看着更像是一个纨绔。可转眼间,这个纨绔就成了一路大军的统帅。   李勣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多了喜色,“半夜动手,敌军无法查看,等舟桥搭好时,大军随即渡河。”   李勣看着贾平安,良久颔首,“好!”   老李为何这般吝啬,只说了一个好字?   随即便雷厉风行的操办了起来。   贾平安被李勣丢在前方,一手主持此事。   高侃问他,“英国公,你把事情都交给了小贾,不怕他累坏了?不怕他办砸了?”   李勣淡淡的道:“年轻人多累累不是坏事,至于办砸了……此刻离动手还有些时候,办砸了再来就是。老夫在,便能为他兜底……”   室内光线昏暗,但依旧能看到李勣那白了大半的头发。   他轻轻摸了一下白发,自嘲道:“老夫老了。人说老了便会惶然不安,可老夫却未曾惧怕死亡。老夫偶尔也扪心自问,这般年纪了还有什么不舍?”   李勣叹道,“老夫此生波澜壮阔,够了,够了!可老夫却担忧后继无人。”。他看着高侃问道:“你觉着老夫之后,谁能为帅?”   高侃皱眉,“薛仁贵不成,勇猛有余,统御全局的本事差了不少,和同僚之间也有些生硬。一旦统领一方,就怕生出各种事来。”   这话宛如亲眼所见……多年后,薛仁贵领军出征,和副帅郭待封不和,更是轻敌得意,结果惨败。那一战大唐府兵的精锐死伤惨重,从此大唐由进攻转为固守,只是全力对付吐蕃。   这一战堪称是国运的转折点,所以薛仁贵被削职为民,若非李治想到他以往的功劳,怕是会赏他一刀。   “那还有谁?”李勣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淡淡的道:“其余人等皆不成。老夫与陛下商议过此事……”   高侃讶然,“陛下竟然也在未雨绸缪?”   “你等小看了陛下。”李勣微笑,“陛下虽说并未经历战阵,却深谙治军先治将的道理。一旦决定了要四面出击,决定胜败的便是将领。而帅才便是最要紧之事。”   他端起水杯轻啜一口,缓缓道:“老夫与陛下把那些将领列出来,一一琢磨。”,他摇摇头,“皆不完美,各有缺陷。”   高侃抬头,目光炯炯的道:“此次出征,本是苏公独领一路,可临出征前他却告病……陛下顺水推舟换上了武阳公,这是刻意而为。”   聪明!   李勣点头,“若是早早就定下了小贾为大总管,反对的人会多不胜数,什么太过年轻,这等话将会淹没了陛下,所以才在临出发前来了这么一下。陛下暗示了梁建方……”   高侃心中一惊,失态了,“这……陛下难道是要栽培武阳公?”   李勣淡淡的道,“你以为呢?”   小贾竟然得了皇帝的看重,再过些年,怕是就会成为主持攻伐一方的统帅,嘶!   高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李勣缓缓道:“老夫知晓了陛下的决断后,很是欢喜。”   春风轻轻吹动了他的白发,却吹不动那欢喜的眼神。   ……   船只陆续被弄来,贾平安令人逐一检查。   “不好的船一律不要。”   贾平安坐镇河边,对岸不时出现些高丽骑兵。   他们在窥探着,随即远去。   战马疾驰着,骑兵丝毫不爱惜马力。当到了姑城时,战马已经浑身汗湿,腿都软了,不住的在屈膝。   呯!   战马倒在地上,骑兵顺势冲了出去。   他一路冲进了官衙,到了值房外时止步,调整呼吸,“太大使者,有了唐军的消息。”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   骑兵进去行礼。   值房内左右站着十余文武官员,中间坐着一个身材欣长的将领,三缕胡须垂下,浓眉微微一振,威严乍现。   这便是大将温沙门,乃是泉盖苏文的心腹,此次奉命来主持战事。   “唐军正在对岸打造战船,数目不少。”   温沙门点头,对众人说道:“这是想用舟船强渡鸭绿水。如此我军可从容应对,唐军靠岸时,用弓箭射杀,他们的军士要一一下船,这是杀敌的好机会,围拢过去,逐一绞杀了……”   他目光转动,沉声道:“我想过李勣的各种应对,最好的法子便是用舟船渡河,他果然如此!”   “太大使者英明。”   主将能判断对敌军的动向,这便是胜利的第一步,能极大的鼓舞士气。   一个文官说道:“太大使者,唐军中悍将如云,不可轻视。高侃乃是宿将,另一个贾平安更是让大莫离支恼怒不已,先前的辽东之战,这个贾平安厮杀犀利,让我军死伤惨重……不可轻视呐!”   “我不会轻敌。”   温沙门淡淡的道:“开春了,天气在渐渐转暖,我断定李勣在半月之内就会动手。”   他起身,“令!”   众人欠身,束手而立。   值房里的气氛肃杀。   温沙门的声音不大,却因为安静,以至于很是清楚。   “各部开始集结,向鸭绿水一线靠拢。这第一战,我将让唐军饮恨于此!”   众人鱼贯而出,身后,温沙门站在那里,眸色深沉。   船只集结完毕。   李勣寻了当地的老农来问话。   “这几日天气会如何?”   老农哪里能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能和大唐宰相说话,激动的直哆嗦。   “相公,这……这天气……这天气看着……怕是要晴呢!”   “多久会晴?”   李勣再问。   你把他当做是天气预报了吗?   贾平安在笑,被高侃瞪了一眼。   老农说道:“相公,这得出去看看。”   李勣点头,于是一群大将就跟在老农的身后四处游走。   老农看天色,然后闭眼。   “这是作甚?”   众人不解。   等他睁开眼睛后,很是笃定的道:“相公,后日,后日定然晴天。”   贾平安纳闷,“你闭眼作甚?”   难道是你的身体里有个超级计算机,正在核算各种数据。   老农很是自信的道:“老夫这是在感受呢!这天气会如何,风会告诉老夫,土会告诉老夫……嗅着味道老夫便知晓了。”   随后就是准备。   “谁先过河!”   准备会议上,李勣抛出了这个问题。   这便是在激发士气。   “英国公,老夫请命!”   高侃起身道。   他目光炯炯,“此战老夫当仁不让。”   高侃资历老,贾平安这边的将领都有些沮丧。   “呵呵!”   谁特娘的在呵呵?   高侃看去,却是贾平安。   再好的关系,这等时候也没用。   贾平安起身道:“英国公,舟桥将会是我部搭建,自然该我部先上。”   高侃冷笑道:“老夫经历的战阵多不胜数,麾下悍将如云,老夫不上,你上?”   小子!   闪远些,免得老夫杀人把血溅到你的身上。   高侃虎目圆瞪,气势慑人。   哎!   有人不禁叹息了一声。   高侃用资历和经验在碾压贾平安。   贾平安却从容的道:“高大总管乃是宿将,贾某历来都是佩服的。只是这舟船渡河却不是小事……”   “老夫有数。”高侃手痒了,想用第一战来给麾下一个刺激。   可贾平安却微笑道:“这阵子夜间一直在尝试搭建舟桥,我部的将士轮番上桥熟悉,如今奔跑都没有问题……高大总管,你部上去,可能如履平地?”   高侃的脸一下就青了。   这个小子,他竟然早就埋下了伏笔!   有人担心高侃的脾气发作,刚想劝,就见高侃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众人不解,高侃和李勣相对一视,笑道:“好手段,老夫心服口服。”   大军依旧不动。   第二日的半夜,贾平安起床出发,他守着河边,令人开始行动。   一艘艘被布匹覆盖的船停在岸边,把布匹拉开,船上早已钉上了木板。   “上铁链!”   贾平安在盯着对岸。   娘的,千万别被发现啊!   粗大的铁链从第一艘船开始穿起,一艘艘的船渐渐被连接在一起……   对岸传来了马蹄声,贾平安挥手,所有人都俯身下去,一动不动。   有人在对岸巡查,黑夜中,他们看了看对岸,随即顺着往下游去了。   “继续!”   船只才将到中间,对岸再度来了斥候。   温沙门很谨慎的密集派出了斥候,就是担心被唐军偷袭。   岸边,李勣低声道:“温沙门是个好对手。”   高侃点头,“用兵谨慎。”   船只在向对岸延伸,越来越近……   船上,那些船工忙碌的把船划过去,随后排在前方,把铁链穿上……再划一艘船过来……   肉眼已经能看到模糊的岸边了。   贾平安眸色微冷,“上!”   一队弓箭手上去了,他们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前行。   贾平安再挥手,一队悍卒拿着长枪过去了。   他低声道:“告诉英国公,我部发动了。”   “英国公,武阳公发动了!”   李勣看着东方。   此刻东方依旧在黑暗之中,但李勣凭着经验知晓,这是拂晓来临前的黑暗。   光明即将降临这块土地。   “准备!”   一队队军士悄然往岸边走去,后续……大军已经整队完毕,列阵于黑暗之中。   最后一艘船被弄到了前方,船工穿上铁链……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船工有些紧张,几次都没穿上。   “快!”   一个船工上前,接过了这个事儿。   他刚穿上了铁链,薄雾中,一名高丽骑兵冲了出来……   天边陡然冒出了一缕光……   借着这缕光,高丽骑兵发现河中竟然多了一座桥……   他眸子一缩,刚想大喊。   一支箭矢准确的钻进了他的咽喉之中。   船上,一个弓箭手保持着放箭的姿势,眸色冰冷。   呯!   骑兵落马,战马长嘶一声。   薄雾被撞开,数名披甲高丽骑兵冲了出来。   瞒不住了!   “放箭!”   箭矢飞舞。   “敌袭!”   喊声中,船工们疯狂冲上了岸边,有人弄来了铁钎。一个船工把串联了整座舟桥的铁链奋力拉了过来,随即用铁钎穿进去。两人掌着铁钎,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举起大锤。   “嘿!”   他奋力一砸,铁钎的三成被砸进了泥土中。   “敌袭!”   军营动了起来,一队队骑兵冲了过来。步卒整队小跑而来……   整个岸边都动了。   “快!”   弓箭手已经冲上岸了,敌骑刚好出现。   “放箭!”   双方齐齐放箭,高丽人冲着那个举起大锤的大汉放箭。   马上有军士举起盾牌挡住了大汉。   一个高丽人喊道:“他们用船搭建了浮桥……那个大汉在固定铁链,弄死他!”   箭矢再度飞来。   大汉刚举起大锤,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肋部。他的身体一震,双目圆瞪……   “嘿!”   这一锤把整个铁钎都砸进了土里。   正在指挥防御的邓贯喊道:“好汉子,把他带回去!”   两个船工架起大汉就往回跑。   岸上,步卒列阵,高丽骑兵正在冲杀……   “放箭!”   箭矢飞舞,骑兵落马……   高丽人蜂拥而至,一次冲击就把唐军单薄的阵列冲出了一个缺口。就在他们狂喜时,后续的唐军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再度组成防线。   对岸。   贾平安披甲站在舟桥边,嘶吼道:“快速增援对岸!”   步卒小跑着冲上了舟桥。   骑兵在边上不安的等候着,左厢将领王崇热血沸腾,“大总管,下官请命率骑兵突击。”   贾平安看着他,眼神凶狠,“舟船上全是步卒,你骑兵想去突谁?突你娘!”   此刻对岸情况不明,他必须要用步卒来构筑防线,给大军渡河赢得时间。 第817章 视线内红色漫天   一抹紫色出现在东方,渐渐照亮了整个天地。   河面上,步卒们在密集通过舟桥,舟桥被震动摇晃,不时有人坠河。   对岸,能看到敌军的骑兵在疯狂扑击步卒组成的方向。   李勣在看着这一幕。   “我军人少,敌军增援很快,如今形成了围剿之势。”高侃沉声道:“武阳公要如何?此刻最该做的便是……尸山血海也不退一步!”   一个骑兵冲了过来,在马背上喊道:“英国公,武阳公去了对岸。”   “此刻对岸箭矢飞舞,敌军不时突击进来,武阳公……悍勇!”高侃不禁动容了。   对岸敌军从两侧不断夹击唐军的防线,唐军死伤惨重。   贾平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过河。   “闪开!”   前方是李敬业在开道,这位军司马早就把本职工作丢给了副手,自己浑身披甲冲在了最前方。   “都在过河,凭什么你先?”   一个队正回头叫骂,愕然道:“武阳公?”   他欢喜的喊道:“兄弟们闪开,武阳公过河了!”   欢呼声传到了对岸。   正在指挥防御的右虞侯军将领邓贯听到了欢呼声,但却无暇回头。   “是谁过来了?”   他举盾挡住了一支箭矢。   身边的军士回头。   “武阳公过河了!”   此刻防线由四百余步卒组成,敌军正面约数千人,两侧因为地形的缘故,各有三百余人在夹击。   唐军三面受敌,死伤惨重。   邓贯喊道:“武阳公过河了!”   唐军顿时士气大振。   一骑冲了过来,马背上的高丽骑兵手持长枪,狰狞的高喊道:“跟着我!”   身后是十余骑兵。   一个唐军步卒被箭矢射中了肩膀,他大喊一声扑了出去。   “常大!”   同袍大喊道:“回来!”   在这等厮杀中,脱离阵列便是自寻死路!   但常大的肩膀受伤,留在阵列里却是个拖累。   他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个骑兵。   骑兵愕然,随后轻蔑道:“看我弄死他!”   长枪如毒蛇般的刺入了常大的大腿,他惨叫一声,手中横刀砸了过来。   战马受惊后退,骑兵哈哈大笑,纵马冲了过来。   “踩死他!”身后有人高喊。   常大单膝跪地,目眦欲裂,竟然挥拳准备重击战马。   这是螳臂当车。   突破常大就能直面阵列,但他们被阻拦了一瞬。骑兵心中恼火,知晓自己被常大耽误了时间,给唐军以喘息之机。   撞死他!   踩死他!   骑兵眼珠子都红了。   “常大!”   唐军阵中,那些同袍不忍。   呜……   呼啸声从他们的头顶过来,接着飞了过去。   那个高丽骑兵听到了声音,诧异抬头……   一把横刀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眼中,飞快放大。   噗!   骑兵落马。   一个披甲巨汉拎着陌刀冲了上来。   后续的十余骑兵正在加速。   巨汉一手扶起常大,一边跑一边回头。当一个骑兵逼近用长枪刺杀时,他猛地回身避开,单手拿着陌刀挥舞。   唰!   战马的马头从正面被劈开,一声不吭就扑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兵飞了出来。巨汉一肘击打,众人都听到了头骨断裂的声音。   巨汉扛起常大,跑的如同是一匹奔马。   “是李敬业!”   “万胜!”   “万胜!”   在欢呼声中,李敬业扛起常大冲了进来。   “武阳公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贾平安被簇拥着来到了后面。   贾平安刚目睹了李敬业这一次出击,不禁为之震撼。   他一来就接管了指挥。   邓贯禀告道:“武阳公,敌军发狂了。”   正面的敌军已经扑上来了,前方的唐军正在用长枪奋力捅刺,可敌军毫不畏惧伤亡,前赴后继的冲杀。   一个唐军步卒被扑倒,那个高丽人嚎叫着用手抠住他的咽喉,竟然活生生的拉断了喉咙。   他举手嚎叫,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旋即斩杀了此人的步卒被骑兵撞倒躺在地上,鲜血从嘴里不断的涌出来。   两个长枪手合力把突进来的骑兵捅死,侧面却传来喊声,“敌军突破了。”   一队高丽步卒突破了左侧的防线,和从侧翼进攻的同袍一起席卷过来。   贾平安目光转过去,“邓贯!”   邓贯披甲竖立,“在!”   那双眸子里全是血红色。   贾平安指着左侧说道:“你带着人去。”   邓贯回身冲着刚过河的一队步卒喊道:“跟着我来!”   这队步卒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在奔跑的过程中完成了整队。   这样的大唐……   贾平安冷着脸,“告诉英国公,抓紧过河,步卒暂时够了,骑兵也能慢慢跟在步卒的身后过来,老子要骑兵!”   “是!”   敌军不断突击,刚过河的步卒随即就被拉到了防线中。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保卫战,那些只是经过短暂培训,只知道如何瞄准射击,如何扔手榴弹的百姓一人发一支步枪和几排子弹,就被驱赶着走上了战场。   能活下来的就是悍卒.   “武阳公,中间!”有人在高喊。   中间被突破了,贾平安眸色微冷,“敬业。”   “兄长,我去了!”   李敬业拎着陌刀冲了上去。   “闪开!”   陌刀挥动,那些突进来的高丽人只看到了残肢断腿在空中飞舞,以及一个巨汉在嘶吼,不断突进。   李敬业就像是一辆坦克,一路冲杀过去,身后留下了一地尸骸,血水在流淌,一直流淌进了鸭绿水中。   左侧,唐军在疯狂的反扑,可高丽人却寸步不退。   ……   温沙门已经来了,此地阻击唐军强渡的将领面色铁青,“太大使者,唐军用舟船连接,竟然趁着半夜搭建了一座桥。”   此地是个小山坡,能一览无余鸭绿水和战场。   温沙门已经看到了。   浮桥上密密麻麻的唐军正在往前奔跑,他看到一个军士落入,在水中载浮载沉,旋即沉没……天气依旧冷,他穿了太多的衣裳,以及甲衣。   而在岸边,唐军已经建立了防线,左翼被击破,但唐军正在疯狂的反扑。   他沉声道:“这是我的疏忽。”   为将者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要想什么手段,令全军突击!用人海去淹没唐军。”   一骑冲了下去,一边疾驰,一边高喊。   “太大使者有令……全军突击!”   “全军突击!”各军将领奋力高呼。   全军突击自然不可能,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数万人聚在一起,依次发动进攻,一波接着一波,不给唐军喘息之机。   贾平安看到了这一幕。   “告诉邓贯,要快!必须在敌军强压过来之前把左翼的防线恢复,否则敌军顺着这个口子能打穿进来。”   邓贯正在指挥,一个军士跑来,“中郎将,武阳公有令,令你在敌军大举进攻之前恢复原先的防御。”   邓贯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杵着横刀,目光平静,近乎于冷漠。   邓贯回头喊道:“闪开!”   他亲自冲杀。   很快邓贯就冲杀到了最前方,成为了箭头。   敌军发现了他,有人喊道:“是唐军大将,斩杀了他!”   邓贯奋力砍杀,就像是一头猛兽,不断突进。   一支箭矢飞来,他偏头,箭矢穿过了他的耳朵。   邓贯恍如未觉,一人冲杀而去,竟然杀到了之前防线的位置。   一支长枪刺杀,邓贯躲避,侧面一刀在他的脸上掠过。   鲜血在脸上肆意流淌。   敌军在拼命冲杀,想恢复突破口。   邓贯站在那里,一人阻拦敌军的突击。   呯!   他的腿挨了一棍子,单膝跪下。   前方的高丽将领狂喜,挥刀斩杀。   邓贯闷哼一声,猛地站起来。   格挡!   挥刀!   他拎着敌将的人头疯狂摇晃。   “万胜!”   欢呼声中,唐军凶狠的扑了上来。   温沙门看到了这一幕。   “唐军悍勇。”他冷冷的道:“我们的勇士也不差。告诉勇士们,把唐军赶进鸭绿水里去喂鱼。”   身边的文官低声道:“太大使者,对面的唐军顽强,屡次被冲破却又能恢复。我以为……”   温沙门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等的主意不可靠。他们的侧翼薄弱,主要突击那里。另外……把精锐骑兵调集起来,等唐军调兵去了侧翼时,从正面突击……对了,唐军谁在前方指挥?”   有人指着旗帜说道:“是贾字旗。”   温沙门冷冷的道:“是贾平安!谁活擒了他,我亲自面见大莫离支为他请功。谁若是杀了他,一家荣华富贵自不待言。”   侧翼的敌军越来越多,贾平安唯一的法子就是从正面抽调兵力去支援。   后续的步卒还在源源不断的上岸,但岸边的地方太小了,站满了人,随即被将领想方设法的弄上去。   “他动了。”温沙门点头,“出击!”   身后的大旗摇动。   数千骑兵出击了。   唐军了阵中,贾平安说道:“谁特娘的想的从侧翼主攻的主意?温沙门?还是哪个蠢货。这不对味,我要长枪手,快一些。”   后续的长枪手被优先分配在了正面防线。   “弩手呢?没有弩手耶耶怎么阻击敌军的骑兵?”   贾平安的牢骚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孩子般的任性。   身边的副大总管李福成说道:“大总管,目前优先过的是步卒,弩兵……还没来。”   贾平安看着他,骂道:“那还等什么?等菜?”   李福成回身喊道:“让弩手来!快一些!”   对岸的弩手们随即列队冲上了舟桥。   刚跑到一半,对面就有人喊道:“敌骑!”   数千具装骑兵出现了。   浑身披甲的战马和骑兵在清晨的春风中加速,恍如一个个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魔鬼。   “弩手!”   李福成面色变了,回身喊道:“弩手!”   没有弩手如何阻拦那么多具装骑兵?   弩手拼命的在奔跑,一路上岸,还未曾喘息,就接到了命令。   “武阳公有令,弩手马上动手。”   必须要感谢近期的操练,从紧张到放松,让将士们的身体机能保持在最佳状态。   弩阵仓促而成,将领观察了一下敌军距离,喊道:“准备……”   弩手们举起弩弓,往上倾斜些对准了前方。   “二百步……”   将领的眼睛瞪圆,举起右手……   “一百六十步……放箭!”   骑兵已经在高速冲刺了,弩手们放箭时,这点时间足够他们越过十步的距离。   一百五十步!   大唐弩箭的最大有效射程。   弩箭在敌军中间制造了杀伤,两轮之后,一切还得看步卒的。   长枪朝前,弓箭手们放箭后,敌骑就冲上来了。   “杀!”   第一排的长枪手被撞飞了三成,其他的也不好过,不过敌军第一排骑兵死伤更为惨重。   人仰马翻的现场阻碍了后续骑兵的速度,他们只能变身为马术障碍赛高手,策马越过那些尸骸,但不少骑兵连人带马都被绊倒在地。   贾平安冷冷的道:“温沙门这是想声东击西吗?佯攻侧翼,等我抽调兵力过去,正面虚弱,再用精锐骑兵突击。”   他回身道:“让陌刀手过河,让人带着火药包过来。”   命令被传到对岸,一队队陌刀手开始过河。   桥只有一条,大军无数,但渡河的速度就这么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英国公。”一个骑兵近前禀告,“武阳公令陌刀手过河。”   李勣盯着对岸,此刻天色大亮,已经能看到贾平安在对岸的身影了,很是坚定,并未看到慌张或是紧张的模样。   好一个贾平安!   高侃说道:“这是要防御?”   李勣摇头,“说不准。不过既然是他带队强渡,老夫也不能干涉。否则令出多门,这是自取败亡!”   ……   “太大使者,贾平安早有准备。”   那个文官面色难看。   他的主意还没出就被温沙门否决了,可温沙门的手段却被贾平安给挡住了。   温沙门微笑道:“是个强劲的对手,不过我却不只是只有一个选择。”   他的脸色微冷,“让我们的披甲步卒上去。”   文官心中一凛,“可对方的弩箭能破甲……”   温沙门淡淡的道:“他们的弩手不够多,再有……我们的弓箭手何在?冲上去,用弓箭覆盖唐军。我们人多,怕什么?三个拼一个,也能拼光了唐军主力。”   一队队弓箭手开始了狂奔。   唐军的弩箭在这一路不断欢迎他们,但只要到了弓箭射程时,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敌军弓箭手上来了。”   “这是欺负我们人少……更是欺负咱们的弓箭手少,否则咱们的射程远,他们哪里敢如此……”   贾平安盯着狂奔的弓箭手,冷冷的道:“这般狂奔,近前后如何拉弓?敌军心乱了。”   大佬,你还在关注这个,先把迫在眉睫的危机解除了吧。   众将都在等待贾平安的决断。   “武阳公,陌刀手来了。”   贾平安回身,数百陌刀手拎着陌刀正在列阵。   再后面,数百步卒背着火药包来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两翼。   两翼还不错……在狭小地带进行防御,兵力能从容布置,被打穿一层还有许多层。唐军意志坚定,不会出现前方被打穿,后面就被席卷溃逃的情况。   “侧翼稳定。”贾平安看了一眼前方,“敌军将领发现了这个问题,弓箭手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开始慢跑。”   正面,唐军的防御无比坚韧,长枪手们屡次击退敌军的冲击,一浪来,击溃一浪。   不愧是当今最强悍的步卒,坚不可摧!   大唐步卒从开始就是主力,他们的任务很繁重:阻拦敌军的进攻!   不管前方多少敌人,不管敌军是骑兵还是步卒,他们就用血肉之躯把敌军阻拦在自己的防线之前。   关中男儿从未惧怕对手!   贾平安甚至看到一个步卒用长枪捅死了两个敌人,就像是烤肉串一样。随即他丢弃长枪,拔出横刀,一刀就剁了当前之敌,被人喊去后面领枪。   对面,温沙门刚发火,“弓箭手这般狂奔,到了唐军阵前可还有力气拉弓放箭?”   “事后惩治吧。”文官觉得大敌当前,以和为贵。   温沙门沉声道:“唐军的人数不够,若是足够,弓箭手突前,他们只需一个反击,就能尽情屠杀咱们的弓箭手,我们的骑兵正在前方威慑他们,令他们不敢突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众人心中一凛。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数千弓箭手。   用箭矢去覆盖唐军,随后骑兵再突击,彻底清扫唐军。   这是最后的机会!   弓箭手们在不断接近唐军阵列。   温沙门握住刀柄的手关节泛白。   他的双眸死死地盯住了唐军。   “他们会如何?”   贾平安在等待着。   身后已经站满了步卒,后续的将士再想上来却找不到立足点。   这是登陆点不够大。   唯一的法子就是扩大。   “敌军弓箭手……一百五十步,放箭!”   弩箭发威了,但太少。   敌军在奔跑中中箭倒下,但人人振奋。   “放箭!”   第二轮弩箭。   温沙门的眸子一亮。   快了!   所有人都紧握双拳……   温沙门举手,“弓箭手之后,准备突击。”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前方。   “火药包!”   百余军士点燃了火药包,在手中甩圈。   火药包越甩越快……   李敬业在看着,他觉得这个甩圈有些自己甩屁股的意思。   他舔舔嘴唇,不由的怀念起了长安的胡女……   “扔!”   众人松手,火药包飞了过去。   “低头!”   前方的军士低下头,这不是担心火药包砸在他们的头上,而是在爆炸时保护他们的脸免受冲击。   火药包落下。   “轰轰轰轰轰!”   分不清点的爆炸声中,敌军的骑兵倒下一片。   那个准备下令的高丽将领惯性说道:“骑兵闪开……”   已经不用闪了,这一波攻击让骑兵乱作一团。   贾平安狞笑道:“温沙门,耶耶等了许久才动用这个神器,就是要等你底牌尽出之时!”   “扔!”   第二波火药包被扔了过来。   火药包还在半空中时,贾平安拔刀。   呛啷!   “陌刀手!”   身后,李敬业赤果上半身,握着陌刀在阵列前。   横刀前指。   贾平安喊道:“出击!”   “前面闪开!”   硝烟弥漫中,前方的步卒闪开了一条大通道。   残余的数名敌骑正在晃晃悠悠的,见状下意识的就想往通道里冲。   有人笑道:“机会来了!”   硝烟中,一个赤果上半身的巨汉举着陌刀冲了出来。   只是一刀。   头颅被脖颈上的鲜血冲了起来。   视线内红色漫天! 第818章 我打的就是所谓的第一名将   李勣一直在旁观这场厮杀。   “温沙门的应对很快,他抢先用优势兵力压住了我军,把我军控制在狭小的岸边绞杀,这是最佳应对。”   高侃对温沙门不大了解,此刻却看出了这位高丽大将的高明之处。   李勣淡淡的道:“急匆匆的想一战覆灭对手,那是愣头青。温沙门此举老道,先控制住局势,随后再一步步的绞杀我军。”   许多将士在江边等待着过河的机会,但对岸挤满了人,没法上去了。   “唯一的机会。”   李勣看着贾平安,“突击!”   高侃点头,“不管成败,首要是把地方给弄大些,后续顺势扩张,随后我军就能一步步的把局势拉回来,再反击。”   李勣看着对岸,“小贾……”   你可知晓此刻的紧要。   一旦此战受挫,大军士气受损自不待言,随后怎么再度越过鸭绿水?   有了准备的温沙门会盯着这边的船只,哪里出现就盯着哪里。   高侃突然指着对面说道:“英国公,你看!”   对岸,贾平安拔出横刀,突然指着前方……   “武阳公突击了。”高侃欣慰的道:“他把时机选在此刻……温沙门压箱底的手段都用出来了,此刻突击,时机绝妙。”   李勣已经看到了孙儿……那个小畜生竟然解掉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冲杀在最前面。   “杀!”   李敬业带着陌刀手们冲了上去。   敌军的弓箭手还差十步才能到有效射程,将领正在观察距离。   硝烟散去,前方突然出现了数百唐军。   弓箭手们愕然。   “是唐军的陌刀手!”   有人大概是看到过陌刀砍杀的场景,尖叫了起来。   “闭嘴!”   将领当然知晓唐军陌刀手的作用。陌刀手防御时坚不可摧,进攻时无坚不摧。不管前方是什么,只是一刀而已。   而他们是只有腰间佩刀的弓箭手……   这样的弓箭手在陌刀手的眼中几乎和浑身赤果没啥区别。   这是一场屠杀!   将领疯狂的喊道:“撤退!撤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   陌刀手旋风般的冲了进去。   瞬间后面的贾平安视线内全是残肢断臂,鲜血飙射的到处都是。   “甘妮娘!”   贾平安痛快的骂道,接着回身,“突击,全军突击。令后续大军加速过河。”   李福成看了一眼前方,“大总管,你确信李敬业能带着他们击破当前敌军?”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对此我深信不疑!”   小山包上,当陌刀手冲出硝烟时,温沙门变色了。   “是陌刀手!”   文官惊呼。   他看着温沙门哀鸣道:“太大使者!太大使者,这将会是一场屠杀。”   温沙门已经看到了那些飞舞的残肢。   后续的重装步卒在接近中。   高丽不缺铁,冶炼技术也还行,所以军队的披甲率一直不低……这也是他们能成为辽东小霸主的原因之一。   可重装步卒能否挡住陌刀手的冲击?   这是从未进行过的较量。   温沙门喝道:“闭嘴!”   重装步卒上去了。   当先的大汉挥舞陌刀。   这一刀从重装步卒的左肩斜着劈斩下去,从他的右肋那里出来……   半截身体从右侧倒下,双腿还站着。   这个恐怖的场景至少让数十人尖叫了起来。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弓箭手们在狂奔,尖叫声不绝于耳。笨拙的重装步卒们被陌刀手们轻松斩杀。   骑兵开始从两侧来保护弓箭手。   可唐军在贾平安的指挥下已经开始了全军突击。   长枪手们冲在最前方,用密集的阵列在为陌刀手的侧翼提供保护。所谓的重甲步卒在长枪之前也不够看。锋锐的长枪捅刺,甲衣就像是纸片般的被刺穿。   “杀上去!”   敌将在焦急的催促着。   对岸,李勣接到了消息。   “武阳公令全军出击,让大军赶紧上去……骑兵,武阳公说此刻他需要骑兵。”传信的信使欲言又止。   李勣问道:“可还有话?”   信使说道:“武阳公说……若是再不来骑兵,他便单骑冲杀。”   小崽子!李勣深吸一口气,“他要骑兵,老夫便给他骑兵。”   骑兵开始上桥了。   刚开始小心翼翼,渐渐的速度快了起来。   当骑兵上岸时,李勣突然失笑道:“看着年轻人破敌,你觉着如何?”   高侃摇头,一脸无奈,“老了。但看着大唐后继有人,老夫却倍感欣慰。不过……”   他看着李勣,“小贾这是觉着老夫老迈了吗?英国公,老夫请战。”   李勣点头,“去吧,老夫随后就来。”   高侃上马,回身喊道:“都跟着老夫来。”   他长笑着,随后吟诵声传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李勣微笑道:“这个大唐啊!真是让老夫欢喜!”   他上马,有人劝道:“英国公,等对岸肃清了敌军后再过河吧。”   “武阳公已然破敌,还等什么?”李勣指着对岸喊道:“渡河!渡河!”   风从水面吹来,他白须飘飞,双目贲张。   “渡河!渡河!”   对岸,上岸的将士随即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跟在陌刀队的身后开始突击,登陆场不断在扩大。   骑兵上岸了。   贾平安指着前方,厉喝道:“什么都不要管,可看见那个小山包了?”   将领点头。   贾平安说道:“温沙门等人在那里指挥观战,你只管带着骑兵往那里突击,老子今日要把温沙门打出屎来!”   这话让骑兵们士气如虹。   “出击!”   骑兵上去了,此刻两翼敌军早已撤离,贾平安上马,目光所及处,唐军正沿着河边在往三个方向扩张。   最前方的陌刀手已经冲出了少说三百步远。   高侃来了,一上来就捶了贾平安一拳,骂道:“耶耶和英国公还在商议,说是好歹给你这次单独指挥面对名将大军的机会,就算是败了也好,给你个教训。耶耶在后面都等的心焦,就等着你撑不住来接手残局,谁曾想你竟然一战击破敌军……”   “温沙门乃是高丽数一数二的名将,你竟然能在他的围杀之下反击突破……”他仔细看着贾平安,笑道:“好!干得好!”   贾平安咧嘴笑道:“温沙门是数一数二的名将?”   高侃点头,“若非泉盖苏文顶着一个高丽头号名将的名头,那温沙门就是第一名将。”   大佬顶着一个第一名将的名头,谁敢和他争?   贾平安皱眉,高侃笑道:“怎么,后怕了?”   贾平安摇头,“我打的就是所谓的第一名将!”   “哈哈哈哈!”高侃不禁放声大笑。   大军开始源源不断的上岸,随即整队出击。   李勣上来了。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竟然多了些笑意。   “干得好!”   这是军方大佬的肯定,以及前辈的赞许,又类似于长辈的夸赞。   三人开始靠前指挥。   李勣慢悠悠的道:“温沙门想到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进攻手段,但你的手段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火药的使用很关键,一举让敌军混乱不堪,随后的陌刀手才能势如破竹的击破敌军。”   他看着贾平安,“你没有在早些时候用火药,老夫很是欣慰。”   为将者,特别是统帅,就必须得有定力。没有定力你会在危机下慌乱,把自己压箱底的手段全数丢出去应对……   “过早让你的手段尽出,若是敌军还有手段怎么办?”   高侃稍微落后些,看着李勣和贾平安并肩而行。   他觉得这是一个老狐狸在教授小狐狸如何去哄骗对手,如何让对手猜不到你的手段……   高丽军在且战且退,但这种撤离不小心就会演变成大溃败。   “贾平安发动反击的时机恰到好处,晚一瞬,我军的箭矢将会覆盖他们……但那个爆炸的东西更为关键,我军的士气就是被那个东西狠狠一击……记得贾平安上次就用过了。他设套引得我军的援军围攻他的辎重队,可辎重队却带着这等东西一阵炸,随后出击……我军大败。”   温沙门微微摇头,“这个人……当初他出使高丽时,我在平壤见过他,觉着很和气,不过晚宴上对倭国使者的应对却锋芒毕露……”   文官颤声道:“太大使者,赶紧应对吧。否则……”   温沙门冷静的道:“此战已经败了,如何应对?令人去前方列阵阻拦,随后……”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名将领,“你去阻拦追兵。”   将领点头,随即策马冲了下去。   文官纳闷,“那……接着如何?”   温沙门冷冷的道:“撤离,回去修整,寻机再战。”   将领在前方组织了一道防线,顽强的挡住了追兵。   “撤退!”   主力开始撤退了。   温沙门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唐军砍瓜切菜般的在砍杀着自己的勇士们。   他眸子突然一缩。   一队骑兵从侧面绕过了阻截,正在疾驰追来。   老辣的李勣早就准备好了这支骑兵,并用在了最关键的时刻。   “你要记住,手中永远都要握有一支骑兵,若是失利,这支骑兵能用反突击为大军争取撤离的机会。若是胜利,这支骑兵就能衔尾追击……这时候能造成的杀伤更为可观。”   李勣的指挥压根就没有一丝烟火气,从容的就像是在家中毒打李敬业。   骑兵追了上去,高丽人不断丢出弃子来阻拦他们,这一路就像是剥洋葱般的,不断被一层层的剥去。   温沙门最终带着人马消失在山道中。   消息被十万火急的送到了平壤。   大莫离支最近有些亢奋,而且精力旺盛。他每日都会召集群臣议事,有时候能持续到深夜。臣子们都顶不住了,他依旧浑身的精力。   殿内,内侍送上了一壶酒。   泉盖苏文倒了一杯,嗅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这个人参酒倒是不错,每日喝一些,精神旺盛。”   内侍低声道:“大莫离支,这酒是从大唐那边走私来的,他们抓住了那个走私商人……准备直接处死。”   泉盖苏文皱眉,“让他下次多买一些回来。”   内侍应了。   喝完酒,泉盖苏文觉得浑身发热。   内侍早就有了经验,回身招手,两个女人被送了进来。   “大莫离支,她们是罪官的妻女……”   两个女人怯生生的低着头。   “抬起头来!”   内侍在泉盖苏文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就悄然退了出去,接着关上门。   里面传来了撕裂衣裳的声音,接着便是痛苦的声音,以及喘息。   一个官员出现在视线中。   他跑得跌跌撞撞的。   “快!大莫离支何在?我要见大莫离支!”   内侍皱眉挡住他,“大莫离支正在操劳国事。”   里面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饱含痛苦。   官员看着他,双目几欲喷火,“这是十万火急的消息,关系到高丽的生死存亡!你敢阻拦我?”   内侍回身,低声道:“大莫离支,十万火急的消息。”   里面安静了一瞬,接着女人的尖叫声再度传来。   泉盖苏文的喘息声就在门后,“何事?”   官员说道:“大莫离支,三日前,唐军半夜突然架设了舟桥,随即在凌晨强渡鸭绿水……”   门开了。   泉盖苏文的下半身穿了裤子,上半身赤果着,“如何?”   官员不敢看他,“我军及时发现,随即围杀……厮杀一个多时辰……唐军大军上岸,随即我军撤离……”   泉盖苏文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这就是说……温沙门败了?”   官员低头,“是。”   泉盖苏文的声音沙哑,他回身看了一眼里面相互抱着浑身颤栗的母女,“他败了?”   他突然一脚把门踹开,怒吼道:“我把大军交给他,临行前他信誓旦旦的说定然能把唐军阻拦在鸭绿水之前,可他竟然败了!”   周围一片死寂。   官员们渐渐的来了,站在下面,神色黯然。   谁都知晓,唐军一旦渡过鸭绿水,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鸭绿水距离平壤五百里不到,唐军甚至可以轻骑而来。当唐军出现在城下时,整个平壤将会震动。   泉盖苏文怒不可遏,先前喝下去的人参酒导致的兴奋并未发泄出去,此刻全变成了怒火。   “大莫离支。”   一个心腹老臣上前,诚恳的道:“李勣用兵老辣,乃是大唐李靖之后的杰出统帅……温沙门虽说战败,但主力尚存,随后还有机会阻截唐军……”   泉盖苏文刚才发怒的模样太吓人了,眼珠子凸出眼眶,口沫横飞,脸红的让人心慌。   那个官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此战唐军指挥的乃是贾平安。”   老臣捂额,“温沙门竟然败给了他?”   泉盖苏文的身体踉跄了一下,但旋即就振奋了精神,“告诉温沙门,我将继续信任他。但他必须要用战绩来回报我的信任。”   “是。”官员领命。   泉盖苏文目光炯炯,“另外,把防备倭国的军队……抽调七成回来。”   老臣的身体一颤,一双饱经风霜的眼中多了忧虑之色,“大莫离支,倭国狼子野心呐!”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他们若是敢,那便随意吧。中大兄皇子不是傻子,前后夹击灭了高丽对倭国有何好处?和大唐硬碰硬吗?”   “是。”   泉盖苏文看着众人,微笑道:“这不是末日来临,大战只是刚开始,我们将会不断反击敌军,直至把他们赶到鸭绿水对面去。我们将会渡过鸭绿水,一直打到长安……对,我此生定然要去长安看一看,一定!”   众人散去。   老臣却留下了。   二人进去,老臣对那母女二人视若未见,他苍老的身躯怕是也作不出任何反应了。   “大莫离支,李勣过了鸭绿水,随后定然是要寻机击败温沙门的主力。从鸭绿水到平壤,那些小城不足以阻拦他们,我们有了大麻烦。”   泉盖苏文点头,“你坐下说。”   老臣叹息摇头,“我更担心的是,大唐前有李靖,后有李勣,如今更出了一个更年轻的贾平安。”   他抬头看着泉盖苏文,眼中有狠色,“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他出使高丽时,没有建言弄死他!”   泉盖苏文坐下,有内侍弄走了那两个女人,随后送了茶水进来。   老臣喝了一口茶水,突然就落泪了。   “这一次,唐军不会走,唯有灭了高丽他们才能安枕。倭国和新罗原先虎视眈眈,等此战的消息传过去,他们定然也会瑟瑟发抖……大莫离支,派出使者吧,让倭国和新罗尽全力来和我们联手。”   老臣抬头,坚定的道:“唯有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击败大唐。”   泉盖苏文摇摇头,“恐怕……他们不会答应。”   老臣愕然,“如此,我愿亲自去说服他们。”   泉盖苏文再摇头,“金春秋和中大兄王子心怀鬼胎,中大兄王子想着不行就渡海回去,唐军不可能为了倭国大举出海……金春秋倒是有可能,不过倭国人在侧,他不敢来,否则倭国人趁虚而入,新罗就完了。”   老臣泪如涌泉,哽咽道:“如此……我们便是走投无路了吗?”   泉盖苏文摇头,“你慌什么?平壤乃是坚城,城中无数驻军,粮食兵器皆不缺。李世民当年在小小的安市城下受挫,在平壤难道他们还能得逞?安心。”   老臣起身,颤颤巍巍的道:“如此,我便去安抚人心,检查城中的各等物资。”   泉盖苏文点头,“去吧,小心些。”   老臣冷笑道:“那些乱臣贼子若是敢趁机作乱……我便全数弄死。”   泉盖苏文等他走后就一直沉默着,直至晚上。   内侍进来,见他默然坐着,就问道:“大莫离支,可要歇息?”   泉盖苏文没说话。   内侍出去,只听幽幽一声叹息,不禁毛骨悚然。   “令。”   一个值守的将领快步上前,“在!”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令温沙门倾力一战。”   ……   晚安! 第819章 他来了,他来了   大战之后,战场上一片狼藉,各种味道都串在一起,颇为难闻。   随行的辎重兵开始打扫战场。   “好多尸骸!”   高丽人留下尸骸最多的地方就是弓箭手那里……堆积如山。   一个老卒嘟囔道:“大多都是一刀两断,看看,这个手没了,这个脚没了,脑袋没了……这个更惨,从腰那里成了两截。陌刀手太狠了。”   一个年轻的问他,“这陌刀是如何弄出来的?”   老卒想了想,“记得当年大唐步卒多,可步卒要如何阻拦敌骑?长枪自然是好的,可李卫公觉着不够,就弄了陌刀出来,啧啧!这陌刀太厉害了些,不过却需要大汉才能舞动。”   一骑远来,见一群俘虏在挖坑,就问道:“为何挖坑?”   监督俘虏的将领说道:“见过武阳公,这些尸骸不埋会生疫病。”   那个老卒抬头,眯眼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说道:“不必了,把这些俘虏召集起来。”   数千俘虏被召集在一起。   “那是谁?”有人低声问道。   “就是那个武阳公。”   顿时一阵嘈杂。   “就是他击败了太大使者?”   “没错,太大使者都跑了。”   “安静。”将领喝道。   贾平安看着这些俘虏,“告诉他们,把这些尸骸堆积起来,正好,这些挖出来的土用得上……”   贾平安麾下的将领就在后面。   左虞侯军的王胜虎问道:“武阳公这是要作甚?”   邓贯的脸上多了一道刀痕,此刻伤口微微张开,看着颇为渗人。   “武阳公怕是又要重操旧业了。”   左厢领军王崇一怔,“什么意思?难道……”   邓贯脸上痛的厉害,一说话更是扯着伤口剧痛,他压低了声音。   “筑京观。”   王胜虎的面色微白,“耶耶杀人无数,从不畏惧这些,可听到京观依旧会发抖。武阳公……果然,连杀人都比我杀的出彩。”   “你等在此作甚?还不赶紧去整理麾下?”   副大总管李福成来了,一脸不满。   邓贯指指贾平安那边。   “什么意思?”李福成看了过去。   “啊!”   这时那些俘虏突然尖叫了起来。   李福成纳闷的道:“他们怕什么?”   大唐又没有坑杀俘虏的习惯。   那些俘虏面色苍白,有人缓缓跪下。   “他们说什么?”   李福成问道。   “武阳公要筑京观,他们说那些战死者的灵魂将得不到安息,神灵将会怪罪……”   李福成上前劝道:“武阳公,此等事毕竟有伤天和……掩埋了吧。”   “敌人的灵魂得不到安息,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吗?”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思想有些僵化了,“至于什么神灵的怪罪,若是高丽的神灵怪罪,大唐的神灵自然会庇护我……”   这人竟然这般凶狠……李福成叹道:“若是神灵不佑……”   贾平安神色渐渐冷漠,“若是神灵不佑,我亦不惧。当年高丽用汉儿的尸骸筑京观。祖宗说过,十世之仇,尤可报也。连百姓都知晓以牙还牙……军人的职责是什么?保家卫国!国仇家恨不报,何以为武人!何以为汉儿!何以为男儿!”   李福成浑身一震。   贾平安指着天空说道:“当年那些战死的汉儿正在看着我们,我当年曾发誓,等攻伐高丽时,每战必筑京观。他们听到了,定然跟随着我而来……”   李福成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被一层乌云遮蔽了,乌云上下翻涌,看着竟然像是无数大军……   贾平安肃然道:“筑京观!”   李勣在巡查,见状默然。   一个文官说道:“英国公,武阳公厮杀得力,指挥若定,可这等事吧……老夫觉着还是要谨慎些,毕竟接下来还得打到平壤去,筑京观会让高丽人同仇敌忾。”   李勣没解释,淡淡的道:“今日就算是陛下不许,他也会带着麾下去抬尸骸……”   文官愕然,“这人竟然……竟然……”   李勣说道:“做人,要有理想。”   筑京观是理想?文官觉得自己的脑门定然是被门缝给夹了。   京观高耸矗立在距离鸭绿水不远的地方,贾平安竟然令人弄了一块石碑来。   “他写了什么?”   李勣在和将领们议事,一边议事,一边看着贾平安在奋笔疾书。   “阿翁,我去看看。”   李敬业跑了过去。   按理军中没有什么亲人的称呼,但李敬业……呵呵!没人质疑。   李敬业又跑了回来。   “定然是一首诗吧?”   李敬业说道:“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众人默然。   李勣饱学之士,略一思忖就知晓了出处。   “这是前汉班固写的苏武传,匈奴千方百计想让苏武归顺,苏武大义凛然呵斥来人……独匈奴未耳,豪气冲天啊!”   遥想苏武当年的坚贞不屈和豪迈,李勣不禁悠然神往。   高侃幽幽的道:“南越、宛王、朝鲜杀汉使,随即诛灭,前汉的豪迈,让人至今依旧追思不已。今日大唐鼎盛,该如何应对这些?独匈奴未耳!武阳公之意老夫知晓了……高丽为祸中原,更有切骨之恨,若是不诛灭了,我辈武人何以面对那些亡魂?何以自称盛世?”   李勣点头,“善!”   京观完成,贾平安退后数十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不错。”   他很是满意。   裴行俭悄然出现,看着京观也颇为震惊。   “武阳公,那些降卒在嚎哭。”   作为裴氏的子弟,裴行俭并不惧怕什么杀戮,但第一次见到京观依旧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那些俘虏跪在京观石前嚎哭,巨大的京观仿佛是个狰狞的魔鬼,择人欲噬……   贾平安回身笑道:“让敌人嚎哭便是我辈的职责。”   裴行俭一怔,点头道:“此言甚是。”   大军随即修整。   对岸来了不少工匠和民夫,材料堆积如山……   “这是要准备搭建木桥。”   后续需要无数粮草辎重,以及人员往来,都需要一个永久性的桥梁。   贾平安摇头,“谁叫的民夫?”   裴行俭说道:“是征召的。”   “征个屁!”   贾平安骂道:“眼前便有降卒,为何还要大唐百姓来做苦力?这天如此寒冷,不小心落水能冻死……去问问那边主持的人,需要多少劳力,翻倍把俘虏给他。”   呃!   李勣把他叫了去,有些无奈的道:“你这个……历来为了降卒不闹事,都是关押着,你这个放他们出去,还得要人盯着……”   贾平安无语……   “英国公,关押着难道不要人手看守?”   这小崽子又怼老夫!   “再说了,凭什么让他们白吃白喝?这等时候……这边的道路我看也该修修了,修桥铺路,俘虏就是干这个的。弄些轻骑步卒看着他们就是了。”   这人,果然是特立独行。   大军随即开始进发。   贾平安和高侃各率领本部两万人,贾平安在左侧,高侃在右侧,中间是李勣的大军……三路大军一路狼烟滚滚而去。   “温沙门的主力何在?我只要消息,旁的不管!”   贾平安的咆哮在中军回荡。   斥候就像是被马鞭抽打了一样,疯狂的在前方探索……最远处已经到了龟城。   龟城侧面的山边,几名便衣斥候正在盯着万余敌军。   吴兴作为队正,叫了麾下眼力最好的陈守义来,“盯着些,看看是往哪边去了。”   陈守义微微眯眼看着。   “看不到前面。”   “上山。”   吴兴带着人爬到了山上。   陈守义仔细看着,“右边,队正,他们往右边去了。”   吴兴挠头,“娘的,右边啊!右边是……是辱夷。”   鸭绿水是平壤的天堑,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而辱夷城就是平壤的最后一个屏障,攻破辱夷城,平壤就如同一个被剥开衣裳的美人,等待着大唐来采撷。   吴兴说道:“不过还得确认一番,走,跟上去。”   老卒黄吉缓缓道:“队正,这般追上去,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咱们这点人……”   六个斥候,你怎么弄?   “不去辱夷城看看,怎么知晓温沙门在不在那里?”吴兴咬牙道:“跟!”   六人悄然跟在了大军的后面,一路前行三十余里……第二日,当敌军再次往右边去时,吴兴确定无疑……   “就是去辱夷城的。”   当看到了辱夷城时,大军正在城外集结。   吴兴浑身颤栗,兴奋的脸都红了,“耶耶说了什么?看看,那便是温沙门,可这七八万大军要去何处?”   黄吉赞道:“队正老奸巨猾……”   甘妮娘!   吴兴低骂道:“耶耶这叫做英明神武!”   “噤声!”   数股骑兵突然从大队人马中冲了出来,分为三路出发,其中一路竟然是冲着吴兴等人来了。   吴兴面色一白。   “队正,跑啊!”   黄吉低喝:“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可这里是七八万大军,往哪里跑?   一旦被发现就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窥探到了敌军动向,温沙门能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老黄,带着他们走!马上走!”   黄吉摇头,“一起出来的,一起走!”   陈守义等人点头。   吴兴冷着脸,“军中抗命如何?滚!马上滚!”   “滚!”   黄吉急促的道:“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队正,你带着他们逃,我往边上去引开他们。”   吴兴看着他的老脸,骂道:“你是队正还是耶耶是队正?在军中混了多年依旧是个士卒,还敢抗命,信不信耶耶一刀剁了你。速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仔细看着吴兴的脸,黄吉喊道:“我们走!”   他们一路疾驰。   吴兴朝中左侧去了,疯狂的打马狂奔。   那队骑兵发现了他,随即转向追了过去。   “定然是奸细,拿住他!”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温沙门,他冷冷的道:“抓活的。”   双方你追我赶,渐渐的,距离越来越近。   “放箭!”   箭矢飞来,战马的脊背中了一箭,却在坚持疾驰……它的速度越来越慢。   当再中一箭时,战马缓缓倒下,咴儿咴儿的叫着,一直在看着吴兴。   吴兴落地,轻轻的摸摸战马的脑袋。   沙场上战马就是自己的兄弟、同袍。   他来不及悲伤,追兵已经来了。   “活擒他!”   敌军将领冷冷的道。   一骑冲了上来,骑兵手握长枪,一枪往吴兴的大腿上刺去。   吴兴侧身避开,敌骑勒马。   就是这个时候!   吴兴跃起一刀。   来不及收枪的敌军被斩落马下。   吴兴刚想夺马,后续的敌军又冲了上来。   “杀!”   他奋力砍杀。   连续斩杀了三人后,他浑身浴血,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他的额头中了一刀,头皮卷开,里面的头骨竟然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流淌,染红了他整张脸。   “降不降?”   敌骑开始列阵大喝。   吴兴的身体摇摇晃晃的,摸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摇头,“耶耶……大唐未曾有降敌的斥候!”   敌将冷漠的道:“此人凶悍,冲上去,尽量活擒。”   马蹄动,百余敌骑冲了上来。   只需不断的冲击,击落了吴兴的横刀后,他便是待宰的羔羊。   吴兴知晓他们的意思。   他仰头贪婪的看了一眼天空,举起横刀。   “大唐斥候吴兴在此……”   战马轰然而至。   吴兴合身扑了上去。   敌骑被扑下马来,吴兴举刀捅刺。   噗!   就在他刺杀了对手时,身后几乎同时被长枪刺中。   吴兴摇摇晃晃的起身,刺中他的骑兵收枪。   众人默然看着他。   吴兴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自己的战马之前,跪地,轻轻抚摸着战马的头。   噗!   他缓缓倒在了战马之前。   战马轻轻的嘶鸣着,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脸,泪水不断流淌……   一人一马就躺在那里,渐渐的,战马不再颤抖。   一群人簇拥着温沙门来了。   “太大使者,这是唐人的斥候,不肯降,力战而死。”   将领请罪。   温沙门想到了平壤的命令。   泉盖苏文令他果断和唐军决战,争取击败唐军。若是不行,退而求其次,也要给唐军以重大伤亡,让他们无力再战。   温沙门知晓这个看似荒谬的命令之后的思路。   失去了鸭绿水这个天然防线后,到平壤无险可守……他若是在辱夷城中固守,唐军以一部牵制他,主力直奔平壤,到时候平壤震动……若是被一鼓而下,他就算是能击败了牵制的唐军又能如何?   所以这是当下最佳的选择。   “不得不战!”   温沙门冷冷的道:“此战务必要果断,出发吧。”   他率先策马冲了过去。   马蹄踩在人马的尸骸上,能听到骨折的声音。   无数马蹄踩过……   人马被踩为肉泥,没入土中。   ……   “敌军在辱夷城,不过我们发现时,敌军大军正在城外集结,准备出击,人数七八万。”   黄吉被带到了贾平安的营帐里汇报此行的结果。   “温沙门在辱夷城不奇怪,那是通往平壤的最后一个阻碍,不过辱夷城拦不住我军,所以……他只能出击。”   贾平安在琢磨温沙门往哪边去。   裴行俭说道:“武阳公,从以往的交战来看,高丽人最喜欢的便是袭击……”   贾平安默然良久。   李福成在地图上看了许久,抬头道:“武阳公,我军分为三路,一路扫荡过去,温沙门定然是冲着其中一路而来。”   “英国公那一路兵力雄厚,温沙门不会去自寻没趣。”   “那便是左右两路。”   “他会打哪一路?”   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议着。   “我军的任务是清扫左翼敌军,拔掉那些小城……”贾平安在琢磨,“温沙门若是要攻击我军,就得迂回,距离远……”   地图上,辱夷左侧靠海,身后就是萨水,是右路军高侃所部的攻击范围。   贾平安摇摇头。   “斥候去查探。”   斥候归军司马调派,李敬业问道:“斥候往哪边去?”   贾平安揉揉额角,轻声道:“往中路。”   “中路?”   中路是李勣的大军,温沙门疯了吗?   贾平安抬眸,眼神冰冷。   “是。”   斥候不断被派了出去。   连续五日都没有消息。   贾平安站在一座小城之前,举手……   “弩手上前!”   弩阵上来了。   城头好像发生了些争斗,竟然动刀子了。   “是那个筑京观的贾平安来了,那个扫把星来了,不能和他打。”   一个将领一边砍杀,一边骂道:“那是个杀神,我不想死后灵魂无依。”   反抗的一队将士被斩杀殆尽。   “放箭!”   弩箭飞了上来,猝不及防的高丽人死伤惨重。   将领蹲在城头喊道:“开城门!开城门!”   他接着喊道:“喊话,就说我等降了。”   两个军士起身高喊,“我等降了!”   箭矢飞了过来,把这二人射成了刺猬。   城门缓缓打开,一队军士出来跪下。   “这是……降了?”   裴行俭笑道:“还没开始攻打就降了。”   “小股人马进城查探。”   贾平安打个哈欠,觉得这样的战斗没意思。   将领被带了出来,裴行俭带着人去问话。   “为何降了?”   若是士气低落,那么对以后的征伐有着重大意义……唐军能加快速度,用震慑的法子来让敌军低头。   将领抬头,一脸惊惶。   “我不想成为京观中的一具尸骸。” 第820章 咱们去捅温沙门的皮炎   左路军一路扫荡过去。   第二座小城。   贾平安刚举手,裴行俭就说道:“武阳公,下官想去试试……”   “试什么?”   裴行俭说道:“劝降。”   贾平安点头。   裴行俭把降将叫来,一番嘀咕后,降将上前。   “大唐来的是武阳公,武阳公生性嗜杀……”   通译在翻译。   “娘的,老子何曾嗜杀?守约不地道。”   贾平安摇头。   裴行俭严肃的道:“武阳公,这是为了大局。”   身后的李敬业扯着大嗓门,“兄长,为了大局,你便牺牲一下吧。”   看来是众望所归啊!   “若是不降,城破后,所有的尸骸都会被堆积为山。武阳公乃是扫把星,精通镇压魂魄的手段……”   降将喊得口沫横飞。   我特娘的何时能镇压魂魄了?   贾平安再看裴行俭一眼。   裴行俭一脸严肃,在贾平安看不到的一侧嘴角微微翘起。   “降了!降了!”   卧槽!   这样也行?   众人在无语看着贾平安。   徐小鱼赞道:“郎君的名声在高丽怕是能止小儿夜啼了。”   “回家后若是敢说,老子剥了你的皮。”   贾平安可不想让妻儿知晓自己在高丽干的事儿。   他回身,就见到一群将士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怎么像是看偶像。   “还不快去接收!”   贾平安觉得这样很无趣。   “令人去中路……告诉英国公温沙门动向不明。七八万人能收拾左路和右路……但我以为右路不可能……让英国公小心戒备。”   这是高丽人,不是突厥人,厮杀起来要谨慎些。   李勣得了消息,和麾下琢磨了许久。   “斥候派出去!”   琢磨没鸟用,还是要斥候去确认。   李勣问道:“庞同善到了何处?”   “英国公,庞总管逼近山城了。”   庞同善是中路军的前军总管,带着前锋一路冲杀,那些小城一鼓而下。   “没有厮杀,不够痛快!”   庞同善很是不满。   他带着一万人,此刻已经逼近了山城。   高丽多山,所以庞同善很是小心谨慎的派出斥候搜索各处能藏兵的地方,担心被伏击。   “庞总管,左右并无敌军。”   庞同善叹道:“寻不到敌手,耶耶这是何等的寂寞。”   他的父亲庞卿恽乃是铁杆先帝的心腹,立下战功无数,更是参与了玄武门之变。庞同善子承父业,在军中也混得风生水起。   前方就是山城。   庞同善说道:“告诉兄弟们,打下山城,把辱夷城留给右路的高大总管,咱们一路杀向平壤……首功到手,哈哈哈哈!”   一个辱夷城不能牵制三路大军。   泉盖苏文和群臣商议了许久,得出了温沙门唯有主动出击,寻找唐军决战的结论。   山城的城门大开,一千余骑兵冲了出来,接着是数千步卒。   “唐军来了。”   唐军的游骑看到了他们,一边令人跟着,一边去报信。   “庞总管,山城的敌军开门逃了。”   果真是寂寞啊!   庞同善叹道:“娘的,连刀都不给耶耶动一下。多少人马?”   千余步卒他都懒得追杀。   “骑兵千余,步卒怕是有四五千。”   这是准备在山城狙击我?   “六千人,这是中路敌军最后的主力,剿灭之后,前方一马平川。”庞同善冷着脸,“追击!”   加起来五六千人马,不灭掉,天知道他们会钻到那个山旮旯里,等着时机捅他一刀子。   唐军开始转向,数百人进了山城,主力跟随庞同善左转,开始追杀敌军。   这一路追杀,就追杀过了白鹤城。   过了白鹤城就是左路军的攻击方向。   “庞总管。”副总管张昊劝道:“这边是武阳公的地方,咱们越界了。”   “越个屁!”   庞同善淡淡的道:“大战一起,分什么界限?我军追杀敌军到此,难道还得退回去,令人去禀告武阳公……等他来了,敌军早就跑了!”   追!   张昊苦笑。   有将领上前,低声道:“庞总管最近不大高兴……”   张昊点头。   “庞总管乃是大将之子,于征战之道家学渊博,可此次武阳公却独领一军,大放异彩……”   将领苦笑道:“他这是憋着劲要杀敌呢!”   “住口!”张昊喝住了将领。   庞同善是想立个大功给众人看看,证明他不比贾平安差。   这等事儿让人头痛,张昊压住麾下的牢骚,旋即跟了上去。   这一路不断斩杀掉队的敌军,庞同善杀的酣畅淋漓。   第二日,敌军顺着一座山脉往凤丹城方向奔逃。   “这是想去凤丹城!”   庞同善冷笑道:“一路追杀过去,咱们要在凤丹城下耀武!”   唐军士气大振,紧跟在后面。   追出三里不到,右侧的山变得低矮了起来,有敌军甚至跑了上去。   “小股人马,不值当追杀。”   庞同善咬着对方的主力不放。   最后的军士听到了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他猛地甩了一下脑袋,脖颈那里发出了一声脆响。   身后,乌压压的一片敌军正在冲来。   “敌袭!”   声音传到了前方,庞同善心中一颤。   前方的敌军突然回头,身后竟然带着一眼看不到边的步卒。   “庞总管,后面来了好些骑兵步卒。”   庞同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伏击……不,是个圈套,前后有敌军围堵,右侧是山,左侧定然也有敌军……”   话音未落,有人喊道:“左侧来了敌军。”   左侧的敌军人不多,五千人……但全是骑兵。   若是往左侧逃,除去骑兵能逃出不少之外,步卒将会被骑兵不断的圈住,随即高丽大军赶到围剿……   “上山!”   庞同善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上山。   他麾下就九千余人,敌军一看少数四五万人,他的骑兵太少了,只有一百余……   唐军顺着相对平缓的地带冲了上去。   身后,敌军三路合围,山下乌压压的……   张昊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四五万人是有了。”   步卒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在这等地带遭遇温沙门的主力,真的是倒血霉了。   “无需担心,我已经令人去给英国公报信,说了此次追击的路线。”   若是两三日依旧没庞同善的消息,李勣定然会令人来援。   这也是庞同善带着麾下上山的主要原因。   山下,温沙门被众人簇拥着来了。   “太大使者,敌军果然上钩了,如今九千余人就在山上。”   “山城原先只有两千余守军,太大使者又派了些人马去,这便是诱饵,随后装作奔逃,六七千人,唐将怎会舍弃?如此一路追杀过来,如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山下,将领们在狂笑着。   温沙门淡淡的道:“山上并无水源,唐军这几日一路追击,随身携带的水也差不多了,人无水两三日就撑不住。后日,后日我军上山,便能轻松剿灭了这股唐军。不过,我更希望李勣能派来援兵。”   他微笑道:“九千余人是一个大胜,但我要的更多……这里是唐军左路军的方向,贾平安领军。李勣定然会令他派出援兵,咱们就在前方山脉的口子那里设伏。”   这便是围点打援。   一双双钦佩的目光让温沙门微微一笑。   前次阻截败在了贾平安的手下,温沙门此刻只想复仇。   唯有如此,才能沉重打击唐军的士气。   ……   斥候不断传来各种消息。   “温沙门的主力过了药山。”   贾平安看着地图。   裴行俭纳闷的道:“温沙门这是何意?他竟然远离了辱夷城,可平壤不管了吗?”   他抬头,“这便是我左路军的地方,他这是……要来和我军厮杀吗?”   贾平安坐在那里沉思,随手指指地图,“右路军高侃部右靠大海,左侧是英国公的大军,温沙门若是攻击高侃部,一旦绞杀在一起,英国公的中路大军就能转向右侧合击温沙门。”   裴行俭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温沙门若是攻打高侃部,他的左侧便是大海,英国公若是席卷而来,他无处可逃。”   他抬头道:“如此,温沙门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堂堂正正的厮杀;其二,冒险放弃辱夷城,一路衔枚疾走,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军的侧面……这是要伏击我军?”   贾平安继续沉思。   “武阳公,斥候回来了。”   贾平安几乎把所有的骑兵都派了出去,目的就是寻找温沙门的主力。   一个骑兵进来,“武阳公,咱们在碧塘过来些发现了我军掉队的军士。”   “掉队?”   贾平安一脸懵逼,“带进来。”   碧塘那里是中路军李勣的攻击方向,他还没打到那里,哪来的掉队军士?   灵异事件?   还是走失了。   两个军士灰头土脸的被带了进来。   “哪个麾下的?”   裴行俭上前问话。   “庞总管。”   “庞同善?”贾平安点头,“是了,他是中路军的前军总管,这是打过来了,速度倒是很快。”   “庞总管如今可是往萨水方向攻击前进?”   老庞和他有些较劲的意思,贾平安觉得这次他算是出了一次风头。   军士说道:“三日前,山城敌军六七千人弃城而逃,庞总管率军追杀……我等在半路落下了。”   碧塘过来……那不是我的攻击方向吗?   老庞这是要打脸?   裴行俭回来看地图。   “武阳公,敌军怕是会往凤丹城去。”   凤丹城就是贾平安此战的重要节点,攻下凤丹城后,他随即就要渡过萨水,从左侧一路朝着平壤攻击前进。   但……   贾平安看着地图。   “这里是山脉……”   这是温沙门主力和庞同善的必经之路。   山脉……   贾平安又陷入了沉思。   他缓缓抬头,“碧塘和药山平行……温沙门走药山,庞同善走碧塘……庞同善危险了。令全军集结,马上出击!”   ……   “山上没水。”   军士们去寻了许久,绝望的回来了。   庞同善刚喝完了自己的水,闻言拍了一下脑门。   “这是个圈套,温沙门用那些人为诱饵,把我们引到了此处……山上无水,说明这里便是温沙门精心准备的伏击之地……”   庞同善面色难看。   “老天!”   张昊面色苍白,“英国公就算是令武阳公来援,怕是也得要三五日,三五日我军断水,将士们早就成了一滩烂泥……”   这是绝杀!   “冲杀下去!”庞同善起身,杀气腾腾的道:“告诉兄弟们,此战有我无敌。”   “庞总管,你来看看。”   一个将领站在前方指着山下,神色绝望。   庞同善走来……   嘶!   山下,一个巨大的步卒陈列成型了。   这个阵列厚实无比,两侧的弓箭手在待命。   这是一个口袋,若是冲下去,那便是送死。   ……   两万大军在急行军。   斥候不断往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发现庞总管所部的军士。”   军士被带来,“庞总管想一路追杀到凤丹城去。”   “这个疯子!”   唐军之中有不少这等疯子将领,杀红眼了,什么鸡儿的优势敌军,杀了就是。   裴行俭建言道:“我军跟随敌军之后……”   贾平安摇头,“温沙门这是给庞同善弄了个圈套,此刻庞同善不是被围剿,就是被围困。我军两万人,若是被伏击……转左……”   ……   “贾平安所部可有动静?”   温沙门问道。   “没有。”   温沙门摇头失笑,“我却是急切了。李勣得了庞同善失去联络的消息,再去通知贾平安,也得要三五日,罢了,等绞杀了庞同善所部,咱们继续伏击。”   第二日,山上的唐军已经有些躁动了。   军中干啥都行,你让我冲着无比强大的敌人冲杀都行,但不能饿肚子,更不能缺水。   军心要动摇了。   庞同善寻了张昊议事。   “为今之计,只有冲杀下去。”庞同善咬牙切齿的道;“我的疏忽,我第一个冲下去。”   张昊点头,“也只有如此了,否则再等两日,咱们怕是都无法动弹了。”   “弄些干粮吃。”   全军开始吃干粮,因为没有水,炒面很难吞咽,咳嗽声此起彼伏。   “明日凌晨动手。”   庞同善觉得嗓子里冒烟了,干的一塌糊涂。   他努力吞了一把炒面,结果全喷了出来。   “喝尿吧。”这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办法。   “让兄弟们喝尿。”   ……   “后日上山。”   温沙门很悠闲。   “对了,要提防唐军狗急跳墙,在山下挖沟。”   万余人一起出手,又快又好……一条大沟出现了。   庞同善得了消息,跪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仰天吼叫。   那个大沟不深,但唐军下山后必须要下到沟底去,再爬上对面。有这个功夫,高丽人能从容的用弓箭一一射杀了他们。   “那将会是一场屠杀。”温沙门微笑道。   此刻他想到了唐军的陌刀手对自己麾下弓箭手的那一场屠杀。   “我要好好睡一觉。”   温沙门很是惬意的道。   ……   侧面。   贾平安带着麾下已经迂回到了温沙门的身后十余里处。   “再往前有敌军的斥候。”   大军歇息。   “武阳公,咱们只是远远的瞄了一眼,山下全是敌军,乌压压的看不清,少说五万以上。”   贾平安点头,“地图。”   裴行俭拿出地图,贾平安指着山脉说道:“这是温沙门的圈套,如此,这里也应当是他精心策划的伏击地。他围着却不攻打,想的是什么?”   他看着裴行俭。   老裴这个人不错,此次贾平安刻意给了他不少发挥的机会。   裴行俭仔细想着,眼睛越来越亮。   “武阳公,这一片山脉绵长,英国公若是令我军来救援,我军定然会沿着山脉一路而来,温沙门若是在这片山脉中伏击我军……”   贾平安淡淡的道:“围点打援。”   他看看众将,“泉盖苏文此刻唯一的法子就是战胜我军,或是削弱我军。庞同善那点人马不够吃,所以温沙门就来了个围点打援,一打一个准。”   他淡淡的道:“可他没想到老子却早就判断到了他的动向,绕了他的身后……今夜……老子要爆了温沙门!”   ……   夜色降临。   大军陷入了静谧之中。   贾平安已经等待多时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月黑风高杀人夜。”   李敬业抬头看了看,“兄长,今夜月明星稀啊!”   贾平安骂道:“你懂个屁,我这是在寻找作诗的灵感。”   “可有了?”黑暗中,不知是谁在问。   裴行俨皱眉,“至少要六步,哪有那么快?”   贾六步作诗……贾平安随口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这……裴行俭不禁一怔。   “这最多走到三步吧。”   贾六步进阶了。   “后面呢?”李敬业问道。   “后面啊!”   后面有个大雪满弓刀……现在没雪,作出来很尴尬啊!当然,也能修改一下,但贾平安觉得以自己的水平来修改的话,狗尾续貂都不足以形容。   “后面啊……欲将轻骑逐……”   “好诗。”   裴行俨摇头,对贾平安的诗才他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还有一句。”   那人又催促。   你特娘的!   贾平安仔细一看,却是邓贯。   脸上的伤口还堵不住你的嘴?   贾平安起身。   “准备!”   气氛骤然一变。   大军悄然做好了准备。   贾平安挥手。   他的眼眸冰冷,“跟着我,咱们去捅温沙门的皮炎!”   ……   求票! 第821章 难道我是上天的私生子(感谢“Hohht浮生”的盟主打赏)   山上的夜里很冷。   九千余唐军将士正在等候命令。   张昊看着山下,低声道:“敌军在那条沟的前方定然有人,一旦发现咱们就会大声示警。”   “让人摸下去。”庞同善冷冷的道:“咱们也跟着下去,不管能否成功清除敌军的暗哨,一路冲杀下去。”   不动手就是死,那么干脆就死个痛快。   张昊苦笑,看着夜空喃喃的道:“家中的妻儿……幼子还小,却可爱,抱着他,他便会撒娇耍赖,一会儿要让我为他挠痒,一会儿要让我……闹腾的厉害,有时真的觉着……有些不耐烦,不过看着他睡觉的模样,我觉得这便是我的一切。”   可这一切很快就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带人下去。”   庞同善点头,冷冷的道:“我在后面跟着,切记……”   张昊问道:“何事?”   庞同善看着他,“没有被俘的大唐将领。”   张昊用力点头,“我知晓。”   “另外……”庞同善突然微笑,“到了下面,先别急着走,等等我。”   张昊不满的道:“耶耶的杀敌本事比你强大许多,自然后死,是你先下去等我。”   二人相对一笑,因为庞同善贪功冒进产生的些许龃龉也随之烟消云散。   张昊带着十余人摸了下去。   晚些,庞同善挥手,带着其他人也去了。   张昊带着人一路摸到了山下,竟然没有被人发现。   他心中大喜过望,指着前方。   两个军士摸了过去。   前方一个高丽人正在那里看着山上。   一个军士猛地扑了上去,扑倒了高丽人,随即一刀捅去。   高丽人倒地的声音很清晰,张昊抬头,祈祷没有人听到。   “敌袭!”   左前方一个高丽人站起来高呼,随即竟然不跑,而是拎着长刀冲了过来。   ——这是死士!   张昊心凉了半截,起身高呼,“冲杀过去!”   半山腰上,庞同善叹道:“天要灭我!狗曰的,兄弟们,杀!”   “杀!”   那条沟的对面随即亮起了火把,有将领在狂笑。   “咱们早有准备,他们这是来送死的吗?”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高丽营地的后方传来。   高丽将领愕然回头。   “什么东西?”   张昊呆滞了。   “是……武阳公最擅长用这等东西。”   庞同善一路跑了下来,近前后狂喜道:“是谁来了?”   ……   高丽营地的后方被炸了个火光冲天。   贾平安拎着横刀狞笑道:“兄弟们,结阵冲杀,看到东西就点火烧,看到人就杀……”   “杀!”   唐军冲进了大营中。   几十辆马车就跟在中间,两侧的军士兴高采烈的拿起火药包,点燃后往两侧扔去。   “轰!”   两侧的高丽人衣衫不整的冲出来,随即被火药包炸的七荤八素,帐篷也燃烧了起来。   “火油!”   火油倒在帐篷上,火焰猛地起来了。   噗!   一股冷风吹过,把火焰吹得往营地深处去了。   温沙门刚被惊醒。   他赶紧穿好衣裳,随即拎着刀出去。   “太大使者,敌军来了,敌军来了。”   温沙门已经看到了火光,爆炸声传来,他张开嘴喊道:“召集他们,召集他们!”   这等时候唯有集结麾下,冲着敌军冲杀才有翻盘的机会。   “太大使者在此,都过来!”   喊声中,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温沙门的身后。   “都聚拢过来。”   温沙门麾下八万大军,就算是集结了一半,他也有信心击溃来敌。   “快!”   集结的速度越来越快。   温沙门沉声道:“这也是一个机会,若是能绞杀了来犯之敌,我军就算是大成功。”   “太大使者,两万人了。”   一个将领禀告道。   温沙门摇头,“再多些。”   麾下有些惊惶不安……温沙门微笑道:“此刻我们已经处于不败之地,都打起精神来。”   噗!   风助火势,不知烧到了什么,火焰骤然一盛,一路席卷而来。   温沙门的眸子一缩。   “烧不过来。”   噗!   风越来越大了。   整个营地的半边都是火焰。   恍如地狱。   温沙门已经感受到了风送来的温暖。   “太大使者。”   身边的文官在瑟瑟发抖。   “火……扑过来了。”   这特娘的效果这般好?   贾平安带着麾下一路冲杀,见火势飞快往纵深处蔓延,不禁觉得自己就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风越来越大了。”裴行俨的脊背处被风吹的全是鸡皮疙瘩。   “两侧的人呢?为何没动静?”   贾平安怒了。   他早些时候就安排人去两侧纵火,按理早就该成功了。   “起火了!”   左侧先起火,接着是右侧。   裴行俨说道:“定然是两翼防备森严,他们人少无法攻破,于是等咱们这边纵火成功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后,他们才寻到了机会。”   整个大营的高丽人都在向后面集中。   两侧于是便得了机会。   火焰从两侧开始蔓延过来,李福成讶然道:“这竟然是无路可逃了?”   后面是山,上山……   “太大使者,火……火过来了。”   火焰迅速逼近,温沙门看到一个军士跑慢了些,被火焰吞噬成了一个火人。   反击……怎么反击,冲进火海里?   “太大使者!”   “跑啊!”   有人冲着左侧逃了。   因为风从后营来,两侧的火势发展很慢。   “太大使者。”   无数目光盯住了温沙门。   温沙门看了对面一眼,火光冲天,照的唐军的身影无比清晰,他们正在砍杀那些溃逃的高丽人……   温沙门的眸子一缩。   “是贾字旗!”   文官就像是被捅了皮炎一般的蹦了起来,尖叫道:“是贾平安来了!是他来了!”   “闭嘴!”   温沙门铁青着脸,“往山上冲。   他发誓自己的谋划绝无破绽,这一路唐军不可能侦探到他的踪迹……   但贾平安却精准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高丽人蜂拥往山上跑,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越过自己挖那条沟。   山脚的唐军已经彻底的懵逼了。   “是谁来了?”   众人恨不能变成千里眼,一看究竟。   “英国公的援军没那么快呀!”   张昊不解,但脸上全是喜气洋洋。   看看众人吧,死里逃生后的欢喜啊!   “敌军来了。”   乌压压的高丽人扑了过来。   呃……   他们傻眼了。   九千余唐军就在这条沟的对面,同样傻眼了。   庞同善下意识的喊道:“列阵,弓箭手……快,上前。”   步卒列阵,弓箭手准备好箭矢。   “太大使者,唐军就在山下。”   温沙门欲哭无泪。   自己的圈套此刻却套住了自己。   “往左侧撤退,去凤丹城。”   敌军疯狂的往左边冲去。   庞同善此刻恢复了镇定,“过去,都过去追击!”   贾平安率军来了。   “是武阳公!”   贾平安策马过来,仔细看着庞同善等人,“全须全尾的都在,好!”   庞同善百感交集,那些较劲的心思也消散无踪,拱手道:“多谢武阳公相救。”   贾平安吩咐道:“你部疲惫,留下看守俘虏,绞杀残敌。”   “领命!”   往日倨傲的庞同善,此刻温顺的就像是一只猫。   贾平安率领大军一路追杀。   李勣的信使此刻才寻到了贾平安留守的人。   “英国公令武阳公去寻找救援庞总管所部。”   “武阳公早就去了。”   “啊?”   消息传回李勣那边,他挠头道:“小贾是如何发现了庞同善所部遇险了?斥候?”   不过这算是个好消息。   但随即一个隐忧让人默然。   “英国公,武阳公麾下只有两万人不到,温沙门麾下八万人,若是被伏击……就算是堂堂正正的厮杀,武阳公也没多少胜算。”   李勣淡淡的道:“胜算与否老夫不去想,想来武阳公会斟酌。”   第二日起来后,李勣下令,“全军止步。”   麾下知晓,英国公这是担忧贾平安那边,所以才令全军停止进攻,随时准备去增援贾平安。   李勣看似平静,但却喜欢上了在帐外散步。一个时辰出来溜达一次。   “英国公,武阳公派人来了。”   李勣猛地抬头。   两骑飞驰而来。   “英国公,大胜!”   李勣心中一震,“说说。”   报捷的信使下马说道:“庞总管所部中了温沙门的圈套,被围困在断水的山上。武阳公查探到了温沙门的动向,又找到了庞总管麾下掉队的军士,知晓了他的去向。武阳公断定温沙门正准备伏击庞总管所部,就带着麾下一路寻了过去……”   好小子!   李勣不禁微笑。   “两日前的半夜,武阳公率军突袭温沙门的大营,火药犀利无比,当夜风大,卷着火焰席卷了整个大营,温沙门带着残敌狼狈往丹凤城方向逃窜,武阳公率军正在追赶。”   李勣心中一松,接着便是欢喜。   “杀敌多少?”   信使送上捷报,“斩首三万余人,后续怕是还有不少。”   沙场征战统计功劳的法子不少,按照首级来计算敌军伤亡并不准确,比如说斩首两万,那么敌军的伤亡弄不好能翻倍。   “温沙门遭此重创,要一蹶不振了。”   李勣的眸中多了厉色,“告诉庞同善,处罚暂且留着,让他归拢在武阳公麾下效力,若是再出岔子,杀了!”   “是。”   这便是统帅,若是王文度当初不是程知节的麾下,而是李勣的麾下……估摸着脑袋已经不在了。   信使一走,李勣微笑道:“把这个消息传至全军,传给高侃所部。”   “万胜!”   营中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李勣回到了营帐中,令人准备笔墨纸砚。   他在写奏疏。   ——温沙门弃守辱夷城,八万大军踪迹难寻……庞同善追敌被围,贾平安率部突袭温沙门大营,一战击破温沙门,斩首三万余……   他抬起头来看着外面,“下一战……平壤!”   ……   前方的敌军不断被追上斩杀,无数高丽人丢弃了兵器,跪在边上请降。   骑兵不管不顾,紧追不舍。   后续步卒上来后,把俘虏收拢,随即驱赶着回去。   当看到了凤丹城时,温沙门的麾下只剩下了万余人。   凤丹城的守将懵逼了。   “太大使者?”   边上将领瞪圆了眼睛,“太大使者不是带着八万大军出击吗?人呢?人哪去了?”   “开门!”   城下的军士在叫骂。   败了!   而且是大败。   所有人都疲惫欲死,士气半点也无。   “唐军追来了。”   “开门!”   城门开了,温沙门带着残余的麾下进了丹凤城。   贾平安带着人出现在后面,收割了落在后面的两千余人……   温沙门站在城头,看着唐军肆意追砍着那些溃兵。   他幽幽的道:“我想到了当年追砍前隋军士的那一幕。”   那时的高丽人意气风发,而前隋大军指挥混乱……   多年后,双方的境遇换了个方向。   大唐追杀,高丽人被砍杀。   惨叫声中,凤丹城守将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大使者……大军呢?”   他在这位太大使者的身上嗅到了浓郁的烟火味。   温沙门木然摇头。   守将心中凉了。   “这里只有五千守军,加上……太大使者,怕是守不住了。”   看看那些溃兵吧,个个神色呆滞,别说是守城,估摸着能拿稳刀枪就算是不错了。   五千守军能守住?   温沙门淡淡的道:“往前可以绕过萨水,随即回平壤。不过……大军败亡,我无颜去见大莫离支,便与此处共存亡吧。”   八万大军此刻只剩下了九千人,这九千人已经被贾平安杀破了胆,恍如行尸走肉……回到平壤又能如何?   守将的面色惨白,欲言又止。   你说共存亡就共存亡?那是扫把星!   贾平安在鸭绿水畔筑了大京观的消息传来,凤丹城守军都为之颤栗。   贾平安能镇压魂魄的消息传来后,更是引发了恐慌。   在这个平均年龄很低的时代,轮回转生的说法最为盛行。勇士们可以悍不畏死,但却畏惧死后魂魄消散,或是被镇压,无**回。   下面的厮杀结束了。   一骑缓缓而来。   “戒备!”   守将举手。   弓箭手张弓搭箭。   温沙门冷冷的看着,“问问贾平安,他意欲何为?”   一个军士起身,“贾平安,意欲何为?”   贾平安策马过来,抬头道:“降,还是不降?半个时辰后决断。”   他策马回去。   就这?   众人齐齐看着温沙门。   “死战!”   温沙门平静的道:“高丽的国祚要断了,都殉国吧。”   他缓缓看着远方,“多年前,大莫离支踌躇满志,我也踌躇满志。我以为高丽能抵御大唐,乃至于灭了大唐。我时常做一个梦,在梦中我率军攻破长安……那是一个世间最繁华的城市,有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最多的财富……我梦到自己就在城中四处抢掠。”   他嗤笑一声,“如今……梦醒了。”   贾平安就在城外,你特娘的还在做美梦……守将低声道:“太大使者,五千人守不住,那贾平安善于破城,上次攻伐辽东时,连新城都被他破了。凤丹城并无天险,破城迟早的事。太大使者,如何应对?”   温沙门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了城头。   他上马,接过麾下递来的长枪,抬头道:“开城门。”   这……   守将在城头喊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了。   守军已经心无战意……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败逃后,他们知晓高丽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城门竟然没关好,留着一条缝隙。   这是要准备投降?   “哈哈哈哈!”   温沙门不禁放声大笑。   他仰头看着天空,“大莫离支……我用这条命来回报你……”   “驾!”   一骑冲了过来。   贾平安在阵前皱眉。   “这是要作甚?”   裴行俭不确定的道:“投降?不像,投降他应当是步行。”   温沙门还带着长枪,杀气腾腾的。   “这是来冲阵的。”   邓贯上前,“武阳公,下官请命斩杀温沙门。”   贾平安摇头。   “敬业!”   李敬业兴奋的道:“兄长吩咐!”   邓贯怒了,“武阳公,下官马槊绝妙……”   他觉得贾平安这是偏向自己的兄弟,不公。   “你杀的不好看。”   杀人还要好看?邓贯:“……”   “敬业,干净利落些,用陌刀。”   贾平安的眸中多了冷意。   什么狗屁的俘虏。   “让他求仁得仁,求锤得锤!”   “得令!”   李敬业拎着陌刀策马冲了出去。   半路他开始解衣。   这娃……   贾平安摇摇头。   李敬业把上半身的衣裳全给脱了,赤果着举起陌刀舞动了几下。   双方不断接近。   温沙门此刻只想杀一人,临死前拖个垫背的。   李敬业那宽阔的身板映入眼帘……   他想到了鸭绿水边那个带着陌刀手冲出硝烟的大汉。   同样是赤果着上半身。   这必然是唐军中的悍将,杀死此人……值了。   他的眼中多了战意。   双方不断接近。   城头的守军屏息看着。   一骑正在向着唐军的阵列冲击。   一个军士热泪盈眶,“太大使者……威武!”   众人缓缓站直了身体。   悲壮的气氛浓郁。   双方接近。   温沙门一枪刺去,这是他此生刺出的最出色的一枪。   刀光闪动。   人头飞了起来,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之色。   无头的身躯在马背上往前冲,几步后才轰然倒下。   “是条好汉!”   贾平安身边的将领颇为感慨。   “蠢货罢了。”   裴行俭冷冷的道:“他以为自己能悲壮,却被一刀枭首,悲壮何在?有的只是不堪一击。”   邓贯这才知晓自己被抛弃的原因。   不够李敬业这等干净利落,杀的不够漂亮。   贾平安拔刀。   众人肃然。   横刀前指。   阵列前进。   到了弓箭射程之外,大军止步。   “问!”   贾平安举刀。   身后,步卒拔出横刀,用刀背拍打着盾牌。   “降不降?嘭嘭!”   “降不降?嘭嘭!”   “降不降?嘭嘭!”   三次高呼。   “弩手!”将领高声呼喊。   弩阵在准备,弩弓对准了城头。   城门洞开。   守将出来,膝行上前。   他膝行到了贾平安的马前,抬头颤声道:“愿降。”   ……   感谢“Hohht浮生”。   晚安! 第822章 耀武   泗沘城。   一队骑兵进城,看着城中稀稀拉拉的建筑,到处都是废墟,甚至还能嗅到腐臭味。   “令百姓出来清理,尸骸妥善掩埋了。”   中臣镰足有些不满,看着满目疮痍的泗沘城叹道:“这样下去不成妥!”   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反而是巡视的倭军更多一些。偶尔见到行人,都是避在边上,头也不敢抬。   中臣镰足下马过去,扶起一个跪下的老人。   老人浑身颤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魔鬼给吞噬了。   中臣镰足微笑道:“可是要出城?来人,送他一匹马。”   一个骑兵下马,不由分说的把老人扶到马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股。   老人抱着马脖子在喊……   “他喊什么?”   中臣镰足问道。   一个通译面色古怪,“他喊……他不会骑马。”   他觉得中臣镰足会尴尬,可中臣镰足淡淡的道:“他不会骑马也没关系,那些人看到了我赠马时的微笑,渐渐的城中的百姓都会成为我们的人。”   王宫中戒备森严,中臣镰足寻到了中大兄王子,不满的道:“殿下,城中的废墟依旧还在,尸骸在里面臭不可闻,更有引发疫病的风险……再有,那些百姓见到我们就像是见到了恶鬼一般……”   中大兄王子看着他,淡淡道:“继续说。”   中臣镰足摇头道,“我们是要统治百济,百姓这般惧怕我们,如何统治?”   “恐惧更好统治。”   “可恐惧到了极致,人就会想挑战那些令他们恐惧的人!”   中臣镰足不退让的态度让中大兄王子有些惊讶。   “中臣,你如今越发的像是我的谏臣了,我很欣慰。”中大兄王子笑道:“此事我便交给你去处置。对了,此次你去会面如何?”   “殿下睿智。”中臣镰足心满意足的接过侍女送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此去和高丽使者、新罗使者会面,新罗那边来的是太子金法敏,高丽那边来的是一个臣子……高丽人说……”   他嗤笑一声,“高丽人慌了,唐军强渡鸭绿水成功,能直接打到平壤来。泉盖苏文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组成联军救援,我和金法敏都拒绝了。高丽使者临走前说了,唇亡齿寒。”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高丽是大厦将倾,这个时候咱们过去救援,便是送人头。我在想……要不要顺势进攻新罗,其一可以占据地盘,若是和大唐发生冲突也有地方周旋……”   中臣镰足眯眼看着水杯,“可若是大唐说……”   他抬头看着中大兄王子,“是了,我们可以说是为大唐助战,如此他们反而不好说什么。此策大妙!”   中大兄王子起身,“此事宜早不宜迟,令大军出动,进攻新罗。”   ……   “父亲。”   金法敏回到了新罗,面见金春秋。   春意越发的浓了,王宫中的一些花树看着生机勃勃。   金春秋的心情看来不错,笑吟吟的。   “此次如何?”   金法敏说道:“此次倭国去的是那个近臣中臣镰足,此人看着深沉。高丽来的是个重臣,说是唇亡齿寒,让我们和倭人组成联军去救援高丽,我拒绝了。”   金春秋颔首,轻蔑的道:“高丽已如烂泥,扶不起来了,此刻谁去救援都不管用……高丽国祚……再也无法挽回。”   “父亲。”金法敏微微低头,“大唐突破了鸭绿水一线,随后高丽的灭国只是个早晚的问题,随后……便是直面我们。”   “倭人会动手。”金春秋笑道:“动手就要留神,倭国人贪婪,上次我们让开了一条通往高丽的通道,可这还不够!令其它地方坚守,把通往高丽的地方让开,让他们一路打到高丽的边境一带,随后……不是高丽就是大唐,有他们好受的。”   “随后高丽或是大唐出击,倭人大概要焦头烂额了。”金春秋冷笑道:“不过唇亡齿寒……”   这个说法很灵性……和高丽不说唇亡齿寒,却和倭人说唇亡齿寒,仿佛都是好朋友,好邻居。   金法敏点头,“父亲,高丽颓势不可挽回,倭人却凶狠,如此我们联手……辽东大唐忌惮的只是高丽,高丽灭国,难道他们还肯为了我们这点地方出手?”   金春秋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大唐的敌人很多,吐蕃,突厥这些都是大敌。和他们比起来,倭国和……新罗算是什么?”   他目光深邃,“这个天……要变了,且等我看看会变成什么样。”   ……   高丽王宫。   泉盖苏文正和高藏在一起喝酒。   高藏酒到杯干,痛快的一塌糊涂,甚至还笑道:“你若是想杀我,此刻出手,我也不会感到疼痛。”   泉盖苏文拿着酒杯看着他,“我杀你作甚?你……不值当我动手。”   高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泉盖苏文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高藏喘息道:“我家统御高丽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你若是杀我,人人将会自危,那些臣子会惶然,那些将士也会惶然……”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你想的太多了些,长刀之下,谁能反抗?我杀了前任高丽王,那些反对的人都成了骸骨……世人畏惧死亡,再忠心耿耿的臣子也将会在我的长刀下瑟瑟发抖,改换门庭。你所谓的根深蒂固,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他举杯,高藏微笑举杯,二人仰头一饮而尽。   泉盖苏文起身,俯瞰着高藏,良久说道:“在这等时候,你我唯有齐心协力一条路。你若是心怀鬼胎……我知晓你不怕死,可你的子孙如何?”   他转身出去。   “我将用战马把你的子孙拖死在王宫门外,把你的女人赏赐给军中的将士,他们将会被活活拖死,被蹂躏而死,哈哈哈哈!”   声音远去。   高藏起身,一个文官悄然从后面出来,行礼后说道:“国主,泉盖苏文怕是要完了。唐军一旦兵临城下……臣愿意去唐军中求见李勣。”   高藏摇头,眸色苍然,“这是高丽,这是祖宗传下来的高丽。我若是投降……不可能!”   他猛地挥手,“温沙门正在萨水一带寻求和唐军决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怕什么?”   他冷冷的道:“我与泉盖苏文如何争斗是高丽之事,而大唐却是外敌。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文官叹息,晚些告退。   高藏的嘴角带着微笑,目送他远去。   晚些,文官出现在了泉盖苏文那里。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他说了什么?”   文官说道:“大莫离支,高藏说不肯降了大唐。他还说……大莫离支与他之间的争斗是高丽之事,而大唐却是外敌,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泉盖苏文眯眼看着文官,幽幽的道:“他倒是知晓大局,如此,从今日起,每日给高藏美酒美人,他要谁……就给谁。”   “是。”   文官告退,出了大殿,他想到一事,就回头……   殿内光线暗淡,让人觉着格外的幽深。   泉盖苏文就坐在那里,身边摆放着五把刀。他呆呆的看着脚下,眼神茫然……   ……   平壤此刻云集了许多军队,城头戒备的军士也多了不少……   城头。   防御的各种物资摆放的到处都是,军士们站在边上,目视前方……这是泉盖苏文的吩咐,不许懈怠。   “听说大唐打过来了?”   “不知呢!”   一个老卒抬头看了一眼,“打过来就打过来吧,上一次他们的太宗皇帝也曾打过来,可最终却也只能退兵。记住了,大莫离支不会败,来再多的唐军都不会败。”   众人不禁笑了。   大莫离支……这个权臣给了他们无穷的信心。   “前隋得意洋洋的来征伐高丽,国都灭了。大唐若是敢来,说不得也会重蹈覆辙。”   一个文官上来了,很是自信的分析着。   “有骑兵来了。”   众人赶紧站好。   “下面的,去看看。”   老卒冲着城下喊道。   可没人搭理他。   “是我们的人。”   十余骑冲进了城中,那些懒洋洋的士卒笑道:“这是被谁给赶来了?”   为首的骑兵抬头,深凹的眼中全是惊惧之色……   “我们败了!”   刚才还在热闹非凡的城门处,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和表情,就像是给施了定身法一样。   宫中。   “大莫离支。”   一个文官飞也似的跑进宫。   “何事?”   泉盖苏文冷冷问道。   文官抬头,眼神惊惶,“大莫离支,倭国人发动了进攻……”   泉盖苏文明显的楞了一下,然后脸色飞速涨红,喝骂道:“那些矮子竟然也敢如此吗?”   他知晓能让中大兄王子进攻高丽的缘由只有一个……   “他以为高丽必败吗?”   “来人!”   泉盖苏文冷笑道:“抽调三万人去……弄死他们。”   脚步声刚远去,接着又来了。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深吸一口气。   进来的是他的心腹臣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狼狈的军士。   “大莫离支,败了,温沙门败了。”   泉盖苏文看着军士,目光定定的,“告诉我,温沙门为何败了?”   军士说道:“太大使者设了一个圈套,引得唐军万人被咱们围困在了断水的山上,太大使者本想等唐军断水三五日后再进攻,可没曾想就在第二日的半夜,贾平安带着麾下突然出现在了我大军的背后,他们发动了夜袭,纵火烧毁了大营,大莫离支……”   军士抬头,眼中有绝望之色,“那一夜风好大……”   泉盖苏文喃喃的道:“风助火势,这是天意吗?”   “随后溃逃到了凤丹城,太大使者单骑冲阵被杀,凤丹城……降了。”   上面沉默着。   文官抬头,“大莫离支……”   危急时刻了……   泉盖苏文的嘴角带着微笑,看着竟是从容。   “召集他们。”   文武官员都来了。   “温沙门兵败身死。”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   下面马上就炸了。   “八万大军竟然都败了?”   “温沙门兵败,唐军怕是要兵临城下了。”   “我们该怎么办?”   泉盖苏文干咳一声。   可嘈杂依旧。   他指着一个反应最激烈的文官淡淡的道:“拉出去,宫门外拖死。”   文官一怔,两个军士扑过来,如狼似虎的把他往外拖。   “大莫离支饶命!大莫离支……渊盖苏文……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众人噤若寒蝉。   “倭国那边不必管,他们不敢太过分。”泉盖苏文平静的道:“城中有大军六万,粮草无数,军械无数。安市城能让李世民无功而返,平壤更为坚固,你们担心什么?”   他起身,把五把刀一一佩戴好,走了下去。   “高丽……必胜!”   ……   城门处的气氛有些紧张。   “斥候马上出发!”   一个将领在调派。   百余骑冲出了城门,渐渐消失在远方。   数骑从城中而来,为首的是大将山余德。   “斥候派出去了?”   山余德登上了城头。   将领跟在身后,“是,刚派出去。”   站在城头上,山余德沉声道:“我们很强大,告诉将士们,我们有六万大军,有能吃到地老天荒的粮草,无数兵器……我们必然胜利……”   “是。”   这些话传过去,旋即军士们都欢呼了起来。   山余德冷冷的看着远方,“当年前隋的水军曾到了平壤,最后如何?大溃败,导致前隋灭亡。今日我们更为强大……”   “斥候回来了。”   山余德心中一冷。   斥候才将出发就回来了,唯有一个可能……   “发现唐军!”   尖叫声就是信号。   “快,准备关闭城门。”   “上城头,令各部集结,增援城头。”   “准备弓箭。”   城头一阵慌乱。   那百余骑此刻只剩下了二十余骑,后面是两百余如狼似虎的唐军骑兵。   “关闭城门。”   山余德冷冷的道。   城门缓缓关闭,那二十余骑绝望的回头厮杀。   城外的砍杀没有半点悬念。   一个官员上来了,“大莫离支问战况如何?”   山余德回身道:“告诉大莫离支,平壤……稳如山岳!”   噗!   噗!   噗!   远方传来了声音。   这声音渐渐雄浑。   所有人都看向了远方。   一条黑线出现在视线内。   噗!   噗!   噗!   黑线渐渐逼近。   一望无际的阵列正在缓缓逼近。   唐军高举长枪,长枪如林。   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嘭!   嘭!   嘭!   就像是一头远古巨兽正冲向平壤城。   无尽的阵列靠近了城池。   没有声音。   沉默的阵列让人心悸。   阵列分开,十余骑从通道中策马出来。   李勣带着众将来了。   “不算高大。”   李勣一句话就让大家的情绪放松了下来。   “城中有多少兵力?”   随军的百骑杨大树说道:“城中的百骑还未出来传信。”   李勣点头,“远在异国,他们很辛苦。”   “大莫离支来了。”   泉盖苏文被人簇拥着上了城头。   “李勣!”   哪怕从未相见过,可只是一眼,泉盖苏文就认出了李勣。   “泉盖苏文?”   李勣淡淡的道:“耀武!”   身后的庞大阵列猛地跺脚。   “嘭!”   城头的高丽人觉得大地在震颤,眼前的空间在扭曲。   “降不降?”   声浪滚滚,城头的高丽人为之变色。   “降不降?”   “降不降?”   一个文官面色惨白,浑身颤栗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呯!   这人竟然一头就栽倒下去,落在了城下。   他一时不得死,大概是摔断了腿,在大声的惨叫着。   泉盖苏文挥手,身边的侍卫一箭射死了此人。   “李勣,若是不退兵,前隋就是榜样!”   通译大声喊道。   李勣眸色冰冷,“困兽犹斗,泉盖苏文便是这等货色吗?让老夫很是失望。”   他举手。   大军随即后撤扎营。   随即李勣召集人议事。   “强行攻打伤亡不小。”   李勣当然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来获取胜利。   契苾何力说道:“英国公,攻伐一国,伤亡免不了啊!”   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某个境界,将士的伤亡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   李勣沉声道:“当年先帝征伐辽东,爱兵如子,这才有了屡屡击败高丽的辉煌战绩……”   “英国公……”   高侃说道:“老夫也爱惜将士,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到了这个时候,老夫愿率军先登。”   将领悍不畏死,麾下自然会高呼酣战。   李勣沉吟着。   “英国公,下官愿意戴罪立功,去蚁附攻城。”   庞同善请战。   无人畏死,这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李勣幽幽的道:“让老夫再想想……”   平壤一下,高丽基本上就宣布灭了,随后大军将会面临倭国和新罗……   所以这一战不但是要攻破平壤城,更是要打出大唐的威风来。   贾平安在思索着。   “英国公,火药。”   贾平安说道:“此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咱们带了许多火药,我以为该用上了。”   李勣淡淡的道:“火药是你弄出来的,你最为精通。去试试吧。”   众人继续思索……   这算是无视我吗?   贾平安悄然出去。   贾平安回去,召集了人议事。   “打造投石机,另外,平壤城的城门可曾封堵了?”   众人摇头。   王胜虎说道:“武阳公,平壤城的城门厚实,无惧冲击。”   邓贯也说道:“守城若是封堵四门,固然能让城中的军民绝望,随即万众一心坚守,可也有个麻烦,无法反击……平壤乃是大城,城中的军士不会少,所以泉盖苏文定然不会封堵。”   贾平安微笑道:“也就是说,泉盖苏文认为他能击败咱们。”   众人点头。   “去打造投石机。”   贾平安平静的道:“如何攻心?我便给泉盖苏文一个惊喜。” 第823章 过年了   全军都来看热闹。   “这多少年没人弄这个东西了。”   平壤周边的树木真不少,贾平安令麾下砍了许多回来。   “娘的,多好的木料,做家具,修房子多好。”   贾平安唏嘘着。   裴行俭仔细看着,发现贾平安竟然是认真的。   “树木罢了,砍了就砍了。”   贾平安摇头,“守约你可知晓一年大唐要砍掉多少树木?不计其数。砍了之后可曾补种?”   裴行俭摇头。   “长安周边不少地方都已经被砍完了,光秃秃的看着很好看?再过些年,把关中的也砍光了……”   入目处全是光秃秃的。   只是想想就觉得瘆的慌。   裴行俨不知晓贾平安对于绿色的渴望……后世早些年他的家乡许多山头都被砍伐光了,光秃秃的山看着就像是个秃头。后来不断的宣传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道理,渐渐的这个观念根深蒂固。   这种执念非大唐人所能理解。   不过朝中已经行文天下,要求各地官吏劝导百姓多烧泥炭,减少对木材的需求。   我也算是有功德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后脑多了光环,裴行俨却觉得他这人古怪。   等贾平安去巡查投石机的打造后,李福成悄然过来。   “裴长史。”   裴行俭回身,“副大总管何事?”   李福成用下巴冲着那些一群蹲着打造东西的工匠摆摆,“武阳公打造投石机也就罢了,那是什么东西?”   工匠们正在弄的是竹筒。   “武阳公当初从长安出发时,硬是带了许多竹筒,今日这是要用上了?”裴行俭也很是好奇。   工匠们烧红了铁钎,逐一把竹筒的隔层给捅穿,成为一个长长的筒子。   这样的大筒子摆在边上堆积如山。   “这是要弄竹筒饭?”   贾平安在半路时曾经弄了竹筒饭,里面加了腊肉,吃的众将赞不绝口。   另一处,火药在包装。   竹筒就在边上,火药被包成圆柱体,测试一下能放进竹筒里,就在火药包的尾部绑上一根削直的树枝。   这便是贾师傅版本的窜天猴。   “石灰记得包进去。”   “知道。”   火药包,火药筒……   渐渐堆积如山。   “放箭!”   大军正在攻城……就是用弩箭覆盖城头。   可高丽人学精了,你只用弩箭我就减少城头的部署,剩下的人蹲在城头后。   这只是热身。   中军正在打造云梯。   高侃皱眉,“武阳公在作甚?”   “说是在弄攻城的东西。”   高侃笑了笑,“投石机打造的差不多就行了。英国公,这投石机怕是几百年没人用过了吧?”   李勣淡淡的道:“那些人也不知晓如何打造投石机,弄出来的投石机打不准,沦为笑谈。”   这事儿在军中已经议论开了。   第二日,贾平安来了。   “英国公,我部准备好了。”   李勣不置可否的道:“试试吧。”   外面的动静很大。   无数军士正在搬运投石机,还有大车在运送竹筒和火药。   “武阳公。”邓贯跑了回来,“投石机就位。”   王崇回来了,“武阳公,竹筒就位。”   贾平安点头,“准备动手。”   邓贯和王崇回去。   “准备动手!”   火药包放进兜子里,窜天猴拿在手中,只等点火后,就装填进去。   “步卒准备。”   贾平安吩咐道。   步卒扛着云梯出现了。   城头有人高喊,“唐军要攻城了!”   “上去!”   山余德指挥麾下冲上了城头。   唐军的步卒已经到了箭矢的射程之外,只等一声令下,就冲上去用云梯攀附攻击。   山余德看到了投石机……   密集的投石机在城外列阵,少说有三排。   这……   “唐军是想用石头砸烂平壤城吗?”   “去告诉大莫离支,唐军用投石机攻城。”   话音未落,贾平安轻描淡写的挥手。   “点火!”   钻天猴要点火两次,一次是火药筒,一次是驱动火药,点燃后装填进竹筒里。   “武阳公弄这个……”李勣带着众将来看热闹,见到这等场景也觉得颇为有趣。   “看看吧。”李勣笑道:“年轻人总是喜欢弄些新花样。”   砰砰砰砰砰砰!   投石机的摆臂猛地动作,火药包就飞了出去。   “威势不小。”   高侃淡淡的道。   但火药包不能令高丽人屈服。   咻咻咻……   那些竹筒子硝烟弥漫,接着钻天猴就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有人说道:“怕是什么……烟火吧。”   李勣笑道:“年轻人啊!”   轰轰轰轰轰……   城头瞬间就笼罩在了硝烟中。   那些高丽人被炸的浑身焦黑,城头惨叫声,惊呼声……   “这是……这是地狱!”   山余德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钻天猴上来了。   嘭嘭嘭嘭!   钻天猴的爆炸没有火药包这等威力。   山余德喊道:“上来,都上来。”   他知晓唐军定然会趁机攻城,必须要及时补充城头的兵力。   钻天猴一炸,白雾弥漫城头。   “我的眼睛!”   “咳咳咳!”   山余德及时闭上了眼睛,但却吸进了石灰。   咳咳咳!   他跪在城头剧烈的咳嗽着。   有人拖着他下去,山余德指着城头,猛地挥手。   “上去,都上去!”   就算是城头沦为火焰山,也必须要用人命填上去。   “杀啊!”   唐军的步卒们扛着云梯在呼喊,却纹丝不动。   李勣和高侃等人愣住了。   “这……”   契苾何力已经冲了过去。   “看看,看看!”   高侃也忍不住了,一路狂奔。   李勣干咳一声。他是主帅,这个……   但那边已经重新在装填了……   李勣板着脸,“不像话!”   众人不知他说的是贾平安还是跑着过去的高侃等人,刚想劝说……   嗖的一下,人不见了。   李勣跑到了投石机的边上,只见军士点燃了兜里的火药包引线,随即蹲下喊道:“放!”   有人拎着大锤,一锤砸去。   呯!   投石机的摆臂猛地往上弹,火药包就被送了出去。   李勣目送着一堆火药包飞上了城头,也有稀稀拉拉的撞到了城墙,随即落在城下……也有些落入了城中。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密集的让人心跳加速,巨大的震动连李勣都感受到了。   城头一片硝烟弥漫。   可怕的火器!   李勣去了钻天猴那边。   军士拿着钻天猴,尾巴看着长长的,点燃两根引线,随即装填。   咻咻咻……   钻天猴飞了出去,落在了城头上。   砰砰砰砰砰砰!   白雾笼罩了城头。   这……   李勣等人寻到了正坐在一张木椅子上的贾平安……这椅子是他让工匠顺手打造的。   大马金刀的坐着,手中还端着一杯茶,不时惬意的喝一口。   高侃骂道:“这是来厮杀的?这特娘的分明就是来游山玩水!”   契苾何力也咬牙切齿的道:“娘的!这小子怎地这般悠闲。”   “这是自信。”李勣有些晕。   “小贾!”   贾平安见他们来了,起身道:“椅子就一张,英国公坐。”   李勣摇头,劈头盖脸的问道:“投石机砸火药包,你如何能算准了到城头才炸?”   这个是大伙儿都不能理解的。   “小鱼,去弄几根引线来。”   徐小鱼就像是一只猴子般的灵活,在后面一阵转悠,转眼就弄了几根引线来。   贾平安接过一根,众人也一人一根。   “这是引线,点燃后燃烧均匀,烧一截要耗费多少工夫咱们已经测试了好几年,说十息就十息。那些工匠担保,多一息,少一息任凭处置。大唐的工匠就有这个本事。”   众人看着细细的引线,不禁痴了。   这便是大国重器啊!   “那你如何担保投石机能精准的把火药包投射到城头上?”高侃知晓这个难度。   “当年老夫征战时……那时天下大乱,有人就弄了投石机出来攻城,结果投掷出来的石头半路就歪歪斜斜的掉了。”李勣就是活化石,谈及这些堪称是如数家珍。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   贾平安淡淡的道:“底座要稳,否则摆臂一动,底座就跟着动,哪里会准?轴架要直,而且还得要滑溜,否则摆臂歪了,如何准……”   众人木然。   这特娘的就像是听天书。   一个工匠正好抱着东西路过,闻言说道:“诸位老帅,咱们是工匠,可武阳公一入手,说的咱们都恍然大悟。”   他竖起大拇指,“武阳公的学问……没人不服气!”   “娘的!武阳公竟然连工匠的学问都懂?”契苾何力挠头,本来就稀疏的头发被挠了几根下来。他懊恼不已,心痛的把头发握紧,不知是否想沾回去。   “这是新学。”   贾平安微笑道:“对于新学而言,投石机只是一个简单的东西。”   “这个还简单?”   高侃觉得贾平安有些大话了。   “当然简单。”贾平安笑了笑,“新学里有力学,有一些机械的原理知识,投石机不复杂。”   后世那些精密的设备都能修,这个投石机算个逑!   贾平安那自信的姿态让李勣都不禁赞道:“是个好学问,敬业。”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上前,“阿翁你叫我。”   李勣问道:“最近可跟着武阳公学了新学?”   上次李勣问过他,结果一问三不知,于是就挨了一顿毒打……   李敬业的脸瞬间就垮下去了,“阿翁,我……我……”   李勣黑着脸,“等打完了高丽再收拾你。”   契苾何力问道:“那个竹筒子是什么东西?”   “钻天猴。”   “里面包着火药和生石灰,用火药作为动力飞上去,炸开之后,生石灰弥漫……”   贾平安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生石灰……”   李勣变色,“入眼眼瞎,进了口鼻中,口鼻也会被烧烂……”   “好毒辣的东西,不过老夫喜欢。”   高侃问道:“钻天猴也是新学的学问?”   贾平安点头,“只是小事罢了。”   高侃一把揪住他,“耶耶家中的孙儿你收不收?”   贾平安坚定的摇头,“我不收弟子。”   高侃冷冷道:“不收耶耶便弄死你!”   你来吧!   贾平安无畏的道:“只管来。”   李勣说道:“你莫要为难他,要学新学只有去算学,武阳公唯一的弟子在那里授课。”   还有第二个弟子呢!   那个国子监的主簿,死皮赖脸的跪下要拜师。   “罢了。”   高侃马上又慈祥的把贾平安被自己揪乱的衣襟抚平,“好好琢磨,以后老夫希望看到你成为一代学宗的那一日。”   这时火药包再度飞出去。   轰轰轰轰轰!   城头看着宛如雷电炸响。   “电光火石啊!如雷霆霹雳!”裴行俨赞道。   咻咻咻……   钻天猴飞了上去,白雾弥漫。   “过年了!”贾平安情不自禁的怀念着前世。   早些年还能燃放鞭炮的时候,年三十的二十四点开始,整座城市瞬间变成了战场……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欲聋,各种五颜六色的烟火……   吸溜!   贾平安摸摸嘴角。   这一路竟然回想到了三十夜的年夜饭……   那些将士们也看呆了。   “竟然还能如此攻城?”   城头已经成了地狱,若是此时进攻……   邓贯来了。   “英国公,下官请命攻城。”   “此刻高丽人在城后定然布置了大军。”   贾平安微微摇头。   李勣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此次征战贾平安给了他巨大的惊喜。他就亲眼看着一颗将星在冉冉升起,那种幸福感难以言喻。你要说后继有人也行,但更多的是放心了。   李勣对大唐将领一直不满意,那一批老帅之后压根就看不到能接班的人。先帝也有这等担忧,以至于薛仁贵在征伐辽东之战中脱颖而出后,先帝赞不绝口……   ——朕对于此战的胜利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发现了薛仁贵这个名将胚子。   由此可见先帝对于下一批将才的渴求。   李治也是如此,把被先帝压制了二十余年的苏定方给解放了。苏定方也不负众望,几度出征战果辉煌。   但苏定方是程知节一辈的老将,还能撑几年?历史上苏定方就拖着老迈的身躯统领吐蕃方向的防御。   现在却多了一个贾平安。   贾平安的闪光有些偶然性,第一次是在吐谷浑,贾平安献策给了吐谷浑叛军重重一击,随后的筑京观于禄东赞出使大唐的必经之路上更是让老帅们颇为赞许。   贾平安说道:“我以为,此等攻防大战要看时机。此刻高丽人虽然被我军的火药给炸的伤亡惨重,可他们依旧还有斗志。攻城……攻心为上。”   李勣心中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却冷着脸道:“老夫只管看着,但凡出了岔子,老夫责罚绝不手软。”   “是!”   贾平安领命。   这是英国公的赞许啊!   那些将领眼睛都红了。   城中,山余德喘息着,“列阵,等唐军上了城头,就用箭矢覆盖……”   弓箭手在前方列阵,密密麻麻的……   再后面就是长枪手。   这是要巷战的架势。   “准备……”   将领们判断时间,觉得唐军应当开始攀爬了。   众人瞪大眼睛,盯着城头。硝烟缓缓散去,高丽人倒在城头上都成了山……惨叫的声音不断传来。   “没人。”   唐军的火药包和石灰攻势也停住了……   “人呢?”   泉盖苏文就在远处策马看着。   “城头已经没人了,唐军为何不顺势攻城?”一个文官纳闷的问道。   有人低声道:“怕不是……在准备?”   泉盖苏文的身后是骑兵,他沉声道;“让人上城头。”   军士们小心翼翼的爬上去,往下一看。   “唐军没动。”   操蛋。   得了唐军用那种爆炸的玩意儿把城头覆盖的消息之后,泉盖苏文如临大敌,亲率骑兵来坐镇,准备和唐军决一死战。   可他们竟然不动。   人就是这样,打足气后战斗力爆棚,可等发现危险没来时,整个人就萎了。   刚才还准备与平壤共存亡的将士们浑身一松,士气渐渐散去。但精气神还不错,若是此刻唐军顺势攻城,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修补城头。”   泉盖苏文回去了。   但一个大大的疑问盘亘在他的脑海中。   唐军为何不趁机攻城?   进宫后,高藏竟然在等他。   “唐军如何?”   泉盖苏文摇摇头,“唐军停住了,不知为何。”   高藏松了一口气,“打不进来就好!”   在王宫外,两个男子经过时看了里面一眼。   “戒备森严。”   “里面全是披甲的悍卒。”   为首的男子矮个黑脸,叫做程云霄,身后看着和小媳妇般白净的叫做乔老五。   二人是兵部的密谍。   过了王宫之前,程云霄说道:“刚才前方电闪雷鸣般的,这便是咱们的火药在发威。咱们在城中消息也无法传递,可总得要做些什么。”   乔老五吸吸鼻子,见一个官员过来,赶紧避让。   等官员过去后,乔老五低头不屑的道:“且等大军进城,看看你等可还敢这般嚣张跋扈。”   他跟上去,“老程,咱们就两个人,能做什么?难道刺杀泉盖苏文?”   程云霄骂道:“泉盖苏文出行被骑兵簇拥在中间,如何刺杀?那是自寻死路。”   “那还能如何?”   乔老五很是茫然,“咱们怕是一发动就会被人弄死。”   城中此刻已经多了许多军士,一队队的在各处巡逻。   程云霄摸摸短须,低声道:“咱们人少……可城中还有人呐!”   “谁?”乔老五问道。   程云霄低着头,“前隋兵败高丽,被俘了不少人,那些汉儿便被分在各处……平壤城中就不少。”   乔老五皱眉,“老程,那些人怕是死的差不多了。他们的子孙早已把自己看做是了高丽人。”   “难说。”程云霄说道:“当年每逢大唐有使者来,那些前隋降卒都在路旁眼巴巴的等着。使者一到,他们就跪下嚎哭,只想归家……” 第824章 要升天(感谢“蘇问”成为本书盟主)   程云霄带着乔老五寻到了一户人家。   “要快些,我估摸着再晚些就有军士过来巡查。”   程云霄靠近这户人家,轻轻叩门。   “有巡查的人来了。”乔老五低声道。   耶耶这是乌鸦嘴?   程云霄指指大门。   二人把身体贴在大门上,尽量不暴露。   那队军士看这条巷子一眼,随即往前走了。   “谁?”   屋里有人用高丽话问道。   程云霄低声道:“家里的人。”   里面沉默了。   乔老五急切的道:“咱们有天大的好事来寻你家。”   “什么好处?”   门后的男子声音警惕。   程云霄摸出了几枚铜钱,从门缝里塞进去。   门缓缓开了。   屋里有两个男子,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十余岁。   二人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手中握着柴刀和木棍,目光警惕。   程云霄低声道:“黄大!”   他用的是大唐话,中年男子身体一震,握紧了木棍,“你是何人?”   他用的也是大唐话。   “我来自大唐,大唐兵部……”   程云霄示意关门,乔老五举手后退到门边,反手关掉大门。   屋内暗了下来。   “你是大唐的密谍?”   黄大退后一步,“赶紧走。”   程云霄嘿嘿一笑,“黄大,你阿耶去的时候说了什么?”   黄大的父亲就是前隋降卒,在这一片有些名气。   黄大的眼中多了怀念之色,“阿耶临死前冲着大唐方向跪拜,口中说……此生对不起爹娘,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养育之恩。”   程云霄说道:“此刻大唐的大军来了,已经击败了温沙门的大军,先前的爆炸声你可听到了?那便是咱们大唐的火器,犀利无比。”   黄大缓缓后退,“坐吧。”   二人坐下。   黄大依旧有些警惕,“你说大唐来了,这次可是如前隋般的打了就走?”   杨广的政治战害死了无数将士……这位皇帝死得不冤。   程云霄摇头,一字一吐的道:“此战乃是太子挂帅,英国公为副帅。太子挂帅,不灭国……不收兵!”   黄大霍然起身,“果真?”   程云霄举手,“我在此发誓,若是今日哄骗了你,子子孙孙为奴!”   黄大看向乔老五。   乔老五同样举手发誓。   当年被俘的隋军很多,死了不少,侥幸活下来的被丢到各处……有人就娶了高丽女子为妻,在高丽开枝散叶。   黄大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   黄大竟然会说大唐话……按照兵部的培训,这种情况下就说明黄大的父亲对故土难忘,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也会对大唐生出孺慕之心来。   程云霄缓缓问道:“你阿耶还说过些什么?”   黄大的儿子放下柴刀过来,“阿耶,我去外面看看。”   这小子竟然也会大唐话……意外之喜啊!   黄大摇头,不给他出去。   “阿耶最后的几年很沉默,一直看着远方。偶尔和我说话,也是说故乡之事。那些乡邻,父母亲人,以及曾经的繁华……”   黄大搓搓脸,“我没去过大唐,但阿耶说过……我是汉儿的种,要永世记得,若是有机会就回去,回到中原去,去寻根。”   根。   对于华夏人来说,根这个字很复杂。   身处域外时,故国就是根。   那些乡音也是根,那些熟悉或是听闻过的风土人情,那些美食,各种习惯,各种俚语……都是根,祖先的坟墓是灵魂的根。   “我们在此过得并不好。”黄大叹道:“那些高丽人总是欺负我们,阿耶在时和他们打过架,可那些高丽人每次都会被那些小吏偏袒……”   程云霄原先在长安城中的日子过得颇为潇洒,他本是军士,后来被弄到了兵部,每日操练之余,还能各处转转。繁华的东西市,各个坊中的景致,曲江池……   看多了之后,他觉得也就是这样,可此刻却深深地感受到了幸福。   和黄大一家子相比,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黄大!”   外面传来了喊声。   “唐人来了,就是黄大他们引来的。”   黄大面色一变,“你们赶紧躲着……”   他目光转动,指着两个大缸子,“快,进去!”   大缸子里装了三成水,二人进去蹲下,随即黄大盖上了木盖子。   呯!   房门被踢开,一群高丽人冲了进来。   “狗汉儿!都是你等引来的灾祸。”   “打死他!”   众人一拥而上。   黄大父子蹲下,经验非常丰富的双手抱头。   “汉儿汉儿,狗汉儿!”   有人逼着黄大问道:“你是哪的人?”   黄大抬头,随即挨了一记耳光,被打的嘴角流血,他堆笑道:“我是高丽人。”   “你是哪的人?”黄大的儿子也挨了抽打,说道:“我是高丽人。”   一顿毒打后,这些人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黄大父子鼻青脸肿的把门关上,把程云霄二人放出来。   程云霄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父子,“你们受苦了。”   汉儿被低看一等,被肆意羞辱毒打……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黄大的儿子抱头哽咽。   “这几日就到头了。”程云霄并不觉得黄大父子怯弱,在这等情况下他们若是敢反抗,轻则断手断脚,重则送命。   黄大吸吸鼻子,“阿耶说我们是汉儿,不许忘记。可当地人却经常羞辱我们,每次都要说自己是高丽人。   我也成很是苦闷,只是每次都会想起阿耶弄的牌位,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黄氏列祖列宗之位……每逢祭祀的日子,阿耶会把家中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供奉……随后哭的和个孩子似的,每当想起这些,我便把那些羞辱忍了下去。”   程云霄重重的点头,“等平壤破城之后,汉儿将会成为这里的人上人,有机会你去长安看看,你就会知晓你阿耶为何会对故土念念难忘……”   街上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是往城头去的。”   乔五在门缝里看了看。   黄大深吸一口气,“你们来寻我,定然是要里应外合……阿耶当年教授过我许多事,可是要纵火?还是说要投毒。”   这特娘的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啊!   乔老五缓缓回头,程云霄目瞪口呆。   黄大以为他们不满意,“再不行,就去刺杀。”   程云霄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咳!此事吧,我这里有个法子……当初到平壤时,咱们带进来了一些好东西,我需要一些力气大的汉儿后裔……要坚定果敢……”   他看着黄大,缓缓道:“要不怕死。”   黄大看看儿子,“留下我儿子,我愿意去。”   程云霄点头,“不要担心你的儿子,不管你生死如何,我都将会把你的无畏禀告给陛下。你的儿子弄不好能荫官,明白吗?黄家弄不好以后能出一个官员。”   黄大平静的道:“我只是为了阿耶,此后若是不死,我想去看看大唐,去阿耶的家乡寻根。”   随即黄大就提供了可靠的名册,并带着程云霄去寻找那些人,一一说服……   ……   “英国公,高丽人已经无法在城头立足了,咱们何时攻城?”   有将领已经按捺不住了,“硝烟一散,那些高丽人才匆忙上来,可下面的钻天猴和投石机一动,又跑回去,每次都死伤不少,这是机会到了。”   李勣问道:“粮草还有多少?”   长史起身道;“英国公,粮草足够全军维持十日。后续还在源源不断的运送而来。”   李勣很满意,“如此……不着急。”   他闭上眼睛,看着竟然像是打盹的意思。   “英国公……”   李勣没回应。   高侃指指贾平安。   李勣在栽培贾平安,这是故意的。   贾平安被这些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将领看得头皮发麻。   “武阳公。”   “什么一个意思?”   贾平安说道:“咱们每日都这般轰击城头,高丽人刚开始还想着鱼死网破……后续士气就会慢慢散去,等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突入城中时,高丽人的抵抗意志会格外的低。诸位……”   他认真的道:“此次咱们带来的都是大唐府兵的精锐,此战之后,他们都会成为悍卒。等凯旋回到大唐,他们各自归去,在各地折冲府将会带出一批批的精锐……如此,能多活一个就是一个。”   高侃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了李勣一眼,发现老李的眼皮子睁开了一条缝。   “敌军可能想到办法化解咱们的火药攻势?”   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火药的发明人,大唐首席火器专家……贾平安冲着裴行俨点点头,“守约说说。”   高侃想笑……李勣在栽培贾平安,甚至连攻击平壤这等大事都能交给他来主持。而贾平安却在栽培裴行俨……   这便是一代一代的传承。   大唐……后继有人了!   在现场的都是大佬,裴行俨缩在后面装死狗,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等议事中发言。   可贾平安却点了他的将。   武阳公这是在给我机会……裴行俨起身上前,说道:“火药包的爆炸不可抵御,它靠的是气浪在冲击,你就算是用盾牌也无济于事……   钻天猴更是无法抵御,火药炸开,生石灰便四处喷了出去……我们能看到高丽人后续用面纱来蒙住口鼻,可依旧挡不住生石灰……眼睛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几日作了认真细致的观察和分析。   “下官以为,可以换个想法。”他微笑道:“咱们换一个法子,砸远一些。那些高丽人以为是火药包,来的却是石块……想来会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众人面色古怪。   良久,有人说道:“娘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般奸诈吗?哈哈哈哈!”   李勣仿佛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睛道:“平壤周边的景致不错,老夫这几日想看看。”   主帅当了甩手掌柜。   贾平安把裴行俨赶到了前方,“动手!”   “先来一轮火药,石块准备。”   投石机吱呀一声。   “放!”   火药包飞了上去。   轰轰轰轰轰!   城头炸作一团。   那些走慢的高丽人被炸的非死即伤,倒的满城头都是。   硝烟还未散去,高丽人就冲上了城头。   “赶紧把尸骸拖下去。”   山余德的嗓子已经彻底坏了,听他说话,就像是听着有人用铁锅铲在刮锅底。   砰砰砰砰砰砰!   “投石机又来了,下去!”   城头的高丽人一哄而散。   山余德木然看着黑点冲上了城头,然后……竟然冲着城中来了。   “小心!”   有人喊道。   但投石机的射程有限,也就是进来那么一点。   黑点在视线内放大……   “是石块!”   许多军士正列阵等待上城头,刚避开,觉得脱离了火药包的攻击范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石块。   石块落地,旋即反弹起来……   呯!   石块横扫进了阵列。   骨折的声音很脆生,一条血肉胡同就这么出现了。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石块在阵列中间冲出了一道道血肉胡同。   山余德木然看着。   一块石头落地,反弹着冲了过来,前方的军士们惨叫着被砸倒。石块一直冲,几次翻滚后,停在了山余德的身前。   “这是在戏弄我们。”   身后有将领绝望的道。   唐军把攻城战演变成了戏弄,谁都感受到了。   士气……   山余德环顾左右,看到那些将士的神色木然,近似于平静。   士气糟糕!   “看好这里,我去求见大莫离支。”   山余德急匆匆的进宫求见。   “唐军戏弄咱们,军中士气低下。”   泉盖苏文沉声道:“用兵这般轻浮,这不是李勣,谁的手段?”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当年就是在王宫之中,他把一个犯官的女儿作为赌注,那个年轻人用一首诗赢走了她。   “来人。”   “大莫离支。”一个官员上前。   泉盖苏文平静的道:“前阵子杀了一些人,抄家弄来了不少钱财,全数赏赐给军中将士。另外,告诉将士们,此战之后……抚恤优厚,立功者重赏!”   “是。”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军中士气何来?钱财,赏赐……归根结底便是军功之赏。大唐亦是如此,天下都是如此。不必担忧。”   山余德应了,准备回去。   “且等等。”   泉盖苏文放低了些声音,“倭国人正在疯狂进攻,这个消息……封锁住。”   山余德心中一震,咬牙切齿的道:“那些矮子当年对高丽噤若寒蝉,恭谨的不得了,如今竟然敢趁火打劫吗?”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去吧。”   他起身,“出去看看。”   “大莫离支出行!”   高亢的声音在王宫中回荡着。   宫门外,一个权贵跪在马的侧面。   泉盖苏文踩着他的脊背上马,看看周围,“走!”   “泉盖苏文出来了。”   乔老五在前方瞄了一眼,兴奋的道:“来了来了。”   程云霄骂道:“你特娘的这般兴奋作甚?难道是你娘子来了?”   乔老五笑道:“回去定然和娘子在床上五日不下床。”   程云霄冷笑,“那你的后果便是这个……”   地上有个不知是谁家扔的烂果子,大概是从冬天一直放到了现在。程云霄一脚采踩去,烂果子只剩下了一层皮。   乔老五打个寒颤,随后再往前方看了一眼,“过来了!”   程云霄回身,身后是二十余男子,由黄大带队。他们的肩上扛着一个袋子,就像是刚去买粮食回来。   “准备!”   程云霄带头,从侧门进了一户人家。   “谁?”   两个仆役出来,程云霄和乔五上前,悄无声息的干掉了二人。   这里是后院,一墙之隔的外面,泉盖苏文正被两百重甲骑兵护在中间,缓缓而来。   “准备。”   乔五趴在墙头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距离。   越来越近了。   乔五轻轻的落下来。   “来了。”   众人打开袋子,一人一个火药包。   这些火药包就是靠着高丽的走私商人弄进来的,为此贾平安大吐血,把人参酒的配额给他们提升了三成,价格降低了两成。   “点燃。”   程云霄已经教过他们十余次,而且也绑着包袱试着扔了十余次。   “点火!”   众人七手八脚的点燃了火药包。   他们不知晓这玩意儿能干啥,程云霄也不敢说,担心说了这些人会束手束脚的,到时候把火药包扔自己的脚下。   嗤嗤嗤……   引线燃烧。   “甩起来!”   火药包上捆的有绳子,众人拿着绳子开始甩。   越甩离心力就越大……   程云霄第一个把火药包扔了出去,接着众人依次扔……   “跑!”程云霄转身狂奔。   泉盖苏文正在和身边的臣子商议事情。   “倭国的疯狂出乎了我的预料。”泉盖苏文觉得唇亡齿寒,中大兄王子会知晓这个道理,适可而止。可谁曾想那人竟然疯狂如此,一路狂攻。   “大莫离支,倭国人狼子野心,看看百济,本以为是来了个盟友,二者之间多年的交情,谁曾想倭人竟然反手一刀就灭了百济,狠毒到了极点。”   泉盖苏文冷冷道:“且等击退了唐军之后,我再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这话里带着杀机,泉盖苏文大抵是恨不能把倭国给灭了,但此刻也只能憋着。   臣子的眼角瞟到了些什么,侧头看去。   数十个包裹带着淡淡的硝烟从左侧的围墙里飞了出来。   “那是什么?”   泉盖苏文也看了一眼,猛地想起了唐军最近几日攻城用的那种包裹……   “轰轰轰轰轰!”   ……   感谢“蘇问”   晚安! 第825章 高丽没了   泉盖苏文只看到黑点落了下来,砸在了他的周围。   他下意识的就翻身下马……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密集在身边响起,气浪猛地席卷而来……   战马一声不吭的倒下,泉盖苏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嗡嗡声在回响。   他缓缓爬了起来,脸上黑不溜秋的。胸口的甲衣被不知名的东西开了个口子,幸而只是出了些血。   周围的情况比较惨烈,百余重骑倒下大半,战马也是如此。那些倒下的重骑有些看来无事,可身上的重甲让他们很难爬起来。剩下的此刻被惊马带着狂奔,最远的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个重骑的腮帮子被开了个口子,他的嘴唇蠕动着,目光哀伤的看着泉盖苏文。   “高丽。”   泉盖苏文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爆炸声就是信号,周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那些将士们赶来了。   刚走没多久的山余德也来了。   “我的天!”   看到这个惨状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那些威风凛凛的重骑此刻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匹战马几度想站起来,最终却倒在那里消无声息。   “大莫离支!”   山余德冲了过去,与此同时,王宫中也冲出来一群人,为首的竟然是高藏。   “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站稳,拔出一把刀杵着,抬头,微微一笑,“我……很好。”   一个侍卫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大莫离支,我来扶着你。”   泉盖苏文摇头,“我很好,不需搀扶。”   他觉得浑身都在疼痛,低头一看,除去胸口之外,没地方受伤。   他尝试着走了一步,大腿那里痛的厉害。   但不是骨折,他知晓骨折的剧痛非一般人能忍受。   还不错!   他看到了高藏那复杂的眼神。   “此刻你却只能期盼着我无碍,否则……平壤城将会沦陷。”泉盖苏文笑了起来。   高藏指着那些将士,“你看看他们……”   泉盖苏文抬头。   那些将士都在默然看着他。   唐人竟然已经摸进了城中,而且给了大莫离支重创。   平壤城……完了!   城外。   “武阳公,城中突然传来了爆炸声。”   贾平安正在琢磨守军的心态,闻言冲出了营帐,喊道:“守约!守约!”   裴行俭急匆匆的来了,兴奋的道:“我听到了,很是清晰,少说十来下。”   那是快男……贾平安吩咐道:“马上让兄弟们……叫他们狂扔,把平壤城头化为地狱……准备攻城!”   他上马疾驰,寻到了出来的李勣高侃等人,“英国公,刚才城中传来了爆炸声,这是我兵部的密谍在行动,我以为时机到了。”   李勣抬头看了一眼城头,“开始吧。”   贾平安策马冲到了前方。   “列阵!”   就在投石机打出一波火药包时,步卒们列阵出现了。   咻咻咻……   钻天猴把城头变成了白雾的海洋。   贾平安大声的道:“从前隋开始,高丽就是中原的祸害,前隋攻伐辽东,以至于国灭,无数将士倒在了这里,那些人是我们的父兄,是我们的邻居……他们的魂魄无依,在高丽的上空飘荡……我们能如何?”   无数人昂首挺胸。   贾平安说道:“我们来了,我们将灭亡高丽,我们……来接他们回家!”   庞同善扛着旗帜喊道:“破城就在今日!”   “出击!”贾平安横刀前指。   “唐军进攻了。”   城头一个残兵冲着城内嘶吼,随即被生石灰钻进了咽喉,嘶吼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城下已经乱了……   “大莫离支遇袭,生死不知!”   刚才那些爆炸声众人都听到了。   “唐人已经进城了。”   那些将领一边看着城中,一边喊道:“列阵,赶紧上城头!”   可那些军士看着城头的白雾,却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头。   山余德正疯狂的策马奔驰,从听到城头方向的第一声爆炸开始,他就知晓唐军的总攻就在今日。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城头的硝烟和白雾。   “上去!”   高丽人蜂拥往城头冲。   一波火药包打了过来。   轰轰轰轰轰!   那些顺着台阶往城头爬的高丽人被炸的死伤惨重。   他们刚抬头,就见到一波火药包来了。   三排投石机,第一次分为三批次投射,近乎于不间断的轰炸。   剧烈的爆炸声中,一块城垛垮塌……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窜天猴停止了发射。   城头,那些高丽人刚上去,第三波火药包又来了。   密集的爆炸把高丽人炸的欲哭无泪。   呯!   云梯架在了城头上,接着吱呀一声,猛地往下一沉。   庞同善腰跨横刀,举旗第一个登上了云梯。   他发誓今日要率先登上平壤城。   而在侧面的云梯上,赤果着上半身的李敬业同样是一手举旗,一手拎着陌刀……   庞同善看了他一眼……这娃竟然拿着的是陌刀,关键是,陌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提着一根灯草般的轻松。李敬业左手大旗,右手陌刀,压根不带扶云梯的……可居然爬升的比庞同善还快。   李敬业一路冲了上去,一个高丽人叫喊着冲了过来,举刀……   李敬业随手用陌刀格挡,跳进了城头。   他用横刀顺着前方划了一个半圆。   前方的两个高丽人胸腹处被切开,脏器喷涌出来。   李敬业把旗帜一插。   “万胜!”   那些看到大旗的人都在欢呼。   “破城了!破城了!”   “是谁率先登城?”   李勣问道。   契苾何力笑道:“庞同善一心想戴罪立功,估摸着是他。”   硝烟全数散去,众人都看到了一个半果的大汉正在城头上疯狂的砍杀。   一骑远来,近前后说道:“英国公,率先登城的乃是李司马。”   “敬业?”   李勣板着脸,“这孩子……运气不错。”   高侃见他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在闪光,就说道:“英国公后继有人了。”   贾平安跟在后面上了城头。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登城攻击。   站在城头上放眼看去,前方全是尸骸。   李敬业满身的血,拎着陌刀一路纵横,高丽人被杀怕了,见到他就跑。   庞同善在侧面带着一队军士往城下突击,同样是凶悍无比。   贾平安一上城头,代表着这一波攻击必须要拿下城头。将领们在嘶吼着,无序的攻城战马上就有了章法。   “弓箭手!”   那些步卒在贾平安的指挥下列阵齐齐放箭。   山余德在街道上喝骂。   “把唐军压下去,冲上去,把他们赶下去!”   高丽人的最后一波武勇在此刻迸发了。   他们冲杀上去,悍不畏死的扑击着李敬业等人。   中了箭矢依旧不退,中了刀枪依旧不退……   山余德眼眶发红,“这才是我高丽的勇士。”   若是没有如此悍勇,高丽早就灭了。   无数人在嘶喊……   “准备……”   裴行俨大声高喊,提醒众人准备迎接高丽人的疯狂反扑。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硝烟中,贾平安在微笑。   “这是高丽人最后的一口气,告诉兄弟们,把东西都砸出去……今日,耶耶要在王宫中烤肉吃!”   ……   王宫中,泉盖苏文坚持着走了进去。   高藏回头看了一眼城头方向,说道:“接下来如何?”   他的语气平静。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李勣领军沉稳,此刻唐军定然是在城头一步步往下压。山余德悍勇,意志坚定,定然是在拼命的冲杀……”   他走了过去,盯着高藏说道:“高建武当年设计想杀我,我设宴杀了他的百官,随后进宫杀了他……有人为我辩解,说我这是迫不得已,可我从不觉着那是迫不得已。   高建武色厉内荏,却又野心勃勃,此等人只会给高丽带来灾祸……他对唐人顺从,可却不知晓唐人对高丽的仇视……前隋间接覆灭在高丽的手中,大唐怎会视而不见?顺从只会给高丽带来灭顶之灾。”   他微微一笑,眼神渐渐疯狂,“我从不悔这一生,就算是到了地底下,我依旧是……”,他轻蔑的看着高藏,“我依旧是高丽的王!”   高藏苦笑。   他是高建武的侄子,泉盖苏文乱刀分尸高建武后,就把他立为高丽王。   泉盖苏文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我挫败了李世民灭亡高丽的野心,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高藏淡淡的道:“可此次你却失败了。”   泉盖苏文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转身往外走。   高藏追出去,“你去何处?”   泉盖苏文没回头的道:“我去赴死。”   他从未想过被困死在王宫之中。   既然敌人来了,那么就战死在最后一次冲杀中。   他站在王宫前,有人牵马过来。   泉盖苏文皱眉,“上马石何在?”   他喜欢用权贵来当上马石……用羞辱那些权贵来蔑视高家的所谓威权。   王宫前聚集了数百重骑,侍卫上前说道:“大莫离支,那些人全跑了。”   “来了!抓到一个!”   一个权贵狼狈的被人拖了过来。   “跪下!”   权贵跪倒在战马身侧。   泉盖苏文满意的踩着他的脊背上马,随后伸手,“长枪。”   一柄长枪在手,泉盖苏文猛地刺下去。   长枪从权贵的脊背处穿过小腹,一直钉在地面上。   泉盖苏文最后看了一眼王宫,至于高藏,他的眼中从未有这个人。   “走!”   马蹄声渐渐远去。   权贵就这么被长枪钉在地上,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高藏回身,“召集他们。”   王宫的大门缓缓关闭。   泉盖苏文一路疾驰,沿途看到了那些溃兵。   他拔出长刀嘶吼道:“跟着我!”   溃兵们头也不抬的继续奔跑。   泉盖苏文奋力怒吼,“跟着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两百余重骑依旧在。   这是他重金打造的心腹,装备一流,钱粮一流。   最是忠心耿耿。   前方就是城头,唐军已经冲杀下来了,有人正在打开城门。   一面贾字旗从城头冲下来,大旗下,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是泉盖苏文!”   城门缓缓打开,外面巨大的声浪传来。   “破城了!”   声浪席卷而来,泉盖苏文举刀回头喊道:“杀光他们!”   二百余重骑越过他冲杀了上去。   “弩箭!”   贾平安举手。   “放!”   密集的弩箭飞了过去,疾驰中的重骑连人带马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地面震动,尘土飞扬。   “长枪手……”   长枪手列阵。   “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重骑仅存数十。   但他们却毫不犹豫的冲杀过来,那一双双眸子里全是疯狂。   “刺!”   长枪密集捅刺。   重骑倒下,但长枪手也被撞飞了十余人。   弩手们再度上好弦,冲上去喊道:“蹲下!前面的蹲下!”   长枪手们蹲下,剩下的十余重骑前冲。   那疯狂的眸子在见到弩弓后依旧没有一点改变。   将领挥手,“放!”   弩箭直射。   重骑们的身体不断颤抖,渐渐后仰……栽倒马下。   重骑,全军覆没。   后面,泉盖苏文一骑而来。   “这是一个骄傲的人。”贾平安眯眼看着泉盖苏文,“高丽因他得罪了大唐,也因他而声威赫赫……可也因他而灭国。他此刻是想彰显自己的武勇,给自己的身后留下一个好名声。”   裴行俨等人的眼中多了尊重。   这样的对手确实值得尊重。   “哈哈哈哈!”   贾平安突兀的笑声让大家有些不解。   有人甚至还对贾平安投以不满的一瞥。   “敌之英雄,我之寇仇。泉盖苏文这些年堪称是倒行逆施,激怒了先帝,引来大唐征伐。先帝的征伐让高丽一蹶不振。   陛下登基,随后两次征伐灭国……若是泉盖苏文谨言慎行,姿态低一些,大唐要想灭了高丽,少说还得十年……”   贾平安突然喝道:“敬业!”   “兄长。”   李敬业浑身浴血上前,贾平安皱眉,伸手把他胸口一处厚厚的血痂给揭开,看到里面没有伤口,这才放心。   “可还有力气?”   今日李敬业率先登城,一直冲杀在前,体力消耗不小。   李敬业咧嘴一笑,“我浑身都是力气。”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活擒了泉盖苏文,把他打成狗。”   “领命!”   李敬业一步步走过去,站在中间,两侧的唐军闪开。   一骑渐渐加速。   一人持陌刀等候。   泉盖苏文举起长刀。   泉盖苏文凶名赫赫,不管是在官场还是民间,堪称是臭名昭著。但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后续把荣留王分尸后,就越发的放飞自我了。   他喜欢佩戴五把刀,以此作为自己武勇的证明,顺带还能震慑自己的对头。   但在此刻,他的五把刀也只能用一把。   陌刀举起。   李敬业的眼中全是轻蔑,他伸出左手,学着兄长上次打架时的姿势,冲着泉盖苏文勾勾手指头。   泉盖苏文的眼中却没有他,只有后面的贾平安。   挥刀。   前方的大汉陌刀挥舞,泉盖苏文只觉得眼前一花。   这一刀从正面把战马的马头斩为两半,战马一声不吭的就扑了出去。   泉盖苏文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飞了出来。   他兀自盯住了贾平安。   杀了这个年轻人,杀了大唐未来的帅才……   一只手抓住了他,接着劈手一巴掌。   啪!   远方一群跪地请降的高丽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被狠抽的大莫离支。   泉盖苏文用杀戮建立起来的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李敬业就像是拎着一条狗般的把泉盖苏文提溜了过来。   “跪下!”   泉盖苏文想挣扎,李敬业一脚揣在他的小腿上,泉盖苏文不由自主的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大莫离支,我们又见面了。”贾平安微笑道:“看来你的情况不大好。”   泉盖苏文冷笑道:“高丽不会屈服,那些仁人志士将会在以后成为你们的梦魇。他们将会在山中袭击你们,他们将会在大街小巷中袭击你们……”   “你想多了,对于高丽人而言,国祚只是个笑话。”贾平安俯身,轻声道:“此战后,高丽人将会被迁徙到大唐各处,你所谓的复国梦,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泉盖苏文面色剧变,贾平安摆摆手,“请大莫离支上马,带着咱们去游览一番平壤城。”   泉盖苏文呸了一下,有人用盾牌挡住了他喷向贾平安的口水。   贾平安看看身上,还好,没中。他勃然大怒,“敬业,把他打的他阿娘都不认识!”   李敬业大怒,上前就是一巴掌。   啪!   泉盖苏文的脸肿了起来。   他张开嘴。   李敬业再挥手。   啪!   一切都安静了。   “这样的英雄啊!”贾平安叹息,“我最喜欢的便是摧毁对手的英雄,越是豪迈,越是武勇就越有成就感。”   泉盖苏文被几个重骑夹在中间,一行人随即进城。   前方喊杀声震天响。   一群高丽人坚守小巷,被唐军围杀,他们却坚守不肯退。   贾平安指指巷子,“请大莫离支转身。”   他猛地想到了那句话:请宝贝转身。   泉盖苏文不肯转身,李敬业举起手……他犹豫了一下,把身体侧对着巷子。   “是……是大莫离支。”   巷子里的高丽人惊愕。   “大莫离支降了。”黄大被带了来,随即用高丽话喊道。   呯!   手一松,长刀落地,人跪下。   呯呯呯……   巷子里顷刻间再无站立的人,一群高丽人神色木然的跪在那里。   高丽……完了!   这一路冲杀过去,泉盖苏文起到了大作用。那些原先想顽抗的高丽人在见到脸颊高高肿起的泉盖苏文后,大多战意消散。   当来到了王宫前时,大门紧闭。   贾平安眸色微冷:“十息不开门,一把火烧了它!”   他屈下左手拇指。   众人看着贾平安,有人嘀咕道:“这不是经常听闻王朝末年,敌军打进来后……帝王都要坚持到底的吗?十息,怕是五十息都不肯开门。”   “吱呀……”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贾平安刚屈完左手五指。   “五息!” 第826章 心愿得逞   宫门大开,一群内侍宫女站在两侧,低头不语。   一个内侍上前,恭谨的道:“国主在宫中等候。”   这货莫不是伏下刀斧手,就等着我进去乱刀砍死……   贾平安狞笑道:“高藏也配我去觐见?告诉他,二十息不至,耶耶就把他吊在平壤城的城门口,让过往人等来看看这位尊敬的国主。”   历来都是善待对方的帝王,而且还得展露善意,比如说亲自把对方扶起来,温言抚慰……你莫不是开玩笑?   内侍看了贾平安一眼,只看到了冷意。   这人是真的敢……国主先前还说什么要保留最后的尊严,如今看来,这尊严怕是危险了。   内侍转身疯跑。   贾平安回身吩咐道:“出城告诉英国公,再等半个时辰就可进城。”   一骑从右侧而来,近前后说道:“武阳公,敌军猬集数千人,说是武阳公不至,他们就不降。”   还特娘的敢讨价还价……贾平安淡淡的道:“既然如此,用弓箭全数弄死。”   众人:“……”   我不来你不降,这把李勣等人置于何地?   娘的,用心何其险恶!   “领命。”   高藏来了。   他几乎是一路狂奔,贾平安仔细一看……这人竟然自缚着双手,奔跑时双手在背后背着,只能左右扭动着身躯,看着格外的好笑。   “这是负荆请罪之意。”   裴行俨不禁笑了起来,“此人想用这个来博取咱们的优待,可武阳公却置之不理,如今狼狈不堪,也算是咎由自取。”   高藏跑过来,下意识的想行礼,却因为双手被缚住,只能来了个鞠躬。   贾平安淡淡的道:“高丽为祸辽东多年,如今国灭,你可有何要说的?”   这位便是凶名赫赫的武阳公贾平安,高丽境内的那些京观就是他的代表作……高藏低头,“高丽罪不可赦。”   这个姿态无懈可击。   贾平安盯着他,“高句丽……后来许多人喜欢称之为高丽,从今日起没了。”   后世有国家碰瓷,恨不能把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写上:我是高句丽的后裔。可大唐灭掉高丽后,通过移民等手段,完全肢解了高丽……后续的高丽哪来的?   高藏嘴唇蠕动,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武阳公。”先前的将领又来了,“那数千人全数降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告诉兄弟们,就按照这样的法子来,不降也无需琢磨,径直杀了就是……此战之后,世间再无高丽,让兄弟们珍惜杀敌的机会……”   这话一出,众人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裴行俨低声道:“这些都是最后的抵抗者。”   城中到处都在厮杀,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渐渐的,喊杀声消失了,惨叫声断断续续的……   贾平安指着王宫说道:“插上大唐的大旗!”   一个大汉在众人的帮助下爬了上去,把大旗竖立在王宫最高点。   贾平安看着众人,举手……   “今日高丽灭国!”   无数张脸涨红着,兴奋,自豪……   “万胜!”   “万胜!”   “万胜!”   他们灭掉了高丽这个祸害,值得骄傲。   城外的大军听到欢呼,都知晓平壤城被平定了。   “万胜!”   欢呼声中,李勣带着人进了平壤城。   一队队军士按照平日里的操练列阵而行,整齐的脚步声震动着大地。那些高丽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祈祷唐军莫要下狠手。   黄大带着儿子回家看了一眼……   屋子已经被荡平了,能看到打砸的痕迹。   黄大怒不可遏,“太欺负人了,大郎,咱们去寻他们算账。”   父子二人拎着横刀冲到了往日经常欺负他们的那些人家中。   呯!   踢开大门,黄达拎着刀走进去。   屋里一家六口,往日骄横的嘴脸此刻变成了惶然不安。见到黄大后,更是如此。   黄达把两个男子拖到外面跪着,一巴掌抽去,骂道:“今日可知晓何为汉儿了吗?”   两个男子往日欺辱黄家下手狠辣,此刻却只知道点头。   黄大一个个把那些欺辱自家的高丽人揪出来,一个个在巷子里跪好。   那些汉儿的后裔从各个方向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们的手中拎着横刀,眼中有彻骨的仇恨。   “今日可知晓何为汉儿了吗?”   那些高丽人拼命的叩首。   “我等知晓了……我等就是猪狗。”   “我的大郎!”   一个男子流泪寻找着,突然狞笑着冲进去,把一个高丽人拖了出来。   “就是他打死了我的儿子,就是他。”   黄大说道:“杀了他!”   男子点头,眼泪不住的涌出来。   他举起横刀,仰头看着天空,“大郎,阿耶为你报仇了。”   横刀挥斩。   一队军士跑了进来,众人担心被怪责,急忙束手而立。   “为何杀人?”   一个军士问道。   黄大赶紧解释道:“这些高丽人往日最喜欢欺辱咱们汉儿……这人还打死了他的儿子。”   军士点头,“杀得好!”   他目光森然的盯着那些高丽人,“既然都是猪狗,晚些送到城外去。武阳公说高丽多矿山,需要许多免费的劳力去开矿,全数送去。”   那些汉儿看着军士,突然,一种陌生的温暖,和一种叫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   若是贾平安在,定然会告诉他们,这便是认同感。   黄大喃喃的道:“这便是大唐吗?”   他缓缓看过去,就见儿子在盯着离去的这队军士,眼中有艳羡之色。   一队骑兵策马冲进了小巷中,喊道:“武阳公有令,但凡是汉儿的后裔,马上到城门处登记,每人发给粮食钱财兵器……”   众人不禁欢呼雀跃。   黄大看着骑兵消失在巷子口,缓缓回身看着大唐方向。   “这便是阿耶说的故国吗?”   他轰然跪下,虔诚的叩首,再仰头喊道:   “阿耶,我们是大唐人了!”   李勣到了王宫,和贾平安不同,他微笑着安抚了高藏。   “去长安吧,陛下会善待你一家。”   这是大唐的老传统,但凡灭国,就把敌国的帝王一家子拎到长安去。   贾平安带着邓贯等人在边上,邓贯笑道:“到了长安后,鸿胪寺就会教他们舞蹈,随后庆功宴上,高藏将会舞蹈为咱们佐酒。”   灭其国,令其国君舞蹈庆功……   贾平安从未觉得这般酣畅淋漓过。   “这才是大唐!”   斥候越过平壤城开始查探。   城中随即就开始了治安整治,随后将会一批批的把高丽人往外迁徙,这里一批,那里一批,彼此无法联络……大唐的过所制度让他们只能在本地溜达。数十年后,这些人的后裔会渐渐忘却了高丽。   贾平安寻了一户权贵家住下。   权贵毕恭毕敬的带着全家出迎……他已经得了通知,晚些他们将第一批迁徙到大唐去。   但若是能讨好了眼前这位武阳公,说不得自己一家子能分配在一个好地方,譬如说长安什么的。   长安繁华的不像话,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去了那里,比在高丽做权贵还舒坦呐!   徐小鱼带着人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问题。   贾平安点头,随即进屋解甲。   一个妇人正在屋里跪着,抬头,媚笑着起身。   “你在此作甚?”   这个不是权贵的妻子吗?   三十余岁,看着……娘的,这是何意?   妇人上前,伸手为贾平安解甲衣。   这个可以有。   沉重的甲衣落地,贾平安舒坦的叹息一声。   妇人引着他去了浴室,却不进去。   贾平安进了浴室,一个大木桶里水汽蒸腾。   他解衣放在边上,迈腿进去。   刚进去,一个赤果的身躯就抱住了他。   贾平安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这人的脖颈,刚准备用力,就见一张少女的脸痛苦的靠了过来。   娘的!   这不是权贵的女儿吗?   这人竟然把妻女献给贾平安……   真特娘的无耻!   “出去。”   少女裹着衣裳狼狈的去寻了权贵。   “他不肯?”   权贵沉吟着。   先前的妇人,他的妻子低声道:“武阳公俊美,咱们怕是……他看不上。”   权贵看看妻女,妻子半老那个啥,风韵犹存;女儿看着青涩,却有些俏丽。   “眼光太高。”   权贵嗟叹不已,觉得自己未能和这位前途无量的名将搭上关系,堪称是此生最为遗憾之事。   洗个澡,贾平安令人弄来笔墨纸砚,开始写第二封家书。   “无双、苏荷吾妻,见信如晤……平壤城一战而下,高丽国灭……”   “高阳吾妻,见信如晤……”   两封信写完,贾平安刚想令人送走,有人来了。   “武阳公,家信。”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贾平安接过书信,就站在屋檐下仔细看着。   “夫君见信如晤……妾身等在家中并无不妥……各处都准备采茶了,妾身派人去近些的产茶地查看,准备请了那些大茶商来议事,定下今年进货的数目……”   这个婆娘果然能干,雷厉风行。   “人参酒的生意越发的红火了,夫君出征后,妾身就停了高丽这边走私商人的货……”   干得好!   “大郎读书很勤奋,看着竟然成熟了好些。”   贾平安有些心痛。   才多大的孩子,竟然要强行往成熟的方向去。   “兜兜依旧是无忧无虑,整日在家中上下闹腾,不是和大郎打闹,就是去欺负老龟,或是带着阿福在坊中横行……隔一阵子就嚷着要去寻阿耶。”   贾平安捂额。   我的小棉袄竟然成了纨绔?   “苏荷胖了些,妾身收拾了她一顿。”   想到两个婆娘纠缠在一起的场景,贾平安觉得鼻子发热。   “……妾身和苏荷惟愿夫君平平安安……”   第二封是高阳的。   贾平安摸摸下巴,玩味的道:“这两边怎么来信都是这般齐整?”   他打开信。   “夫君……大郎越发的活泼了,每日都在念着夫君。”   说话还不清楚的娃娃都知晓念叨父亲了……我信你个鬼!   “春日来了,我不时带着大郎出去骑马踏春。”   定然是一袭红衣,英姿飒爽。   “妾身不时进宫,皇帝如今越发的威严了,那日我见他呵斥臣子,那臣子竟然瑟瑟发抖,跪地请罪。”   这位皇帝治下的大唐版图最大,东起朝鲜半岛,西边到达咸海,北边把贝加尔湖变成了大唐的内陆湖,南边到了交趾……   他在位期间,大唐灭国无数。   驾崩后,谥号:天皇大帝!   他在先帝留下的基础上不断扩张,不断干掉大唐的对手……   这样的帝王,威严自然是必须的。   “皇后为皇帝理事,我两次看到帝后在一起,皇后在理事,偶尔和皇帝说说,随后批注……”   阿姐越发的厉害了。   “太子很好,见到我很乖巧的行礼,一看就很真诚。”   大外甥就是一个真诚的人,对父母真诚,对他觉得值得的人真诚。   “对了,夫君,新城如今渐渐好了些,还跟着我出城踏春。”   新城这是在渐渐走出来吗?   这算是个好消息。   这位也算是个悲剧,婚姻悲剧,人生也悲剧……关键是后续郁郁寡欢,竟然活生生的折腾死了自己。   贾平安嘴角含笑。   “李义府越发的嚣张跋扈了,皇帝也不管管。”   要想养猎犬,就得培养它的凶性,给它撕咬的机会。皇帝这是在养狗呢!   “夫君,我去了道德坊……”   这个憨婆娘!   她竟然去了道德坊贾家……没有他在,这三人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高阳小皮鞭彪悍,但卫无双的长腿腿功了得;至于苏荷,就是站在边上为卫无双喊666的那个角色。   “我们聊了许久,她们看着大郎也颇为欢喜,还抱了一阵子。”   和平就好,和平万岁!   贾平安后怕不已。   “后来我还留下来吃了一顿火锅,夫君,你家中的菜好吃,为何不教授给我的厨子?你处事不公,等你回来……”   贾平安有些心虚……娘的,这是又想把我当做是橙子的意思?   高阳彪悍,说弄扁你就弄扁你。   最下面的是狄仁杰的信。   信中狄仁杰分析了朝中最近的形势,皇帝在不动声色的扩张自己的实力,而山东门阀和其它势力明显的开始发力了,出仕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不少人都在最近得到了升迁。   世家门阀啊!   贾平安摇摇头。   但世家门阀不能灭,只能削弱……灭掉了世家门阀,豪强和那些靠着科举上来的官员们将会肆无忌惮。   帝王手中握着世家门阀的官员资源,只需调派一下,就能有效制衡其它势力。   李治玩平衡是高手,想来这等想法也有。   一觉好睡,第二日,贾平安起床,权贵带着全家在外面等候。   “见过武阳公。”   一家子虔诚的行礼。   正在抠眼屎的贾平安楞了一下。   耶耶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那个妇人冲着他抛个媚眼,贾平安见她伸手掐了身边少女的屁股一下。少女吃痛抬头,面颊绯红的冲着贾平安笑了笑。   还在惦记着卖妻求荣,卖女求荣……   贾平安真心看不起这等人。   “都散了吧。”   洗漱,吃早饭,随即去了李勣那边集合。   李勣看着有些疲惫,贾平安恶意的想了想……难道昨日老李也遭遇了别人的妻女?   大把年纪了要谨慎啊!   李勣看了众人一眼,“平壤一下,剩下的就是汉城、卑列等地,虽说高丽人士气全无,不可要提防有人困兽犹斗。”   高侃说道:“英国公,咱们该用雷霆之势横扫过去,随后便是新罗和倭国……如何应对?”   “出征前,陛下和老夫就此事商议许久。”李勣沉声道:“新罗奸诈,倭国凶狠,这两国在辽东……迟早会成为大唐的祸患……”   历史上大唐并未放松警惕,可架不住吐蕃在西域旗开得胜,突厥又趁机出动。权衡之下,大唐只能放弃了占据的许多地方。金春秋一看就明白了,随即龇牙咧嘴冲着大唐咆哮,甚至令军队对大唐发动进攻……   贾平安想到了数百年后,大明立国,他们依旧冲着大明龇牙,随后胆怯,于是装作是恭谨的模样。可这只是改了个法子而已……他们选择了蚕食,一步步的侵蚀大明在辽东的疆土。   “不能留!”贾平安摇头,“新罗不能留。英国公,辽东这块地方复杂,诸部族都野心勃勃,若是有人势大,新罗便会顺势作乱,辽东将会成为一个烂泥塘。”   裴行俨心道这定然便是武阳公的对外思路了……能收拢的收拢,能威服的威服,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就用刀枪来说话。   李勣点头,“陛下让老夫随机应变。可如何寻找动手的借口?”   高侃一听要动手就兴奋,“英国公,借口简单,就说新罗与倭国狼狈为奸,与大唐为敌。”   “这个……”李勣点点头,“倒也不错。不过老夫觉着……武阳公。”   “英国公。”贾平安微笑道:“当年新罗不断撺掇大唐进攻高丽,当时我与使者商议,其中有一条,大唐一旦出兵征伐高丽,新罗必须要提供粮草。”   他看看两侧,一脸无语。   “粮草何在?”   “好主意!”高侃笑道:“如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征讨背信弃义的新罗。”   李勣神色古怪的看着贾平安。   这小子的手腕堪称是灵活,关键是他还擅长挖坑。先前随意的一个约定,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大唐动手的契机……   “善!”   又有能立功的机会了啊!众人不禁喜笑颜开。   “英国公!”   一个文官进来,说道:“英国公,高丽多谷守将来平壤求援。”   嗯!   李勣说道:“让他进来。”   一个狼狈不堪的高丽将领被领了进来,见到李勣等人后,跪下说了一通。   通译说道:“英国公,他说倭国攻下了海谷,多谷,米内等城,正冲着汉城去了。”   李勣面色沉凝。   贾平安面带笑意……李勣发现竟然像是心愿得逞的那种惬意。 第827章 贾平安的长子   鸟儿在嫩绿的枝头啾啾鸣叫,不时低头梳理羽毛,有人路过时,就骤然飞去。   地面也多了些绿色,仰头看去,蔚蓝色的天空如洗。   长安春意盎然。   但皇帝已经带着一家子出行了。   此次并非是就食,而是巡视。   没有皇帝的长安分外的让人惬意,权贵子弟们都如出笼的鸟儿,在这个春天肆意的狂奔。那些贵女们也大胆的把羃䍦摘下,沐浴在春光之中。   从昨夜开始兜兜就在叫嚷央求出去踏春,卫无双和苏荷扛不住,加之自己也心动了,就让曹二准备吃食,第二日早上出行。   “走啦!”   阿福也跟着去,它踩在凳子上往马车上爬,兜兜和贾昱在后面推。   阿福踹息着上了马车,随即就躺下了。   哎!累死熊了。   兜兜和贾昱爬上来,车里还有鸿雁照拂。   卫无双和苏荷一车,她有了身孕,出行很是谨慎。   杜贺在门口盯住陈冬,“护着夫人他们,若是出了岔子……提头来见。”   陈冬应了,随即和护卫们在马车两侧随行保护。   “阿娘,走啦!”   兜兜掀开车帘冲着前方的马车叫嚷。   “出发。”   车队出发,车里的鸿雁嘟囔道:“阿福好生胖,它一躺下咱们就有些伸不开手脚了。”   嘤嘤嘤!   阿福懒洋洋的叫唤着。   兜兜揉着阿福的肚皮,“阿福不胖,阿耶说阿福这样的不算胖。”   马车出了道德坊。   苏荷一直在笑。   卫无双皱眉,“笑什么?”   苏荷得意的摇摇头,“就不说。”   卫无双捂着小腹,真想给她一脚。   她随即就闭上眼睛。   ——苏荷的性子憋不住。   果然,过了一会儿,苏荷低声道:“无双,无双。”   卫无双哼了一声,不在意的模样。   苏荷凑拢些,得意的道:“我上月月信就没来。”   卫无双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道:“那你上月为何不说?若是不小心……那可怎么办?”   苏荷双手托腮,“哎!我想着若是不准怎么办?有时候是不准的,所以就等等,谁知我后来却忘记了。”   别人说忘记这等事儿,卫无双会嗤之以鼻,但苏荷……这女子还真有可能。   卫无双无语。   “等晚些回家就令人去请了医官来诊看。”   苏荷靠在车壁上,愁眉苦脸的道:“无双,你说我若是再生一个女儿怎么办?兜兜一个就闹腾的一家子脑门疼,再来一个……夫君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卫无双心中一动,“说不得我的才是女儿。”   苏荷眉开眼笑的道:“无双你真够义气。夫君最喜欢女儿,常说儿子是来要债的,女儿是小棉袄,贴心。还说什么……女儿是什么行……招商?”   车马随即出城。   今日休沐,城外也颇多人。   河边,水渠边,三三两两,甚至有整个大家庭出行的。   “慢些阿翁。”   一个老人被儿孙扶着下了马车,见到了贾家的车队过来了,就说道:“来了贵人呢,避开些。”   千年来的等级森严,让百姓见到贵人就会避让,以避开可能的麻烦。   这里是龙首渠边上,周围树木成荫,绿草茵茵,水流潺潺,风景宜人。   卫无双等人下车,把两个孩子也弄了下来。   “阿福阿福!”   兜兜拍手,鼓励阿福自家下来。   阿福摇摇晃晃的,看着悬吊吊的,噗通一声就落了下来。   这一带少说有十余家人在,而且有七八家的阵仗很大,仆役成群,搬运着案几等物,各种瓶子……   这些人家看看贾家众人一眼,见到阿福后,都低声说道:“是武阳公家。”   陈冬等人寻到了一块空地,周围有几棵大树,颇为清雅。   两侧都有人家在,左侧的一家人看着来历不凡,一家子十余人,皆衣着华丽。边上伺候的竟然有五十余人……   好大的排场!   陈冬看了一眼,近前低声道:“二位夫人,中间那人便是李义府,此人和郎君不睦……”   草地上铺上毯子,摆上案几。李义府坐在案几后,举杯看了这边一眼,笑的很是亲切。   他微微颔首。   卫无双和苏荷颔首还礼。   贾家的人不多,但东西却很是齐备。案几,席子……关键是美食,琳琅满目,看着就垂涎欲滴。   李义府家的一个小孩指着这边说道:“阿翁,要吃那个。”   李义府笑了笑,“老夫与武阳公同朝为官,当年也曾有些交情。今日巧遇,贾家娘子,让孩子一起玩耍可好?”   卫无双平静的道:“多谢李相好意,不过家中的两个孩子却颇为顽劣,容易闹腾。”   苏荷低声道:“李义府这是何意?郎君提及他都说是个奸臣,还是酷吏,这等人咱们要远离……”   那边的李义府哈哈一笑,“夫人却是多虑了。武阳公此次出征高丽,老夫每日为他们祈祷,祈祷他们旗开得胜,不过……”   他看着贾家这边,笑的格外的和煦,“不过武阳公此人却倨傲。老夫担心骄兵……必败呐!”   这话不但说的是贾平安,更是暗指卫无双太过倨傲。   “见过李相。”   边上的人家都来了,一一行礼。   一个男子笑道:“陛下去了并州,李相在长安留守很是辛苦,听闻李相如今连早饭都是一边看着文书一边吃?哎!如此辛劳,让我辈羞煞。”   另一人谄笑着举杯道:“李相今日忙里偷闲,让下官有缘得见。若是不弃,下官敬李相一杯。”   李义府淡淡的点头,随即喝了一口。   而那人却激动的仰头就喝,结果动作猛了些,酒水泼了满脸都是。   这便是大唐当红炸子鸡李义府的威势。   他看了贾家那边一眼,微微一笑。   “可想清楚了?”   他此刻有几个对头,贾平安便是其中的一个。此刻出言试探,便是想试探出贾平安在家中对自己的态度。   若是贾平安对自己恨之入骨,那么他的妻儿定然也是如此。   卫无双淡淡的道:“拙夫不在家,李相说这些是想欺负贾家的妇孺吗?若是如此……”   苏荷冷冷的道:“贾家就算是妇孺也不是好欺负的!”   兜兜双手叉腰,喊道:“阿福!阿福!有坏人!”   阿福懒洋洋的过来,站在她的身侧。   那些来拍彩虹屁的人看了贾家这边一眼,大多不吭气。   贾师傅好歹也是兵部侍郎,算是大半个重臣,为了李义府去得罪他……那人的手段厉害,我特么吃饱撑的……疯了?   可先前敬李义府酒的男子却冷着脸道:“李相给你脸,妇人无知,竟然视若未见,武阳公的夫人便是这般无礼吗?”   “你这话是在污蔑贾家的家风?”卫无双起身,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说道:“贾家和李相如何,与你何干?你自吹捧谄媚,我家可曾指责?个人行各自之事,你若是觉着贾家好欺……”   男子冷笑,“你能如何?”   卫无双骤然喝道:“报名来,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贾家是否可欺?”   她先前一直在冷静的和李义府交谈,此刻骤然发怒,男子一惊,就退后一步。   他可以吹捧李义府,但拿贾家来作工具人,这事儿不地道。   男子支支吾吾。   卫无双冷笑道:“名号都不敢报,你算是什么男人?”   陈冬上前盯住了男子,“我记住你了。”   身后,段出粮等人也盯住了此人。   男子只觉得浑身发寒。   李义府心中好笑,淡淡的道:“老夫做主,此事就此作罢。”   你以为你是谁……苏荷冷冷的道:“李相这是要做贾家的主吗?可惜的是,我家夫君出征前说过,他走后若是家中有事,径直去寻皇后……”   李义府的笑容僵硬。   男子想溜。   皇帝为何去并州?   皇后出身并州!   男子只是想取个巧,他本以为贾家的妇孺只能忍着,可没想到卫无双和苏荷却炸了……苏荷更是直接让李义府下不来台。   “你姓甚名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贾昱出现了。   他看着男子,很是平静的道:“你且报上名来。”   皇后不在长安……   但架不住还有一群老怪在。   那群老怪和贾平安的关系好的不得了,一旦被揪出来……   李相救我……男子看了李义府一眼。   随即他冲着家人那边挥手,示意赶紧走。   贾家的大郎君出来了。   贾昱见他不说话,心中恼火的很,心想这人不是气势汹汹的冲着贾家发脾气吗?怎地没胆子报名号?   难道是见不得人?   不是啊!   应当是……   大兄好笨!兜兜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叉着腰嚷道:“大兄,他怕阿耶回来收拾他!”   贾昱恍然大悟。   他上前几步。   “大郎!”   卫无双担心的道。   段出粮缓缓走出来,一双木然的眼盯住了男子。他就站在贾昱的身后,目光扫过左右,那眼神阴森的渗人。   苏荷低声道:“无双,段出粮郎君说是个凶人,有他在,大郎不会有事。”   段出粮怎么是凶人贾平安没说,他担心这位凶人的‘功绩’说出来会让家人做噩梦。   最可怕的便是用人皮为鼓,人骨为槌。   卫无双低声道:“大郎还小呢!”   她作为女人和当朝宰相交涉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却担心自家儿子出纰漏。   贾昱是贾平安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承袭贾平安爵位和政治资源的也是他。这样的地位让他必须要谨慎,不能犯大错。   贾昱昂首道:“你若是怕了我阿耶,那便不该出来。可你却出来了,如此可见你是想着侥幸……你这般的,阿耶曾说叫做什么……门槛猴。门槛里称王称霸,门槛外装孙子……”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贾昱。   大伙儿都想看看贾平安长子的秉性和潜力。   遇到这等事儿,首要是交涉。交涉要不卑不亢,但又不可太过跋扈凌人。   一个孩子他能怎么交涉?   结结巴巴的,语不达意……   有人甚至想看笑话。   但贾昱一番话却说的有礼有节,并在最后引用了父亲的教导……你就是个门槛猴!   敢炸刺吗?   贾昱看着男子。   那张脸风云变幻,忽靑忽紫。   男子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小男孩给讥讽了。   而且他压根没有反击的机会……你若是不怕我阿耶,那你报个名啊!   你名号都不敢报,可见就是心怀侥幸,想着用贾家当一次工具人为自己提供攀附李义府的机会。   后面有人低笑,“门槛猴……武阳公这个说法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李义府在看着贾昱。   这个孩子刚开始时有些紧张,这个正常,可接下来却越说越流利,语言组织能力在这个年龄段堪称是出众。   贾平安有个好儿子!   李义府的眼中多了嫉妒之色。   卫无双没想到儿子竟然这般出彩,欢喜的真想亲他一口,却板着脸道:“大郎回来。”   苏荷马上给她唱反调,“夫君不在家,大郎可是贾家的长子,正当为咱们出面。”   李义府淡淡的道:“贾平安的儿子……有趣。”   外面有人在叫喊。   “是喊什么?”   众人起身看去。   一骑正停在路边,一个男子在马背上兴奋的叫喊。   众人侧耳倾听。   李义府点点头,有仆役过去喊道:“我家相公在此,那人赶紧过来。”   男子策马过来,下马后,李义府问道:“为何大喊大叫?”   “见过李相。”男子兴奋的道:“刚才捷报进了长安城。”   大唐此刻就两个地方有战事,辽东和安西。安西那边动乱,皇帝令苏定方领军出征,但他估摸着才将到地方呢!哪来的捷报?李义府心中一动,“哪来的捷报?”   “是高丽,说是大军强渡鸭绿水,一败高丽大将温沙门。随后武阳公一战击溃了温沙门的七八万大军,斩首数万……高丽怕是要完了。”   李义府回身,“备马,老夫要去皇城。”   卫无双给陈冬使个眼色,陈冬上前问道:“我家郎君武阳公,敢问郎君,可还有我家郎君的消息?”   男子目光扫过贾家妇孺,拱手道:“好教夫人得知,那边乱糟糟的,好些人都在打听消息,说是武阳公领军强渡鸭绿水,一战杀的高丽人胆寒;   第二战说是温沙门弄了什么圈套,被武阳公识破,他领军半夜突袭,把敌军大营烧为一片白地,随后武阳公领军追击,阵斩了温沙门……武阳公果然是大唐名将。”   李义府心中兴奋,但却有些抑郁。   李勣是怎么回事?为何两次大战都交给贾平安指挥?   这是要栽培他?   苏荷欢喜得不行,俯身亲了兜兜一口。   兜兜嚷道:“阿娘,阿耶打胜仗了吗?”   “打了!打了!”   苏荷喜笑颜开。   卫无双看似冷静,可右手紧紧握成拳,对贾昱说道:“大郎,你阿耶立功了。”   贾昱双眸中多了崇敬之色,“阿娘,我以后也要像阿耶一样去杀敌立功。”   “好!”   男子惶然而去,陈冬盯着他,吩咐道:“去个人跟着,回头寻到了来历禀告给夫人她们和狄先生,如何处置咱们只听从吩咐。”   “耶耶能把他穿的亵裤颜色都查清楚!”王老二亲自出马。   李义府回到皇城中,今日值守的任雅相已经把捷报看完了。   “大捷!”任雅相眉飞色舞的道:“武阳公两战灭了温沙门率领的高丽君精锐主力,泉盖苏文拿什么来阻拦大唐的大军?老夫以为,平壤陷落不会超过半月。”   宰相们陆续到了,一一看了捷报。   “舟桥?妙啊!”   “用舟船为桥,将士们如履平地。”   “快,快马把捷报给陛下送去。”   皇帝和皇后往并州去了,太子在宫中带着一群官员监国。   “殿下,捷报。”   李弘得了捷报,问道:“相公们可都看过了?”   来人说道:“都看过了?”   李弘仔细看着捷报。   “舅舅竟然这般了得吗?”   以往李弘只是觉着贾平安的文采了得,此刻看了捷报,才知晓这位舅舅的征伐之能更是不俗。   边上的属官们看了奏疏,开始给李弘解释。   “殿下,强渡鸭绿水是此战的关键,若是渡河不顺利,后续就麻烦了……”   舅舅是怎么打的?   这些属官说的好不爽利。   嗯……还是等舅舅回来孤再问问他。   “殿下……殿下!”   李弘已经神游物外了。   ……   高阳今日在家,邀了新城来说话解闷。   “哎!”   高阳已经是第五次叹息了。   新城纳闷的道;“你唉声叹气的为何?”   你的日子这般好,还愁眉苦脸的,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阳看看平坦的肚子,“那边都有孕了,可我依旧没有,可见小贾偏心。”   可我还没孩子呢!你当着我说这个真的好吗?   新城没好气的道:“你都有了儿子,还急什么?”   高阳摇头,“我想要个女儿,新城你没见过兜兜,那女娃真的稀罕,长得眉目如画,性情天真活泼,看着就想拐带回家养着。”   新城噗嗤一声笑了,“小贾当时给我提过兜兜,说可爱倒是可爱,可闹腾的厉害,整日在家上房揭瓦,弄的家中鸡飞狗跳。偏生又会撒娇……还有什么卖萌,萌的一脸血,于是便只好忍着了,继续疼她。”   高阳不禁悠然神往,“那样的才好呀!咦!新城,你说我小时候是不是如此?否则当年先帝怎会这般宠爱我?”   我哪里知道?当年我还小……新城瘪嘴。   她幽幽的道:“小贾去了辽东许久了吧,也不知战况如何了。高丽凶狠,此次陛下说了要灭国,若是出个岔子……”   “公主!”   肖玲急匆匆的来了,喜笑颜开的道:“恭喜公主。”   “喜从何来?”   高阳满不在乎的问道。   肖玲笑道:“捷报来了,武阳公两战大捷,灭掉了高丽名将温沙门。”   高阳和新城相对一视。   这个消息就像是春天般的让人欢喜不已。   ……   晚安! 第828章 是唐军   帝后的车驾到了并州。   并州官员出迎,随即把帝后迎了进去。   武媚就坐在车里,掀开车帘看着城中的情况。   “此处民风彪悍,历来都是出精兵的地方。”武媚放下车帘。   车内有周山象,她笑道:“这里是皇后的故里呢!”   武媚摇摇头,“武氏便是出身于此,我却对并州没有印象。”   周山象低声道:“皇后,陛下特地来并州,这便是要让皇后衣锦还乡之意吧。”   武媚默然。   到了行宫后,帝后进去歇息,众人也不散去,而是在外面等候。   一群妇人来了,叫嚷着。   “皇后可是文水的人,高祖皇帝也是在晋阳起兵,可见这里便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呢!”   “诸位,我等可能求见皇后?”   一群妇人在叫嚷。   宫中,李治和武媚沐浴后一起用饭。   吃完饭后,王忠良带人奉茶。   李治笑道:“今日来了并州,你也可和故旧亲戚聚聚,朕许了你的,你尽可施恩就是了。”   武媚的神色有一丝恍惚:“臣妾并非出生于此处,不过阿耶当年却多次提及了并州文水。阿耶临去前念念不忘的也是这里,落叶归根,狐死首丘,臣妾也想着来看看,看看阿耶念念不忘的故土。”   李治起身,“当年高祖皇帝在晋阳起兵,得了许多人襄助。此处有不少从龙臣子的坟墓,过几日朕会宴请一些人,赏赐一些人。此行就是施恩,也算是与民同乐。”   武媚突然笑道:“陛下何尝不是衣锦还乡?”   这个女人连这个都要和朕争执,果真是古往今来皇后中的第一悍妇……李治指指她,笑了笑,随即出去。   武媚缓缓回到了后面,上了床榻,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随后皇帝整日不是宴请,就是去视察,还去了李家当年的居住地的老祠堂祭祀。   “以武士彟、殷开山、刘政会配食。”   李治的命令在并州激起了一波热潮。   有明眼人说道:“殷开山和刘政会都是附带的,陛下属意的是武士彟。”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只是武氏那些人怎地就没听闻消息?”   武氏在这里的都是堂表亲戚,这阵子每日有许多人来宫外求见皇后,只是都不得见。   这一日,武媚突然令人传话。   “皇后后日在宫中宴请武氏的亲戚和邻里。”   消息一出,并州沸腾了。   “皇后,好些人想攀亲戚呢!”   邵鹏不屑的道:“那些人却也不看看自家的族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也敢冒充亲戚。”   武媚静静的坐在那里,偶尔抬头,眼中有思索之意。   “我籍贯在此……”   皇后的眼中多了些眷顾之意,旋即淡漠。   宴请的那一日,宫中颇为热闹。   一群男男女女恭谨的进了宫,男子被安排在前面,妇人们被带到了后面。   “皇后在此,记着礼数。”   皇后亲自来招待她们,这个面子给的颇大。   众人进殿坐下,旋即皇后来了。   “见过皇后。”   众人行礼,有胆大的抬头看着武媚,不禁一惊。   好一个威仪让人不敢直视的皇后。   气势好厉害。   武媚坐下,含笑道:“都坐吧。”   众人坐下后,武媚举杯,于是大家饮了一杯。   武媚举筷,众人这才开始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媚放下筷子,众人也放下筷子。   其实所谓的宴请真的没意思,上面坐着皇帝或是皇后,你难道还能肆意吃喝?还能肆意说笑?   有人紧张到了如坐针毡的程度。   武媚含笑道:“并州乃是我的籍贯所在,先父也归葬于此,你等更是武氏的亲戚,今日一见,我很是欢喜。”   此刻必须要笑,但不可夸张。   众人露出了标准的微笑,带着喜气。   “并州长史和司马各加一级。”   皇后开始施恩了。   但她竟然能给地方官升级,这个威权……众人相互交换一个欢喜的眼神。   随后就是赏赐亲戚,直系的亲戚每人一千段布帛,五服之外和邻里也有赏赐,众人不禁喜上眉梢。   “多谢皇后。”   “并州八十岁以上的妇人,绵版授郡君。”   这个郡君只是个头衔,但众人依旧感谢不已。   武媚看着众人,突然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算是武媚的长辈,起身道:“皇后那发簪竟然是木制的?皇后节俭如此,让我等感佩不已。”   武媚微微一笑。   妇人回头,那些妇人一脸怂恿催促的模样。   这等把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出来……武媚面色不变,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辽东征伐怕是有了初步结果,战果如何?平安可平安?若是能立功就更好了……此次若是他立下大功,那我定然要为他争取升官……   可平安却不肯升官,说是什么还年轻……这个牛心古怪的,要不升爵吧。若他此次再拒绝,宫门外正好有个挂人的地方……   那妇人见武媚皱眉,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等得知皇后封后时,都雀跃不已,所谓亲切,谁能比得过宗族亲戚?奴在想皇后在长安并无亲人帮手,咱们虽然粗鄙,可却也愿为皇后赴汤蹈火……”   她抬头看着皇后,心中满是期冀。   亲不亲,故乡人呐!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好汉还得要三个帮,皇后你不提拔一番亲戚,说得过去?   武媚微微一笑,“对于文水,对于并州,施恩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亲人,我在长安却也有。”   那妇人笑道:“老夫人和大娘子都在长安呢!不过……”   她们两个妇人能干啥?   而且听闻大娘子武顺竟然带着女儿进宫……咦!竟然是母女一起服侍皇帝,和皇后争夺宠爱。这是帮手?这是对手啊!   武媚淡淡的道:“我自有道理。”   妇人猛地想到了一个事儿,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是长辈……   “皇后说的可是那个少年?咱们都听闻皇后在长安认了个兄弟,叫做什么贾平安,还是武阳公呢!”妇人笑道:“可好歹还是血缘的更靠得住些。”   有了好处凭啥给外人?给咱们它不香吗?   武媚摸摸头上的檀木发簪,微微眯眼。   外面有些嘈杂,武媚点头,邵鹏出去查看。   晚些他喜气洋洋的回来了,“皇后,辽东报捷。”   武媚精神一振,“说说。”   邵鹏手中拿着捷报的抄本,大声念道:“……是夜,我军搭建舟桥,佛晓前,我军强渡鸭绿水被敌军发现,武阳公指挥麾下激战多时,一战击退敌军……”   那个妇人,包括那些妇人都一愣。   武媚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些女人哪里知晓阿弟的本事,一群长舌妇!   “随后我军分兵三路进击,中路前军总管庞同善冒进被围,危在旦夕,武阳公侦知后,领军夜袭敌军大营,一战斩首三万余,敌军七万大军溃败,被俘两万,高丽名将温沙门被武阳公所部司马李敬业阵斩……”   那个妇人看了皇后一眼,见她神色欣慰,那种带着些许长辈的欣慰让她不禁心中一凛。   我才将说外人靠不住,才将说那个贾平安没什么本事……   武媚举杯,一饮而尽。   她神采飞扬的道:“阿弟果然是越发的出息了,来人。”   周山象上前,“皇后吩咐。”   武媚吩咐道:“为庆贺大捷,赏宫中人各布帛十段。”   “是。”   晚些宴会散去,妇人们缓缓出宫。   男人们已经出来了,因为没有贵人作陪的缘故,他们颇为放得开。大多数人面色发红,甚至有人眸色迷离,显然是喝的有些多了。   宫中酒自然美味,可贪杯后却容易丑态百出。   大伙儿各自等到了自家的娘子,各自说几句闲话后,就问了正事。   “皇后如何说的?”   “咱们说皇后在长安并无亲戚帮衬,可皇后却说有。”   “这便是说的那位武阳公吧?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皇后为何如此看重?”   “皇后还当着咱们称呼他为阿弟。”   众人面色发黑。   “后来来了捷报,说是辽东大捷,那个贾平安连战连捷,灭了高丽名将什么门,怕是头功到手了。”   宫中,李治正在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着,武媚快步而来。   “媚娘,温沙门乃是泉盖苏文麾下的第一大将,领着高丽精锐出击,可没想到却被一战灭了。由此大军到平壤再无阻碍,高丽……”   李治神色冰冷,“高丽为祸多年,如今却也要在朕的手中覆灭了!”   武媚福身,“恭贺陛下。”   这阵子皇帝心思有些恍惚,不时要问问辽东的消息。此刻看着他神采飞扬,让武媚想到了那些新郎官。   新郎官啊!   她想到了自己重返宫中的那一夜李治的温柔,眸色不禁也温柔了许多。   李治伸手,武媚把小手放进去给他握住,二人缓缓前行。   “媚娘你可知晓,朕此刻只想回到长安向先帝报捷。”   “高丽乃是前隋的心腹之患,到了大唐依旧如此,辽东形式纷杂,高丽在其中‘功不可没’……”   “朕估计……最多一个月,平壤陷落,高丽灭亡的捷报就会传来。”   李治突然把武媚拉过来,低头看着她问道:“媚娘,前隋和先帝都无法覆灭高丽,朕却能……你说,朕可是明君?”   武媚仰头,眼中皆是迷醉之色,“陛下自然是明君,臣妾能为陛下之妻,欢喜之极……”   李治低头……   内侍们回过头去。   宫中春色怡人,外面却热闹了起来。   “辽东大捷!”   那些人纷纷聚拢打听消息。   “高丽的精锐都被灭了,高丽灭国不远了。”   “万胜!”   “万胜!”   “万胜!”   那些人以皇宫为中心扩散,欢呼声席卷而去,又席卷回来。   整个并州都在欢呼。   ……   汉城守将高成春面色凝重的站在城头上,城外,数万大军正在咆哮嘶吼,恍如兽群在扑击着什么。   “倭人来了!”   有人面无人色。   一骑缓缓而来。   “中大兄殿下有话……高丽已经完了,你等负隅顽抗为谁效忠?若是不降,回头打破汉城鸡犬不留……记住了鸡犬不留。”   有将领对高成春说道:“倭人攻破城池都会杀戮,有人说……会血流成河。”   “唐军正在围攻平壤,温沙门大军覆灭,平壤如何守?”   高成春看了将领一眼,淡淡的道:“高丽未曾灭亡一日,我便坚守一日。”   他眉间却多了忧色。   从前日起,平壤就断绝了消息……倭国人都要兵临城下了,援兵呢?平壤难道已经被唐军给团团围住了?   若是如此……高丽未来会如何?   城下,前将军阿昙比逻夫冷冷的道:“令人招降!”   他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寻一个高大的猛士。”   前将军河边百枝臣点头,随即令人寻了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勇士’来。   阿昙比逻夫满意的道:“去吧。”   这位身高约有一米六的高大威猛的勇士上前,身边的通译喊道:“倭国大军至此,是为了帮助高丽抵御外敌,前将军令你等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如若不然……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嘶吼声回荡在城头,高成春冷笑道:“果然是狼子野心之辈,一心就想吞噬高丽,告诉他,做梦!”   “做梦!”   “哈哈哈哈!”   城头众人一阵大笑,随即又愁绪万千。   也不知道平壤现在如何,倭人就在这等时候趁火打劫,汉城堪称是左右为难……   阿昙比逻夫平静的道:“既然如此……告诉将士们,打破城池,可随意行事三日。”   这便是屠城之意。   “前将军有令!”   数万倭人和百济人组成的大军安静了下来。   数骑在阵列中疾驰高喊。   “打破城池,可随意行事三日!”   呜呜呜……号角长鸣。   大军出动了,城头随即放箭。   汉城乃是陪都之一,但很纠结的是城池不高……   “放箭!”   箭矢飞舞,倭人和百济人不断倒下。   那些倭人气喘吁吁的扛着云梯来了,呯的一声,云梯被架在了城头上,那些军士嚎叫着往上冲。   “刺杀!”   长枪往下不住的捅刺。   高成春面色冰冷的看着那些倭人悍不畏死的往城头冲,不时有人扑上城头,疯狂的往下跃起劈砍……   即便是受伤后,这些倭人和百济人兀自不退。   身边的将领颤声道:“怕是……怕是不妙了。”   高成春拔刀,随即刀光闪过,身边将领的倒地。   “坚守才是出路!”高成春沉声道:“记住了,倭人残忍好杀,说了鸡犬不留,你等以为自己降了能活命?都奋力拼杀!”   高丽人也疯狂了。   河边百枝臣陶醉的道:“我们的勇士已经压倒了他们,今日定然能进城。”   他舔舔嘴唇,“我已经许久未曾歇息了。”   阿昙比逻夫冷冷的道:“殿下把大军交给了我!……此刻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河边百枝臣笑道:“为何这般紧张?汉城不过是小城罢了,难道还能挡住咱们的大军?我都想好了捷报的写法……殿下,我军勇士悍不畏死,一战轻松拿下汉城……”   他笑的很是惬意。   阿昙比逻夫的嘴角微微翘起。   “唐军已经到了平壤。”后将军物部连熊沉声道:“我担心他们破了平壤,随后大军来袭。”   河边百枝臣看了他一眼,轻蔑的道:“你这是被唐人吓破了胆吗?”   物部连熊嗤笑一声,“我敢夜里在坟堆中安然入睡。”   呵呵!   河边百枝臣一个呵呵。   “够了!”   阿昙比逻夫冷冷的道:“大战之前,你们还有心思争执?”   河边百枝臣颔首,认真的道:“平壤是坚城,城中少说数万大军,粮草军械不计其数,泉盖苏文乃是凶名赫赫的高丽名将,唐军难道能在十日内打破平壤城?”   阿昙比逻夫说道:“拿下汉城,我军就有了依托之地。随后……我甚至想建言殿下亲征,殿下只要到了汉城,军中士气大振,就算是遇到了唐军也不惧。”   众人精神一振。   “希望如此。”物部连熊看着城头的攻防战,平静的道:“唐军是由李勣挂帅,这位大唐名将乃是李靖之后最为出色的统帅。唐皇让他来,这便是要覆灭高丽。唐军中的大将多不胜数,不管是高侃还是契苾何力,甚至还有后起之秀贾平安……”   他摇摇头,“我们要谨慎,我总觉着不该主动攻击高丽,有些冒险。”   “上去了!上去了!”   河边百枝臣指着城头欢喜的道:“看呐!咱们的人上城头了。”   一队倭人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随即开始扫荡。   河边百枝臣看着物部连熊问道:“如何?”   物部连熊深吸一口气,郁闷的道:“我错了。”   “哈哈哈哈!”   不只是河边百枝臣,连阿昙比逻夫等人都在畅快的大笑。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汉城的后面有动静。”   阿昙比逻夫一怔,“什么动静?”   “咱们的斥候呢?”河边百枝臣问道。   马蹄声骤然而来。   阿昙比逻夫眯眼看着两侧,“高丽人来了。”   “列阵!”   他大声叫喊。   城头,高成春狂喜过望,“大莫离支的援军来了,赶他们下去!”   高丽人士气大振。   马蹄声渐渐清晰,左侧突然冲出一名骑兵。   那身甲衣刺痛了阿昙比逻夫的眼睛。   骑兵勒马,战马人立而起。骑兵毫不畏惧的看着那些蜂拥而来的倭人。   “是唐军!” 第829章 是那个喜欢筑京观的疯子   高成春其实已经派出了求救的信使去平壤,而且是三批……可信使一去不复返,他在汉城望眼欲穿,却看不到王师的踪迹。   他有些不好的猜测,譬如说唐军兵临平壤,随后派出游骑遮蔽了平壤到汉城一线。若是如此,平壤危矣。   平壤一旦被彻底围困,能坚持多久?   高成春一直在告诉自己别担心,大莫离支悍勇,当年李世民都没法打灭了高丽,如今的李治算个什么?   于是他每日备受煎熬的翘首以盼,可平壤方向都是空荡荡的,别说是援兵,连一个斥候都没有。   援军没等来,结果倭国人来了。   数万大军,只需看一眼,高成春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既然要死,那就死的勇敢一些。   高成春打定主意要和汉城共存亡……可没想到才进入攻防战,倭人竟然就攻上了城头……   绝望之际,他甚至在想如何自尽。   抹脖子需要勇气,要不就冲上去,杀一个算一个。   他浑身颤栗着,探头往下看去。   一骑勒马在看着前方。   唐军的甲衣刺痛了他的眼眸,但旋即,他竟然生出了些放松的感觉……落入倭人的手中他将会生不如死。而落入唐军的手中,他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为俘虏,随后被赶到某个地方去干活……兴许运气好能被释放。   “是谁?”   高成春在喝问。   他面色涨红,冲着后方喊道:“看看是谁领军来了?”   阿昙比逻夫的双眸冰冷……他的麾下已经攻上了城头,眼看着汉城即将成为自己的战利品……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报捷的方式,令人提着汉城守将的头颅去向中大兄王子报捷。   但……   “撤回来!”   阿昙比逻夫面色铁青。   河边百枝臣嘶声道:“不!打破汉城,我们进城去……”   物部连熊冷冷的道:“敌军侧翼一击,我军将会崩溃。退!”   河边百枝臣冲着他咆哮道:“你这个胆小鬼,你不敢,我来。”,他看着阿昙比逻夫,“我率军去挡住唐军!”   阿昙比逻夫摇摇头,“撤!”   前方,十余骑从汉城侧面冲了出来。   他们看了一眼前方,一骑回去,其他人竟然冲了过来。   “他们竟然如此大胆!”   河边百枝臣恼怒的道:“斩杀了他们,先声夺人。”   阿昙比逻夫点头,“出击。”   数十骑冲了出去。   矮小的倭人骑在马背上看着颇为好笑。   “怎地像是猴子?”   这十余骑是唐军的斥候,为首的队正指着前方:“兄弟们,让我们试试倭人……”   横刀出鞘,唐军斥候冲了过去。   城头的高丽人屏住呼吸在看着,他们希望唐军获胜,但又希望两败俱伤……   阿昙比逻夫看似平静,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河边百枝臣的双目中全是疯狂之色,“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物部连熊按住刀柄,心中不安之极……   唐军来了多少人?   谁领军?   双方接触了。   惨叫声骤然而来……一个倭人被枭首,那血淋淋的一幕让阿昙比逻夫眸子一缩。   这是故意的!   刀光闪烁着,还有马槊……马槊轻松的收割着倭人的性命,那些唐军竟然越来越轻松。   可倭人的凶性却被激发了出来,他们嚎叫着,用两败俱伤的法子逼迫唐军后退……   阿昙比逻夫松了一口气,欣慰的道:“我们的将士悍不畏死,唐军也得低头。”   河边百枝臣兴奋的挥拳,“当年那些遣唐使归来后,对大唐近乎于膜拜,畏惧如虎。该让他们来这里看看,看看这些唐军,这便是他们顶礼膜拜的唐军?”   他回身怒吼道:“唐军不可怕,列阵,我们准备击败他们!”   那些倭人和百济人兴奋的叫喊着。   城头,高成春面色惨白,“这……倭人竟然连大唐也不是敌手吗?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看左右,麾下都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有人恐惧的浑身发软,撑着城墙依旧在往下滑。   士气完蛋了。   他捶打着城头,喊道:“这是天要绝我汉城吗?”   前方,唐军斥候的队正喊道:“兄弟们,给他们看看我大唐男儿的悍勇!”   “杀!”   唐军斥候一改先前的游刃有余,出手更加的果决。   什么叫做悍勇?   只是二十息,数十倭人就只剩下了十余人。   队正浑身浴血,大笑道:“和我等比悍不畏死?兄弟们,杀光他们!”   斥候损失了两人,剩下的一阵砍杀,残存的倭人竟然掉头就跑。   城头,高成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那些高丽人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等反转的事儿,有人含泪颤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唐无敌,倭人岂是对手?哈哈哈哈!”   一个将领拔刀砍着城头,豪迈的道:“看的我都想冲出城去砍杀一番……”   先前软倒的将领此刻蹲在那里发呆,“你们……”,他努力爬起来,往外面看了一眼。   唐军斥候竟然追杀到了倭军的阵列前方,在箭矢的射程之外斩杀了最后一个倭骑。   将领激动万分的站起来,挥拳喊道:“大唐威武!”   你是哪国的?高成春面色不善。   “大唐威武!”   稀稀拉拉的喊声……渐渐的竟然越来越多。   士气啊!   高成春闭上了眼睛。   从得知唐军突破了鸭绿水防线后,汉城守军的士气就崩了。当温沙门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曾经悍勇的高丽人变成了烂泥,这也是先前倭军能一鼓作气就攻上城头的缘故。   看看那个将领,死里逃生的兴奋让他做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举动……一边高喊大唐威武,一边手舞足蹈,就像是一个疯子。   十余唐军斥候回身,众人以为他们会是撤离,和大军汇合……可他们竟然下马,一路割下那些倭人的首级。   河边百枝臣咆哮道:“去杀光他们!”   阿昙比逻夫冷冷的道:“等待。”   物部连熊问道:“他们想做什么?”   那些唐军斥候拎着人头上马,随后冲着倭军冲了过来。   “他们想做什么?”物部连熊再次问道。   没人知道。   那些斥候冲到了箭矢射程之外,奋力把头颅给扔了过来。   人头落地翻滚着。   阿昙比逻夫沉声道:“他们在耀武!”   斥候们齐齐勒马,战马人立而起。   “大唐威武!”   这个喊声就像是重锤,一锤锤的敲打在倭军的心口上。   河边百枝臣面色铁青,“驱赶他们。”   一队轻骑出来,这次多了些,三百余骑。   斥候们开始玩起了游斗,在汉城周围不断的游弋。一旦倭军骑兵分兵来围杀,他们就反过来绞杀他们的小股骑兵。   太特娘的……   高成春面色微红,“唐军果然是厉害,十余斥候就能让倭人束手无策。”   阿昙比逻夫沉声道:“不能让他们再这样肆意了,否则我军士气低沉!”   “出击吧。”   河边百枝臣说道:“不能再这样了。”   阿昙比逻夫点头,“留一万人盯着汉城守军,其他的……出击!”   “这样不妥。”物部连熊低声道:“若是唐军大军赶来……别忘了,咱们是来为大唐来助战的……”   临出发前,中臣镰足和中大兄王子都交代过,若是唐军势大,那就卑微一些,说倭军是来助战的,先把局势稳住了再说。   但中大兄王子却补充了一句:“若是有试探唐军实力的机会那就果断出手,胜了就一路砍杀,一路杀到平壤去。若是见势不妙,就低头。”   河边百枝臣不满的道:“你这是胆怯。如今唐军才十余骑,咱们若是低头……回去殿下能杀你了。”   这次冒险渡海而来,从战略上来说堪称是大冒险,智者不为。但从战术上来说却是一次成功的行动,倭人成功的获取了大陆的落脚点,甚至是获得了一个国家。   第一次冒险的成功让中大兄王子和倭人们越发的不可一世,越发的疯狂了。   “大战当前,别争执了。”阿昙比逻夫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二人,“将士们士气有些问题,就来一下。”   大军一动,那些斥候就开始跑路了。   “赶紧跑啊!”   娘的,他们可不是薛仁贵,能够单骑杀入敌军阵中,再轻松杀出来。   “他们害怕了。”   阿昙比逻夫微笑道:“准备撤回来。”   噗!   噗!   噗!   脚步声很轻微,但很密集。   汉城城头的军士疯狂往后跑。   后面的那些高丽人趴在城头上翘首以盼。   “来了!他们来了!”   步卒的阵列铺天盖地,从出现开始,就一直看不到尽头。   一个军士眼尖,回身狂喜的喊道:“是唐军!是唐军来了!”   “我们得救了!”   和倭人相比,大唐的名声好的太多了……厮杀时说杀你就没二话。但被俘后,往往会得到善待……譬如说当年先帝征伐高句丽时,一战俘获数万人,先帝竟然释放了大半。   有人说先帝迂腐,有人说先帝是邀名……可看看这两次征伐高丽,当不敌时,高丽人投降的格外的爽快,这便是先帝当时种下的善果。   此刻汉城守军近乎于把唐军当做是自己人,这同样是先帝当年的功劳。   那些追过来的倭军止步,有些不安。   脚步声渐渐大了。   嘭嘭嘭!   城头有高丽人说道:“我感到了大地在震动。”   阿昙比逻夫已经来了。   “是唐军来了!”   有人尖叫,却是百济人。   倭人从未和大唐较量过,而百济却吃过苦头。   嘭嘭嘭!   贾平安在中军已经看到了汉城。   “不错,并未陷落。”   前方,倭军正在列阵。   “我们的斥候回来了。”   斥候一路冲进来,禀告道:“武阳公,倭军三万余人正在攻打汉城,我等到了之后,一路斩杀倭军骑兵百余人……”   “苟日的还知晓夹带私货给自己请功。”贾平安笑骂道:“干的不错。”   队正马上就红光满面,“我等还能厮杀。”   “滚!”   斥候是军中的宝贝,不到危机时刻,贾平安不可能让他们冲杀在第一线。   “武阳公。”杨大树来了,“倭军领军的乃是阿昙比逻夫,另有河边百枝臣,以及后将军物部连熊。”   “河边……这是什么意思?”李敬业傻傻的问道。   众人不解,贾平安淡淡的道:“大概就是在河边那个啥……随后生出来的。”   “不能吧?”众人觉得贾平安在胡诌。   贾平安在盯着那些倭军……此刻的倭人还未改造完成,看着矮小。   这是我渴望的机会!   “这是大唐与倭人的第一次交锋,敬业,带着骑兵出击,给他们当头一棒!”   “领命!”   军司马领军出战……邓贯等人觉得贾平安是在歧视自己。   贾平安森然道:“记住,杀狠一些。”   恍如一股寒风吹过,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李敬业本就是个狠人,再杀狠些……这是何意?   “领命!”   李敬业带着两百骑兵出击了。   “唐军出击了。”   河边百枝臣说道:“应战吧。”   “列阵!”阿昙比逻夫说道:“让弓箭手上前。”   倭军列阵。   大唐步卒不断在逼近。   “弩箭……”   弩手们瞄准了对面。   “放!”   黑云飞起,掠过骑兵的头顶,一头扎了下去。   倭军阵前的弓箭手倒下一片。   阿昙比逻夫握紧拳头,“这是唐军的利器。”   骑兵冲过来了。   前方的步卒用长枪瞄着李敬业,激动不已。   此人一看就是个大将,弄死他……兴许殿下能给我官升三级。   陌刀轻松荡开长枪,战马冲了进去。   呯!   步卒被撞飞,后面的倭人刚想出手,陌刀闪过……   倭人的个子太矮了些,这一刀李敬业从头顶斩了进去,倭人从额头那里一路裂开,眉心、鼻子,嘴唇……最后其势不减,一直下去……   倭人的身体竟然从左右分开,左边倒下去,右边的还晃晃悠悠的站着……   哪怕倭人再凶狠,可在见到这等惨状后,依旧扛不住。   那些士卒的眼中多了惊惧之色,恍如看到了魔鬼。   “唐将凶悍。”物部连熊的声音依旧沉稳,“我们需要围剿……弓箭手覆盖吧,不分敌我。”   阿昙比逻夫点头,“动手!”   弓箭手重新被组织了起来,有骑兵看到了,喊道:“李司马,倭人要不分敌我了。”   李敬业也看到了,“这是人?这特娘的是畜生!往左边杀过去。”   “倭人果然够狠。”   副大总管李福成叹道:“连高丽人都没有这等心狠,倭人难道不怕军心因此散乱?”   “他们不担心这个。”贾平安想了许多,淡淡的道:“对于倭人而言,杀戮才是最要紧的。”   李敬业带着骑兵从左侧杀了过去,身后留下了一地的尸骸。   “敬业越发的稳健了。”贾平安很是欣慰。   话音未落,就见李敬业策马转身……   老子才将夸赞你,你就给我来这个?   李敬业转身冲杀,杀到了一个倭将的身前,倭将举刀劈砍,还大喊一声为自己壮胆。   李敬业轻松格挡开来,单手就把倭将拎在自己的马背上,随后一路再杀出去。   “苟日的!”   贾平安摇摇头,想着是不是给老李告个状,好歹毒打这娃一顿。   罢了,晚些老子亲自动手毒打。   “看呐!这便是唐军中的悍将。”   城头上的高丽人在看戏,看的高潮迭起,兴奋不已。   李敬业一路冲杀出来,拎着倭将到了中军,把人丢下,“兄长,看看这个……”   娘的!   贾平安忍住动手的冲动,“通译配合拷打问话。”   对面的倭军重新整队。   “死伤不少,关键是士气受损。”   物部连熊沉声道:“汉城守军无需顾忌,不过我军我军却不能撤……若是撤退,唐军将会把我们一路追杀到百济……看看他们的骑兵,撤不得!”   河边百枝臣回头看看麾下,“敌军多少人?”   物部连熊在马背上站起来仔细查看。   “两万。”   三人相对一视,野心就像是春天的野草般的,不可抑制的在往外跑。   河边百枝臣兴奋的道:“打一下吧,若是能击败他们,咱们就一路打到平壤去。”   物部连熊迟疑了一下,“打!”   二人看着阿昙比逻夫,“动手吧。”   阿昙比逻夫点头,“告诉将士们,此战获胜,我们将会去平壤,去夺取整个高丽。倭国从此便会成为这片大陆最为强大的国家,比大唐都强大。他们的妻儿将会因此而不愁吃穿……我们将俘获新罗人,俘获唐人为奴,家家都有奴仆……要想获取这样的好日子,今日就是开始……”   物部连熊干咳一声,“灭掉大唐我以为不可能。”   咱们能不忽悠吗?   河边百枝臣不满的道:“你如何知晓不可能?”   数骑冲进了阵列中,大声喊着。   士气大振啊!   这些军士不过是野人般的,这等诱惑对于他们而言比春药还管用。   “好!”   阿昙比逻夫微笑着,“敌将是谁?”   此刻阳光在唐军那边,大旗看不清楚。   有人伸手在眉上搭棚看去,“是什么……”   “是……贾字旗!是贾字旗!”   “是贾平安!”   物部连熊嘶声道:“是那个喜欢筑京观的疯子!” 第830章 杀了贾平安   物部连熊的声音很快,就像是连弩。   “知道咱们在长安读书的那些人当初为何提前回来了吗?就是这个贾平安。他对倭国不知为何抱着偏见,撺掇大唐赶走了那些学生。”   阿昙比逻夫恍惚想到了些什么。   “他在大唐人称扫把星,就是能克死人的那种……据闻他克死了两任帝王,可不知为何李治却依旧重用了他。”   “对了,我想起来了,扫把星。”阿昙比逻夫终于在大脑内存里寻到了那段记忆。   “此人据闻文采无双,六步成诗,当初他曾出使高丽与新罗,和咱们的使者针锋相对,一首诗让人自惭形秽……还坑了咱们的使者。”   河边百枝臣冷冷的道:“这些只是小事,此人征战这些年,战功赫赫……他还喜欢筑京观,就是用人头尸骸堆积成尸山。”   阿昙比逻夫不知晓京观为何物,听了解释后,不禁微微变色。   “打不打?”物部连熊谨慎的道:“要小心,此人名声不小,咱们……可是敌手?”   河边百枝臣看着对面,“为何不打?高丽人是这块土地最凶悍的人,可在我们的面前却不堪一击,一触即溃。他们强大,我们更强大!”   物部连熊看着阿昙比逻夫。   “不打就令人去解释。”物部连熊总觉得不安。   阿昙比逻夫在犹豫。   不打,就此撤回去……他心有不甘。一旦后撤,倭国的战略就被定下来了:固守百济原先的疆土。   他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试试吧,先打一打。”   倭军不动,贾平安也令麾下先歇息,喝水吃些干粮。   “斥候从两侧摸过去,探清情况,别被人包了蒸饼。”   斥候出发了。   “敌军整队了。”   贾平安抬头看去,就见倭军正在整队,一队队的倭军正在缓缓上前。   “他们竟然要搏一把?”   贾平安微笑道:“我很欢喜……准备吧。”   唐军收了水囊和干粮,检查了兵器。   阿昙比逻夫拔出长刀,嘶吼道:“进攻!”   倭军开始出击。   “左翼!”   河边百枝臣冷静的道:“中路咱们看似人多,可精锐全在左翼,唐军定然会措手不及,后续骑兵准备扩大战果。”   就在他的身后,数百骑兵整装待发。   阿昙比逻夫收刀,看着麾下嚎叫着往前冲,不禁倍感欣慰。   “那贾平安可善于用兵?”阿昙比逻夫问道。   “不知。”物部连熊摇头,“我能知晓此人的消息全靠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当年入读了长安国子监,却被贾平安陷害,最终无奈返回倭国……此外就是使者带来的消息。”   “此人据闻还不到三十岁。”物部连熊的眸中有些艳羡之色,“不到三十岁就能独领一军,独自攻伐一方……对了。”   物部连熊一拍脑门,“我想起了一事,当初有使者出使长安时,听闻贾平安和皇后以姐弟相称。”   河边百枝臣放松的叹息道:“这是靠着女人上位的家伙,物部,你该早些想起此事,如此我们也不至于这般战战兢兢的。”   连阿昙比逻夫都微笑了起来,他微微昂首,淡淡的道:“此次定然能一举击破敌军。”   河边百枝臣点头,“我要贾平安的首级,谁也不许和我抢夺。”   对面,贾平安在看着敌军的动向。   “一次出动万人来冲击,手笔不小。”   贾平安目光扫过前方,“敌军右翼身材相对高大……”   在倭国,此刻身高一米六就算是伟丈夫了。哪怕是到了后来的战国时代,一个一米七的男子就能成为无敌名将……因为身高差距太大了。   “加强一下左翼?”李福成建议道。   贾平安摇头,“倭人不配。”   “两百步!”   测距的军士在高声叫喊。   弩手开始准备。   “我希望今日是个好日子。不,我觉着今日就是个好日子,黄道吉日。”   贾平安微笑着,“告诉兄弟们,这一战,我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命令下达。   这句话比什么鼓动都有效果。   我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话里的轻蔑之意太浓郁了,而且还带着深切的杀意。   武阳公对高丽人都未曾如此狠,这倭人怎地惹得他动了杀机?   “一百五十步……放箭!”   弩箭升空。   “唐军的弩箭,举起盾牌!”   奔跑中的倭人举起了盾牌。   弩箭落下,哪怕有盾牌保护,依旧出现了一片空白……残存的十余倭人被吓呆了。   这是什么打击?   竟然能一次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阿昙比逻夫面不改色,这点伤亡他能接受。   “放!”   第二波弩箭过来,看着那个空白地带,物部连熊深吸一口气。   “就这?!”   河边百枝臣冷笑道,“要上去了……物部,我发誓我们将会让大唐为之震惊。”   在这个时代,连百济都敢挑战大唐,连新罗都盯着大唐,想着寻机给大唐一下,把他们驱赶出辽东这块地方……甚至连契丹都能冲着大唐龇牙。   没有这等精神,部族早就散了。   而倭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来就对上了唐军……看看契丹,就算是冲着大唐龇牙,却只是袭扰。   “倭人看来很自信。”贾平安淡淡的道:“今日我便让他们知晓何为社会毒打。”   弓箭手在前方射出一波箭矢,随即后撤。   “敬业,去右翼,记住了……”贾平安看着李敬业,“杀认真点!”   李敬业拎着横刀冲了过去。   “开始了。”邓贯有些兴奋,也有些谨慎。对于倭国这个第一次出现的对手,谨慎没错。   贾平安眸色微冷。   呯!   巨大的冲击阵容一下就撞了上来。   长枪上穿着无数倭人,随即一排军士拎着大棍子上来了,疯狂砸了过去。   那些倭人的个子太矮小了些,高大的唐军拎着棍子敲打他们的场景,让贾平安想到了打地鼠。   “初战不利!”物部连熊冷冷的道:“贾平安并未慌乱,看看他,连动都不动。”   “再等等!”   阿昙比逻夫冷静的道:“还早。”   “看左翼的!”   三人把目光移向了左翼。   “那个悍将!”   有人惊呼道。   陌刀高举,接着斩杀下去。   “神啊!世间怎会有这等如神灵般高大魁梧的男子。”   倭国所谓的精锐实际上并不差,但在大唐的阵列之前却碰了个头破血流。   “没有进去!”   物部连熊变色了,“怕是不妙了。”   “还早。”阿昙比逻夫平静的道:“我们的将士意志坚定,他们能坚持着一直冲杀。高丽人就是被咱们的这等手段给杀怕了。”   “中路不对!”   倭军的中路和右翼不但没有寸进,反而隐隐有些难以支撑的感觉。   唐军的长枪密集捅刺,偶尔有人被对手砍倒,随即就有人来补充。   连续数次冲击,唐军巍然不动,恍如山岳。   “不动如山……”   物部连熊面色凝重,“我们小看了贾平安!”   河边百枝臣摇头,“可他若是厉害,为何不动?”   贾平安在观战,他甚至令人弄了酒水来。   “武阳公,战时饮酒……”李福成有些尴尬……咱是你的副手啊!还带着监督你的职责,可你却阵前饮酒,传回去老夫还怎么做人?   “非喝不可!”   从出兵到现在,贾平安滴酒未沾,可此刻却破例了。   他接过酒囊,仰头就是几大口。   “爽!”   贾平安把酒囊丢给徐小鱼,吩咐道:“陌刀手去右翼。阿昙比逻夫把精锐放在我军的右翼,如此,我军便击溃他们的左翼!”   他给众将解释道:“其实开始我便想过主动出击,可却想看看倭军的实力,如今看来……他们让我失望了。”   陌刀手身材雄壮,在阵列中移动起来非常明显。   等他们到位后,贾平安举起手,“全军准备!”   右翼,一片刀光刺破了春光,也刺破了倭人最后的希望。   血肉横飞这个词怎么写?   倭人现在知道了。   看着残肢断臂在眼前飞舞,鲜血漫天飙射,倭人懵了。   世间还有这等凶悍的军队?   “杀!”   李敬业带着陌刀手们一路砍杀上前。   “那些年啊!”贾平安突然叹息,“既然来了,那便不要走了。”   他想的很多……   从前汉开始,倭人才进入了中原的视线,但当时只是一群野人罢了。   他们积极的学习着中原的一切,恨不能完全复制,大唐也尽心尽力的教授着……   但谁能想到这群野人最后成了祸害。   贾平安用自己的影响力毁掉了倭国人继续向大唐学习的打算,更是合纵连横,让扶余义慈对倭国少了以往的亲近,最后把局势引导着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倭国占据了百济,得到这块地方后,他们会发狂,会更加疯狂,敢于直面大唐,甚至敢于主动挑衅大唐……于是今日他们就敢直面大唐,并发动进攻。”   倭国人的赌性很重,但凡觉得这是个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筹码全数压上去。   “老天欲使人灭亡,先使其疯狂。”   众将看着贾平安。   呛啷!   横刀出鞘。   随即前指!   大旗猛地前压!   “呜……”   苍凉的号角声中,唐军全军出击。   “唐军出击了。”   贾平安不动则已,一动就没给倭人留下任何希望。   阿昙比逻夫面色惨白,“不能退,一退就成了溃败……令他们挡住!”   将领们在疯狂的嘶吼,给麾下打气,还有将领拎着长刀砍杀溃逃的军士。   “我们……”物部连熊语不成声,“败了!我们败了!贾平安并非是什么不动,他一直不动……那是因为他想看看咱们的实力,我们都猜错了他!败了呀!”   河边百枝臣拔出长刀,回头喊道:“冲杀上去!”   预备队也上了。   三人和一群将领都瞪大了眼睛在看着预备队……   前方的倭人有人溃逃,有人前冲,看着猬集在了一起。   陌刀不断挥舞,前方的惨叫声就像是地狱的魔鬼在嘶鸣……   那些长枪不断在前刺,被刺中的倭人惨叫着去抓长枪,长枪回抽,随即一脚踹倒。   贾平安在看着这一幕。   “我无法忘怀那一切。”   贾平安平静的道。   随后举刀,“骑兵跟着我。”   李福成身体一震,看着贾平安说道:“老夫去吧,武阳公,你是主将……”   贾平安摇头,轻轻踢了一下阿宝。   徐小鱼冲了上去,喊道:“闪开!”   前方的步卒们裂开了一条通道,回首看去……   贾平安举着横刀率先冲了出来。   “是武阳公!”   原先的武将们都喜欢用个人武勇来打开局面,引领全军冲杀。而现在不同了,新生代的将领除去薛仁贵这个BUG之外,高级将领更喜欢坐镇中军指挥协调,譬如说高侃。   之前贾平安也时常冲阵,但那时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秀。   此次征伐高丽时,他基本上都留在了中军指挥。   但今日他却悍然冲在了最前方。   “是武阳公!”一个军士兴奋的喊道:“当年夜袭阿史那贺鲁时,武阳公一马当先……”   这是个不乏勇气的武阳公!   但他好似渐渐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渐渐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但在今日……   贾平安俯身轻轻拍了一下阿宝的脖颈。   阿宝和他心意相通,长嘶一声后,开始加速了。   贾平安渐渐离开了身后的大队骑兵。   “撤!我们该撤了!”物部连熊在建言。   阿昙比逻夫脸色惨白,“殿下交给我大军,亲口嘱咐我……可今日却一战败北……”   河边百枝臣突然一拍大腿,“去告诉唐军,这是个误会,我们是来助战的……”   “晚了!”   阿昙比逻夫惨笑道:“双方此刻已经绞杀在了一起,我们说什么贾平安都不会信,别忘了,他可是那个喜欢筑京观的恶魔,这样的人……咦!”   “那是谁?”   唐军中裂开了一道缝隙,数百骑兵正在通道中冲出来,为首的将领远远拉开了和身后骑兵的距离。   一面大旗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风吹拂着大旗,那个贾字若隐若现。   “是贾平安!”   物部连熊狂喜道:“他脱离了后续的骑兵。”   “围杀了他!”   河边百枝臣喊道:“我去。”   他带着骑兵冲了上去。   阿昙比逻夫双手合十,“河边武勇过人……”   物部连熊的脸颊颤抖,“贾平安并未以武勇闻名,若是能斩杀了他,此战就能逆转,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但一个疑问却浮现脑海。   “他为何要这般兴奋……”   贾平安此刻并非是兴奋,而是一种很莫名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也分析不清楚。   他此刻只想杀人!   阿宝带着他冲进了敌军中间。   贾平安挥舞着横刀,敌军中有人喊道:“是唐军的主将!”   顿时贾平安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般的,引得那些倭人纷纷瞩目。   “杀了他!”   在这个时代,主将战死对一支军队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那些倭人蜂拥而至。   贾平安冷冷一笑,阿宝前冲,撞倒了一个倭人,旋即贾平安微微俯身,轻松砍杀了右侧的一个敌人,随即就冲杀了进去。   他的脑海里此刻平静的可怕,那些场景平静的在里面流淌着,就像是放电影般的。   鲜血冲的他满身都是,甚至满脸都是。   那些倭人渐渐被杀怕了,有人喊道:“跑啊!”   后面的骑兵冲出了通道。   而河边百枝臣也带着骑兵赶到了。   “这是要围杀武阳公!”   李福成喊道:“邓贯,你带着人去!”   邓贯大声应了,带着数骑冲了出去。   李福成一拍脑门,“武阳公为何这般冲动……”   “杀了他!”   倭军的骑兵来了大半,此刻冲开了那些溃兵的阻拦,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是一个血人,鲜血还在他的身上肆意流淌,脸上的鲜血粘稠的从眼睫毛上往下滴落。贾平安咧嘴一笑,白色的牙齿和红色的鲜血交相辉映。   狰狞的可怕!   他率先冲杀了上去。   倭人发狂了,两个骑兵从左右冲杀过来。   贾平安轻松格挡,随即一刀把左边的倭人脖颈砍断了一半,接着回手一刀,把前方的倭人小腹那里开了一个口子。   阿宝本就神骏非凡,个子很高,加上贾平安……此刻他就像是在打地鼠。倭人在马背上只及他的胸腹那里。   阿宝发狂了,疯狂的冲着对面的敌军战马撕咬着,敌军战马被撕咬的也疯了,人立而起,把马背上的倭人摔了下去。   那倭人刚想爬起来,一只马蹄就迎面踩来。   呯!   “杀了他!”   河边百枝臣狡猾的在后面呼喊。他在等待贾平安力竭之时,如此他就能轻松斩杀了这位唐军的大将。   这将是无上的荣耀。   贾平安在奋力砍杀,身后不远处,骑兵在不断接近中。   若是被唐军的骑兵赶到……   河边百枝臣活动了一下手臂,拎着长刀喊道:“都闪开!”   他本是倭国有数的悍将,此刻一声喊,竟然引得倭人在欢呼。   “我必杀了你!”   河边百枝臣策马冲了过来。他的眸子里全是兴奋之意……贾平安刚才一阵厮杀,就算是没有力竭也差之不远了吧。   贾平安缓缓看向他,阿宝轻松的冲了过去。   双方不断接近。   “杀了他!”   后面,阿昙比逻夫在疯狂挥拳。   物部连熊嚎叫道:“河边……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人在看着这二人之间即将发生的厮杀。   铛!   贾平安摧动阿宝加速,长刀搁在身边。   人头被轻松切断,身后赶到的骑兵俯身捡起来,追上了贾平安。   贾平安接过依旧双目圆瞪的头颅,高高举起……   他就策马在贾字旗的前方,疯狂挥舞着头颅。   “万胜!”   ……   晚安! 第831章 无人能出其右   阿昙比逻夫目不转睛的盯着河边百枝臣,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杀了他!”   河边百枝臣挥刀,这一刀在阿昙比逻夫看来堪称是精彩,从贾平安难以防御的大腿处寻到了破绽。   “干得好!”   物部连熊兴奋的喊道。   只要大腿挨一刀,随即河边百枝臣就能轻松斩杀贾平安。   我还想着河边这等跋扈急躁的性子怕是会一照面就想着斩杀了贾平安。可他却很狡猾的冲着贾平安的大腿出手……   这是一种豁出去的战法:贾平安若是不管不顾,拼着大腿受伤也要斩杀河边百枝臣,那么这个狡猾就成了笑话。   但……河边百枝臣是光脚的,在知晓贾平安是大唐皇后的阿弟之后,就用了这个法子。   光脚不怕穿鞋的!   好手段!   他看到贾平安闪电般的出手,横刀从上往下,劈开了河边百枝臣的这一刀。   双方此刻已经几乎并行了,河边百枝臣刚想收刀,贾平安轻松把横刀递过去……   人头就这么飞了起来。   阿昙比逻夫嘶声道:“撤!撤退!”   物部连熊失魂落魄的策马掉头,兀自不敢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   “河边乃是有名的悍将……”   “撤退!”   溃逃开始了。   “追杀!”   贾平安当先追了出去。   “武阳公,你是主将啊!”李福成觉得自己这个副大总管真心窝囊,你说平日里吧,贾平安也好说话,可到了这等时候他怎么就炸了呢?   堪称是刚愎自用!   “快,追上去!”   步卒在狂奔,见到倭人就砍杀。   而骑兵不断在前方追击,把那些步卒驱赶的到处都是……随后体力耗尽,唐军的步卒就能轻松的宰割他们。   这一场砍杀直至下午。   贾平安带着骑兵回来了。   敌军残余的三千余人冲进了米内城,骑兵攻城自然不可能,贾平安这才撤了回来。   此刻战场上全是尸骸,鲜血染红了地面,甚至能看到血洼。   李福成见他回来了,埋怨道:“今日怎地都不肯招降,杀了好些人……看看那些……”   他指指侧面,那里此刻跪着数百倭人。   贾平安策马过去看了一眼。   那些倭人温顺的就像是一群猫,见他来了急忙叩首。   一阵叫嚷。   通译说道:“武阳公,他们说你乃是神将。”   倭国人就喜欢这般神话许多东西,比如说以后的猴子等人。   李福成见贾平安竟然面无喜色,就试探着问道:“今日杀敌怕是两万了吧,武阳公为何不喜?”   他觉得这是没抓住敌军主将的缘故。   贾平安皱眉道:“杀的人太少了些。”   李福成:“……”   王胜虎:“……”   邓贯:“……”   三万倭军被杀了两万……加上死在半路上的,少说杀了两万五以上,这样还杀少了?   一般情况下,敌军被击溃后,看着逃不掉就会跪地请降。所以打成击溃战后,多半是俘虏比伤亡多。   众人情不自禁的偏头看着那数百俘虏……和被干掉的数目比起来,这些俘虏就像是国宝般的珍贵。   “拷打问话。”   贾平安丢下了这句话,随即去战场巡视。   身后李福成还在跟着,“武阳公,汉城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动静。”   “这个倒是简单。”   贾平安一路过去,李福成嘀咕道:“那些俘虏还不够挖坑埋人的。”   每战之后,令俘虏挖坑埋人都是保留节目,可数百人怎么能挖出掩埋两万人的大坑?   “挖什么坑?”贾平安淡淡道。   李福成一拍脑门,“老夫倒是听闻武阳公说过此事……征伐高丽时,每战必筑京观。可高丽已经灭了,这是倭国人,也要筑?”   贾平安没搭理他,策马往城下去了。   李福成叹息,回身喊道:“都别挖了,别挖了。”   指挥挖坑的王崇扯着嗓子问道:“为何?”   “哪有什么为何为何……”李福成骂道:“武阳公吩咐,依旧……筑京观!”   王崇一怔:“这不是高丽人啊!”   一个军士杵着铲子若有所思的道:“那些人说武阳公乃是扫把星,照我看……他老人家哪是什么扫把星?定然是杀星转世。”   王崇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喊道:“叫人来抬尸骸,还有,武阳公带来的那几个人……说是什么……京观高手,叫他们来指挥。”   城头,高成春紧张的看着夕阳下的贾平安。   “这是何意?”   边上有人低声道:“要不……叫弓箭手来,一阵箭雨射死他,这是大功……”   “谁说的?这主意不错。”   高成春回身笑道。   一个将领举着手。   高成春劈手就是一巴掌。   将领捂着脸……   一脸懵逼。   边上的人都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那是贾平安,看看那边在作甚?在搬运尸骸呢!你难道想成为京观中的一员?那便从此跳下去,贾平安定然会非常乐意把你和那些倭人丢在一起。”   “若是乱箭射中了贾平安,你觉着这城中的人还有谁能活?你特娘的想送死别拖着咱们。”   高丽要完蛋了,你特娘的还想搞事……高成春低骂道:“别给我找麻烦。”   贾平安在弓箭射程内停住了。   他仰头看着城头,身边的通译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   武阳公定然会厉声呵斥,随后威胁一通,城头的高丽人失魂落魄的举手出城。   通译黄大吸吸鼻子。平壤城破后,他领了钱粮,叮嘱家中的高丽婆娘少出门,让儿子照顾好自家老娘,他就自荐跟着做通译。   贾平安突然问道:“平壤城中许多汉儿都得了小吏的官职,你这等根正苗红的……为何不肯去应征,反而跟着我到处跑?”   黄大不知道什么叫做根正苗红,嘿嘿一笑,“我却做不来什么官,就怕误事。”   “有这等心态就不会差。”   贾平安又问了问他的一些情况,心中有了数。   黄达心中暗自激动……武阳公这般亲切的问我,难道是要举荐?   这世间从未有性格上的傻子,就算是性格憨傻,在经历一番社会毒打后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996福报下的打工人。   城头的高丽人见贾平安不吭声,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会不会令人攻城?”   “都黄昏了,还怎么攻城?”   “这不还有明日吗?”   “闭嘴!”高成春心中也有些忐忑。   贾平安率领大军出现,就意味着平壤已经陷落了,大莫离支定然战死……   高丽都没了,以后何去何从?   下面的贾平安说道:“告诉他们,事很多,下来帮忙。”   就这……黄大楞了一下,心想怎么像是和邻居扯淡似的,他们会听吗?   他干咳几下清清嗓子,仰头喊道:“武阳公告诉你等,事情多着呢!赶紧下来帮忙。”   城头没动静。   黄大看着贾平安,心想这可不是我的错,“武阳公,我句句都说了。”   城头寂静的可怕。   黄大有些哆嗦,担心城头来一波箭雨。   平壤以前经常要操练,有一次他见过高丽人的射箭,乌压压的一片黑云啊!可怕至极。但在见识了大唐的弩阵之后,这个可怕至极就转到了大唐这边。   “来了!”   城头探出个脑袋,却是高成春。他欢喜的冲着城下招手,“武阳公,我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来了来了!”   “快,武阳公说要人帮忙,你们特娘的还在等什么?等菜?赶紧开城门,带着工具出去。那么多尸骸啊!要抬到啥时候。”   高成春化身为王婆,一张嘴絮叨的让人……欢喜异常。   “快些快些!”   那些将领喜笑颜开的催促着麾下。   “挖土的铲子不够!”   “特娘的长枪留着作甚?都拿去!”   “去和百姓家中借。”   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百姓心中也难为情,这东西借出去了还有回来的吗?   那些军士骂道:“咱们要出城帮武阳公挖土筑京观呢!赶紧借来。”   “啊!不打了?”   百姓诧异问道。   “高丽都没了,还打什么?”   贾平安说完就策马回去了。   黄大还留在原地,死心眼的想等着高丽人的反应。   “不打了,不打了!”   “大唐万岁!”   “陛下万岁!”   城中突然传来了欢呼声,接着城门大开,高成春带着将士们出来了……看看他们,肩上扛着铲子锄头,扛长枪的几个被一顿毒打,旋即丢在边上。   这特娘的拿着长枪出来不是故意找误会吗?   再说了,大唐军队这般凶悍,你弄些长枪作甚?难道还想刺杀武阳公?   贾平安就在一堆尸骸的边上,见高成春来了,随口道:“来了?”   高成春点头哈腰,“来了。”   黄大觉得高成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贾平安指指尸骸,“都听指挥,把尸骸堆积起来。听他们的……”   贾平安此战带了几个老人手跟着,他们都是筑京观的老手,并且在前人原有的基础上开发出了许多新花样。   譬如说京观的顶上插着树干,在树干上挂着一串人头。大风一吹,人头随风摇摆,看着当真是赏心悦目。   “武阳公放心,保证干的漂漂亮亮的。”   竟然不用捆绑,更没有监视,咱们的运气真好啊!   高丽守军齐心协力,晚上还打着火把干活。   捷报已经传回去了,贾平安估摸着李勣明日就能收到。   远处已经搭建了营帐,贾平安策马过去,视察了一番。   “李司马呢?”   李敬业不是跟着去追击了吗?为何没回来?   贾平安一拍脑门,“谁看到李司马了?”   一个军士说道:“武阳公,李司马说是进城去看看。”   贾平安捂额……   那个憨憨,这是多久没甩屁股了,竟然迫不及待的进城。   李敬业带着两个军士就进了汉城。   高成春特地派了自己的心腹跟随,唯恐伺候这位杀人如杀鸡的悍将不周道。   天都快黑了,李敬业自然没啥精神看什么景致。   “那个……”   他看看心腹,心腹闻弦歌而知雅意,谄笑道:“城中有些女子……很是喜欢大唐的好汉。”   李敬业回身看看城外,“快些。”   他担心回去晚了会被兄长一顿毒打。   几个莺莺燕燕被叫了来,见到魁梧的不像话的李敬业后,都在捂嘴吃吃的笑。   心腹说道:“这位今日杀的倭国人胆寒,若非如此,倭国人进城后你等就会被蹂躏而死,好生伺候。”   这里是那个啥……高成春的值房。   心腹站在那里,李敬业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如此不懂事?   “出去!”   心腹一怔,“李司马不用我伺候?”   什么伺候?难道高成春那厮还喜欢在甩屁股的时候有人能推一下?   “出去!”   心腹出去,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尖叫声。   许久后,尖叫声依旧不断。   我去!   心腹心想怎么还在折腾?   李敬业在城中甩屁股,贾平安正在拷问倭人。   “说了,我说了。”   那个倭将终究扛不住百骑的手段,喘息着开始招供。   “此次是齐明天皇亲征,中大兄王子随行……都听他的。”   “还玩个御驾亲征?”   贾平安觉得很有趣。   那位女天皇记得在半路就死了吧?   但此战却提早了好几年,所谓的齐明天皇估摸着还能蹦跶。不过中大兄王子竟然总揽全局,由此可见那位女天皇也就是个傀儡。   “多少军队?”杨大树拎着烧红的烙铁问道。   “许多,我也不清楚有多少。夺了百济后,国中源源不断的运送了许多军队来,听说国中还在征召军队,还准备把百姓都迁徙过来。”   杨大树看向贾平安,发现他脸色阴沉。   “贱狗奴!”   贾平安阴着脸问道:“倭国与新罗之间如何?”   将领惶然看着贾平安,等通译翻译过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先前打得厉害,新罗人败多胜少,咱们这才一路打到了高丽。”   贾平安随即又问了些问题,起身回去。   京观那里依旧在施工,周围被火把照的着……那些尸骸龇牙咧嘴的,看着瘆的慌。   “武阳公,高丽人很卖力。”   李福成过来说道。   “这就好,我留下了些骑兵在盯着米内城,斥候去换了他们回来。”   有人去下令……这事儿该是军司马的活,可李敬业却不知所踪。   李福成干笑着,“武阳公,新罗人看来实力不济,竟然被倭国人按着毒打。”   新罗人实力不行,这是大唐固有的看法,否则怎么被百济毒打的这般厉害?   “先前那倭人说了,他们一路打到了高丽来。我计算过,他们几乎是一日拔一城,你以为能和百济扛了多年的新罗人就如此弱?”   李福成一怔。   他们对倭国人的认知,对新罗人的认知都远远不及贾平安,所以这话一出,李福成就懵了一下。   “武阳公,你是说……金春秋是故意的?”   贾平安点头,“金春秋并非善茬,看看此人的履历,去过倭国,去过大唐……和金庾信互为姻亲,由此掌控高丽军政大权……这样的人,谁以为他弱,谁就会倒霉。”   贾平安突然发现很有趣的一件事儿……   倭国的女天皇是傀儡,新罗的女国主也是傀儡,巧合的让人无语。   “英国公要坐镇平壤清理高丽各地的残敌,还得盯着契丹等部的虎视眈眈,咱们就这两万人……别想着还有援军。”   战后的清理尤为重要,甚至比厮杀还重要。历史上大唐征伐百济和高丽时,开始一切顺利,都灭国了,可随即各处风起云涌,渐渐的把大唐驻军包围在孤城中,连李治都绝望了。   幸而唐军击溃了对手,否则辽东的局势还真难说。   贾平安回去写了一份书信,令人往平壤送。   他坐在帐篷里,拿出家书仔细看着。   身处异国他乡,唯一的慰藉便是书信。   “见过李司马!”外面有人说话。   贾平安缓缓收了书信。   帐篷被掀开,李敬业探头往里面看了看,笑嘻嘻的道:“兄长你在看什么?书信?谁的?高阳公主吗?啧啧!兄长果然神勇,竟然连高阳公主那么凶狠的女人都给降伏了,小弟远远不如啊!”   贾平安抬头,平静的问道:“去了何处?”   李敬业嘿嘿笑道:“去城中……甩了甩屁股。”   “你可知城中若是有心怀叵测者,里应外合就能弄死你?”   贾平安的语气依旧平静。   “我带着横刀去的,那些高丽人若是敢动手……”   李敬业洋洋得意,“兄长你为何这般能憋?难道是想攒着回家去?我告诉你,你这般最终多半是一个梦,随后就是一场空……”   贾平安拿起放在案几边的棍子起身。   “救命!”   ……   李勣坐镇平壤,留下必要的军队后,其他的都派出去了。   一大早他就忙个不停。   “英国公,昨夜有人在咱们的营地外面纵火,是几个高丽人。”   李勣淡淡的道:“吊死在城门外面,让每个进出的人都能看到。”   “是。”   “英国公,外面有谣言,说大唐要把城中的高丽人全数处死。”   李勣没抬头,“此事……老夫记得武阳公当时招募了一些高丽人,叫做什么……”   刘仁轨笑道:“叫做高奸。”   李勣点头,“很是贴切。给这些人穿好一些,都打扮起来,该傅粉就傅粉,让他们的妻儿也出门造招摇炫耀一番,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等人走后,刘仁轨突然说道:“也不知武阳公那边如何了。”   “新罗竟然丢失了朝向高丽这边的疆土,若说是巧合,老夫断然不信。不过倭军实力如何大唐也不得而知,且等武阳公去试试。”   到了下午,累了一天的李勣刚想回去歇息。   “英国公,武阳公的捷报。”   刘仁轨出去接了捷报进来。   “如何?”   李勣看似平静,可心中却颇为不安。   倭国实力如何,新罗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大捷!”刘仁轨抬头,兴奋的道:“倭军三万余正在攻打汉城,武阳公赶到,一战斩杀了两万余人……倭军残余溃逃到了米内城。”   “好!”   李勣心中一松。   “这里还有武阳公的一份文书。”   李勣打开看了。   “武阳公判定新罗是故意放开了通往高丽这边的通道,和老夫一般想法……”李勣抬头,眼中有欣慰之色,“老夫之所以让他去,不只是因为他善战,更是因为他对这等局面的掌控能力在大唐无人能出其右。” 第832章 倒行逆施   暮春的半岛气候宜人,刚占据了百济地盘的倭人们开始出动了。他们在大街小巷里转悠,眼中全是贪婪……   “这家看着不错。”   一户人家看着颇为大气,几个倭人相对一视,随即敲门。   呯呯呯!   “谁?”   门开了,一个骄横的仆役骂道:“哪个……”   刚准备出口的叫骂在看到是倭人后止住了,仆役谄笑道:“诸位可是有事?”   “我们看到有贼人进来了,进去看看。”   一个倭人强行闯了进去。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仆役见倭人们往后院闯,急的满头汗。   “谁来了?”   一个男子……著名百奸出来了。   几番交涉后,那些倭人有些去意。   “父亲!”   一个少女从后院出来,那些倭人抬头……好一个美貌的女子。   “快进去!”男子见到了这些人眼中的欲望,急忙喊道,随后又笑着想把他们劝走。   “啪!”   这些倭人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事儿,一巴掌抽去,随即一脚踹倒,一个倭人甚至还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啊!”   少女被抓住了,几个倭人竟然准备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   “放开她!”   男子悲愤的喊着。   可他的呼喊无济于事,那些倭人推攘撕扯着少女,就像是即将进食的野兽在戏弄自己的猎物。   马蹄声骤然而起,从大门外而过。   咚!   咚!   咚!   鼓声孤独的在从城头处传来。   这是召集令。   所有军士必须立刻回营,晚到的将会被斩首示众。   几个倭人懊恼的大叫,恋恋不舍的抓了少女几下,接着冲了出去。   身后,少女的眼中多了死里逃生的木然,但随即愤怒,“父亲,你为他们效力,可他们依旧把你当做是牛马。”   男子心中一松,急忙叫人关门,回来后说道:“你懂什么?当初倭人在泗沘屠城,我若是没有投靠倭人,咱们家早已化为废墟了。”   他回身看着外面,迷惑的道:“为何突然召集军士,难道是要进攻?”   少女咬牙切齿的道:“若是谁能灭了倭人,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他一生。”   ……   “哪里在敲鼓?”   齐明天皇正在吃早饭。   自从登上了这块土地后,她就爱上了这些丰富的食物,每日必然要吃三餐。   有宫女出去查看,晚些回来禀告。   “是城头。”   齐明天皇抬头,苍老的脸上全是不解。她微微偏头,迷惑的想了想。   “是召集?去看看。”   几个宫女过来,扶着她去寻中大兄王子。   中大兄王子也听到了鼓声。   他正在和中臣镰足商议事情,闻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那么大胆敲鼓?”   “去查!”中臣镰足起身出去交代,回来后,见中大兄王子竟然开始喝酒,就劝道:“此刻大事要紧,喝酒会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断。”   “还有什么判断?”中大兄王子惬意的道:“阿昙比逻夫他们想必已经打下了汉城,随后就等着唐军和高丽之间大战的结果。大唐胜,咱们就是去助战的;高丽胜,就马上寻了金春秋,两家联手……高丽和大唐此战死伤惨重,十年之内必然只能躲在家中舔伤口,如此,咱们就站稳了脚跟。”   中臣镰足坐下,惬意的叹息,“哎!真希望高丽能胜。若是如此,咱们随后就能源源不断的把国中的百姓搬过来……把这里变成我们的国家,而本土就放些老弱病残,给他们慢慢的繁衍生息,二十年后,咱们的实力将会庞大到足以震惊世间。”   中大兄王子突然抬头。   脚步声从刚听到开始就很乱。   这是一路小跑吧。   不,是急奔。   中臣镰足侧身看着外面。   一个内侍跑的很急促,身后……   “阿昙比逻夫?”   中臣镰足面色剧变。   “他不是在汉城吗?为何到了这里?”中大兄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   中臣镰足沉声道:“怕是有了重大变故。”   “天皇来了。”   女天皇被扶着进来,按理中大兄王子应当起身行礼……哪怕是傀儡,但好歹也是母亲,行礼这等表面的功夫中大兄王子从不吝啬。   但中大兄王子视而不见,而是问道:“你为何来了?”   这个儿子越发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女天皇大怒,“我如何不能来?”   噗通!   身边的阿昙比逻夫跪下了,吓了女天皇一跳。   他低着头,“殿下,我有罪。”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厉色,“说!”   阿昙比逻夫抬头,短短数日,他竟然眼眶深陷,脸颊也瘦了许多。   “我领军一路打到了汉城,刚攻上城头……唐军就来了。”   中臣镰足问道:“可和他们解释了来助战?”   阿昙比逻夫摇头,“我想着先试试,于是便集结了大军……可一战溃败……一战溃败啊……臣罪该万死。”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些绝望之色。   中臣镰足起身问道:“对面可是李勣领军?”   阿昙比逻夫摇头,“是……是贾平安。”   “多少兵力?”   “两万。”阿昙比逻夫羞愧的道。三万余对两万,一战溃败,这个结果堪称是羞辱性的。   “竟然是他?”中臣镰足回身道:“殿下,平壤怕是沦陷了。高丽……完了。”   中大兄王子低头,良久抬头道:“两万人,也就是说……大唐不能全力以赴的攻打我们。”   中臣镰足面色凝重的道:“我们必须要作出取舍,殿下,先派使者去寻了贾平安,就说阿昙比逻夫不知那是唐军,同时还得派人去新罗,告诉金春秋,大唐来了,他若是不像想死,就要和我们联手抵御大唐,否则我们完了,他们也好不了。”   ……   “父亲!”   金春秋正在琢磨事。   金法敏急匆匆的进来,金春秋笑道:“太子为何慌乱?”   目前新罗的局势好的不得了……前方有倭国人在顶着,他们在后面看戏就是了。大唐胜利,他们依旧清白无辜;倭人胜利,他们随时都能斩断倭人的粮道,活活饿死他们。   这是新罗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   “父亲,倭人败了。”   金春秋面色微变,旋即笑道:“这和我们无关。”   他沉吟着,良久说道:“太子,你带着人去一趟,寻了唐军的领军将领,恭谨一些,随后诉苦,就说倭人凶狠,新罗饱受摧残……恳请大军解民倒悬,新罗军民感激不尽……”   金法敏应了,急匆匆的出去寻人……这次必须要多带些礼物去。   “国主。”   金庾信急匆匆的来了,面色凝重的道:“领军击败倭人的是贾平安。”   金春秋微微眯眼,“庾信和我出去走走。”   二人走出大殿,缓缓踱步。   金春秋负手看着天空,幽幽的道:“这数十年的苦心孤诣,终于换来了今日焕然一新的新罗。谁也无法把这个新罗击垮……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金庾信低头,“贾平安据闻在长安乃是青楼常客,博得了偌大的名声。”   金春秋叹息,“选几个美人送去。”   金庾信摇头,“怕是不够……难道我们的美人比长安的更出色?”   “需要身份吗?”金春秋不舍的道:“我钟爱的女儿啊。”   “已经到了这等时候,国主,舍小就大才是新罗之福。若是不妥,我的女儿可送去。”   “这等时候不可欺,否则被发现了前功尽弃不说,弄不好大唐还能以此为罪名征伐新罗……”   金春秋的眼神渐渐坚定,“让她去。”   金庾信看着他,嘴唇动了动,“那是你的珍宝……罢了,为了新罗,一切都可付出。”   金春秋平静的道:“倭军败了,随后贾平安将直面新罗,此刻不舍,弄不好就是大祸。庾信,集结军队吧,开往边境一带。若是……”   他的眼中骤然多了利芒,“若是贾平安动手,别犹豫,弄死他!”   “这是一文一武啊!”金庾信的精神一振,“是。”   ……   七重城是新罗和高丽的边境城池,这里驻守的兵力不少,都是精兵强将。   贾平安已经到了七重城之前。   “问问他们,降,还是不降。”   通译大声喊道:“武阳公问你等,降还是不降?”   城头的新罗将领沉声道:“大唐为何攻打新罗?”   贾平安摇摇头,淡淡的道:“你也配贾某解释?令人打造投石机,把咱们的竹炮弄过来。”   从攻陷平壤之后,贾平安的火器就一直没开张过。   伐木,打造投石机,唐军忙碌的不亦乐乎。   李敬业也在伐木的人群中,作为独自进汉城甩屁股的惩罚,他必须要完成二十棵大树的任务。   “兄长果真是不可理喻,男儿不甩屁股,整日憋着作甚?”   他举起硕大的斧头,呯的一声,木屑飞溅,大树靠近根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豁口。   呯!   呯!   “娘的,好像要倒了?”   李敬业喊道:“要倒了。”   周围砍伐树木的军士看去,只见李敬业一脚踹在树上,咯嗤一声,大树猛地倒了过来。   “快跑!”   李敬业这货压根就不知道安全操作的事儿,凭着自己的一身蛮力蛮干,没几下,那些军士都离他远远的,唯恐被倒下的大树砸中。   “有人来了。”   站在山上,能看到高丽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还有不少大车。   李敬业直起腰看了一眼,舔舔嘴唇的道:“娘的,好些时日没有甩屁股了,若是来几个美人多好?”   山下有人喊道:“来的是新罗太子。”   贾平安已经接到了消息,玩味的道:“这位金太子是何意?劳军?去迎接吧。”   李福成纳闷的道:“武阳公不去?”   一国太子来劳军,你这个主将必须要去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厮杀之前还得做戏那也不错,除非来的是金春秋,金法敏……不配我去迎接他。”   李福成急匆匆的到了大营外,金法敏已经到了。   “武阳公事务繁忙,无暇来迎。殿下,请随老夫来。”   贾平安竟然不来迎接我?   当年他见过贾平安,不过贾平安当时的地位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这是随着地位的的提升,人也变得跋扈了?   跋扈好啊!   就是要他跋扈,随后我小心翼翼的装作是恭谨的模样……跋扈的人最喜欢的是对方低头装孙子,为了高丽,我装个孙子又如何?   几个女人戴着羃䍦出现了。   李福成看了一眼,知晓这是‘贿赂’。历来这等事儿都不少,领军大将有的悄然收了,有的置之不理。   武阳公应当不会收吧。   走在最后面的少女便是金春秋的女儿柔福女。   她的心中此刻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厌恶,担忧……   但就是没有恐惧。   作为女人,她知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不是嫁给文官,就是嫁给武将,作为父亲金春秋笼络麾下的武器。   这和送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她很是淡然。   一行人进了大营,直至帅帐。   “武阳公,新罗太子来了。”   贾平安抬头,微笑道:“贾某公事繁忙,倒是怠慢了殿下。”   他竟然不起身!金法敏笑道:“大唐和新罗乃是极为亲密的关系,武阳公这话却是见外了……”   这是装孙子!   这个手法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   “殿下……”   金法敏堆笑道:“当年我和武阳公一见如故,看着武阳公就像是看到了亲兄长。请叫我法敏。”   “法敏……”   这货大了贾平安许多,竟然自甘做小弟,着孙子装的堪称是极为到位。   “法敏此行为何?”   贾平安还在看着文书,手中拿着毛笔。   这是羞辱。   金法敏的眼中有阴郁闪过,笑道:“听闻大唐击败了倭人,国主不胜欢喜,为此宴请了百官,为大唐贺……”   贾平安看着文书,偶尔写几个字,随后继续翻看。   这是故意羞辱!   金法敏笑的越发的卑微了,“倭人凶残,新罗饱受其害,如今大唐天兵出手击败了他们,消息传到了鸡林时,城中军民为之欢呼雀跃……新罗愿意为大唐效力,一同击败倭人。”   卑微之后,我再抛出诱饵……贾平安就领军两万,可见唐军在高丽的局势并不容乐观,那些高丽人会此起彼伏的燃起烽烟,他们的大军更多的要用于镇压那些叛乱。   如此,新罗若是和倭国联手,大唐将会焦头烂额……   贾平安此人狡黠,不过此等人却知晓好歹。   金法敏拍拍手,外面进来了几个女子。   “武阳公在外征战颇为辛劳,身边也没个伺候的,国主就精心挑选了数名美人,还有……柔福女。”   贾平安缓缓抬头。   这特娘的还玩女色贿赂?   后面的柔福女上前。   “揭开羃䍦。”   一只小手伸出来,把羃䍦往身后一翻。   一张娇俏的脸出现了。   在新罗,我只要出现就能让那些男人色授魂与,贾平安这等人难道还能挡住我的诱惑?   大唐名将,传闻中诗才无双的才子,这样的男人……我必将征服他。   “这是我最受疼爱的妹妹,以后由她来伺候武阳公。”   贾平安扫了柔福女一眼,柔福女随即装出了柔弱之色。   有人说男人喜欢小野猫,但那只是点心,他们真正喜欢的是这等楚楚可怜的类型。   金法敏含笑看着贾平安,心想这等美色你难道不动心?   动心之后,自然心思就偏了。   至于联手攻打倭人那是不可能的,唇亡齿寒,新罗不会傻到让自己独自面对大唐……所以不但不会攻打倭人,反而会在暗中支援他们,乃自于袭击唐军。   “这是金春秋的合纵连横吧?”贾平安淡淡的道:“态度恭谨的装孙子,随后大唐对倭人发动进攻,新罗一边说要出击,一边源源不断的为倭人提供各种援助……”   他盯着金法敏,轻蔑的道:“必要时甚至会亲自上阵,譬如说把那些逃到新罗的百济人武装起来,令他们不断袭击大唐……我可有说错?”   历史上新罗就是这么干的。   金法敏的城府很深,但此刻心中却骤然一惊。   他竟然知晓我们的打算?   谁泄露的?   这等机密事是谁泄露的?   金法敏的脑海里飞快转动,把有可能的几个臣子想了想。   该死的!   他愕然道:“新罗对大唐忠心耿耿,武阳公此言却是无端指责。”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年的约定。”   金法敏心头一震,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新罗承诺,一旦大唐进攻高丽,新罗将会提供粮草……从上一次征伐开始到如今,粮草何在?”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背信弃义的小人之国……大唐上下怒不可遏。你回去吧,告诉金春秋,要么自缚双手跟随我回长安请罪,要么……新罗覆灭。”   这是要存心灭了新罗啊!   金法敏怒道:“当年是有这个承诺,可大唐随后对新罗恶语相加,抛弃了新罗……”   这个是有些尴尬啊!   李福成不知贾平安该如何回应。   “竟然如此,你还来作甚?”贾平安淡淡的道:“新罗一直在利用大唐,不,是金春秋一直在利用大唐。”   他森然道:“小国玩弄大国,这是何其的胆大。可你父子想过玩脱的可能了吗?滚!”   身后两个军士上前,手按刀柄,厉喝道:“出去!”   金法敏一边退一边喊道:“贾平安,你这般倒行逆施不会有好下场……”   撒比!   贾平安低头看着文书……军中的粮草剩的不多了,得赶紧把眼前的七重城打下来才是……   等处置完公事后,贾平安抬头,见那几个女人依旧站在那里,就皱眉道:“为何不去?”   柔福女福身,“见过武阳公,我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回去。”   你难道不动心吗?   贾平安摆摆手,“弄到别的地方去。”   柔福女心中一震,就见贾平安起身,说道:“攻城。” 第833章 这真是一场无趣的伏击   “唐军势如破竹!”   “贾平安领军横扫新罗……”   “贾平安已经逼**原城了。”   中大兄王子叹息,“我们只剩下一条路……”   中臣镰足跪坐着欠身,“和新罗联手!”   “去吧。”   中大兄王子眸色惆怅,“为何风雨交加?为何天色晦暗……倭国啊!你的未来在何处?”   中臣镰足起身,“臣去了。”   中大兄王子没动静,只是看着虚空,那眸子渐渐多了疯狂之色,“联手只是一面,把那些百济人组成的军队推出去,让他们和大唐拼杀,若是胜利,我们再压上。若是失败,我们……准备好船只,若是失败,我们上船,寻一个岛屿暂且栖身,等待局势变化,再度卷土重来。”   两边的议事速度很快,只是见次面就决定了联手的细节。   “唐军正在势如破竹,你们那边要快!”   金法敏作为谈判代表很严肃的道:“若是新罗灭了,你们也好不了。”   中臣镰足淡淡的道:“大军就在我的身后。”   双方随即组成联军。   “十万大军!”   金春秋看着这浩荡的人马,心潮澎湃的道:“贾平安只有两万人,此战……我军必胜。”   阿昙比逻夫此次领军,他知晓这是一次复仇之战。   “出发吧。”   金春秋虔诚的朝着上天祈祷。   良久,他突然说道:“记得把你妹妹带回来。”   金法敏点头。   此战他将会随军,而领军的是大将金庾信。   ……   平原城的城头此刻已经被硝烟和白雾给笼罩住了。   大唐研究了多年的火药,存货多不胜数,不要钱般的往城头砸去。   贾平安没关注攻城战,而是和麾下将领下马在商议事情。   “新罗和倭国必然联手,如此接下来将会是大军云集。”贾平安神色从容,压根看不到慌乱。   裴行俨沉吟良久,“下官以为此战不可小觑。不过他们何时能到?”   李福成说道:“两国乃是世仇,谈判时定然会锱铢必争,弄不好还会起冲突,所以老夫以为……一个月后吧。”   裴行俨点头,“差不多。”   贾平安没说话。   李福成问道:“武阳公难道以为不妥?”   “是有些不妥。”   贾平安说道:“你等低估了金春秋的果断,更是低估了倭人的果断……   倭人长于战术,敢于行险,不过骨子里却狡诈,所以我断言最多半月,两国联军就能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新罗面临着灭国的危险,定然是精锐尽出。而倭国……倭人狡诈,他们定然会留一手……   如此,倭人的精锐应当会留在中大兄王子的身边,而派来的将是次一等的军队,以及那些百济人。”   倭人骨子里的那种狡诈狠毒一直没变过,贾平安冷冷一笑。   “半个月?”李福成笑道:“怕是太快了吧?”   裴行俨也在想着。   “下官觉着……两国心思不齐,怕是没那么快。”   贾平安平静的道:“拭目以待。”   他起身道:“在此之前,我军将不再留力。”   “城破了!”   平原城的城头飘扬着唐军的大旗。   身后,无数将士在欢呼。   “万胜!”   城门打开,一个军士走出来,指着城中高喊。   “进城!”   “万胜!”   欢呼声中,无数将士就像是潮水般的涌进了城中。   “斩杀了敌军大将!”   贾平安微笑道:“太简单了些。”   众将也觉得太简单了些。   “火器一出,这沙场征战的格局就变了。”   裴行俭得了苏定方传授兵法,但现在却多了个火器……各种想法天马行空的转悠着。   “火器便是武阳公发明的。”   是啊!   裴行俭看着前方的贾平安,想着此人的各种事迹。   文采不必说,那些世家门阀的子弟都得甘拜下风。   他还弄出了马蹄铁,弄出了火药……   这征战也是如此的犀利,这样的人……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还有新学,新学如今名声大噪,不少人都挤破脑袋想拜贾平安为师,可他却置之不理。   于是这些人就退而求其次,蜂拥前去算学报名……据闻算学学生的资格如今一员难求,甚至有人出高价想进去,可惜的是算学依旧按部就班的在发展,每年招人还得考试……   “百年后……史书上会如何写武阳公?”裴行俭心有所感,就脱口而出。   李福成随口道:“大唐名将。”   裴行俭摇摇头,“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   “新学若是能一直延续下去,并发扬光大,后人会把武阳公给供奉起来。”   大军一路攻城拔寨,在攻破国原后,贾平安突然率军转向,从右侧突破了倭军的防线,兵临熊津。   熊津距离泗沘城不远,泗沘震动。   “大军呢?”   女天皇嚎叫着,“大军去了哪?来人,准备船,我要回去。”   “住口!”   中大兄王子冷冷的道:“大军就在上州。”   中臣镰足第一次流露出了震惊之色,“十万大军在上州布下了伏兵,就等着贾平安率军前来,可他却突然转向熊津……殿下,要快!”   “快马让大军转向!”   中大兄王子疯狂的挥舞着双手,“让他们要快。”   再晚的话,贾平安就要兵临泗沘了。   上州外围的一个山谷中,金庾信自信的道:“此处是贾平安进军上州的必经之路,我们在次等候,一旦唐军进了山谷,伏兵四处,随即两头堵住,这便是瓮中捉鳖。”   金法敏想到了贾平安对自己的羞辱,冷笑道:“我只想捉住贾平安这只鳖。”   阿昙比逻夫沉声道:“要小心……”   金庾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小心的,贾平安若是绕道,少说得多走三日,兵贵神速,咱们联手的消息他应当知晓了,要想快速破了上州,他无法耽误三日。”   阿昙比逻夫叹息,“当初我也是如你这般自信,可最后却败的这般彻底。”   金庾信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倭国这些年压根就没怎么经历过这等战阵,将领的经验差的让人无语,而我们新罗不同。   金法敏低笑道:“前面我们压根就没有抵抗,所以贾平安才能势如破竹。他将会骄狂,如此必然会一头撞进来。”   马蹄声渐渐传来。   “是我们的信使。”   阿昙比逻夫走了过去。   信使近前喊道:“贾平安突然出现在了熊津,殿下有令,大军马上转向,要快,否则泗沘就危险了。”   金庾信和金法敏愣住了。   “他竟然去了熊津?”   金法敏只觉得心中如被人连踹了几脚,难受的想哭出来。   他突然心中一动,“我们可以去包抄贾平安的后路。”   阿昙比逻夫赞赏的说道:“太子果然敏锐。地图拿来。”   地图铺在地上,三人蹲下,阿昙比逻夫指着上面说道:“贾平安突然转向熊津,这便是要出其不意……若是能打下熊津,随后兵临泗沘……他想做什么?”   金庾信抬头,“面对两国联手之势,他也颇为焦虑,这是想各个击破,先拿倭国开刀。”   阿昙比逻夫点头,“可这也是一个良机,不必担心泗沘城,只要我们足够快,就能在贾平安破城之前夹击他。”   “出发!”   山谷中,还有山上,漫山遍野都是人。   集结后,将领们疯狂的催促着麾下。   “要快!”   联军浩荡而去。   ……   熊津城头,唐军的第五次进攻以失败而告终。   守将很是自矜的道:“我说过,阿昙比逻夫就是个喜欢吹嘘的人,他败给了贾平安只是原形毕露,可我不同……去泗沘告诉殿下,熊津稳如山岳,牢不可破!”   中大兄王子得了消息后不禁倍感欣慰。   “中臣,我后悔了。”   中臣镰足微笑道:“殿下可是后悔让阿昙比逻夫领军前去了?”   中大兄王子点头。   ……   “轰轰轰轰轰!”   城头硝烟弥漫,守将却欢喜的道:“唐军攻城无能,于是便想用这个爆炸的事物来让我军崩溃,这是痴心妄想!”   唐军缓缓后撤回营。   唐军的营地很大,守将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很大。   ……   “快!”   联军正在快速行军。   ……   “武阳公,发现联军踪迹,人数约十万。”   某个地方,贾平安和诸将正在查看地形。   裴行俭一震,看着贾平安说道:“还不到半个月!”   李福成一拍脑门,“好险,若是用一月为期,联军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幸而武阳公目光如炬。”   贾平安平静的道:“我说过半月。”   新罗和倭国的尿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等料事如神的本事让人羡煞……   后续有斥候回来了。   “武阳公,联军是从上州一处山脉中钻了出来。”   “地图。”   裴行俭要了地图,问道:“哪里?”   “这里!”   李福成倒吸一口凉气,“此处乃是我军进军上州的必经之地,他们这是……他们这是准备伏击咱们。十万大军的伏击,老天!”   裴行俨抬头,眼中有钦佩之色,“武阳公突然转向熊津,当时我还在想为何,如今看来这是要……”   “征战莫要被敌军牵着鼻子走。”贾师傅开课了,众将云集,恨不能寻了纸笔来记录。   这些人……这是想偷师?不过倒也无所谓。   贾平安说道:“敌军联手是必然,如此,咱们按部就班的攻打下去,这便是落入了敌军的算计之中。他们可以根据我军行军的路线布置手段……   可为何要按部就班的攻打?此刻突然转向,攻敌必救,敌军的主力顿时失措,随后只能被咱们牵着鼻子走……”   他很认真的道:“沙场征战,谁占据主动权,谁赢的可能就最大。调动敌军,这便是争夺主动权。”   邓贯说道:“如今敌军正疯狂赶来,主动权在我军手中。”   贾平安点头。   你们以为我的手段只是如此吗?   贾平安指指周围。   这里地形险要……裴行俭身体一震,“武阳公你令副大总管领军三千佯装势大攻打熊津城,咱们主力却出现在这里。先是出其不意调动敌军,此刻在此……这是要伏击他们。”   贾平安平静的道:“传令全军好生歇息,养精蓄锐,等待倾力一击。”   家书刚来,他还没来得及看。   想想妻儿,他心痒痒的不行。   半岛多山,他们此刻就身处山中,下面是一条大道。   贾平安坐在一棵树下,从怀里摸出了家信。   “武阳公这等用兵之法神出鬼没,换做是老夫怕是也得上当。”   哪怕贾平安离他们的距离够远,可众将还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生怕打扰了他。   “两万人纵横一地,从刚开始的心中忐忑,到如今信心十足,皆是武阳公之功。”   贾平安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话,他微微一笑。   书信是苏荷的笔迹,贾平安能猜到为了这个执笔权,苏荷定然是和大长腿争斗了一番……两个婆娘之间的争斗,咳咳,好生养眼。   “夫君见信如晤……我等一切都好,无双的肚子渐渐显怀了,她整日嘀咕,说定然是个女儿……”   哈哈!   贾平安疼爱女儿,引得卫无双都想生一个小棉袄。   “夫君在那边……捷报我们都知晓了,有人说会打新罗。新罗婢闻名大唐,夫君难道不收几个来伺候吗?”   看到这里,贾平安仿佛看到了苏荷娇嗔的模样,而卫无双只是默默的苦练腿法。   “两个孩子都好,还有,夫君……我有孕了。”   卧槽!   贾平安揉揉眼睛再看了几遍。   我的枪法如此之准?   一旦想怀孕就是一枪两蛋,一箭双雕……   牛逼坏了啊!   高阳的书信一如她的性子。   “夫君尽可收些新罗婢来伺候,随后带回来,也可赏赐给别人。”   娘的,别人的洗脚水谁愿意喝?   这个憨婆娘果然是脑子抽抽了。   “大郎整日喜欢蹬腿,格外的有劲……”   贾老三别被高阳带成了纨绔啊!   大唐贵族作风大胆,有的少年才十岁出头就特娘的经历过女色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寿命太短,所以十多岁的少年就已经被视为成年人。   而后世十多岁的还是少年。   “新城如今越发的精神了,上次叫嚷着和我拼酒,结果被我灌醉,说了好些醉话……”   那位兄弟真的可怜……不过想来李治会很快给她寻一个驸马。   “新城说有人给她说合一个男人,若是看中了就去和皇帝说……新城没搭理。”   ……   “快!”   联军一路紧赶慢赶的。   一队骑兵来了。   “是信使。”   阿昙比逻夫勒马等待。   骑兵近前,“前将军,唐军正在猛烈攻打熊津城,殿下令你等快一些。”   “熊津城竟然还没陷落?”   一个将领震惊的道,同时看了金法敏一眼。   咳咳!   新罗可是被贾平安一路势如破竹。   一个将领嘀咕道:“还是我们更为强大。”   这是倭人。   金法敏和金庾信的眼中多了阴郁。   你们强大……若是局势平稳了,定然会对新罗发动进攻。   一种微妙的情绪让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再快些。”   前方,左侧是丘陵,右侧是山脉,不高,中间一条大道横亘其间。   信使就是从这条大道过来的。   所以众人放心的冲了进去。   山上,贾平安看了下面一眼,斥候从后面过来,“武阳公,联军进来了。”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按照原来的谋划,准备大旗。”   联军的前锋来了。   他们顺利的通过了这一段。   中军来了。   金法敏、金庾信、阿昙比逻夫都在中军。   金法敏看看左右,“有些冷。”   此刻外面阳光明媚,但这里却因为右侧山脉的缘故阴森森的。   山上树木不少,看一眼就觉着里面幽深冰冷;那些野草比外面的都长得颜色深一些。   金庾信关切的道:“加一件衣裳。”   阿昙比逻夫不屑的撇撇嘴……这便是高丽的太子?   这般娇贵,高丽的未来可想而知。   金庾信看到了他的神色,冷哼一声。   倭国的女天皇据闻压根就是个傀儡,中大兄王子有些疯狂……这样的倭国能有什么前途?   一群鸟儿从前方飞来,往右侧去了。   曰!   贾平安站在山顶,惆怅的道:“本来完美的计划竟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娘的,举旗!”   裴行俨捂额,“这群鸟定然不敢落下来,敌军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士猛地把大旗立了起来,奋力的摇动。   下面,金法敏也看到了那群鸟儿。   右侧是森林,这群鸟儿一定会停下来。   鸟群下落,突然鸣叫飞起。   金法敏还未曾做出反应,阿昙比逻夫也是如此。   金法敏是不懂,而阿昙比逻夫则是经历的战阵太小了,从未有过这等经历。   金庾信的眸子一缩,喊道:“戒备!戒备!”   金法敏不解,“为何?”   阿昙比逻夫也反应过来了,“有伏兵!”   联军刚准备做出反应,两侧的树林中出现了唐军。   “放箭!”   箭矢密集的飞来,那些联军将士慌乱中无从躲避,纷纷中箭倒下。   “扔!”   数百个火药包被丢了出来。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山顶的贾平安平静的道:“这真是一场无趣的伏击。”   ……   晚安! 第834章 老子要造孽了   箭矢密集的往联军的头上倾泻,制造了大量的伤亡。而更可怕的是火药包的轰鸣,不但制造了伤亡,那气浪席卷之下,士气瞬间就被摧毁了。   “反击!”   金庾信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击,他用长刀指着两边的山林喊道:“冲杀上去!”   阿昙比逻夫楞了一下,喊道:“跟着往里冲。”   联军将士蜂拥往两侧冲去。   里面的唐军开始撤离,跑的飞快。   联军将士心中欢喜,呼喊着,叫嚷着,乱作一团。   “我们击退了唐军。”   “哈哈哈哈!”   阿昙比逻夫笑的格外的欢喜。   金法敏心中一松,叹道:“父亲曾说过,遇到绝境千万别沮丧,更不要慌不择路,而是该冲着绝境大声呼喊,冲着绝望还击。”   金庾信在看着左右。   两侧都有他们的人在往上搜索。   “大势已定!”   金庾信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贾平安在山顶摇摇头,叹道:“老子要造孽了……点火!”   就在他的身前,一大片隔离带已经出现了。   那些联军将士在往上搜索,有人看到了山顶的贾平安,喊道:“抓住他!”   数十军士拎着火把上前,奋力丢了过去。   火把落地,火焰轰然就起来了,竟然窜起来一人多高。   “那么多火油,浪费了。”   火焰迅速连成了一片,顺着往下蔓延。   “起火了!”   金法敏看到了火头,接着火头连成了片,竟然是一眼看不到边。   山上植被茂密,今年春天干燥,加之最近都是大太阳……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   贾平安悲天悯人的道,他有些期待这把火的结果。   “快跑啊!”   火一大,风就起来了。风火互相帮助,火焰往山下飞快的延伸。   “是火攻!”   金庾信面色惨白,“快跑!是贾平安,一定是他!他先在两侧伏击,我们一反击,大多将士都冲进了山林中,我的天……”   “救我!”   山上传来了呼救声,接着便是惨叫。   “救命!”   大道上残存的联军拼命的往后跑。   “快跑啊!”   一旦两侧的火势在山下聚拢,中间的温度足够烤鸭了。   众人一路狂奔……   就在口子那里,此刻一群唐军正在忙碌。他们扛着大树堆积在里面,延绵二十步开外。   为首的将领是邓贯,他兴高采烈的道:“浇油。”   军士们拎着坛子上前,把火油倒在那些树干上。   一个倭人率先出现,他惊魂未定的看着这一幕,狂喜的喊道:“投降,我投降!”   后面出现了更多的人,有人尖叫道:“我们投降!”   邓贯犹豫了一下。   一个军士说道:“他们会冲出来。”   “是啊!他们人太多了。”   一个倭将出现,持刀喊道:“杀出去!”   这个傻逼!   周围的人要疯了。   莫怪我……邓贯深吸一口气,“点火!”   “不!”   火把在空中飞舞旋转,落在了那些树木中间。   轰!   火焰升腾,扭曲了眼前的视线。   邓贯背转身去,不敢看前方。   那些联军将士疯狂的冲过来,随即变成了火人,一个个疯狂的回身跑去,抱住那些同袍。   火焰在蔓延。   金庾信等人到了。   “用长枪把木头拖出来。”   他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了出路。   长枪扎在了燃烧的木头上,奋力的拖过来。   一根根的拖……   奇怪的是,外面的唐军却置之不理。   “大火要下来了。”   两侧的大火在往下蔓延,速度很快。   “啊!”   大道中间,那些联军将士感受到了温度在渐渐攀升的痛苦。   他们用力的呼吸着越来越淡薄的空气,浑身汗出如浆。   “不行了!”   一个倭人狂喊着奔跑,可这样只会让他的血液沸腾的更快。   “好热!”   “救命!”   金法敏的身后全是惨呼声,他自己也有些神思恍惚。   “我不行了!”   他宛如置身于烤炉之中,浑身滋滋冒油。   金庾信把他挡在身后,喊道:“快一些!”   那些军士一批批的上去拖开燃烧的木头,没多久就被炙烤的不行了,随即再换一批。   “开了!开了!”   最后一根木头被脱拖开,前方的空气涌了进来,众人贪婪的呼吸着。   “快,太子,冲出去!”   金庾信背着金法敏往外跑。   他气喘吁吁的跑了出去,猛地深吸一口气。   前方一群唐军正在等候他们,手中还拎着绳子。   金庾信下意识的喊道:“杀啊!”   咻!   箭矢飞来,一箭就射中了金庾信。   这位金春秋的女婿,金法敏的舅父,重重的倒下了。   “舅父!”   金法敏跪在他的身边,神色哀伤。   金庾信茫然看着蓝天,箭矢就在他的胸膛里,他轻笑道:“我太过自信,可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贾平安牵着走,十万大军……一战而灭,新罗……新罗……”   他的声音渐渐不可闻,双眸却死死的瞪着天空。   “舅父!”   金法敏仰天狂吼。   阿昙比逻夫很是老实的跪在边上,身后残存的数百联军将士死里逃生后,此刻躺在地上。有人因为烧伤痛苦的呻吟,有人想到前途无亮而嚎哭……   大道上,此刻密密麻麻的都是尸骸,那些尸骸外表看不到伤痕,可全身都在冒油。   山顶上,贾平安看着下面的惨状有些无语。   “难怪诸葛亮火烧藤甲兵之后就说自己会受到报应,报应不说,多半是太惨了,军师不忍。”   那些将领都为之默然。   “这个谋划堪称让人惊叹,可……”   裴行俭不忍目睹。   李福成拍拍自己被高温烤的发烫的脸,“这便是厮杀。”   他看着默然的贾平安说道:“武阳公,此等就怕有伤天和啊!”   十万人被活活烧死在这片山林中,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我对他们心有怜悯,兄弟们会死伤多少?”贾平安觉得两国相对,善心要不得。   他负手吟诵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裴行俭心中一震,“是了,若是怜悯了敌人,便是对大唐将士的残忍。”   他的眼中多了异彩,“为国征战,何须瞻前顾后?何须担心后怕?”   他看着贾平安下山的背影,目光中不禁多了些钦佩。   一股风倒卷着冲上来……   一股子有些熟悉的烧烤味道。   李福成乃是宿将,可此刻却跪在地上,疯狂的呕吐着。   裴行俭的咽喉涌动了几下,一低头,“呕!”   贾平安到了山下,数百俘虏已经被押解来了。   金法敏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见到贾平安后就大笑。   “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疯狂。   贾平安皱眉,“疯了?”   笑声越发的疯狂了。   贾平安吩咐道:“竟然疯了,那便丢山道里,和那些敌军死在一块。”   此刻里面依旧高温难耐,丢进去不一会儿就能成为烤人。   笑声戛然而止。   和我装疯!   “贾平安!”金法敏跌跌撞撞的过来,嚎哭道:“你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十万人呐!你也不怕天谴?!你必有天谴!”   “老天是谁的老天?”贾平安笑了笑,“老天不再眷顾新罗,不再眷顾倭国……”   历史上新罗借机出兵,堪称是白眼狼的典范。   “直驱泗沘!”   贾平安意气风发,准备一战灭了倭国的根底。   熊津守将还在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是名将之才,随即大军来了。   “攻城!”   贾平安没二话,一来就令攻城。   李福成问道:“可曾伏击成功?”   邓贯低声道:“武阳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路上全是滋滋冒油的尸骸,副大总管,味道真不错。”   李福成:“……”   可怕!   只是想想,李福成就觉得浑身汗毛倒立。   “进攻!”   火药包轰鸣,生石灰在城头弥漫。   唐军扛着云梯出现了。   守将已经下了城头,上面留下值守的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生石灰弄疯了……   当上面的白雾和硝烟一起消散后,守将喊道:“上去!”   他刚跑出几步,有人惊呼,“唐军上来了。”   一个个唐军冲了上来,接着二话不说,点燃火药包就往下扔,旋即弓箭手上前,密集发射。   轰轰轰轰轰!   守将懵逼,“这是唐军?他们不是……”   他们不是攻打了无数次都无功而返吗?怎么此次这般凶狠?   守将在第一波攻击中就被炸死了,接着就是一场屠杀。   没有人招降……这是贾平安的命令。   泗沘城中,中大兄王子还在等着捷报。   女天皇依旧每日都在吃。   中臣镰足最为忙碌,要不断的处置政事,还得密集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   他坐在值房里,精神振奋。   “只要稳住了,只需十年,我们就能彻底站稳脚跟,那些百济人将会认为自己就是倭人……为此,我们该废除百济的语言,不过文字……”   边上的文官笑道:“这边用的是大唐的文字,这个和我们倒是一致,无需变动。”   中臣镰足淡淡的道:“汉人创造了文字,那些文字优美,表达清晰。但我们若是强大了,就该创造自己的文字……”   “难。”文官苦笑道:“汉人的文字历史悠久,从远古时代出现雏形,到今日这个模样,演变了无数年。咱们除非借用他们的文字,否则想凭空创造一种全新的文字……我不看好。”   中臣镰足笑了笑,“汉人是了不起,多年前就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可我们也能借来用用,用于强大自身。只要我们强大了,他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文官笑道:“自己创造,不如去掠夺来的更快些。”   中臣镰足摇摇头,眸色深沉,“更要紧的是汉人强盛,他们存在于这块大陆,倭国就毫无机会。倭国要想强大,必须要清除这个强大的对手,否则……”   他面带微笑,“如今这便是机会,若是成功,我们将会是倭国的千古功臣。”   他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文官抬头,“有人来了。”   “殿下!”   喊声就在外面,声音惊惶。   中臣镰足沉声道:“带进来。”   一个斥候被带了进来,看着就像是刚遇到了魔鬼般的,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都死了,都死了!”   中臣镰足问道:“什么都死了?”   斥候依旧喊道:“都死了!都死了!”   中臣镰足一巴掌抽去,斥候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呆滞的道:“都被烧死了,我们的大军都被烧死了。”   中臣镰足喝问道:“说清楚。”   斥候又疯狂了起来,“我们去寻找大军,发现那个山上烧的光秃秃的,进去一看……”   他嚎叫道:“山谷里全是被烤熟的尸骸,是我们的人……”   噗通!   中臣镰足跪在了地上,捶打着地面嚎叫道:“老天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他爬起来,一路狂奔。   “唐军正在攻打熊津城!”   斥候在身后喊道。   中臣镰足一路狂奔到了中大兄王子的寝宫外,里面传来了些男女的声音。   “殿下!殿下!”   “何事?”   “大军被贾平安一把火全数烧死了,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快!”   里面沉默了一瞬,接着便是嚎叫。   “阿昙比逻夫,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稳靠的人……老天,这是要天诛倭国吗?”   等中大兄王子出来时,中臣镰足已经了解了更多的情况。   “有掉队的军士看到了……唐军在两侧的山上纵火,随后大火往下蔓延,最终把咱们的人活活烤死在了中间。”   中大兄王子想到了在倭国时他最喜欢吃的烤鸡,烤的金黄色,滋滋冒油……味道好极了。   他干呕了一下。   “贾平安随后进攻熊津,斥候说一次攻击就上了城头,后续他没敢看……就回来报信。”   中大兄王子脚下虚浮,绝望的道:“一次攻击就上了城头,那以往屡次攻打未果,这必然就是假的。”   中臣镰足叹息,神色哀伤,“殿下,贾平安定然是以小股人马冒充大军在攻城,他需要让我们以为他在熊津城下……而他却早已带着主力走了,伏击了联军。”   中大兄王子的身体摇晃着。   “王图霸业……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走,马上走,一路去海边。”   “令水军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走。”   宫中乱糟糟的,女天皇被人簇拥着来了,尖叫道:“才过几日好日子,为何又要走了?”   中大兄王子面色苍白,淡淡的道:“你可以留下,想来贾平安会对你有兴趣。”   女天皇的老脸颤抖了一下,有些发愣,“败了?”   中大兄王子点点头。   随即大队人马就出了王宫,往城外去了。   那些屠城幸存的百济人躲在门缝后面在看着。   “好像都出去了。”   “这是倾巢出动,难道是大唐打过来了吗?”   “求求上天保佑,让大唐打过来吧。”   “求求……”   祈祷的声音在不少地方传来……后续倭人觉着泗沘城中的百姓太少了些,就从别处迁徙了不少过来。   晚些,有人出去试探了一下。   街道上一队百奸军士在巡逻,见到他们就喝道:“回家去,上面有令,今明两天不得出门。”   哦!   还没走啊!   倭人的淫威犹在,大伙儿又回去了。   第二日中午。   贾平安看着泗沘城的城头,“多少人?数百?这不对劲。”   裴行俭说道:“莫非是跑了?”   “在与不在,试试就知晓了,准备进攻。”贾平安神态轻松的像是来郊游。   唐军飞快的打造着云梯,城头的人却懵逼了。   “殿下呢?”   “跑了,都跑了。”有人去看了,会看大呼小叫,如丧考妣。   这些百奸助纣为虐,一旦被清算,几乎没人能活。   百奸将领看看城外,跺脚道:“他们这是把咱们当做是盾牌了。”   “咱们该怎么办?要不,准备防御?”一个有些对子眼的军士问道。   “开门!马上开门!”将领踹了他一脚,“防御个屁,咱们这点人如何防御?来的是谁你可知晓?那个武阳公!最喜筑京观的武阳公!”   城门缓缓打开。   百奸们走出来,低头跪在了两边。   “娘的,果真是跑了。”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李福成带人进去看看,其他人,跟着我来。”   贾平安带兵追杀,捷报也飞速传到了李勣那里。   李勣最近就忙着安抚和镇压高丽人,忙的不可开交,焦头烂额。   刘仁轨也不轻松,跟着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他进了值房,见李勣在看着文书,眉头紧皱,就说道:“高大总管叫人传来消息,说是地方镇压的颇为顺利,他正在聚集当地的豪族等人。”   李勣松了一口气,“优先把这些祸乱的苗子给迁徙到大唐去,随后才是百姓。”   “也不知武阳公那边如何了。”   刘仁轨对贾平安还是有些好感的。   李勣目光深邃的看着外面,“两国联手少说十万大军以上,武阳公只有两万人马……老夫的心够狠,把他置身于这等处境之中。不过……这也是磨砺,年轻人不磨砺不成才,但……你不能败啊!”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第二日,李勣正在看着文书,就听外面有人喊道:“捷报来了。”   刘仁轨出去,只见一个军士正在疾步走来。   “给老夫。”   刘仁轨接过捷报,随即进去。   李勣抬头问道:“可是击败了联军?老夫就说小贾最让人放心……”   刘仁轨身体突然一震。   李勣皱眉,心想难道败了?那不该是捷报啊!   若是败了……局势顷刻间就会反复。   刘仁轨抬头,竟然有些呆滞,“英国公,联军先是设伏,武阳公并未上当,而是突然转向攻打熊津。联军随即就想来包抄他的后路,可武阳公在半路设伏,等联军进了山谷之中后,就倒火油纵火……”   李勣眨巴了一下老眼……   死伤多少?   数千人?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这一把火烧死了十万联军。”   李勣手中的毛笔落下。   “十万人?!” 第835章 这是宿命的一战   “十万人?”   李勣堪称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听闻贾平安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后,依旧失态了。   刘仁轨看着他,却赞道:“烧的好!”   这个小老头此次跟随出征,看似不哼不哈,却把自己的事儿办的稳稳妥妥的。   “武阳公已经进了泗沘城,倭人全数跑了,武阳公断定他们会往海边去,他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   刘仁轨不是那等说话遮遮掩掩的人,为何如此?   刘仁轨一脸惊讶,“武阳公说他身边人少,想……英国公你来看。”   李勣接过捷报,掠过前面部分,就看到了贾平安的要求。   “他让你去……”   刘仁轨有些懵。   为啥?   李勣笑道:“他说你稳健而不失机变,如此,你便快马去吧。”   “武阳公还建言……新罗如今精锐尽丧,他准备分兵了……”李勣捂额,“这是断定倭国定然会逃窜到海上?”   这娃真的胆大包天,若是倭人依旧集结在百济的土地上,随时都能反咬他一口。   “水军此次跟随而来,并未出战,他要指挥权……”   李勣沉吟了许久,“给他!”   等刘仁轨走后,李勣琢磨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   他的身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堪称是人才济济,小贾为何偏要点了大把年纪的刘仁轨的将?   ……   倭军下海了。   贾平安随即就做了安排。   “老李,你带着守约去,我与你一万三千人马,新罗如今精锐尽丧,你可敢去灭国?”   李福成没想到这个事儿竟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激动的道:“但凡不能,老夫回头就吊死在军中。”   这个军令状也是没谁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军中大清早发现主将吊死在屋里,你觉着有趣?舌头伸出来,屎尿满地都是……”   李福成干笑道:“那就横刀自尽。”   “守约。”贾平安不准备搭理李福成这个老家伙,看着裴行俭说道:“你有将才,可却一直不得施展,此次跟着去……要多献策,莫要如同闷头葫芦般的。”   啧!   李福成心想武阳公为何对裴行俭颇多关照?原来是因为他有才。如此此次征伐新罗,老夫当给他出头的机会。   裴行俨看了贾平安一眼,拱手。   多谢了!   二人领军去了,贾平安坐镇海边,等待着水军和刘仁轨。   在等待的日子里他并非是什么都不做。   毕竟贾师傅是个勤勉的人。   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   前世996的打工生涯让他不习惯休息,所以……   “好大的生蚝。”   贾师傅正在海边撬生蚝。   什么生蚝黏在礁石上撬不动……不存在的。   呯!   壳砸开,碎屑弄在了生蚝肉的上面。   贾平安拿着一把小刀,从底部转了转,生蚝肉就脱离了壳体。   把生蚝肉在清澈的不像话的海水里涮一下,清洗掉那些碎屑,再丢进边上的小木桶里……徐小鱼拎着小盆,不解郎君为何要这个玩意儿……   “郎君,能吃吗?”   “呵!好吃。”贾平安拿起一个蚝肉塞进嘴里。随后他寻到了诀窍,又弄了工具来撬生蚝。这次是连壳一起撬下来。   “武阳公在何处?”   有人在岸边问。   “武阳公就在那呀!”   “那个……那个是武阳公?”   一张老脸出现在了视线内。   “武阳公!”   贾平安没回头,“等等。”   他撬了一个生蚝丢进木桶里,把手清洗一下,吸吸手上被弄伤的地方,抬头一看,不禁乐了。   “老刘!”   那张老脸皱了一下。   你叫老夫的官职刘给事中不行吗?这老刘老刘的……   贾平安赤脚上岸,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正准备弄个烧烤,来来来,一起。”   可老夫是来做事的……刘仁轨说道:“武阳公,正事要紧。”   这老汉还有些倔啊!   贾平安说道:“倭人顺着水路逃窜到了海上,哪来的正事?”   刘仁轨纳闷,“还得要镇压那些百济人吧。”   “百济人?”   贾平安笑了笑,带着他去了一个棚子里……没办法,不弄棚子会被晒成黑炭。   一进去,里面两个百济少女福身,甜笑着用流利的大唐话说道:“见过武阳公。”   刘仁轨愕然,“武阳公你这是……强抢的?此事万万不可……”   “贵人却是错怪了武阳公。”一个少女笑道:“武阳公驱走了那些残害我们的倭人,咱们都感恩戴德……我们是家中主动送来服侍武阳公的。”   另一个少女说道:“如今咱们都想着……武阳公说的什么……福报。我们都想去大唐享受福报呢!”   这……   百济人竟然这般,恨不能马上就搬到大唐去住。   武阳公是做了什么?   不,他是如何忽悠的?   “闪开。”   外面一声喊,刘仁轨回身,就见几个百济男子挑着一个大瓷盆进来了。瓷盆上火焰熊熊,没靠近就感受到了温度。   他们把瓷盆放下,跪下行礼。   “辛苦了。”   贾平安颔首,几个百济男子欢喜的说了一堆。   “他们说什么?”   刘仁轨不知他们为何要欢喜。   身边的通译说道:“他们说武阳公为百济呕心沥血,能伺候武阳公是他们的福报。”   “福报?”刘仁轨见几个男子的欢喜格外虔诚,等他们走后就问道:“武阳公,你说的这个福报是何意?”   贾平安把生蚝放在上面,滋滋滋的作响。   当然是九九六啊!   “所谓福报,就是为了大唐努力工作,死后能入天堂……这便是福报。”   老天啊!宽恕我吧。   撒谎撒的面不改色的贾平安一脸正经。   “原来如此!”刘仁轨赞道:“武阳公所言甚是,不但是百济人,我等也该以此为念,为了大唐而努力……要福报。”   老刘的福报……这位堪称是大器晚成,最后还位列仙班……成了宰相。   滋滋滋!   烤架上的生蚝滋滋作响。   “何时出击?”   老刘立功心切,恨不能寻到倭军的踪迹,全军出动。   “不着急。”   贾平安有些馋了。   他拿起一只生蚝,被烫的左右手不断的交换。   撬开生蚝壳,里面的汁水丰富,用小刀上下削断瑶柱,轻轻的吸一口。   吸溜!   贾平安眯着眼。   刘仁轨不禁问道:“如何?”   “美!”   刘仁轨拿起一个,撬开壳后不知道削断瑶柱,就叫人弄了筷子来,几下吃了。   “嗯!不错。”   刘仁轨吃了几个,赞道:“武阳公果然是饕餮,不过人却不可太贪吃,贪吃的坏处……”   老刘怎么有些絮叨呢?   贾平安被他念叨的脑门痛。   “其实……这个东西于男人大有裨益啊!”贾平安一脸蒙拉丽莎的微笑。   刘仁轨楞了一下。   来,有本事你继续絮叨。   贾平安蹲地上撬壳。   马蹄声传来。   “武阳公。”   来的是信使。   “副大总管领军和新罗人厮杀上了,第一战大败新罗人,斩首五千余人。”   李福成果然不错。   初战告捷后,加之金庾信战死,金法敏被俘,金春秋此刻怕是六神无主了吧?   “告诉李福成,大胆些。”   一旦下了上州,整个新罗就算是被切成了两半。金春秋只有两个选择:其一负隅顽抗,最终覆灭;其二见好就收,赶紧投降,到时候寻个借口扯一下,到长安去做寓公。   新罗局势稳定,贾平安就安心了。   他回身,就见刘仁轨蹲在火盆边上,不断的撬开、吃、撬开、吃……   老李都六十岁了,这还想要焕发第二春?   男子到了六十岁,腰子不保养不行啊!容易拉缸。   刘仁轨抬头,一脸正经的道:“武阳公年少,想来不需要这些。”   这人……   贾平安怒了,上去和他抢着吃。   二人一顿大吃大喝,一桶生蚝竟然被吃光了。   “安心歇息。”贾平安打个饱嗝惬意的道:“咱们如今就等水军来,随后出去开战。”   “武阳公断定倭人在海上?”   你这个判断得有根据吧,否则水军白跑一趟,回头粮草运送不及时算谁的?   贾平安赤脚在沙滩上溜达,“对,他们就在海上。”   中大兄王子就是个疯子,倭国此次算是倾巢出动,可却被一把火烧去大半,你让他怎能甘心?   刘仁轨摇摇头,心想这事儿到时候再劝劝。   当日他睡的很嗨皮。   半夜,刘仁轨腹痛如绞。   “哎哟!”   随后就是拉。   第二日早上,贾平安赤脚过来,“老刘,吃早饭了。”   “哎哟!”   嗯?   贾平安推开门,就见刘仁轨躺在床上,面色惨白。   “这是……”   “腹泻。”   刘仁轨难受之极,但却很迷惑,“老夫昨日没吃什么吧,为何腹泻?”   咳咳!   贾平安想到了生蚝。那东西他吃了没反应,老刘却拉肚子……难道他吃到了坏的?   不能啊!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   咦!   昨日他们吃了许久,有几只被撬开壳的生蚝放的太久了些,还有些脏,贾平安随手拿上来烤了,本想丢给那些百济人养的狗吃,最好却发现不见了……   老李吃了?   “弄些粥来。”   刘仁轨养了半日就恢复了不少。   他站在棚子里,看着贾平安在沙滩上狂奔,一头冲进了海水里。   “武阳公水性不错。”   刘仁轨很羡慕。   不过是数日,贾平安就成了黑炭。   他从海里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脚上全是细纱。   “弄些好吃的来。”   贾平安坐下,两个侍女辛苦的提着木桶过来,一人拿瓢,一人拿着手巾。   哗啦!   一瓢水从头浇下去,贾平安舒服的眯着眼睛。   两只小手在搓洗着他的头发,随即是身体。   “武阳公,可以了。”   边上有一张榻,刘仁轨一直不知晓是干啥的,此刻就见贾平安趴在上面,两个侍女一边一个开始揉捏。   百济少女的手法不错,不轻不重,而且不时还浇一瓢水。   “武阳公翻身。”   贾平安翻身,两个少女开始按摩这一面。   海风吹拂,美少女为自己马杀鸡……   贾平安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那些将士都跟着贾平安学会了享受,每日轮班,会水的就下水,不会水的就在岸边玩耍。   贾平安每日下海游泳,弄生蚝烤吃,在岸边游荡……   这样的日子真的不错。   “有船来了。”   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船,有人喊道:“戒备!”   贾平安仔细看去,笑道:“是我们的船。”   身后传来了刘仁轨的声音,“武阳公,这是海鹘。”   这艘船头低尾高,前大后小,看着像是鹘。船舷之下有浮板,恍如翅膀,所以得名海鹘。   这不是减摇龙骨吗?   牛逼大发了啊!   “这等船在海上不惧风浪。”   刘仁轨微微一笑,那种自豪感却油然而生。   接着又出现了十余艘更为高大的战船。   “好大的战船!”   徐小鱼不禁惊呆了。   “这是楼船。”   刘仁轨看来做了不少功课,难怪白江口之战能击败倭人。   “这楼船高大宽阔,上面有各等兵器,不过经不得风浪。”   徐小鱼纳闷,“那为何还要建造这等船?”   贾平安淡淡的道:“其一以往水战多是在内河进行,内河有多大的风浪?其二,船队中需要这等大船来震慑敌军士气。”   就像是后世的那等超级大炮,为了运送还得一路建造铁轨到前线,一发炮弹要装填操作许久……脾气不好的早就开骂了。   可等炮声一响时,这些不耐烦都消散了。   后续战船越来越多,走舸、斗舰……浩浩荡荡的百余艘战船停满了内河的岸边。   “见过武阳公。”   统军将领王克勇上岸了。   此人看着面如重枣,格外的沉稳。   “好一个水军大将!”   刘仁轨不禁赞道。   贾平安蹲下,在沙滩上画了个建简易的图。   “我判定我军就在这附近,水军可派出快船前去搜寻。”   王克勇点头,“武阳公放心,下官马上派人去。”   贾平安喜欢这等雷厉风行的人,不经意的问道:“这里叫做什么?”   身后的侍女笑道:“武阳公,这里叫做白江口。”   贾平安:“……”   白江口?   他不禁看了刘仁轨一眼。   随后老刘发现贾平安不时看自己一眼,看的他心中发毛。   “武阳公为何频频看着下官?”   老刘是个实诚人,实话实说。   “老刘你看着精神矍铄……你说你六十了?”   贾平安不敢相信。   满脸皱纹的刘仁轨微微得意,“老夫确实六十了。”   “你是如何保养的?”   “保养?”   “就是你平日里如何生活。”   “老夫每日……”   边上的王克勇听的满头雾水。   扯了许久,刘仁轨觉着自己是空耗了时光。   “可老夫的心情为何如此愉悦?”   水军在修整,整日都能看到那些人在船上敲敲打打,修修补补。   贾平安每日都上船去适应。   茫茫大海上,一望无际的海面让人心中不安;那幽深的海水让贾平安觉着下面是否藏着什么巨兽。   “甘妮娘!都说了要快些,你特娘的还在磨蹭。”   “甘妮娘!滚!”   “甘妮娘!队形,队形!”   王克勇满口脏话,刘仁轨听了微微皱眉。   “老刘无需如此。”贾平安笑道:“军中的兄弟都是这等脾气,你若是满口之乎者也,他们和你不贴心。”   刘仁轨心中微动。   这时王克勇来了。   两艘小船来了。   “发现倭军踪迹。”   贾平安所在的是楼船,长得高,看得远。   “那些人在欢呼。”   “发现倭军踪迹。”   “在何处?”   王克勇问道。   “东南,约三十里外的海岛边上。”   “武阳公!”王克勇兴奋的道:“进攻吧?”   贾平安摇头,“就在这,就在白江口。”   王克勇不解的道:“为何?既然发现敌踪,就该主动出击。”   我喜欢白江口这个名字。   贾平安坚持己见。   他是主将,众人只能憋着。   “敌军可发现你等了?”   “发现了,还曾派船来追,不过咱们的船更快。”   “整军备战。”   唐军结束修整,准备开战。   王克勇每日都在船上度过,叫骂声不绝于耳。   贾平安熟悉了一番各种战船和船上的武器,呕吐了几次,渐渐的适应了海上的日子。   这日中午,有人弄到了一条大鱼,于是在岸上弄了一顿海鱼大宴。   王克勇吃的狼吞虎咽的,一条大鱼竟然被他吃去大半。   这特娘的比那些大胃王也不差啊!   贾平安二人看着他风卷残云,不禁也呆了。   王克勇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见他们有些惊讶,就挠头道:“饿怕了。当年下官家中穷,几度差点饿死。五岁时阿娘饿死了,没多久阿耶也去了。”   这人怎地有些像是原身的境遇,不过原身家境应当比他好。   王克勇说的很是淡然,“下官那时候还小,村里人帮忙把父母葬了之后,下官就整日在村里晃荡,好歹这家给一口,那家给一口的活了半年……可村里渐渐就有了闲话。”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经常混吃混喝大伙儿也不满意……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当时王克勇才六七岁吧……   “下官就每日进山去寻找吃的,几度误食差点被毒死,渐渐的就熟悉了……”   王克勇突然眉飞色舞的道:“后来大了些下官去投了府兵,下官在山里如履平地,力气也大,这不就被看中了……”   “军中真好。”王克勇真心感激军队,“进了军中随便吃,那时候下官是用盆吃……一次先帝巡查,见下官抱着一个盆吃饭,就有些诧异,一番问话……说下官这等便是难得的悍勇之士……”   从此你就走上了升官的快车道。   “发现敌船!”   前方有人大喊。   贾平安回身。   十余艘倭船出现在入海口那边。   “准备……”   “甘妮娘!赶紧上船,检查兵器!”   王克勇吃得多,话也多,干的事也多。   船队开始列阵。   刘仁轨听着贾平安在低声说白江口。   “这是宿命的一战!” 第836章 天降福星   中大兄王子正在海岛边上船。   这里一共有百余艘船只,除去随行护卫的军队之外,其它船上装满了从百济搜刮的宝贝。   “希望朴市田来津一战成功。”   中臣镰足近乎于祈祷般的说道。   中大兄王子同样是如此。   “此战若是获胜,咱们就能再度上岸。”中臣镰足信心十足的道:“咱们差不多六百艘战船出击,唐军能有多少?此战必胜。”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些憧憬,“贾平安分兵了,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殿下,先去歇息吧。”   他们嘴里信心十足,可却做好了遁逃回倭国的准备。   消息……   船队上的人默默看着白江口方向。   “白江口!”   中大兄王子手按刀柄,目光敏锐。   ……   “出击!”   贾平安点头,一直停靠在内河里的船队出发了。   ——若是停靠在海边,一旦遇到风浪,或是被海潮拍击,对战船的损害不言而喻,而且还得担心倭人夜袭火攻。   “敌军那是前锋,后续大队战船将会随之而至。”   王克勇从容的道。   前方那些敌船并未后退。   刘仁轨眯眼,“他们势弱却不退,唯有一个可能,大队就在后面。”   贾平安笑了笑,“老刘,我让你来便是赞画的,有主意就说。”   刘仁轨干咳一声,脸色竟然有些红,“好说。”   “看,敌船!”   海天之间,乌压压的一片船只出现了。   “多少?”   “怕是有数百艘!”   贾平安没说话,而是看着刘仁轨。   这是要让老夫发光发热……   武阳公果然是雅量高致。   刘仁轨分析道:“敌军的战船大小都有,数目庞大,说明倭国此次算是倾国出击。”   倭国人喜欢赌国运,历史上被华夏毒打多次,但在满清时期却成功了。   “继续说。”   贾平安的思绪飘飞,看着敌船扑了过来。   “我军大多是大船,一旦到了宽阔的海域,随时能游弋,所以倭人定然会封堵咱们,想把咱们堵在入海口中,他们再一步步的攻击。”   刘仁轨脸上的皱纹都在发光,“这是瓮中捉鳖之意,下官以为……战!”   众人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开始吧。”   “敌船靠近!”   一艘大战船上,朴市田来津杵着长刀,目光炯炯的看着唐军船队,嘴角微微勾起,“终于把唐军堵在了内河里。我军六百余战船,敌军不过百余,数倍之差,今日我将为倭国雪耻!令,全军出击!”   阿倍比罗夫冷冷的道:“要谨慎!”   倭国内部的山头也不少,朴市田来津和阿倍比罗夫就尿不到一壶,但中大兄王子却把他们一起派了出来,美其名曰阿倍比罗夫擅长水战。   朴市田来津冷冷的看着他,“进攻!”   战船上传来了嚎叫声,接着一艘艘战船越过朴市田来津的坐舟,纷纷扑了上去。   后世贾平安见到了些描述白江口海战的资料,大多说倭国战船矮小,当时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小舢板的模样。此刻见到后,才知晓那些描述有失偏颇。。   倭国的船队同样是有大有小。当然,他们的大船在大唐的战船面前没法比……   想想也是,若都是小船,他们怎能运送了那么多兵员和各种辎重到达百济?   “敌军上来了。”   敌船已经进了入海口,船上的倭人在欢呼。   贾平安问道:“老刘以为当如何?”   刘仁轨毫不犹豫的道:“敌船想把咱们堵在里面,可咱们却无惧,用大船挡在前方……就如同是城墙,坚不可摧。”   他看着贾平安,担心会被否决。   贾平安点头,“照做。”   这是历史上老刘大放异彩的一战。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能剥夺了。   楼船和海鹘上前了。特别是楼船往前面那么一蹲……   “简直就是海上坚城。”   倭国人开始发动了进攻。   “靠过去!”   倭国战船靠拢楼船,随即仰头,张弓搭箭……   楼船上,李敬业拎着陌刀喊道:“准备……”   盾牌拿在手中,弓箭手张弓搭箭。   敌军箭矢飞了上来,就一个倒霉鬼被射中的小腿。   “轮到耶耶了!”   李敬业喊道:“放箭!”   唐军的弓箭手探头出去,还有从侧舷开的口子里冲着外面倾泻箭雨……   下面的倭军将士正在仰望着楼船,就见箭矢飞蝗般的倾泻下来。   一个倭将眼睛中箭,惨叫着喊道:“啊……快,攀爬!”   几个倭军把带来的梯子架上去,喊道:“快来。”   倭人们急匆匆的往上爬去。   箭矢不断落下,中箭的倭人惨叫着跌落下来,剩下的咬牙继续攀爬。   “李司马,可要砸石头?”   楼船上啥都有,甚至还有投石机……   李敬业摇头,“耶耶先杀一阵再说。”   几个倭人冲上了楼船上,下面传来了狂喜的嚎叫声。   “我们是头功!”   一个倭人兴奋的喊道。   其他人却不说话,倭人偏头看去……   一排排披甲唐军站在那里,手中拎着横刀,目光冷冽,就像是看到了一群肥羊上来……   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横刀熠熠生辉……身材高大的让倭人需要仰望的唐军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巨大的让倭人们心生绝望的唐将冲在了最前面,他还拎着一把陌刀,狞笑着高举起来。   刀光闪过。   下面的倭人只听到上面传来了惨叫,不知战果如何。   “快,继续攀爬。”   将领一手握着插在眼珠里的箭矢尾部,一边喊道。   头顶突然被东西砸了一下,随即落在船上。   是石头?   将领心中凉了半截,可脑袋只是疼痛,并没有那等被重创的感觉。   他偏头一看……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倭人就躺在那里,一时不得死,还在大声的惨叫着。   “投石机……”   “放!”   呯!   一块石头飞了出去,远远的砸在了一艘倭船的船头上。   嘭!   船头猛地一沉,将领心中一松,还好还好,又浮起来了。   一个大窟窿突然出现,下面的海水猛地冲了上来。   “堵住!堵住!”   唐军的楼船发威了,各种武器轮番攻击,甚至还有铁汁。   铁汁浇下去那个酸爽啊!   只听到惨叫声传来,接着烟火骤然升起。   这海战还怎么打?   “武阳公,敌军逆流而上,我军却是顺流而泊,虽说倭军势大,可我军却占据了优势!”   刘仁轨目光炯炯。   果然是老刘!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就看着。”   外海上,朴市田来津神色从容,“唐军在防御,如今双方陷入了僵持……我以为今日不能击败唐军。”   “为何不能?”   先前表达了要谨慎的阿倍比罗夫却反过来质疑。   朴市田来津淡淡的道:“唐军第一日士气高涨,今日且消磨一番。”   这一战持续了三个时辰,倭军在唐军的大船之前无功而返。   “明日!”   贾平安说道:“今日双方互相试探,明日就是决战。”   随即登岸,将领们聚在一起商议明日的战事。   “夜里小心戒备倭军夜袭。”   刘仁轨很是从容的布置着。   “明日该如何做?”   这是个问题。   刘仁轨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懒洋洋的道:“我就带了耳朵来。”   刘仁轨心中感激,“我军船少,若是冲出去倒是宽阔,随时都能游弋侧击,可若是想聚歼敌军的水军,唯有坚守入海口,等敌军难以为续时,全军出击……”   老刘开始了。   贾平安微笑着。   大唐需要刘仁轨这等老而弥坚的文武之才,用于填补程知节等人退居二线后的空白。   刘仁轨,裴行俭……   还有不少。   许多大将后续因为政治站队倒了大霉,贾平安后世看到这里时不禁为之扼腕。   上层争夺将领站队作甚?   军人不干涉政治才是王道。一旦军人开始干政,就是藩镇的苗头,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入海口这里看似宽阔,可终究有两岸为限制,我军可以随机应变,用阵型变化来夹击包围敌军。”   刘仁轨信心十足。   最后他回身请示,“武阳公以为如何?”   贾平安看着都要睡着了,众将见了心中不禁一松。   他惬意的道:“就这样。”   若非此次征战贾平安手段频出,众将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一个西贝货,只知道装装样子。   贾平安起身,“剩下的你等来收拾,我去睡一觉。”   身后传来了窃窃私语。   “武阳公竟然这般轻松,可见此战我军胜券在握。”   “就怕是轻敌。”   “轻什么敌?武阳公一战强渡鸭绿水,二战灭掉了高丽名将温沙门率领的高丽主力,随后一把火烧死了十万联军……你说他轻敌?”   众人盯着一个将领,目光不善。   将领头皮发麻,堆笑道:“我担心自己轻敌。”   武阳公这是为我撑腰之意……刘仁轨却心中有数。   看看那些将领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钦佩之色,这便是贾平安带来的。   我信刘仁轨!   贾平安甚至当了甩手掌柜,这样的姿态让人格外的安心。   刘仁轨去寻贾平安,发现他竟然又在马杀鸡,不禁笑了。   “老刘啊!”   贾平安招招手。   两个百济少女笑嘻嘻的为他揉捏。   捏一捏的位置和力道就不对了,贾平安干咳一声,“越界了啊!”   两个少女脸颊绯红,眼中几乎能滴出水来。   刘仁轨近前,看了一眼两个少女,她们随即福身告退。   “武阳公,老夫一直不解,你为何这般信任老夫……更是提携有加。”   “我说咱们是失散多年的亲戚你信不信?”   贾平安开了个玩笑,随后说道:“这便是缘分吧,我听闻过你,先帝时你便以直言敢谏闻名。后来你面对李义府也毫不退让,行事公正……堪称是难得。”   刘仁轨就是这个尿性,见到不平事就要发声,就要出手。   历史上李义府最为风光的时候,刘仁轨就敢冲着他下手,可见这个小老头的凶悍。   刘仁轨默然良久,“老夫得罪了李义府,李义府进了谗言,说是准备把老夫贬官为青州刺史……可最后却让老夫随军。”   他看着贾平安,贾平安微微一笑。   兴许宿命中刘仁轨和李义府就是冤家,所以他依旧弹劾了李义府,被李义府打击报复。   但贾平安进宫去寻了阿姐,一番话让阿姐出手保住了刘仁轨。   刘仁轨拱手,“多谢了。”   他刚直,凶悍,但却不蠢,否则也不会用兵如神。   贾平安喊道:“人呢?”   两个百济侍女笑着过来,刘仁轨拱手告退。   “舒坦!”   “用力!”   “哎呀!爽!”   刘仁轨听着棚子里贾平安那惬意的声音,站了良久。   第二日,唐军再度出发。   “唐军动了!”   倭军战船一直就堵在入海口外面一点,朴市田来津站在船头上看着远处缓缓移动而来的船队。   阿倍比罗夫站在他的身边,沉声道:“今日就是决战!”   朴市田来津回身喊道:“今日,就让我们用大捷来回报殿下的恩情,今日……不胜不归。今日,若是败了,我将战死在这里。”   这些话被顺着传到了那些战船上,顿时引发了一阵欢呼。   “全军出击!”   倭军出动了,乌压压的战船冲着入海口里蜂拥而去。   “敌军全军出击了。”   船上,刘仁轨说道:“今日便是决战。楼船挡不住那么多战船,侧翼海鹘要应战。”   “领命!”   双方不断接近……   敌军不断往里插,楼船阻拦,可侧翼却出现了空档。   这便是战船少的坏处。   海鹘及时出现,堵住了两翼的漏洞。   双方展开了大战。   李敬业就在侧舷甲板那里,带着一队步卒正在砍杀。   这娃杀的酣畅淋漓,甲板上全是残骸和鲜血。突然李敬业脚下一滑,biu的一下就撞到了船舷边,接着竟然一个跟斗翻了出去。   “敬业!”   贾平安冲了过去。   李敬业及时用手抓住了船舷,可此时下面的倭将却兴奋的喊道:“活擒了他!”   几个倭人飞快的往云梯上攀爬,靠近了李敬业。   船舷上也有鲜血,李敬业抓不稳。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往下拉,李敬业用另一只脚猛踹,可接着另一只脚也被拽住了,两个倭人一发力……   手滑了啊!   李敬业手一松,顺着云梯就往下滑去,两个倭人被撞到了船上,摔的脊背剧痛,刚想爬起来,就见一个黑影砸了下来。   呯!   两个肉垫被这一下砸了个半死。   这人竟然就这么下来了?   倭将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这般好,竟然能活擒一个唐军将领。   “拿住他!”   他疯狂的嘶吼着。   一群倭人冲了上来,赤手空拳的李敬业几度岌岌可危。   船上,贾平安一手拎着陌刀,一手扶着船舷,毫不犹豫的转身踩在了云梯上。   刘仁轨要疯了。   “武阳公,让别人去!”   你特娘的这是要主动送到敌军的嘴边吗?   贾平安充耳不闻。   下面,李敬业抓住了一个倭人的脚踝,猛地往前砸去。   呯呯呯!   前方的倭人被砸的筋骨断裂,那倭将目瞪口呆。   唐将竟然抓着人像是抓着灯草般的……世间还有这等猛将?   他以为下来的是军功,可没想到下来的却是一个凶神。   贾平安下来了,把陌刀丢了过去。   “敬业!”   李敬业回身下意识的接过陌刀,“兄长你怎地下来了?快回去!”   “你特娘的还比比,赶紧杀人。”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骂道:“等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他拔出横刀冲了上去。   李敬业大吼一声,陌刀往前横扫。   “啊!”   两个倭人被拦腰斩断,肠肝肚肺流了一地。后续一个倭人冲过来踩在了东西上,脚下一滑就摔了过来。   贾平安一刀结果了他,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是唐将!”   倭将没想到自己的战船上竟然能落下两个唐将,是幸福吗?   不!   楼船上有人喊道:“都特娘的准一些,谁射歪了,回头弄死!”   箭矢飞舞下来,敌船两头死伤惨重。   船上刘仁轨面色铁青,“武阳公……轻率了。”   徐小鱼着急想下去,被刘仁轨令人控制住,“下去就是添乱。”   徐小鱼眼睛都红了,“我家郎君和李郎君情同兄弟……郎君怎肯坐视他身陷死地?郎君若是战死,刘仁轨,我便杀了你!”   刘仁轨平静的道:“无需你来提醒,武阳公若是战死,老夫只等此战完结便上书陛下,随后自尽以谢知己。”   “快,把船划走!”   倭将挨了一刀,疯狂的喊道。   李敬业和贾平安并肩砍杀,竟然横扫了一条船。   贾平安见再无威胁,就喊道:“敬业,撤!”   “兄长你先!”   李敬业扑向了倭将,一刀枭首。   船在动!   卧槽!   贾平安骂道:“你特娘的再不走,老子弄死你!”   李敬业回头,眼珠子都红了,“兄长!”   “上!”   贾平安逼着他上去,可李敬业单手就把他提溜上了云梯,“兄长,快走!”   隔壁来了一艘敌船,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张弓搭箭。   贾平安咬牙往上爬。   李敬业就在他的身后,不住的回身用陌刀拍开箭矢。   敌船在缓缓离开楼船,云梯也跟随着倾斜。   贾平安疯狂往上爬,上面伸出无数只手,有人抓住了他,众人发力把他拽了上来。   贾平安回身,“敬业!”   李敬业拨开一支箭矢,脚下飞快的往上攀爬。   可随着敌船的离开,云梯却越来越倾斜,最顶端已经脱离了楼船的船舷。   “敬业!”   眼看着李敬业就要无法抓住船舷,这娃竟然还舍不得丢弃手中的横刀。   “扔刀!”贾平安气炸了。   李敬业这才想起来,但他不是扔刀,而是冲着上面扔。   咻!   陌刀飞了上来,一群人慌乱避开,可贾平安却动都不动,喊道:“跳!跳起来!”   李敬业一声虎吼,猛地往船舷扑来。   可手还差了些距离。   贾平安猛地探身出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这个苟日的……好重!   贾平安觉得自己拉不动了。   可一股子力量却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快来帮忙。”   身边有人把长枪枪杆递下去,让李敬业的另一只手抓住,旋即有人探身下去,和贾平安一起抓住李敬业的手往上拉。   呯!   李敬业重重的倒在了甲板上。   贾平安脱力,倒在了另一边。   二人喘息着,相对一视。   “哈哈哈哈!”   贾平安爬起来,“可还能杀敌?”   李敬业点头,来了个鲤鱼打挺,“能!”   “你我兄弟二人联手。”   贾平安目光睥睨。   ……   晚安! 第837章 大胜   一艘敌船上,一个倭人突然指着楼船上的贾平安喊道:“刚才那人是贾平安!”   啥?   众人不解。   军士跺脚,“贾平安刚才下了云梯救人!”   早知道全军压上去也要弄死贾平安啊!倭将把肠子都悔青了,不禁仰天长啸……   “什么?贾平安差点被擒?”   消息传到了后面,朴市田来津和阿倍比罗夫不禁愕然。   “先前有唐将落在了咱们的船上,贾平安竟然下船来救,可惜没能擒住他。”   朴市田来津捂额,“若是生擒了贾平安,此战必胜!”   “看!”   阿倍比罗夫指着那艘楼船说道:“贾平安竟然不指挥,而是带着人厮杀。”   “这是机会!”   朴市田来津大喜。   “有援军来了。”   众人回头,就见一支船队已经到了身后。   阿倍比罗夫说道:“是庐原君!”   庐原君是倭国名将,此次在国中征调军队前来增援中大兄王子,可没想到中大兄王子已经准备跑路了。   见到庐原君后,中大兄王子大喜过望,当即令他前来增援。   “快!”   庐原君身材矮小,此刻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战场,恨不能插翅飞过去。   “敌军援军来了。”   贾平安浑身浴血,趁着敌军进攻的间歇后退歇息。   “武阳公,敌军来了援军。”   贾平安抬头,眸色微冷,“这里就那么些水面,他们就算是来了万余船只也施展不开。”   这也是刘仁轨坚持不出去的原因。   “左翼,让庐原君去左翼。”   阿倍比罗夫大声喊道。   朴市田来津大怒,“左翼乃是你的麾下,上百艘船难道还要增援?看看我的右翼已经岌岌可危了。让庐原君去右翼。”   阿倍比罗夫冷冷的道:“看看他听谁的?”   命令传到了庐原君那里,他毫不犹豫的道:“我军去左翼。”   看到援军往左翼去了,阿倍比罗夫不禁放声大笑。   朴市田来津冷哼一声,眼中多了阴郁。   唐军右翼船队顿时压力倍增。   “敌军增援上来了。”   刘仁轨看到了。   贾平安同样也看到了。   唐军的右翼相当于承担了敌军主力的攻击。   敌军蜂拥而上,战船上刀光剑影,箭矢在船只上空来回飞舞,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一艘海鹘上,倭军上的越来越多,而唐军被压缩到了船尾,岌岌可危。   “靠过去!”   一艘蒙冲从侧面飞快的顺流而下。   左侧便是那艘岌岌可危的海鹘,紧靠着的是几艘倭国战船。   蒙冲上,将领站在船头喊道,“准备……往左!”   蒙冲是靠两侧的划桨来驱动,闻令后,右侧的船桨停下,左侧的船桨猛地加速。   “快!”   那些桨手赤果着上半身,猛地发力,身上,特别是手臂上的肌肉猛地贲张。   蒙冲猛地往左转向,一下就靠在了敌船侧面。   “上!”   那些唐军从船舱里钻出来,拿着弓箭拼命的往敌船上射去,还有人拿着长枪和横刀跳了过去,随即船上一片血雨腥风。   海鹘上的倭人发现事情不对……   “我们的船没了。”   一艘楼船靠的过来,一拍杆拍在甲板上。   呯!   哪怕没怎么使力,可船上的倭人却被拍成了肉饼。   可怖啊!   敌将喊道:“夺了这艘船。”   如今他们无路可退,唯一的办法就是拼死一搏,把这艘海鹘给抢到手。   “上!”   楼船上的唐军开始往下跳。   一个军士跳的时机不对,楼船晃荡了一下,他竟然掉到了两艘船的中间。   船只再次靠在一起,鲜血在海面上不断缓缓冒出来,就像是一幅画。   可其他人却毫不畏惧的往下跳。   “这便是我大唐男儿!”   贾平安握紧手中刀,目光扫过战场。   此刻敌军猛攻唐军的右翼,就像是蚂蚁般的在攀爬。   左翼还算是平稳,中路在僵持……   一味被动挨打不行,左翼该反击了。用反击来牵制敌军的左翼,制造战机。   他看了一眼刘仁轨。   老刘若是不能及时作出应对……   那他将会把指挥权拿回来。   “好!”   右翼的那艘海鹘上的唐军发动了反击,结阵一步步的把倭人逼退,加之楼船上增援的唐军,他们从船头和船尾夹击,倭人溃败。   一个个倭人跳进了海中,随即疯狂往自家阵营中游。   刘仁轨看到了右翼的危机,他毫不犹豫的道:“左翼突击。”   旗帜舞动,左翼号角长鸣。   “进攻!”   唐军左翼发动了反击。   各种武器倾泻出来。   关键时刻……   “火药包!”   那些唐军站在甲板上点燃了火药包,随即奋力扔了过去。   轰轰轰轰轰!   火药包横扫敌船的甲板,那些侥幸毫发无伤的倭人透过硝烟看到箭矢飞了过来。   左翼这一下打的太猛了,敌军的右翼竟然有崩溃的迹象。   “支援右翼!”   阿倍比罗夫下令,“快去!”   他的麾下往右翼去了。   “你这个蠢货。”朴市田来津骂道:“中路的唐军实力最为强劲,你还敢削弱中路的兵力……”   “别担心!”阿倍比罗夫淡淡的道:“怕什么?难道他们的中路还敢冲出来?”   朴市田来津喊道:“唐军的防御太过坚韧,我们要想取胜,当摒弃各个击破的法子,我以为……让庐原君来中路!左翼不管,咱们从中路突破……”   不等阿倍比罗夫点头,命令就下达了。   庐原君:“……”   你们特娘这是要干啥?   但此刻他只有听令的份。   敌军重兵猬集在中路,疯狂发动了突击。   怎么办?   众人看着刘仁轨。   刘仁轨回头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靠在船舱上,咧嘴一笑,脸上干结的血痂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冲着刘仁轨竖起大拇指。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中路后撤。”   “什么?”   众人不解,“为何后撤?”   “动起来!”   刘仁轨冷着脸。   “后撤!后撤!”   中路开始后撤。   “唐军中路顶不住了!”朴市田来津狂喜,“快,全军进攻!”   倭军船队紧追不舍。   随之船队就从中路凸出。   刘仁轨在盯着左右……   “两翼夹击!”   就在此刻,倭军主力已经跟着中路撤退的唐军船队深深陷了进来,左右两翼的唐军船只竟然成了包围之势。   “这是一个包围圈!”   中路撤退,战场上就出现了一个凹槽。倭军填补了这个凹槽,两侧的唐军一夹……   “中路停止后撤!”   就在刚才,中路一艘海鹘被敌军被淹没了,但刘仁轨神色平静。   他冷静的近乎于冷血。   中路船队停住。   此刻,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就出现了。   阿倍比罗夫嚎叫道:“唐军从两侧夹击上来了,快,后撤!”   朴市田来津冷冷的道:“坚持住,只要能击破中路的唐军,两翼损失多少都能接受。大军征伐,伤亡算的了什么!”   阿倍比罗夫恼火的道:“你这是一意孤行。来人,让咱们的人去两翼增援。”   “你敢!”   朴市田来津拔出长刀,目光冰冷。   阿倍比罗夫深吸一口气,“我此刻不与你计较,且等见到殿下时咱们再分辨。”   朴市田来津冷笑道:“懦夫!”   此刻倭军战船数百艘紧紧地靠在一起……   刘仁轨淡淡的道:“包围圈好了,火攻!”   两侧的战船弩箭不断发射,同时有人把火油一坛一坛的用投石机投射出去。   呯!   坛子在甲板上碎裂,火油流淌的到处都是。   “火箭!”   数百箭手张弓搭箭。   “放箭!”   火箭落在甲板上,轰的一声,火焰便冲天而起。   整艘船都被火焰给包围了,甲板上的倭人到处乱跑,惨叫声不绝于耳。   倭军战船猬集一处,火焰不断蔓延,一艘接着一艘……   “火油!”   一艘蒙冲胆大包天,竟然冲到了敌军阵营中,随即把火油往四面倾撒。   “点火!”   火焰一起,将领骂道:“竟然把咱们围住了。”   被火焰围住的蒙冲开始加速,撞开了一艘船后,冲出了圈子,竟然毫发无损。   ——蒙冲上都用牛皮包裹,火不能侵。   将领回身看着自己制造的惨状,喊道:“兄弟们,可敢跟随我一路杀进去?”   那些将士振臂高呼,“万胜!”   “冲,一路冲过去!”   倭军已经乱了。   “唐军火攻,快些散开!”   朴市田来津大喊大叫。   阿倍比罗夫看着前方的惨状骂道:“这便是你的主意,咱们的船只此刻紧紧挨在一起,一转头就会相撞。”   呯!   呯!   无数倭船惶然转向,准备脱离这片火海。可他们刚一转向就撞到了别的船,随即又被其它船撞上……   “乱了!”   庐原君破口大骂,“朴市田来津这个蠢货葬送了我们,掉头,撞出去。”   他的麾下一开始掉头,顿时局面就更乱了。   整个入海口都在燃烧。   无数个火头汇集在一起,竟然冲天而起。   那些倭人跳入水中,随即就被活活的烧死。   “这是地狱!”   那些夺路而逃的船只,特别是庐原君的麾下船只,许多都是带着火焰撞了出去。随即……后续的船只正在掉头,准备远离这里,可没想到却被这些火船给撞上了。   “完了!”   朴市田来津茫然看着这一幕,“完了!我们完了!”   阿倍比罗夫喊道:“撤退,我们撤退!”   可往哪里撤?   他们的坐舟最为高大,一路往外撞去。   朴市田来津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船头上,突然揉揉眼睛……   前方竟然是唐军的一艘蒙冲……   我眼花了吗?   蒙冲在躲避大船,朴市田来津猛地跳了下去。   呯!   他落在了蒙冲之上,几个唐军呆呆的看着他。   “他这是主动来降?”   “大概是吧,可此战……武阳公好像依旧没说能招降。”   朴市田来津怒吼道:“我乃大将朴市……”   将领不耐烦的道:“武阳公没说要俘虏,弄死他。”   咻!   一支箭矢飞来,朴市田来津中箭落水。他的身上披着甲衣,一落水就往下面沉,水面上冒起一串水泡,随即平静。   “出击!”   刘仁轨拔出横刀喊道:“全军出击!”   所有人凛然听令。   贾平安就坐在后面的甲板上,李敬业这个棒槌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坛子酒水,两兄弟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刘仁轨干的不错。”   贾平安很得意。   因为他‘为大唐发掘了一个将才’。   李敬业点头,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惬意的道:“刘仁轨冷酷的有些像是阿翁,为了胜利什么都能干。”   李勣也是一个冷酷到了极点的统帅,什么手段都不在乎。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贾平安并不准备去改变。   一旦将领束手束脚的,那就不用打了,直接投降了事。   船震动了一下,像是碾压到了什么东西,轻轻的往上浮起一点,随即落下。   贾平安仰头喝酒,被这一下灌了一大口。他把酒坛子放下,喷了一口酒出来。   “兄长。”   李敬业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从小阿耶就在外面为官,阿翁也经常出去厮杀,我就在府中读书操练……”   贾平安靠在船舱上,闭上了眼睛。   这娃若是一切依旧按照历史走,会被人怂恿着起兵造反……他的个人武力值强大,可指挥作战,说句真心话,不成!   他只适合作为一把尖刀,带着一群悍卒冲杀在前,撕开敌军的防守。   就像是坦克。   一往无前才是他的强项,玩造反那是自寻死路。   骆宾王的檄文堪称是文采出众,但一篇檄文就把李敬业这个棒槌给顶在了最前面……   那些李唐宗室,皇子皇孙,以及那些权贵世家,那些重臣大将……大伙儿都不吭声,就看着李敬业这个铁憨憨在鼓捣,结果把自己给鼓捣没了。   李敬业的眼中多了水光,“阿耶想对我好,可却在外面。阿翁对我也好,可却没兄长亲切。那时……那时我就想着拼死多弄死些倭人,没想过能活。”   贾平安猛地想到一件事,李敬业的老爹好像早逝,于是李勣去后,这个棒槌就直接袭了英国公的爵位。   “可你却下来了。”   李敬业低下头,“兄长你可知晓,当你扔过陌刀时,我脑子里都懵了,想着……这是为何?”   这个棒槌!   李敬业吸吸鼻子,“那时候我就在想着……原来兄长能为我赴死……”   前方,船队顺着两侧开始追击。   一路过去都是火海。   海水仿佛都在燃烧着,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尸骸和杂物。   贾平安看到一个倭人在海面上拼命的踩水,冲着楼船大声叫喊,竟然是求救的意思。   他神色平静,就像是看着一只蚂蚁落水。   一路冲出了出海口,视线骤然开阔。   幸存的倭军战船发动了进攻。   “用火攻!”   此刻唐军已经占据了主动权,刘仁轨毫不犹豫的发动了进攻。   唐军船上的火器多种多样,贾平安还看到了一种火油罐子,点燃布条后,就甩着圈把罐子扔出去。   弩箭不断平射,横扫敌军的甲板,随后再抬高冲着后面的敌船采取覆盖式的射击方式。   “放箭!”   弩箭一个覆盖,敌船上就成了森林。   半个时辰后,敌军溃败。   “追击!”   双方一逃一追,落后的敌船被一一围剿。   “那是敌军大将。”一个军士指着倭将喊道。   一个倭将正在甲板上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冲着唐军战船挥刀。   这更像是唐吉坷德对风车发动进攻。   众人习惯性的道:“弄死他!”   武阳公不要俘虏……   贾平安看着前方跑的稀稀拉拉的敌船,知晓这一战已经接近了尾声。   “活捉他!”   李敬业诧异的看着他,“兄长,你怎地变了?”   贾平安:“……”   “老子得问问话,问问中大兄王子后续是什么打算,若是不肯走,便去犁庭扫穴。”   一艘战船冲了过去,用弩箭把负隅顽抗的敌军干掉,随即登船。   “我是大将庐原君!”   庐原君不断的后退。   一个弩手把弩弓对准了他的脚。   呯!   庐原君跪地,痛苦的惨叫起来。   “弄上来。”   庐原君被吊篮给弄了上来。   “跪下!”   庐原君的弩箭被拔掉,也没人处理他脚上的伤口,逼着他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中大兄王子和天皇等人在何处?”   贾平安此刻浑身是血痂,看不清本来面目。   庐原君抬头,“你是谁?”   李敬业骂道:“我兄长便是贾平安。”   庐原君身体一震,骇然道:“你便是一把火烧死了十万联军的贾平安?”   贾平安微微颔首。   庐原君呼吸急促,随即颓然低头。   倭国的史书上写着这一战关于他的内容:大日本国之救将庐原君臣,率健儿万余,正当越海而至。   可今日一战,他的麾下几乎全军覆没……   什么健儿,都化为了水鬼。   庐原君抬头,“你休想!”   贾平安微笑道:“是个硬骨头。不过我随行人员中有善于用刑的人,你确定要试试?”   杨大树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后,还带着两个百骑。   庐原君昂首道:“我深受殿下恩宠,宁死也不会屈服。”   贾平安摆摆手,“别弄死就行,罢了,弄死也无事。”   除非是中大兄王子或是什么女天皇,否则贾平安对俘虏没兴趣。   晚些惨叫声从船舱里传了出来。   不过是五分钟,里面就结束了。   被拖出来的庐原君面色惨白,下身光溜溜的,大腿那里一道道的伤口,此刻正在流血。   “说话!”   贾平安没了耐心。   庐原君说道:“殿下正在等候消息……那些钱财都被装在船上,若是获胜就回来,若是失败……就回去。”   一条敏感的野狗!   贾平安再问道:“此次倭国死伤惨重,国中可还有余力再战?”   原来大唐也忌惮倭国吗?   庐原君的精神一振,“有。”   “那就好。”   贾平安微笑道:“我就希望你等有再战之心。否则……下次倭国人看到遮天蔽日的船队时,我担心他们会跪了,那多没意思?”   庐原君尖叫道:“倭国这般贫弱,大唐还要进攻吗?”   “那里就算是一片荒漠,我也得亲自上去看看。”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一抹寒芒。   “万胜!”   不知何时起,周围都是欢呼声。   贾平安缓缓走到了前方,刘仁轨拱手,“幸不辱命。”   “干得好!”   四周的将士都在高举着兵器欢呼。   庐原君看着那一张张脸,发现都是自豪之色。   “这个大唐……倭国不该出兵啊!” 第838章 大厦将倾,牛鬼蛇神   中大兄王子在船上和中臣镰足喝酒。   菜是煮羊肉,不知厨子是怎么弄的,那股子羊膻味一直萦绕不散。酒水依旧是在百济抢来的,竟然是人参酒。   “好酒!”   中大兄王子何曾喝过这等烈性的酒,咳嗽不已,但随即贪婪的道;“快斟酒。”   侍女斟酒,中大兄王子干了,把酒杯放在案几上,“再斟!”   中臣镰足在小口小口的抿着。   “这是美酒,加了什么东西,有一种很有趣的香味,喝起来……竟然浑身发热。”   二人推杯换盏,绝口不提战事。   晚些,二人都醉意朦胧。   “热!”   中大兄王子看着侍女,突然伸手拉扯。   嗤拉!   侍女的衣裳被扯破,露出了些肌肤……   中大兄王子的眼中多了兽性,一把按倒了侍女,竟然当着中臣镰足就行事。   中臣镰足也拉过一个侍女,当即解衣行事。   一时间各种声音传出去,外面的侍卫却习以为常。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抬头喊道:“我们的船回来了。”   舱内,中大兄王子和中臣镰足心中一震,旋即……   二人穿好衣裳走出去,只见众人都神色沉重。   来的有数十艘船,那些船大多有损伤,一艘船上甚至还在冒烟。   “兴许是激战后的模样。”   有人自我安慰。   船只缓缓靠近,中大兄王子问道:“胜……”   将领脸上被烟火熏的黑漆漆的,他膝盖一软就跪在了甲板上,泣不成声,“殿下,殿下……”   中大兄王子的身体摇晃着。   中臣镰足喝问道:“究竟如何?”   将领嚎哭着,“败了……败了。”   另一个将领接着说道:“唐军用火攻,把我军战船烧毁大半。”   中大兄王子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灵魂都飘了起来。   “朴市田来津呢?”   “战死。”   “那个蠢货,该死的蠢货!”   “庐原君何在?”   “庐原君……有人说看到庐原君被俘了。”   “那谁在?”   一个将领被人扶着从船舱里出来,跪地大哭,“殿下。”   “阿倍比罗夫?”   “殿下啊!”阿倍比罗夫愤怒的道:“朴市田来津和庐原君相互勾结,不肯听从臣的建言,最终把兵力集中于中路,唐军顺势中路后撤,他们紧跟,可两翼的唐军却顺势发难,并开始火攻,我军……”   中臣镰足深吸一口气,“留下一些人收拢残余船只自行回去,其它的……出发,我们……回家。”   中大兄王子一直目光呆滞。   中臣镰足发现他在颤抖。   “殿下,请回去歇息。”   中臣镰足沉声道:“倭国还需要你的睿智。”   中大兄王子回到船舱里,浑身颤栗着,面色惨白,“大唐竟然这般强盛吗?中臣,大唐可会顺势攻打倭国?可会?”   他的双眸中全是期冀之色,仿佛中臣镰足说句不会,那么大唐定然就不会。   中臣镰足深吸一口气,“殿下,冷静。”   可中大兄王子却被吓坏了,“他们定然会,赶紧回去,我们需要修筑城池阻挡唐军,还得征兵,准备囤积粮草和兵器,我们要和倭国共存亡……”   ——历史上的白江口海战大败的消息传回去后,中大兄王子被吓坏了。他从那种疯狂赌国运的状态中被吓尿了,大唐的强大让他瑟瑟发抖,随即就大肆征发壮丁,一边操练,一边修筑城池……   “撤!”   女天皇被惊动了,叫人扶着自己来问情况。她一路哆嗦着,到了船舱看着那些面如死灰的臣子时,却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败了?”   “败了!”   中大兄王子冲着她咆哮,“我们败了,唐军将会打到倭国来……”   女天皇神色平静,和中大兄王子的癫狂胆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不禁赞叹不已。   “天皇稳健。”   “天皇处乱不惊。”   “天皇……”   在中大兄王子一力主张的赌国运失败后,这些臣子和将领就把目光投向了女天皇,希望这位大把年纪的女天皇能稳住局势。   譬如说发挥女人的特性,向大唐认个错,低个头,下跪也无碍啊!   女天皇也不负众望,在中大兄王子失去镇定后,用自己的冷静安抚了大家。   “天皇睿智……”   一个臣子发誓自己以往看错了天皇,不该支持中大兄王子这个蠢货。   女天皇的身体突然一软,两个侍女搀扶不住,随着她一起倒在地上。   一个人冲上去看了看。   女天皇的神色依旧平静。   可呼吸却没了。   “天皇……驾崩了。”   ……   甘文城城头此刻硝烟弥漫。   守军在城头疯狂奔跑,有人甚至一头栽了下来。   李福成策马上前,皱眉道:“应当差不多了吧?”   他回身道:“守约。”   裴行俭策马过来,“副大总管何事?”   武阳公说这货有才,不管有不有才,这份平静就很难得。   “老夫准备攻城了。”   你以为如何?   裴行俭刚才一直在观察城头,“副大总管,下官以为……当劝降。”   “何意?”李福成皱眉,心想你虽说有才,但攻城的事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裴行俭微笑道:“副大总管请看,城头的守军如今乱作一团,为何?皆因主将无法指挥,或是主将并无战意,如此前去劝降,可兵不血刃,随后直驱金城。”   李福成看着他,“老夫厮杀习惯了直来直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却心眼多……来人,去喊话试试。”   李福成是宿将,老资格……若非贾平安战功赫赫,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指挥。   贾平安可以例外,裴行俭这个新人有啥?不就是武阳公的看好吗?   城下,通译大声喊道:“大唐大军在此,令你等开城门出降,如此可得厚待。若是负隅顽抗,冥顽不灵……城破之后……为首的杀了。”   要连续喊话三遍……可才将第二遍,城门吱呀一声,竟然开了。   守将带着一群人冲出来,喊道:“我等愿降。”   老夫老了吗?竟然不如这个年轻人。   李福成突然看了裴行俭一眼。   裴行俭微笑道:“下官以为,兵贵神速……武阳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之事金春秋定然会封锁住,可众口悠悠,外间会谣言纷飞。如此我军直驱金城,令人大声喊话,守军士气难保。”   李福成凝视着他,突然伸手。   这人要动手?   裴行俭心中一凛,那只手却重重的拍在他的肩上。   “果然是武阳公看好的大才,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一支军队冲进城中开始清剿。   “只是普通罢了。”裴行俭谦逊的道。   “老夫便不喜欢你等世家子弟的虚伪,武阳公说你大才,老夫有些疑惑,可今日你只是一观便知守军虚实,这不是大才是什么?好好干,打金城……娘的!”   李福成突然拍了一下脑门,“金城是新罗都城,里面势力纷杂,武阳公派你来,这便是要让你来处置……哎!老了老了!”   原来这便是军伍吗?   裴行俭心中生出了欢喜来。   武阳公,多谢了。   大军随即出发。   达句火城被一战而下。   “敌军的抵抗越靠近金城就越激烈,说明这些都是精锐,也是金春秋信任的人在统军。”   裴行俭在思索。   大军再下押督州后,新城就露在了眼前。   此刻城中有些慌乱。   初夏的金城气候宜人,但城中却无人有心思来欣赏景色。   百姓行色匆匆,权贵们在家中不断密议……   “风雨欲来!”   金春秋的头发白了许多,从接到金庾信战死,太子被俘的消息后,他一夜白头。   “告诉他们,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要想着唐人能优待他们。”   身后的文官点头,“是。不过国主,那些人怕是不可信。”   金春秋冷笑道:“我知晓,告诉他们,今日宫中设宴,请他们来。”   晚些,权贵重臣们都来了。   金春秋神采飞扬的出现后,众人窃窃私语。   “难道有好消息?”   “可能,且听听。”   金春秋笑眯眯的道;“诸位,刚得了消息,倭国已经击退了贾平安,中大兄王子带着大军正在反击,已经打到了熊津城……”   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如此,唐军两面受敌,咱们算是安稳了。”   “只需谨守金城,我们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坐观贾平安和中大兄王子争斗厮杀。”   看着那些欢喜的权贵,金春秋的眼中多了些讥讽之色。   “不过金城要想稳固,兵力少了些,各位家中颇有些勇士,可愿拿出来……”   金春秋眸色微冷。   这些权贵都是隐患,一旦不妥当,他们就会纠结起来作乱。把他们家中的勇士收拢来……全部不可能,能收拢一部分也是好的。   权贵们犹豫了一下,有人说道:“国主,臣马上令人归家,把家中的勇士们都带过来,为国主效命。”   “我也愿意!”   “臣愿意!”   众人很是踊跃,金春秋心中欢喜。晚些喝多了酒,回到后面后,他躺在床上说道:“一群蠢货,见利忘义,哈哈哈哈!”   他突然双手捂脸,“法敏!”   那是他最看好的儿子,也是最疼爱的儿子,如今落入了贾平安的手中……那人心狠手辣,怕是会吃不少苦头。   “国主!”   一个内侍进来,“唐军来了。”   “预料中事。”   金春秋坐起来,喘息了几下。   老了。   他自嘲着。   “令他们谨守城池。”   内侍欢喜的道:“倭人在,唐军定然不能全力攻打。”   金春秋在出神。   什么倭人在,如今倭人的情况他压根就不知道。说谎不过是为了提振士气,否则被一鼓而下,那还打什么?   “去城头看看。”   金春秋被群臣簇拥着上了城头,就见唐军正在远处扎营,而城下不远处,数百骑簇拥着几个将领在观察城头。   “叫人喊话吧。”裴行俭微笑道。   “谁?”李福成问道。   “金法敏!”   此次他们带着金法敏一起来到了金城,就是为了这一刻。   “告诉城头,武阳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联军,倭人全军覆灭,中大兄王子被杀,天皇被杀……”   裴行俭说谎面不改色。   十余通译冲着城头高喊:“武阳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联军……倭人全军覆没,中大兄王子被杀,天皇被杀……”   城头的将士一怔。   “这可是真的?”   “十万大军啊!那贾平安竟然……他竟然一把火都烧掉了。”   将领察觉到了异常,按着刀柄喝道:“这是谎言,贾平安为了削弱我军的士气,编造了这等无耻的谎言。十万大军正在归来的路上,正准备夹击敌军……”   众人心中稍安。   这番话漏洞百出,可这些新罗人却深信不疑……不,是从众心理让他们选择了平庸,把思考判断的事儿交给了上官……   可这个世间从不缺聪明人,而聪明人不但聪明,还得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十万大军啊!我在想,他们若是在……唐军怎能长驱直入到了金城?”   一个念头在大伙儿的心中涌了起来。   金庾信和金法敏带着联军出击,若是得知唐军长驱直入,怎会一动不动?   就在大伙儿不解时,城头有人喊道:“是太子!”   众人探头下去……金法敏就在最前方,他手脚是自由的,但腰部捆着绳子,绳子延伸到身后的一个唐军的手中。   “这便是你们的太子。”   通译本是新罗人,可此刻却生出了自豪来,声音也格外的响亮,“十万大军覆灭,金庾信被杀,金法敏被俘……你等去看看,那条道上,那两侧的山坡上全是被烧死的尸骸……都缩成了一团。”   金法敏低着头,一个军士上前,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拉。他无奈的抬头,屈辱感潮水般的涌来,让他不禁哽咽了。   “新罗啊!”   “敌军士气低落了。”李福成拍拍裴行俭的肩膀,满意的道:“小子干得好,干得好啊!”   裴行俭微笑道:“这是武阳公说过的攻心战。他说,战争从不是简单的厮杀……”   李福成心中一震,急切的道:“他还说了些什么?别藏私,给老夫说说。回头老夫传给家中的儿孙,此后李家也有了家传的兵法。”   裴行俭说道:“武阳公说战争从不是简单的厮杀,而是政治的延续。从朝中君臣决定开战或是应战开始,分析判断,这便是庙算;接着便是哨探,探知敌国国情,钱粮多少,兵器多少,军士战马多少,士气如何……   随后要派人去散播谣言,譬如说先前咱们说的倭军全军覆没,中大兄王子和天皇被杀,这便是攻心战。   还有合纵连横,要从敌国内部去瓦解他们,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把敌国内部搅乱……到了此时,大军征伐……”   裴行俭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到了那时,大军征伐势如破竹……武阳公此番话,妙不可言,堪称是一国征伐之要旨。”   “老夫只觉着心痒难耐,可惜武阳公不在,否则老夫厚颜也得要请教一番。”   李福成扼腕叹息。   裴行俭笑道:“回程时自然会相聚,不过武阳公不肯辛劳,什么教授学生……别人乐意之至,他却觉着是麻烦。”   “金春秋上来了。”   城头上,金春秋和臣子们看着外面的唐军,心头沉重。   “万余人。”   一个武将沉声道:“国主,城中若是倾力一击,能击败他们。”   金春秋心中一松,却看到了一个人。   “抬头。”   金法敏被提了一下头发,无奈再度抬头。   众人惊愕。   “是太子!”   金春秋的呼吸急促,双手死死地抓挠着城头,夯土的城头上被抓挠出了十道痕迹,痕迹上鲜血淋漓。   那些臣子和权贵在看着金春秋。   “国主不是说联军无事吗?太子为何被擒?”   “太子被擒,金庾信定然是战死了,大军……大军没了!”   一个权贵悲愤的道:“新罗完了!”   金春秋看着他,冷冷道:“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杀了。”   权贵拔出长刀喊道:“金春秋这是要带着咱们一起去死,诸位,诸位……”   几个侍卫扑上去,随即被权贵们的随从给挡住了。   大厦将倾时,什么牛鬼蛇神都会窜出来。   忠心这个词本就是在一定条件下才能产生,此刻大伙儿知晓新罗灭国在即,什么忠心?忠心就是保命。   这个时刻大伙儿只有一个念头,保住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更有人想的更多了些,想着能否投靠大唐来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几道危险的目光盯住了金春秋。   就像是北宋被灭的最后日子里一样,那些宰相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最后联手把赵佶父子赶出了汴梁城,更是搜罗了城中的钱财粮草和女子送给了金军,只求换来金军撤退。   金春秋看看左右,“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他,我不吝重赏!赏十万钱!”   这个赏格在新罗堪称是前无古人,按理大伙儿应当一拥而上,可那些将士却纹丝不动。   “完了!”   一个将领木然的道:“联军覆灭,再无新罗。”   城下,裴行俭敏锐的发现了战机,喊道:“喊话。”   “攻城不好?”一个将领不解的道。   裴行俭摇头,目光坚定,“此刻新罗君臣正在内斗,若是攻城,他们就会暂且压下矛盾,齐心协力的和我军厮杀……喊话,招降!”   通译们觉得很欢喜,喊道:“招降了,但凡投降的,家中的钱财不动,家中的人口不动……若是不肯,城破后全家为奴,钱财全数抄没……”   招降就这么简单。   裴行俭送来了最新的话。   “谁生擒或是杀了金春秋,陛下不吝赏赐,封爵升官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城头就骚动了起来。   但金春秋的人却更凶,一阵砍杀,把那些权贵们杀了个精光,城头全是尸骸。   金春秋冲着城下疯狂的喊道:“谁敢攻打金城,那就拿命来填。贾平安不在?哈哈哈哈!他竟然不在,定然是被联军杀了……”   高丽人不禁莫名狂喜。   噗!   噗!   噗!   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是谁?”   金春秋狂喜,“是倭人来了。”   李福成皱眉,“戒备!”   脚步声渐渐清晰,一支军队从右侧缓缓出现。   为首的将领目光扫过金城和唐军,微微一笑。   身后,一面贾字旗在随风飘扬…… 第839章 宫中有坏人   “是贾平安!”   城头的新罗人面色惶然。   “是杀将!”   “他会筑京观,让我等的魂魄不得安宁……”   “他一把火就烧死了十万大军,咱们这里有多少人?怕是还不够他烧的。”   “他来了,他来了……”   一个将领的手一松,长刀落在了地上。   呯的一声。   这一声不大,却恍如雷霆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金春秋面色苍白……此刻所有的谎言都不复存在,他的形象也完全崩塌。   “是武阳公!”   唐军上下士气大振。   贾平安近前,李福成和裴行俭上前行礼。   “不错。”   了解了裴行俭干的事儿后,贾平安眼中的欣赏完全不加掩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要从各个方面去向敌军施压,让他们顾此失彼,让他们心中惶然……守约,干得好!”   裴行俭问道:“武阳公,倭人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老刘。”   刘仁轨上前,贾平安指着他,“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一把火烧光了倭军水军的刘仁轨。”   “一……一把火?”   贾平安存心要让刘仁轨出头,说道:“倭军水军倾巢出动,近千艘战船扑来,我军百余艘战船……此战由刘仁轨指挥,他从容不迫,随机应变,最后诱使敌军深入,一把火……连海水都在燃烧。”   众人看向刘仁轨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个小老头看着不打眼,可竟然能指挥若定,莫非是武阳公为他出头夸大了?   可这不可能。   谎报军功是大罪。   冒领军功更是罪不可赦。   李福成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老夫错了。   邓贯等人和他相聚,见他神色恍惚,就问道:“副大总管这是怎么了?”   李福成把肠子都悔青了,“裴行俭跟着武阳公被栽培,处处立功。刘仁轨跟着武阳公更是一战灭了倭军……老夫当时跟着武阳公却自矜身份,以至于这一路平庸之极……老夫悔了。”   那边,贾平安吩咐道:“守约,动手吧。”   大战到了这等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贾平安知晓自己的功劳足够了,所以此刻就在栽培新人。   谁要是敢说贾某人在结党,回头他就敢打破那人的脑袋。   刘仁轨出身贫寒,裴行俭却是世家子弟,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能结党?   老刘的性子这般孤直,说他结党,连皇帝都不信。   裴行俭看看城头,说道:“投石机准备,钻天猴准备,大军缓缓前压。”   这依旧是攻心,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噗!   噗!   大军列阵缓缓向前,脚步声整齐划一,慑人心魄。   大地在震动。   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唐军的将士们神色冷漠,对即将开始的杀伐充满了期待。   城头的高丽人的心随着脚步声噗通噗通的跳,随后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   噗!   一个将领高喊,“止步!”   大军在弓箭射程外止步。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某最喜欢以德服人,传话,降,还是不降。”   通译们大喊,“武阳公问话,降,还是不降。”   城头乱了。   “降,咱们降了。”   “不能降!你们这些逆贼,不得好死。”   不知谁先动的手,城头两帮高丽人竟然开始了自相残杀。   “走。”   金春秋被人护着下了城头,旋即往王宫去了。   唐军就在城下看着,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一鼓可下,不过兄弟们辛苦了许久,让他们看个热闹也好。”   贾平安轻松的像是来看戏的。   刘仁轨赞道:“武阳公指挥若定。”   贾平安斜睨着他,淡淡的道:“老刘越发的稳健了。”   武阳公这是对老夫不满了?   刘仁轨从贾平安的眼神中看到了些端倪,好似不满,又好似有些遗憾。   这是为何?   刘仁轨琢磨着……难道是因为老夫奉承了那句话?   刘仁轨孤直,但被官场毒打多年后,渐渐的也变成了一个官僚。后来他和宰相李敬玄之间有矛盾,随后挖坑把李敬玄给埋了……   挖坑埋对手是常事,贾师傅就经常干这等事儿。但老李却不走寻常路,把大局丢在一旁。为了弄掉李敬玄,不惜请李治派了李敬玄这个不知兵的宰相去统军作战,导致大败。李敬玄倒霉了,但大唐却也败了……   贾平安不知晓这个小老头是如何变成了这样,想来利欲熏心是少不得的。   为官越高,就越贪婪。   这位可是个狠人啊!   贾平安猛地生出了悔意,觉着不该让这个小老头冒头。   我魔怔了……   那只是一种可能,世间谁不是为了自己而蝇营狗苟?   不论是帝后还是重臣,还是芸芸众生,谁不是如此?   贾平安恍然大悟。   我何必纠结这些,如今大局早已变了,以后和吐蕃对峙怕是轮不到老刘。如此,那等事儿自然消散无踪。   贾平安心情好转,见城头已经差不多了,就说道:“准备进城。”   话音未落,城门大开,一群将领带着大队军士出来了,随即跪在侧面,兵器丢了一地。   “金春秋何在?”   贾平安问道。   “国主……不,金春秋……他回王宫了。”   “搜索。”   贾平安下达了命令,随即数千人冲进城中,开始肃清残敌。   一个多时辰后,邓贯出来,“武阳公,城中已然肃清。”   “进城。”   贾平安想见见那位在几只鸡蛋上跳舞的金春秋。   金春秋加上金法敏,父子二人和大唐周旋多年,最终成功的把大唐驱赶出了半岛。   王宫大门敞开,那些披甲军士神色肃然。   投降的将领说道:“这些便是金春秋的心腹,平日里钱粮最为优厚,甘愿效死。”   他自告奋勇的道:“这些人悍不畏死,若是厮杀,怕是会造成大军伤亡。我愿为武阳公去说降他们。”   贾平安淡淡的道:“弄死!”   “弩箭!”   弩手上前。   “放!”   直射的弩箭让盔甲成为了笑话,那些甲士成批的倒下。   “我愿降!”   有人在高喊。   贾平安纹丝不动,弩箭飞进去,喊声戛然而止。   果然是武阳公……降将打个哆嗦,觉得自己选择投降真是太睿智了。   一路进去,那些内侍和宫女都站在两侧,贾平安吩咐道:“收拢了,随后等着朝中处置。”   “可有人知晓金春秋何在?”   一个内侍上前,“我知晓。”   “带路。”   武阳公竟然用了我?   内侍狂喜,屁颠屁颠的在前方带路,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宫中的情况。   晚些,众人到了大殿前。   内侍说道:“武阳公,这便是上朝议事的地方,国主就在里面,不,是金春秋那个逆贼在里面。他倒行逆施,我等恨不能手刃了他……”   贾平安看着他,“如此,给他一把刀。”   一个军士拔出了自己的横刀递过去。   我只是这么一说,武阳公您还真的……内侍脚软,“武阳公,我……我……”   他若是进去,转瞬就会被金春秋身边的人剁成肉泥。   贾平安进了大殿,就见金春秋坐在上首,两边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   金春秋已经换上了大朝会才穿的袍服,整个人看着格外的精神。   两个侍卫拔刀喝道:“滚出去!”   这是要办喜酒呢?贾平安摆摆手,李敬业冲了上去。   陌刀闪动,两个侍卫被拦腰斩断。   这个憨憨,枭首不好吗?非得要腰斩,血腥不说,还臭烘烘的。   贾平安走上前去,李敬业就站在他的身侧。   金春秋淡淡的道:“从一开始你就对新罗不满,我一直不知为何。今日相遇,武阳公可愿为我释疑?”   这个沙雕……贾平安眯眼看看他的身后,确定没有刀斧手或是刺客,才说道:“新罗一直表现的忠心耿耿,女王还送上了赞颂大唐和陛下的绣品,你的谋划不错。可你什么都算到了,却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金春秋神色急切。   贾平安负手在殿内转着,欣赏殿内的构架。   “当年新罗与百济联手对抗高丽,成功之后,新罗却反戈一击……这是白眼狼!”   他回身看着金春秋,“连盟友都能背叛,大唐还能指望新罗忠诚?与虎谋皮罢了。”   金春秋恍然大悟,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年种的因,如今结了果……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是畅快。   裴行俭低声道:“此人并无死意。”   当然,好死不如赖活着。   裴行俭继续说道:“可招降,他必然会束手就擒。”   贾平安却在继续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在大唐他若是这般在上朝时四处转悠,御史弹劾就不说了,阿姐得了消息,怕是会把他的屁股踹成西瓜。   古代的建筑……果真是出色啊!   但贾平安却不喜欢这等高大建筑,觉着除去彰显威严之外,毛用没有。   “哈哈哈哈!”   金春秋还在笑。   你这是在装比……这个蠢货还在等着我开口招降,如此顺势下台阶。   贾平安转到了后面,金春秋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看到贾平安狞笑着走到自己的身后,一刀斩杀了自己。   “我愿降!”   “你这是毛病。”贾平安在后面欣赏着木雕,“该降就降,还卖弄个什么矜持,若非我今日心情好,一刀就剁了你。”   金春秋被拉下来时,脚都软了。   随后父子相见,无语凝哽。   ……   高丽迁徙的事儿如火如荼,每日都有高丽人成群结队的跟着军队往大唐去,路上还能遇到大唐的移民。   “高丽可好?”   移民中有人喊道。   押送高丽人的将领笑道:“只管去。屋子,耕牛,粮食都是现成的,田地每人多发一倍,好日子在后头呢!”   移民们心中欢喜,不禁催促着,“快些快些!”   带路的军士们不禁翻白眼。   这一路上移民们都在哼哼唧唧的,今日说累了,明日说天气好热,拖拖拉拉的,现在却迫不及待了。   高侃已经回来了。   “杀了数万人。”他坐下后惬意的道;“那些贱狗奴还想着什么重建高丽,推举了一个所谓高藏的儿子,可高藏的儿子全在咱们的手中,那人哪来的?老夫一刀把那人剁了。”   李勣最近才得了些清闲,正在喝茶。   他坐在那里轻啜着茶水,斑白的鬓发微微闪动,眸色深邃。   “如今两件事,把高丽人迁徙出去,照顾好大唐的移民,其它的……契丹如何?”   高侃冷笑道:“契丹人刚开始还蠢蠢欲动,等高丽被灭之后,不出窝了,还派人来劳军,说是愿意助战,老夫当即痛斥了来人。”   李勣幽幽的道:“这是个麻烦,武阳公说契丹以后会成为大麻烦……不过老夫老了,以后的事也管不着,就看着年轻人折腾。”   “小贾此次出击……若是能横扫了新罗和倭国,啧啧!”高侃羡慕了。   “看吧,功劳太大了也不好。”   古往今来,从古至今,功劳太大的都没啥好处。   李靖近乎于隐居,李勣转为文官,此次战事重大,这才领军出征……   “此事……”高侃皱眉道:“太过年轻了,若是四五十岁倒是无妨。”   “捷报!”   外面传来了欢喜的喊声。   李勣含笑道:“是小贾的捷报,进来!”   一个军士进来,大声道:“武阳公报捷,新罗灭亡,倭军大败。”   李勣接过捷报仔细看着。   高侃心痒痒,凑在边上一起看。   “武阳公竟然让刘仁轨来指挥……”高侃摸摸胡须,“好个狡猾的小子,咦!灭新罗竟然是裴行俭来指挥……”   李勣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高侃叹道:“这个小贾啊!太聪明了,不但挖出了两个人才,更是让自己无事一身轻。老夫老了。”   李勣心中一松,只觉得眼前大放光明。   他一直在担心贾平安锋芒过甚而不知收敛,可看了捷报后,这些担心都变成了多余。   “老夫老了。”李勣微笑道:“敬业还年轻,做事不稳靠。老夫一直担心自己去了之后他会坏事,可现在多了个小贾,以后老夫还担心什么?哈哈哈哈!”   李勣起身走了出去,吩咐道:“倭军大败而回,新罗覆灭,把这个消息传遍全军,传遍高丽!”   “新罗灭了!”   消息不胫而走,唐军将士欢声雷动。   高丽人心中的那点躁动也消停了。   ……   长安。   初夏的气候不算热,很是惬意。   贾家。   卫无双已经进了产房。   苏荷的肚子也不小了,在外面等候。   鸿雁说道:“二夫人,陈医官就在前面候着,两个产婆也是上次接生大郎君和小娘子的熟人,定然稳妥。”   苏荷叹息道:“夫君不在我就有些心慌慌的……”   “阿娘!”   贾昱和兜兜一前一后跑了来。   二人脸蛋红彤彤的,近前后贾昱仰头问道:“二娘,阿娘快生了吗?”   产房里的卫无双噗嗤一声就笑了,说道:“还早。”   贾昱走到产房边,喊道:“阿娘你快些生,生个阿弟我就带着他玩耍,生个阿妹……生个阿妹……”   他看了身边的果果一眼,果果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大兄你怎么不说了?”   我担心阿娘生个阿妹如你这般的顽劣。   贾昱咬牙道:“生个阿妹我便护着她。”   卫无双轻轻的叹息着,只觉得人生至此再无遗憾。   没多久,卫无双就发动了。   苏荷在外面站久了也熬不住,鸿雁劝她坐下,随后就是等待。   三花进来了,“二夫人,宫中皇后派了人来。”   来人是邵鹏。   他是内侍,自然没有那等忌讳,径直进了后院。   “皇后担心家中无人主持,令咱来坐镇,差了什么只管说。”   苏荷起身道谢。   “谢什么……”邵鹏见两个孩子在一起嘀咕,眼中多了些温柔,“阿福呢?”   “嘤嘤嘤!”   邵鹏回身抬头,树上的阿福懒洋洋的动了动。   他再回头,就见一只老龟鬼鬼祟祟的贴着墙根爬。   贾昱和兜兜来见礼,邵鹏笑眯眯的道:“太子念着你们,说让你等晚些进宫去玩耍。”   “不去!”   兜兜坚定的道:“宫中有坏人,我不去!”   她双手叉腰,看着格外的傲娇。   邵鹏不禁笑了,“上次那个王小娘子已经被太子厌弃了,不许她再去太子宫中,兜兜只管去,再没人敢和你闹腾了。”   “嗯……”兜兜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小凶险,“除非……除非阿耶回来了。”   邵鹏不禁笑了,“武阳公在辽东征战,一时间怕是来不了。”   卫无双喘息着,产婆是熟人,也很是随意的道:“夫人只管蓄力,且等我看看,若是妥当了再用力。”   这个女人上次生贾昱时就一直憋着,两个产婆对此也颇为钦佩。   卫无双不时看一眼房门。   这一次没有夫君在,她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夫君上次写信,说是高丽已经灭了,剩下的征战很简单……   他说过要尽力赶回来,可卫无双知晓不可能。   从辽东那边到长安,就算是用驿站的快马不停歇的跑也得许久,哪里来得及?   但这份情却让卫无双心满意足了。   “二夫人,郎君的信。”   卫无双动了一下,双眸看着房门。   “我看看。”   苏荷的声音,“无双,夫君写信给你啦……”   她走到房门边念着。   “无双吾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十月怀胎万般辛苦,生产更是凶险,为夫却不能陪在你的身侧,万分内疚……”   剧痛袭来,卫无双轻轻的呻吟着。   “……若是儿子,定当孝顺,若是女儿,定然如兜兜般的可爱……”   苏荷的声音低了些,“无双,无论男女,这都是你与我的孩子……”   产婆起身,“要开始了。”   她看了一眼,发现卫无双目光炯炯,竟然多了一抹温柔。   “哇!”   产房里传来了啼哭声,邵鹏问道:“是男是女?”   产婆大声的道:“是个小子!”   ……   明天开始双倍月票啊!   晚安! 第840章 露布报捷,今儿真高兴(双倍月票,求票)   帝后此刻在一起议事。   夫妻相对坐着,各自的案几上摆放着不少奏疏。   武媚理事迅捷,李治却慢一些,他不时会放下奏疏沉思……   武媚处置完了,抬头见他在沉思,就说道:“平安的妻子正在生产,人却回不来,念及此,我便觉着女人格外的不易。”   李治被打断了思路也不恼,他在奏疏上批注了几个字,旋即起身,“出去走走。”   二人出了大殿,外面阳光明媚,他们就站在屋檐下轻声说话。   “我想多派几个医官去贾家坐镇。”   武媚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女人真的是……李治干咳一声,“陈斯的医术长于妇人生产,长安无人能出其右,他去了,还派什么医官?”   这个男人果然是不懂女人的心,这等时候去的人越多,女人就越心安。   武媚淡淡的道:“可怜贾家一家子妇孺也没个人做主。”   李治被气笑了,“贾平安上次收了一个幕僚,专门管着外事,内院上次赏赐了那些宫女,谁不能做事?他不是还有个二夫人?”   “苏荷也有孕了。”   李治一怔。   这个贾平安……怎地每次都是两个女人一起怀孕?   这份本事倒是难得。   “太子如何?”李治知晓再就此事辩驳下去,这个悍妇必然会撒泼,就果断换了个话题。   说到太子,武媚明显的心情愉悦,“五郎读书很是用心,有空闲就去请教国事,更是每日操练,陛下,五郎如今也是文武双全了。”   李治乐了,“是啊!朕的儿子自然是文武双全。”   王忠良真想翻个白眼……太子才多大?文采不说,武……太子每日就是踢球,拿着一把小刀练几下。陛下和皇后竟然说这便是文武双全,连咱都听不下去了。   帝后很是心情愉悦。   任雅相的心情却很糟糕,正在兵部骂人。   “辽东那边每日都有高丽人被迁徙过来,大唐每日都有移民往辽东去,没有军士看押,半路跑了谁管?”   任雅相咆哮道:“说什么要防备吐蕃和突厥,吐蕃自然要防备,阿史那贺鲁防备个什么?都被吓破胆了吗?”   吴奎木然抹去脸上的唾沫。   为何喷我?这事儿和老夫没关系吧?   可任雅相是不分敌我的狂喷。   “调集府兵,往高丽去!”   任雅相骂道:“都是不省心的,小贾若是在还好,你等……无能!老夫这便进宫去请示陛下调兵,你等在兵部斟酌哪边还有多余的兵力,若是等老夫归来还没结果……自行了断吧。”   任雅相最近和李义府不对付,当朝竟然就对喷。   然而李义府权势滔天,最近给任雅相穿了小鞋,那个难受憋屈啊!   任雅相急匆匆的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任雅相止步倾听。   “万胜!”   两骑策马在朱雀街上缓缓而行。   一个骑兵拎着竹竿,竹竿上是一块布。   “辽东大捷……”   有人跟在后面看。   “一战灭了新倭联军十万,白江口一战,倭国水军全军覆没,中大兄王子等人仓皇逃回国内……”   “新罗覆灭,金春秋父子被擒……”   念叨的年轻人止步,双眸明亮,“辽东……平了!”   “啥?辽东平了?”   一个老人问道:“如何说的?”   年轻人说道:“一把火烧死了联军十万人,随即海战灭了倭人,新罗一鼓而下……辽东之地,再无一国!”   “高丽为祸多年,灭了。倭国狼子野心,此次被打断了脊梁骨。新罗心怀鬼胎,此次也被一并灭了……”   老人的嘴唇哆嗦着,“这……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夫能见到这等盛世,死而无憾了。”   “威加海内啊!”一个中年男子手舞足蹈的欢呼,“大唐威加海内,大唐威加海内……”   两个报捷使者一路到了皇城前,有军士验证身份,旋即就跟着欢呼起来。   “万胜!”   露布一路进去,那些官吏们纷纷涌出来。此刻没有什么恩怨,没有什么对头,都热烈的在欢呼着。   “万岁!”   不知谁率先喊了出来。   “陛下万岁!”   欢呼声直冲云霄。   宫中,李治和武媚正在说着孩子们的趣事,猛地听到了欢呼声。   武媚皱眉,“这是为何?可是外面变乱?去看看。”   王忠良吩咐了下去,一个内侍狂奔出宫。   “陛下万岁!”   欢呼声越来越大,帝后都听到了。   李治一怔,“这是为何?”   “陛下万岁!”   欢呼声蔓延到了宫中,内侍们也在欢呼。   “难道是……”李治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旋即又压了下去。   许敬宗拿着露布来了,身后是两名报捷的军士。   宰相们在后面紧赶慢赶的,却跑不过许敬宗。   按照规矩,露布由兵部侍郎接受,中书令领受,并呈给皇帝。   许敬宗近前拱手,“恭贺陛下。”   李治心中激动,“拿了来!”   许敬宗把露布递上来,李治看了一眼,旋即御批,再给了许敬宗。   许敬宗昂首道。   “有制……新罗果然心怀鬼胎,与倭人联手,十万大军浩荡而来……”   果然如此!   李治想到了当初贾平安极力主张提防新罗的往事,若非如此,此次新罗定然会从中渔利,大唐反而为他们做了嫁衣。   “敌军准备在半道伏击我军,武阳公贾平安领军突然转向攻击熊津,敌军方寸大乱,倾巢出动前去救援,半道被贾平安领军伏击,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   李治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把火……十万大军?”   这杀孽……   厮杀无碍,但坑杀或是烧死却有天谴啊!想想武安君白起,平安怎地……武媚微微变色,“平安怎地……杀得好!”   她银牙暗咬,心想回头等阿弟回来后,就请玄奘为他做法事。若是玄奘不肯,我便把他的译经场给拆了。   “随后倭军大军云集,贾平安领水军在白江口集结,随即大战,贾平安令给事中刘仁轨指挥,倭军溃不成军,几乎全灭。中大兄王子率领残部仓皇而逃。”   果然!   那个年轻人果然是个将才,不,帅才。   李治想到了年迈的李勣,李勣之后,他放眼望去竟然寻不到一个帅才。   贾平安此战有攻坚的坚韧不拔,有火烧敌军的高超谋算……更有知人善用的本事。   这便是帅才啊!   “副大总管李福成领军攻伐新罗,裴行俭赞画,一路势如破竹,兵不血刃便破了金城……”   许敬宗抬头。   身后,宰相们抬头。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欢喜和豪迈。   “恭贺陛下!”   辽东一平,大唐就少了一个方向的敌人,随即能全力应对吐蕃和突厥的挑战。   这样的战略态势是从未有过的……   李治沉声道:“此战将士用命,朕很是欣慰。刘仁轨竟然能有这等本事,朕倒要再看看……令刘仁轨和李福成坐镇辽东,清理残余。”   但庆贺呢?   宰相们目光炯炯。   李治深吸一口气,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凌烟阁看看。   “赏赐长安军民三日酒食!”   这是与民同乐之意。   许敬宗干咳一声,“陛下,武阳公此战大放异彩,臣以为,当重赏。”   他还用挑衅的目光看了李义府一眼。   许敬宗不错……武媚微微一笑。   李治点头,“朕会思量。”   李义府欢喜之后,不禁生出了郁闷来。   那贾平安此番功劳不小,回来后定然会和老夫针锋相对……   等宰相们走后,李治干咳一声,“王忠良。”   “奴婢在。”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你去一趟贾家,把消息告诉她们。”   贾师傅立下大功,家中的妻子在生产,作为帝王派人去探望再好不过了。   武媚补充道:“多带些药材去。”   李治抬头看天,“他自然知晓。”   武媚笑吟吟的道:“臣妾就知晓平安定然会立下大功。”   这个悍妇……   李治伸手,武媚把小手递过去。李治握住,夫妻二人往后面去了,一直到了凌烟阁。   王忠良急匆匆的出发了,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道德坊,只是卫无双刚生了孩子,杜贺等人没顾上去证实这个消息。   姜融见到王忠良来了,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气。   你有古怪!   王忠良看了他一眼,策马进去。   贾家,刚出生的孩子被苏荷稀罕了一阵。贾昱和兜兜雀跃着,叫嚷着要看弟弟。   卫无双躺在床上,产婆笑道:“这女人生产就是如此,第一次艰难,可第一次把骨缝给掰开了,以后就轻松了。”   另一个产婆说道:“我当年接生的一个产妇,还没发动,说是要方便,结果竟然把孩子生在了马子里,哈哈哈哈!”   外面,贾昱看着新生儿,很是嫌弃,“阿弟好丑。”   兜兜用力点头,“大兄说得对,真丑。”   苏荷没好气的道:“当初你们就是这样。”   两个孩子不依闹腾,贾昱晚些走到产房前问道:“阿娘,你可还好吗?”   “好。”这个儿子真的让人欢喜啊!   邵鹏起身,“皆大欢喜啊!如此咱就回宫了,有事叫人传话。”   苏荷福身感谢。   前方,狄仁杰也在欢喜。   杜贺和他低声说话,都是说些贾家子嗣繁茂,以后定然会开枝散叶,越来越庞大……   所谓的家族就是这么起来的,生的儿子足够多,儿子们再生的足够多,只需数十年,儿孙就多的不得了。   有人敲门,王老二把门打开,急忙让开喊道:“狄先生,宫中来人了。”   狄仁杰上前,见来的竟然是王忠良,心中纳闷,拱手道:“见过王中官。”   王忠良板着脸,“刚才传来了捷报,武阳公在辽东立下大功,陛下令咱来传个消息,看看贾家的妇孺。”   狄仁杰心中暗喜,说道:“多谢王中官,如此……老二你去叫人来,迎了王中官进后院。”   这人说话挺不错的。   王忠良多看了狄仁杰一眼。   这几年狄仁杰脱离了官场,整个人渐渐的变得沉稳了起来,原先近乎于愤青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内院来人把王忠良迎了进去。   苏荷挺着大肚子来迎接。   贾昱走在前面,兜兜跟着阿娘的身侧,伸手去扶她。   王忠良止步,大声的道:“武阳公在辽东立下大功,不日将返回长安,陛下令咱来贾家看看,家中可有事务?若有,咱今日在此便处置了。”   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为贾家处置家务……这便是施恩。   夫君要回来了!苏荷心中狂喜:“多谢陛下,家中并无事务。”   王忠良点头,然后看着贾昱。   作为贾平安的长子,贾昱该说话。   贾昱说道:“家中甚是妥当,才将添了个阿弟。”   “生了?好事。”   等王忠良一走,苏荷就欢呼道:“无双,夫君要回来了。”   贾昱欢喜不已,“阿耶多久能回来?”   苏荷一脸睿智的模样,“大概……大概几个月吧。”   “阿耶要回来了!”   兜兜欢喜的冲着树上喊道:“阿福下来,快下来!”   阿福磨磨蹭蹭的下了树,兜兜问道:“老龟呢?”   阿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墙角。   老鬼在晒太阳,见兜兜过来,就把头缩了进去。   兜兜奋力拖着它,“老龟出来,我们去外面。”   老龟刚想挣扎,一只熊爪就拍在了它的龟壳上。   晚些,兜兜带着阿福和老龟在坊里得意的炫耀。   “我阿耶要回来了!”   ……   “生了个儿子?”   武媚不禁欢喜的道:“她的肚皮倒是争气,连生二子。”   李弘刚好下课过来,捧着水杯一怔,“阿娘,生男生女和女人没关系。”   “谁说的?”武媚冷冷的道:“胡言乱语!”   “舅舅说的。”   武媚起身出去。   邵鹏怜悯的看了李弘一眼。   晚些,太子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把纸笔拿出来。”   伺候的人不解的问道:“殿下今日的功课不是完毕了吗?”   李弘板着脸,“孤要抄写经文。”   ……   高阳正在和儿子聊天。   “大郎可想读书?”   “想!”   两岁的贾老三坐在榻上摇头晃脑,笑容可掬,小胖手用力,嗤拉一声,手中的卷书被撕成两半。   高阳美滋滋的道:“等你阿耶回来了,见你这般上进,定然会欢喜不已。”   “公主!”   肖玲的声音传来。   “为何慌慌张张的!”   高阳下意识的摸摸小皮鞭,却摸了个空……自从上次李朔把小皮鞭吞下一截后,高阳就把小皮鞭丢在了房顶上。什么镶嵌了宝石……为了大郎,别说是宝石,就算是上品宝玉做的也得扔。   但此刻她却想着是不是再打造一根小皮鞭。   肖玲进来后,先是冲着公主的心肝李朔行礼,然后说道:“公主,那边生了。”   “生了个什么?”   高阳有些紧张。   肖玲退后半步,小心翼翼的道:“公主,那边生了……儿子。”   高阳木然,但双拳紧握。   “夫君偏心。”   她咬牙切齿的道:“他偏心!那边一下就怀了两个,我呢?我的肚皮依旧扁扁的!定然是他使了花招,让我不能怀上。”   她仔细想着贾师傅的那些细节……   他总说看似无情却有情。   好你个负心汉!   高阳气得够呛,“卫无双有了两个儿子,我却只有一个,那苏荷也要生了……”   公主看样是要炸了!   肖玲赶紧劝道:“公主,奴忘记了一件事……刚才辽东露布报捷,武阳公立下大功……说是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随后还灭了新罗……大败倭国。”   高阳转怒为喜,“夫君果然是厉害,快去请了新城来,就说我请她喝酒,为夫君庆贺。”   新城晚些乘马车来了。   “高阳,捷报传来,皇帝赏长安军民酒肉三日呢!”   新城看着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略微消瘦了些,脸颊微微凹陷进去,显得红唇越发的丰润了。   高阳得意的道:“小贾出发前就说过,此次出征定然要扫平了辽东,我还说少说得两三年……没想到这般快。”   这个时代的将领常年在外的不少,武人和文官不同,自然不能带着妻儿一起出征,所以格外的枯燥。   “摆酒宴!”   高阳很欢乐。   李朔跌跌撞撞的在边上走着,拍手嚷道:“酒!酒!”   新城过去抱起他问道:“可还记得我?”   李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张嘴。   “闪开!”   高阳一把抢过贾老三。   高阳怎么这么见外?   太小气了!   新城刚生出这些念头,贾老三噗的一声,竟然吐口水。   高阳一边给他擦嘴,一边埋怨道:“这也不知是从哪学的坏毛病,等你阿耶回来定然要收拾你。”   ……   李姣站在自己刚买下的店铺前,得意的道:“有了店铺,就不用担心风吹日晒雨淋了,以后生意越做越大,大红,到时候我再请个人来帮衬,你便为我掌总。”   “若是如此,我就是掌柜了。”大红一脸‘我大红从没见过那么多钱’的欢喜,然后问道:“那娘子你去作甚?”   李姣背着手,渐渐有些规模的凶往前挺,“到时候我就在后面看看书,弹琴,没事出去转转,长安城我还没好好的转一下呢!”   隔壁传来了声音,“那武阳公此战立功不小,回来怕是就要升爵了。”   “定然如此。”   李姣抬头想着……   “他要回来了?”   右边有个商人走来,李姣认得此人叫做胡老六,西市最抠门的一个。   一个乞丐在边上哀求,“我两日没吃饭了,贵人给些钱吧。”   大红捂嘴,“这人定然是新来的,不知晓那人的抠门,钱……做梦呢!”   她摸着自己的钱袋,“娘子,我给他些钱吧。”   李姣刚想点头,就见胡老六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钱袋里掏钱。   一文,两文……他掏了五文钱出来,最后想想又掏了一文钱,一起给了乞丐。   李姣主仆目瞪口呆。   乞丐千恩万谢,有人问胡老六,“胡老六,你特娘的蝗虫腿上都要刮一层油的狠人,今日怎地那么大方?喝多了?还是疯魔了?”   “疯魔了!”   胡老六背着手过去,嘴里嘟囔。   “耶耶高兴。”   他提高了嗓门,“耶耶今日高兴!”   “为何高兴?”   胡老六笑道:“辽东大捷,先前我听两个官员路过说……这大唐啊!妥妥的就是盛世了,这盛世定然能延续多年……你等难道不高兴?”   “高兴!”   “高兴!”   一张张脸上都是笑容。   李姣看着这一幕,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专门怼自己的男子的模样。   ……   双倍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841章 阿姐,法事要做几日   曲江池。   皇帝赏长安军民酒肉三日,这三日便是庆贺的日子。   曲江池里热闹非凡,可最热闹的却在里面。   宰相们今日齐齐来到了这里,另有许多文人骚客,或是年轻俊彦。   李义府在喝酒,身边一个女妓在伺候。他斜睨着许敬宗说道:“等了许久,你还在等谁?”   “此等盛会,可惜不见小贾。”   许敬宗颇为遗憾,然后说道:“歌唱起来,要豪迈的。舞跳起来,要大气些。”   回过身,他举杯,“诸位,今日盛会,岂可无诗赋?这曲江池流水悠悠,今日当让杯中美酒常满,以诗赋记之。老夫已令人在边上抄录,但凡是好的,回头就令人集结成册,用那雕版给印出来,每人一册。”   这可是在宰相们的眼皮子底下作诗,而且还能印制出来流芳百世……   众人纷纷冥思苦想。   一人有了,大声的吟诵出来。   “不错。”   许敬宗微微颔首,却是觉着普通。   任雅相不管这个,只是在欣赏歌舞。   许圉(yu)师笑吟吟的举杯邀饮,李义府喝了一口,旋即默然。   乐声骤然激昂,一个歌姬上前,高唱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众人听的热血奔涌,不禁举杯痛饮。   外围许多人在围观,一个少女说道:“这是武阳公的边塞诗,果真热血。”   那些正在作诗的文人骚客齐齐苦笑。   一人说道:“老夫刚得了两句,听到这首诗,不但下面想不出来了,前面那两句更是被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许敬宗矜持的道:“如此……换一首吧。”   另一个歌姬上前,高声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少女笑道:“这依旧是武阳公的边塞诗。”   那些作诗的苦笑不已。   李义府看了许敬宗一眼,低声道:“你一来便限定了豪迈的,如此只能唱边塞诗,可贾平安的边塞诗当世第一,你这心思……龌龊不堪!”   他摇摇头,不屑之极。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许敬宗看着他,轻声问道:“小贾别的诗不好吗?”   李义府:“……”   贾平安的诗首首经典,关键是这人什么题材的诗都能随口而作,出来就是经典。   任雅相喝得兴奋,起身舞蹈。   跳的半晌,他回来又拿起酒杯痛饮,微醺着说道:“诸位,辽东一平,接下来便是吐蕃和突厥了。大唐兵锋之盛,当者辟易。吐蕃,大敌也!可老夫却以为早晚有一日大唐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许圉师笑道:“若是如此,老夫便携了书卷,一牛车,车上带着美酒,就此走遍这大好河山。”   “同去同去!”   众人举杯。   “为了大唐!”   诗赋不断被吟诵出来,歌声高亢,整个曲江池都沉浸在了大胜的狂喜中。   魏青衣站在那里,周围的人经常见到她,都把那里当做是她的地盘,也无人来打扰。   魏青衣看了宰相们那边一眼,“果然是盛世风流。”   她坐在水边,脱掉了鞋袜,缓缓把白玉般的脚放了下去。   “越发的冷了,可见下面气运沸腾……也不知此战大捷后,下面的压水石增加了多少,想来会不少吧。”   她伸出小手进去搅动了一下水,然后轻轻拍在了脸上。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所谓国有运,天地都会出力,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她突然微微蹙眉,“今日一见宰相们,大多能看出气运来,可武阳公那人我却看不透,看不清。那人看面相只是普通,可却面含紫气……气势更是与旁人不同。”   “此次大捷后,他定然要加爵了吧。”   ……   两月后。   “无双,我要死了!”   才将进了产房的苏荷就开始叫嚷。   可你还没发动啊!   卫无双满头黑线,“把孩子们带出去。”   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女人,她担心孩子们会被影响。   兜兜欢喜的道:“阿娘,等我回来你就生一个妹妹好不好?”   我就想要个儿子……苏荷差点被兜兜气哭了,然后有些诧异的对两个产婆说道:“我怎么觉着……生了?”   “哇!”   “恭喜恭喜,生了个儿子。”   消息传到了公主府,高阳气得想打人。   “又是一个儿子!”   ……   夏尽秋来。   秋老虎依旧在肆虐,大道上一群人却在疾驰。   贾平安拱手,“英国公,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了。”   “驾!”   “小贾!”   李勣看着前方烟尘滚滚,再深的城府也憋不住了,大怒道:“这一路他一直在催促催促,这都快到长安了还急个什么?”   阿耶越发的絮叨了……李敬业说道:“阿翁,兄长家中的两个女人怕是都生产了,他急着回去看看。”   李勣干咳一声,摸摸被风吹日晒,觉得有些干裂的老脸,“你当年出生你阿耶和老夫都不在长安,这不也是好好的?”   李敬业看着他,悲愤的道:“难怪阿耶总是在外面为官,不肯回长安……”   李勣:“……”   “驾!”   李敬业一骑绝尘。   李勣捂额,“老夫此次之后再无征战的可能了,本想颐养天年,可看着这个逆孙,老夫觉着晚年怕是……”   英国公的晚年怕是会鸡飞狗跳……裴行俭同情的看着他。   贾平安一路冲到了长安城前,城门外的军士喊道:“下马报身份。”   “贾平安!”   此刻城门内外都没行人,贾平安说完策马就冲了进去。   那马术之精湛,让几个军士不禁喊道:“彩!”   然后他们一怔,“大军回来了?”   “闪开!”   后面一个比较好认,长安城中这等身材的少见。   “是李敬业!”   李敬业紧跟着冲进了城中。   “兄长,我先去平康坊甩一番屁股。”   这娃竟然连这点时间都不浪费,果然是见缝插针……贾平安脸颊微颤,随后一路往道德坊去了。   听到马蹄声急促,姜融骂道:“谁特娘的敢在长安城中奔马?”   一骑冲了过来,姜融看了一眼,欢喜的道:“武阳公回来了?”   “回来了。”   贾平安归心似箭,一溜烟就消失了。   贾家。   苏荷刚坐了月子出来,抱着自己的儿子喜上眉梢。   “无双,你儿子没我儿子英俊,也没我儿子白嫩。”   卫无双也抱着自己的儿子,低头看了一眼,再比较一下,只是冷笑。   但……   苏荷竟然能生出这等白嫩的孩子,为何?   “还早着呢!”   卫无双信心十足。   “嘤嘤嘤!”   正在边上躺着的阿福突然爬了起来,接着一溜烟就往前院跑。   “阿福!”   卫无双喊了一声,阿福却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去看看。”   三花小跑着跟了出去。   阿福一路狂奔,到了大门前人立而起,用力拍了一巴掌,呯的一声,大门反弹打开,阿福冲了出去。   杜贺正在踱步,见状纳闷的道:“阿福这是要去何处?”   “嘤嘤嘤!”   外面传来了阿福欢喜的声音。   杜贺心中一动,“不会是……”   他出去看了一眼。   贾平安已经下了马来,伸手抱住阿福。   “郎君回来了。”   杜贺一声喊,贾家轰动了。   等贾平安进了家,一家子都在前院迎接。   “多谢怀英兄。”   贾平安先感谢了狄仁杰,然后看着两个襁褓……   “生了啥?”   他走过去一手一个。   “夫君,都是儿子。”   “辛苦你们了。”   贾平安看着妻子,发现卫无双微微胖了些,卫无双越发的水嫩了。   而苏荷看着……有些超标的感觉,脸颊肉肉的。   “阿耶!”   贾昱上前行礼,“阿耶辛苦了。”   父子久别,孩子们都有些生疏。   贾平安笑道:“大郎如今越发的出息了。”   “阿耶!”   兜兜上前,有些怯。   贾平安一把拎起她,顺手就抱着。   “兜兜可想阿耶了吗?”   兜兜摇头又点头,“想了。”   “啥时候想的?”   “嗯……”兜兜想了许久,“啥时候都想。”   果然是我的小棉袄啊!   贾平安喜笑颜开。   一家子回到了后面,贾平安此刻灰头土脸的,卫无双令人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贾平安素了许久,看了一眼卫无双……   鸳鸯双双啊!   卫无双面色绯红,可苏荷才将出月子,自然是不能的……   苏荷嘟囔道:“晚些定然水漫金山……”   晚些,进去收拾的人果然发现了水漫金山。   白蛇传的故事在老贾家颇为风行,仆役们没事扯扯八卦,分析一番白素贞和许仙的情义是真是假,法海为何坚持要镇压两条蛇妖……   “定然是嫉妒!”   鸿雁一脸不屑。   三花冷哼一声,鸿雁怒道:“难道你觉着不是?”   三花摇头,轻蔑的道:“那是法海的心魔,所以必须要除掉。”   “哈哈哈哈!”鸿雁突然大笑了起来。   蠢女人!   三花冷冷的道:“你笑什么?”   鸿雁捂着肚子喘息道:“心魔……什么心魔?那心魔不就是法海自己生出来的吗?和那两个蛇妖有何关系?”   呃!   三花摇头,“你真蠢。那两个蛇妖色诱了法海,怎么和她们没关系?”   鸿雁皱眉,“你才蠢!法海说了自己定力深厚,无所顾忌,自己没本事怪谁?再说了,街上走着几个美人,男子看到了就夜不能寐,怪罪那几个美人……你觉得在有道理?”   这个蠢女人……三花无言以对。   安静来了,脸红的……连脸上的雀斑都红了。   鸿雁问道:“安静你脸红什么?”   安静羞赧的道:“没什么。”   先前她在浴室外面等待,听到里面的动静太过激烈了些。   贾平安洗个澡,接着就急匆匆的出门。   大将归来要马上面圣。   但他先行一步,算好了李勣他们此刻才到。   哥果然是睿智。   皇城外,贾平安百般无聊的等了十来分钟,李勣他们才姗姗来迟。   李勣见他竟然换了衣裳,浑身上下清清爽爽的,不禁摇头。   年轻人啊!   这般急切。   不过当年老夫好像也曾如此吧。   一路进宫。   李治和宰相们等候多时了。   行礼后,李治刚想说话,发现众人都是征尘满面,唯有贾平安是毛光水滑的,竟然是洗过澡了。   不像话!   李治说道:“此次大捷皆赖诸卿……”   巴拉巴拉一番话,都是夸赞,说诸位大将辛苦了,劳苦功高。   随后就是排排坐,分果果。   李勣升无可升,除去赏赐钱财外,李治提到了李敬业。   “李敬业……”   李勣心中一紧,“陛下,敬业顽劣,不堪重任。”   贾平安也觉得这事儿不好办……李敬业那个棒槌没法担当要职,否则就是误人误己,害人害己。   若他不是李勣的孙儿倒也好办,直接封爵就是了。   可李敬业是李勣的长孙,将来要承袭英国公的爵位,你此刻给他什么爵位都不香啊!   皇帝坐蜡了。   李治也在琢磨着。   李敬业是刑部郎中,来个刑部侍郎?得了吧,刑部上下会发狂……那厮做郎中就带着麾下成日出去呼啸平康坊,据闻是去什么……甩屁股!   李治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李勣一眼。   “赏李敬业新罗美人五人。”   攻灭一国,自然要挑选些美人献给皇帝。皇帝喜不喜欢那些女人倒是次要,这等行径最是彰显武功。   这……   皇帝果然深谙李敬业的爱好啊!   贾平安觉得极为妥当。   李勣老脸微红,双手握紧,发誓回去就毒打孙儿一顿。   最终轮到了贾平安。   皇帝要给个啥?   美人贾平安不要,钱财……贾家不差钱。   “贾卿……”李治微微一笑,“贾卿此次征伐让人眼前一亮,兵法娴熟,举重若轻,更是杀敌无数,朕很是欢喜。封……零陵郡公,食邑两千户。赏新罗美人十人。”   贾平安:“……”   郡公了?   众人笑着,有人说道:“贾郡公这是太过欢喜了。”   贾平安随即谢恩,但却婉拒了新罗美人的赏赐。可皇帝的赏赐不好拒绝啊!否则就是不给脸。   “臣……身子不好。”   我肾虚,大佬你就别为难我了。   家中两个婆娘不省心,你那阿姐羔羊更是榨汁机中的战斗机,你再给我十个美人,这不是赏赐,而是催命符。   许敬宗突然感慨,“小贾此言,老夫感同身受。这男人……难呐!”   任雅相叹息,“确实难。”   这怎么成了肾虚大会?   众人都说难,皇帝呢?   这些臣子无礼!   李治板着脸,“酒宴已经备好了,诸卿先去吧。”   朕不肾虚!   宰相们也觉得有些失态了,于是纷纷干笑着告退。   肾虚大佬们出了大殿,许敬宗埋怨道:“小贾你怎地提到了什么身子,老夫只是顺口应了一句……老夫如今还能夜御三女。”   呵呵!   夜御三女……是三月御一女吧?   任雅相也觉得有些丢人,“老夫夜御五女!”   呵呵!   吹牛笔不上税吗?   就你们那老腰,夜御五女,保证第二日爬都爬不起来,随后告老还乡。   酒宴很丰盛啊!   来的臣子不少,贾平安甚至看到了李大爷。   “李大爷。”   李淳风笑眯眯的道:“看着你……老夫就想到了自己当年,也是如这般的玉树临风。”   李大爷这是想返老还童?   李淳风放低了声音,“最近老夫修道略有所得,回头传授给你。”   贾平安却不是修道的材料,二人说了些彼此的近况,得知李淳风最近把气象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各地的官吏把大风等级背的滚瓜烂熟后,他赞道:“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中国从来都不乏富有研究精神的学者,只是因为传统文化中有消极的一面,以至于研究跑偏。   譬如说火药,这便是炼丹还是炼什么鼓捣出来的,一直没人在意,后来被弄成了鞭炮。而转到了外国,随即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研究一堆东西出来,那些‘科学家’们聚在一起琢磨,最终不是说修炼就是说神仙。   贾平安竟然看到了金春秋。   归降后,李勣就令人押送金春秋回了长安,不知他为何这般着急。   酒宴开始,没多久王忠良干咳一声。   金春秋起身,走到中间行礼,“罪臣抗拒天兵,罪不可赦,陛下宽宏,罪臣不胜感激,今日欢宴,罪臣愿舞蹈助兴。”   李治微微颔首。   随后金春秋就开始跳舞。   这个舞蹈……   旋转,拍手,撇腿……   金春秋跳的很是辛苦。   贾平安看着上面的李治,看到了骄傲。   先帝未曾做到的事儿,这位皇帝做到了。   突厥被打残了,如今还在缓缓的恢复中。而辽东的平复,对于大唐来说就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这等军功若是不显摆一番,怎么能甘心?   “诸卿!”   金春秋的舞蹈结束了,李治红光满面的道:“辽东平复,朕不胜欢喜,三日后,朕到昭陵祭告先帝,并献俘!”   金春秋哆嗦了一下。   献俘有时候是需要那个啥……剁几个首领来彰显中央王朝凶悍。   说是三日后,第二天就要出发……   贾平安刚回家,和两个娃还在熟悉中,万分不舍啊!   还有两个新生儿,整日哭闹不休。卫无双和苏荷也颇为辛苦……虽然有女仆,可做母亲的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嚎哭?   第二日,贾平安就出发了。   皇后竟然随同……   献俘皇后不该来吧?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昨日皇帝说的祭告,这祭告时带着皇后来谁也挑不出毛病。   啧啧!   这两口子看来颇为亲热啊!   前面的马车车帘掀开,一只手招了一下。   贾平安策马过去,车里的武媚淡淡的道:“听闻你一把火烧了十万人?这杀孽却是不小,回头我让玄奘为你做个法事消除杀孽。”   阿姐真好……贾平安随口问道:“阿姐,法事要做几日?”   武媚想了想,“应当是九九八十一日吧。” 第842章 天谴(感谢“迪吧啦爵士”成为本书新盟主)   九嵕山。   九道山梁就像是龙身般的直升上去,从远处看去,山顶就像是一张嘴,正在仰头呼喊着什么。   这是贾平安的观感。   周围都是山丘沟壑,庞大的队伍在山间若隐若现,一会儿隐入沟壑中,一会儿又到了顶端……更远处能看到那些宫殿,贾平安在想若是有鬼魂的话,先帝和文德皇后每日在这里溜达倒也不错。   贾平安和李敬业在后面嘀咕,李勣突然回身招手。   “这是魏征墓。”   李勣指着一处坟茔感慨万千:“当年魏征在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后来触怒了先帝,墓碑被拉倒,上面先帝亲书的字皆被磨去……后来先帝后悔,又令人祭祀,把墓碑再度立了起来,可终究还是没有写字……”   “是无字碑?”李敬业一头雾水,“先帝果真是无趣,既然错了,那为何不改?”   贾平安看了一眼前方的九嵕山……这个铁憨憨,在先帝的陵寝前说他错了,但凡被人报上去,李治就算是看在李勣的份上不下狠手,但被赶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蹲几年却是少不得的。   “竖子住口!”   李勣面色铁青,回身看了一眼,还好,都是自家人。   他指着李敬业,真心想就地毒打一顿,“先帝也是你能说的?这话被人听了去就是大祸。”   人死为大,你说李治没问题,说先帝……   李敬业嘀咕道:“先帝不是纳谏如流吗?”   这娃……   贾平安捂额。   李勣叹息。   老夫的晚年啊!   这才将开始就精彩纷呈。   前方渐渐近了。   这边的地貌有个特点,那就是看着灰扑扑的,一股子苍凉之意。难怪后世的信天游也是这种格调。   远远看去,昭陵和附近有许多建筑。   “以后老夫也会葬在此。”李勣惬意的道。   李敬业抬头,“阿翁,你葬在此……那我怎么办?”   家族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哪怕是死后。   “先帝有交代,葬于此的臣子子孙也能在此。”   这个政策比较人性化,但想着要祭祀还得大老远跑到九嵕山来,李敬业就有些想吐槽。   “这里老远了阿翁。”   李勣冷冷的不说话。   “阿翁,你葬在这里有何好处?”李敬业觉得祖父真的是太无趣了,“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一起不好吗?一起躺在地下,谁不落下。”   李勣的眸色柔和了些,“痴儿。先帝到了地下自然也是帝王,那些被大唐扫灭的对头也在地下等着他,厮杀再度而来……李靖等人早已到了,老夫怎能不去?”   身后有人说道:“到了地底下,咱们依旧在先帝的麾下和那些人厮杀,不胜……不归!”   身后是宰相和重臣们。   前方的李治也听到了些,回身看了一眼。   程知节狂笑道:“当年耶耶被王世充所部擒获,自忖必死,便告诉王世充,等枭首之后,记得把老夫的头颅送回家中归葬……”   众人不禁大笑。   笑声中,李治减缓了马速,突然说道:“程卿豪迈,诸卿可有诗以咏之?”   贾六步啊!   众人齐齐看向贾平安。   但这个题目却不好写。   上官仪已经有了腹稿。   他看了一眼贾平安,刚想开口……   “断头今日意如何?”   贾平安一开口就颇为惊悚。   众人默然。   “创业艰难百战多。”   李治不禁微微颔首。   大唐创业堪称艰难,一路厮杀,立国后更是面临着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以及四周心怀歹意的势力。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豪迈之气顿时让人不禁热血奔涌。   “好诗!”   这首诗简单之极,但也豪迈之极。   上官仪轻叹一声,很是欢喜。   身边有官员见状不禁赞道:“上官舍人胸怀宽阔啊!”   上官仪此刻的职位是太子中舍人。   胸怀宽阔?   上官仪不禁笑了。   老夫只是庆幸自己没有把诗作吟诵出来,成功避过了被羞辱而欢喜啊!   程知节笑道:“说得好,且等老夫去后便葬于此,依旧追随先帝厮杀。旌旗十万斩阎罗,好!”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策马去了前方。   马车车帘掀开,车里的武媚问道:“陛下,为何大声叫好?”   李治笑道:“贾平安作诗一首,引得众人叫好。”   他把那首诗念诵出来,武媚仔细琢磨。   “豪迈不羁之气扑面而来。”   九嵕山到了。   守陵的将领和官员来迎,后面乌压压的一群宫女内侍。   华夏的传统是视死如生,死后还得有伺候的人。甚至那些楼台宫殿都是为先帝和文德皇后准备的,让他们能和生前一样,只不过是换了魂魄来游荡。   重臣们陪葬于此,以后君臣携手依旧能大干一场。   君臣先去洗漱更衣,随后出来。   军队已经就绪,高藏、泉盖苏文、金春秋父子等人在俘虏之前站着。   昨日就有人来问贾平安,问他想不想在昭陵念诵露布,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种风头就算了吧。   开始祭祀。   贾平安跟随着行礼,看着那些老家伙们行动迟缓的模样,心想这等折腾人的礼仪究竟为何?   华夏祭祀由来已久,哀悼亲人的手段多种多样,譬如说弄个茅草屋在墓边陪伴,和苦行僧般的熬几年。   或是长跪恸哭,哀伤欲绝。   一句话,折腾活人来表达悲痛和孝顺之心。   李治上次来祭祀时,嚎哭了许久,这次却还好……因为是献俘报捷,自然不该哭。   没几下,贾平安就觉着腰酸背痛,可再看看老家伙们,那动作依旧迟缓,可却看不到为难之色。   我去!   这是用慢动作来减缓身体的反应?   果然都是老狐狸啊!   祭祀完毕,随后就是献俘。   许敬宗上去了。   他拿出露布大声的念诵着。   “黄帝兴涿鹿之师,尧舜有阪泉之役……”   噗!   大风吹过,香火骤然一盛,香火气息扑面而来。   “臣令大总管贾平安领军二万,一战击溃高丽大军。大军渡过鸭绿水……”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妙。   我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献俘的仪式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   昭陵是以山为陵,整座山就是先帝和文德皇后的陵寝。   九道山梁默然。   山风吹拂,贾平安突然生出了一种身在历史进程中的感觉来。   这感觉格外的清晰,以至于贾平安在微微颤栗。   “……贾平安领军突袭,灭敌八万……”   “……大军灭高丽,执其君王呈长安御前。”   “……大军一战败新倭联军十万……”   “大军海战大胜倭国……”   贾平安不禁抬头。   这都是我带来的影响啊!   这个大唐……   他看到了那些老家伙们脸上的自豪。   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凡有异族敢于挑衅大唐,那便起大军灭了他们!   “……新罗国灭,执其国主于御前……”   这里应当是修改过了,所谓御前,应当是指的是先帝这里。   许敬宗念诵完毕,李治上前。   他看着眼前的九嵕山,感慨万千……   当年先帝为了征伐辽东,耗费了无数心血,更是亲征高丽……   他轻声道:“阿耶,高丽灭了,百济没了,新罗也灭了,你……可高兴吗?”   他恍惚间看到了先帝站在自己的身前,一如既往。   “两度得大内书,不见奴表,耶耶忌欲恒死,少时间忽得奴手书,报娘子患,忧惶一时顿解……”   ——我两次收到了大内的文书,却看不到你的书信,阿耶我担心得要死。刚才得了你的手书,得知是太子妃病,阿耶的担心害怕都消散了。   “今日以后,但头风发,信便即报耶耶。若少有患疾,即一一具报,今得辽东消息,录状送,忆奴欲死,不知何计使还具,耶耶,敕。”   ——从今以后,但凡你的头风病发作,就立即写信告诉我。阿耶我若是生病,也会一一告诉你。今日得了辽东战报,抄录一份给你。   ——阿耶想你想的要死,却不知何时能回去。   李治仰头,眼睛不住的眨动着。   武媚在侧面看着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当年先帝的多个儿子中,最不被看好的便是李治。那些兄弟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可李治却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   李治微微低头,眼神越发的坚定了。   ……   从昭陵回来后,贾平安在家挺尸半日。   “阿耶!”   兜兜在外面呼唤。   贾平安没搭理。   太累了。   浑身都在酸痛,贾平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咳咳!   他咳嗽了几下。   脑子有些晕沉。   贾平安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   随即就是若远若近的声音,好像男女都有。   都别吵我……   贾平安皱眉。   宫中医官飞也似的到了贾家。   卫无双和苏荷都神色焦急。   “夫君从昭陵归来就沉睡,额头有些发热,叫也叫不醒。”   医官心中一凛。   随即就是诊治。   “如何?”   卫无双问道。   医官沉吟许久。   “这个好像……可能是受了风寒。”   好像……可能?   苏荷问道:“可能断定?”   医官本想说能,但想到诊断错误的后果,顿时就怕了。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再请了几位医官来看看。”   卫无双的脚有些发软,苏荷却吩咐道:“备马车,我要进宫。”   晚些,苏荷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外,旋即被带了进去。   武媚精神奕奕的在处置政事。从昭陵回来后,皇帝对她的态度又更好了些。   皇帝要的从不是什么小鸟依人,而是帮手。   武媚对此很清楚,所以她一边孜孜不倦的学习,一边把这些学习的成果施展出来。   “皇后,贾家的郡夫人来了。”   贾平安受封零陵郡公,他的娘子受封郡夫人。   武媚抬头,“怎地……叫她进来。”   贾家的人进宫也得提前打个招呼,此次为何急匆匆的?   晚些苏荷进来了。   “皇后。”   武媚抬头,见她再无那灵动的气息,面色凝重,就问道:“何事?”   苏荷说道:“夫君从昭陵归来就躺下了,叫也叫不醒,宫中去了个医官,说是……没把握。”   武媚心中一震,“来人。”   邵鹏进来,武媚吩咐道:“让尚药局的医官去看看。”   尚药局专门负责皇帝的医疗,堪称是名医荟萃。   随后数名医官出宫。   “贾平安病倒了。”   吴奎得了消息,有些莫名的窃喜,但也有些怅然。   李义府在笑,他常年面带笑容,可此刻却笑得格外的欢喜。   国子监里。   “那人竟然病倒不起了?”   几位山东士族的大儒看着神色平静,可随即就令人弄了酒菜来,说是天气这般好,该庆贺一番。   李勣得了消息后,先去告假,随后就去了贾家。   他医术了得,一到贾家看到几个医官面色凝重,就问道:“可诊断出来了?”   为首的医官行礼,“贾郡公的病情……看似风寒,可他年轻,身子底子好,风寒也不会如此……他一直在晕沉,偶尔睁开眼睛,却毫无反应。老夫以为……怕是也有些中邪的意思。”   李勣皱眉,“可有手段?”   医官摇头,“已经喂了一副药了,可看着……”   李勣进了房间,卫无双和苏荷起身。   “见过英国公。”   “无需多礼。”   李勣走近看了贾平安一眼,面色有些苍白,其它的看不出去。   他诊脉良久,又问了饮食等情况。   “老夫这里弄些药,吃一日,明日早上再来。”   再看……   卫无双的眸色一亮,旋即黯淡。   第二日早上,李勣又来了。   来的还有李敬业和李元婴等人。   贾平安依旧是那个模样。   李勣深吸一口气,“老夫进宫禀告帝后。”   贾平安病倒了。   负责皇帝的医官都束手无策,医术了得的英国公也无能为力。   “去寻了好医者来!”   李治站在殿前,眸色阴郁。   “朕的胸中还有万丈宏图,可才将开始,大将便病倒不起……”   他猛地想到了霍去病。同样是年轻有为,同样是朝气蓬勃,可却英年早逝。   “不会!”李治深吸一口气,“寻良医!”   王忠良进来,“陛下,高阳公主鞭责医者……说是欺世盗名……那人领了公主的赏金去了贾家,没多久出来,说是无能为力,被公主抽的好惨。”   高阳怕是要发狂了,李治冷冷的道:“知道了。”   武媚沉着脸,令人不断去贾家打探病情。   “孙思邈在终南山,陛下数次派人去请他进长安城,可他却说要在终南山中寻找几味要紧的药材,一直不肯回来。”   邵鹏满头大汗的说道。   武媚冷着脸,眼神冰冷,“派人去,告诉他,若是不来……”   那双凤目中多了厉色,“若是不肯来,以后就不用来了。”   邵鹏一个哆嗦,“是。”   邵鹏一路打马去了终南山。   贾家。   “阿耶怎么了?”   贾昱和兜兜问道。   床上的贾平安躺着没反应。   卫无双说道:“无事。”   苏荷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顶,“无碍,去玩吧。”   家中两个半大孩子,外加两个襁褓中的幼儿,床上还躺着一个当家人……   卫无双和苏荷容颜憔悴。   “无双,连英国公都束手无策了。”   苏荷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滚落。   卫无双平静的道:“悬赏……罢了,悬赏只会引来歹意,到时候鱼目混珠,反而会害了夫君。”   贾家一出手,少说十万钱。所谓财帛动人心,那些人自然会蜂拥而来……来的不只是医者,更多的是骗子。骗子出手医治,只需想想就让人胆寒。   周山象来了。   “武阳公如何了?”   她进去看了一眼。   依旧是那个贾平安,看着很是平静的躺着。   哎!   周山象叹息一声,“陛下已经派人去寻访名医了。皇后更是令邵鹏去了终南山……孙思邈就在终南山。”   卫无双和苏荷欢喜不已。   “孙先生可是大唐医者第一人,医术如神,若是他来了,夫君定然有救。”   周山象苦笑,“孙先生从许久前就不肯入宦途,更是远离了长安……此次陛下相召,他推脱要在终南山中寻找几味药材,不肯来。”   卫无双心中一冷。   周山象再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竟然微痛。   连皇帝相召都不肯来,邵鹏去有何用?   卫无双皱眉,苏荷却说道:“我去!”   家中需要人坐镇,卫无双最为合适。   卫无双看着她,“山上艰难,你……”   苏荷回身看着床上的贾平安,说道:“夫君不起,若是不好了,我便不想活了……如此,纵使山中如何辛苦,纵使有蛇虫猛兽,我亦不惧!”   随即狄仁杰和杜贺都得了消息。   “终南山中隐居的人不少,良莠不齐,多派几个人。”狄仁杰也愁眉不展。   杜贺点头,“让段出粮跟着去,他凶狠,若是遇到歹徒,杀了就是。徐小鱼也去,陈冬也去。”   随即马车备好,可苏荷出来却摇头。   “备马!”   马车太慢了。   她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到终南山去。   贾家的夫人出动了,说是去终南山求孙思邈下山。   李义府冷笑道:“孙思邈从前隋时就被召唤,可他却多番拒绝,宁可在山中苦熬。先帝召见了他,令他留在长安为官,可孙思邈坚辞不受。陛下也令人去请他入长安,他也推辞不来……一介妇人,此去多半耽误了贾平安的病情。”   心腹见他欢喜,就笑道:“贾平安喜筑京观,此次在辽东更是一把火烧死十万人,十万人呐!相公,这杀孽无边了……这便是天谴!”   李义府淡淡的道:“这是报应!”   他木然看着外面,突然开口,“哈哈哈哈!”   ……   邵鹏一路进了终南山,寻到了孙思邈。   “老夫忙碌不堪,医术也只是平庸,不可不可!”   孙思邈只是不肯。   几个弟子也在边上出言反对,什么师父年迈,不可轻易出行。   邵鹏多番劝说都没用,就冷着脸道:“孙先生,帝后看重贾郡公,若是他有不测,雷霆之下……谁能幸免?”   皇后已经怒了,若是孙思邈不去,回头定然会出动沈丘等人动手。   孙思邈微笑道:“老夫知晓了。”   回头老夫搬个家就是了……医书随身带,药锄扛肩头,想走就走。   这人竟然软硬不吃!   邵鹏刚准备回返,就听外面有女人问道:“孙先生可在此处?”   ……   感谢“迪吧啦爵士”,家族又壮大了,倍感欣慰。   一直到月底都是双倍月票,三个月更新一百五十万字的爵士……理直气壮的求票。   晚安! 第843章 这个黑心棉   孙思邈在民间的名声更大。   长安是个名利场,虽说有荣华富贵,可孙思邈却更喜欢在民间行医。   邵鹏的眸色阴冷,显然是在琢磨着报复的手段。   但孙思邈经历多了,对这些压根不怕。   只怕抓他的人刚出现,那些百姓就能拎着锄头来保护他。   当然,他无需如此,大不了一走了之。   “孙先生可在此处?”   外面的女子再度问道。   一个弟子出去,见一个带着羃䍦的女子站在外面,身后是三个大汉。   “你寻先生何事?”   女子松了一口气,“贾家苏氏求见孙先生。”   里面的邵鹏出来,“二夫人?”   苏荷欢喜问道:“孙先生可答应了吗?”   邵鹏摇头,苏荷的心冷了半截,随即进去。   孙思邈皱眉看着她,随即拿起一卷书看。   他居于此处,每年长安不知多少人来求医问药。那些权贵高官的仆役或是倨傲,或是恭谨,但他一律不去。   他认为长安的医者足够多了,医术精妙的也不少,他不过是虚名而已,若是去了长安医治,随后再也无法脱身。   长安……老夫不喜!   “求孙先生大发善心,救救我家夫君。”   苏荷盈盈拜倒。   孙思邈须发皆白,容貌却如五十许人,但外界传闻他已经过了百岁。   孙思邈淡淡的道:“老夫医术不精,唯恐误了贾郡公的病情,夫人请回吧。”   苏荷抬头,见他神色淡然,就再度哀求。   孙思邈只是摇头。   老夫不想再进那漩涡中。   苏荷绝望了。   “我知孙先生是不喜荣华富贵……”   孙思邈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就好。   邵鹏叹息一声,“夫人,回去吧。”   回去后,帝后自然会处置。   但想到贾平安卧床不起,邵鹏心中就难受。   “夫君说过真正的世外高人都视名利为粪土,觉着自己独立于世外,不受什么前隋大唐的束缚,遨游于山水之间……可这些世外高人却不知晓,若是没有强盛的国家,哪来的自由?”   苏荷深吸一口气,神色冷漠,“前隋混乱,先生可能自由行走?”   前隋大乱时,整个国家都在刀光剑影中呻吟,谁敢随意远行?   “大唐兴,先生能随意游山玩水,随意采药琢磨医术,随即远行……可若是大唐衰微,山中有盗贼,大道有乱兵,天下哪来的净土?”   说得好!   邵鹏真想叫声好。   孙思邈抬头看着苏荷。   苏荷吸吸鼻子,“先生以为自己治病救人便是慈悲吗?若是大唐衰微,天下要死多少人?先生救得百人千人,可战乱却能死无数人……千里无鸡鸣,遍地尸骸……先生救得过来吗?”   当时夫君还提及了一个姓鲁的人,说是那人为此弃医从文。   孙思邈的几个弟子面色不大好看,但苏荷此刻却压根不在乎……   孙思邈看着她,缓缓问道:“那位贾郡公何人?”   苏荷的一番话让孙思邈心中微动……前隋时他只能在山中琢磨自己的医术,为附近的百姓诊疗。到了大唐后,天下大治,他几次出去都感受到了盛世的气息。   ——先生在山中能救几人?   这话对他的触动颇大。   可那位贾郡公何许人也?值当你扯上了大唐衰微。   苏荷目光炯炯的道:“我家夫君文采无双,新学让长安学子趋之若鹜,让山东士族的大儒们自愧不如。我家夫君借钱设立了养济院,前后投入上百万钱,专门收了孤老照看。”   孙思邈的眉微微一动。   “我家夫君……”想到夫君做了那么多事,却遭此大难,苏荷的眼中多了泪水,哽咽道:“此次征伐辽东,灭国有三,我家夫君战功赫赫,可却因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被天谴……若是辽东三国还在,孙先生可知每年大唐要往辽东投入多少民夫,多少将士和钱粮吗?”   她捶打着地面,愤怒的道:“那些民夫会远离家乡和妻儿,一路运送粮草辎重,不知归期。有人病死在途中,有人家中苦寒之地。”   她质问道:“敢问孙先生,我家夫君如此可是有功德?为何受此天谴?孙先生为何能无动于衷?”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道:“罢了,告辞。”   她心中冰冷,想到夫君就心如刀绞。   但在此地却是无用,不如回家陪着夫君,哪怕是最后的时光也好。   邵鹏摇头,跟着她出去。   走出房门,就见周围树木林立,绿荫处处皆是。更有些药材种在周围,风一吹,那些药材微微摆动……   苏荷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段出粮目光阴郁的看着里面。   他当年在辽东以人皮为鼓,以人骨为槌,令人闻风丧胆,连军中的同袍都不敢和他亲近,于是被踢了出来。   他自觉自己此生大概就是个孤魂野鬼,无处收容。可没想到贾平安却收了他,而且还是贾家的护卫……   许多人知晓他的事儿后都惊惧不安,或是厌恶。   但贾平安却从未如此,连贾家的二位夫人和两个孩子都是如此。   他们待他就像是一家人。   每年四季衣裳,住的好,吃的更好,钱粮优厚,而且从不呵斥打骂……你去长安问问,那些权贵人家对自家的护卫可能如此?   他话少,但不代表他不知感恩。   段出粮的眼珠子渐渐红了,那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房门。   他呼吸急促,突然伸手拔刀。   呛啷!   陈冬和徐小鱼赶紧抱住他。   “万万不可!”   陈冬低声道:“孙先生在民间偌大的威望,你若是动手,大郎君和小娘子以后怎么办?”   若是段出粮动手杀了孙思邈,贾家就算是社死了。   段出粮怒吼道;“郎君如此好的人,他竟然不肯施救,留着作甚?”   “咳咳!”   里面两声干咳,接着换了一身衣裳的孙思邈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弟子……他们都背着药箱子。   孙思邈看了段出粮一眼,摇头,“情志受损,性子大变,若是不改,早晚会出事。”   苏荷看着他,颤声道:“孙先生,你这是……你这是去何处?”   孙思邈捋捋胡须,“你这个小娘子会说话,一番话让老夫心中不安……这便进长安去看看。”   苏荷喜极而泣,“孙先生……”   孙思邈笑道:“好与不好,老夫不能断言。”   被他叫做小娘子的苏荷连连点头。这一路她急匆匆的,此刻累到了极点,却不肯说。   ……   长安,贾平安依旧不醒。   卫无双有些病急乱投医,长安但凡有些名气的医者都被请了来,可最终都摇头离去,给再多的钱也不敢出手。   高阳要爆炸了,令人悬赏不说,还令人去洛阳寻访名医。   宫中,武媚焦躁不安。   “为何还不回来?”武媚冷冷的道:“邵鹏办事不力!”   周山象心想那位孙先生连皇帝的召唤都能找借口拒绝,邵鹏去了有何用?   李弘上课也没了心思,先生已经多次呵斥了,可他却依旧如故。   “太子可知头悬梁,锥刺股吗?先贤求学艰难,可求学之心却坚若磐石。陛下为太子寻了许多先生,对太子寄予厚望,为何频频走神?”   李弘恹恹的摇头。   先生抬头,对曹英雄和郝米可就没了那等宽容,厉声道:“你二人既然陪伴太子读书,为何神不守舍?”   兄长不好了……   曹英雄想到了这个,他霍然起身,“我要告假。”   他拱手,也不等同意就走了。   先生气得七窍生烟。   郝米心中难受,但他却没办法告假。   李弘起身,“孤有事,今日告假。”   先生气得倒仰,一迭声道:“去禀告陛下,去禀告陛下!”   李治得知后也只是默然。   先生气苦,就问了郝米,“这是为何?”   郝米说道:“贾郡公病倒了。”   李义府今日有事求见皇后。   武媚神色平静的处置了他的事儿,李义府按理该告退,可他却欲言又止……   以往若是如此,皇后定然要问为何,可今日皇后只是漠然。   皇后这是为了贾平安而心情不好……李义府笑道:“臣听闻贾郡公重病不起,皇后这般忧心忡忡……臣担心呐!”   武媚淡淡的道:“你在担心我……还是在窃喜?”   李义府:“……”   他脊背发寒,赶紧行礼,“臣和贾郡公是有些冲突,可不至于为此幸灾乐祸。臣更担心皇后忧心忡忡,有损身子。”   武媚冷冷的道:“你若是有心,便去请了名医来,若是无心……我的身子无恙,能活的比你等都长!”   弄巧成拙了……李义府赶紧告退。   出了大殿后,他假装受不住阳光直射,就侧身眯眼看了殿内一眼。   皇后站在那里发怔,她缓缓伸手把头上的发簪拔下来,仔细看着,竟然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出了皇宫后,他松了一口气,嘴角挂着微笑,低声道:“死路一条,哈哈哈哈!”   贾家,李淳风到了。   老李于医术上也有些造诣,此刻按着贾平安的脉,缓缓说道:“老夫这两日一直在和医官们琢磨,今日来看看……”   卫无双神色憔悴,福身道:“多谢太史令。”   李淳风摇头,眉间多了些愁绪,“谢老夫作甚?老夫与小贾乃是忘年交,见他如此,老夫……”   他松开手,缓缓说道:“小贾这病……风寒怕是有一些,老夫问过英国公,从辽东归来的这一路很快,他犹自觉着不够,时常催促。半路他还在一处水潭沐浴……那水潭的水冰寒刺骨。”   这是受凉了?   卫无双心中一喜,“可有法子?”   “法子是有的。”李淳风看看贾平安的面色,“可老夫还觉着……他这怎么像是撞到了些什么……”   卫无双心中一凛,“太史令是说……夫君撞到了邪物?”   李淳风皱眉,“按理是不会。小贾浑身的煞气,什么邪物敢往他的身边靠?这样的人,但凡家中有人病重,只管请他去边上坐着喝酒说话,病人就能睡得安稳……”   他沉吟良久,“随同小贾出征的有谁在?”   卫无双想了想,“有个护卫,不过去了终南山。”   边上的鸿雁提醒道:“夫人,李郎君也去了,他在前面。”   卫无双捂额,“是了,请了来。”   晚些李敬业来了,目不斜视。   李淳风问道:“小贾此次出征可曾受伤?”   李敬业想了想,“兄长当初也曾冲杀……受创五处,不过都是小伤。”   李淳风皱眉,“解衣!”   呃!   三花上前,鸿雁上前。   “我来!”   卫无双走到了床边,伸手解衣。   解一解的,泪水就落在了贾平安的身上和脸上。   衣裳解开,李淳风仔细查看着。   胸部一处,这是从甲衣的缝隙里挨了一刀,伤口很短,如今伤痕只剩下淡淡的一抹粉红色。   肩头一处,这里已经愈合了。   下面三处伤口,但都愈合了。   “翻过来,那个……敬业。”   李大爷实在是翻不动贾平安,加上卫无双也够呛。   李敬业过来,轻松就把贾平安翻了过来,让人联想到了翻烙饼。   不过李敬业看着很恼怒。   “兄长悍勇,背部怎会有伤?”   贾平安的背部光洁。   “难道老夫错了?”   李淳风让李敬业把贾平安翻到正面来。   没了!   贾平安穿着自己设计的四角内裤,躯体很清晰。   李淳风突然干咳一声,“咳!”   众人不解。   李淳风淡淡的道:“那个……有些地方老夫不方便,敬业,和老夫出去。”   “为何?”李敬业不解,“为何要回避?”   你这个憨憨……   二人出去,卫无双就把贾平安的亵裤褪了下去。   她仔细寻摸着。   突然她的动作定住了。   “这里……”   就在贾平安的大腿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个伤口。   伤口不大,表面有些溃疡。   李淳风闻声进来,卫无双赶紧把亵裤拉上来,然后要了剪刀,把伤口那里剪开。   “果然!”   李淳风双目炯炯,“便是这里。”   “可能治好?”卫无双欢喜的问道。   李淳风摇摇头,“道人行天下,或是隐居于深山,学些医术乃是自保,这等经久不愈的伤势多半是有毒,要想治好……老夫知晓一人。”   “谁?”   卫无双发誓,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把那人请来。   “孙思邈!”   ……   “驾!”   一骑冲进了长安城,守门的军士刚想呵斥,可一看中间那个戴着羃䍦的女子,再看看后面些的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顿时就欢喜的道:“可是孙神医?”   没人回答他,身边有路人说道:“这可不就是孙先生!孙先生竟然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   “孙思邈进城了。”   李义府一怔,接着便砸了水杯,然后深呼吸,压住那股邪火,“孙思邈难道能超过了长安的名医们?”   他的眸色阴郁,嘴角挂着冷笑。   ……   “陛下,孙思邈进城了。”   李治和武媚先是一怔,随即问道:“去了何处?”   “去了道德坊。”   李治微微皱眉,“如何请来的?”   “陛下,邵鹏求见。”   邵鹏进来行礼,抬头道:“陛下,皇后,奴婢去了终南山,孙先生不答应。后来贾家的那位二夫人苏氏到了,一番话说动了孙先生……”   “她说了什么?”   李治很是好奇。   武媚更是如此。   “她说世外高人能享受这等宁静和自由,皆是大唐兴盛的缘故。前隋时天下大乱,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孙先生在山中能救几人?”   李治眸色微动,“是啊!在山中倒是逍遥自在,也能救些山民百姓,可天下若是大乱,能救几人?这话倒也是直指人心。那个二夫人是……”   时日久了,李治早已忘记了贾家两个女人的具体出身。   “是苏荷,陛下,她就是原先感业寺的住持。”武媚欣慰的道:“那苏荷天真烂漫,臣妾想着卫无双能为平安掌家,可却冷清了些,苏荷娇憨,倒是正好能陪伴他。谁曾想这娇憨的女子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治笑道:“这往日是藏拙了吧?”   藏拙的人他不喜欢,觉得太阴。   “陛下却是错了。”武媚笑道:“苏荷不是藏拙。这人贪吃,在感业寺就四处搜罗吃的,把本业都忘在脑后。等嫁到了贾家去,更是变本加厉,撺掇着一家子跟着她吃,美其名曰修炼。”   “哈哈哈哈!”   李治不禁大笑。   “去贾家等着。”武媚随后派了邵鹏去贾家蹲守消息。   贾家。   贾昱觉得不对劲,和兜兜嘀咕了许久,随后兜兜就独自来到了病房前。   李淳风在里面,卫无双站在一边,李敬业在更外面一些,还有鸿雁和三花在一侧。   “这等毒最是让人头疼,小贾的底子好,可这也有不好之处。”李淳风叹道:“底子好就一直硬扛,最终累积起来,一下爆发就再难收拾……”   卫无双轻声问道:“可危及性命吗?”   李淳风点头,“此事敬业应当知晓。”   李敬业紧皱眉头,“军中那些兄弟最喜在刀枪箭矢上涂抹些秽物毒药,甚至是许多东西混在一起……军中的郎中猜不透是什么毒,最终只能看运气,能熬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阿耶!”   众人回头,就见兜兜冲了进来,嚎哭着往床上爬。   “阿耶!”   如同是当年一样,她坐在阿耶的身上,伸手捏着他的脸颊摇晃,“阿耶醒来,阿耶不能死,我要阿耶……”   贾昱也进来了,两个孩子一起嚎哭。   李淳风叹息一声,起身出去,顺手把李敬业给带了出去。   “兜兜快下来。”卫无双想要去抱兜兜。   兜兜扭动身体,甩着双手,“我不!我不!我要阿耶醒来。阿耶……”   卫无双不禁双目含泪,刚想强行把她抱下来,却突然揉揉眼睛。   贾平安听到了声音。   是兜兜!   声音很弱小。   贾平安想动,他奋力挣扎着,可依旧没法动弹。   他努力睁开眼睛,可百般努力也看不到东西。   “阿耶!”   脸颊那里好疼。   这个黑心棉!   贾平安猛地一挣,重新控制了身体,缓缓睁开眼睛。   “兜兜……” 第844章 完蛋   “阿耶!”   兜兜狂喜。   卫无双更是喜极而泣。   外面的李淳风闻声进来,见状欢喜的道:“老夫一来,小贾便醒了……”   贾平安伸手想摸摸兜兜的脸,手却无力垂落……他看了卫无双一眼,眼神茫然,随即闭上双目。   李淳风:“……”   “夫君!”卫无双嚎哭了起来,抓着贾平安的手摇晃。   “阿耶!”   两个孩子也嚎哭了起来。   “嘤嘤嘤!”   门外进来了阿福,它冲到了床边,见粑粑闭目不动,就摇晃着床榻,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   “公主来了!”   高阳终究是忍不住了,带着李朔来了贾家。   听到后院方向有多人在嚎哭,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哇!”   李朔也嚎哭了起来。   外面,一行人到了贾家门口。   刚进门,就听到了嚎哭声。   苏荷的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哭道:“夫君!”   顿时前院哭声一片。   隔壁的王学友一家子来了,王大娘带着几个孩子来了……更多的人来了。   孙思邈叹息一声,“老夫进去看看。”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走了进去,后院此刻乱作一团,女仆们或是啼哭,或是茫然失措。   顺着她们的目光,孙思邈找到了地方。   高阳抱着孩子跟在后面,脚下有些踉跄。   里面的人嚎哭不休,孙思邈走了进去,干咳一声。   没人搭理!   他径直走过去,见一个女娃娃坐在病人的身上哭的厉害也不管,就伸手拿住了脉。   他微微眯眼。   “人没死,哭丧呢!”   呃!   卫无双一怔,先前贾平安的动作不是去了吗?   兜兜还在哭,卫无双突然一楞,“你是……你是孙神医?”   孙思邈见阿福在摇着床榻哭,不禁稀罕的道:“老夫此生见过数十次食铁兽,此物看似憨态可掬,令人疼惜,可实则凶悍无比。这等连虎狼遇到都得退避三舍的凶物,竟然被你家养的这般乖巧……这位贾郡公果然是不凡。”   李淳风行礼,“见过孙先生,那年之后,再未曾见过孙先生,一直引以为憾。”   孙思邈也是道人,和李淳风算是道友。   孙思邈笑了笑,然后凝神诊脉。   “苏荷呢?”   卫无双牵着两个孩子出去问道。   “二夫人在前院哭。”   “快叫她来。”   卫无双想到先前的嚎哭,就知晓苏荷是误会了。她见到了高阳和孩子,急忙福身,“见过公主。”   高阳知晓贾平安暂时没事,心中一松,就板着脸道:“大郎念叨着你家大郎,我想着带他来玩耍……”   卫无双看她脸上的泪水都没擦干净,心中不禁腹诽。   “那是孙神仙呢!”   鸿雁好奇的看了里面一眼,随即去了前院。   “郎君没事。”   嚎哭声一停……   苏荷跌跌撞撞的去了后院,卫无双见到她,哽咽道:“辛苦了。”   她能想到苏荷去请孙思邈的艰难。   里面,孙思邈放开手,又问了些情况。   “孙先生,小贾大腿那里有个伤口,老夫怀疑是有毒。”   “哦!老夫看看。”   高阳进来了,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李淳风和李敬业也丝毫不见怪。   孙思邈面不改色的把贾平安的四角内裤全扒拉了,仔细检查了伤口,甚至把伤口溃疡处的东西弄出来嗅嗅。   他皱眉道:“如今却不好查是什么毒……”   “小贾是中了一箭,幸而不算深。”   大腿那里有一根大血管,若是那里中箭,在这个时代谁都活不了。   孙思邈眯眼,再度诊脉,再度检查伤口。   “有趣。”   他缓缓道:“贾郡公的身子骨颇为坚实,这也是他能挺过去的缘故。可终究毒素未曾排干净,恰逢又受了寒气……年轻人戒之在勇,那等冰寒刺骨的潭水莫要去戏。他到了长安后,一歇息下来就发作了。”   李淳风问道:“这是何故?”   孙思邈说道:“你看看那些征战多年的宿将,在沙场时精神抖擞,杀人如麻,健壮的如同是年轻人。可一旦解甲归田之后,却各种毛病都出来了,那些老伤也会一一发作,这便是松懈了。”   李淳风点头。   卫无双和苏荷进来,行礼后,卫无双问道:“敢问孙先生,拙夫这病可能医治吗?”   “难……”   卫无双和苏荷马上就黯然神伤。高阳准备摸小皮鞭。   “不过老夫最近琢磨了几个法子,倒是对这等伤病颇有效用。”   卫无双和苏荷松了一口气。   这个孙先生很是顽皮啊!   高阳有些恼了。   孙思邈干咳一声,“不过……”   三人再度提心吊胆。   “不过这要看贾郡公的求生意志如何。”   “拙夫刚才醒来一次,还叫了最疼爱的女儿,更是看了我一眼。”   高阳笃定的道:“小贾这人意志坚定。”   ——小贾能硬扛着我的压榨,意志一直坚定无比。   “哦!”孙思邈看着分外的沉稳,仿佛万事都无法让他动容,让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   “拿了老夫的箱子来,取针灸。另外,老夫这里写个方子,马上熬药。”   银针在手,孙思邈看着格外的从容,也不见什么聚精会神去辨认穴位,下针果断的让人头皮发麻……那么长的针刺进去……   屋子外面声音不断,那是孙思邈的弟子在翻找携带的药材。   “少了两味药。”一个弟子抬头。   卫无双说道:“让家中马术最好的去宫中要。”   阿福在外面坐着,身边一边兜兜,一边贾昱。   两个孩子神色呆滞,连老龟从身前缓缓爬过都没反应。   贾平安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老神仙般的老人手持一根长长的针,正在往自己的身上扎。   “哎哟我去!”   他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卫无双和苏荷如狼似虎的扑上来,一人按着一边。   “夫君别动,这是孙先生。”   高阳喝道:“躺好了,再动上鞭子!”   三个婆娘聚齐了,这是要干啥……贾平安只觉得脑子发蒙,身体发软,昏沉沉的道:“我不喝毒药……我不喝毒药!”   孙思邈沉声道:“这是糊涂了。”   咻,他闪电般的下针。   随即再来一针。   “嗷!”贾平安惨嚎一声,“酸痛!酸痛!”   “酸痛?那就对了。”   孙思邈微笑道:“你这病有干神智,看来老夫还得要下些重手。”   贾平安渐渐清醒了过来,“不!我神志清醒。”   卫无双和苏荷按着他,苏荷说道:“夫君别动,孙先生可是神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姓潘?   贾平安怒了,然后猛地一惊。   “我病了?”   疲惫潮水般的涌来,他的手一松,再度昏过去。   “无碍。”孙思邈很是笃定的道:“醒来就好,随后几服药下去,把毒给排了,再将养些时日就能痊愈……这等身板,好养活!”   邵鹏刚到,先是一脸崇拜的拱手,“见过孙先生,不知贾郡公如何了?”   “大体死不了!”   孙思邈淡淡的道。   邵鹏欢喜的回宫去报信,孙思邈走出病房,见贾家的屋宇只是寻常,也不见什么奇花异草,不禁微微点头,“连宫中都惊动了,可见贾郡公深得陛下的信重,家中竟然这般勤俭,为何?”   这年头宅子就是脸面,但凡权贵和有钱人都喜欢在上面花钱。   卫无双出来作陪,说道:“夫君说屋宇能住就好,高楼广厦看似能满足人心,可人心永不满足,一家子要紧的是相互关切,而非奢华。”   孙思邈点点头,“此子倒是与我道门有缘。”   李淳风出来,闻言不禁生出了知己的感觉,“孙先生此言正是,小贾颇有悟性,老夫数度劝他跟着老夫修道,可他却说自己并无道心。”   孙思邈笑道:“什么道心?所谓道心,不过是能经历了红尘而不留恋;身处闹市,看着那些繁华和人事不动心,却也能坦然处之;身处深山之中不觉孤寂,一山一水,一树一草,一枝一叶,顽石虫兽,白云苍狗皆有灵。静坐观己身,却能察觉宇宙浩荡……这便是道心,舍此那些高深莫测之语皆不可信。”   他看了李淳风一眼,“我等皆是人,万物皆有灵。修道,如何修?缘木求鱼罢了。每日孜孜不倦得了什么?人就当溶于世间,而非是在深山老林中去修所谓的道。”   李淳风一怔,只觉得这番话里饱含深意,但一时间却不能彻底领悟,“那孙先生为何不肯来了长安?”   孙思邈苦笑,“老夫不肯来长安,不是怕什么繁华乱了人心。上次老夫来了长安,每日登门求见的人络绎不绝,苦不堪言啊!这般纷扰,老夫哪还有空闲,还怎么琢磨医术?还怎么去修书?”   李淳风恍然大悟,“孙先生乃是神仙中人,那些人有的是寻医求药,有的是要求神仙之道吧。”   孙思邈笑了笑,“所谓神仙之道便是出世入世。老夫在山中就觉着喜乐安然,入世也不曾不安,不过就是畏惧那些人堵门……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洪亮,三花等人不禁赞道:“果然是孙神仙。”   眼下贾家就是两个神仙,一个李半仙,一个是孙神仙。   孙思邈胡须飘飘,面色红润,举手投足不见丝毫老态,让人不禁想去问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孙先生,老夫想请教一番……”李淳风拱手。   孙思邈一怔,“你啊!这所谓的神仙之道,实则便是养生之道。人一旦不被外物所动,活的透彻了,往日的迷障便会一一消散,如此就神清目明,许多事看得比别人更云淡风轻。心无烦忧,魂魄不被那些焦虑打扰,如何不长寿?”   边上一群仆役在偷听,想学学神仙之道,却没想到竟然这般简单。   孙思邈见众人失望,竟然大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这人一举一动无不自然,仿佛和周围都融为了一体。   “老夫编撰了千金要方,所谓神仙之道都在里面了,只是太多了些,不好抄写,不过最近老夫看到有人用了册书,那书竟然是印制的,回头老夫看看,寻些钱财把那些书卷给印一番,好歹送些给别人。”   孙思邈编撰了千金要方,要想流传开来,唯一的法子就是抄写。可太多了,他的身边也没有那等擅长书写的人,所以在永徽三年编撰了此书后,竟然只有一份。   李淳风笑道:“孙先生却是不知,那册书乃是小贾发明的,雕版当初只是在民间少些使用,多是印刷一些经文,或是一些历书,小贾随后就推广雕版,如今每年都要印刷许多册书,天下学子皆受惠于此。”   孙思邈一怔,“那小娘子呵斥老夫,说她家夫君如何了得,老夫不救就是罪大恶极,老夫当时还不解,没想到竟然这般……等他好了,老夫倒是要和他说说话。”   众人听他把苏荷说成是了女娃娃,不禁都捂嘴偷笑。   随后灌药,卫无双赶紧令人给孙思邈收拾了房间,务必要周到。   “老夫在山中采药,夜里不过是裹着羊皮大氅,却睡得安稳,无需太过了。”   这位是真正的洒脱,晚些吃饭,他吃的很是仔细,细嚼慢咽,而且绝不浪费。   他抬头见众人看着自己,就说道:“这便是神仙之道。”   说着他微微一笑。   贾平安再度醒来是深夜。   他睁开眼睛,室内一灯如豆,照的屋里微明。   这是几个意思?   贾平安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记得是睡下了之后吧。   然后是什么?   好像是人来人往,再然后就是兜兜在闹腾,一个老神仙给自己扎针……   老神仙!   贾平安猛地想到了。   无双和苏荷说他是谁?   孙先生,还是神医。   那不是药王爷爷孙思邈吗?   我病了?   从昏迷中醒来的贾平安依旧懵逼。   我咋病了?   他觉得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怎地会病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人趴在床榻边睡觉。   “无双!”   他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卫无双的头发。   卫无双动了一下,随后缓缓抬头,狂喜道:“夫君醒来了?”   “你这般欢喜……”   难道我差点去了?   贾平安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卫无双起身坐在床边,欢喜的道:“夫君,你那日睡下后就再没醒来,怎么叫唤都无用,后来请了医官来诊治,却治不了……”   我去!   这是什么毛病?   在这个时代生病就是一场冒险之旅,特别是一些病目前压根就没办法,譬如说肺结核。   “陛下令宫中的医官来诊治也不见好,皇后就令邵鹏去终南山请孙先生,未果。”卫无双叹道:“夫君,苏荷真的不能小看呢!”   “为何?”   贾平安此刻脑子里格外的空荡荡,近乎于空灵。   “苏荷竟然一番话就把孙先生给说动了,随后来了长安……陛下请他来他都不来……”   那个贪吃鬼!   贾平安不禁笑了,“苏荷不傻,只是贪吃,有事情是能躲就躲。”   往日看似没有本事的苏荷此次算是一鸣惊人。   “夫君,你大腿那里有个箭伤,说是有毒……”   糟糕!   老子要完蛋!   别是枪弹啊!   贾平安飞快的伸手下去探查了一番。   还好,那些零部件没有受损。   “说是一回来松懈后就发作了,还有,夫君半路可是去冰寒刺骨的水里沐浴了?”   卫无双有些怒了。   贾平安点头。   这不是原因吧。   难道是我一回来就嗨嗨嗨的缘故,当时记得大腿伤口那里有些痛,但想着应当是烂裆,所以没在意。   行军厮杀哪有时间去洗衣裳?大多是忍无可忍了,才去随便清洗一番,不过男人洗衣裳那等敷衍了事,让人无语。   卫无双这几日悲痛欲绝,加之还得管着一家子,压力巨大,此刻心神放松,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快些上来睡。”   贾平安让开了地方,都老夫老妻了,卫无双径直解衣上床,盖上薄被就沉沉睡去。   贾平安是睡不着了,在发呆。   不知何时,卫无双侧身过来,一腿就压在了他的腰间,左手也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好痛!   贾平安没动。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悄然推开门。   尼玛!   这是有人要刺杀我?   贾平安想不通谁会对自己下死手……他目光转动,可横刀挂在墙壁上面,要想去拿就得下床,下床就会惊醒卫无双。   房门缓缓打开一半,一个黑影溜了进来,反手轻轻把门关上。   随后黑影蹑手蹑脚的走近……   “苏荷?”   苏荷像做贼般的深一脚浅一脚,闻声一怔,然后欢喜的道:“夫君醒来了?”   夫妻之间一番嘀咕,苏荷心神放松,不禁倦意袭来。   第二日凌晨。   “阿耶!”   兜兜在外面喊。   “阿耶!”   今日多了个老大。   “别进来。”   这夫妻三人睡在一起呢!进来看到了多膈应。   可贾平安转念一想,这年头别说是权贵官员,就算是豪强和商人也不乏这等事啊!有啥好膈应的?   两个婆娘醒来,卫无双指着睡的头发乱糟糟的苏荷问道:“你为何也睡在了这里?”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我……我做梦过来的。”   这梦游的本事真大。   二人赶紧起床,贾平安也想起,却被她们联手镇压。   门一开,贾昱率先冲进来,见到贾平安无恙后,笑的格外的开心。   兜兜小炮弹般的冲上床,趴在贾平安的胸前嚎哭,“阿耶你不要我了!”   ……   本月最后两天,求月票。 第845章 天下(感谢“大猫二猫三猫”的盟主打赏)   “郎君醒来啦!”   鸿雁往里面看了一眼,欢喜的喊道。   后院顿时就沸腾了。   “郎君!”   三花进来痛哭。   “郎君。”   秋香和安静进来,同样是嚎哭。   她们走到床边,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   卫无双和苏荷笑的更是欢喜。   “小贾如何了?”   高阳抱着贾老三出现了,见他坐在床榻上,不禁就矜持的笑了笑。   前院传来了欢呼声。   “郎君醒来了。”   原来我是那么多人的依靠吗?   我在,他们就安心快活。   我若是不在,他们的天就塌了。   可我的天是谁?   我好像只能自己吃自己?   “阿耶!”   兜兜觉着阿耶是自己揪脸揪醒来的,她担心阿耶还会倒下,就奋力一揪。   “啊!”   黑了!   小棉袄黑化了!   贾平安捂着脸颊,怒道:“为何掐脸?”   兜兜一怔,理直气壮的道:“阿耶是我掐醒的,阿耶不认账……哇!”   苏荷过来把她抱下去,埋怨道:“什么掐醒的,你那只是碰巧了。”   兜兜不依,随即嚎哭。   贾平安被她吵的脑仁疼,“带出去!”   “孙先生。”   孙先生?孙思邈?   药王爷爷。   妙应真人。   贾平安有些小激动……   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眸色平静中带着一点好奇,这个好奇针对的是贾平安。   “醒了?觉着如何?”   孙思邈进来。   “还行,就是身体还有些酸疼。”   贾平安再感受了一下身体,“觉着脑子空空的。”   孙思邈伸手搭脉,眯眼道:“你昏迷数日,脑子里无思无虑,醒来自然延续了这等空灵之态。许多人求之不得,你却轻而易举,这便是祸兮福之所倚……”   难道要用昏迷来换取这种空灵的状态?若是一昏不醒呢?那是永久空灵还是魂飞魄散?   “所以思虑不可多。”孙思邈淡淡的道:“你整日思虑这来思虑那,一会儿担忧此事,一会儿担忧某人,一会儿又如何如何,整日堪称是殚思竭虑,耗费心血。   时日久了不是焦躁易怒,便是昏昏沉沉,可得了什么?一无所获,却觉着自己算无遗策,兢兢业业……实则只是蝇营狗苟。”   这老人说话堪称是直截了当啊!   孙思邈松开手,皱眉看着他。   难道留下了隐患?   想我如此年轻的有为青年,难道要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陨落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要凉了。   孙思邈干咳一声,“果然是底子好,恢复的不错,再服药两日就停了吧,随后……”   贾平安心中一喜,等听到随后时又绷紧了神经。   “随后你给老夫说说那册书和雕版之事。”   大爷!   孙大爷!   你这般悬悬吊吊的有意思吗?   想到孙思邈的病人每每被这样悬悬吊吊的说话方式弄的提心吊胆,贾平安就欲哭无泪。   “孙大爷,那事简单啊!”   “孙大爷?”   这是什么称呼?孙思邈楞了一下。   “孙爷爷!”   后世有人就称呼他为药王爷爷。   孙思邈抚须,含笑道:“称呼倒是无所谓……”   果然是豁达的不像话的孙爷爷。   贾平安心中更多了些崇敬之意。   “耶耶不好,大爷不知为何。”孙思邈把爷爷听成了耶耶,“还是孙先生吧。”   他回头道:“弄了针来。”   贾平安诧异的道:“不是好了吗?”   孙思邈摇头,“还得针灸两日。”   银针从盒子里拿出来,看着细的不像话,长的不像话……   贾平安一个哆嗦,“孙先生,不针行不行?”   “不行。”孙思邈用舌头舔舔银针,就准备下针了。   “等等!”   贾平安一个哆嗦,“没消毒!”   “咦!”   孙思邈很是好奇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也听闻外面有消毒一说,只是未曾遇到知晓此事的同道,贾郡公知晓?”   贾平安笑道:“这便是我弄出来的一个小东西,那个秋香,去弄了酒精来。”   秋香福身,转身出去。   这妹纸的臀愈发的圆润了……难道东罗马血统的妹纸都这样?   不能被表兄看到了,否则多半会极力撺掇他收了秋香。   他的目光从秋香的臀上移开,安静不禁有些羡慕,然后反手摸摸……   难道郎君喜欢臀大的?   可惜我的没有秋香的大。   酒精送来,秋香刚才大概是感受到了郎君的视线,含羞带怯的瞥了他一眼。   哥没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贾平安大腿那里的伤口还没愈合,别说是秋香,就算是两个婆娘都没法嘿嘿嘿了。   “此乃何物?”   孙思邈嗅到了刺鼻的味道,面色凝重。   “这……”贾平安想了想,“孙先生想来也饮过酒,那酒水寡淡,这个便是在那等寡淡的酒水中提取的酒精。”   “如何提取?”孙思邈问道。   这个是商业机密啊!   但老孙救了自己……贾平安说道:“就是蒸馏,咱们做饭烧水时,那些水汽蒸腾,便是蒸馏。”   孙思邈皱眉,“那为何蒸馏出来的不是水?”   果然犀利啊!   贾平安含笑道:“只因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加热后,酒精先到达沸点,蒸发出来的就是酒精……当然不可能全是酒精,也夹杂着些许水。”   水加温就会蒸发,多少的问题罢了。所以蒸馏很难得到纯净的酒精。不过对于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   “何为沸点?”   “沸点便是……孙先生可以理解为物体气化的温度,就是蒸汽。”   “何为温度?”   “呃!温度便是……拿水来做例子,冰天雪地时的水很冷,随后开春,天气渐渐暖和,水就会渐渐温暖……到了夏日水越发的温暖。   而若是加温,就是生火煮水,那水就会越来越暖,直至烫手不可触碰……这个过程是往上的,咱们用一个数,一二三四五……用这个数来表达水温的变化……”   “妙啊!”   孙思邈赞道:“果然是极妙的想法。气化……水会气化,那别的东西可会气化?老夫想来应当是能的。这蒸出了酒精……那酒精为何能消毒?”   这个……说来话长啊!   “酒精里有些东西会比较刺激。”贾平安知晓那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孙先生想想酒水,可是有些刺激?”   刺激的东西都不能多玩,多喝……   孙思邈点头,眼中多了欢喜之色,突然起身站定,良久,他欢喜的道:“是了,人为何喝多了酒水会癫狂?会烂醉如泥?皆因酒水刺激了神智……”   前院,杜贺正在听徐小鱼吹嘘。   “……那孙先生果然是神仙中人,二夫人一番话说动了他,随后出来,我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就觉着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来一阵风就能飞升了。   孙先生对我颇为看重,于是便又多看了一看,啧啧!我当即就飘了起来,幸而边上有棵大树给拦了一下……”   “果真?”   杜贺心动了。   徐小鱼诅咒发誓……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王老二去开门,徐小鱼依旧在吹嘘。   “孙先生下山时,一只虎路过,我都已经拔刀了,可孙先生只是看了那只虎一眼,那虎竟然就趴在那里,乖的和阿福一般。”   “见过皇后。”   王老二行礼,“见过公主。”   来的是武媚和新城。   “……孙先生过去拍拍那虎,笑眯眯的说……老夫还缺个坐骑,回头你便来,那虎竟然点点头……”   武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新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这牛吹的太过清新脱俗了些。   “平安如何了?”   武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杜贺见是她来了,兴奋的小心肝打颤,一边陪着往后去,一边恭谨的道:“皇后,郎君昨日便醒来了,睡了一觉后,早上还和小娘子闹腾了一阵子,精神抖擞啊!”   武媚心中一松。   原来小贾好了?   从听到贾平安病重不起的消息后,新城便双管齐下,一方面令人去求医问药,一方面在家中抄写了经文为贾师傅祈福。   果然抄写经文还是管用的……新城心情大好,看着神采飞扬。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年轻女子要神采飞扬才好,死气沉沉的有何益?”   “孙先生何在?”这位孙先生救了阿弟,武媚觉得该重重的感谢一番。   杜贺说道:“孙先生在给郎君诊治。”   “去看看。”   进了后院,三花来迎。   “见过皇后。”   她家原先是高丽权贵,本以为这便是富贵荣华,可到了大唐后,才知晓自己是井底之蛙。   对高丽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泉盖苏文,那个权臣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只是看一眼就心慌。   她以为这便是上位者最厉害的一种形态,可刚才武媚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心中打颤。   原来这才是威严吗?   到了病房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武媚止步,摆摆手,示意别通禀。   她想听听贾平安病情的真实情况。   “孙先生,刺激的东西虽说有用,譬如说酒精能杀毒,可却有个弊端,伤身体。”   “酒水进了眼中会刺伤眼,如此……进了身体如何?”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有些兴奋,“是了,酒水既然能伤眼,身体里娇嫩的那些东西,肠胃等等,定然也会被酒水给伤了,天长日久,这些伤损便积累起来,最终察觉时,已然是大病。妙啊!小贾,你这番学问是从何而来?”   “新学!”   “新学?”   孙思邈本是好学的人,“可有先生?老夫也想学一学,无需担心老夫,学业之道达者为先,老夫自然执弟子礼。”   里面沉默了一下。   “新学乃是多年前百家学说的集合,如今到了这一代,传承者便是我。”   “如此,老夫……”   “万万不可,孙先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行礼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新城心中骇然……这位孙先生的名头很大,号称是大唐神医,可他却淡泊名利,就算是皇帝相召也置之不顾,可今日他竟然要和小贾学新学。   新城也知晓新学,也知晓为了新学贾平安和那些大儒们明争暗斗,但从未仔细去了解过。   阿弟的学问果然出色,连这位对长安,对帝王敬而远之的孙先生都为之倾倒……   武媚看了新城一眼,见她丰润的红唇微启,面带惊讶之色,心中不禁大快。   这位新城公主是李治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亲情所在。她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最矜持傲气。   这样的女子也得为阿弟的学识震惊。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这等男儿可是罕有?”   她觉得理所当然,想着新城应当会默然。   可新城却点头道:“小贾的本事都藏着掖着,更显从容。”   二人缓步入内。   贾平安靠在床上,眸色从容,“孙先生过誉了。”   “老夫的医术近几年停滞不前,今日听了你一番话,只觉着眼前一亮……”孙思邈显得极为快活,“老夫原先便是一条道,可如今却觉着前方出现了另一条道,若是不去探索一番,老夫如何能心安?”   孙思邈本就是个科学家的性子,平日里研究医术,这是理论研究;他不时去周边给那些山民和百姓诊治,这便是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造就了他的伟大。   “见过皇后!见过公主!”   秋香等人福身。   只是一眼,秋香就觉得东罗马的那些贵妇人都远远不及这位皇后。这位的威仪恍如天成,而东罗马的贵妇却显得格外的做作。   “阿姐,新城。”   贾平安没想到她们竟然走到了一路。   孙思邈回身,原本欢喜的神色渐渐变为平静,行礼……   武媚虚扶一下,微笑道:“孙先生无需多礼。孙先生这等神仙中人让人羡煞,我与陛下在长安翘首以盼许久,先生竟然来了,陛下听闻不胜欢喜,我今日也是来看看先生……”   这话当然假,只是客套,但却很是难得。   面子给你了……   贾平安想使个眼色,可孙思邈却背对着他。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孙思邈平静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颇多事务……”   你这是不给面子?   武媚的眼中不禁多了些冷意。   孙思邈干咳一声,“不过小贾学问高深,老夫与他一见如故,自然要在长安滞留……”   武媚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邵鹏。”   “皇后。”   邵鹏上前。   武媚微笑道:“陛下与我都知晓先生品行高洁,那等繁华的宅院怕是不愿住,正好……常山公主前年去了,她位于光德坊的邑司就空了出来,此刻已经收拾妥当了,孙先生只管去住。”   常山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二十多岁,还未曾出嫁就病逝了。   邑司就是管理公主事务的一个机构,常山公主去了,这个小机构自然也就散了。   从得知孙思邈到了长安不过是一日,那里竟然就完成了洒扫和更换家具摆设的事儿,效率高的一塌糊涂。   孙大爷,你可千万别拒绝。   皇室的医疗条件需要不断增强,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李治,医官们的能力有限,在许多时候并不能为皇室提供帮助。   孙思邈在医术上的名声大的吓人,有这么一位大能在长安城中蹲着,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媚都会安心许多。   若说不放玄奘去嵩阳是出于些许忌惮,那么挽留孙思邈则是为了皇室贵人们的小命。   “也好。”孙思邈对住所没什么讲究。他在终南山上也不过是结庐而居,后来弟子多了起来,这才建了些屋子。   如此皆大欢喜。   武媚心情一好,随即想到了这是阿弟的功劳,难免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慈爱之意。   阿弟果然眉清目秀。   皇后问了病情,得知无大碍后,就摆驾回宫。   新城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见无人关注自己,就学贾平安竖个大拇指,一挑眉。   兄弟,你真有才!   那是自然……贾平安双手抱臂,一脸云淡风轻。   邵鹏说道:“孙先生若是方便,现在可随咱去光德坊安置了。”   “也好。”   孙思邈一行师徒数人,住在贾家倒是没问题,可不方便啊!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觉着逃过一劫。   孙思邈走了。   银针不用扎了。   贾平安心情大好。   “秋香去把两个孩子带来。”   每日和孩子闹腾一番是贾平安独有的乐趣。   “老夫竟然忘记了……”   孙思邈嘟囔着进来。   “躺好。”   银针在手,孙思邈的眸中多了寒光。   贾平安发誓自己看到了寒光。   “孙先生……”   贾平安面如土色。   两个孩子在外面看看到了自家老爹骇然失色的模样……   ……   武媚回到了宫中。   “陛下,孙思邈医术了得,平安大好了。”   李治看了神采飞扬的武媚一眼,“他可愿留在长安?”   武媚点头,“孙思邈说平安新学中有不少让他茅塞顿开的学识,要留下来和他探讨。”   帝王不管过程,只问结果,李治点头,随即拿起奏疏看。   武媚回了自己的地方,问道:“太子今日可去上课了?”   “皇后。”赵二娘苦笑,“太子今日嚷着要出宫去看贾郡公,不肯去上课。”   武媚黑着脸,“去看看。”   她带着人一路过去。   李弘正在踢球,踢的浑身大汗。   “皇后来了。”   内侍们赶紧站好,李弘擦擦汗迎过去。   “为何不去读书?”   武媚有些生气。   李弘说道:“阿娘,舅舅病了我不能去看……为何我不能出宫?”   少年渐渐成长,他在渴望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武媚在宫中待了多年,在感业寺坐冷板凳数年,自然知晓那种只能仰望一方天空的无奈。   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顶,轻声道:“因为你是太子呀!”   “太子为何不能随便出宫?”   半大少年不解。   武媚轻笑道:“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身不由己。”   李弘皱眉,“阿娘,那我是为谁而活?”   “天下。”   ……   感谢书友“大猫二猫三猫”   晚安! 第846章 咱这就去和那些人理论   “见过先生。”   国子监主簿郭昕来了。   从得知贾平安生病后他就焦急不安,也曾来探望,不过彼时贾平安昏迷不醒,贾家没心思接待他这位还不熟悉的学生。   “我每日在国子监祷告,为先生祈福,果然先生就好了。”   老纨绔此刻一脸欢喜。   贾平安交代了些学业上的事儿,随后郭昕告退。   “回头等先生彻底好了,我请先生去平康坊好生玩玩。先生不知,辽东三国被灭了之后,三国的美人好些都来了长安讨生活,啧啧!特别是新罗女妓,到时我与先生一同品鉴一番。”   他得意洋洋的走了。   贾平安走出了书房。   “兄长!”   “先生!”   李敬业和李元婴等人来了。   “兄长看来是大好了。”李敬业欢喜道:“兄长可知平康坊来了好些美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是辽东三国的美人?可是新罗女妓最为得趣?”   李敬业一愣,“兄长你竟然知晓?你莫非是悄悄去了?是了,咱们在辽东苦熬了多时,你定然是憋不住了。”   李元婴甩甩头,“先生若是要去,本王来安排,保证不触碰到先生的伤口……”   李敬业皱眉,“如何弄?”   李元婴笑的矜持,“敌动……你不动。”   李敬业这个棒槌历来都只知晓甩屁股,闻言摇头,“如此无趣。”   李元婴摇头,“你不知晓其中的妙处……”   “滚!”   两个棒槌,特娘的明知贾平安无法那个啥,却说的津津有味的。   等众人走后,杜贺来禀告,“郎君,滕王带来了许多贵重的礼物。”   人渣藤有心了。   贾平安吩咐道:“收了吧。”   邵鹏每日都来探望他,今日一来就笑。   “老邵你笑个什么劲?”   邵鹏捧腹大笑。   良久,他喘息道:“小贾你不知,为了你的病情太子竟然闹腾了数日。”   “为何?”   “太子想出宫来看你,可宫中不许,于是便恼了,这几日都没读书,那些先生去了陛下和皇后那里进谏,痛心疾首啊!”   邵鹏眉飞色舞的道:“小贾你没看到,有人甚至是潸然泪下,把此事说的无比严重,仿佛太子这几日不读书,我大唐就要垮了一般,笑死人了。”   大外甥这般实诚?   贾平安心中一暖。   “走,进宫。”   邵鹏刚端起茶。老贾家的茶水号称长安第一,他最爱这一口,“进宫作甚?皇后让你好生养着。”   “进宫去感谢一番。”   做人要厚道!   此次皇帝出手,长安城中最出色的一批医官都来过贾家,这得感谢。   阿姐就不用说了。   “哎!等等咱!”   邵鹏舍不得茶水,猛地喝了几口,顿时被烫的吐舌头。   晚些进宫,贾平安先去李治那里谢恩。   “果然是好了,如此再将养些时日,也该任事了。”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的尿性,见他一脸为难之色,心中不禁冷笑。   朕的俸禄是那么好拿的吗?   拿了俸禄整日去修什么书,真当朕是傻子?   “陛下,皇后来了。”   李治刚想敲打一下臣子,闻言不禁木然。   “陛下这边忙碌,平安且随我来。”   李治木然看着二人出去。   王忠良上前,“陛下,贾郡公此人……连孙先生都说要和他学新学呢!”   陛下,贾郡公是真忙。   王忠良是一片好心,可李治却指指边上。   噗通,王忠良跪下了,百思不得其解。   ……   阳光有些猛烈,武媚的身侧有人打伞,贾平安自然没这个待遇。他在家蹲了几日,此刻晒着太阳觉得晕乎。   “此次你算是得了个教训……”武媚恨铁不成钢的道:“既然受伤就要医治,你却大喇喇的不管不顾,归途更是胆大包天,在那等冰寒刺骨的水潭里戏水,这才导致了此事。”   一路碎碎念……   “太子呢?”   贾平安有些熬不住了,赶紧转换了话题。   武媚笑道:“太子把先生们都惹恼了,今日说是要老实些,此刻在上课。”   贾平安随后去了。   先生们很生气。这些先生明面上言笑晏晏,实则暗地里谁也不服谁。   可他们却在昨日聚会了一次。   今日一开始就是郝米为李弘讲授新学。   “静电可用摩擦生成……”   这是说到了静电。   贾平安在外面微微一笑,止步不前。   今日还有先生在里面。   张颂乃是太子身边得力的教授,学问精深,连皇帝都颇为看重。   他听到这里突然问道:“可否演绎一番?”   郝米想到当初先生教授时说过,摩擦皮毛就能生出静电。   “可有羊毛织物吗?”   太子这里自然不会缺这个,有人去弄了来。   郝米摩擦、摩擦……随后弄了碎纸屑去吸,众人就站在案几边上,张颂淡淡的道:“这是作甚?”   纸屑一动不动。   是咱摩擦的不够?   郝米在摩擦,可依旧没能吸动纸屑,毛都没动。   先生当时就吸动了。   为何不行?   郝米一遍遍的摩擦,可没用。   张颂冷冷的道:“这便是你等教授给太子的新学?说的天花乱坠,却一无是处!”   “不!”他一拍案几,那些纸屑被弹了起来,“这是糊弄哄骗!”   郝米心中一紧,“咱当时见到过的,不假。”   张颂冷笑道:“如此你再做来。”   郝米再度摩擦,手都快擦破了,随后一试……   纸屑纹丝不动。   张颂嗤笑道:“这是行骗!老夫知晓新学里有不少学识乃是真知灼见,可今日一见,老夫才知晓,这新学也是鱼目混珠。”   他拂袖而去,众人抬头,就看到门外站着贾平安。   贾平安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跟着的内侍问道:“贾郡公为何不和他辩驳?”   贾平安摇摇头,不语。   内侍大失所望,而李弘也追了出来。   “舅舅,你为何不辩驳?”   贾平安说道:“郝米理论到了,实践不够,这便是一个教训,我若是出手倒也简单,可他下次依旧会犯这等毛病。”   晚些,数位先生一起出头,当即把郝米给赶了出去。   按照张颂的说法,太子的身边不能有这等骗子。   郝米低着头走在宫中,满脑子都是先生的微笑,以及那个失败的试验。   为何失败了?   先生为何不帮咱解释?   “郝米被人赶出来了,说他是骗子。”   “这人胆子好大,竟敢哄骗太子,幸而贾郡公有些面子,否则他定然会被处置了。”   郝米心中难受,等看到自己的住所时,也看到了钟云。   郝米不会钻营,不会吹捧这些手段,当年被排挤,被欺压,钟云当时为他辩解过,也为他说过好话。   钟云渐渐老迈,身体多病。在宫中这等人基本上就是等死……宫中有患坊,患坊中有医官值守,宫人病了就送过去。   可僧多粥少,钟云的病诊断后就断断续续的吃些药,时好时坏。在这等情况下,钟云只能等死。   但没想到郝米却寻到了他。   那一日钟云记得很清楚,阴雨天,他正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绝望。突然有人敲门,他挣扎着去开门,来的却是郝米。   他想过郝米的各种来意,可没想到……   “咱一个人无聊,一起住吧。”   这个借口很烂,无聊你可以寻宫女说话,可以寻内侍说话,和咱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话?   钟云不肯拖累他,郝米二话不说,强行背着他就走。   天空微雨,钟云在他的背上泪流满面,仰头看了一眼阴郁的天空,却觉得阳光明媚。   二人就此住在一起,郝米每日就是去太子那里教授,或是陪读。他的地位提升了,钱粮也多了不少。而且在太子那里每日还管一顿饭,郝米经常带些好吃的回来。   钟云坐在外面晒太阳,觉得骨缝里的寒意在渐渐消散。   医官说这是气血不通的缘故,老人都这样,让他多晒晒太阳。   晒吧,咱把身体晒好了,也能帮帮郝米。   “郝米,听闻你的差事被辞了?”一个内侍一脸同情的过来,“他们说你是骗子,拿那些虚假的学问欺骗太子……”   郝米抬头,涨红着脸道:“咱不是骗子。”   “那你为何被赶出来了?”   郝米:“……”   钟云心中一震,笑道:“这怕是个误会,郝米先进屋,咱去打了饭菜来。”   此事怕是不妙了,看郝米的模样,那人说的分明为真……此刻郝米去弄饭菜,被众人嘲笑,回头他哪还有脸活着?   钟云在宫中多年,对这些事儿门清,就准备去弄饭菜。   郝米却摇头,进去拿了一个食盒,“咱去!”   哎!   钟云叹息。   “这好日子才将过了一阵啊!”   钟云杵拐去了人多的地方。   “……郝米这下算是完了。”   “行骗到了太子殿下那里,没死就算是神灵保佑了。”   “郝米不是那等人”钟云解释道:“这孩子很是淳朴,从不肯骗人……”   他一番解释却无用。   “你如今要靠着郝米为生,自然会为他说好话!”   等吃完饭,见郝米木然,钟云就说出去走走,随后一人去了前面。   “见过诸位先生。”   钟云一直等候,等到了张颂等人路过,一个躬身差点摔倒。   “何事?”   众人看着心情不错……刚才有人提议去喝酒庆贺一番,此刻就是出宫。   钟云抬头谄笑道:“郝米那孩子最是实诚,今日之事他定然是昏了头,回头让他给诸位先生赔罪……”   他不肯说郝米是骗子,也不肯说郝米错了,只是采取低姿态……但凡是人就喜欢别人在自己的面前低头,头越低他们的优越感就越多,越愉悦。   这一点钟云了如指掌。   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先生对新学的态度,除去少数人态度公允之外,其他人皆把新学视为大敌。   大伙儿都学的是儒学,新学出来抢饭碗……能忍?   当然不能忍!   这玩意儿说什么道统,说什么你错我对都有些扯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抢饭碗。   道统就是饭碗!   贾平安看得真切,所以一直不肯大动作,否则抢了那些人的饭碗,回过头说不得有人能当街袭击他。   咱们要慢慢的来,一步步的来。   这是他的策略。   一个先生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一个内侍也敢涉足这等纷争,好大的面子。”   众人笑着走了。   几个旁观的内侍也在笑。   宫中出一个能陪着太子读书的内侍让人眼红的不行,可这个内侍竟然还能为太子授课……等太子以后继位,郝米会是什么地位?   只需想想众人就各种羡慕嫉妒恨……本来就少了家伙事的内侍们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于是表面和郝米言笑晏晏,内里却恨不能此人哪日触怒了贵人被处死。   现在郝米倒台了,大伙儿不趁机发泄还等什么?   “钟云,你好大的面子,哈哈哈哈!”   “那郝米整日装模作样,今日原形毕露,原来是个骗子,更是个小人。”   “郝米实诚。”钟云必须要捍卫郝米的声誉。   “你说他实诚,那便是说处置他的人是坏人?”   一个内侍阴笑道。   这是个圈套,钟云当然不上钩。   “钟云,我们回去。”   郝米来寻他,众人一见就乐了。   “骗子!”   “郝米,你行骗骗了多少东西?”   钟云怒了,“你等诽谤郝米,也不怕被处置吗?”   他冷着脸,“要不就去蒋宫正那里分说。”   蒋涵……   那位冷艳的宫正和贾平安是亲戚,她的侄女嫁给了贾平安……   众人一阵大笑,却不好说的赤果果的。   随后就成了冷嘲热讽,不只是谁先动的手,双方打作一团。   说是双方,钟云是个病秧子,这些内侍聪明,知晓不能动他,否则会出大麻烦。于是就冲着郝米一顿爆捶。   钟云涨红着脸,“住手!”   没人搭理他。   钟云去边上寻了石头,努力抱起来,颤颤巍巍的走来,怒吼道:“谁不住手,咱就砸死他!”   众人也打过瘾了,一哄而散。   爽啊!   那些羡慕嫉妒恨终于都发泄出来了。   “郝米!”   钟云丢掉石头,气喘吁吁的过去扶倒地的郝米,可他没多少力气,扶不动。他突然哽咽道:“是咱没用,咱拖累了你啊!”   郝米摇头,自己挣扎着起来,反而扶了他一把。   二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住所,钟云去寻伤药。   等钟云回来时,见郝米正在发呆,就叹道:“郝米,宫中就是个漩涡,起起伏伏无需在意。这些年咱看过多少人起起伏伏……   有人今日得意洋洋,明日就沦为阶下囚。有人今日被欺压,明日却能冲天而起……上天看着呢!人心不公,老天会伸手……”   郝米抬头,“咱知道了。”   上了药,郝米拿出教科书仔细琢磨着。   深夜,钟云的觉浅,醒来见他依旧在冥思苦想,就说道:“明日再想。”   郝米摇头。   “先生就轻松吸动了纸屑,还能吸动汗毛……有那个触电的感觉,咱为何不行?”   钟云叹息一声,“这好人没好命……”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老天从不喜伸手。”   郝米魔怔般的在琢磨着,晚些他起身,“要寻羊毛织物。”   一开门,看着外面黑麻麻的,他才醒悟此刻是深夜。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郝米去寻羊毛织物,可他此刻是过街老鼠,谁都不肯借。   他绝望的坐在门外发呆。   “郝米!”   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来,手中拿着东西,“给你!”   郝米一看,却是羊毛编制成的布。   可这宫女他不认识啊!   郝米起身,“这个……”   宫女说道:“我是宫正那边的,走了啊!”   郝米心中一震,“是先生。”   先生叫人送这个,可他为何不出手?   郝米回到屋里,闭眼琢磨着。   “定然是疏忽了什么。”   他在冥思苦想。   “郝米,吃饭了。”   钟云喘息着提着食盒进来。   郝米霍然起身,“咱想到了!”   钟云被吓了一跳。   郝米猛地蹦起来,拍了一下脑门。   “干燥!干燥啊!”   “吃饭吃饭。”   钟云见他兴奋,虽然不知为何,却也为他欢喜,赶紧张罗了饭菜。   他们这里只有一张案几,此刻被教科书和各种笔记给摆满了。   郝米赶紧收拾,钟云说道:“别动那些,放地上吃。”   菜不算多,只有两道。   因为郝米失势,饭菜也简单了许多。   “你吃。”钟云把唯一的一片肥肉夹给了郝米,郝米又夹回来。   钟云叹息,“咱老了,这等东西吃下去只会闹肚子,你赶紧吃了。”   看着郝米把大肥肉吞咽下去,钟云低头刨了一口饭食。   他老了,以前不喜欢吃肥肉,可如今却嗜肉如命。   吃完饭,郝米把羊毛布拿出来,去外面挂着晒。秋天的太阳不算毒辣,秋风吹着倍感凉爽。   他就蹲在下面,仰头看着……   一个时辰后。   郝米把羊毛布取了下来,颤抖着手把布卷起来,让它们之间互相摩擦……   噼啪!   他睁大眼睛,再摩擦了一下。   噼啪!   郝米激动的不行,冲进了屋里,反手关上房门。   屋里顿时就昏暗了下来。   郝米再摩擦一次。   噼啪!   噼啪!   微小的电火花在闪烁。   郝米激动的抬头,“就这样!就是这样!”   钟云不懂,就笑道:“好了就好。”   他笑的恬静。   郝米压住激动的心情,随后多次测试。   第二日大清早,他吃了早饭后对钟云说道:“咱这就去和那些人理论!”   钟云见他一脸自信,虽然不知如何,却也笑道:“好,咱陪你去。”   二人一路到了太子那边,说是求见。   “太子怕是不会见你。”   钟云有些难过。   可回应很快。   “太子让你二人进去。”   到了地方后,里面在上课。   “郝米!”   曹英雄昨日告假,回来后才知晓此事。   李弘点点头,等郝米进来后问道:“你来作甚?”   舅舅说过要让郝米自己琢磨,否则他的什么天花板会非常低。   郝米行礼,“殿下,奴婢请见诸位先生。”   李弘看着他,良久点头。   ……   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了。 第847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张颂等人正在值房里说话。   张颂的眼睛非常的有神,任何人第一次见到此人时,都会忽略了他长相的的其他特点,只记得那双眸子。   他双眸含笑,淡淡的道:“贾平安的新学是有些可取之处,他一直在算学折腾倒也罢了,可竟然连太子都要学……”   坐在侧面的蒋峰苦笑道:“其实所谓的新学不堪我等一击,可……”   他指指外面,“陛下不喜儒学,明着暗着的在帮贾平安。若非如此,贾平安上次和山东士族的那几位大儒争斗时,早就被拿下了,随后流放到西南去,让他去教授那些野人,想来也是极好的。”   众人不禁笑了。   张颂眼中多了些郁郁之色,“道不同不相为谋,新学如何……老夫不关心。”   众人缓缓点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谓的道,把华丽的外衣给剥开,里面堆积的全是利益。   你说东来我说西,难道真的都是撒比,连分辨事物对错的能力都没有?   有!   但利益所在,报歉得很,对错不要紧,要紧的是利益。   蒋峰平静的道:“郝米无关紧要,可太子竟然因为贾平安患病而无心读书,这才是让老夫担忧之处。”   “舅舅!这是哪来的舅舅?太子母家的亲人是武氏。”张颂冷冷的道:“所谓的姐弟,有人知晓,说是当初皇后在感业寺时颇为绝望,贾平安的差使里正好有巡查感业寺一职,这才熟悉了,以姐弟相称。”   “那有何用?”蒋峰不解的道:“皇后有武氏在,若是让自家兄弟子侄出头岂不更好?为何要偏向一个外姓人?这也是老夫不解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张颂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凝视着水汽仿佛在发呆。   晚些,他幽幽的道:“他征伐辽东立功甚多,越发的得了帝后看重。此次他重病不起,宫中的医官轮番去道德坊诊治,皇后更是派了身边的内侍去终南山请了孙思邈来……”   蒋峰郁闷,旋即笑道:“不过此次借着此事倒是拿下了贾平安的一个弟子,倒也是妙事一件。”   张颂放下茶杯笑了笑。   此事是他抓住的把柄,所以也颇为得意。   “那郝米学问不精也敢出来班门弄斧,老夫不动手都对不住这等大好机会。不过……还有那个曹英雄,此人和贾平安也颇为亲切。”   “且等机会吧。”   蒋峰看到了外面来的内侍,“可是太子殿下有事?”   内侍行礼,“殿下请诸位先生前去。”   众人起身,跟着内侍去了。   “殿下这是何意?”   路上蒋峰低声问张颂。   张颂微笑道:“多半是学业上的事。”   ……   兵部。   贾平安脚搭在案几上,觉得很头痛,“那教科书上写得分明,务必要干燥,如今正好是秋季,可羊毛编制的东西能吸湿气,你就算是把手秃噜破皮了也毛用没有……今日也该想通了吧?若是想不通,回头就闭关。”   他起身去寻了任雅相。   辽东大捷后,战后的各种事儿都堆积在了兵部,任雅相和吴奎忙的找不到北。   “任相。”   任雅相抬头见是贾平安,就摆摆手。   老夫忙的脚不沾地,你却悠哉悠哉的,怒了啊!   吴奎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人有些古怪。   手中握着权利不去行使,那不是白费吗?看看手中的文书,每一笔下去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前程,这是何等的快意?   人,最大的快乐就是决定自己同类的命运。进一步就是能生杀予夺,比如说皇帝,那种感觉爽的直抽抽。   贾平安见吴奎嘴角带笑,就说道:“刚才有人寻吴侍郎,说是有事,此刻就在外面。”   吴奎起身,“是谁?”   “进来。”贾平安招呼一声,随后就溜了。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   “见过相公,见过吴侍郎,吴侍郎,那些有功的将士的名册下官拿到了,不过那些功劳我等却不敢擅专……”   大佬,这事儿你们看看呗!   可这事儿却极为繁琐,只需半日,一双眼就几乎被废掉了。   任雅相抚须道:“老夫手中事不少。”   作为上位者只需一个暗示……任雅相不只是尚书,更是宰相。   吴奎心中发苦,“送到老夫的值房里去,晚些老夫就去处置了。”   贾平安……   吴奎突然气得脸都红了,“相公,这是贾郡公的公事,他却带着人丢给了老夫……”   娘的!   做事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任雅相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老夫不管!   这事儿工程浩大,关键是要不断的看,还得不时记录一些重要的信息。   老夫的眼睛啊!   ……   宫中。   张颂等人到了,就见到郝米在盯着一处看。   殿外此刻拉了一条绳子,上面挂着一块羊毛布,竟然像是在晾晒。   “殿下,此人为何回来了?”   张颂觉得太子不尊重自己。   李弘说道:“郝米说已经找到了验证静电的法子。”   张颂淡淡的道:“殿下,所谓静电为谬论,臣以为不可信。”   可是舅舅说的很自信啊!   和你相比,孤自然是新舅舅……李弘说道:“且看看。”   蒋峰微笑道:“拭目以待吧。”   等了一会儿后,郝米拿着那块羊毛布进来。   张颂微笑,眸色却冷冰冰的。   “你还想哄骗到何时?”蒋峰冷笑道:“才将被拆穿你又来了,若是我等不在,太子殿下怕是会被糊弄了。”   你这意思是想说太子愚蠢?一个内侍不满的干咳一声,“殿下睿智。”   蒋峰干笑道:“老夫失言了。”   郝米近前跪坐下去,双手拿着羊毛布奋力摩擦……   噼里啪啦……   众人一怔。   你特娘的在玩什么戏法?   “这是什么?”   羊毛布不多见,蒋峰等人就算是见过,可也没穿过羊毛布做的衣裳——兽皮大氅它不香吗?不但保暖,而且逼格满满,穿出去威风凛凛!   他们被这一下弄的有些惊讶。   碎纸屑就在案几上,郝米把羊毛布靠近。   李弘讶然,“纸屑在动!”   那些纸屑真的在动。   郝米抬头,“这是静电吸附,不过只能吸附比较轻的纸屑。”   李弘觉得这个很有趣,“孤来试试。”   他接过羊毛布,学着郝米把羊毛布互相摩擦。   噼里啪啦。   这声音很有趣啊!   “咦!”   李弘突然一松手,惊骇的道:“孤的手突然刺痛。”   “什么吸附……殿下,臣以为这并不能验证什么静电。”蒋峰沉声道;“这羊毛布可是被你弄了什么东西上去?竟然弄伤了殿下,你百死莫赎。”   郝米觉得这些人有些蠢。   他心中这般想,难免神色就有些那种……俯瞰的意思,“那是静电,静电能刺激……罢了。”   郝米说道:“殿下,奴婢需要一间昏暗的静室。”   李弘摸摸刚才刺痛的地方,“后面就有。”   众人进了静室。   “把门关上。”   门一关,室内昏暗,看人都看不清楚。   你这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张颂心中冷笑。   大家同是辅佐教授太子的人,本以为至少能和贾平安的影响力平起平坐,可没想到此次太子的反应这般大……竟然想出宫去探望贾平安。   这般下去不行,咱们都会成为陪衬。如此,这个教授太子的职务还有何意义?   最关键的是,以后太子登基,可还会记得我等?   千里奔波只为名和利,如今名和利都被你贾平安截了,那就别怪咱们下手。   郝米双手抓着羊毛布开始搓动。   噼啪!   几朵微小的火花在其间闪烁……   就像是几个小精灵在中间舞蹈,一闪而逝。   先生没错,错的是我!郝米的眼中多了泪水。   他吸吸鼻子,再摩擦。   噼啪!   小精灵再度起舞,在昏暗的静室内清晰无比,而且声音也很清晰。   郝米抬头看着张颂等人,认真的问道:“诸位先生可觉着还有何处不妥当吗?可还有疑问吗?咱在此,只管问来。”   他已经把这个变化彻底的学会了,也领悟透彻了,什么都难不倒他。   张颂的脸颊微微颤抖,眼皮也神经质的抖动了一下。   蒋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质疑他了吗?上啊!   张颂深吸一口气,“你这个所谓的静电是何物?”   “张先生看过闪电,这就是微小的闪电。”   “怎么可能?”张颂嘿然一笑,“闪电是上天的神威,你用羊毛布弄出……”   “这是电火花,和闪电一样,都是电荷在起作用。”郝米平静的道:“张先生,咱只想问问,这可是电吗?”   张颂的眼皮子狂跳,他想说你这个是戏法,是……   可李弘伸手,“给孤试试。”   李弘拿着羊毛布摩擦……   噼啪!   电火花在闪烁。   真漂亮啊!   李弘手一松,“哎呀!孤又被刺痛了。”   蒋峰捡起羊毛布,“你这究竟是何邪物?”   张颂心中一动,眼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喝问道:“郝米你可是和人学了邪术?”   巫蛊就属于邪术,宫中人但凡敢学这些,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汉武帝在时,一个巫蛊案杀人无数,令人震怖。   蒋峰也下意识的搓了一下羊毛布。   “哎呀!”   他只觉得手背被针刺了般的刺痛。   羊毛布落地。   郝米捡起来。   张颂刚想呵斥。   一个先生突然说道:“经常听闻雷电劈死人……那是好大的雷电,这个微小……”   李弘一喜,“微小的电只会让人刺痛。”   郝米把羊毛布送到了张颂的手背上。   张颂只觉得汗毛被吸了起来,类似于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这是邪术!”   他面色惨白。   郝米淡淡的道:“静电本就有吸附的作用,在秋冬季干燥时,你去触碰那些铁器就会有刺痛感,甚至觉着汗毛被吸了起来……”   一个内侍说道:“殿下,奴婢当初触碰了铁器,就如同针刺般的疼痛。”   郝米看着众人,“诸位先生,可还有疑惑吗?”   他此刻不只是代表着自己,更是代表着新学,所以他不由自主的咄咄逼人起来。   “可还有吗?”   在郝米的直视下,张颂缓缓低头。   蒋峰缓缓低头。   “这是新学!”   郝米只觉得胸口那里涌起一股子欢喜之情,“新学不是骗子,从不是!”   他的声音尖利,可却肃然,“你不懂没关系,可你不能污蔑,不能诽谤。你等张口就说咱是骗子,咱是殿下的人,你等这般污蔑……良心何在?”   他猛地醒悟了。   “咱就说先生当时就在门外,为何不出面驳斥,可此刻咱才知晓……若是无此事,咱还是这般浅薄,以为学了些新学就了不得,可一个静电就让咱原形毕露。”   郝米感慨万千,“先生这是想给咱一个教训呢!”   郝米站在那里,周围的先生们微微低头。   这一刻,这个内侍光芒万丈。   贾平安给了他一次教训,他随即就给了张颂等人一次教训。   “开门。”李弘觉得闷。   其实不是闷,而是尴尬……张颂等人气势汹汹,倨傲俯瞰,可反手就被郝米一巴掌打的脸好痛。   门一开,外面的光线倾泻进来,众人不禁眯眼,随即就看到了门外的贾平安。   “先生。”   郝米上前行礼,“咱这才知晓了先生的苦心。”   这娃悟性不错,想想后世那些学生,你说什么都顶着来,我绝对没错,错的是你们,是这个世界……   和他们相比,郝米的悟性和自觉性让贾平安暗赞不已。   “你知晓就好,记住了,理论要学,但万事都离不得一个字:行!知道了学问和道理是一回事,可你不去实践那学问和道理就是空中楼阁,虚无缥缈。”   “是。”郝米束手而立。   李弘也若有所思。   贾平安告退,竟然从头到尾都没看张颂他们一眼。   这是不屑之意。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中就生出了些念头。   “他觉着自己是雄鹰,而我等是麻雀!”   蒋峰苦笑道:“雄鹰自然不屑于和麻雀争执。”   这才是倨傲。   直接无视了你们!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我这里有两句话,郝米你且记住了。”   郝米倾听。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郝米躬身。   做事莫要只知道理论,只知道口炮,还得去做,去行。   用行来验证学问和道理,这个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蒋峰等人出去,众人都面色铁青,一人说道:“他贾平安这是想说新学都是能用行来验证的学问,而咱们的学问只知晓做纸面文章吗?”   众人突然安静的看着他。   你特娘的……   那人愕然。   “好像……”   我们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李弘在后面突然一怔。   是的啊!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钟云在外面等候着,他的身体弱,此刻有风,可他却不舍去避避,担心错过了郝米。   “好歹咱也能安慰安慰他。”   钟云干咳几声,叹息着。   他在宫中见惯了跟红顶白,见惯了自私,好不容易有个诚恳的年轻人,他不忍坐视。   贾平安出来了,钟云不敢上前问,但想着贾平安定然是护着郝米的。   脚步声传来,钟云抬头看去,就见那几位先生鱼贯而出。   咦!   不对!   他们怎地低着头,竟然垂头丧气的,看着就像是无毛鸡。   钟云喘息几下,然后用力拍拍胸口,这才气顺了些。   “嗬嗬!”   他拉风箱般的扯着呼吸,知晓还是受寒了,回头还得去患坊诊治一番。   “这个身子啊!破喽!”   他苦笑着,踮脚往里面看,脑袋也用力往上抬。   郝米!   他看到了郝米正在出来。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却不敢问。   郝米看到了他,咧嘴一笑,奋力挥拳。   钟云心中狂喜,也奋力挥舞拳头,不知何时已然是热泪盈眶。   李弘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想到了父母。   “去阿耶那里。”   到了李治那里,王忠良笑着出迎,“殿下这是学完了。”   “是。”   李弘走了进去。   “五郎!”   李治正在看奏疏,他的眼神时好时不好的,此刻就在眯着眼。   “阿耶,国事有好些,你慢些去做。”   李弘心疼了,上前劝道,“阿耶你的眼神不大好,要不就让阿娘来看奏疏吧。可阿娘也累,要不……请个人来读……”   李治微笑看着他,心中温暖。   帝王家无亲情,这一点他亲身领教过。   高祖皇帝时,先帝等人争斗不休,最终酿成了两死的结局。   先帝时,为了那个位置,李承乾和李泰等人争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能弄死对方。   他也在思索。   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   随着时光流逝,他对此事的看法也渐渐成熟。   高祖纵容几个儿子争斗,他高高在上的操控一切,结果不小心过头了……先帝被逼迫过甚。高祖皇帝大概认为先帝只能隐忍,可谁曾想先帝竟然发动了政变。   而在先帝时,李承乾为太子,李泰等人为何能逼迫他狼狈不堪?让他做出那等事情来?   李治认为先帝也犯了和高祖皇帝一样的毛病,纵容几个儿子之间内斗,他来制衡。   可最终还是翻船了,李承乾彻底玩完。先帝还想留着李泰,可群臣却不干了……这等人能逼迫太子如此,留下他干啥?做搅屎棍?   他看着念叨的儿子,突然柔声道:“五郎,以后几个阿弟长大了,若是不听话犯错该如何?”   武媚已经到了门外,闻声止步。   从她的角度看去,李弘站在那里,身板笔直,但有些微微摇晃,一如他小时候那般。   这个问题……皇帝太欺负人了。   若是回答不当,太子就会在李治的心中留下一个阴影……当年先帝担心百年后子孙自相残杀,便忧心忡忡。李泰知晓了后,就来请见,一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只有一个儿子,若是我为帝,等我老后就杀了这个儿子,把帝位传给雉奴。   这等话也就哄哄当时心身俱疲,深深陷在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的先帝。那些臣子一听就怒了,心想你这不是羞辱我们的智商吗?随后一番进言,李泰出局。   武媚心中不安,却不能干涉。   李治也在盯着李弘,连表情都不放过。   李弘皱眉,想到几个弟弟的顽劣,嫌弃的道:“他们顽皮闹事就处罚,做得好就夸赞,被人欺负了我就帮他们出头……”   李治的眼中多了笑意。   外面,武媚微微侧身,那微笑就在红唇中,却不肯绽放出来。 第848章 天凉好个秋(求月票)   高阳正在发脾气。   “钱二整日出去厮混为何无人禀告?”   钱二蓬头垢面的跪在台阶下,耷拉着脑袋。   昨日他和程知节家的管事闹矛盾,随即就动手,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群殴……金吾卫出手,把他们全给带了进去,直至早上才被领回来。   丢人啊!   高阳握着新做的小皮鞭,冷笑道:“为何争执?”   钱二哆嗦了一下,“公主……”   高阳缓缓走下台阶,手一松,小皮鞭垂落在广袖之下。   “说!”   钱二哆嗦的更厉害了,“公主,是为了……为了争夺女妓。”   最近长安城中多了一批辽东三国的女妓,成色非常好,引得那些老蛇皮纷纷前往光顾体验。钱二就是其中的一个。   “出息了!”   高阳冷笑道:“做了我的管家,却败坏着我的名声,把大郎带进去。”   后面有妇人抱着贾老三进去了。   为何要把大郎君抱进去?钱二一愣……   小皮鞭挥动。   啪!   钱二闷哼一声,却不敢惨叫,否则公主心情不好,说不得还会更重一些。   连续几鞭子,抽的钱二浑身颤抖想嚎叫。   “今日定然要给你个教训!”   高阳发誓今日一定要把钱二抽的从灵魂深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要凉……钱二绝望了。   “公主。”一个侍女从前面来了,“贾郡公来了。”   贾郡公果然是我钱二的福星呐!钱二不禁狂喜。   果然,高阳把皮鞭一收,“滚!”   钱二欢喜的闪人,路上遇到了贾平安,深深一躬。   这人有病?   贾平安摇摇头。   “小贾,夫君。”   高阳笑的很是温婉。   这个婆娘不对劲,怎地这等温柔?莫非是想用强?   贾平安这几日遵照孙思邈的嘱咐,坚决不近女色。   “小贾!小贾!”   高阳抱着的贾老三也跟着喊小贾,她不禁满头黑线,“叫阿耶!”   “小贾!”贾老三嚷道:“小贾小贾小贾……呸!”   口水就冲着高阳喷去。   高阳一看就是有了经验,轻松避开,随后给贾老三擦嘴角……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这是何时养成的毛病?”   贾平安满头黑线。   高阳却不肯说……   “说!”   硬汉贾登场了。   贾郎果然还是这般硬气。   高阳的眸中多了些水色,“就是从你去辽东之前就有的毛病,冲着人吐唾沫。”   这等事儿……才两岁多的娃子怎么学的?   孩子没有天生就会冲着人吐口水的毛病……   高阳还在说,“也不是什么毛病,大些就好了。再说了,我的孩子……吐就吐了,谁能如何?”   这个憨婆娘就知道耍横!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等孩子谁喜欢?长大后谁愿意接近?你只知道溺爱孩子,却不知教育,废了怎么办?成了纨绔怎么办?”   高阳楞了一下,“废了就废了,大郎如今是郡公,等过几年我再谋划谋划,好歹也得弄个国公什么的。到时候那些钱粮土地都留给他,难道养不活?至于纨绔,我的儿子纨绔又怎么了?”   贾平安眸色微冷,并指如刀。   高阳下意识的伸手遮住臀,脸红红的道:“夫君……好些人呢!”   你这是想说私下就没问题?   贾平安发现自己走神了,就叹道:“这孩子如此我的责任最大。一个孩子的身边没有阿耶教导,长大走歪不走歪另说,这心理多多少少也得有些问题。你想想,别的孩子出去说我阿耶如何如何,老三却只能说……我阿耶隔几日才来一次……”   他愧疚了,伸手抱过儿子,逗弄了几下。   “此事并非大郎坏或是什么,倒也不难解决。”   高阳一怔,“我责罚过,越责罚大郎越是如此。”   贾平安摇头,“你身边谁爱吐唾沫?或是谁爱呸呸呸的。”   那个带贾老三的妇人猛地抬头,眼中多了些惊骇。   高阳看向了此人。   “老三就是跟着学的。”贾平安皱眉,“此人却不能再带孩子了,换个活计吧。”   经常冲着人呸呸呸的女人……怕也不是省油的灯,贾平安琢磨了一下,想着等下次过来再想个法子,把这个女人弄到别的地方去。   “送去田庄。”   我去!   高阳已经怒不可遏了,心疼的道:“大郎竟然被她给带坏了!”   李朔明显的被吓到了,呆呆的看着那个妇人。   这个憨婆娘倒也是雷厉风行。   “那以后怎么办?”高阳前脚雷厉风行,后脚又忧心忡忡,担心儿子会被人嫌弃。   连肖玲等人都面带忧色……公主这些产业,包括她们这些奴仆以后都是李朔的,若是李朔不成器,她们也会倒霉。   这便是主仆之间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简单。”贾平安淡淡的道。   众人看着贾平安,心想公主可是各种办法都用上了,可大郎君依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贾郡公能有啥办法?   贾平安颠着孩子,说道:“影响孩子的人已经走了,此后他再如此,其一,看着他要吐唾沫时就弄个东西来转移他的兴趣,譬如说玩具;其二,既然你越责罚他就越来劲,说明他想用这个行径来吸引你的注意力,如此,下次他吐了唾沫后,你别搭理他,冷淡些;最后经常和孩子说说话,回头我也如此。”   “就那么简单?”   肖玲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那么简单。”   这事儿本就不复杂,只是得摸清孩子的心理。贾平安家中有两个孩子,这些事儿门清。   贾平安说的很是轻松写意。   李朔突然就作势吐口水了。   贾平安拿着手中的玩具摆动了一下,李朔不由自主的盯着玩具,竟然忘记了吐唾沫。   “就这样。”   贾平安笑了笑。   肖玲等人见鬼般的看着他。   这年头哪个权贵能这般亲自带孩子?   连孩子想什么都知晓……   可怜的人!   贾平安见她们的模样不禁叹息。   “多观察!”   他低头逗弄着李朔,“阿耶带大郎出去玩好不好?”   李朔仰头,惊天动地的喊道:“好!”   高阳楞了一下,眼神黯然,“夫君,如此……不好。”   “担心被别人看到?”贾平安笑的温柔。   高阳点头。   贾平安抱着孩子起身,高阳也起身,二人并肩往前走。   “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否认,至于什么眼光,什么闲言碎语……”贾平安目光睥睨,“我何曾在乎这些!”   高阳看着他那睥睨的模样,不禁心神俱醉,缓缓依在他的身上。   贾平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着她的腰肢,阳光下,看着格外的协调。   贾平安带着李朔出去溜达了一圈,孩子很高兴,一路词不达意的表达着自己欢喜的情绪,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等回去时,高阳坐在屋里看书,闻声抬头,贾平安随口道:“书拿反了。”   高阳赶紧把书掉个头,随即气恼的道:“何曾反?”   贾平安干咳一声,“安心,以后也带你出去。”   你家那两个婆娘不炸?   高阳嘟囔着,“我自己玩我的,不用你带。”   嘴硬的憨婆娘!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去平康坊采买些东西。   平康坊的人比往日都多,进去的人个个都春意盎然,而出来的人多是惬意和木然,外加腿软。   “兄长!”   李敬业就像是个人熊般的从后面冲了上来,好奇的道:“兄长也来这里?为何不约我,走,咱们一起联床夜话……”   老子话你个大头鬼。   贾平安见他兴奋的脸上的青春痘都在闪光,不禁摇摇头。   这娃没啥爱好,就喜欢甩屁股,哪日若是肾虚了怎么办?   “不去!”   李敬业遗憾不已。   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敬业不懂,晚些等进了青楼后,他觉得不对劲。   春蚕到死丝方尽,兄长这是说我能一直甩到死的那一日?   蜡炬成灰泪始干,蜡炬,那不就是家伙事吗?蜡炬成灰……唯有死后才能成灰。而泪,不就是那玩意儿吗?死后才干。   妙啊!   李敬业冲出青楼,见贾平安在前方左顾右看,格外的悠闲,就冲着他喊道:“兄长,好诗!”、   贾平安回身欣慰的笑了……这娃若是因此知晓腰子的重要性,那他就算是功德无量。否则只是想想某一日李敬业心有余而力不足,整日空流泪,贾平安就觉得自己的身边定然会多一个随时都能引爆的炸药包。   转身进去后,李敬业豪迈的道:“叫三个女妓出来。”   腰子不要了?老鸨赞道:“李郎悍勇,只是腰子……”   “只管来。”   李敬业豪迈不羁,随后带着三个新罗女妓上去了。   老鸨有些怅然,伙计见了就问道:“娘子为何惆怅?”   “哎!一次三个,蜡烛也经不起这般烧哦!”   伙计更是懵了,“娘子,这般更挣钱啊!”   “难怪我能挣钱,你却只能在此做事。”老鸨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每一个嫖客的屁股,“咱们挣钱难道只是挣一日两日?这嫖客都虚了,咱们去哪挣钱去?要紧的是长久之计,要能持续下去!”   贾平安不知晓李敬业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一路采买了些小吃,顺路去长安食堂看看。   纪成南站在大门外和几个商人说话,神采飞扬啊!   “此次我家郎君在辽东威风凛凛,归来便是郡公了……咦!我家郎君来了,诸位稍待。”   见贾平安来了,纪成南欢喜的迎过来。   “郎君。”   “最近生意如何?”   “好得很。”纪成南笑眯眯的道:“咱们家的饭菜越发的得人心了,许多人都习惯了在咱们家用饭,雷打不动。”   “这就是口碑。”   这等回头客是商家最值得骄傲和珍惜的。   贾平安去后厨视察了一番,又去检查了一下房间,提出了些问题。   “要认真,厨子手脏兮兮的就去弄菜,合适?地上污水横流,你等确定这是在做饭,而不是在洗茅厕?”   贾平安见纪成南有些不以为然,就皱眉道:“你觉着生意好了,无所谓了,回头客多了,少几个也无碍……”   纪成南就是这般想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一点错误不改,明日出大错你也会无所谓,这是想毁掉长安食堂?”   贾平安觉得这人太闲了,不,是太容易心满意足了。   “下次我再看到这等事,你就准备去田庄吧。”   纪成南是高阳的人,可却一个哆嗦,“是。”   贾平安要弄掉他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高阳连问都不问就会把他赶走。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   两侧和对面都是酒楼,此刻不是吃饭的点,那些掌柜和伙计不少都站在外面。或是看街上行人纷纷,或是惬意的聊天扯淡。晚些生意好起来,大伙儿都会忙的脚不沾地。   这便是各行各业都有的忙里偷闲。   见贾平安出来,那些掌柜和伙计纷纷拱手。   “刚开始他们觉着有长安食堂在,他们定然会没了生意,可没想到生意却比往日更好了些。”纪成南得意的道:“一起闲暇说话时,他们都佩服郎君当年的眼光……”   “这些酒楼聚在一起,就会有聚集效应……”   郎君这是要开课了……纪成南麻溜的拿出了炭笔和小本子。此刻他的眼中再无别的,耳中也只有贾平安的声音。   “原先食客要来平康坊用饭喝酒,会在里面慢慢的找,可酒楼都聚集了起来,他们便会径直来到这里,客源就大了……”   贾平安见纪成南在记录自己的话,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某个地方的习惯……大佬在指点江山,身边一圈人都拿着小本子在记录大佬的话,一脸毕恭毕敬。   弄一个记录员不就行了,事后再传达大佬的讲话岂不是更美?   “来了此处,首要是长安食堂,可有的人吃不起,长安食堂也每每客满,如此他们自然会就近寻摸吃的……要紧的是客源增加,也就是把这个市场做大了……”   纪成南恭谨的问道:“郎君,这市场可是指东西市吗?”   “市场便是……你可以理解为来此处吃饭的人。”   纪成南眯眼看着小本子,抬头道:“郎君说的是……聚集在一起反而更好,你引来一些客人,他引来一些客人,如此此处的客人越来越多,这家客满就去隔壁一家,这家不喜就去对面一家……”   妙啊!   纪成南拱手,欢喜的道:“那些人整日吹嘘什么经商的秘诀,今日听了郎君一番话,我才知晓那等人乃是井底之蛙……”   这位郎君果真是不得了。   贾平安只是随口一说,随后准备回家。纪成南热情的邀请他留下用饭。   “家中孩子闹腾,得赶紧回去哄哄。”   贾平安提提手中的包袱,里面全是吃的。   一个掌柜过来,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说道:“这贾郡公如今也算是大唐顶尖的人了,怎地……先前还见他在一家家的问吃食,都是孩子和女人吃的食物,这堂堂的郡公,家中好歹也有仆役,犯得着自己来采买?”   纪成南也觉得不妥当,但嘴硬的道:“郎君这是亲和。”   一个伙计用鄙夷的目光偷偷的看着二人,说道:“自己的妻儿自己疼。”   纪成南和掌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贾平安回到家中,兜兜欢喜的迎上来。   “阿耶,可给我带了好吃的?”   “别和你娘学。”   贾平安担心兜兜和苏荷学了修炼,长大后变成个胖妞……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给!”   兜兜打开包袱,里面好几个油纸包,各种美食的香味冲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抱着包袱就跑。   “兜兜!”   随后赶来的贾昱怒了,“你又想偷吃,站住!”   兜兜一溜烟往外跑,贾昱气苦,急匆匆的给贾平安行礼,然后追了出去。   “贾兜兜,站住!”   嘤嘤嘤!   阿福也来了,和粑粑擦肩而过,紧追不舍。   它也馋了。   晚些定然是闹腾一场,然后又欢欢喜喜的肩并肩坐在田埂上。阿福在中间,两个孩子一人一边,你一块来我一块……   徐小鱼悄然跟了出去。   贾平安进了后院。   天气凉快,卫无双和苏荷带着女仆们正在晒账本。   在别人家记账还用的是卷书时,贾家从一开始就上了册书。   “夫君。”   卫无双打声招呼又开始摆放账本。   院子里铺上了席子,账册就这么一本本的摊开摆放上去。   苏荷跪坐在席子上,头上的发髻微微垂落在右边,引得几缕秀发遮住了小巧的耳朵。   她的手酸了,举起双手往头顶上用力伸直,长袖顺着滑落,露出了白玉般的手臂。   “夫君,好酸!”   “酸儿辣女!”   贾平安随意坐在边上,拿起一本账册翻看。   这是四年前的账册,一本本的记录着老贾家进阶的历程,若是流传到后世,这便是大唐经济发展史上的重要文物。   大唐著名经济学家,著名爱国商人贾平安家的账册,一本能值多少钱?   少说也得五百万吧?   贾平安美滋滋的想着。   但随着老贾家的发展,账册越来越多了,摆放的席子上全是……   卫无双低头太久,觉得脖颈酸痛,就活动了一下,身后一双手轻轻的给她揉捏着。   “夫君。”   卫无双的头微微前倾,心中温暖。   “没必要留那么多账本。”   贾平安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两侧。   “夫君不知,若是不留下账本,以后有事寻不到证据。”   “没必要。”贾平安觉得卫无双脖颈的肌肤比自己的嫩了许多,不禁纳闷……为毛女人的肌肤会细嫩?   “不行呢!”苏荷也来帮衬卫无双,“夫君,有人若是贪了咱们家的钱,五年后被查,可账本没了,那可怎么办?”   两个女人都觉得贾平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贾平安微笑道:“知晓了他贪腐,你觉着为夫要动此人还用得着账本?”   苏荷一怔,“是呀!贪腐的只有家中的人,或是那些伙计……夫君要动他们哪里用得着这些。”   卫无双却嘴硬,“要证据才好。”   “哎!”   贾平安起身,叹息一声。   “你们不会核查吗?每三年复查一次,查出问题就追索,没问题那三年的账本全数销毁。”   是啊!可以核查的……卫无双和苏荷跌坐在席子上,看着贾平安进了房间。   “天凉好个秋,叫曹二弄个炭盆烤鸡腿……”   ……   5月1号到7号都是双倍月票,恳请明天把月票投给大唐和爵士,感谢兄弟们。   晚安! 第849章 一番话倒台一个宰相   两个奶娃很闹腾,晚上会嚎哭,哭起来不依不饶的。   二郎哭了,卫无双睁开眼睛,睡意瞬间就消散了,随即起身穿衣去查看。   卫无双随手带门没带好,秋风一吹,房门又开了。   贾平安睡眼惺忪的看了外面一眼。   斜对面烛光摇曳,带孩子的奶娘正抱着襁褓转悠,接着多了一个人影,应当就是卫无双……   卫无双接过孩子轻声哄着。   贾平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这几日想的名字。   二郎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庆……   三郎……可怜的贾老三,在贾家,目前的贾三郎是苏荷的儿子。   那些名字在脑海里转悠。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睡觉,但脑海里却单独开辟了一个空间用于想孩子的名字,很神奇。   我迟早会神经分裂!   吱呀!   房门关了,接着就是蹑手蹑脚走来的声音。   解衣的声音传来,贾平安睁开眼睛。   一个曼妙的后背……   那双长腿,咳咳!   卫无双上床,轻轻把被子揭开,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她顺势进了被子里。   贾平安抱住她,“冷吧?”   “嗯,有些冷,看着她喂二郎,接着二郎就睡了。”   卫无双打个寒颤……秋夜真的凉。   贾平安把她紧紧搂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夫君。”   卫无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伸手搂住了贾平安的脖颈。   不知是谁先动的……   老夫老妻了,都知晓对方喜欢的方式,配合的天衣无缝……   卫无双喘息着低声道:“刚才我去看了大郎,睡的四仰八叉的,真是有趣。”   贾平安微微喘息,“孩子就是这般,如今有趣,长大就让父母头疼。不过这头疼也是人生乐趣之一,只要不成祸害,那便是好孩子。”   他已经想通了,什么出人头地,什么牛逼哄哄……没必要这么去要求孩子,只要打好基础,培养好孩子的三观,以后的发展顺其自然吧。   卫无双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迷迷糊糊的,贾平安突然说道:“叫贾洪吧。”   卫无双猛地惊醒,“谁?哦!二郎……贾洪。”   “嗯,就叫做贾洪。”   贾平安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背上,二人渐渐入睡。   第二日早饭,贾平安严肃的宣布道:“二郎叫做贾洪,三郎叫做贾东。”   老贾家太惨了,取个名字让贾平安绞尽脑汁……比如说那些美好的名字,一旦冠上贾这个姓氏,顿时就成了笑话。   贾有钱!   贾有才!   贾正经……   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两个不必担心贾的名字。   卫无双昨夜就知道了,所以很是淡定,苏荷却楞了一下,“贾东?嗯,好名字。”   贾平安想到了贾宝玉,连特娘的宝玉都是假的,老贾家一连串贾,最终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决定了名字后,贾平安如释重负。   到了前院,阿宝已经被牵出来了,正在不耐烦的撅蹄子,甩脑袋。   “这是想出去跑跑?”   贾平安拍拍它的脸,阿宝欢喜的叫唤着。   段出粮欲言又止,贾平安说道:“有事就说。”   段出粮说道:“郎君,昨日我出去碰到了一个军中的同袍……”   这货当年在军中就和恶鬼般的,竟然还有相熟的同袍?   “他此次去辽东功劳不小,可时至今日……”段出粮木然的目光中也多了些不解,“依旧没有赏赐。”   “他可去问了?”   贾平安觉得不可能。   “问了,说是没有。”   贾平安皱眉。   此事就在兵部,为何没有赏赐?   兵部统计有功之人的名册,随后朝中君臣商议赏赐的规格,最后发放钱粮。   “应当这是晚一些吧。你晚些在皇城外等着我。”   贾平安出了家门,阿宝激动的开始狂奔。   出了坊门后,阿宝就彻底放开了。   超越一个又一个,当到了皇城前时,阿宝长嘶一声,竟然是不过瘾的意思。   “回头出城去跑。”   贾平安拍拍它的脖颈安慰着。   早晚天冷,若是跑出了汗就麻烦了。   “小贾!”   许敬宗和几个宰相走在一起,见他来了就招手。   宰相们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义府笑眯眯的,但贾平安知晓此人对自己恨之入骨。   任雅相一脸平静,对于这位下属,他实在是有大口槽要吐。   李勣越发的云淡风轻了。   从辽东归来后,他就彻底的回归了文官的角色。   “英国公此后真的不出征了?”   卢承庆看似关切的问道。   可李勣就是他们在军方唯一的大佬,影响力超群。李勣若是能保持着影响力,山东士族的人自然能通过他得到更好的机会。   这便是资源!   李勣点头。   “老夫老了,以后只想含饴弄孙。”   卢承庆心中郁郁,说道:“令孙悍勇……”   含饴弄孙,你含一口饴糖去逗弄李敬业试试?   众人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一个画面:李勣坐在台阶下,手中拿着一块饴糖冲着李敬业逗弄,“乖孙,想不想吃?”,随后又把饴糖放进嘴里假装要吞进去……   身材高大宽厚的不像话的李敬业奶声奶气的道:“阿翁不许吃……”   呕!   贾平安都差点想干呕一下。   李勣面色平静的看了卢承庆一眼,“重孙也是孙,卢相不知晓吗?”   你卢承庆就是个棒槌,断章取义。   卢承庆有些懊恼,但却被李勣这话里隐藏的讥讽给激怒了。   他出身于范阳卢氏,和李勣比起来,他便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而李勣只是一只山鸡罢了。   你这是在讥讽我的小老弟?贾平安微笑道:“卢相为人大量,贾某也深知。”   你这是要胳膊肘往外拐?李勣眸中多了异色。   这娃定然是昨夜喝多了,宿醉未醒。许敬宗干咳,“小贾……少喝些。”   李义府只是在笑……狗咬狗啊!李勣被卢承庆讥讽,贾平安却吹捧卢承庆……这是想干啥?这是贾平安想缓和和山东士族的关系。   山东士族不是省油的灯,你这等手段白瞎了。   卢承庆微微一笑。   贾平安微笑道:“听闻卢相以前任职吏部考功员外郎时,曾遇到一位负责漕运的官员犯错,丢失了粮食,卢相本是把他评为中下,可见那人听到判语后依旧平静,便大加赞赏,把判语改为中中,此人依旧平静,卢相赞誉他为宠辱不惊,随后又改为中上,果然是雅量高致,气度不凡。”   卢承庆一怔,旋即就笑了。   这是他宦途中的一件雅事,至今提及依旧颇为自得。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此人难道是想和我山东士族缓和关系?   贾平安是铁杆的后党,可皇后却带着一伙人对山东士族百般挑剔,还弄了个什么姓氏录,一心想把山东士族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打落尘埃,双方早已成了死对头。   而且贾平安这几年也没少给山东士族添堵。长孙无忌一伙倒台后,山东士族为了扩张自己的影响力,调派了几个大儒去国子监……   可没想到这几位大儒被贾平安一顿‘毒打’,影响力是大了,但全是差评。   这样的关系……如何能缓和?   你想多了……卢承庆的笑意很淡。   贾平安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倒是忘记了,那官位乃是大唐的,考功评判是靠个人喜好……还是靠规矩?”   他扬长而去,身后的卢承庆面色渐渐铁青。   李勣恍然大悟……   许敬宗赞道:“小贾这话……老夫觉着极为妥当,果然是顾全大局的小贾啊!这番话老夫觉着该作为官员的座右铭,好生学学。”   ——你作为考功员外郎,职责是查看官员的政绩好坏,根据朝中定下的评判规矩来判定官员的考功成绩。   这是你的本分。   可你却公器私用,把规矩丢在一边,把职责也丢在一边,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决定官员们的前程……   你以为你是谁?   皇帝?   还大言不惭的引以为荣!   这是不知廉耻!   贾平安好犀利的手段!   李义府本来有些小嫉妒,但他本是帝后对付世家门阀的猎犬,此刻得了机会岂有不动手之理?   他微笑着,阴阴的道:“昨日卢相还呵斥别人渎职,不知此事可是渎职?难道公器私用,凭着自家喜好行事是称职?”   卢承庆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他能说什么?   官场风气就是如此,看看宰相们那恍然大悟的模样,分明就是觉着此事乃是雅事,可贾平安却另辟蹊径,从渎职的角度给了他一巴掌。   世家门阀占据主流时,皇室衰微,什么称职,什么渎职……这个天下是谁的?世家门阀的,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渎职,这是雅事,渎你妹!   但现在帝后在一步步的扳回局势,卢承庆坐蜡了。   晚些,李义府驱使自己的人弹劾了卢承庆。   李治早就看卢承庆不顺眼了,得了这个机会当即就发作了起来。   “卢承庆外出为润州刺史。”   尚书省中,值房里,李勣眸色平静的看着贾平安。   “润州……”   润州在后世江苏镇江那一带,此刻那里可算不得好地方。   李勣见他沉思,就微笑道:“你可知晓陛下此举的深意?”   贾平安摇头。   多年前的事儿揪出来作为处置卢承庆的依据……   “陛下好似急不可耐。”   “对。”李靖微微一笑,“卢承庆去年才为相,可也只是挂了个参知政事的头衔,那时陛下磨刀霍霍,准备对长孙无忌一伙动手……”   这……   贾平安说道,“山东士族深恶长孙无忌一伙,陛下当时让卢承庆参与审讯长孙无忌一伙人,这是要确保捶死那些人……”   长孙无忌一伙已经被处置的差不多了,显庆五年已经接近了尾声。   李勣淡淡的道:“飞鸟尽,良弓藏。”   你把卢承庆比作是良弓……那你是什么?   贾平安说道:“狡兔死,走狗烹。”   李勣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欣慰之色……卢承庆只是帝王的夜壶,用了就扔,把他比作是良弓,皇帝那里怕是会不高兴。   皇帝不高兴……老夫都开始养老了,自然不在意。可我的乖孙还在啊!   “走狗!”   李勣眸色平静,“不过这是一场较量,小贾,你等着看,山东士族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出手……卢承庆去不了润州!”   大佬你自信的样子真的让人觉得是在装比!   贾平安笑了笑,不以为然。   “对了,敬业这几日不着家,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当然是去平康坊甩屁股了。   “我也不知。”   罢了,出卖小老弟的话,他大概率会被毒打一顿,随后被禁止去平康坊……   那也不错,可李敬业那个铁憨憨定然会去寻其它地方的暗娼。   暗娼的价格不透明,经常宰客……而且暗娼也不会集体去检查身体,若是有些病什么的,传染了怎么办?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他随即溜了。   出了皇城,段出粮正在等候。   加上徐小鱼和王老二,四人出了长安城。   “武阳公!”   这个渐渐陌生的称呼让贾平安不禁有些惆怅……   哥现在是郡公了啊!   前方来了个骑马的妹纸,英姿飒爽啊!   不,是沉静如深潭。   “青衣!”   魏青衣策马过来,拱手,“武阳公去何处?”   肌肤好白嫩,双眸更像是两口深潭,深邃,让人想钻进去查探一番。   “出城去转转,访友。”贾平安见她的马背上带着包袱,就问道:“你这是去了终南山?”   魏青衣点头,“有些书落在了原先终南山的住所那里,我去带了回来。告辞了。”   一个妹纸就敢一人上终南山……若是让他的三个婆娘一个个的单独去,大长腿定然是淡淡应了,苏荷会撒泼耍赖装死狗,高阳会傲娇的甩着小皮鞭,说这只是小事,小贾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贾平安拱手,随口道:“青衣你用了哪家的脂粉?竟然这般白嫩。”   已经错身而过的魏青衣一怔,“我从不用脂粉。”   那就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美人。   后世这等美人无需刷流量,只需露个面,定然就会广为人知……来个一万年一见的美人的名头如何?   一路到了个村子。   段出粮带着他们寻到了一户人家外面。   “张老三可在?”   府兵没事儿就在家里种地歇息,但看看院子里有些打熬力气的东西,可见这些府兵在家也得操练。   “谁呀?”   一个大汉开门看了一眼,“老段?你怎么来了?”   大汉看着有些虚火段出粮。   段出粮回身,“这是我家郎君,他想问问你一些事。”   张老三犹豫着。   那些事一旦被捅出去,我会不会倒霉?   而且这个年轻人看着也不靠谱……不对,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   他仔细想想,当初强渡鸭绿水时,他好像看过此人……   看过……   他突然颤声道:“可是贾郡公?”   贾平安点头,张老三欢喜的道:“快请进,娘子,快去泡茶来。”   如今贾家的茶叶按照等级划分,低档的茶叶百姓也喝得起。   贾平安等人进去,那妇人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去了厨房。   贾平安看了一眼屋里,摆设简单,但在普通人的范畴内已经算是不错了。   府兵省下了许多赋税,这便是一个优势,加之出征有赏赐……基本上一个合格的府兵家在当地就属于小康。   这就是榜样,随后大伙儿都削减脑袋想去当府兵。   闻战则喜,悍不畏死……   这一切都有根源。   张老三站在边上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无措。   段出粮低声道:“郎君,张老三厮杀得力。”   在沙场上悍勇的一批的悍卒,在家中却就是个憨实的汉子。   这才是大唐的根基。   作为兵部侍郎,贾平安有权利来调查此事!   “你等此次归来并没有功赏?”   张老三犹豫了一下,贾平安笑道:“你只管说,我在长安城中,但凡谁敢因此寻你报复……”   他只是微笑,可张老三却想起了那些巨大的京观,以及那一把烧死了十万联军的大火。   “没有。”张老三有些迷惑,也有些愤怒,“前一次征伐辽东时也没有赏赐,兄弟们都说怕不是有奸佞哄骗了陛下,把那些赏赐给贪腐了。”   这些撒比!   贾平安面色铁青,“是你一人还是都如此?”   “都如此。”   贾平安起身,“等着。”   他接着去了不少地方查探。   “郎君,快关城门了。”   夕阳在天边挂着,把周围的云霞映照的美轮美奂。   贾平安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贾平安就出发了。   他没去兵部报到,而是径直和宰相们一起准备进宫。   “请示陛下,贾平安求见。”   宰相们在边上微笑。   少了一个卢承庆,大伙儿都觉得很是嗨皮,看着贾平安的目光中多了些和气。   任雅相问道:“可是有事?”   贾平安点头,平静的道:“有些事想进言。”   任雅相是宰相兼兵部尚书,按理兵部侍郎就是下属,该恭恭敬敬的,可贾平安这个侍郎还挂着一个零陵郡公的爵位……   别的爵位任雅相不在意,可这个零陵郡公乃是军功而来,他也没办法。   随后进宫。   李治见贾平安进来,下意识的皱眉。   此人一来,多半没好事。   不等宰相们开始议事,贾平安就上前说道:“陛下,臣有事进言。”   李治点头。   贾平安抬头,目光炯炯的问道:“敢问陛下,前次征伐辽东和此次征伐辽东的将士们为何没有赏赐?”   ……   月初七天都是双倍月票,求票! 第850章 警惕   李治一怔。   “何事?”   贾平安再说了一次。   “赏赐……”   李治仔细想了想。   “户部尚书何在?”   他问道。   王忠良低眉顺眼的道:“陛下,他不在了。”   李治猛地想起来了。   户部尚书不就是卢承庆吗?   此人才将被他逐出了京城。   李义府说道:“陛下,户部屡次说钱粮不够,所以四年前开始就停了赏赐。”   将士们出征,归来必然每个人都有赏赐。这玩意儿就像是奖金一样。奖金越丰厚,将士们就越欢喜,百姓就越喜欢从军。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   “陛下,前次攻破高丽半壁,缴获不菲,赏赐给将士们绰绰有余。此次灭了辽东三国,府库中钱粮堆积如山,不但绰绰有余,更是能补充大唐库藏……”   他的怒火实在是压不住了,“缺钱粮……为何缺?那些缴获的钱粮去了何处?”   这事儿李治已经想起来了。   当时关中缺粮,他几度想去洛阳就食,户部就建言把赏赐停了,如此长安的粮食还能支撑下去。   ——府兵多来自于长安周边。   那次一开始之后,此事就形成了惯例。   你还别说,从那以后长安的钱粮就宽松了不少。   这事儿历史上发生后,朝中君臣就默认了,直至再过些年头才被人提出来。   李义府淡淡的道:“大唐多大?处处都要钱粮。你只知晓赏赐赏赐,陛下何曾缺了你的赏赐?至于那些军士……当体谅国事不易才是,难道他们还敢造反?”   这个傻逼!   李治也是个被蒙蔽的棒槌。   不知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贾平安平缓的道:“百姓为何积极从军?靠的便是府兵制乃是耕战结合,靠的是府兵能减免赋税……但更靠的是将士们为国卖命之后,陛下能有赏赐。”   他突然抬头,双目几欲喷火,怒道:“可如今赏赐没了,陛下可知如今的府兵如何?”   他看着宰相们,“诸位相公可知晓如今那些百姓对府兵是如何看的?”   许圉师觉得贾平安这是小题大做,淡淡的道:“他们能如何看?保家卫国乃是本分……”   贾平安冲着他质问道:“许相既然这般说,想来自己也能做到。那贾某敢问,许相的俸禄钱粮可能免了?对了,许氏累世高官显宦,家中的钱粮怕是堆积如山了,自然不缺这点俸禄钱粮。可那些府兵家中可有余粮?可有余钱?”   “这是何不食肉糜!”   贾平安的脸都涨红了。   他一直觉着府兵制的衰败起源于兼并田地,可今日才知晓,府兵制的衰败起源于朝中这群君臣对那些将士的轻视,蔑视……   “贾平安!”   李义府冷着脸道:“咆哮御前,你想作甚?”   咆你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种轻蔑和不屑之意很是明显。   “陛下可知如今百姓都已经不愿从军了吗?”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君臣吃了一惊。   “不可能!”   任雅相皱眉看着贾平安,“老夫从未知晓此事。”   呵呵!   贾平安微笑道:“诸位相公高居庙堂,自然不知下面百姓的想法。诸位可去问问长安县和万年县,包括长安周边那些地方,去问问如今官府征募府兵的情况如何。”   李治心中一冷,但旋即又觉得此事不至于,“如何?”   贾平安说道:“百姓视从军为畏途,躲不过了,被强逼从军,就从家中挑选最为羸弱的男丁去从军……那些家中有钱的,更是花钱疏通了官吏,免了征募……”   再过十年二十年……难怪到了阿姐主政时唐军屡次战败,这根源就特娘的来源于此。   贾平安想喝问君臣,问他们可是脑子里进水了吗?竟然做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儿来。   ——善待将士,这是古今中外的国策。看看前宋,把将士们当做是撒比,当做是奴隶,结果外患不断。   李勣发声了,“此事你是道听途说,还是去验证过?”   是啊!这话怕是贾平安从何处听来,便由此建言。   李治猛地惊醒。   李义府笑道:“道听途说罢了。”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昨日我出城,去了三个村子……”   李治心中一冷。   这……   李义府说道:“陛下,此事怕是以讹传讹。”   这是质疑贾平安之意。   “那便请诸位相公去看看?”贾平安笑的很是淡然。   一群蠢货,等你们看到了真实的情况后,老脸红不红?   李治觉着这个主意不错。   “昨日朕听太子念了两句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朕很是喜欢……天下事要说,但更要做,不做便是纸上谈兵。如此……”   这个是贾平安给学生的诗,颇为令人振聋发聩。   “陛下,臣请太子殿下出宫。”   你这个棒槌指望不上了,大外甥却不能跟着你混成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皇帝。   这是觉着朕会把五郎教授成一个不知百姓疾苦的帝王?   想到太子最近屡次央求出宫的事儿……李治淡淡的道:“也好。此事重大,诸卿且去看看。若是并无此事……”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平安。   今日这厮咆哮朝堂,咆哮御前,若是不惩治一番,朕心中憋闷。   有内侍去了后宫之中。   李弘正在读书。   蒋峰的目光避开郝米,专注在太子身上,可边上的曹英雄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贪婪的看着他……   真的是贪婪。   蒋峰随即就问了他一个问题,曹英雄自然轻松回答了出来,但却补充了一句,“蒋先生,我回答的可对?哎!我却是从不骗人,蒋先生千万别误会。”   这说的是他们冤枉郝米之事。   蒋峰老脸一红,刚想呵斥,可想到曹英雄就是个滚刀肉……   “殿下!”   刚好内侍来了,蒋峰心中一松。   李弘起身,“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令殿下更换便衣。”   要出宫?   李弘的眼睛都亮了。   孤苦盼了许久,今日终于得偿心愿……阿耶万岁!   这娃急匆匆的去换了衣裳,又去老娘那里打个招呼。   “阿娘,我出宫了。”   他进来喊一嗓子后转身就跑,武媚还没反应过来……   “这孩子……”   武媚不禁捂额,“太子为何出宫?随行的有谁?”   邵鹏去问了,回来昂首挺胸道:“据闻先前贾郡公咆哮朝堂,好像是为了府兵之事。随后陛下令太子随行去查探……相公们都去,贾郡公也去。”   平安也去啊!那就没事。武媚低头处置朝政。   邵鹏刚才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就是想出宫。   咱跟着去护卫太子殿下难道不香吗?   可却被皇后无视了。   ……   大伙儿都换了便服在宫门外等候。   晚些太子出来了,身边跟着十余侍卫,还有两个内侍背着包袱随行。   “见过殿下。”   “相公们无需多礼。”   这样的套路大伙儿都熟悉了,轻车熟路。   随即马车出来,李弘上了马车,刚出皇城就掀开车帘冲着前方的贾平安低声道;“舅舅!舅舅!”   贾平安拉停了阿宝,等马车到了身侧后低头问答:“何事?”   九岁的太子一脸跃跃欲试,“舅舅,孤想骑马。”   边上的内侍赶紧说道:“贾郡公,可不敢让殿下骑马,若是不小心摔下来……”   贾平安看看前面,宰相们都只顾着互相扯淡……   他下马,“殿下下车。”   李弘兴奋的跳下来,身手竟然颇为矫健。   看看,这便是每日踢球的好处!   贾平安心中欢喜,抱着他往马背上送。   “踩稳了。”   李弘在宫中也练习过骑术,不过从未出来试过。   此刻上马后,他浑身绷紧,担心阿宝会蹦跶,或是失控。   阿宝轻嘶一声,显然对贾平安让别人骑自己有些不满。   “安稳些!”   贾平安拍拍它的脖颈,阿宝扭头,把脑袋在贾平安的脸上蹭啊蹭。   这是撒娇。   侍卫们倒是没啥,两个内侍急得不行。   “贾郡公,殿下尊贵,万万不可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他迟早要独自一人策马前行,到时候你等也在边上喊什么万万不可?”   前方的李义府无意间回头,随后转头回去。   咦!   老夫是看到了什么?   李义府猛地回头,听到脖子那里发出咔嚓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贾平安!”   宰相们回头,见太子竟然骑马而来,贾平安就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伴行,不禁都吓了一跳。   “太子尚小,怎能骑马出行?”   “赶紧下马来!”   “贾郡公你轻浮了。”   贾平安坐着也不搭理。   你们说你们的,有本事去试试。   李义府笑道:“殿下,还请下马。”   李弘心中得意,严肃的摇头,“孤九岁了,为何不能骑马?上次孤还问过身边的侍卫,有人家的孩子五六岁就能策马疾驰,为何孤不能?”   咳咳!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看着几个老汉面红耳赤。   李勣指指贾平安,眼中多了警告之色。   太子若是出事,你跑不了!   李义府吩咐道:“上来几个,前后左右护着殿下。”   侍卫们看着贾平安不说话。   贾平安见李义府鼻子差点气歪,不禁乐了,“那是我的马,我在此,殿下屁事没有,诸位过虑了,赶紧赶路吧。”   他推算了一下,弄不好今日就要在外面吃午饭……   想想这些锦衣玉食的家伙,贾平安一直在笑。   “贾平安一直在笑,就像是偷到鸡蛋的黄鼠狼。”   李义府很是不满。   出了长安后,李弘就不行了,贾平安把他抱下来,李弘信誓旦旦的道:“舅舅,回宫孤就苦练马术,再等半年,孤一定能策马疾驰。”   “好!”   你想多了孩子,有你老爹老娘坐镇宫中,你的想法全是做梦。   出城转左,随后往前,再转左……就这么不时的转弯,渐渐的人烟稀少。   “那是你家的田庄吧?”   有人问了李义府。   右前方一望无际的田地,李义府矜持的道:“正是。”   帝后越发的看重他了,今日赏钱,明日赏田庄。李家此刻家产膨胀,据闻李义府的随从都敢在平康坊砸钱和人争女妓。   再骑行半个时辰,就到了一个村子。   “诸位,进去问问吧。”   贾平安并未选择一户人家作为询问的对象,让大家心中多了些好感。   众人进了村子,李弘跟在贾平安的身边,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茅屋看着很简单,灰扑扑的,有些低矮,让住惯了高大宫殿的李弘觉得太过逼仄。   篱笆墙也很简陋,几只鸡在角落里觅食,脚步从容,看他们一眼,又低头下去刨土。   “谁去问话?”   老汉们你推我让的,最后许敬宗被推举了出来。   “许相不是说爱民如子吗?来,你去最适合不过了。”李义府笑的和春风一般的温暖。   一群憨货!   许敬宗干咳一声,“有人在家吗?”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擅自闯入百姓家中,否则会引发非议,御史甚至会弹劾。   “谁呀?”   一个妇人出来,见一群男子在外面,被吓得窜了进去。   呯!   门关上了。   许敬宗回身,“不是老夫不尽心,老夫还没说话她就被你等给吓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一群棒槌!   贾平安对李弘说道:“殿下去试试,就说口渴了,求些水喝。”   让太子去求水……你特娘的想屁吃呢!   一群老汉吹胡子瞪眼睛,可李弘却颇为雀跃的上去喊道:“主人家,可能给些水喝吗?”   妇人大概是在门缝里往外看,见李弘还小,就开门问道:“你等来此作甚?”   “还是殿下管用。”   众人不禁羞愧不已。   “看看,殿下一句话,那妇人就主动走出来了。”许敬宗赞道:“这便是殿下的仁慈气息打动了她!”   李勣回身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你等回头看看。”   众人回头,就见十余大汉拎着兵器气势汹汹的跑来。   我去!   原来那妇人是看到村里的男丁们来了,这才大着胆子出来。   “我等是来讨水喝的。”   李弘再度上前。   侍卫们紧张的想冲过去,被贾平安喝住了。   看看这个孩子如何应对……   贾平安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就站在李弘的身侧,随时能出手护住他。   大汉们止步,为首的大概是村正,他皱眉看着众人,“讨水喝?”   这群人……一群老家伙倒是不足为惧,但后面有十余大汉……   老家伙加上大汉,再有一个半大孩子,怎么看都像是出游的架势。   村正的面色好看了些,“都是大唐人,要喝水倒也简单。”   妇人这才去弄水来。   众人假模假式的喝了,许敬宗进去看了一眼,出来时眼神不大好……有些唏嘘的意思。   “你这家中的摆设简单了些,日子可是不好过?”   许敬宗的问题让妇人笑了起来,“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了。”   这是个切入口,李勣说道:“日子就是过出来的,家和万事兴。看你家的屋子不少,男丁也不少吧,去投军岂不是更好?”   那些大汉就在后面,听到这话后,有人说道:“这年头谁还愿意去投军?也就那些家里艰难的才去。或是有人觉着自己定然能靠着军功出头的才去……可如今军功出头的也少了,有几个愿意去?”   这是失望了!李勣心中一凛。   李义府追问道:“前年还见到那些百姓踊跃投军,你们村里怎地……”   妇人叹道:“如今从军没甚好处,还得自备许多东西,谁愿意去?前年……前年有些地方收成不好,那些是想混个减免赋税呢!”   大唐府兵需要自带干粮,自备许多装备……   这些***组成了这个时代最为强悍的军队,可现在这支军队出问题了。   这支军队出了大问题!   一只母鸡就像是好奇的模样缓缓踱步过来,妇人驱赶了一下,吸吸鼻子,“诸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可不知晓……如今从军赔本,那些被征调出征的,自家自备了好些东西去,回来竟然没有赏赐……哎!好些人都说这是朝中出了奸佞,把陛下给他们的赏赐给贪没了。可他们和上官说……上官也牢骚满腹,说……竟然是从今后都没了……”   身后那些大汉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是把咱们当做是傻子呢!”   “让咱们去卖命,钱粮也不给,那谁还去从军谁就是傻子。”   “上次听人说,以前有军功的将士都能升官别有任用,可如今立下军功的也没见升官……这朝中啊!看来是把武人当做是牛羊了,只管驱使,不管他们的死活。”   任雅相心中一个咯噔。   户部建言把赏赐出征将士的钱粮停了,兵部并未放半个屁,他以为也不过如此,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   你闯祸了!   你摊上大事了!   贾平安看向他们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一群何不食肉糜的老汉,真以为百姓就是牛羊,随便他们驱使。   李弘见众人神色严峻,就低声问道:“舅舅,这是为何?”   贾平安并未放低声音,“百姓的日子本就苦,原先从军是一条门路,他们凭着手中的刀枪去博取官职和爵位,去博取赏赐,如此家中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他的嘴角带着微笑,“你要记住,百姓得有出头的路,否则大唐便会死气沉沉的。官员的子孙还是官员;名士的子孙还是名士,将领的子孙还是将领,这样的死水一潭,迟早会出大事。   要想出头得有路。科举百姓自然没法去考,家中没有累世为官的人脉和名气,没有父祖萌荫为官的好命,更没有家族中无数官员名士作为后盾……百姓要想出头,目前只能从军,可这条路如今却被人给堵死了。”   众人回头,就见太子的眼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警惕! 第851章 少年,勇敢起来吧   一群大汉义愤填膺的在发牢骚。   “陛下是仁慈的,可朝中那些宰相多半都是奸佞,否则怎能让这等事发生?”   “许相却不是奸佞。”一个大汉看来是许敬宗的粉丝,“许相当初为了我等争水得罪了无数权贵豪强,硬生生的把那些碾硙都拆了。”   许敬宗看了同僚们一眼,干咳一声。   你们都是奸佞!   老汉们气不过,却争不过他。   “那其他人都是。”   “一**佞执掌朝政,这个大唐啊!耶耶看有危险!”   一群宰相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定然能名垂青史,可今日却在这个小村里挨了当头一棒。   “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五郎,我带你去村里转转,这里面有许多好玩的。”   “好!”   贾平安带着太子走了,没法不走。   李勣老脸通红,许敬宗得意后又为百姓的遭遇感到了愤怒,李义府木然,任雅相看着有些心慌,许圉师想到自己质疑贾平安的事儿,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随即就是更详细的询问。   而贾平安带着太子在村里转悠,迎面一条狗走了来。   “舅舅,这是什么?”   “这是土狗。”   “宫中也养过狗,不一样呢!”   李弘抬头,“舅舅,上次在道德坊孤也见了不少狗,都被阿福吓跑了。”   可这里的狗更野。   一条狗歪歪斜斜的在靠近。   贾平安牵着李弘,说道:“见到狗来了别回头,更不能跑……狗仗人势,这话说的不只是主人跋扈。你一旦怯弱了,它便会冲上来撕咬你!”   “那……那要如何?”李弘有些心慌。   贾平安也不拔刀,就这么牵着他往前走。   “别低头,看着它的眼睛。”   李弘深吸一口气,盯住了狗的眼睛。   他一步步上前,双手的手心里全是汗。   那狗木然看着他,突然龇牙。   “继续走。”   贾平安的声音不知何时从身后出现。   舅舅!   李弘发现没人牵着自己的手了。   他心慌,但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鼓励,“你是个大孩子了,少年,要勇敢的面对挑战,奥利给!”   他在身后单手握着刀柄,眯眼看着那条狗的动作。   身后赶来的侍卫看着这一幕,连骨髓都觉得被冻住了。   “贾郡公这是……他这是要让太子送死吗?”   前方,李弘再向前一步。   那条狗突然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李弘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   我竟然逼走了一条凶狠的狗?   原来我也可以这般厉害?李弘的眼中多了异彩。   瞬间,他就觉得自己长大了。   贾平安快速后退,在他回头时止步。   李弘回身,贾平安站在他身后好远的地方双手抱臂,一脸寂寞的模样。   “舅舅!”   李弘挥手,笑的很是灿烂。   晚些,贾平安带着他寻到了一户人家。   “主人家,我等路过此处,饥肠辘辘的,这里有些钱,若是方便,可否给我等做些食物?”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男主人,女主人,加上五个孩子。孩子中最大的十五六岁,看着很是壮实。   除去老大之外,其他四个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是女孩。   男子搓着手,“家中就是些粗粝的食物……”   贾平安摸了十文钱上去。   “一些粗粝的食物罢了,哪里值当要钱了!”   男主人在推拒。   女主人在边上也叫嚷道:“不过是些食物罢了,吃了就是,关中人家,哪里好意思收钱?莫要羞辱我家。”   可贾平安却不肯,坚持给钱。   李弘觉得很奇怪,心想舅舅这般聪明,别人不要钱为何还要强行给他们呢?看看,舅舅竟然把钱硬塞进了这家老大的手中。   一番折腾后,男主人面红耳赤的道:“这事做的……这事做的……”   他的娘子已经进去开始做饭了。   “还请把锅碗和筷子用沸水熬煮一下。”   贾平安提出了要求。   他无所谓,但大外甥还小,又娇生惯养的,若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发些疾病……   阿姐能把他的屁股踹成四瓣。   一顿饭吃的李弘愁眉苦脸的,可见到舅舅大口大口的吃的喷香,也只能苦熬。   晚些,一群老汉寻来了,见他们在农家吃饭,都微微颔首,很是欣赏贾平安的手段。   “太子知晓百姓疾苦,以后自然会是明君。”   “不过此事却错了。”任雅相沉声道:“老夫当初并未指出此事,失职了。”   众人开始回程,宰相们肚子咕噜咕噜叫唤,可却没人想着去寻些吃的。   宫中,有百骑已经快马回来禀告了此行。   “那些百姓都说如今没多少人愿意从军……没了赏赐,还不如在家中种地。还有人说,这样的大唐怕是危险了。”   李治坐在那里呆呆的。   无数往事在脑海里闪过。   “先帝重视军队,但凡出征赏赐必然丰厚。出征时,有将领受伤,先帝甚至为他吸吮伤口的脓液……如此,才有了贞观之治。朕……记住了先帝大部分话,却忘记了他对军队的那些话。朕……好险!”   他双手握着毛笔,猛地用力。   啪!   竹制的毛笔笔杆并未完全断裂,有些部分还连在一起弯曲着。   “这便是军队,朕取消出征赏赐便是折断了军队的士气和忠心,却还有些连着,这便是苟延残喘……只等时日长了,那些地方也会彻底断开。到了那时,军队将会视朕为仇人,忠心就会变成笑话!”   呯!   皇帝猛地推开案几上的东西,砚台滚落在奏疏堆里,墨汁淋漓。   “陛下!”   武媚进来,见状不禁讶然。   “这是为何?”   李治摇头,“五郎和宰相们去了城外探查,刚传来消息,就是早上贾平安进言的那些话……被验证了。”   “百姓不愿从军吗?”李治给她说过此事。   李治点头,“朕不以为然,没想到啊!此事果然为真,那些百姓甚至说朝中除去朕之外都是奸佞,是他们贪没了那些赏赐……可朕知晓,他们在揣测朕……若是他们觉着是朕取消了赏赐,媚娘……”   武媚沉声道:“若是如此,军队就会和陛下离心!没了军队,陛下……大唐危矣!”   李治闭上眼睛,“朕只是想想就后怕不已,难怪早上贾平安会咆哮朝堂……可笑满朝宰相却茫然不知,朕也想着若是道听途说便小惩他一番,可没想到的是……该惩治的却是那些宰相!”   他是帝王,不会错!   错的只是臣子!   武媚后怕之余,却笑了起来,“此等事别人知晓了也会置之不理,唯有平安忠心耿耿……我看做尚书也使得。”   我的小老弟这般忠心耿耿,可你却连个尚书都舍不得。   李治黑着脸道:“他此刻做了尚书,过几年做什么?难道做宰相?”   “不成吗?”武媚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有志不在年高,看看朝堂上的那些人,取消赏赐乃是户部的建言,那等尸位素餐之人竟然也能窃据高位,臣妾深以为耻!”   她眸色冷厉,“宰相不知去下面走访,做的决策如何精准?不过是盲人摸象罢了,还自鸣得意!”   “贾平安早上说这是何不食肉糜。”李治苦笑道:“这话连朕都骂进去了。”   “骂得好!”   武媚朗声道:“帝王有错,臣子就该进谏。陛下以为那些只知晓说好话,只知晓吹捧陛下的是忠臣吗?那不是忠臣,而是佞臣,是谄媚!这等人,臣妾若是能做主,定然全数赶出朝堂,永不录用!”   这个悍妇!   李治指指她,微微点头,“朕知晓了。贾平安愤怒,怒火发自于心,这是担心大唐府兵衰退了。一旦衰退,那些外敌就会蜂拥而至……”   那个百骑听了一耳朵的帝后检讨已经傻眼了,王忠良干咳一声,“可还有事?”   没事你还等什么?麻溜的滚蛋吧。再听下去,小心以后不得出长安。   帝后这才发现这番话竟然被外人听到了。   两道目光盯住了百骑,他脊背汗湿,说道:“陛下,先前贾郡公出了皇城就让太子骑了他的马!”   武媚不等李治说话,拂袖道:“五郎九岁了,如何不能骑马?平安那匹马我知晓,乃是陛下赏赐的好马,随着平安征战多年,最是通人性,他敢让五郎骑乘,就说明无事。”   “是。”   百骑憋了一下,“在那村子里,贾郡公带着太子到处溜达,给他说些村里的事。”   这个是让太子体察民情。   李治觉得不错。   “后来来了一条狗,冲着太子来了,贾郡公没出手,反而让殿下一步步的往前走,和那条狗越走越近……”   李治心中一冷,看了一眼武媚。   你那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心中也凉了半截。   回头把他挂哪里风干!   “后来呢?”   王忠良也颇为焦急。   百骑说道:“贾郡公就在太子的身后,后来太子一步步往前,和那条狗很近了,那狗竟然转身就跑……贾郡公也往回退……”   李治心中一松,“这个贾平安,他这是在磨砺五郎的胆量!”   狗曰的!   李治自己都不敢一人面对一条恶犬,可贾平安那个棒槌竟然敢……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回头臣妾自然会处置他!”   活剥了吧!   李治真心是这般想的。   那厮突然后退,就是要让太子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人逼退了恶犬。   “陛下,相公们来了,贾郡公来了。”   那厮来了……李治干咳一声,“媚娘留下。”   百骑赶紧告退。   出去时他遇到了贾平安,用那种歉疚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果断的捂着肚子,“哎哟!肚子疼,诸位相公且去,我先去寻个茅厕。”   这厮一溜烟就跑了,宰相们此刻心中沉重,也没顾上这个。   进去后,任雅相率先请罪。   “陛下,臣罪不可赦。”   他抬头,老泪纵横,“此事臣当初竟然置之不理,若非贾郡公查出了危害,臣还在沾沾自喜,臣罪不可赦!”   许敬宗一脸坚毅的道:“陛下,臣为祸首!”   李勣叹息,“陛下,老臣身为武人,当初却未曾阻拦,老臣恳请严惩。”   许圉师当时还不是宰相,但却也请罪,“臣先前不该质疑贾郡公,而是该去下面查访,贾郡公说臣是何不食肉糜,臣……领罪!”   李义府默然。   贾平安呢?李治看着众人,突然笑了起来。   “诸卿请罪时争先恐后,朕很是欢喜。大唐要强盛,朕就不说了,要紧的是宰相们能有担当?何为担当?”李治的眉间多了惬意,“有错就认,有错就改,这便是担当。此事朕亦有错……”   这是免除责罚的意思。   许敬宗却冒个泡,“陛下,骤然免罪臣心中不安。臣……愿意出十万钱为罚金!”   啧!   老许好有钱!   李勣马上跟进,“老臣为祸首,当罚二十万钱。”   老李家跟着贾平安弄了些生意,不差钱。   “臣愿受罚十万钱!”   李治很是欣慰的点头道:“君臣一心,这便是盛世。”   他看看地上的奏疏,吩咐道:“随后兵部拟定这几年未曾赏赐的将士名册,以及军功名册,一一分清楚,该赏赐多少,该转任何职,都列清楚,要多复核,务必不能让将士们受了委屈,更不能让他们寒心。”   武媚赞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众人应了。   任雅相说道:“臣回去就布置下去,兵部上下就算是不眠不休,也得把此事尽快核查清楚。”   李治突然冷笑道:“朕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户部当初这个建言可谓是用心险恶,钱粮是省下了,可朕和将士们也离了心!”   这事儿确实是大错特错了,但皇帝这口锅甩的也颇为漂亮。   谁来背锅?   武媚看着宰相们,目光不善。   李治再看了一眼那些奏疏,“今日来了许多奏疏,不少都是说卢承庆罪不该此,不该离开长安……”   做官就要在长安。   宁可在长安为一小吏,也不愿去下面州县做个长史。   李治淡淡的道:“如此也可,便让他去雍州做长史吧。”   呃!   宰相们失态抬头。   卢承庆原先任职过雍州别驾,后来改叫做长史,这是要羞辱卢承庆还是怎地?   大佬都做了宰相,突然又回到了老地方和大伙儿厮混……有趣吗?   众人不禁愕然看向皇帝。   皇帝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欣慰,“卢卿多才,想来能胜任。”   这话里带着些冷意。   得!   卢承庆这是为皇帝背锅,顺带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该!”   有人大声叫好。   谁特娘的大声叫好?   这事儿……就算是你觉得皇帝处置的好,也不至于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吧?你难道不怕范阳卢氏……不,你难道不怕山东士族寻你的麻烦?   众人一看……   许敬宗一脸义愤填膺。   随即各自散去。   武媚幽幽的道:“刚才陛下说让卢承庆为雍州长史时,大部分人都颇不以为然。山东士族……”   “山东士族!”   李治低声说着。   这是帝王最为棘手的对手。   “慢慢来。”   李治看着她,“咱们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步步的削弱他们,等儿孙们再上来……”   “这是愚公移山。”武媚笑道:“五郎以后定然能依照陛下的布置走下去,旁人就难说了。”   “不是难说。”李治很清醒,“而是不敢!”   山东士族势大,但凡帝王软弱一些,就不敢出手削弱他们。   “五郎的性子……”武媚皱眉,“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可孝顺的孩子……臣妾就担心他不敢直面那些士族。”   李治点头,“朕会想办法。”   夫妻二人相对一视,都生出了些为人父母的那种烦恼和快活。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李治笑道:“叫他进来。”   夫妻二人看着殿门。   秋风吹拂很是凉爽,光线也不错。   李弘走了进来,看着腰杆笔直。   李治突然一个恍惚。   “这孩子……他以往不敢看朕的眼,最多是看一眼,今日……他竟然盯着朕的眼睛。”   武媚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但还是要问问再说。   李弘走了进来,行礼后说道:“阿耶,阿娘,今日舅舅带我去了村里,那些人……”,他看着李治,“那些人可怜,说是从军竟然亏本,阿耶,那些人还说这样下去,这个大唐就危险了。我听了心慌,恨不能马上寻个法子来解决了此事。”   李治心中一动,笑着问道:“五郎以为此事当如何解决?”   李弘想了想,“阿耶,我以为此事是朝中错了,阿耶也错了。”   我的小祖宗哎!你竟然说陛下错了……王忠良一脸纠结。   李治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我以为阿耶要认错。”李弘的脸有些红,但不肯避让视线,“有错就要认。”   李治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朕知道了。”   武媚诧异的看着他,“陛下……”   李治被外人认为怯弱,可武媚却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丈夫杀伐果断。看看他用长孙无忌除掉了自己的对头的手段;再看他蓄谋数年,一举把长孙无忌等人拿下的手段……谁敢说他怯弱无能?   当年长孙无忌等人也曾极力鼓动他下罪己诏,可李治却不为所动。今日太子这番话实际上是犯忌讳了,可李治却说知道了。   “朕于此事上确实是犯下了大错。”李治想起此事依旧是后怕不已,“五郎纯孝,却也有坚持,朕很是欢喜。”   李弘得了夸赞,笑的很是轻松。   就在此时,李治突然问道:“五郎今日为何敢看着阿耶的双目了?”   李弘下意识的道:“阿耶,今日舅舅教我遇到恶犬不可退避,不可逃跑,要盯着它的眼睛,一步步的逼近……要勇敢的面对挑战。”   李治木然,突然摆摆手。   李弘告退。   他走出大殿,挠头问道:“阿耶可是不高兴吗?”   王忠良送他出来,低声道:“多半是。”   小祖宗,你长点心吧。   王忠良小声道:“贾郡公此举却是孟浪了些。”   这个人……好像有些阴险啊!李弘皱眉看着他,“你懂什么?舅舅这是在为孤着想。你这是想说舅舅的坏话……”   王忠良脊背一寒,膝盖就隐隐作痛,刚想解释……   “哈哈哈哈!”   里面突然传来了皇帝的大笑声。   李弘回身,笑的很是灿烂,“阿耶是高兴。”   ……   贾家,沈丘飘然而至。   贾平安在书房里挺尸,觉得风不对,睁开眼就看到了英俊的沈丘。   “我说你进来就不知道打声招呼?”   沈丘伸手压压乱发,淡淡的道:“天下除去皇宫之外,咱去何处都不需打招呼。”   “阿福!”   贾平安喊了一嗓子,沈丘猛地一惊,下意识的后退。随后才发现阿福不在。   他有些恼火,冷冷的道:“你让包东和雷洪弄了条不咬人的狗去了何处?作甚?”   ……   求月票!   晚安! 第852章 惊喜变惊吓(求月票)   从想把太子弄出宫去溜达一圈开始,贾平安就在琢磨怎么把这个闷坏了的大外甥调教一番。   深宫之中能教授李弘什么?   学问,以及那些先生所谓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验。   可那些先生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验咋样?   不咋样!   若是他们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验出色的话,也不至于大把年纪还在教授太子……早飞升了。   譬如说李义府等人都挂着一个东宫的职位,但那也只是挂职,教授是不可能教授的。   想想李义府能教授太子什么?   口蜜腹剑?   还是笑里藏刀,或是自私自利。   所以太子的先生首先得人品好……人品好可以是好先生,譬如说教授学生学问之余,更是能言传身教,带动学生做个好人。   可太子不能做好人啊!   太子要是人品好,大唐就危险了。   譬如说以后李弘登基,倭国派个使者来嚎哭,说是国中饿殍遍地……大佬,给点钱粮吧!顺带让那些没地儿读书的学生来大唐读个书,备注:咱接受插班。好人李弘一听,不禁泪水涟涟,随即御笔一挥:可!   帝后大抵也乐于看到一个好人品的太子,贾平安却担心大外甥变成一个傻白甜,于是就安排了一个局。   他急匆匆的令包东和雷洪去寻了一条门槛狗。何为门槛狗?在家里咆哮龇牙,出了家门就只敢虚张声势,一旦对手逼过来掉头就跑的那种。   “百骑的效率真是不错。”   包东和雷洪的效率很高,贾平安很满意。   “原因。”   沈丘还不知道贾平安弄了这么一个局。   他微微眯眼,冷冷的道:“你不会平白无故的弄了这条狗,今日恰好太子和宰相们出门,你弄那条狗作甚?”   “我在教授太子。”贾平安觉得这货有些草木皆兵了。   “你的人品不好。”沈丘淡淡的道:“别人弄了那条狗去,咱只会以为他想吃狗肉,而你……多半是想做些见不得人之事。教授太子……你……”   大唐不但吃狗肉,还用狗油来做饭。这时候不少人认为狗肉能治疗什么五劳七伤,更是对男人的那事儿补益不小,堪称是行走的海马。   沈丘的眸子一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太子和那等野狗厮混,若是太子被咬……你百死莫赎。”   “得了吧!”贾平安讥诮的道:“你等恨不能让太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就蹲在宫中做个乖孩子,如此你等清闲了,不担心了……可这是懒政!整日就知晓推卸责任,可想过太子这般被闷在宫中的坏处?”   他屈指叩击着书桌,提高了些嗓门,“老沈,太子需要知晓世间之事,你们特娘的就该主动为他提供这种便利,而不是阻拦!”   沈丘冷笑,“此事咱不管,定然要禀告给陛下,好坏都是你的责任。”   “老沈你越发的蠢了。”   李治是会担心孩子,但作为帝王的本能,他更觉得贾师傅此举好处多多。   “去吧去吧。”   贾平安伸个懒腰,准备去钓鱼。   秋季钓鱼……那小风吹着很爽,但要小心感冒。   这货竟然这般大气,他难道不怕皇后踹死他?沈丘觉得这个贾平安有些陌生。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堵在门外的阿福。   嗖的一下,沈丘就贴在了墙根上。   阿福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沈丘觉着自己此生最大的对手就是这只食铁兽,为此还琢磨过如何来破解阿福的招数,但想了许久,发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差的太多了。所谓一力降十会,阿福只需张开嘴,扬起爪子冲过来,他就只有逃命的份……关键是阿福的速度比他快的不是一星半点……   若说阿福是超跑,那么人类就是自行车。   他浑身绷紧,直至阿福消失。   咻的一下,沈丘溜了。   回到宫中后,沈丘径直求见皇帝。   “陛下,贾郡公寻了一条不咬人的的狗,想用狗来磨砺太子。”   作为皇帝的家奴,这等事儿沈丘不敢隐瞒,但他选择了磨砺这个词,而非是厮混。   贾郡公让太子和野狗厮混!   两句话的味道截然不同,前者是贾平安好心办坏事,后者是贾平安轻浮没责任。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知道了……这是何意?   沈丘还在琢磨。   李治本已暂且抛下了此事,被沈丘提醒后,心情不禁大好。   原来贾平安是事先就谋划了此事,寻的狗也是一条善良的狗。   有心了!   “赏贾平安宫女十人。”   陛下,你这是……沈丘,“……”   贾郡公的腰子怕是保不住了……王忠良思绪飘飞。   贾平安钓鱼回家,发现气氛不大对。   杜贺一脸纠结,狄仁杰一脸木然。   “这是……谁被煮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把手中的鱼护提了提。   看看哥钓的鱼。   狄仁杰看看内院,“平安……进去看看吧。”   咯噔!   贾平安心冷了半截,“怀英这话何意?”   你自作孽!   狄仁杰笑的很是蒙娜丽莎,“去吧,去看看。”   贾平安笑了笑,“怀英你也学坏了。”   老狄现在越发的鲜活了,让贾平安很是欣慰。   一路进了后院,鸿雁看到贾平安,就像是看到了猛兽般的转身就跑。   “我有那么可怕?”   秋香遇到他,不禁以袖掩面。   这大臀妹纸不是一直想着把哥给吞了吗?怎地这般模样?   等看到幽怨的三花时,贾平安觉得事儿不对。   我好像摊上大事了。   “无双,苏荷,我回来了。”   贾平安用最饱满的情绪喊道。   人呢?   两个娃往日听到他的声音早就冲出来了。   连两个奶娃都没哭。   贾平安无语。   十个还穿着宫装的宫女站在院子里,卫无双和苏荷坐在台阶上,兜兜被阿福搂在怀里,贾昱靠在阿福的背后。   这……   贾平安一脸懵逼,“这……哪来的?”   难道是阿姐给的?   十个啊!   老贾家来十个宫女,贾平安觉得宫心计从此刻就可以开演了。   卫无双和苏荷起身相迎,兜兜冲下台阶,很是好奇的道:“阿耶阿耶,这些小姐姐是来服侍你的吗?”   贾平安不时说些后世的话,连兜兜都学会了。   “没有的事。”   贾平安很是懵逼,“无双,咋回事?”   卫无双笑道:“是宫中赏赐的,陛下夸赞夫君忠心耿耿,于是便赏赐了这些宫人。”   忠心耿耿……老沈回宫为我说好话了?   但这事儿很麻烦啊!   贾平安刚想说退回去,苏荷低声道:“夫君,还有二郎和三郎呢!好歹要留几个。”   是哈!   贾平安进了里屋,抱起贾洪笑道:“大洪,你有福气了。”   随后他又抱起老三,“东东,给你寻了几个宫女伺候好不好?”   皇帝这事儿办的不地道……他大概以为这样的突然袭击会给贾平安带来惊喜,可带来的更多是惊,而不是喜。   这一家子过的好不好的,突然插进来十个女人……这算是什么事啊!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笑意在眼中闪现。   贾平安出来后,卫无双说道:“要不……还是分几个服侍夫君吧。”   苏荷猛点头,“嗯。”   兜兜嚷道:“阿娘,你和大娘不是说阿耶会学坏吗?”   ……   沉默!   我想打死这个熊孩子!   苏荷第一次想动手。   卫无双看似镇定,甚至还在笑,很是慈祥的那种。   兜兜该收拾了!   我的脸啊!   卫无双第一次觉着无地自容。   我和苏荷担心夫君会被这十个千娇百媚的宫人给迷惑了,可这只是一种……一种女人的本能啊!可以想,却不能让夫君知晓。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声,“赶紧,该做事做事去。”   所谓的坏,指的是那些权贵高官家中女人无数,正妻什么的只是供着。他们平日里化身为小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   可大老爷们要学坏女人能拦得住?   晚上,因为白日的事儿,两个女人不知是怎么商议的,于是夫妻三人又睡在了一起。   夫妻之间道歉没必要……   卫无双刚开口,贾平安就说道:“用行动来表示吧。”   “什么行动?”   卫无双还在不解,苏荷已经扑了上去。   这次我一定要抢占先鸡!   ……   事儿烟消云散。   第二日贾平安去了兵部,见到每个人都是黑眼圈,不禁有些好奇。   等进了值房后,任雅相哈欠连天,老泪纵横。   吴奎没精打采的,看着就像是昨夜夜御五女。   “这是……”贾平安笑道:“任相,要保重身体啊!”   任雅相的哈欠止住了,难受的想打人。   他指指案几上的文书,“老夫昨夜一直在兵部,整个兵部昨夜都在……”   哦!   我不在。   贾平安看了一眼文书,竟然是这几年立功将士的名册……   咳咳!   整个兵部都在熬夜做事,唯有我逍遥。   这事儿不可张扬。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任相,你们忙着,我还得进宫去给太子授课。”   这个不要脸的!   任雅相都怒了。   但你能说什么?   皇帝都不急,你急个啥?   贾平安一路飘出了兵部,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心不错……特别是看到同事们忙成狗,自己却格外的悠闲时,那种感觉啊!   “爽!”   一路飘进了宫中。   “怎地有奶香味?”   贾平安进了殿内,看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六七岁的模样,坐在了李弘的身边。   是李老二?   “见过贾郡公。”   众人起身行礼。   贾平安点头,指指那孩子,“那是……”   赵二娘今日也出现了,就是为了那个孩子,她含笑道:“贾郡公,那是璐王。”   李贤,阿姐的次子。   李贤笑着拱手,“见过贾郡公。”   “呵呵,殿下多礼了。”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坐吧。”   李贤颔首,“贾郡公学究天人,我很是钦佩。”   才六七岁的孩子,说话就那么老成了?   再看看大外甥,眼中全是对弟弟的关爱,实诚的让人无语。   贾平安微笑着,“上课。”   “这一课是世界。”   贾平安开了一门新课叫做世界,当时在算学中一鸣惊人,引得众人倾倒,国子监主簿甚至当即下跪拜师。   但贾平安随即去了辽东,这门课也停了许久。   李弘眼睛发光,郝米兴奋不已,曹英雄把昨夜的老鸨模样从脑海里挤出去……   赵二娘美眸微动,聚精会神的看着贾师傅。   李弘的贴身女官王霞都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往前走了两步,想听的更清晰些。   太子身边的内侍曾相林干咳一声,王霞白了他一眼。   贾平安没管他们之间的事儿,说道:“有人说咱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就那么大,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早在前隋时就有人说咱们是在一个球型的大地上,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   此刻的儒学还未形成儒教般的局面,言论无法形成垄断,所以各种奇思妙想都能自由的被提出来。   譬如说地球的形状,各种说法都有……   “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平的……一直延伸过去。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这个……”   贾平安转身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正方形,回身笑道:“若是这个,到了边上怎么下去?新学的观点,咱们脚下的大地……”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球,“是个球体!”   赵二娘心中一怔,心想若是个球体……为何是球体?   “你等当然想问为何。”贾平安微笑道:“旁人会引经据典,新学不必。新学认为咱们脚下的这个圆球原先并非如此,很难说原先这个球体的模样,兴许是一团,或是一片,最终却随着运转渐渐变成了球体。”   李弘说道:“贾郡公说过自传和吸引之事,孤想到了刚出锅的饴糖,若是用小竹签穿着转动,就会越来越圆……这就是甩一甩的甩圆了。”   李敬业大概会对这个理论感兴趣。   “对,太子睿智。”   贾平安从不吝啬于夸赞学生。   “整个地球早期经历了许多,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那时候一年四季没有这么分明,一天也没有那么长……整个大地被冰雪覆盖着。”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随后经过一系列很复杂的变化,温度升高,冰雪渐渐融化,有了液态水,生命就渐渐开始演化……不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突兀出现的,面对地球,我们需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你们想想那些天灾……地震,洪水,干旱……这便是地球打个喷嚏而已,还有火山喷发,咱们的脚下深处不是土地,而是……熔浆。”   学生们都惊呆了。   “有人说地心中住着人,没有人,地心就是一大团熔浆,更深处的地心咱们不做探讨。”   后世不少人都对地心里住着人深信不疑。科学家们又说地心外面是铁水,铁水包裹着结构不同的铁心,注意,是固体铁心。这要说出来谁信?   可怕!   只是想想自己的脚下是一团熔浆,众人不禁低头看看脚下。   贾平安莞尔,“咱们脚下的土地很厚实,足以遮挡那些熔岩。”   “那为何熔浆会喷发呢?”   赵二娘不自觉的把自己当做是学生了,定定的看着贾师傅。   贾平安说道:“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一块一块的,并非是整体一块,那也不可能。地块之间实际上是在移动,当它们撞到一起时,地面就会震动,这便是地震的来由。”   “竟然如此吗?”   赵二娘发现这个说法无懈可击。   那目光不禁带着些崇拜之色。   你这个……个人崇拜搞不得啊!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地块之间出现缝隙,地底的熔岩就会顺着缝隙往上冲,冲出了地面,漫天的烟灰,熔浆喷溅出来,随即顺着出口流淌出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喷涌结束后,那些熔浆就会冷却凝固,随即就形成了锥形,就此安静。可这只是暂时安静,有的是在积蓄熔浆,等待下一次喷发,有的就此沉寂,渐渐的上面长满了植被,看着就是一个形体美妙的锥形山丘。”   “原来如此。”   想到了那个奇妙的场景,李弘不禁悠然神往。   “下课!”   李贤跟着众人起身,贾平安颔首走了。   刚才他一边授课,一边在观察着李贤和李弘。   李治真的是个不错的父亲。   他喜欢自己的孩子们,这一点从未改变过。这在帝王中比较罕见……在皇子成人后,父子之间基本上就成了对手,相互警惕,相互筹谋……最终父子反目成仇。   而一切的根源就是权力!   “权呐!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贾平安哼着歌,心情愉悦的缓缓而行。   “贾郡公!”   贾平安止步回身。   赵二娘跑的跌跌撞撞的,身体左一扭来右一扭,好看是好看,就是担心摔了。   刚想着这个,赵二娘就被绊了一下,身体扑了过来。   我去!   贾平安下意识的就想闪开。   可他小觑了女人的反应。   还没等他动作,赵二娘就一把抓住了他。   卧槽!   这里是腰部啊!   这女人的手好生厉害,这一把连里面的裤腰都被抓紧了,随即这么一拉。   老子的裤子……别拉啊!   贾平安在抓着自己的裤头,赵二娘要用他的裤头来维系平衡,二人互相坚持了一瞬,贾平安为了自己的裤子不被拉下去,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好死不死的,赵二娘正想站起来,就往上……这一扶就扶到了细腰。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   腰真细。   贾平安松开手,面不改色。   赵二娘面色绯红,声音细的就像是嗓子里被堵了大半……   “多谢贾郡公。”   哎!   “没事。”   助人为乐就是我的座右铭。   他刚才摸了我的腰!   赵二娘觉得腰那里酥麻酥麻的,脸越发的红了。   你这个……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贾平安问道:“可是有事?”   赵二娘满脑子都是羞赧,闻声一怔。   我寻贾郡公干啥来着?   好像是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她干笑道:“没事,没事。”   这个女人……脑子瓦特了。   贾平安转身走了。   赵二娘呆立原地,脑子里各种情绪飘过。   “哎呀!”   她突然跺脚,“贾郡公。”   贾平安回头,赵二娘鬼使神差的就隔着老远喊道:“那地心里那么多的熔岩,为何不把我们烤坏了?”   烧烤人类……   贾平安喊道:“咱们脚下的土层很厚,能遮蔽。”   是不是贾平安不知道,姑且忽悠了再说。   赵二娘站在那里,喃喃的道:“他好博学。” 第853章 老夫抽不死你   赵二娘这人挺有趣的,作为宫中不多见的女才子,被武媚弄来给李弘授课,当时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众人都知晓,这个女人算是飞升了。等太子越发的稳固后,赵二娘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所以她越发的谨言慎行。   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远去,赵二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刚才我出了个大丑啊!幸而贾郡公没在意……”   她的脸有些发烧,“赵二娘啊赵二娘,不可胡思乱想。”   作为女官,她的一生都将会在宫中度过,日子会很安逸。   “赵二娘。”   赵二娘回身,就见璐王李贤身边的内侍韩达过来。   韩达本名韩大,原先进宫一直苦熬,后来学会了钻营,一步步的钻营到了李贤的身边。到了贵人的身边他就觉着韩大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改名为韩达。   此人钻营得力,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厉害……但手段狠毒。   赵二娘眉间冷漠,“何事?”   韩达近前,看了远处的贾平安背影一眼,笑眯眯的道:“二娘为何不肯为璐王启蒙?”   赵二娘冷冰冰的道:“我是殿下的人。”   韩达的眼底多了些阴郁,笑道:“太子殿下仁慈宽宏,对璐王很是关爱……二娘你却太谨慎了。”   陛下和皇后都看重我,这才让我给太子启蒙。我一旦去给璐王启蒙,帝后定然会关注璐王……   你在想屁吃!   赵二娘淡淡的道:“各位殿下的启蒙都是陛下和皇后定下的,谁敢擅专?走了。”   她转身离去。   身后,韩达的笑容渐渐消散。   “太子的身子可不好。”   他转身回去。   李弘发烧了。   贾平安得知消息后再度进宫。   “如何?”   曾相林轻松的道:“殿下这些年每年都会发热数次,特别是秋冬最爱发作,不过十日以内就能好。”   这个大外甥的身体……贾平安有些头痛。   历史上他得了肺结核,身边那么多人,就他中招,由此看来这娃的身体抵抗力不强。   而每年发烧几次这事儿就是明证。   前世贾平安自己每年也会发烧几次,每一次都是扁桃腺发炎。   医生说这是抵抗力弱。   但他从不吃药,硬扛。   所以……这不是事啊!   医生当年咋说的?   这是李弘寝宫的外面,王霞也在,她低声道:“贾郡公,你不是外人……这几年宫中一直有人说殿下的身子不好。”   娘的!   这不是毁人吗?   太子的身子不好,那就换一个?   历史上李弘之后就是李贤上位,但这娃也是个作死的,最后把自己作没了。   曾相林瘦削的脸上多了些冷意,“那些人说当年太子出生后,身边人都弄了面纱戴着,这多半是有些缘故的。后来更是每年都病倒数次……”   卧槽!   戴面纱不是我的建议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作孽作大发了。   大外甥竟然得了个娇娇的名头,外朝多半也知晓了吧,那些臣子们会如何想?   老李家一茬不如一茬。   帝后都在里面,看着医官在诊治。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   李治很是忧愁。   他自己从小也不怎么强壮,所以被轻视也是有缘故的。   李弘躺在床上,武媚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柔声问道:“五郎哪里不舒服?”   李弘茫然道:“阿娘,我喉咙疼,身上也疼,好晕。”   贾平安在外面听到了这话,不禁笑了。   这不是扁桃腺发炎哥就把你的扁桃腺吃了。   王霞见他笑的惬意,不满的道:“贾郡公这是高兴?”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法子是有的。”   曾相林和王霞都心中苦笑。   若非是贾平安,换了别人他们就能当即呵斥。   “哎!”李治再度叹息,“总得想个法子。”   武媚就见不惯他这般模样,柳眉倒竖,“让医官们都来,集思广益,总能寻到一个让五郎不发病的法子,速去!”   贾平安回到家中,刚坐下,老纨绔郭昕就来了。   “见过先生。”   郭昕最喜欢的就是世界这门功课,每次来都带着礼物,今日的是……   “先生……”郭昕挑眉,“听闻陛下看重先生,才将赏赐了十名千娇百媚的宫人,先生……腰子要保重哟!这不,弟子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去寻了些好东西,先生只管炖了服用,保证龙精虎猛,纵横床笫无敌啊!”   啥东西说的这般邪乎?   贾平安接过,打开油纸包……几条看着和香肠差不多的玩意儿,顶端竟然有不少倒刺。   我去!   贾平安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郭昕笑道:“这便是老虎的利器,弟子上次炖了一根吃了,凶猛如虎啊!”   “扯淡!”   贾平安随手把油纸包丢在边上,“上课。”   晚些结束了课程,郭昕走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先生,一定要炖啊!千万别弄了炒菜的手段来炒,上次弟子就弄过一次,啧啧!嚼不动。”   “拿着滚!”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   “先生慢用,慢用!”   老纨绔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这是师妹?师妹去何处?”   兜兜一路奔跑,闻声止步,诧异的看着他,“你是谁?”   老纨绔笑眯眯的道:“我乃先生的弟子,小师妹这是要去何处?”   “大兄在追我。”   兜兜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小师妹只管站在我的身后。”   兜兜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就站在了他的身后。   随即贾昱就跑了来,看这边有陌生人,就转向走了。   兜兜松了一口气,走出来学着阿娘福身,“多谢了。”   “谢什么。”   兜兜从小就被贾平安养的很是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白嫩的肌肤,看着就像是画。   郭昕老父亲的心态发作,顺手把玉佩解下来,“为兄既然见了小师妹,没有见面礼可说不过去。”   兜兜自然不收。   书房里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兜兜收了。”   原来阿耶一直在里面?   那么此人就和赵师兄一般……都是师兄,可这个师兄好老啊!   兜兜接过玉佩,福身,“多谢师兄。”   这女娃真是可耐啊!   郭昕满心怜爱,“回头师兄带你去玩耍,长安城那些娃娃喜欢的地方师兄都知晓。”   兜兜一听就动心了,但……   “要阿耶点头。”   “小事。”   老纨绔笑眯眯的拱手告辞。   兜兜冲进了书房,“阿耶你看。”   她欢喜,但却不是那等狂喜。   不错不错。   女孩要富养,不是说富贵之极的那种手法,而是要让孩子知晓不能被外面的浮华给迷惑住了。   贾平安和她说着话,晚些兜兜眼睛发涩,贾平安赶紧抱在膝上。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歌声轻柔,兜兜缓缓闭上眼睛。   贾平安就这么抱着她,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三花进来,见状急忙放低声音,“郎君,孙先生来了。”   药王爷爷来了。   贾平安低声道:“请了来。”   孙思邈进来时,就见贾平安正把兜兜放在书房的榻上,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发噱,随后轻轻盖上被子。   贾平安指指外面,和孙思邈出去。   门外站着鸿雁,贾平安吩咐道:“照看好兜兜。”   走远些后,孙思邈笑道:“老夫在乡间行医,见过那些父母养孩子,从未见过你这般疼爱孩子的。”   “孩子小时候就要疼爱。”贾平安笑道:“长大就要板着脸教训了。如此小时候就让他们松缓些,也算是给个能回忆一生的美好童年吧。以后就算是遇到了艰难险阻,想到这个美好的童年,他们就会多了勇气。”   孙思邈看着他,良久点头,“这等是什么学识?”   “心理学。”   贾平安随口道。   孙思邈好奇的问道:“新学中也有这等学问?”   “当然有。”   二人在院子里散步,展开了讨论。   “……人不可纠结,若是纠结时日久了便会焦躁不安。”孙思邈见过不少这等人。   “可红尘就是如此。”贾平安觉得老先生想的太过于理想化,“衣食无忧的会想着更进一步,吃不饱穿不暖的忧心忡忡,你让他们如何不焦虑纠结?这一切皆起因于欲望。”   赞!   孙思邈点头。   “欲望纠缠之下,人看着世间的目光就被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整日在计算,整日在焦虑……”   孙思邈问道:“那你以为当如何?”   “停止脑子里的不停思考。”贾平安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但很难,脑子里总是在想事,你让他们停下来真的很难。”   “如此吗?”孙思邈笑道,“老夫脑子里也在不停的想事,为何能不焦躁?”   孙爷爷你确定不是在考问我吗?   贾平安说道:“孙先生你在思考的是医术,是救死扶伤,而不是贪欲。而普通人整日想的是以前之事,为之愤怒懊恼;或是想着未来之事,各种推算,各种演化,最终大多推算出不好的结果,于是为之焦虑不安,彻夜难眠……这是贪欲在作祟。”   孙思邈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在大唐的知名度非常高,后世那等流量也没法相比。从帝王到平头百姓都知晓有一个近乎于神仙的孙思邈。他百余岁了依旧健步如飞,精神矍铄;他医术高超,心地善良,长期在民间为百姓诊治……   老神仙来了贾家,还和郎君谈笑风生……边上伺候的两个宫女一脸仰慕的看着老先生,恨不能上前要个签名。   孙思邈的笑声绵长,贾平安不禁暗赞着他的肺活量。   “贪欲作祟,说的好啊!”孙思邈赞道:“老夫五十岁之后才参悟了这个道理,由此知晓世间繁华不过是障眼法,只是过眼烟云的道理。没想到你身处长安这等繁华之地,却年纪轻轻的就知晓了这个道理,难得。小贾……”   “何事?”   孙思邈问道:“可愿跟随老夫修道?”   老先生就是道人,一边修道一边行医。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她!   这可是莫大的机缘啊!   两个宫女激动万分,握着小拳头恨不能挥舞一番。   呵呵!   “我就是个俗人。”贾平安笑道:“这些道理知晓是一回事,做不做是一回事。我知晓欲望如烟云,也知晓贪欲如火,不遏则燎原。”   贪欲如火,不遏则燎原。   妙啊!   这年轻人屡出妙语,皆能让人不禁深思感慨。这等资质难逢……   孙思邈盯着贾平安,恨不能他马上点头,随即教授他修道之法和医术。   得良才而教之,不亦乐乎。   “可我是个俗人。”贾平安觉得还是世俗更有趣,“每日家长里短,妻儿闹腾……我更喜欢这样的日子。”   哎!   孙思邈遗憾之极。   “这几日来了不少人,堵着老夫的家门口不走,头疼。”   贾平安给他出了个主意,“让坊正带着人驱赶就是了。您是陛下看重的人,名望比宰相还高,怕了谁?”   孙思邈毕竟是个好人,犹豫着,“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您想想以后的日子,自然就妥了。”   贾平安笑得就像是一只刚偷到鸡蛋的黄鼠狼,又像是来给小白兔拜年的狼。   这等神医留在长安,看似方便了皇室,可皇室也没我和孙先生的交情,所以最大的便宜还是老贾家……以后家中有人病了,请孙先生出手,这比什么专家会诊都靠谱。   晚些,一个侍女进去禀告了这番话。   幸好夫君没答应……卫无双脊背微冷,见苏荷依旧无忧无虑的,不禁怒了,“夫君若是做了道人,你也不担心?”   无双好怪……苏荷不解的道:“我担心什么?夫君若是做了道人,我就带着兜兜和三郎跟着去!”   是哈!   卫无双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到时候一家子修建个道观一起修炼岂不美哉?   “当初我在感业寺时也没觉着什么,再说了,你看看太史令不也是在朝中为官?”苏荷拿起一块肉干,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道:“夫君在家修炼就是了,我也修炼。”   卫无双看着她腮帮子不断的动,不禁捂额道:“除去吃你还能记得什么?”   “哇!”   隔壁孩子的嚎哭传来,乳娘说道:“三郎君尿了。”   苏荷起身拍拍手,一溜烟就跑去了隔壁。   贾平安刚好进来,和卫无双面面相觑。   还好,至少她还记得孩子。   三花进来,拿着个油纸包,“郎君,这东西放在何处?”   卫无双见了说道:“打开看看。”   别啊!   贾平安刚想阻拦,可三花手快,已经打开了。   “这是什么东西?”   卫无双很是好奇,“看着像是咱们家的香肠,可却很干。这上面是什么?”   贾平安一把抢过来,包好油纸包,正色道:“这是别人送的老香肠,这东西不可乱吃,先寻个地方放着。”   夫君怎么神神秘秘的。   ……   宫中,一群医官在低声商议。   “太子这病乃是……”   众人在会诊。   一般这等会诊只会发生宫中的贵人身上。   李治和武媚处置完了政事,急匆匆的过来询问。   “如何?可有法子?”   一群医官面面相觑。   李治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医官上前,“陛下,太子的病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可却能医治……”   武媚冷冷的道:“你等的意思是寻不到法子根治?那还要你等何用?”   这态度太过分了……老李家就指着这些医官治病救命,何必如此。   李治干咳一声,想出言缓和一下气氛,被武媚瞪了一眼。   你别说话!   这个悍妇,越发的……越发的不像话了!   李治气得想打人。   武媚凤目含煞,“既然说不轻不重,那为何不能医治?我看你等是不尽心,更是不称职!”   医官们面红耳赤,可最终却默然。   他们不能让太子的病断根,只能被皇后狂喷。   “罚俸!”   武媚黑着脸。   这个悍妇要发飙了。   李治淡淡的道:“慢慢来吧。”   武媚看着他……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啊!   王霞脱口而出,“陛下,皇后,贾郡公说他有办法。”   安静!   王霞说完发现周围太安静了,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包括帝后。   我……我说错了吗?   那些医官盯着他,尚药典御张麟上前一步,“敢问……贾郡公可是名医?”   他这话在质疑王霞。   张麟本就是名医,执掌尚药局多年,深得李治的信任。   尚药丞王厚东面色微红,“事关太子的安危,岂可孟浪?”   那些医官面色各异,但气氛却渐渐的有些不对了。   武媚和李治低声说话。   “天下的名医都在此了,贾平安……”李治当然不觉得王霞是在撒谎,她不敢。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贾平安先前说过这话。   “阿弟很诚实。”武媚心中在想着怎么踹死贾平安,“不过……好歹试试吧。想着五郎每年都要犯病数次,每次都提心吊胆,试试吧。”   那些医官就差对王霞怒目而视了,李治见了也有些郁闷。   “断然不能!”一个老医官白须一大把,怒道:“天下名医俱在此,那贾郡公若是能想出法子,我等……我等就辞官归家!”   这就好比后世一个业余琢磨医术的,不,是一个连医术都没怎么琢磨过的人,道听途说些医术后,就冲着一群三甲医院的专家们龇牙。   老夫抽不死你! 第854章 竟然能活蹦乱跳了   “小贾!”   邵鹏急匆匆的来了贾家。   “老邵?”   贾平安正在琢磨吃的,见他来了就笑道:“刚弄了些臭豆腐,回头带些回去。”   他打开盖子,木盆里不知是啥玩意儿,竟然带着白毛。   一股子臭气冲了出来。   邵鹏干呕了一下,“是何毒物?”   “美食。”   贾平安从去年就在家琢磨臭豆腐,多次试验浪费了许多豆腐后,终于做出来了。   “别看有白毛,把白毛去掉油炸,弄个蘸水……老邵,你以后能循着味闭着眼从宫中翻墙出来。”   “果真?”邵鹏早就被老贾家的美食征服了,口水直流,“弄来试试。”   这事儿倒也简单,贾平安去了厨房。   “阿耶!”   两个熊孩子来了,一左一右站在灶台的两侧,馋涎欲滴。   等油热了后把处理过的臭豆腐放进去。   嗤嗤嗤……   一股子味道击败了除去贾平安之外的所有人。   兜兜和贾昱跑出去,“阿耶,我们还有功课,走了啊!”   邵鹏也冲了出去,“对了,陛下和皇后召你有事。”   艹!   咱竟然忘记了正事,回去怎么死?   邵鹏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急事?”   这事儿吧,你说急也不急,太子的病都好几年了,每年几次,急个啥。   “不算急吧。”   邵鹏吸着鼻子,觉着这味道竟然渐渐变了。   有些怪异的香。   臭豆腐出锅,加上贾平安弄的蘸水放在一起。   “老邵,来尝尝。”   邵鹏鼓起勇气尝了一块。   “咦!”   味道果然不错。   邵鹏两眼放光啊!   下筷如飞。   贾平安吃了几块,随即又炸了一大堆。   “给后院送去,这些包起来。”   后院得了臭豆腐,一家子被熏的想吐。   “谁敢吃这个。”卫无双气苦,“夫君整日就喜欢摆弄吃的,以前还好,如今越发的没路子了。”   鸿雁捂着鼻子说道:“郎君和邵中官吃的好香,曹二也吃了些,赞不绝口呢!”   “咦!”   苏荷动心了。   “苏荷别吃。”   见她竟然拿起筷子,卫无双极力劝阻。   苏荷坚定的道;“只要是吃的,就没有我苏荷不敢吃的。”   她夹了一块臭豆腐,蘸水里蘸一下,送进嘴里。   味道……很古怪啊!   有些臭,但更多了别样的香,加上蘸水……   美滋滋啊!   苏荷大开大合的吃着。   “阿娘!”兜兜忍不住了,凑过来讨吃的。   “我就吃一点点。”兜兜有些担心太臭,可吃了一口后就沦陷了。   苏荷眉飞色舞的道:“无双,真的好吃,你快来。”   “好吃!”   后院顿时就弥漫在了臭豆腐的气味之中。   ……   贾平安进宫还带着东西,门卫要检查,他打开食盒。   “呕!”   几个门卫被熏的想吐。   “这是美食。”贾平安径直进去,几个门卫想阻拦,可邵鹏说道:“是好东西,贾郡公献给皇后的。”   一路到了李弘的寝宫。   “什么味?”   王忠良吸吸鼻子。   李治和武媚都看到了贾平安提着的食盒。   “陛下,皇后。”贾平安把食盒递过去,“这是臣最近弄出来的一道美食,叫做臭豆腐,美味无比。”   说完他就过去看大外甥。   王忠良揭开食盒。   “呕!”   一股子味道冲上来,从未闻过的众人不禁作呕。   “这是戏弄朕!”   李治本就憋着火,这一下算是爆发了。   邵鹏赶紧解释,“陛下,此物是闻着臭,吃着香。”   王忠良鼓起勇气,“奴婢试试。”   武媚却径直夹了一块。   邵鹏介绍道:“皇后,这臭豆腐要蘸着蘸水吃。”   武媚把臭豆腐在蘸水里滚了一下,随即吃了一口。   她的眉皱着,突然就舒展开来。   “如何?”李治的火气没发泄,还在憋着。   武媚不语,再夹一块。   这便是好吃。   吃完第二块,武媚才笑道:“平安弄美食的本事天下第一。”   这个悍妇,也不知晓等朕先吃。   帝后在吃臭豆腐,贾平安被一众医官盯着。   目光不善啊!   贾平安坐在床边,三个方向都是医官。   尚药典御张麟含笑道:“他们说贾郡公医术无双,对太子的病情颇为心得,定然能手到病除……”   这特娘谁说的?   贾平安看了一眼,发现王霞低着头。   果然,要想让人保密,唯有不说。   尚药丞王厚东和气的道:“贾郡公果然是医术了得。”   “可以往我等竟然不知。”张麟面色微冷。   贾平安此刻就该否认。   但看看这些人,分明就是做好了喷他的准备。   你说李大爷或是孙思邈和我较劲,那我还能笑着低个头,可你们算个啥?   贾平安淡淡的道:“世人有些本事就恨不能满世界宣扬,恨不能所有人都知晓,由此洋洋得意。可贾某不喜半瓶水响叮当,所以不说。”   “你!”   一群最年轻也得有快四十的医官差点被气得脑血管爆裂。   “如此,我等拭目以待。”张麟摆摆手,止住了准备发作的医官们,含笑说道。   “好说。”   帝后那边吃着臭豆腐,听着他们之间的争论,渐渐的没了胃口。   “口气太大。”李治摇摇头。   是啊!台阶都没给自己留下。   武媚有些恼火。   里面的贾平安开始问话。   “咽喉还疼?”   李弘点头,“疼。”   “身上酸疼?”   “嗯!”   “可是昏昏沉沉的,觉着自己要死了?”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   医官们怒目而视。   李弘犹豫了一下,“舅舅你如何知晓?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觉着自己要死了。”   可怜的娃,因为舅舅也饱受其害啊!   医官们一脸懵逼。   一个医官尴尬的道:“殿下竟然也不说……”   张麟语重心长的道:“殿下,身体如何都要说,我等才好对症下药。”   李弘的眼中多了些羞赧,“孤怕阿耶和阿娘担心。”   李治的筷子落在了案几上,默然。   武媚眼眶发红。   二人起身走了过来,医官们让开一条道。   “以后再也不许如此了,可知晓了?”李治板着脸。   “再如此,下次就打断腿!”皇后凶巴巴打。   李弘赶紧应了。   贾平安心中有了把握,随即吩咐道:“弄了盐巴来。”   大唐的食盐并未专营,所以价钱相对便宜。   一个医官轻笑道:“这是要做饭?”   贾平安看着他,平静的道:“贬低别人并不会让你更有成就感,只会让你的嫉妒更多一些。”   那医官冷哼一声。   晚些,食盐送来了。   “弄一碗滚水来,筷子也弄一双来。”   这越发的像是要做饭了。   晚些东西弄来了。   贾平安弄了些盐放在水里,随即用筷子搅动。   晚些他用手触摸碗壁,觉着温度差不多了,就说道:“太子起来。”   “太子该躺着歇息。”   张麟觉得这货疯了。   而且你弄了盐水来干啥?   可李弘却坐起来了。   “弄了一个盆来。”   王忠良见帝后没反对,就跑出去弄了个木盆。   为何不一次说清楚?   张麟不知晓贾师傅就是要折腾他们一番。   “漱口。”   贾平安把碗递过去。   “不是那等漱口,是这样含在咽喉那里……”   贾平安仰头,“啊啊啊啊……”   李弘喝了一口盐水,仰头,“呵呵呵……咕咚。”   他苦着脸,“喝下去了。”   贾平安无语。   “再来。”   第二次就好多了。   “让盐水在咽喉那里打转。”   李弘仰头含着盐水,“啊啊啊啊……”   武媚说道:“怎地像是嗷嗷待哺的鸟儿呢?”   还真是像啊!   李治黑着脸,“五郎是雄鹰。”   我的儿子是鸟儿……这女人越发的没分寸了。   漱完口,贾平安吩咐道:“从今日起,每日起床就用盐水这般漱口,午饭前也漱一次,临睡前最后漱一次,吃清淡些,喝粥吧,肉粥也成。   另外,平时多喝水,关键是……多操练,足球以后每日可多踢些,若是可以,最好每日起床后在宫中跑步。”   他起身就准备回去了。   医官们的眼中全是那种见到骗子的不敢置信。   “就这?”王厚东咬牙切齿的,真想把贾平安的面皮给揭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模样。   “就这。”   贾平安说道:“太子的病是咽喉的一个部位反复发炎,导致了发热,身体酸疼……用盐水漱口能消炎,更是能预防这个病。你等还要什么?”   张麟冷笑道:“老夫知晓盐水能治些病,可从未听闻能治疗咽喉疼痛……发炎,什么东西发炎?”   我特娘的还得给你们普及一番……   贾平安说道:“所谓发炎,伤口为何会溃疡不愈?这是发炎。而在内里,譬如说太子的咽喉疼痛也是发炎。外伤发炎用药,内里发炎不好给药……说到底,你等并不知晓病因,所以只能含糊其辞。”   既然要喷,那贾平安可不是骂不还口的好脾气,自然要对喷。   ——你们在糊弄太子呢!   擦!   医官们炸了。   “此乃风热导致的病情……”   “也有胃热导致的……”   贾平安捂额。   中医是不错,这一点他从不否认。但中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譬如说后世和西医的检测仪器配合起来堪称是如虎添翼。   “贾郡公可知晓此病的病因?”张麟觉得这才是根源。   “当然。”贾平安说道:“新学里就有这等学问。我们所看到的外界,譬如说这个案几上可是光洁无暇?如此我们觉着案几很干净,甚至去舔舔都无事……”   谁会去舔案几?   武媚满头黑线。   “可在新学看来,这张案几上却布满了各种东西,有的无害,有的有害……”   “什么东西?”   “一些肉眼无法看到的细菌,它们都是活生生的,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飞速繁衍,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   “你这话……谁能看到那些细菌?”张麟觉得这是个大忽悠。   在肉眼看不见的情况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何饭前要洗手?为何不能去触碰肮脏的地方?”   贾平安见众人一脸不信,就笑了笑,“每个人每日都会接触到细菌,身体健壮的,抵抗力就强大,如此在接触之后,那些病菌就被人体中的保护给灭掉了。可太子还小,身体的抵抗力不够,所以每年才会数次发作……”   众人一脸听天书的模样。   “细菌到了咽喉那里,随即就繁衍致病,用盐水漱口,就是消炎。不过这同样不能断根,甚至疗效不怎么样。但每日用盐水漱口,却能预防这等疾病重新发作……另外。”   贾平安认真的对武媚说道:“此等病的根源还是太子的身体抵抗力不够强大,为此最好的法子就是操练,每日踢球,让太子奔跑,去折腾,去晒太阳,千万不要整日让他在室内读书读书,学习学习……”   他行礼,“臣告退。”   贾平安扬长而去。   邵鹏送他出去。   “小贾你这个……咱觉着有些玩笑,盐水漱口治病,跑步治病……”   小贾,你这个有些忽悠啊!   “可你们有办法吗?”贾平安反问道。   邵鹏摇头,“医官们琢磨了许久,拿脉把太子的手腕都差点弄破皮了,可对此却一筹莫展。”   “这不就得了!”   后世也没办法彻底解决扁桃腺发炎,甚至还有切割掉扁桃腺的终极手段。贾平安笑道:“盐水漱口可有坏处?还是说宫中艰难,连盐都没法支应了……跑步操练可有坏处?”   邵鹏摇头。   贾平安止步,纳闷的道:“既然没什么坏处,他们一群人反对个什么?质疑个什么?”   邵鹏回去,医官们正在声讨贾大忽悠。   “盐水漱口,跑步……这不知是哪家的道理。”   “咳咳!”邵鹏说道:“陛下,皇后,贾郡公说盐水漱口和操练都没坏处,那……那反对个什么?”   安静了。   李治说道:“那就……试试吧。”   这语气勉强的……   随后太子的治疗就多了些别的内容,每日三次漱口,多喝水。至于锻炼还得等太子好了再说。   兵部上下依旧在水深火热中,贾平安心中过意不去,就想着帮个忙。   呯!   一堆名册被重重的放在案几上,陈进法的腰看样子是有些问题,差点趴在了这堆名册上。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后面可还有?”   陈进法反手捶捶腰,“后面还有好多。”   想想大军一动就是数万,此次辽东征伐更是上了十万,加上功劳的记录,那得有多少?   贾平安咬牙坚持。   任雅相闻讯欣慰的道:“老夫就说他不是那等偷懒的人。”   到了下午……   “当时左路军一路横扫过去,这人怎地立功是在中路?”有一个将领的功劳有些问题,任雅相说道:“请了贾郡公来。”   贾平安来看了一眼,“当时我派了此人去中路查探温沙门的踪迹,在中路遇到了温沙门掉队的军士,审讯后得知温沙门往左路去了……这是功劳。”   任雅相点头,“年轻人的记性就是好啊!”   “那个……任相。”贾平安目光飘忽,“家中刚编写了一门功课……”   才将在兵部干了半日,这又想告假了?   任雅相木然。   吴奎悲愤。   ……   时光流逝。   医官们整日纠结着太子的病情。   “多久能好?”   帝后来探视。   张麟说道:“陛下,按照往常来看,太子此病多是八日或是九日就能痊愈。如今才将三日,还得再等数日。”   帝后不悦而归。   当日,皇后发飙,把进宫的阿姐武顺劈头盖脸的呵斥了一顿。据闻武顺掩面而去,女儿贺兰敏月也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而皇帝据说当夜是一个人睡,睡梦中喊着悍妇,也不知说的是谁。   第四日。   李治处置完了政事,就想去看看儿子。   走一走的,他才发现自己走错了,竟然到了皇后这边。   他板着脸刚想转个方向,皇后带着一群人出现了。   “陛下。”   皇后看着若无其事。   可昨日那个咆哮的女人哪去了?   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哪去了?   把武顺母女一顿呵斥的无地自容,言辞之凌厉,把边上想劝的李治给震住了。   “朕去看看五郎。”   “臣妾也是。”   二人并肩而行,身后的队伍混在一起……王忠良和邵鹏挤眉弄眼。   这些帝后的身边人最怕的就是暴风雨,不小心就会殃及池鱼。   看样子暴风雨即将过去,大伙儿平安靠岸。   太子今日看着还不错,帝后问了情况,晚些回去。   第五日。   张麟带着人来太子这里查看。   太子刚睡醒,正在漱口。   “啊啊啊啊……”   他仰头啊啊啊一阵子,随后把盐水给吐了。   “殿下。”   王霞拿着手巾来了,为他洗脸。   从生病后,李弘的一切都在床上进行。   李弘动了一下,发现身体里意外多了力气,而且身上的酸痛竟然……好了大半。   “孤自己来。”   众人不解,就见李弘掀开被子,竟然下床穿衣。   “殿下万万不可!”   张麟心中焦急,“要多歇息,不可受凉。”   李弘却意外的坚持,“孤觉着好了。”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舒坦。   “孤饿了,快些弄了肉粥来。”   李弘在殿内活动了一下,安逸的很!   张麟和王厚东面面相觑。   “这……此次为何如此早就好了?”   王厚东的眼中多了骇然,“贾平安!”   是贾平安定下了三个处置方式:盐水漱口,多喝水,吃清淡些!   “往常可是少不了八日……”   张麟的眼神茫然。   那等看似无稽的手段竟然能治疗太子的病?   “陛下、皇后来了。”   众人赶紧站好。   李治和武媚一进来就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儿子。   这……   好了?   竟然能活蹦乱跳了?   “……”   ……   求月票!   晚安! 第855章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从小李弘的身体就有些弱,同样是吹风,别的孩子屁事没有,他却要咳嗽几日,不小心就会发热。   可就算是不吹冷风,每年几次的发热依旧是保留节目,让人忧心忡忡。   帝后为此也时常感到不安,为这个孝顺的孩子的每一次犯病而揪心。   按照往日从发病到痊愈的时日来推算,此次太子还得要等三五天后才能下床,可此刻他却在边上活蹦乱跳的,说饿了。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五郎,为何下床!”   他的语气中带着火气,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解释,等太子病好了之后,责罚是少不得的。   李弘见帝后来了,先行礼,然后说道:“阿耶,阿娘,我已经好了。”   “好了?这孩子就是倔。”   武媚过去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感觉……微微的凉。   退热了。   “不酸疼了?”   武媚捏捏他的胳膊。   李弘笑道:“不酸了,就是……”   “是什么?”武媚担心孩子顽劣,“说!”   老娘一瞪眼,李弘就有些怕,“就是……阿娘,你捏得我发痒。”   “这孩子!”   武媚尴尬的松手,然后问道:“可看过了?”   张麟才想起并未拿脉,顿时心中一松,“还请太子坐下。”   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拿脉还有问题,这病就算不得完结。   李弘坐下,张麟说道:“等太子静心之后再看。”   这是个极为专业的安排。   晚些,张麟示意李弘把手臂搁在脉枕上,轻轻伸手搭住脉搏。   一下……一下……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视,心中都涌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张麟咦了一声,再度凝神。   太子的脉象竟然颇为稳健。   这不对!   他不敢置信的抬头,“你来试试。”   王厚东和他换了个位置,伸手搭脉。   不过是十息,王厚东就松开手,眼中多了震惊,“殿下的脉象竟然颇为强健……与常人无异。”   张麟点头,“老夫诊脉结果也是如此。”   两者对照,那就再无差错。   李治心中欢喜,“你等得力,朕当有重赏。”   张麟和王厚东一脸尴尬。   “陛下!”   武媚的心中有个猜测,“莫非是平安的手段?”   嗯!   李治看着二人。   盐水漱口和玩笑差不多,多喝水也没什么,吃清淡些更是平庸至极。   张麟面色难看,但医者的操守驱使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陛下,臣等看护殿下的身体这些年,殿下犯病从未低于八日就能痊愈,此次五日痊愈,臣……”   他抬头,眼中有懊悔之色,“臣以为,此乃贾郡公之功。”   王厚东面带羞色,“陛下,殿下这五日的医治一直是我等在做主,唯一的差别就是殿下每日三次盐水漱口,多喝水,吃的清淡。臣以为,此乃贾郡公之功。”   李治不禁一怔。   “他说的那些……难道是真的?”   什么肉眼不可见的细菌,什么发炎,什么盐水能消炎……   这些闻所未闻的新观点让人发蒙,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李治的嘴角带着微笑。   他没法不笑。   太子孝顺,聪明,学习快……性子也好,他和皇后对这个儿子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可有个问题,太子的身体!   让一个从小就体弱的太子继位风险太大了,若是他早早就去了,留下的孩子还小,主少国疑,大唐的国祚危矣!   若是等李治垂垂老矣,等着太子来接班时李弘却倒下了……李治想到的是当年先帝面临的局面,但先帝好歹还亲手带了他几年,否则他懵懵懂懂的继位,随后长孙无忌一伙就能把他变成一个傀儡。   五日而愈,让李治不禁对贾平安说的那些多了信心。   “臣妾说了平安实诚,当然不会说谎。”武媚不禁扬眉吐气,心想阿弟果然给我争脸了,关键是让太子身上的隐患出现了解决的希望。   回头给阿弟什么好处?   武媚瞬间想到的是这个。   “他说如何根治?”李治却忘记了那日贾平安的话。   张麟二人面面相觑。   当时他们觉得荒谬,也疏忽了。   都不省心!   李治恼火,刚想令人把贾平安弄进宫来,李弘说道:“舅舅说每日用盐水漱口,还有,要多踢球,多操练,每日起床后跑步极好。”   “是了。”   还是朕的儿子记性好……李治的眼神慈祥,“如此从今日起,太子要牢记了,另外,太子的身边人何在?”   曾相林和王霞上前。   李治说道:“你等记得叮嘱太子照做。”   “是!”   当太子出现在殿外时,那些宫女内侍都笑容满面。   阳光很好,李弘抬头眯眼看着。   舅舅对我真的不错啊!   晚些吃了早饭,李治令他再歇息两日,功课就暂停两日。   李弘回到自己的地方,翻箱倒柜了许久,谁都不许帮忙。   “找到了。”   他找到的是一支白玉笔杆做的毛笔。   王霞讶然道:“记得殿下当时心爱的笔坏了,闷闷不乐,陛下见了就赏了这支笔……殿下宝贝了许久都不肯用,这是要用吗?奴去磨墨。”   李弘摇头,随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锦盒,把毛笔放在里面。   “曾相林!”   “殿下。”曾相林进来。   李弘说道:“你把这个锦盒送去舅舅那里,就说……”   他吩咐道:“就说是孤送给舅舅的。”   曾相林看了王霞一眼,王霞点头。   “是。”   等贾平安见到这份礼物时也不禁乐了。   狄仁杰笑道:“太子果然待人诚恳。”   贾平安点头,仔细看看这支笔,觉得太特娘的奢侈了。   为了这个笔杆子,定然是毁掉了一块白玉。   狄仁杰见他嘴角含笑,就知晓他在得意,“太子不送钱财,送的白玉笔,可见聪慧。大唐有这等太子,乃是国家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狄仁杰叹息,“太子的身体是个隐患,此次你可有把握?”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贾平安觉得外界对太子的身体过于关注了,“太子的身体在渐渐好转,只需加强操练,身体强健了,这等病自然而然就断了根。”   “你这新学让人越发的心痒难耐。”狄仁杰起身,“对了,陛下那边弄不好也会有赏赐……”   “千万别是女人。”贾平安真的怕了。   皇帝送的宫女不能随意的赶到庄子里去种地,更不能随意的配给谁为妻,贾平安觉得就是个大麻烦。   狄仁杰笑道:“别人得了宫人都欢喜不已,就你满面愁容。”   贾平安笑了笑。   最好不要赏赐!   他心中默念着。   “郎君,有人求见,说是什么宫中的。”   “宫中来人应当是带着帝后的吩咐,哪里会说求见?”狄仁杰皱眉,“平安,小心些。”   这份推理的本事让贾平安也颇为赞叹。   等见到来人时,他也愣住了。   “见过贾郡公。”来的是张麟和王厚东。   上次见面还一脸不屑的二人,此刻却颇为恭谨。   “这是有事?”   贾平安准备去高阳那边。   张麟和王厚东一个鞠躬。   我还没死!   贾平安皱眉。   “这是何意?”   张麟苦笑道:“我等妄自尊大,质疑贾郡公的医术,今日却恍然大悟,原来井底之蛙说的便是我等。”   王厚东拱手,“今日我二人来此致歉。”   这二人倒是有些节操。   “此事只是意气之争,我并未在意。”   争来争去的有何用?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三观升华了。   “小贾!”   这声音中气十足啊!   贾平安笑道:“孙先生。”   谁?   张麟二人听到孙先生这个称呼心中微动。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来了。   “孙……孙先生!”   张麟激动万分,赶紧行礼,“见过孙先生。孙先生到了长安后,老夫也想求见请益,可却担心打扰了先生,今日得见先生,何其幸哉。”   王厚东也赶紧行礼,“孙先生这是有事?可有我二人能效劳之处?”   孙思邈坦然的道:“老夫来寻小贾请教医术,你二人来此作甚?”   张麟:“……”   王厚东:“……”   孙思邈是真的有事,一开口就是大招:“小贾,老夫看了那本书,上面提及发炎,伤口红肿……老夫行医多年,时常见到这等伤。唯一的法子就是吸吮伤口的脓液……”   你这是二次感染啊!   孙先生竟然和贾郡公来请教医术……   张麟心中一个哆嗦……老夫得多蠢才会去怀疑这么一位大才啊!   贾平安想到了当年先帝征伐辽东时的一件事,当时有将领受伤,先帝亲自为他吸吮伤口的脓液,全军大受感动,随即士气如虹。   这是一个统帅激励士气的手段,但在贾平安看来却有些坑爹。   “首先伤口发炎的起因多半是外伤,外伤后伤口红肿化脓……可这并非是坏事。”   张麟和王厚东面面相觑。   “为何?”孙思邈越发的对贾平安感兴趣了。   “人体受创之后为何能愈合?”贾平安一直觉得大唐处理外伤的手段有问题,“一直以来,但凡外伤发炎都是看天命,熬过去了就能活。若是熬不过,一个小伤口渐渐的变成一个大伤口,最后无可救药。”   孙思邈点头,心情沉重的道:“这等事老夫见得多,却无能为力。”   “伤口发炎和流脓都是人体自发的防御手段,若是辅以其它手段,外伤致命将会大幅度减少……”   “是何手段?”孙思邈急不可耐的问道。   “处置伤口的手段。”   我竟然忘记了酒精!贾平安想拍自己一巴掌,“受创后,肌肤破开,外界的那些脏东西就附在伤口上,随后破坏伤口……此刻若是能用酒精给伤口消毒……”   “等等!”孙思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酒精老夫听过,说是军中用酒精减少了许多伤亡,这酒精是何物?”   “我想狠抽自己一巴掌。”贾平安苦笑道:“酒精是我当年弄出来的一个东西,功能杀灭那些脏东西,军中外伤为主,受伤后用酒精杀灭脏东西,将士们的死伤大为减少。”   “伤口为何会红肿化脓,我等医者一直不解。”孙思邈有些兴奋,“若是能揭开这个秘密,小贾,你有莫大的功德。”   贾平安摇头,“酒精弄出来之后,一直是供给军中使用,长安城中的医者们也得了些,但我却忘记了大唐有多大,只顾着长安的人,却忘记了更多的人,我的罪过大了!”   可还有一个问题,大唐的医者不够多!和人口相比,医者的数量少的让人心寒。不提水平良莠不齐的事儿,百姓生病后能得到医治的少的可怜。还有一个因病返贫的问题。普通人生病,医疗费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一般百姓生病了就硬扛,不到崩溃的那一日就不去寻医。   贾平安很是沉郁的道:“外伤恶化的原因就是伤口不干净,譬如说那些弓箭手喜欢弄一些成年的脏东西去熬煮,随后把箭头放进去沾染那些东西,一旦被射中,不管伤口大小,几乎没人能活下去。”   孙思邈猛地一惊,“是了,这便是脏东西。”   “其实,那些脏东西都是细菌和病毒。”   贾平安也不管他能否接受这个观念,径直说道:“有外伤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消毒,杀灭这些东西,随后包扎的东西……譬如说以前军中随意用布条包扎,这是错误的,后来我就和他们测试了一番,我用透气的布料熬煮半个时辰,随后包扎,他们就用没处理过的厚布条,三日下来,我这边的死囚安然无恙,而他们照看的死囚七成伤口发炎红肿……”   “老夫明白了。”   孙思邈毕竟是一个老医者,他双目放光,“布条上也有脏东西,而熬煮布条就能杀灭那些东西……”   贾平安点头,“还有,别忘了不能用那等厚实的布条去包扎伤口,伤口需要透气。”   孙思邈突然拱手,贾平安赶紧避开,“孙先生这是作甚?”   孙思邈肃然道:“小贾,这等学识能传家,你却毫不在意的说了出来。随后传于天下,当能救活不少人。”   这只是小事啊!   贾平安正色道:“若是能有利于天下,别说是学识,就算是倾家荡产贾某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小贾!   孙思邈颔首道:“酒精之事老夫会上书朝中,随后老夫要召集医者,把你的那番话传到各处去……”   随后统一外伤治疗标准,以后我会不会挂上一个外伤之父的名头?   贾平安把孙思邈送了出去,张麟二人一言不发,只是冲着他再度躬身。   此人有大功德!   张麟和王厚东回到宫中把此事说了,李治也颇为惊讶,“记得上次朕的手指被刀割了个口子,医官一来就用酒精清理伤口,剧痛难忍……原来这便是细菌和病毒?”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想象了一下上面布满各种肉眼不可见的细菌的场景。   皇帝不寒而栗。   这个世界难道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一面?   “陛下,孙先生正在和贾郡公学这些。”   李治起身,“弄了水来。”   一盆水送来,李治伸手进去搓啊戳……   随后孙思邈请人上书朝中,提及了放松酒精管制的请求,李治欣然答应。   位于道德坊的酒精作坊就开始了全力运转。   ……   贾平安出门,包东和雷洪这两个消失了一阵子的家伙出现了。   在前次辽东大捷后,密谍的作用再度被提及,朝中决定要扩大兵部密谍的规模,包东和雷洪被抽调去培训那些新人。   包东在马背上把右脚翘起来,伸手猛捏。   雷洪说道:“贾郡公,此后出行要小心些。”   “为何?”   贾平安最喜欢的就是自由自在。   包东一脸销魂的模样,“刚来的消息,高丽那边有人造反,随即被镇压。审讯之后,那些逆贼说最恨的便是贾郡公,说是天下的高丽人都会视你为死仇,不死不休!”   敌之英雄,我之仇寇。   切!   贾平安压根没在意。   到了高阳那里,李朔欢喜的喊着阿耶。   “阿耶!出去玩!”   高阳抱着他,可李朔却拼命的伸手,上半身前倾着扑向贾平安。   这是李朔第一次叫阿耶,贾平安心中大乐,接过他往空中抛。   “夫君!”高阳看着被吓了一跳。   李朔却喜欢这样的游戏,笑的格外的开心。   阳光下,贾平安和儿子乐作一团。   高阳在边上看着,突然说道:“夫君,出城去转转吧。”   “好!”   今日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   “准备马车!”   高阳兴高采烈的安排着。   “吃的多备些。”   马车是为李朔准备的,随即三人被簇拥着出了长安城。   出城后,贾平安把李朔抱在怀里,小子顿时就乐坏了,指着那些树木山脉问。   高阳也靠过来,并肩而骑。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贾平安突然问道:“是一人好玩还是一家子好玩?”   上次贾平安说带她出去玩耍,可高阳傲娇的说不需要。   这人竟然这般小气!   高阳恼火,伸手就去抢李朔。   她抱着李朔策马就跑。   “哎!”   贾平安只是逗她,可没想到高阳的反应这么大。   这个憨婆娘!   高阳的马术那不是盖的,一发力,转眼就只能看到一个小点了。   贾平安赶紧追了上去,公主府的侍卫和徐小鱼等人使个眼色。   要不要追?   众人齐齐摇头。   这两口子打情骂俏呢!追上去干啥?   高阳一路策马疾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   小贾那人就是这等性格,不时就喜欢捉弄人……新城和他说过:第一次见到小贾时,觉着这是个稳重的人,可后来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人不着调……   不是不着调,而是各种不着调。   你在家中走着走着的,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一回头,就看到这厮拉着你的衣裙后面……还一本正经的模样。   睡觉时……两口子嗨皮之后睡的很沉,等醒来后你惬意的拥被而起,这货就在坏笑,随即说有事就跑了。侍女进来一看,先是震惊的让你满头雾水,接着竟然敢捧腹大笑……镜子一照,这货竟然把你的眉画的惨不忍睹……   想到这些,高阳就咬牙切齿的,冲着怀里的李朔说道:“你阿耶就是个坏人。”   “坏人!”   李朔正在享受飙车的乐趣。   儿子还是向着我的,高阳不禁乐了。   数骑出现在前方,看到高阳后,他们突然加速。   高阳在家中闷了好一阵子,今日出城就是想纵马驰骋,所以不断的加速。   “高阳!”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声音中竟然带着惶然。   ……   五一那一天徒步很远,第二天竟然脑子发蒙,把存稿用完了。今早上六点不到起床开工,此刻才将完成第一章。晚了些,大家见谅。 第856章 老沈,你晚到了一步   高阳的前方有五骑,刚开始看着是正常赶路的状态,可在看到高阳后,他们迅速的变换了位置。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三人……竟然是要包抄的架势。   普通人哪里会如此把整条路都堵满了……关键是他们还弄出了短刀。   “高阳!”   贾平安拍了一下阿宝的脖颈。   咿律律!   阿宝发飙了,速度不断加快。   那个憨婆娘!   贾平安喊道:“小心那些人!”   贾平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高阳回首看了一眼。   高阳还未反应过来,奋力打马。   “阿娘!”   李朔突然喊了一声。   高阳抬头,就见前方五骑正在逼近,关键是他们的手中竟然有刀。   高阳心中一惊,这才知晓贾平安喊自己的用意。   她猛地勒马,马儿长嘶着人立而起。   好一个高阳,她一拉缰绳,马儿的前蹄腾空挥舞,后腿转动,竟然完成了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弯的高难度动作。   马蹄落地,高阳喊道:“驾!”   红裙舞动,马儿在渐渐加速。   但就是这么一个转弯和加速的空档中,后面的五骑追了上来。   高阳听到了马蹄声逼近,回头一看,一个男子狞笑着冲了过来。   她咬牙催促着马儿,当身后能感受到那人的靠近时,她猛地反手挥鞭。   啪!   “啊!”   那人的脸上中了一鞭,惨叫一声后,毫不犹豫的挥刀。   “伏下!”   是贾平安的声音。   高阳毫不犹豫的伏在马背上,短刀从背上掠过。   她再度挥鞭,可那人却早有准备,一刀就把她的小皮鞭给斩断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直面危险!   高阳一发狠,竟然准备掉头……   “杀了她!”   这不是大唐话!   五个男子兴奋的脸都红了。   高阳把只剩下半截的皮鞭砸了过去,被轻松避过,没有带来一点帮助。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拔下尖锐的发簪……   那眼中全是凶狠,让人想起了带孩子的母狼。   轻松的避开发簪,短刀挥舞,就像是收割稻米般的轻松写意。   高阳心中绝望,刚想把孩子丢出去,眼角就瞥到了什么……   刀光突然闪过。   男子只觉得手臂那里凉了一下,低头一看,手臂从手肘处断开,鲜血喷涌出来……断臂带着短刀落在了地上。   贾平安来了。   “杀了贾平安!”   那四人就像是见到了无价之宝般的兴奋,丢弃了高阳来围杀贾平安。   高阳抱着孩子,看着贾平安被围在中间,只见刀光不断闪烁,心中不禁慌乱。   左侧,侍卫和徐小鱼等人正在飞速赶来。   可来不及了啊!   高阳下马,奋力把断臂的手指头掰开,拿起短刀上马。   她竟然冲了过去。   还未靠近,一个贼人猛地后仰身体,接着落马,胸腹那里一个大口子。   接着一个贼人惨叫一声,却是脸上中了一刀,半边脸都不见了。   剩下的两个却悍不畏死的拼命砍杀。   “杀!”   贾平安一刀斩杀一人,剩下的一个疯狂的喊叫着。   贾平安格挡开短刀的进攻,单手把他拉下马来。   剩下一个断臂的贼人双目喷火,竟然策马冲向了贾平安。   这是要准备撞车自爆?   贾平安反转横刀,刚想一刀背把贼人打下马来。   贼人的脸色骤然一变,浑身僵硬的缓缓回头。   高阳就在他的身后,神色有些呆滞。   ——一把短刀插在了贼人的后腰那里。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贼人落马。   徐小鱼等人蜂拥而至。   贾平安指着那个没受伤的贼人说道:“拿住他。”   贼人疯狂的嘶喊着。   一个侍卫说道:“好像是高丽话。”   贾平安没管,策马过去,先把孩子接过来,再伸手用力,把高阳弄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侧身坐着。   “高阳,那是贼人,死有余辜。”   高阳面色苍白,听到贾平安的话后浑身颤栗。   杀同类不是什么好体验,你会觉得不安,会觉着到处都有人在盯着你,连上天都在盯着你。继而你就会生出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被这个世界排斥的感觉。   高阳觉得浑身发冷,她靠在贾平安的怀里低声道:“夫君,我觉着浑身发冷。”   阳光晒在身上,高阳却觉得遍体生寒。   “阿娘!”   李朔却没有半点不妥,反而兴高采烈的道:“去玩!”   随行的女侍卫来了,贾平安想把孩子交给她看着。   “不!”   高阳抱紧了孩子,看着很紧张。   “别担心,别担心。”   贾平安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个高丽人被五花大绑,侍卫们恨不能一刀剁了他,徐小鱼说道:“要口供,暂且别动手。”   贾平安吩咐道:“把他带到公主府,晚些我亲自来问话。”   众人领命,随即护着他们回去。   贾平安一路小心翼翼的哄着高阳。   看到城门时,他下马把高阳抱下来,随即和孩子一起上了马车,吩咐道:“令人去兵部,就说是我说的,弄一个懂高丽话的密谍去公主府,尽快。”   一个侍卫打马而去。   到了公主府,高阳浑身僵硬,但还记得要抱着孩子。   贾平安和一个女侍卫扶着她进去。   “这是怎么了?”   钱二见状不禁傻眼了。   “封口!”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冷。   钱二跺脚,“郎君放心,谁敢把今日之事传出去,我便剁了他。”   贾平安目光扫过众人,“一切照常,但有访客就说公主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是。”   等贾平安等人进了后院后,钱二把今日跟着出门的侍卫叫来问话。   “遇到了五个贼人,公主遇险,幸而贾郡公及时赶到,杀了四人,活擒一人……”   那人就丢在墙角。   钱二咬牙切齿的道:“贱狗奴!”   他上去抬脚就踹,徐小鱼伸腿,轻松挡住了他的脚,“郎君说了要口供。”   钱二骂道:“这等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侍卫们还没说的是……公主杀人了。   后院的卧室里,贾平安把孩子交给了乳娘,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为高阳解衣,把她抱上床,随即盖上被子。   贾平安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这是自卫杀人,无需内疚……你想想,他们想杀你,难道你就束手?那自然不能,杀了他,这是天经地义的……”   高阳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其实此次怪我。”贾平安觉得自己时不时就怼人的习惯真的不好,“若非是我,你也不会独自面对那些贼人。”   手心中的手动了动。   贾平安大喜,低头道:“可好些了?”   高阳的眸子微动,“夫君,我冷。”   她看着虚空,“我……我好像看到了那些鬼魂在前方游荡。”   贾平安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紧紧地抱着她。   “鬼魂不敢出现。”贾平安安慰道:“我杀人无数,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浑身的煞气浓厚的鬼神都不敢近身。我在此,哪有鬼魂敢靠近?”   高阳的眸色渐渐多了些灵动。   “我杀人了?”   “没。”贾平安认真的道:“那人被你捅了一刀子,随后被我一刀杀了。”   那一刀子捅的太特娘的准了,竟然捅到了腰子,一刀毙命。   但贾平安却睁眼说瞎话。   高阳怔怔的看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把脸搁在他的脸上,随即贾平安就觉得下雨了。   高阳低声哭了一阵子,沉沉睡去。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起床,悄然出去。   肖玲守在外面,贾平安吩咐道:“听到动静就进去查看,有事去前院叫我。”   到了前院,贾平安的目光阴郁,“问话!”   钱二已经令人腾空了一个房间,贼人被丢在地上,徐小鱼手中拿着小刀子在笑。   见到贾平安进来,贼人用高丽话在骂。   “见过贾郡公。”   兵部的密谍很是恭谨。   “我这里拷打问话,你只管翻译。”   贾平安点头,眸色转冷,“小鱼,动手!”   “郎君看好了!”   徐小鱼拎着小刀子过去……   第一刀割断了脚筋。   左右脚都是如此,贼人竟然忍着不惨叫。   “耶耶会好生伺候你!”   接着就是小锤子,把鞋袜脱开,从脚指头开始砸起。   呯!   呯!   贾平安眸色平静。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钱二哆嗦了一下,见贾平安神色平静,不禁羞愧难当。   公主出事我竟然还害怕……   砸了脚趾,接着就是脚背。   一下下的砸。   一个侍卫猛地回头,竟然是不忍。   惨叫声太渗人了。   “啊!”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钱二如蒙大赦,指着外面说道:“我去开门。”   一开门,来的竟然是陌生人。   这伙人目光阴冷,为首的问道:“贼人可在此处?”   钱二反问道:“你们哪来的?”   为首的男子说道:“百骑杨大树,奉命来带走贼人。”   百骑是皇帝手中最核心的武装……惹不起惹不起。   杨大树进来,目光扫过那些仆役,竟然人人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那眼神太特娘的让人心悸了。   钱二带着他们到了房间外面,里面的拷打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杨大树目光转动,进去拱手,恭谨的道:“见过贾郡公。”   “大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沈丘这是想做什么?回去告诉他,且等我问出了口供再说。”   杨大树恭谨的道:“是。”   他刚转身,那个贼人猛地喊道:“我说!”   这是大唐话!   娘的!   贾平安狞笑道:“想说了?”   贼人点头。   贾平安淡淡的道:“耶耶却觉着惨叫声更好听,小鱼,继续动手!”   贼人愣住了。   你不是要口供吗?我都愿意说了你还要动手……   “啊!”   惨叫声让众人不禁心中发冷。   这位郎君……果然是个狠人。   一个侍卫低声道:“一把火就烧掉了十万人,他所到之处皆是京观……”   这狠的理所当然!   晚些,徐小鱼都大汗淋漓了,贾平安这才令他停下。   “来历!”   贾平安负手问道。   贼人喘息着,贾平安微微眯眼,吓的他赶紧说道:“是……我等在西市经商。”   西市是最国际化的一个市场,来自于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商人多不胜数。你从前汉的角度来看就会发现,这个大唐堪称是开放。   “为何动手?”   贾平安在路上就想过了各种可能,现在只需要验证。   贼人说道:“有走私商人和我等交好,前阵子一起饮酒,谈及高丽灭国……”   “还是高丽的忠臣?”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历史上金春秋父子就弄了个借口,说什么逆贼不可控……我们控制不住了,要自爆了……   随后不断有军队打着高丽余孽的名号袭击大唐驻军,彼时大唐的战略中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吐蕃和西域那边,几次三番后,就撤出了半岛。金家父子欢欣鼓舞,就此一统半岛。   贼人喘息道:“我等不忿,就谋划……”,他看着贾平安,眼中有彻骨的仇恨,“杀了你!”   他剧烈的挣扎着,疯狂的嘶吼道:“贾平安,高丽国灭,你便是罪魁祸首,今日我等失败了,可高丽人无数……他们如今就在大唐,你且等着那些义士源源不断的刺杀吧,你将永无宁日……直至死于非命,哈哈哈哈!”   他笑的格外的畅快。   杨大树说道:“高丽人被迁徙到了大唐各处,长安城中就有上千人,城外也有数千人……其他人散在了大唐各地……”   贾平安想到了孙策。   孙策杀了吴郡太守许贡,出行时被许贡的门客刺杀,最终含恨而亡。   贾平安轻蔑的道:“贾某一战击破高丽所谓的名将温沙门,随后轻松攻破平壤城,生擒泉盖苏文和高藏,杀的高丽人数以十万计,几个余孽也敢大言不惭的说刺杀贾某,至为可笑。”   杨大树眼神灼热,“贾郡公威武!”   “带走!”   百骑上来提溜起贼人,临走前还不忘给贾平安行礼。   知晓了情况事儿就好办了。   “小鱼回家去禀告夫人,就说这边有些事走不开,这两日我就在这边……”   他可以撒谎,但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随即他去了后院。   高阳在沉睡。   白嫩的脸,大眼睛此刻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贾平安坐在床边,就这么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高阳睁开眼睛,猛地惊呼一声。   贾平安俯身下去搂着她,低声道:“我在,我在……”   高阳伸手揽着他的脖颈,泪眼朦胧的道:“夫君……贾郎!”   凶悍的女人也有软弱的一面。   贾平安轻声安慰着她。   百骑。   沈丘得知口供后面色阴冷,“高丽狗贼!继续拷问!”   他抬头,“彭威威。”   “来了!”   彭威威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拷问!”   沈丘冷冷的道:“不死即可!”   彭威威两眼放光,“又来了新货?沈中官放心。”   晚些,刑房里的惨叫声尖利的让人想蒙住耳朵。   半个时辰后,彭威威一脸餍足的模样出来。   “此人在长安经商六年,家中有妻儿……”   一番话下来,最有价值的依旧是贾平安拷问过的口供。   “咱这便进宫,看好此人。”   ……   “陛下。”   沈丘来了。   李治正在看奏疏,没抬头说道:“说吧。”   “陛下,就在先前,贾郡公和高阳公主带着孩子出城游玩,遇到五个贼人刺杀,公主遇险,贾郡公斩杀四人,生擒一人……”   李治猛地抬头,眸色冰冷,“谁?”   帝王的怒火正在喷薄。   沈丘低头,“是在西市经商的高丽商人……”   李治冷笑道:“高藏父子都在长安,泉盖苏文重病在牢中奄奄一息,这是哪家的忠臣孝子?处置了!”   “是!”   沈丘领命。   李治再问道;“高阳如何了?”   沈丘犹豫了一下,“说是公主受到了惊吓,如今沈郡公在陪着。”   这人倒也有情有义。   高阳和贾平安的地下情发展了多年,李治洞若观火。以前高阳这个姐姐的性子让他颇为头痛,可自从和贾平安好上了之后,竟然变了不少,做事儿也知晓分寸了,更是知晓大局……   所以李治对二人的事儿视而不见,默认了把贾老三列入皇室谱系……   高阳这人冲动,脾气暴躁,但却真诚。   想到高阳这些年对自己的帮助,李治的眸色阴冷,“查,把这些贼人的……同伙,全数拿下,包括家眷!”   这是要卷起大案?   “是。”   沈丘毫不犹豫的领命。   他带着百骑到了西市,顺藤摸瓜找到了和刺客亲密的一户高丽人。   刚靠近,一个百骑摇头,低声道:“沈中官,里面不对劲。”   沈丘皱眉,百骑指指耳朵,示意他凝神听听。   沈丘侧耳,就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惨哼。   谁?   沈丘眸色微冷,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只看到了身影闪动,可身边的百骑却一下就扑倒了他。   咻!   一把小刀子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飞过去。   这特娘的!   这特娘的!   沈丘暴怒!   那动手的男子却突然停手了,干笑道:“误会误会,自己人。”   有人惊呼,“王老二?”   王老二尴尬的道:“我就是来转转,没想到……呵呵!”   沈丘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随后不断的整理着有些散乱的长发。   整理好了之后,他松了一口气,问道:“谁让你来的?”   王老二正色道:“刚才我和这家人发生了冲突,这不……一生气就动了手。”   边上五个男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个大概是他妻子的妇人,另外还有三个孩子。   男子身上都是伤痕,一看就是拷打的痕迹;他的妻子身上也是如此,唯有三个孩子没事。   沈丘的怒火不可抑制,压着嗓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冲突?”   他仿佛看到了贾平安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戏谑的说道:“老沈,你晚到了一步!”   ……   还是双倍月票啊!求票! 第857章 这个小棉袄……   西市的高丽人倒大霉了。   百骑大举出动,一举在西市抓了百余人,有心人发现全是高丽人……包括他们的妻儿。   这是何意?   大唐商人看热闹,外藩商人却有些害怕。   朝中旋即就有人作出了反应。   “陛下,臣听闻百骑抓了许多高丽人,臣敢问那些人所犯何事?”   许圉师问道。   李治淡淡的道:“有人行刺贾平安,拷打后得知乃是西市的高丽商人。”   许圉师恍然大悟,“那定然就是为了灭国之仇,是该处置了。不过百骑抓了百余人,臣敢问可都是一伙的?”   李治有些不耐烦,“是不是拷问了再说。”   “陛下,臣以为不妥。”   许圉师目光炯炯的道:“若是高丽依旧存在,此次抓人臣无话可说。可高丽已经灭了,那些百姓都是大唐子民。陛下,处置大唐子民……难道可以不用证据?”   李治一怔。   许圉师接着说道:“大唐如今越发的强盛了,许多外藩人都以在大唐居住为荣,都以能成为大唐人为荣。这是千古未有的盛况。可如今百骑悍然抓人,西市那些外藩人定然惴惴不安,人心渐渐就散了。”   小贾……爱民如子的许敬宗默然。   任雅相低叹一声,“陛下,臣附议。”   李勣起身,“臣附议。”   “臣附议!”   李治看着这些臣子,冷冷的道:“你等倒是大义凛然,散了!”   皇帝怒了。   众人出了大殿,李义府问道:“任相为何不帮贾郡公说话?”   任雅相看了他一眼,“老夫先是宰相,其后才是兵部尚书。若是做不到以国事为重,老夫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   他突然厉声道:“那些狗贼胆大妄为,老夫自然不会袖手!”   晚些,兵部的密谍倾巢出动。   消息传到宫中,李治默许了这次行动。   “陛下何苦和宰相们生气?”   武媚得知了皇帝被宰相们联手压制的消息,觉得这事儿宰相们并无过错。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朕的大将遇险,朕的阿姐遇险,若是不以尸骸作为还击,朕这个帝王可算是称职?”   李治在咆哮,双眸中全是杀机。   武媚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个女人,竟然幸灾乐祸。   她笑道:“陛下一直想让大唐成为世间最强大之国,远迈前朝。若是想如此就得有大心胸、大气魄。   许圉师说的对,高丽国灭了,那些高丽人就是大唐子民,陛下以往对大唐子民百般谨慎,就算是给那等穷凶极恶的人犯定罪也得反复核查,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如此才让天下归心。”   她握着李治的手,认真的道:“可今日陛下为何对自己的子民不加审讯,不加查问就动了手,而且还是百骑出手。”   李治眸色微冷。   武媚知晓他需要自己的空间,起身出去。   邵鹏跟在侧后方,低声禀告道:“当时是高阳公主抱着孩子一骑冲在前方,贾郡公在后面。五个高丽人出手,公主差点……幸而贾郡公及时赶到……”   武媚点头,“侍卫们定然被他们二人丢在了后面,平安如今越发的轻浮了,回头你提醒我处置他。”   “是!”邵鹏知晓贾师傅要倒霉了,暗爽不已。   “难怪陛下动怒!”武媚突然一怔,“此事怕是还有些别的缘故……先前来了消息,高丽那边有人谋反,随后被镇压。陛下因此大怒……加上此事,难怪。”   她捂额,“我不该和陛下用这般语气说话……”   “无碍!”   皇帝出来了。   邵鹏等人赶紧后退避开,给帝后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武媚回身,李治沉声道:“为帝者不可因怒而兴兵,不可因怒而擅作决断,媚娘说的对,朕要的是一个煌煌大唐,一个能让世间众生心甘情愿俯首的大唐,这等事却是过了。”   武媚心中欢喜,“陛下从谏如流,臣妾更是欢喜。”   这个女人啊!   李治握着她的手,近前说道:“先帝有文德皇后为贤内助,这才有了贞观之治。朕一直在想自己的贤内助何在,今日才知晓,贤内助就在朕的身边。”   武媚的脸微红。   李治很少看到她脸红,不禁乐了,朗声道:“朕有雄心让大唐盛世延绵下去,如此,朕当为雄主,为后世子孙膜拜。可一人尊荣有何益?何等的孤独。媚娘……”   他伸手挑着武媚的下巴,等她抬头后,说道:“你可愿和朕携手走下去?”   武媚点头。   二人缓缓拥在一起。   女人有什么好的?辣眼睛啊!   王忠良偏头。   ……   夜里,高阳依旧有些不安。   贾平安抱着她,感觉到她醒了就赶紧清醒安慰,等她睡着了这才能打个盹。   天明,贾平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高阳就趴在自己的胸上,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一般。   他伸手摸摸高阳的俏脸,“可好了?”   高阳轻声道:“刚认识你时,你狼狈不堪,在长安的日子岌岌可危。我想着这少年有趣,且不畏权贵……你要知晓,那时我在长安的名声可不好,各种谣言,这些谣言的起因便是因为我骄横跋扈,惹怒了许多人。”   高阳仗着先帝的宠爱横行长安城,小皮鞭谁都敢抽。   “那次你骗了我的金子!”   高阳突然怒了。   你的金子?   贾平安怒道:“是你骗了我的吧。”   高阳突然也笑了,“那时候的夫君……少年英武,整个长安城都不敢直面的公主,你却能无所畏惧,从那时我才知晓,原来世间也有这等男儿……我在想,那时候我应该就喜欢你了。”   “狼子野心!”贾平安板着脸,却轻轻揽住了她。   高阳低头亲了他的唇,然后吃吃笑着,“谁都没想到我竟然会和你在一起。”   不少人都知道啊!傻女人!   贾平安无语。   “我以为你会和世间大多好男儿一般,对妻子好,但也仅仅是好,却不会太关切。可昨日我才知晓,原来你和世间男儿都不同。”   高阳轻声道:“夫君。”   “嗯!”   “我从未见过哪家的男人会这般照拂自己的妻子。”   妻子病了,男人照看安慰,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等权贵家多的是伺候的人,妻子病了,他探望就是了,照顾妻子的是侍女……可昨夜夫君却守了我一夜。”高阳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轻声道:“夫君,我很是欢喜。”   欢喜就欢喜,你的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是什么意思?   榨汁机通电了吗?   肖玲一直在担心高阳的情况,甚至准备建言去请个道士或是和尚来做场法事。   一个侍女过来,低声道:“公主如何了?”   肖玲摇头,侍女叹息,“贾郡公在里面陪着……果然是有情有义,只是不知公主何时能好。”   里面突然有些声音和动静……   侍女懵逼,“什么声音?”   我那么纯洁……肖玲已经听熟悉了,脸色微红,不安的道:“没什么,赶紧去吧。”   侍女侧耳,“怎么像是……”   肖玲面红耳赤的低喝道:“赶紧去了。”   侍女恍然大悟,冲着肖玲暧昧一笑。   你整日听房可难受?   晚些贾师傅出来了,看着颇为神清气爽。   肖玲看了一眼放在墙角一直没送出去的拐杖,问道:“郎君,公主好些了吗?”   “好了!”   那个娘们凶悍的很,哥差点就扛不住了。   肖玲心中欢喜,进去一看……   高阳正站在床榻边穿衣,看着神采飞扬。   难道那事儿还能定魂?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包东和雷洪悄然出现。   “陛下大怒,出动百骑拿下了西市百余高丽人,随即宰相们进言,陛下收回成命。”   包东觉得这事儿太操蛋了。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那些都是奸佞。”   贾平安一直在公主府中,没关注朝政,闻言一怔,“原因。”   包东叹道:“说大唐要想强大,必然就得有大心胸,高丽已经灭了,高丽人就是大唐子民,不该随意捉拿。”   扯几把蛋!   贾平安觉得那些老鬼想的太多了。   抓了就抓了,这是做给分散在大唐各地的高丽人看的。你要说离心……那些高丽人何曾归心?   这一代高丽人不可能归心,百姓估摸着好一些,只要日子不错,哪怕身在曹营心在汉,但至少不会折腾。   但中上层却没法指望,这些人在高丽国灭之后的地位变化太大了……大唐不可能让他们继续高官厚禄,实际上压根就没给他们任何优待。   想想,一个原先养尊处优的人上人突然变成了平头百姓,还得自己种地……天神啊!那双白白胖胖的手去拿锄头,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那些人才是不安定的因素。   若是他们不安分,大唐就不会安生。   贾平安吩咐道:“包东,雷洪,你二人去西市悄然查查那些高丽人,看看可有问题,记住,查谁和原先那些高丽权贵来往密切。”   晚些,贾平安到了家中。   兜兜正和阿福在家门口,她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看着左边。阿福无奈的被她靠着,想去隔壁王学友家都不能。   当看到贾平安后,兜兜猛地蹦起来,随即奔跑而去。   “阿耶!阿耶!”   阿福轻松超过了她,贾平安赶紧下马,先揉搓了一下阿福,接着就蹲下接住了狂奔而来的小棉袄,把她抱了起来。   兜兜很严肃的道:“阿耶,你昨夜去了哪里?”   小棉袄还兼职查岗?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贾平安含糊的道:“阿耶昨夜有事。”   兜兜叹息一声,贾平安心中纳闷,“为何叹息?”   兜兜再叹息一声,小大人般的说道:“阿耶呀!”   “干啥?”   贾平安逗弄着她。   兜兜苦大仇深的道:“阿娘昨夜说……说阿耶定然是迷路了。”   那个婆娘!   贾平安干笑着,进家后,狄仁杰在等着,他先冲着兜兜笑了笑,然后说道:“先前有人来寻你,说是什么造船之事……”   贾平安一怔,“造船……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和阎立本提了一嘴此事,来人说了什么?”   老阎家出建筑人才,以前的工部尚书是阎立德,阎立德前几年去了,接任者就是阎立本。兄弟二人把持工部,堪称是独孤求败。   “说是工部已经准备要动手打造船只了,阎立本说是感谢你,回头请你饮酒。”   这事儿不对啊!   上次在三门峡时贾平安和老阎的关系挺好的,贾平安说了一番自己对船只的看法,特别是海船,阎立本说到时候请他去参详一番。   可现在参详没了,只是一个例行通告。   老阎你不地道啊!   贾平安压下此事去了后院。   “阿耶你好像有些害怕。”   兜兜单手搂着他的脖颈,眼珠子骨碌碌转。   “咳咳!别胡说。”   贾师傅有些心虚。   以往他和高阳是白日夫妻,白天做夫妻,晚上贾师傅就回家给两个婆娘交公粮。   可这次却破例了。   会不会炸?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院子里散步。   一个大长腿,一个大凶娃娃脸,走动间养眼之极。   “夫君回来了。”   两个女人并未有什么异常。   贾平安把兜兜放下,刚想说话,兜兜嚷道:“阿娘,阿耶好怕。”   我……*%$#@   这个黑心棉!   贾平安干咳一声,“天气真不错,要不……在院子里烤肉吃?”   夫君看样子竟然有些心虚。   苏荷觉得闺女的观察能力太出色了。   “好。”   炭火烧好,烤架弄好,食材备好……开工!   贾平安拿着一把肉串不停的翻动着,香气弥漫啊!   兜兜和贾昱一人一边坐在阿耶的身边,黑心棉此刻看向阿耶的目光中全是崇拜。   两个奶娃被奶娘抱着在上风处看热闹,不时哼哼唧唧的。   卫无双和苏荷在安排布置。   案几摆好,席子铺好,酒水备好。   苏荷拍拍手,“妥当了!”   “好了!”贾平安把手中的肉串放在盘子里,兜兜眼疾手快偷了一串,老大蠢笨晚了一步。   兜兜几口吃掉了手中的烤串,举着钎子,大眼睛很是纯真,“大兄,给你吃。”   贾昱看了一眼就怒了,“上面就是些黏住的肉丝,贾兜兜,你太过分了。”   兜兜委屈的道:“大兄你上午和我说要节省要节省,可你却只是说,呜呜呜!”   我说过吗?   好像啊!   贾昱冷着脸把钎子接过来,等着兜兜不在意时把它扔掉。   这个妹妹太坏了!   这一顿烧烤吃的一家子眉开眼笑的。   洗个澡后,贾平安站在院子里,看着左右。   一边是苏荷,一边是卫无双,我去哪边呢?   真是左右为难啊!   大老婆持家辛苦了,先去她那边。   贾平安过去推门……懵逼。   门竟然从里面锁住了。   他去了另一边。   轻轻一推,没动。   我去!   这是啥意思?   看我各个击破!贾平安轻轻叩门,“苏荷,外面好冷。”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苏荷到了门边,和做贼似的低声道:“夫君,你来作甚?”   “我来履行义务交作业!”贾平安一本正经。   里面的苏荷压着嗓子,“不行,你先去无双那边吧。”   “我要冷死了。”两个婆娘你推我让的,把当家的老爷们当成什么了?   难道要我虎躯一震?   但震一震的,弄不好会冷战数日……罢了!   娃娃脸最是心软……   贾平安阴阴一笑,凑在门缝往里看。   果然,房门开了一条缝。   “夫君,你先去无双那边,晚些我留门等你。”   你以为哥夜夜都能帽子戏法,甚至是能完成大四喜吗?   贾平安一挤。   “夫君。”苏荷在里面抵着门,但力道很弱,抵抗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贾平安再挤。   苏荷节节败退。   她就穿着薄薄的亵衣亵裤,贾师傅用那可以去报考飞行员的火眼金睛看了看,发誓娃娃脸的尺寸有所增加。   “夫君快出去!”   苏荷双手抱胸。   这个动作更添诱惑。   反手关门,然后一把抱起来。   “干活!”   一阵忙碌,贾渣男一番甜言蜜语,苏荷甜甜睡去。   贾师傅悄然起床去了对面。   “无双,好冷。”   没动静!   这个婆娘比娃娃脸的心肠硬。   他用指甲弹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发出类似于牙齿叩击的声音。   “都哆嗦了,浑身都缩了。”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贾师傅看看惨白的月光,得意的笑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苏荷懵了。   “夫君呢?”   她穿衣起床,打着哈欠出去。   对面的卫无双也刚好出来,同样在打哈欠。   二人的动作一滞。   “无双,你……”   卫无双很是平静的道:“我什么?”   苏荷指指自己的脖颈,“你的脖子……”   卫无双心中冷了半截。   这是被夫君说的什么……种草莓了。   贾平安!   你让我怎么见人!   卫无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能高到遮住脖颈草莓的衣裳,最后没办法,就弄了脂粉来遮掩。   几张案几上摆放了早饭,两个孩子已经精神了,叽叽喳喳的说话。   苏荷和卫无双得安排饭菜,譬如说安排两个孩子的饭菜,安排一家之主的饭菜。   轮到贾平安时,他看着卫无双的脖颈,关切的道:“那里怎地颜色不对?”   卫无双杀人的心都有了,贾平安含笑看着她回去。   “吃饭!”   老贾家的早饭开始了。   贾平安的是馎饦,里面放了不少老贾家的配料,一口下去……   我去!   这是打翻醋坛子了?   这馎饦里全是醋。   贾平安想到了先前自己调戏大长腿时她的手一直在动。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生物。   他无意间看到兜兜正鬼鬼祟祟的把自己碗里的蔬菜夹出来,悄咪咪的放在贾昱的碗里。正在低头专心吃饭的老大没察觉,只是不停的吃啊吃!   老大吃亏了。   贾平安看了兜兜一眼,兜兜马上就甜笑。   这个小棉袄……   ……   晚安! 第858章 渣   阎立本很忙。   作为工部尚书,他管辖着这个庞大国家的所有工程、屯田、工匠……等等,甚至还管着各级官府用的笔墨纸砚的供给,堪称是忙的不可开交。   大清早他就开始了办公。   “咳!尚书。”   侍郎黄晚来了,微黑的脸上多了些喜气,阎立本笑道:“可是有好消息?”   黄晚先干咳一声,“咳!高丽和新罗那边有些工匠刚被送来,下官昨日去看了看,这批工匠都不错,正好用得上。”   阎立本欣慰的道:“这都是秋季了,该做的事赶紧做,否则等天寒地冻的时候只能大眼瞪小眼,如此都分派下去吧。”   黄晚点头,刚转身又回头,黝黑的胡须微微一动,“咳!尚书,还有一事,昨日去贾家的人回来没寻到你,说是贾平安不在家。”   阎立本笑道:“那正好老夫省一顿。”   黄晚笑了笑,干咳一下,“咳!尚书说贾平安提及了造船之事,下官不解……他可懂造船?我大唐造船之地十二处,能工巧匠多不胜数……”   阎立本愕然,随后莞尔道:“贾郡公此人大才,当初在三门峡时说了一番什么海洋的好处,大唐非得出海才有出路,老夫听了一耳朵,其中不乏激进之语。不过能听听也好,好歹也是一条路子。”   他看着黄晚,语重心长的道:“咱们工部责任重大,要兼听则明啊!”   黄晚点头,“咳!下官知晓。不过这几年那些工匠越发的出色了,此次咱们要打造战船,他们琢磨了两年,这不送来了不少新战船的图纸,尚书看看……”   阎立本摇头,“别的还行,造船老夫却一窍不通,还得要看你的。”   黄晚自信的道:“咳!尚书放心,此次定然能让大唐水军焕然一新。”   吭!   他鼻子里喷出了声音,拱手告辞。   “阎公!”   外面来人了,大喇喇的走了进来。   “贾郡公……小贾!”   阎立本一看到贾平安就欢喜。   “阎公。”贾平安看了黄晚一眼,“可还记得答应了我的事?”   阎立本纳闷,“何事?老夫怎地不记得了?”   呵呵!   贾平安呵呵一笑,“阎公当初答应的画……”   你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贾某人的账是那么好赖的吗?哪怕是到了地底下我也得把你寻出来。   阎立本苦笑,“老夫老了,竟然忘却了此事,有罪有罪,罢了,今日先请你饮酒赔罪,改日老夫打起精神为你作画……”   贾平安随即说道:“要来一幅山水画。”   山水画值钱啊!   “好说。”   阎立本爽快的答应了。   “此次再没有,我便去阎公家吃住,直至画出来为止。”   有了监工我不信你还能偷懒。   阎立本指指他苦笑道:“咄咄逼人!”   闲事扯完,贾平安问了正事,“说是工部要造船了?”   阎立本点头,“辽东之战后,朝中说水军此次得力,于是筹备了数年的造船终于被提了出来。”   “造多少?”   “多少?”阎立本问黄晚。   “咳!小船不计,大船二十艘。”   贾平安一怔,“这才二十艘?”   阎立本笑道:“原先记得不少吧,不过辽东三国都灭了,就削减了大半。”   “咳!如今水军没了用武之地,二十艘都多了。”黄晚说道。   这人有咽喉炎?   贾平安大怒,“谁说大唐水军没了对手?”   倭国是啥?   还有……大食的扩张不可避免,大唐想不想从水路给他们一击?   贾平安知晓和这些人没法说,“我这便进宫请见陛下。”   “晚些一起饮酒啊!”   老阎很耿直,还记得今日请客之事。   贾平安一路进宫。   “陛下,贾郡公求见。”   李治正在和李义府、许敬宗二人议事,闻言问道;“可说了何事?”   内侍摇头,“没说,就说十万火急。”   李义府笑道:“朝中的哪一件事不是十万火急?”   你敢怼小贾?   许敬宗冷笑道:“李相可知晓何为十万火急?火烧眉毛了才是十万火急。你的眉老夫看看……疏淡,还……啧啧!两边的眉毛竟然还连在了一起,这等相貌相师是如何说的,让老夫想想……眉毛搭桥,又赌又嫖。”   朕还在这里啊!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知晓许敬宗就是这个性格,有话就说!就算是当着他这个皇帝也是如此,没有半点忌惮。   这等人堪称是直人,最是让人放心。   可李义府却炸了!   当着皇帝的面你竟然说老夫又赌又嫖,你特娘的……李义府大怒,起身喝道:“奸臣许,你今日果真要和老夫为敌吗?”   你特娘的竟然敢怼小贾,真当我许敬宗是摆设?许敬宗慢腾腾的起身,淡淡的道:“你李义府小人也!也配老夫与你为敌?就算是为敌,你又能如何?”   你来打我啊!   你来啊!   许敬宗就是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换个人李治能大怒,但现在却是想笑。   许敬宗这人这么多年来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个模样,可见真是这种性格。   李治低头看着奏疏。   李义府被这番骂给激怒了,他这几年跋扈非常,趁着皇帝低头的时机,劈手就是一巴掌扇去。   许敬宗偏头避开,随即一巴掌回击。   李义府没想到许敬宗竟然敢在御前出手还击,所以没反应过来。   啪!   李治抬头,目光转动。   许敬宗一脸无辜。   李义府的一侧脸有些红。   这是二人私下的交手,谁告状谁就是软蛋!   李义府强笑道:“刚才有一只蚊子飞到了臣的脸上,臣就拍了一巴掌,这……”,他摊开手,不知何时手心中多了线头。   王忠良在边上看到了全过程,不禁嘀咕道:“李相真坚强。”   李治低头,李义府的脸更红了,眯眼看着许敬宗,眼中全是威胁之意。   许敬宗却不虚。   大家同是陛下的心腹,老夫比你早多了。陛下刚登基时老夫敢于咆哮长孙无忌等人,你那时在干啥?   老夫怕你个逑!   他得意洋洋的举起手轻轻来回扇动。   果然是奸臣许!   王忠良见过许敬宗不少奇葩的时刻,所以觉得理所当然。   可李义府却觉得这是莫大的羞辱。   “陛下,贾郡公来了。”   李治放下奏疏,揉揉眼睛。   最近他的头风病有些发作的趋势,也不敢用眼过度。   贾平安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刚去了工部,得知朝中减少了打造船只……”   李治想了想,“是有此事。”   贾平安和奸臣许好的穿一条裤子……李义府感受了一下脸上的火辣辣,轻笑道:“辽东三国都灭了,如今大唐的对手乃是吐蕃和突厥,贾郡公难道想把战船弄到高原和草原上吗?哈哈哈哈!”   他笑的极为爽快。   贾平安看着他,觉得大唐后来的衰败是必然的。   没有一个目光卓越的帝王,没有一群深谋远虑的重臣,这个大唐的强盛就像是昙花一现。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看不到大势的国家迟早玩完!   贾平安的火气上来了,走近李义府,“李相的眼睛有几只?我看一只吧。”   “无礼!”   李义府冷喝一声。   我特娘的还想动手打人!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李相可知海外有什么?海外有无数良田,海外有无数矿山,海外有无尽的鱼虾,海外有无数的土地……”   他看着李义府,“海外还有无数的敌人。”   李义府笑了笑,“谁看到了?”   你空口白牙的扯淡有意思吗?   “新学有一门课叫做世界。独尊儒术后,诸多学说的先贤们有的隐居,有的改弦易辙,有的却愤愤不平,乃至于不肯在大汉谋生,于是他们结伴出海……”   大佬们,这可是在帮你们扬名……贾平安撒谎撒的心安理得,把数百年前的工具人们用的心安理得,“在海外他们看到了巨鲸,一只巨鲸恍如一座小山。他们看到了海底的火山喷发,海水为之沸腾;他们看到了无数海岛,他们看到了无数陆地,比大唐还大的陆地……”   贾平安一口气说的太多,喘息了一下,“那些陆地上牛羊成群,那些土地抓捏一把就能捏出油来……”   他看着李义府,实则是说给李治听的,“那些先贤见此不禁狂喜,本想就此定居繁衍生息,可谁曾想那些陆地上竟然有些野人。他们好生和那些野人说话,可换来的却是棍棒和石刀。   大部分人被砍死或是被石头砸死,小部分上逃上了船,随即离开……他们晚间再度上岸,顺着火光寻了过去,见那些野人正在烤肉吃。仔细一看,那些肉竟然都是……人肉。”   王忠良干呕了一下,心想哪有这等野人?   你贾大忽悠也想忽悠老夫吗?   李义府冷笑道:“贾郡公可敢发誓?”   贾平安举手,肃然说道:“海外有食人族,若是没有,许公的……不,若是没有,我的子孙世代为平民。”   他歉然的看了一眼老许,刚才他差点就想用老许来发誓了。   这个誓言不算狠毒,但却格外的真实,   子孙为民,这对于注定要声名赫赫的贾师傅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几乎和子孙为奴差不多了。   李治也为之一惊,“竟然有这等野人?可多?”   “不多,数千到万余的模样。”   那些食人族历史悠久,但最出名的食人族却是胡人。   当年五胡乱华时,那些胡人行军打仗从不带干粮,就带着无数汉人女子跟着。白天行军拿这些女子当做是军粮烹食,晚上拿这些女子当做是营妓蹂躏……吃不完的直接驱赶进河里淹死,河水为之断流。   所以提及汉末和晋朝的司马家时,贾平安只有一句话:一群野狗!   等到了大宋时,光照大宋的著名‘君子’司马光也是司马家的人,堪称是一脉相承的祸害!   李义府说道:“海外如何还不得而知,大唐如今也无需海外领地……”   大唐如今连南方的许多地方都还没开发出来,海外领地确实是早了些。   李义府果然敏锐!   他心中冷笑,除非发现海外某个地方遍地都是金银,否则你贾平安说的再多也无用。   “倭国呢?”   贾平安突然提到了倭国,“倭国狼子野心,一心就想攻占一块地方……   陛下,倭国是一个海岛,每年有许多大风和暴雨,更是地震频繁,所以倭人一心就想换个地方。   上次他们出手干掉了自己的盟友百济,就此得了落脚点,随即进攻新罗。陛下,这是一个无耻且贪婪的倭国,大唐不能坐视他们休养生息,日渐庞大。”   他断然道:“那是养虎为患!”   李治动容了。   上次倭国的表现……讲真,堪称是一头饿狼。饿狼也就罢了,可这头饿狼还格外的凶狠和无耻。   “倭国和新罗秘密结盟,明着和百济结盟,上岸后反手捅了百济一刀,随后再打新罗,堪称是无耻!”   老许发声助攻。   多谢了!   贾平安给个感谢的眼神,许敬宗做个香肠的动作……他自以为这个动作能代表香肠。   贾平安楞了一下。   老许,我不爱那一口啊!   李治点头,“倭人确实是忘恩负义之辈,不可信,更不可忽视。不过渡海而击风险不小。”   有门!   李治一心想超越先帝,贾平安投其所好的一番话说动了他。   “陛下,倭国那等破船兀自能运送数万大军上岸,大唐的船更为高大坚固,只需查探水情,避开大风期,臣以为无需顾忌。”   是啊!   倭国人都能运送数万大军过来……他们所谓的水军被大唐轻松击败,为此李治还嘉奖了指挥的刘仁轨,令他留在辽东治理镇压。   “陛下,渡海征伐倭国……风险太大,和收益却不能比。”   李义府忧心忡忡的道:“大唐府兵精锐就那么多,若是……后悔莫及啊!”   这话更是针锋相对。   李治微微皱眉,但并未犹豫。   “倭国有大量的金银!”贾平安却毫不犹豫的给了最新的筹码,“还有,陛下可还记得大食?”   “金银?”李治的眼睛红了。   李义府的眼睛微红,许敬宗喘息的如同饿狼。   大唐缺贵金属,以至于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当做是货币,就差用贝壳来充值了。   这个……李治点头,“此事且看看。大食这些年来进贡数次,看似恭谨。”   大佬,那是外交礼节,不恭谨早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陛下却不知大食也是一个大国,兵甲犀利,如今在一步步的朝着西域方向扩张,臣敢断言,早晚有一日大食人定然会和大唐有一战。”   “大食?”   李治心中微动。   “陛下,大食就在海边。”   后来大唐曾经派遣使者走海路出使大食。   李治明白了,“攻伐辽东时,水军源源不断的运送粮草和将士登岸……”   有趣的想法。   李义府说道:“大唐与谁为敌要谨慎,不可听取一人之言。”   小人之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年玄奘法师曾西行,知晓大食的虚实。”   李治点头,“可去问来,另外,西市有不少西域来的商人,也可去问来。”   ——上次贾平安就和玄奘提过大食,玄奘取经的路上听了不少大食的消息,说这是一个新生的国家。   新生啊!   但现在是老生了吧。   等待的时候很无聊,贾平安就期盼着阿姐来解救自己,好歹出去转转也好。   邵鹏出现了。   阿姐,你果然是俺的救星。   “陛下,皇后召见贾郡公。”   李治抬头微笑,很是慈祥的那种,“去吧。”   贾平安到了皇后那里,笑嘻嘻的拱手,“见过阿姐!”   武媚起身过来,“转身!”   啥意思?   贾平安下意识的转身。   呯呯呯!   武媚咬牙切齿的踹着,“轻浮浪荡,竟然和高阳脱离了侍卫……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杀你?你这个蠢货!”   呯呯呯!   贾平安一边呼痛,一边想起了先前李治的微笑……当时就觉着有些古怪,如今看来,李治分明就知道他要倒霉了,在幸灾乐祸呢!   皇后一顿狠踹发泄了怒火,随后喝道:“滚!”   贾平安灰溜溜的告退。   “等等!”   武媚冷着脸,“早上才将有人送了些新鲜的果子来,周山象去弄些来,你带回去给妻儿。”   贾平安灰溜溜的回去。   李治见他进来,那嘴角不禁就带着微笑。   “陛下!”   去问话的人回来了。   “法师说当年他取经的路上听闻过大食的不少消息,很是凶悍的一个国家,不断的厮杀扩张!”   贾平安!   李治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随即去西市的人也回来了。   “陛下,那些西域的商人说大食如今很是强盛,所向无敌,在四处扩张。”   李治看着贾平安,眼中的欣赏之色不加掩饰。   此人会为知晓大食的虚实?难道他刻意打听过?李义府心中煎熬。今日他想阻截贾平安,可从头到尾他就像是一个小丑在表演,贾平安轻松从容就击溃了他。   老夫……   身边传来了许敬宗的嗤笑,很轻微。   “你一个宰相还不如兵部侍郎有眼光,你还做什么宰相。既然不称职便早些退下去,让年轻人来……李义府,你老了。”   李义府心中大恨……   贾平安恰好看了过来。   他会洋洋得意吧?   李义府准备好了迎接这一波炫耀。   贾平安并未得意,只是轻蔑!   他轻蔑的看了李义府一眼!   渣!   ……   求票! 第859章 拭目以待   皇家的水果贾平安觉得也就是那样,而且还不新鲜。   “很甜!”   老贾家最出色的干饭人苏荷鉴定了一下梨的新鲜度。   有了专家的鉴定,卫无双开始削梨,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她又削了一个递给贾平安。   “不吃。”   贾平安先前一直断定不够新鲜,此刻坚定的摇头。   “夫君,好吃的。”女人对水果的爱不分时空。   “有什么好吃的?”贾平安嫌弃的道:“当年我吃一个扔一个。”   “阿耶,好吃。”老大觉得阿耶错失了美味。   “这梨不合我的口味,你们吃吧。”   兜兜咬了一口,把梨举起来,“嗯!”   白白嫩嫩的梨肉很是诱人,汁水就在兜兜咬出来的窝里晃荡着……   我去!   好梨!   贾平安起身,“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又看了一眼梨,随即背着手出去。   刚走出几步,苏荷就追了出来,塞了一个梨在他的手中,然后笑的和拖拉机般的跑了。   “我说了不吃!”   一家之主的脸挂不住了。   这个婆娘!   贾平安狠狠的咬了一口。   真甜!   一路吃着梨到了前院。   王老二和徐小鱼坐在屋檐下嘀咕着什么,王老二手中在比划,大概是传授自己斥候的绝活。   杜贺带着儿子在说话,看他板着脸的模样,多半是呵斥。   天气清爽,狄仁杰一家三口也出现了。   “怀英。”   贾平安笑了笑。   狄仁杰拱手,他的娘子福身。   “天气好,带着他们去曲江池转转。”   老狄的夫人看着有些害羞,肚子微微鼓起。   不会那么胖吧?   怀孕了?   记得狄仁杰有三个儿子,老大普通,老二不错,老三是祸害。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慢慢的转悠。   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此刻看着一茬茬的杆子残留着,鸟儿成群在里面寻觅吃的;几条狗在不远处惬意的看着这一幕,大抵知晓自己抓不到鸟儿,所以相安无事;两头牛就在田间觅食,边上两个放牛娃坐在田埂上斗草。   时值中午,道德坊里多了炊烟。贾平安看了看,炊烟少说了数十股,也就是说有数十户人家在做午饭。   炊烟袅袅,在屋顶或是盘旋,或是飞起,就像是一幅水墨画。   普通百姓一直都是两餐制,一早一晚两顿饭,此刻的数十股炊烟,就代表着两餐制在渐渐动摇。   “百姓如今渐渐宽裕了,于是中午也能吃一顿。”   “崔兄?”   崔建来了,和贾平安并肩站着。   他面色轻松,但这个轻松看着就假。   “有人说世家乃是祸害,有人说世家乃是中流砥柱……”崔建说道,“世家若是祸害,天下人就会人人喊打……”   可并没有。   崔建的话让贾平安笑了。   “崔兄这是被家中施压了?”   “你怎地知晓?”崔建有些好奇。   你特娘的都没握我的手!   “世家门阀是好是坏……其实不该用好坏来衡量世家,而是该用利弊。”贾平安觉得用好坏就是耍流氓。   “世家势力庞大,号称是土皇帝,对天下有何好处?不外乎就是说我们世家提供人才,可世家提供人才是在垄断了教育权的基础之上。”   这一点贾平安一直觉得好笑。   “还有何好处?”贾平安笑着说道:“别说世家心怀天下,心怀百姓……那样我会笑掉大牙。”   “世家门阀的眼中……”崔建犹豫了一下,“只有自己。”   “崔兄豁达!”   崔建确实是豁达,贾平安也袒露心声,“从世家门阀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目标就从不是天下苍生的福祉,而是一家一姓的兴亡,为此他们能颠覆国家,能视百姓如牛马,看着白骨露于野毫不动容……”   “崔兄,所谓的世家,实则就是一个缩小的皇室!”   崔建变色,“哪有?!”   “呵呵!”   世家的起源很早,譬如说春秋战国,到秦,到前汉时蔚为壮观。   “前晋之后,世家的表现……恕我直言,就像是一根墙头草,更像是一头饿狼。”   崔建叹息一声,“义玄公在任上……去了。”   老崔去了?   崔义玄的离去引得崔氏的人来了一次大聚会,随后崔建就被喷了许久。   “说我身为吏部郎中却不为崔氏出力,一顿呵斥啊!”崔建一脸无奈,“不过他强任他强……”   “清风拂山岗。”贾平安笑道。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二人高声念出了这段话。   “哈哈哈哈!”   崔建淡淡的道:“我做事还用人教?”   “崔兄……硬气!”   第二日,贾平安才将起床,兜兜就守在门外。   “阿耶,招弟说西市新来了好些胡商,做了好些好吃的,阿耶,你记得给我带些回来呀!”   这个闺女……   正在穿衣的贾平安瞪了苏荷一眼,低声道:“都是你带出来的!”   苏荷缩在被子里装死狗。   贾平安顺着被子的形状抽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苏荷纹丝不动。   开门出去,闺女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   我闺女这般安静……真淑女。   贾平安走到前方,才发现兜兜一脸憧憬,就差流口水了。   吃了早饭,兜兜特地把阿耶送出门,让老父亲心情大好。   站在门外,兜兜嚷道:“阿耶,记得哟!”   “知道了。”   不少人聚在坊门后,此刻天色微黑,一群人在扯淡,你说今日要如何如何,我说今日要如何如何。   “宋老大,你特娘的晚上折腾别那么大动静行不行?吵的让人没法睡。”   “没法睡你就和娘子折腾啊!有本事你就折腾的我睡不着。”   杨德利来了,他板着脸,那两个拿自己床笫能力炫耀的男子消停了。   “见过杨御史。”   御史的威慑力比和气的贾郡公强大多了。   “平安,正好我有事问你。”   “何事?”   杨德利现在留胡须了,不过有些稀稀拉拉的,加上他人瘦,看着竟然是奸臣相。   他捻了捻几根胡须,“陛下又犯病了,陛下这病上次我听你说过,好像和饮食有关,必须要清淡,另外就是女色……”   贾平安点头。   饮食必须要清淡,女色也不能放纵,不说清心寡欲,但得有节制。   “表兄你问这个作甚?”   “随便问问。”   杨德利的眼中多了厉色。   贾平安去了工部。   “阎公!”   值房里的阎立本闻声道:“昨日说是老夫请客,小贾为何不来?”   古往今来放鸽子都是令人深恶痛绝之事。   贾平安进了值房,笑道:“我担心阎公食不下咽。”   “老夫的脑子里全是那些工程,吃得下,睡得好。”   阎立本觉得这货是在消遣自己。   贾平安坐下,“工部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何意?”   阎立本放下手中的图纸,贾平安瞅了一眼,竟然是大殿的图纸。   “造船。”贾平安拿起图纸看了看,“昨日我进宫求见陛下,舌战宰相……陛下答应恢复原先造船的份额。”   这事儿对工部是利好。   老阎,给好处吧!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阎公,再来一幅画?此次我要人物画……譬如说……上次昭陵献俘阎公也去了,来一幅?不过……能不能突出一下……”   贾平安挑眉。   阎立本的画:昭陵献俘图。画上一群敌酋,众多将士,帝王重臣……最突出的便是一个大将。   后世一看,这不是大将贾平安吗?   啧啧!   这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乐啊!   老子要流芳千古。   阎立本看着他,神色平静,突然一把抢过图纸,淡淡的道:“上次老夫就提过多造船之事,被户部尚书卢承庆呵斥的颜面无存,卢承庆虽然走了,可户部那些抠门的却不会低头。你要知晓,但凡能少一些支出那就是方便他们,更是他们的政绩,所以……骗老夫很有趣?”   这个年轻人变坏了啊!   阎立本摇头叹息,继续看图纸……小贾,你哪来哪去。   贾平安不怒反笑,“阎公,若是成了呢?那幅画……”   阎立本心不在焉的道:“若是成了,老夫便为你画一幅昭陵献俘……”   “君子一言。”贾平安两眼放光。   “快马一鞭!”阎立本随口道。   老子要发财了!   贾平安乐不可支。   “咳!尚书。”   侍郎黄晚来了。   见贾平安也在,他颔首致意,“咳!多谢贾郡公。”   阎立本抬头笑道:“你谢他作甚?难道他送了你好茶?”   黄晚喜欢喝茶,贾家的炒茶出来后,他更是第一批拥趸。   黄晚上前一步,欢喜的道:“咳咳!尚书,刚才朝中来人了,说是恢复原先造船的数目,令工部赶紧弄起来。”   阎立本一怔,缓缓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眸色平静,甚至是云淡风轻。   “那些工匠都要用活计来养着,若是没有足够的船只给他们打造,渐渐的就会生疏……小贾……”   阎立本猛地想到了自己先前答应的事儿。   “你是蓄意的!”他指着贾平安笑道:“好你个贾平安,竟然用话来套老夫,昭陵献俘图……那场面浩大,这是想熬干老夫的心血?”   “画画乃是陶冶情操之举。”   贾平安当然不会承认,转口就换了个话题。   “阎公,工部原先打造的船只可有图纸?”   “有。”黄晚点头。   “可否给贾某一观?”   “咳咳!好说,贾郡公且等着。”   贾师傅刚帮工部一个大忙,所以黄晚很是爽快。   晚些图纸送来,黄晚的嘴角带着微笑。   这货觉着我看了白看?   贾平安扫了一眼。   后世一艘战舰需要无数零部件,多不胜数。但此刻的木船却简单了许多,一目了然。   这船是平底船,只此一项就被贾平安嫌弃了。   要想出海远航,首先船型就是拦路虎。平底船好不好?好!装得多,风不大的时候就像是坐在陆地上一样安稳。   但出海后就完蛋了,为何这个时代惧怕远航?第一个是因为导航手段不足;其次是船只遭遇风浪后容易倾覆。   平底船遇到风浪就是个悲剧,只能靠着自身的重量来抵御。   “这……不好。”   贾平安摇头。   黄晚皱眉,对贾平安刚生出的好感和感激消散大半,“咳咳!贾郡公此言何意?”   “我说……这个船型依旧是老样子,不好!”   贾平安问道:“这等平底船可能出海远航?上次征伐辽东时,运送粮草的船队遭遇风浪,那风浪并不算大,可最终倾覆大半……”   从登州到半岛不算远吧,可在大唐水军的眼中却是处处危机。   你在吹牛笔!   黄晚微笑道:“咳咳!贾郡公这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阎立本听出了些火药味,就干咳一声,“黄侍郎莫要咄咄逼人。”   老夫咄咄逼人?   不是他贾平安先质问老夫的吗?   黄晚觉得自己就像是遇到了后娘的孩子,“咳咳!尚书,这些船型都是那些工匠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人多智广,老夫琢磨了许久,竟然寻不到一处可供改进的地方,这等完美无瑕的船型,贾郡公却说不好……这是在羞辱那些工匠,更是在羞辱老夫。”   黄四郎……黄侍郎的话并未激怒贾平安。   “时移世易,黄侍郎,要敢于创新,若是故步自封,恕我直言,大唐水军永远都无法走出近海!”   “咳!去远海作甚?”   黄晚就更不理解了,“大唐水军只是护卫海疆,如今辽东平复,去远海作甚。”   “我如今才知晓为何有些格格不入……”   贾平安这才知晓为何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的脑子里清晰的知晓以后的历史进程,知晓这个大唐差了什么,知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但别人不知道啊!   你看看黄晚,一脸的不以为然,那自信的模样让贾平安想起了贾昱……那娃总是一脸自信。   “海外有大利益。”贾平安很认真的在努力,“可若是想从海外攫取那些利益,靠军队的双脚不可能,唯有建造一支庞大的、能在风浪中远航的船队。”   “咳!”黄晚笑道:“海外的利益,多大的利益?为此贸然尝试新船型?”   “能让大唐脱胎换骨的利益!”   贾平安越发的不耐烦了,“此事已经过了陛下和宰相们那一关,若非如此,陛下怎会答应大规模造船。”   “可……”黄晚心中有些懵。   海外究竟有何好处……能让陛下和宰相们都为之动心的好处。可贾平安却不说。罢了,贾平安这番话想来不差……可船型要变,从哪变?   “咳咳!船型之事老夫自然会和工匠们商议。”   你就消停些。   黄晚恢复了自信。   “我有一种船型。”   贾平安拿了阎立本的毛笔,扯过一张纸……老阎手中空荡荡的,无奈之极。   尖底船啊!   贾平安画了一个尖底船的模样,但他的画工……看看阎立本,一脸懵逼。   “小贾,你这是何物?”   “尖底船。”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歪歪斜斜的,前后比例差距大的让人绝望……   我就不是画画的料,但好歹也能看出大致的形状啊!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船尖底,如此下部就深入水中,与水为一体,风浪来,船会摆荡,但因吃水深,怎么摆荡也能恢复过来……”   尖底船和平底船相比最大的缺点就是装载货物和人员少了些。   “咳咳!这船……”黄晚眼珠子都瞪圆了。“这船怕是一下水就会歪歪斜斜的倾覆了。”   呵呵!   愚昧的人啊!   贾平安知晓自己怎么说都无法让人信服。   “如此,拭目以待。”   他目光炯炯。   “咳!打造一个模型?”黄晚笑道:“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等贾平安走后,阎立本叹道:“小贾这人吧,冲动,不过人好。这船吧……黄侍郎,老夫虽说不懂造船,不过……小贾这人历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当初贾平安说能解决了三门峡阻碍航道的礁石,谁信?他阎立本作为大匠也不信,可最后却被打脸了。   “小黄,要谨慎。”   阎立本语重心长的暗示着。   黄晚自信的道:“咳咳!尚书不知,这新船型要经过前期的筹划,这一阶段少说得数年,随后就是测试,少说得前后建造数艘,一艘一艘的出来,发现问题就改进……这个阶段少说也得数年。   一艘全新的船若是想成功,少说五年。贾郡公弄了个尖底船……恕下官直言,这等凭空想出来的船型,尚书觉着能行?”   “是啊!”阎立本也颇为纳闷,“可他却看着颇为自信,你二人在争执,老夫旁观者清,小贾开始还好,后面看着你的眼神……让老夫想起了当年教授孩子时,孩子屡教不改,还顶嘴……小贾看你的眼神就如同当年老夫一般。”   合着老夫是个懵懂的嫩娃娃?一番真知灼见的道理却被他贾平安视为无理取闹的顶嘴……黄晚脸都涨红了。   他坚定的道;“咳咳!尚书放心。”   老夫倒是放心,可想到小贾这人的邪性又有些觉得此事说不准。   贾平安回到了兵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寻找造船工匠。   “都在工部管着呢!”陈进法觉着自己老大大概率是想打造一艘船,好带着一家子去游山玩水。   “娘的!”   贾平安去寻了李勣。   “英国公!”   越发慈眉善目的李勣抬头,“小贾啊!”   去工部要工匠大概率不靠谱,贾平安来了个曲线救国,“英国公,我这里想弄条船,差几个工匠……”   “造船?”   李勣不解,“你造船作甚?”   “不是造船,就是……我和工部的黄晚争执,想打造一个模型,就是极小的木船……”   贾平安双手拉开,“就这般大。”   “小事。”   李勣出手,工部也得低头。   贾平安带着两个工匠回家,黄晚在工部摇头叹息,一脸自信。   与此同时,杨德利在值房里写奏疏,偶尔抬头,一脸的坚毅和慷慨激昂。 第860章 尖底船震动工部   两个工匠一个叫做谭军,一个叫做张五。   到了贾家,贾平安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随即让二人去准备东西。   “不用考虑钱。”   暴发户的感觉真爽,想花钱就花钱的感觉更是爽上加爽。   谭军谨慎的问道:“贾郡公,那要什么木材?这造船的木材……可好可坏。”   贾平安皱眉,“没听清我的话?”   谭军尴尬的一笑。   “不用考虑钱。”   贾平安在冥思苦想。   当年他看过一部关于造船史的纪录片,其中明代宝船占据的比例最大,他也最感兴趣。   其中提到了关于宝船是尖底船还是平底船的争论,节目组认为是尖底船,并且放出了复原的图纸。   “一条龙骨是必须的。”   贾平安画了一条有些歪斜的龙骨。   “还有什么……旁边的龙骨。”   “还有肋骨,这不是一个人吗?”   画完后,贾平安欣慰的拿起来看看。   “这便是纵横大海的利器啊!”   甲板这些他不知晓如何打造,没画;船舱他也不知道如何弄,没画。   “咦!不对。”   “龙筋呢?”   记得当时画外音介绍说:这就是龙筋。   龙筋就是贯穿肋骨的东西,不能少,少了船只会变形。   “操蛋!”   连续修改了数次,贾平安满意的道:“就这了。”   他仿佛看到了大唐水军纵横七海的雄姿。   谭军和张五回来了,一看图纸就懵了。   “尖底船?”   “这……”   谭军谨慎的道:“贾郡公,这船……若是不妥当。”   他造船多年,从未见过这等结构的船只,心中一点谱都没有。   “只管弄。”   贾平安心情大好。   这里在打造船只,工部开始流传着贾郡公要挑战工部工匠的事儿。   “说是贾郡公看到那些船型就嗤之以鼻,说咱们工部养着一群酒囊饭袋。”   路过的黄晚板着脸,“谁在传谣?”   他自信骄傲,不肯用谣言来打击谁。   众人噤声,等他走后继续嘀咕。   “贾郡公说要弄全新的船型,黄侍郎据理力争无果,只能拭目以待。”   “贾郡公……”一个老吏笑道:“此人沙场征战之能让老夫佩服之至,其人文采风流让老夫为之膜拜,不过这造船可不是玩笑,不是这一行的人,你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最终只会沦为笑话。”   众人点头。   “谁说不是,黄侍郎原先在台州主持过造船之事,他在那边待了五年,回来时晒的黝黑,可从此却成为了造船大家。贾郡公……”   众人苦笑。   “换做是旁人,老夫定然要嗤之以鼻,捧腹大笑,可只要想起贾郡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老夫就不忍,罢了。”   提起这个大伙儿都精神了。   “十万人呐!也不知贾郡公为何能下得去手。”   “蠢货,贾郡公不下手,难道要兄弟们一刀一枪去砍杀?那些兄弟不是你的亲人,死伤就无所谓?”   “我没说这话……”   “闭嘴。”老吏颇有威望,喝住了说怪话的小吏,“贾郡公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可是有天谴的。他刚从昭陵献俘回来就病倒了,宫中的医官倾巢出动也未能挽救。那一夜……”   老吏眸色苍茫,“那一夜老夫看到了彩虹。彩虹从昭陵方向而来,径直进了道德坊那边,随后第二日就传来了贾郡公醒来的消息,你等可知为何?”   一个小吏激动的颤栗,“这是……这是先帝发威了?”   老吏点头,抚须得意的道:“贾郡公去了昭陵献俘,先帝定然看在眼里,觉着贾郡公乃是大唐的良将。   得知他被天谴后,先帝与文德皇后联手把天谴给打散了。那一夜老夫看到彩虹在道德坊的上空不断扑击下去,直至后半夜才归去……先帝果然厉害,哪怕是仙逝后依旧能镇压国运……”   一个小吏悠然神往,“若是能去地底下服侍先帝……也好啊!”   另一个小吏说道:“可见贾郡公乃是先帝看好的忠臣,难怪陛下对他越发的看重了……我觉着定然是先帝托梦告诉了陛下。”   众人点头,满脸八卦得逞的兴奋。   随后各自散去。   数日后。   两艘单人就能带走的小船打造出来了。   “试试!”   贾家有水池,夏季荷花开着便是一景,贾平安没事也喜欢来水池这里钓鱼。   “阿耶!”   两个孩子来了。   “阿耶,这船是给我的吗?”   兜兜欢喜的伸手。   “晚些。”   贾平安心中一动,想着要不要在家中扩建一下水池……能行船的那种,没事和妻儿坐船荡漾,想想就爽啊!   谭军和张五抱着船到了水池边,随即放下去。   模型摆动了几下,谭军和张五瞪大眼睛……   “别偏!”   木船稳住了,稳得一批!   “把平底船放上来。”   贾平安信心百倍啊!   另一艘是平底船的模型。   平底船放上去看似更稳。   可平底船竟然慢悠悠的在飘动,而尖底船颇为稳健。   “这……”   张五瞪大眼睛,“可惜没风,否则能试试。”   “没风……陈冬,带着人来。”   一家子护卫都来了,动静太大,引得卫无双她们也出来看热闹。   陈冬等人拿着厚布拼命的扇,顿时狂风大作。   两艘船开始摇摆……   “搅动池水。”   贾平安吩咐道。   张五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抱着在挣扎着想去坐船的兜兜,一手还拉着跃跃欲试的老大。   做爹太难了!   做两个熊孩子的爹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还有两个儿子在茁壮成长,贾平安不禁有些焦头烂额。   杜贺去寻了几块木板来,“夏活,你来。”   夏活默然举起自己的断臂……   陈冬等人正在扇风,杜贺作为管家自然要骄傲些,但此刻也只能亲自上阵。   “我也来。”   “还有我!”   女仆们觉得好玩,纷纷加入了进来。   木板搅动池水,那些鱼儿顿时就慌不择路的乱跑,水彻底被搅浑了,不断涌起落下。   这个海浪模仿的不错。   两艘船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但尖底船……   半个时辰后,谭军和张五躬四目相对。   那眸中全是不敢置信!   ……   第五日的清晨,贾平安带着两个工匠往工部去了。   “贾郡公。”   陈进法在前方拱手。   “那个……今日我就不去兵部了,你去给任相说一声。”   贾平安把每日打卡的事儿都省了。   陈进法回去禀告……   任雅相大把年纪了还单手托腮,一脸惆怅。   吴奎苦笑,“贾郡公越发的不把兵部当回事了。”   “他去了何处?”任雅相觉得老夫给了你方便,但你也得尊重兵部吧?每日来点个卯很难吗?   “贾郡公是去了工部。”   任雅相摆摆手,等陈进法出去后,吴奎说道:“贾郡公功高,如今只是在熬资历罢了,老夫敢断言,只要他资历一到,陛下就会给他升官……”   这特娘的升官都预定好了时间,你说气不气人?   任雅相摇头,“他只是在等岁数……岁数到了,自然就会升官。”   所以贾平安才会整日浪荡,不肯被困在兵部。   ……   工部。   阎立本昨日研究清楚了一个工程的问题,心情大好。   早上泡杯茶,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明亮,那感觉是相当的好啊!   “阎公!”   阎立本闻声仿佛看到了贾平安带着滚滚浓烟而来,他愁眉苦脸的道:“去,把黄侍郎请来……老夫可不懂这个,被小贾忽悠了怎么得了。”   贾平安扛着船进来了。   “这……尖底的?”   阎立本看到模型楞了一下,“能下水?”   你这话有些羞辱人啊!   “见过尚书,见过贾郡公。”   黄晚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案几上的两艘模型船。   平底和尖底。   “这是……”他拿了一下尖底船,可低估了重量,最后双手发力才抱起来。   “咳咳!这等船能远航?”黄晚笑了笑。   贾平安不想和他哔哔,“试试吧。”   黄晚点头,“咳咳,也好。”   “去曲江池吧。”阎立本觉得长安城中最好的地方就是那里,“那里的水面大。”   “可那里却不好弄出风浪。”曲江池水面大是大,可人也不少,贾平安淡淡的道:“而且人太多,若是被人看到了船型……”   “咳!你这个……”黄晚想笑,忍住了。   你这个船型别人难道还愿意学了去?   “那还有何处?”阎立本茫然,“总不能弄个小水池吧。”   “英国公家有个大池子。”贾平安早就想好了测试的地点,“那池子甚至能行船。”   先帝对功臣宽厚,舍得给好处,譬如说齐王李元吉的王府就被赏赐给了尉迟恭。尉迟恭在世时修建了许多楼台水榭,堪称是一个巨大的景点。   “英国公可愿意借?”阎立本问道。   “只管去。”   贾平安很是豪迈。   那可是人家的后院,一群男人闯进去……妥当?   黄晚犹豫了。   随即一行人出了值房。   “叫几个工匠来。”   黄晚无视了谭军二人。   “这是去何处?”   老吏就像是一只老龟,缩在角落里晒太阳。   “咦!那是模型?”   众人看到了被抱着的两艘船,其中一艘竟然是尖底的。   “是贾郡公弄出来了,这便是去测试。”   老吏心动了,“若是能去看看也好啊!”   可轮不到他,阎立本只是带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小吏去。   一行人刚出工部,李敬业已经在等候了,看着百般无聊。   “兄长。”   贾平安问道:“家中的女眷可告知了?”   这里加上他得有八人,若是碰到老李家的女眷就尴尬了。   李敬业大喇喇的道:“兄长放心,我在呢!”   一行人到了英国公府,刚进后院,李敬业就扯着嗓子喊道:“女眷回避了!”   扑啦啦!   边上有几棵大树,树上的鸟儿被惊得飞起。   好大的嗓门!   黄晚不禁暗自吃惊。   噗!   有东西落在了额头上,还有些温热。   黄晚伸手摸了一把,黑白相间的鸟屎……   老夫!   李尧笑眯眯的陪着贾平安,“这是要试试行船?”   “对,家中力气大的叫十几个来,还有,弄些木板来搅动池水,能扇风的厚布也弄些来。”   贾平安随意的就像是在自家一样。   黄晚低身道:“外界说贾郡公和英国公一家交好,如今看来不只是交好,这是通家之好。”   阎立本点头,想起上次李敬业在三门峡折腾的事儿。   水池很大,上面还有几只鸭子在悠闲的游动,看到一群陌生人过来,嘎嘎叫唤着往岸边跑。   模型放进池子里,尖底船摇晃,平底船稳的一批!   黄晚笑了笑,矜持的道:“且等后续试试。”   李尧带着人来了,十几块木板,还有几大块厚布。   “开始吧。”   十余人在岸边各自动作起来,有人用木板搅动池水,有人配合着用厚布扇风,一时间池子里风浪大作,恍如台风降临。   这规模比贾平安在家中模拟的大多了。   两艘船摆荡的厉害,平底船看着有些悬吊吊的来回偏倒,而尖底船看似来回摆荡,可却随着波浪而动,稳健无比。   “咦!”   一个工匠惊讶的道:“这竟然能稳住?”   黄晚吸吸鼻子,“咳咳!这个……风浪却小了些。”   李敬业上前,“我来!”   他接过木板奋力搅动……我去!两艘船的附近瞬间就惊涛骇浪……   “大风!”   黄晚喊了一嗓子。   “用力!”   那些大汉奋力扇风,一时间狂风大作。   后世的船舶设计都有能模仿水情的设备,这里只能玩人工。   平底船已经岌岌可危了……   “稳住!稳住!”黄晚双手握拳,面色涨红……   就在他的祈祷声中,李敬业奋力大喝一声,这一下搅动的太厉害,浪一下冲过去,竟然把平底船给干翻了。   李敬业楞了一下,“兄长,我可是做错了?”   你干的太漂亮了!   贾平安恨不能亲他一口。   工匠们狂喜着,一个工匠衣裳也不脱,就这么扑进了水池里,奋勇向着尖底船游去。   阎立本不懂造船,就看向黄晚。   黄晚的嘴唇蠕动,“咳!咳咳!咳咳咳!这……这是为何?”   一群人在看着贾平安。   水中那个工匠抓到了尖底船,听到贾平安要解释这个问题,双脚疯狂打水,甚至不顾尊卑的喊道:“贾郡公稍待!稍待!”   解不开这个谜底,所有人都将寝食难安。   “兄长,喝酒去。”   李敬业今日借机告假,准备拉着兄长去平康坊喝酒甩屁股。   阎立本厉声道;“公事要紧!”   贾平安笑了笑,“其一你等总觉着尖底船不易保持平衡,可恰好相反,尖底船保持平衡相当不错;其二,尖底船体尖锐,利于破水,如此船只阻力更小,会更快……其三,抗风浪……”   贾平安歇一口气,黄晚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何能抗风浪?”   可怜的人,以前研究船只都是平底船……贾平安说道:“尖底船相当部分的船体就在水下,当遭遇风浪时,船体往一边偏倒,可船底也会跟着偏……船底一偏就得推动海水……那么大的船底,需要多少力量方能推动那些海水?”   “我明白了。”   一个工匠狂喜道:“这尖底船下面吃水,若是遇到风浪船底便能稳固船只……这等奇思妙想利用了水……妙啊!”   黄晚闭上眼睛,随即睁开,阎立本已经到了水池边,拿着尖底船往一侧推,“不好推动!”   当然不好推动,人站在水里步行就会感受到水那强大的阻力。   “妥当了?”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当回事,“这船细节上还得要改进改进,这个就交给你等了。随后上报朝中……抓紧。”   他此刻脑海里全都是登陆战的场面……硝烟中,整个海面都被大唐战船的风帆给遮蔽了,一只只尖底船靠近,随即投石机把火药包投射到岸上;弩手疯狂发射弩箭……船只靠岸,将士们开始登陆作战……   太安逸了!   倭国啊!   贾平安的眼中只有倭国!   等船只打造好了,他发誓就算是撕破脸也得想办法推动大唐远征倭国……   一定!   贾平安在想着这些事儿,神色平静,可在旁人的眼中这却是虚怀若谷……   他竟然没有半分得意和矜持。   黄晚心中一震,想到了自己的自信和骄傲,顿时羞愧难当。   “老夫差点一意孤行……愧煞!羞煞!”   黄晚突然心中一动,“敢问贾郡公,这等船只打造非一日之功,你如何知晓这等尖底船能抗风浪?”   阎立本回来了,闻言点头,“是啊!老夫若是要像个新法子不但要琢磨许久,还得要多次测试,不断修改……”   小贾,你这个是不是……   贾平安正在想事,随口道:“新学里多的是此等学识,你等去算学问问,关于力学的知识那些学生能让你等恍如听天书……哎!能不能长点心,能不能积极些,能不能别故步自封?我很惆怅啊!”   “这等学问你竟然在算学里教授?”黄晚觉得自己在贾平安的面前就像是个土包子,“老夫去看看。”   阎立本刚想劝阻,可黄晚已经溜了。   “贾郡公,等老夫回来……请你喝酒,想去青楼也使得,老夫请客!”   黄晚的声音还在回荡,人已经没了。   ……   晚安! 第861章 大局为重   黄晚上马就跑。   “这等学识啊!竟然能教授给普罗大众?”   他觉得贾平安是在骗自己,可理智在告诉他,贾平安说的是真话。   大把年纪了他依旧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马速……金吾卫的人在身后追他也置若罔闻。   “站住!”   你特娘的超速了知不知道?   长安城内没有紧急情况不能策马疾驰,否则金吾卫会分分钟教你做人,   一路到了算学,黄晚被人拦住了。   “老夫找人。”   “找谁?”   算学的仇家不少,比如说国子监那边的人就不时来找茬……   门子的脸上全是警惕,黄晚心中不禁一动……难道是因为算学教授的那些内容了不得,所以才这般戒备森严?   他心情激荡,“咳咳!老夫工部侍郎黄晚,想进去问事。”   门子盯着他,“寻谁?”   “随意。”   这人……若非是穿着官服,门子大概就要喊出来了。   晚些韩玮被叫了出来,见到黄晚不禁惊讶,“黄侍郎竟然到了算学,难得。不知何事?”   黄晚属于技术官僚,所以在韩玮的眼中算是半个自己人。   黄晚看看门子,门子知趣的避开。   “咳咳!老夫听贾郡公说……”黄晚盯着韩玮,“说是算学教授了什么能打造战船的学识?”   韩玮随口道:“你说的是格物吧?格物里面包罗万象,船只的话……涉及的有浮力计算……还有其它学识。”   “果真能造船?”   黄晚破天荒的忘记了干咳。   “造船这个得寻了工匠,学生们连如何弄木材都不知道……”   你这个想多了。   黄晚换个问题,“咳咳!那格物可能帮助造船?”   “当然能!”韩玮傲然道:“我算学的格物里有许多相关的学识,只需教授一番船只的相关学识,一年后,我保证这些学生就能设计出最出色的船只。”   这份自信啊!   黄晚看到的全是自信。   “可……可这等学识不该是在国子监教授吗?为何……莫怪老夫直言。”黄晚有些尴尬,“算学听闻从国子监分家了,这等关乎大唐兴衰的学问……竟然给了算学?”   “不妥当吧。”黄晚把干咳完全忘记了,眼珠子瞪得有些吓人。   难道是算学捅着他的肺管子了?还是说贾郡公刚碾压了他……韩玮只是胡乱猜测,竟然猜到了真相。   “咳咳!”韩玮干咳着,“忘记了告诉黄侍郎,如今的算学乃是新学的地盘,贾郡公不时来授课,他的大弟子赵岩就坐镇算学……咱们这里是新学,不是算学。叫算学只是延续下来的习惯。”   大佬,俺们是新学,是贾郡公麾下的新学。   “竟然是……竟然如此?那国子监呢?”黄晚觉得不可思议,“老夫可能进去问问?”   “国子监和咱们势不两立。”韩玮笑道:“别人不行,黄侍郎倒是无碍。”   老黄是个搞技术的,当年能在台州那等地方待五年真心不容易,这一点在工部有口皆碑。   此刻还在上课,学生们在听讲……讲台上的先生看着很年轻。   “那就是先生?”黄晚有些懵逼,“太年轻了吧?”   韩玮笑道:“那便是贾郡公的大弟子赵岩,别看年轻,学问厉害着呢!”   黄晚有些按捺不住,干咳一声。   他发现了什么……   我去!   就在课堂的后面,堂而皇之的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还穿着官服,他怎地也在听课?”   韩玮看了一眼,“哦!你说他呀!这位是国子监主簿郭昕。上次听了贾郡公讲课,膜拜的不行,跪下强行拜师,不答应就能跪死……他的舅父礼部侍郎程远泽……”   这……   黄晚按捺不住心情,走进去拱手,陪笑道:“老夫黄晚,有些事想请教……”   “黄侍郎?”   后面的老纨绔招手,“你也是来听课的?来,和我坐在一起。”   黄晚尴尬的冲着他拱手,吏部侍郎他也惹不起啊!   “非也,老夫有事请教。”   赵岩早就看到了他和韩玮,闻言看了韩玮一眼。   韩玮点头,示意没问题。   “黄侍郎请讲。”   赵岩潜心新学多年,一直不显山露水,可学问却异常的扎实。此刻他站在那里,格外的从容。   黄晚问道:“老夫想问问,若是建造一艘船,要紧的是什么?”   赵岩没回答,冲着学生们说道:“谁来回答?”   瞬间下面全部举手……不,老纨绔没举,他才将入门,学问差远了。   你们这……那么多人都知道?你确定不是在忽悠老夫吗?   黄晚心慌的很,赵岩笑道:“请黄侍郎随即点名。”   黄晚随即指指一个学生,“就他吧。”   这学生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在学生中最大。   黄晚不知晓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决断:年纪大了还在读,多半是没出息。   “张蒙。”赵岩点头。   张蒙起身,唇上一层黑色的绒毛。   “造船学生不知所以然。”   黄晚微笑。   赵岩和韩玮都在笑。   张蒙继续说道:“学生以为造船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其一浮力的设计,其二便是坚固快速。就此二点来说,浮力的设计可以用水密舱……或是改变船型,这个当初就学过,学生自己在家中试过。当初学里给了铜皮让做实验,学生做了一艘船,改来改去,发现船型越尖锐,速度就越快,破开水的阻力就越轻松……”   赵岩看了黄晚一眼,他把黄晚当做是上门砸场子的人了。   你可满意?   黄晚心中猛地一震。   竟然连一个学生都懂吗?   “学生还去曲江池看过那些小船,皆是平底,一旦风吹来,就随着风向飘,如无根之浮萍。”   黄晚吸吸鼻子,面色潮红。   老夫……老夫这是进了宝藏吗?   “至于坚固,学生没见过船只内部的构造,不敢妄言。”   赵岩含笑。   韩玮问道:“黄侍郎,如何?”   黄晚转身就走。   黄晚一路进宫求见。   “陛下!”   一见到皇帝黄晚竟然都忘记了行礼,“陛下,臣听闻算学的学生如今大多进了户部,臣……这不公!”   李治满头雾水的,“什么不公?黄卿此话何意?”   官员礼仪的监督人,皇帝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卫士王忠良在干咳,“黄侍郎并未行礼。”   黄晚这才发现,赶紧行礼,随即目光炯炯的看着皇帝。   技术官僚就是如此,什么人际关系,什么恭谨有加,不存在的,哥的眼中只有技术。   李治知晓他的性子倒也不火,笑道:“算学的学生大多是去了户部,你说不公……难道工部也用得着?”   “工部当然用得上。”黄晚激动的道:“陛下不知……臣和贾郡公为了造船之事争执,贾郡公今日弄了个尖底船……陛下!”   他的声音尖锐,连李治都被吓了一跳。边上的侍卫手按刀柄上前两步,盯住了黄晚的脖颈。   黄晚浑然未觉,口角都生出了白沫,兴奋的道:“陛下,那尖底船竟然能抗风浪,比现有的船只强大了许多,此后只管打造这等船只,就算是天涯海角臣也无惧。”   这般好?   李治一怔,心道:贾平安会造船?朕怎么没听闻过?可看看黄晚那激动的模样,分明就是货真价实……可他何时学会的造船?再有他怎么掺和进去了?   帝王心思与众不同,李治一想就觉得不对劲。   “黄卿可确定了?”   忽悠皇帝可是大罪。   黄晚说道:“咳咳!陛下,若是有假,臣……臣甘愿受死!”   何至于如此?   李治莞尔,理解他的心情,笑道:“你等如何知晓那船管用?”   “贾郡公要了工部的工匠,打造了一条小小的船,先前在英国公家的大水池中测试了,稳!稳如山岳啊陛下!”   李治心中一动,“那船可还在?”   “在!就在工部!”   “拿了来,后宫之中亦有水池,不小,去那里试试。”   有人去了工部,李治心情不错,“问问皇后可想去看看。”   随着皇后地位的水涨船高,王忠良心中也在犯小嘀咕,心想若是不讨好了皇后,以后犯错怎么办?   陛下只会让咱跪在边上,那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似的。可皇后的眼中却多了威仪,咱看着瘆的慌。   罢了罢了,去讨好一番。   “陛下,奴婢去了。”   李治点点头,觉得这个奴婢越发的勤奋了。   王忠良还不知晓自己的主动在皇帝这里得了加分,一路狂奔啊!   到了皇后那里,他调匀呼吸,“老邵,皇后心情如何?”   这人怎么问这个?   邵鹏有些警惕,“好!”   “那就好。”   王忠良进去,武媚正在看着什么,边上站着太子。太子一身短打,满头大汗,“阿娘,舅舅说要打造这个单杠和双杠,拉一拉的就能把身体拉长了。”   “胡说!”   武媚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如此,邵鹏令人去寻了工匠。”   太子一脸得意,“我就知晓阿娘会同意。”   武媚看到了王忠良,眼中的温柔消散,淡淡的道:“可是陛下有事?”   王忠良看了太子一眼,“殿下如今越发的精神抖擞了,奴婢看着高兴!”   当着母亲的面夸赞孩子,这便是间接拍母亲的马屁。   武媚面色稍霁,“何事?”   老娘很忙,没工夫陪你瞎扯淡。   王忠良笑道:“先前工部侍郎黄晚来了,一番话把贾郡公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说贾郡公弄了一种船,比如今的船好了无数,这不陛下令工部把船弄进宫来,在后面的池子里测试,奴婢想着此事要紧,就来禀告皇后。”   这番话大抵是王忠良这阵子说的最好的,最没毛病的。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温柔,“平安吗?那我倒是不奇怪,来人,给太子擦汗换一身衣裳。五郎也跟着去。”   晚些母子来到了皇帝那里。   李治只是看了一眼,问道:“太子可是刚去踢球了?”   “是。”李弘笑道:“阿耶不知,这跑着跑着的,我就觉得浑身舒服,吃得多,睡得香。”   李治和武媚相视一笑。   “阿耶,何时能坐船?”   李弘注定要失望了……当看到了那两艘小的可怜的船时,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郁闷了!   后宫的水池不小,而且有好几个。   两艘船丢进池子里,黄晚说道:“要些木板和厚布,另外,要些人来操弄。”   等了一会儿后,百余身强体壮的内侍出现了,木板堆积了老高,厚布来了一大堆……   “用不着这么多吧……也好。”   随即开始了。   无数木板在奋力搅动木船周围的水。   波浪更大了。   一群内侍在奋力闪动厚布,狂风大作啊!   “陛下,这两艘船一艘乃是原先的平底船,一艘乃是贾郡公弄的尖底船,就是左边那艘。”   “朕看到了。”   李治第一次觉得技术官僚的麻烦:朕不是傻子,那船一出现就知晓什么是尖底船了。   “看看……哦!”   黄晚兴奋的手舞足蹈,“要翻了,要翻船了!”   平底船不负众望的翻船了。   尖底船还在顽强的抗争着。   “多弄些风浪。”   王忠良觉得这就是个娱乐项目,看看……刚才翻船的时候帝后笑的多开心啊!太子更是欢喜的手舞足蹈……   “加把力!”   风浪越发的大了。   可尖底船随便你怎么弄就是不翻船。   呯!   一个内侍手滑了,木板撞过去,尖底船的侧面被重重的撞击,随即侧倒了差不多九十度。   “翻船了!”   帝后的笑容消失了,太子一脸遗憾。   那内侍知晓自己犯了错,刚想请罪……   “它又起来了!”   那艘尖底船就像是一个顽强的勇士,竟然翻了回来。   李治不禁叹道:“朕仿佛看到了一位勇士,哪怕是被打倒在地,哪怕前方无数敌人,他依旧能爬起来,悍不畏死的继续冲杀……这船……好!朕看就叫做虎贲。”   虎贲船?   黄晚赞道:“这个名字好,定然能鼓舞水军将士们奋勇杀敌。”   李治颔首看了武媚一眼……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武媚笑道:“平安果然是多才多艺,竟然连船都能造,臣妾想……要不让他去工部做个……”   “咳咳!”   早有准备的李治打断了她的话,“阎立本乃是大匠,家学渊博,做的不错。”   这个悍妇竟然想让贾平安去做工部尚书……   李治低声道:“让阎立本让位会伤了臣子的心。”   是啊!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武媚看了他一眼,“臣妾只是想让平安去工部做个侍郎。”   男女之间相处第一条:女人永远都是有道理的。若是有不同看法,请参照这一条。   黄晚突然有些扭捏,“陛下,臣先前说的那事……”   “工部要学生之事?”   李治不解,“工部为何要算学的学生?”   算学的学生计算了得,户部最为喜欢,可工部为何也要学生?   黄晚叹道:“陛下,臣以前不知新学如此了得,今日臣去了算学,随便问了一个学生关于造船之事,那学生侃侃而谈,让臣……欢喜之极。”   他眼眶微红,“陛下,户部历来都要靠工匠,可那些儒学出来做官的哪会什么工匠之事?只是靠着那些工匠师徒传承罢了。如此谈何更进一步?可新学里竟然有许多关于营造的学问,臣远远不及……这样的学生,工部定然要了!”   李治心中一动。   新学竟然还有营造的学问?   朕……怕是疏忽了。   想着自己任由着贾平安在算学里折腾……李治后悔了。   “陛下,新学……不可放任啊!”   黄晚敏锐的发现了新学处于果奔状态,爷爷不亲,姥姥不爱,但这样的新学却在酝酿着一些什么……   “臣看着那些学生的目光,陛下,他们太自信了,自信的……看着外人竟然都有些轻蔑之意。他们为何自信?臣在路上想过了,唯有一种可能,那些学生那自己和国子监的学生、和外面的人做了比较,他们发现自己学的新学完胜那些学问!”   ——陛下,赶紧把新学纳入管理吧,否则麻烦会很大。   这和李治刚才想的正好契合。   他看了黄晚一眼,“黄卿的忠心朕知晓了。”   “学生……陛下,工部的学生。”黄晚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治笑道:“如今朕也没办法,你得去问贾平安,他若是答应了你还得去和户部争斗……”   定然是一出好戏。   黄晚随即告退。   李治和武媚缓缓走在宫中。   “媚娘,新学中竟然有许多朕和大唐急需的学识……”   但贾平安一直没说!   这小子不地道。   武媚诧异,“算学当初被国子监排挤打压,后来连钱粮都被克扣……平安想来心中委屈,觉着朝中看不上新学……陛下何故苛责他?”   李治淡淡的道:“朕未曾想过新学如此了得,如此,朕便不会坐视,回头朕就会拨钱粮去算学,扩建校舍,招募先生……大局为重。”   武媚点头,“近日宫中闷热,臣妾出宫转转。”   这个悍妇虽然时常咆哮朕,但在大局上从不会错。   李治点头。   武媚转身,见李弘拖在后面老远的地方,和身边的内侍宫女嘀咕着什么。   “五郎,随我出宫。”   ……   贾平安已经到家了。   路上他就得到了黄晚去算学的消息。   他只是微笑。   到了家后,他和狄仁杰说了此事。   狄仁杰沉吟良久,说道:“我也想进算学去学一学……”   ……   求月票……依旧是双倍啊! 第862章 为了天下(感谢“汉唐遗风b?h?c"的盟主打赏)   “我断定宫中会做出应对。”   贾平安和狄仁杰坐在树下,案几上摆放着一壶菊花酒,两样冷盘。秋风轻抚,惬意之极。   狄仁杰笑道:“陛下能如何?我很是期待。”   “新学从出现开始就是在打压和蔑视中度过,随后崭露头角,引来了那些人的厌憎。”   贾平安的眉间全是轻蔑,“真理在手,我何惧那些诽谤和打压?”   平安果然是豪迈!   “这便是锥在囊中。”狄仁杰想到他这一路的艰难,不禁唏嘘不已。   “是啊!锥在囊中。”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可我知晓新学还弱小,于是便低头,便蛰伏着,不露声色……我只想多培养些新学的学生出来,如此才有进一步扩大的基础。如今新学在算学中发展多年,已经有了足够的人才,机会……来了。”   “你是故意的?”狄仁杰猛地想到了一些事,“记得去岁你就念叨着什么新船,可你一直等到了现在才发动……”   他捂额,“我想想。去岁长孙无忌一伙才将倒台不久,余党义愤填膺,你那个时候冒头……那些人不敢冲着皇帝出手,可冲着新学出手却毫无顾忌,到时候……你啊你!”   狄仁杰指指他,“你竟然谋划如此。”   旁人若是有贾平安这等学识早就炸了,恨不能让世间每个人都知晓。可这人竟然不吭不哈的,直至今日才爆出了一个大杀器。   “新学里定然还有许多了不得的学识,可对?”   狄仁杰摇头问道。   贾平安轻轻点头,平静的道:“关陇的那些人被陛下持续打压,而我如今也有一群人……他们不会冒险为了一门学问和我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他瞄好的良机。   “山东士族刚进来,陛下警惕,关陇残余恼怒,在给他们下绊子,如此他们也无法拦截新学……”   贾平安举杯,“喝酒!”   他仰头干了。   嘭嘭嘭!   大门那里有人……竟然是捶门。   杜贺气势汹汹的开门,喝道:“这是寻死呢!”   “贾郡公可在?老夫黄晚。”   “黄晚……黄侍郎?”   有一个前贪腐官员做管家就是好,至少应对不会出错,而且大佬们基本上都认识。   “贾郡公可在?”黄晚急不可耐了。   “在。”   杜贺令人去通禀。   “黄晚来了。”   狄仁杰笑道:“此人倒是有趣,平安你可是想用他来破局?”   贾平安点头,“新学的学生凭什么都给户部?新学的学生应当天下都去得!”   黄晚来了,见贾平安和狄仁杰惬意的在享受秋日的清爽,不禁苦笑。   “老夫每日忙碌不停,贾郡公据闻每日能跑就跑,工部的任相对此也无可奈何。可你做的事却比老夫更为出色,奈何!”   “喝一杯。”   有人弄了案几和席子来,黄晚坐下,随即酒菜送上。   两杯酒下肚,黄晚就耐不住了,“贾郡公,老夫就直言了,新学的学生老夫……不,是工部想要一些,可行?”   他盯着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但凡说个不字,从明日起老夫便来贾家吃住,每日定然要山珍海味,绝世美酒,如若不然老夫便喝骂不休……”   这是黄晚?   这个技术官僚竟然也有这无赖的一面!   狄仁杰都为之愕然,然后劝道:“平安莫要迟疑,赶紧答应了。”   贾平安苦笑道:“黄侍郎这是要用强啊!”   黄晚朗声道:“老夫还看重一个学生,极为出色的一个,老夫想请贾郡公帮忙……劝他跟着老夫做事。”   狄仁杰笑了笑,“黄侍郎这是见猎心喜了?”   黄晚点头,“见到良才老夫便忍不住想拉过来。”   贾平安微微点头,黄晚心情激荡,拿起酒壶仰头就是一顿猛喝,随后抓起一把肉干就走。   “明日,明日老夫去寻贾郡公。”   贾平安微笑,“大事定矣!”   才将喝了两杯酒,王老二兴奋的来了。   “郎君,皇后和太子殿下来了。”   贾平安捂额,“完蛋!”   狄仁杰笑道:“你想借此和陛下为算学多要些好处,争取些条件,可陛下却看透了你,皇后来了,你若是敢拒绝……我先回去了。”   狄仁杰打个哆嗦,把杯中酒干了,直接开溜。   “这般惬意?”   皇后谁都不敢拦,杜贺在侧面,只能笑脸相陪。   贾平安起身行礼,“阿姐和太子怎地来了?杜贺,叫曹二弄些好菜。”   武媚看着他,“我来不是寻吃的,有事问你。”   我就知道……   贾平安干笑道:“太子要吃吧。”   他冲着李弘使个眼色,“太子年轻,还在长身体呢!多吃些才好。”   武媚冷笑道,“说完事再吃。”   刚想配合舅舅的李弘噤声。   阿姐果然看透了我……   贾平安苦笑。   武媚负手站在那里,微微仰头就看到了树上的阿福。她招招手,可阿福却不动。   嘤嘤嘤!   这个女人好凶,阿福不想下来。   武媚回身,“新学如此了得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黄晚在新学里随意问了一个学生,那学生的回答让他震撼之极,他随后进宫,陛下和我看着那两艘船也颇为震惊。平安,新学还有多少益国益民的学识?”   “很多。”   贾平安知晓现在需要和帝后摊牌,但底牌不能出。   “新学中更多的是打造、营造、创造的学识,和当今的主流学问大相径庭。”   后世的实用主义堪称是登峰造极,一门学科管不管用,能不能创造价值成为了第一考量。   所以新学里也全是这等实用主义的学识。   “什么主流学问?”武媚冷笑,“陛下看不上儒学,其它学问……哪还有什么学问?”   李治和先帝不同,这位旗帜鲜明的不喜欢儒学,轻蔑的称之为儒术。若非科举需要儒学作为标准,说不得李治就敢把别的学问弄出来发扬光大。   “新学中涉及的学识多不胜数,许多看似枯燥的学识其实蕴涵着无数道理,能建造高楼大厦,能建造跨越大江大河的桥梁,能弄出更为坚韧的钢铁,能让百姓的身体越发的强健,还能增收……阿姐,新学在大唐便是无所不能!”   他必须要吹个牛逼,给帝后的心中留下一个巨大的印象:新学就是好!   “我从未把新学当做是自己的禁脔,可朝中不重视啊!”   贾平安一口锅先飞到了宰相们的头上。   “朝中不重视那是因为你在藏拙。”武媚看了他一眼,“你的性子我知晓,别人不看重,你不是说主动去分说,而是……你们不看重也好,如此我自得其乐,迟早有一日你等会来求我……”   阿姐……   贾平安满头包。   武媚冷笑道:“别的事也就罢了,可这是国事。”   这是要我表态?   贾平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阿姐,国事我绝无二话。”   但……   “只是……”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太子在边上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这怎么像是我和阿娘斗智斗勇的那一幕呢?   “没有什么只是。”武媚斩钉截铁的道:“朝中会拨钱粮,随后增建校舍,招募先生,招募学生……”   果然,皇帝知晓了新学的底细后就忍不住了。   “阿姐!”   但好处你得给吧?   武媚冷冷的道:“要什么只管说。”   我能要什么?   钱财官位不要,那我要啥?   武媚拂袖道:“你不差钱,不差爵位,如此,要么给你女人,要么给你……平安。”   武媚突然有些头痛,“你不差钱,年纪轻轻的……你怎地就无欲无求了?”   “谁说的?”   贾平安觉得这话大错特错了,“阿姐,我追求的事儿还多着呢!譬如说我想着把新学发扬光大,把水军弄的无比强大,把倭国灭了,吐蕃灭了,把突厥灭了,还有大食,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国家……最后出海,去寻些好地方加入大唐的版图……”   他想了想,“还有……大唐的钢铁不够好,大唐有许多值得去琢磨的地方……我很忙。”   “这些都是帝王和重臣们的职责。”武媚的眸色温柔,“你好好的,以后定然能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回去的路上,太子看着没精打采的。   “阿娘。”   “何事?”   武媚跪坐在车厢里,想的是贾平安先前的那番话。   李弘小心翼翼的道:“阿娘,你……会不会不管舅舅了?”   武媚猛地抬头,眸中有冷色,“谁说的?”   李弘说道:“我听别人说的,说阿娘不管姨母了,还呵斥她,恨不能弄死她。”   “说我无情吗?”武媚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顶,淡淡的道:“你舅舅帮了我许多,当年阿娘在感业寺万般绝时望,你舅舅就出现了。   那时候他就比你大几岁,一个少年突然出手帮助阿娘……那时候的阿娘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女尼,他图什么呢?你舅舅从不计较什么回报,反而帮了阿娘不少。”   到了宫中下马车,武媚再揉揉李弘的头顶,笑道:“阿娘是心狠,可每个心狠的人都有心软的时候,阿娘知晓该对谁心软……”   “哦!”   李弘告退。   看好他远去,武媚淡淡的道:“去查那番话是谁说的,清理太子身边的人,杀一儆百!”   身后的邵鹏凛然,“是。”   武媚随即去寻到了皇帝。   一番话后,李治突然笑了,“一个年轻人……说什么很忙,大唐水军,还得要打吐蕃,打突厥,打大食,还得琢磨大唐的钢铁,还得……这是朕和宰相们的职责,他这是想说……以后朕得让他为相?”   武媚说道:“平安之才难道不能为相?”   “能。”李治淡淡的道:“除去懒散些,朕只担心他肆无忌惮……你想想,如今的李义府权势滔天,除去许敬宗那个直人敢和他叫板之外,还有谁?就只有贾平安。”   武媚笑了笑,眼神轻蔑,“李义府权势滔天……却不知这只是个考验,若是他知晓分寸,以后还能善终。可看看他飞扬跋扈,嚣张之极……”   帝后的眼神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个死人。   “先用用吧。”李治很是平静。   “山东士族会慢慢占据朝堂不少地方,贾平安和他们矛盾重重,一旦在朝堂上相遇,朕只需想想,就能想到那热闹的场景,热闹无比啊!”   ……   算学。   黄晚的到来并未给大伙儿带来什么,学习依旧按照节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下课后,一群人冲着张蒙起哄。   “张蒙,黄侍郎当时看你的眼神和狼似的,你要小心了!”   “张蒙,你说黄侍郎是不是想让你去造船?”   “我造什么船?”张蒙长得颇为白净,笑的很是阳光。   “我最后定然会去户部,或是留在算学教书。”张蒙觉得算学才是自己的出路。   背着书包,他急匆匆的出了算学。   隔壁的国子监诸学也放学了,一群不住宿的学生冲了出来。   两边相遇,看似要融合在一起,可随即就泾渭分明,各走一边。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走在左边的国子监学生们齐齐念诵道,目光中带着挑衅。   ——用道德去治理国家,你就像是北辰星般的,被众星环绕着。   右边的算学学生们都笑,张蒙带头念诵道:“一切物体在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或受到的合外力为零时,它们的运动保持不变,包括加速度始终等于零的匀速直线运动状态和静止状态,直到有外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   边上的国子监学生们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   “什么物体运动,加速度……”   “这便是些邪门歪道。”一个学生激昂的喊道:“这些都是野狐禅,儒学才是正道。”   “哈哈哈哈!”算学的学生们哄堂大笑,那眼神轻蔑不屑。   张蒙和同伴说道:“这些人整日琢磨这些作甚?蝇营狗苟!学了这些,他们以后只有一条路……做官。   读书一心就为做官,先生说过,抱着这个念头你就错了。咱们读书首先是要知晓这个世间的本来面目,随后把这些学识散播给更多的人,为天下而读书!”   他的眉间全是憧憬,“我就想去做个先生,若是能留在算学就好了,一边教书一边还能听先生的教诲。”   他脚下加快,一路小跑着进了升平坊。   进了坊门后熟人就多了。   坊正板着脸,见到他时也露出了微笑,“张蒙这是放学了?今日可学到了贾郡公的什么学问?”   张蒙拱手,“今日学了许多,有格物,有算学,还有其它……”   坊正突然招手,“算学可还招学生?”   “招,到时候我告诉你?”   “聪明的小子!”坊正拍了他一巴掌,“先前看到你阿耶回来了,赶紧回家。”   张蒙一路狂奔,到家后喘息几下,装作是惬意的模样进去。   “阿耶!”   “在这呢!”   厨房里,一个男子站在灶台前做饭,边上放着一根拐杖。   “阿耶你今日可忙吗?”   张蒙放下书包就来帮忙。   张好看看儿子,笑道:“就是洗刷些碗筷,轻省的很。”   做好饭菜,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阿娘。”   马氏的面相有些凶,见到儿子从厨房出来就不满的道:“好生读书才是正经,进厨房作甚?”   张蒙笑嘻嘻的道:“先生说读书不可读傻了,只知晓书本。更不能觉着读书就高人一等,在家里该干活就得干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马氏冷着脸,“是哪个先生说的?这读书不高人一等还读什么书?”   “学里大家只称呼贾郡公为先生,是贾郡公说的。”   马氏一怔,一边往厨房去,一边嘟囔道:“这贾郡公也是这般……罢了,不说他。”   进了厨房,她皱眉道:“你且闪开,我来。”   张好笑道:“无碍,我能做。”   马氏过去,没好气的道:“叫你闪开!”   张好笑了笑,拿起边上的拐杖杵着,缓缓让开了灶台。   他的腿是在四年前瘸的,当时他上屋顶整理茅草,脚一滑就摔了下来,当即摔断了腿……他只是看了一次郎中,弄了些药,上了夹板,随即就在家自己养伤。两月后他就下地干活,导致左脚瘸了。   瘸了后他绝望了一阵子,在家中沉默着,一家子都担心他出事儿。马氏随即就去寻了个为富贵人家看孩子的活,整日在外忙碌,填补了家中顶梁柱倒下的漏洞。   张好颓废了一阵子,直至马氏从外面买来了一根拐杖,二人还说了一番话,随即张好就转变了态度,去寻了个为酒楼洗刷碗筷的活,也能挣些钱……   夫妻二人就这么供养着儿子张蒙读书,可今日马氏却有些话要说。   吃完晚饭后,一家三口在唯一的一盏油灯下坐着。张好看看在做作业的儿子,就小心翼翼的把灯芯挑高了些,顿时就亮了不少。他把油灯放在课本的前方,惬意的看着儿子专心做作业。   等张蒙做完作业后,张好把灯芯调了一下,室内缓缓黯淡了下来。马氏说道:“大郎也大了,别人家这般年岁都要琢磨婚事了。”   “阿娘,我不着急。”   张蒙一心就想钻研学问,对男女之事没什么渴望。   “你不急,你阿耶和我急。”   马氏看了丈夫那粗糙的不像话的双手一眼,此刻秋季,那双手上到处都是皴裂的口子。   “我打听过,算学好些学生都进了户部。上次你就没被选上,大郎,要不……我知晓那些大户人家都要账房,好些都想要算学的学生……”   马氏两眼放光,“你们不是有几个同窗都去了大户人家里做事?每月发的钱粮比户部那些同窗的还多,而且时不时的就有些赏赐……大郎,你若是去了,阿娘就给你寻个娘子,钱粮足够,你就安心多生孩子……”   张蒙愣住了,良久说道:“阿娘,我不会去那等地方。”   马氏虎着脸,“那你去何处?那你学了新学作甚?”   张蒙脱口而出,“为了天下!”   ……   感谢新盟主“汉唐遗风b?h?c”,老书友了,谢谢。 第863章 这个学生就叫做……   早上起来,张蒙急匆匆的洗漱。   “吃早饭!”   张好早就起了,做好了早饭。   “阿耶,我去学里吃。”   算学有免费的餐饭供应,一日三餐都有。但张蒙知晓许多同窗的家境比自己更差,所以每日除去早饭和中饭之外,晚饭都回家吃。   马氏从厨房出来,伸手扇了一下眼前的蒸汽,说道:“大郎,阿娘昨夜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读书为何?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去大户人家做事……不丢人。阿娘就是在那等人家做事,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每月钱粮不少,时常还能占些便宜……”   张蒙吸吸鼻子,“阿娘,我会想办法去户部……”   他并非没有去户部的机会,前年就有,只不过当时他觉得自己的学识不够,渴望在学里深造,婉拒了。   第二年户部招人时就略过了他。   “你!”   马氏知晓那件事,怒道:“户部好生让你去做事,你却拒绝了。那是户部呢!他打了他们的脸,那些官人明着不吭声,暗里就会把你当做是刺头,哪里还会要你?你……你……”   马氏越想越气。   张好一瘸一拐的出来,笑道:“和孩子急什么?咱们又不是不能干活,让孩子多读几年书也好。快打鼓了,大郎赶紧去。”   马氏瞪了他一眼,“户部都没了机会,还能去何处?大郎哪怕是能去长安县和万年县做个小吏……那我死也瞑目了。”   张好摆摆手,示意儿子赶紧走。   等张蒙走后,张好劝道:“咱们家大郎有主见,看似可亲,可自己的事从不含糊……咱们做父母的能如何?只要他不做祸害,不做恶少游侠儿,不游手好闲,那便支持他吧。”   马氏突然蹲在地上,把脸压在胳膊上哭了起来。   “我为了谁?我不就是为了大郎能过上好日子吗?可你看看他的模样,觉得我无理取闹还是怎地?”   张好一阵劝,随即两口子把家里检查了一番,出门去做事。   “张好,你家大郎还读呢?”   一个街坊正蹲着吃早饭,端着硕大的碗,抬头问道。   张好还没说话,马氏就扯着嗓门说道:“大郎的学问好得很,学里都夸赞他呢!”   街坊想了想,“大郎十七了吧?十七岁还读书……”   马氏心中一痛,梗着脖子道:“我家乐意!”   有钱难买我乐意!   怎地?   街坊笑了笑,摇摇头,端着碗进去了。   一条巷子里的街坊陆陆续续的出来。   “张好的腿这般难,你家大郎却不知体谅,早两年就该出来做事了,哎!”   “马氏,你也好歹说说你家大郎,莫要让孩子自己做主。”   马氏的脸色不好看,晚些到了雇主家,又堆笑着和管家说好话,见到那些仆役也笑的卑微。   等到了主人家孩子的房间外,一个侍女端着水盆出来,横了马氏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才来?”   这是值夜的侍女,马氏并未晚到,但这呵斥她却不敢反驳,赶紧接过水盆,笑吟吟的道:“巧花只管歇着,我来。”   这户人家的主人叫做程瑜,祖上有些功劳,所以大唐立国后就被封了个侯爵,传到这一代时,程瑜就已经脱离了主流官场,混了个小官。但他的祖父在时相当会经营,所以家底丰厚,日子过的很不错。   巧云等人是家奴,而马氏属于带孩子厉害的外来雇工。巧云等人觉得马氏的表现让自己失分,难免要排挤一番。   而张好则没有那么多烦恼,黄石酒楼的掌柜眼中压根就没他这个人,那些伙计也没他这个人……   酒楼里最下层的就是洗碗筷,连收拾潲水的人都能弄到油水,高他一等。   黄石酒楼,一看这个名字就知晓来历……传闻前汉张良遇到了黄石公,这才学了兵法。这里用黄石作为酒楼的名字,也算是雅致。   一般人家都是在家中吃早饭,唯有那些闲人才会来酒楼用饭。   早上起床,慢悠悠的洗漱,慢悠悠的出门,到了平康坊寻摸吃的。而且这等闲人一般都无聊,所以他们会抱团取暖,在酒楼里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大伙儿没事扯个淡,今日你请客,明日我请客,这便是典型的酒肉之交,但架不住能排遣寂寞啊!   张好到了没多久,碗筷就被送来了。   两个大木盆里全是水,他坐在那里,俯身低头开始清洗碗筷。这里第一道清洗,接着拿到第二个大木盆里彻底洗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波的碗筷洗完了,张好缓缓直起腰,只听到腰部那里发出噼啪的一声,酸痛难忍。   他反手按住酸痛的地方,皱眉抬头,可颈部更是酸痛的难以忍受。   “嘶……”   他缓缓活动着后腰和脖颈,刚想起身转转,两个伙计抬着一箩筐碗筷来了。呯的一声,箩筐顿在地上,二人转身就走,全程都没正眼看过张好。   张好把筐子拖过来,随即俯身低头……   水花微溅,油渍和残羹剩菜不断在大木盆里沉浮,就像是他的人生一样。   ……   张蒙一到学校就赶紧冲向食堂。   “今日吃什么?”他气喘吁吁的问道。   一群能把父母吃垮的学生两眼放光,“说是大排馎饦,啧啧!那大排全是肉,还有油饼,不过蔬菜我却不喜欢。”   张蒙皱眉,“先生说过不可不吃蔬菜,人不吃蔬菜,身体就会生出各种坏处。”   排队得了大排馎饦和一个油饼,张蒙寻了座位坐下,见馎饦上面竟然是这个季节难得的菜蔬,不禁暗赞着贾平安的良苦用心。   大排馎饦喷香,一口肉来一口馎饦,再来一口油滋滋的油饼,觉得连灵魂都升华了。   吃完饭,打着饱嗝就往课堂冲。   “快些,要迟到了。”   一群学生跑的飞快,把刚吃完饭不可剧烈运动的交代抛之脑后。   张蒙觉得嗓子眼里那些食物都快冲出来了,冲进教室后赶紧寻了座位坐好……助教杨先生已经来了。   ——算学的助教们都是先生,但学生们称呼他们要冠姓,比如说杨先生……先生这个不带姓的称呼专属于贾平安。   随即开始上课。   一刻钟后,外面来了几个人,韩玮为首,他进了课堂后侧身相迎。   韩先生竟然这般恭谨,来的是谁?   学生们翘首以盼,当看到贾平安微笑着走进来时,不禁都欢呼了起来。   “先生!先生!”   贾平安压压手,可欢呼声更大了,其它班级听到了欢呼声,顿时也鼓噪了起来。   “先生授课!”   “先生授课!”   贾平安的课最受学生们的欢迎,不管是世界还是格物,他总是能说的趣味性十足。   贾平安满头黑线……   他微微颔首,外面进来了一个官员。   黄晚目光转动,盯住了张蒙。   贾平安笑道:“从新学进入算学以来,先生们勤奋育人,学生们刻苦学习,不断有人被户部选了去……”   他眸色平静,“当初许多人说新学的学生无法寻到出路,这个结果就是给了他们一巴掌。当初哪怕不少学生意志动摇,去了国子监,我也从未怀疑过新学的前途。”   “第一!”   他伸出食指,“陛下令户部拨给算学钱粮,随即扩建校舍,招募更多的先生。你等想到了什么……没错,随后就是算学扩大,学生会越来越多……”   学生们不禁欢呼了起来。   “这是陛下的敕令吗?”   “陛下关注算学,咱们总算是出头了。”   课堂里太嘈杂了,韩玮想呵斥,贾平安摇摇头。   年轻人要肆意青春才是,整日埋首苦学固然好,可那样的人生会留下缺憾。   等声音小了些后,贾平安说道:“其二,张蒙起来。”   张蒙脸上的欢喜凝固,缓缓起身,有些忐忑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走下去看着他,“前年我听闻算学里有个张蒙妄尊自大,户部挑中了他,可却不肯去,说什么自己的学问还不够,还想在学里深造……你等可知晓我当时是如何想的吗?”   他看着学生们,“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人的一生短暂,可探寻对这个世界认知的脚步却不能停滞,我很欢喜有学生能这般好学,所以,今日黄侍郎请我出面……我便来了。”   这是什么事?   众人觉得古怪,但更觉得怕是好事。   先生从未这般夸赞过学生……张蒙有些心慌,“先生,我……我……”   贾平安说道:“你的情况我都知晓,你想深造并非只有在算学里苦读这一条路,如今有个好事……工部黄侍郎觉着你对营造颇有天赋,想把你要了去,带在身边教诲……张蒙……”   张蒙脑子里嗡嗡作响,“我……”   工部侍郎请动了先生来要我……这是何等的看重?   我……   张蒙吸吸鼻子,突然泪水就落下来了。   “先生……”   他感激这位先生多年的教诲,从做人到做事;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到对这个大唐的剖析,让他得以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去看世界,去看大唐……   这个能力让他知晓,自己并非是池中鱼,只是等待时机罢了。   今日时机到了。   “先生的教诲,学生不敢或忘,永世铭记。”   张蒙哽咽着下跪。   小伙心情激荡啊!   贾平安过去把他扶起来,“我只是教导你们去看世界,剩下的路你们要学会自己走,不管走到哪里,要记得不断学习……后续的教科书我会令他们源源不断的给你等送去。人在世上就要有目标,而学习就是核心目标。切记,走到哪,就要把新学传播到哪。”   皇帝都开始肆无忌惮的支持新学了,他还担心什么?   冲啊!年轻人们!   张蒙起身应了,“学生定然会让新学发扬光大,如此才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贾平安欣慰的退后一步,把这个堪称是荣耀的时刻让给这个学生。   那些同窗的眼中多了欢喜和羡慕,鸦雀无声的看着张蒙在落泪。   黄晚上前,“老夫以儒学出仕,后来到了工部后才知晓自己的无知,一切都得从头学起,为此老夫去了台州学造船,去了工坊里看冶炼……学了多年,这才学了些皮毛。可你却一番话直指营造的核心,让老夫倍感震惊……”   他看着张蒙,羡慕的道:“看看你,年纪轻轻就学了这一身让老夫羡慕的本事,既然有了这身本事,就该用于强盛大唐,用于为国为民。”   张蒙跟着黄晚走了。   贾平安刚想开溜,助教和学生们一起发力,把他堵在了课堂里。   “先生,给我们上一课吧。”   我还有事啊!   贾平安满头包。   “罢了。”   张蒙跟着到了工部,但出仕并非那么简单,得各方面报备审核。   “算学的学生?”   “嗯,叫做张蒙。”   吏部里有些波澜,等得知此人是被工部的黄侍郎亲自点名要去的后,都有些惊讶。   一个小吏接过履历看了看,“升平坊的张蒙,这不就是我的街坊吗?这小子我知晓,前年就被户部看上了,可却婉拒了……说是还想读书。   户部那边就怒了,觉着此人倨傲,于是便放弃了他。我还说张蒙此后麻烦大了,没出路……没想到竟然被黄侍郎亲自点名带去……”   另一个小吏说道:“说是黄侍郎要带在身边栽培。”   “工部和其它地方不同,那里许多职位都要懂营造之法,所以多是传承,一个带一个的传承。可侍郎传承学生,这还是第一次,国子监的那些怕是要嫉妒欲狂了。”   那个小吏赞道:“好一个张蒙,此人前程怕是不小。”   边上的同僚笑道:“那你还不赶紧去示好?”   “这话在理。那张蒙才十七岁,以后的前程无量,至少我是远远不及。这等机会不趁机结个善缘……我傻的吗?”小吏点头,“我去告个假,回家一趟。”   小吏一路回到升平坊,寻了在家的父母和妻子说了此事。   “工部侍郎啊!咱们只能远远的见一面,那张蒙却能在他的身边为官……那张家大郎竟然能如此?”   “街坊都说他大概是废了,可如今他却一朝翻身。”   小吏笑道:“阿耶记得准备些礼物,晚些等张蒙的父母回来送去。说些亲切的话,但不可谄媚,否则会被人看不起……”   谄媚并非都有用处,许多时候谄媚只会换来鄙夷。   “知道知道,老夫当年和张好有些交情,晚上寻他喝酒,两杯酒下肚,什么交情都回来了。”   小吏放心的回去了。   他的妻子去准备礼物,回来时被人问了,就随口道;“张蒙出息了,晚些去他家看看。”   八卦恒久远……   街坊们围拢过来,“张蒙出息了?如何出息了?”   说出去岂不是把资源送给了别人?小吏的妻子后悔了,“没什么,没什么。”   她这等作态反而让街坊们心痒难耐。   ……   户部炸了!   新任户部尚书窦德玄在咆哮。   “阎立本不要脸!黄晚贱狗奴!”   他本是老臣子,从前隋时就在李渊的身边任职,资历老的一塌糊涂。李治继位后让他担任御史大夫,卢承庆被贬官后他接任了户部尚书。   窦德玄拍着案几,“去!去算学问问这事为何?”   户部的官员被窦德玄驱赶的和狗一样出去询问。   这一问消息就扩大化了。   ——工部黄晚看中了一个叫做张蒙的算学学生,竟然亲自去要人,准备带在身边培养。   八卦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没多久东西市,平康坊,以及那些权贵都知晓了此事。   ……   马氏在程家的活计不算重,只是看护两岁大的孩子。她带孩子细心,而且经验丰富……张蒙小时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主家也颇为放心。   抱着孩子逗弄一下,和他鸡同鸭讲一番,又教些话,让他站在榻上走路……   这些活计马氏做的自然而轻松。   “马娘子,吃饭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来了。”   马氏抱着孩子出去,巧云等人却视而不见,端着碗聚在一起吃饭。   外来人就是这般被排挤。   马氏堆笑着接过自己的饭菜,把碗放在地上,吃一口哄一下孩子。侍女们都在看着,若是孩子不妥当就上去接手……顺带寻马氏的错处。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有些意思,但换一个角度你会更清晰: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   本来大伙儿都是奴婢,你争我夺也好,都是在一个池塘里扑腾,没想到突然来个外人,一下把最大的利益抢走了……这就引发了公愤。   马氏吃的辛苦,但一直带着笑意。   她知晓一句话:端别人的碗,服别人的管。何况这一顿饭是白吃的,给家里省钱了。所以再辛苦她也吃得心情愉悦。   “见过郎君。”   一张保养的很是白皙的脸,经过几代的富贵生活后,气度俨然。   程瑜缓缓进来,目光转动,女管事赶紧上前赔笑说话。   “郎君可是有事?有事吩咐奴就是了。”   程瑜目光转动,突然往左边去。   几个在左边聚着吃饭的侍女赶紧起身相迎。   一个侍女有些小激动……昨日郎君多看了我一眼,这是来寻我吗?   瞬间她的脑海里全是那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   马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吃饭,她得赶紧吃完,随后要喂孩子……   哪怕是小妾生的孩子,可在这等富贵人家也活的让人羡慕嫉妒。   阴影笼罩住了她,孩子在喊,“阿耶!阿耶!”   马氏抬头,见是程瑜,心慌之下就把筷子丢了,抱起孩子道:“奴没顾上小郎君,这就去喂他。”   程瑜微微摇头,“你儿子……上次听你说在算学读书?”   马氏点头,心中狂喜,“郎君,我家大郎算账又快又好……”   这是要招募我家大郎吗?   钱粮能给多少?   程瑜的嘴角带着微笑,“你说他叫做张蒙还是什么?”   “张蒙。”   马氏大喜,觉得这事儿靠谱。   她不禁就谄笑了起来。   程瑜的眼中都带着笑意,“程家怕是不能再用你了。”   马氏面色惨白,“郎君,奴……奴并未犯错……”   那边的巧云等人都在忍笑。   祸害要走了。   程瑜摇头,“就在先前传来消息,工部侍郎黄晚去了算学,请了贾郡公出面,就是为了要一个学生……黄侍郎会亲自栽培这个学生……”   他微笑道:“这个学生就叫做……张蒙。”   ……   晚安! 第864章 心中有道,哪里都是道观   马氏呆在那里。   “我儿……我儿……”   程瑜问道:“算学可有第二个张蒙?”   马氏摇头,“并无,可我儿哪能得了贵人的看重?”   这个女人……就这么一个粗俗的女人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程瑜颔首,“我遣人去打听过,就是张蒙。马氏,工部侍郎亲自栽培,这便是传承。你儿子前程远大……程家自然不能再用你,你也无需再出来做事……来人,把我准备的礼物拿来。”   管事送上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是文房四宝,全是高档货。   程家世代官宦,程瑜得了消息后也难免傻眼。马氏刚来程家做事时,和那些人发生争执对骂,说自家儿子张蒙在算学读书,武阳公喜欢的不行云云。那时他听了只是一笑。   可没想到这个张蒙却出头了,一出仕就碾压了许多人……他敢断言,最多五年,张蒙就能在品级上和他平起平坐。   这等人他必须要结个善缘,而马氏就是最佳的途径。   不送钱而是送文房四宝,这就是一种雅意。   张蒙能得贾郡公的喜爱,能得到黄晚的看重,必然聪慧,他自然知晓送这个礼物的蕴意,这份缘就算是结下了。   程瑜转身回去,跟着的管事说道:“马氏,这个月的钱随后就结给你,你带了家中好几个孩子,郎君说你劳苦功高,以后有空可常来坐坐,看看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   用孩子来做为情义的牵绊,这等手段程瑜用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马氏在发呆。   管事以为她还在震惊中,就笑着走了。   巧云上前福身,“我这些时日却是无礼了,马娘子勿怪,晚些我有礼物赔罪……”   侍女们蜂拥而至,好一番赞美啊!   马氏猛地惊醒,狂喜的喊道:“我的儿!我家大郎发达了!发达了!”   ……   黄石酒楼里,中午过后碗筷堆积如山,张好不断的洗刷着。   伙计们却能歇息了,三三两两的在闲聊。   酒楼是各种消息的汇集地,八卦最多。   两个伙计说一说的,一人冲着张好喊道:“哎!张好,同是姓张的,人家就成了工部侍郎看好的大才,你时常说你儿子读书好,好在何处?”   张好摇头,腰酸痛的没法动弹,满头大汗的笑道:“那是命啊!我家大郎没那个命。”   这话对头,两个伙计面色稍霁,其中一人叹道:“那张蒙只是个算学学生,竟然就能引来黄侍郎的看重,说是要栽培他,啧啧!这命真是没法说。”   另一个伙计说道:“据闻贾郡公也颇为喜爱这个学生,他老人家学究天人,一番指点定然让那张蒙脱胎换骨,这才引来了工部黄侍郎的看重,这人……命真好。”   张好微微抬头,汗水滴落在大盆里,笑道:“你们说的是……是张蒙?”   伙计点头,“户部那边怒了,到处打听此事呢!说是要堵截工部从算学挖人。”   张好猛地起身,腰那里咔嚓一声,目光炯炯的道:“敢问……老夫想问问,真的是张蒙?”   一个伙计皱眉,“对,就是张蒙,你这般兴奋作甚?”   张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他像是喝醉般的摇摇晃晃往前走。   “老夫……老夫的儿子就叫做张蒙。”   两个伙计都笑了。   “叫做张蒙的可不少,你儿子……”   张好回头,浑浊的眼神渐渐明亮,“老夫的大郎就在算学读书。”   两个伙计身体一颤,一个过去扶着他,一个喊道:“掌柜,掌柜!”   这喊声惨烈,掌柜急匆匆的跑来,边跑边骂。   “甘妮娘的,这是怎么了?”   他冲到后院,见屁事没有,就骂道:“叫魂呢!”   那个伙计指着张好道:“掌柜,张好的儿子就叫做张蒙!”   今日户部在外面放狠话,引得八卦到处传,张蒙这个名字也被广为人知。   掌柜骂道:“叫张蒙的多了去……”   他突然呆滞,“你是说……”   张好突然笑了起来,“我儿在算学读书,算学就我儿叫做张蒙。”   泪水在他的笑脸上肆意流淌着。   ……   到了下午,张好回来了。他杵着拐杖缓缓进了升平坊,一手拎着一壶酒。   今日街坊们有些古怪,看着他的眼神不对劲,而且都在看着他。   张好含笑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来阵风就吹走了。   “阿耶!”   身后有人在喊,张好回身,就见儿子张蒙背着书包冲着自己跑来。   “大郎!”   张好笑着,笑得格外的欢喜。   张蒙近前,突然跪下,抱着他的双腿嚎哭。   “大郎!”   张好去扶他,“大郎起来说话。”   张蒙抬头,“阿耶,这些年苦了你和阿娘了。”   “不苦不苦。”   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不苦。   张好把酒壶放下去扶他,张蒙起身,哽咽道:“阿耶,我去了工部。”   他不是那等喜欢炫耀的人,但这些年父母被街坊们取笑嘲讽他一一都看在了眼里,一直在憋着……今日他自然要让父母扬眉吐气。   “果然是真的!”   张好一直在担心是假消息,此刻心情激荡,“大郎,果真?”   “张好!”   小吏的父亲来了,笑眯眯的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工部的黄侍郎请了贾郡公出面,要了你家大郎去工部,说是亲自栽培他。张好,你这般苦熬了半生,好日子这不就来了。”   张好心中石头落地,看着儿子的眼神格外的慈祥,“大郎,你果然出息了。”   那些街坊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羡慕嫉妒恨,接着少了恨,多了羡慕……   “张家的日子要好起来了。”   “不只是好,以后张蒙若是能做官,他家就能搬到距离皇城更近的地方去,还能买仆役,啧啧!张好以后再也不用杵着拐杖去洗碗了。”   “张大郎……在他小时候我就觉着这个孩子定然会有出息。”   气氛很火热啊!   父子二人缓缓回到家中,刚进家就听到了马氏那熟悉的大嗓门。   “我早说过,我家大郎在算学里深得贾郡公的喜爱……”   “大郎喜欢读书,我和他阿耶很是欢喜,若是他想读到三十岁也使得,可谁曾想却被贵人给看中了,哎!你说让人怎么说才好。”   “成亲?没有的事,我家大郎不着急。先前就有人提过,还是贵人家的女儿,只是我想着大郎还小呢!急什么。”   “愁啊!先前一路回来,那些人都说大郎出息了,我一路上应付的口干舌燥,苦不堪言……”   张好苦笑,“你阿娘说话没点分寸。”   “我觉着挺好。”   张蒙微微一笑。   ……   “尚书,必须要马上行动起来。”   值房里,黄晚很严肃的说道:“贾平安在算学里教授新学,那些学识我等忽略了,以为只是计算,可远远不止。贾平安在闷声等着人去发现新学的好处……尚书,新学里关乎营造的学识多不胜数,那些学生天生就该进我工部……”   阎立本很头痛,“老夫才将听了一耳朵你去算学抢人之事,户部尚书窦德玄原先做过御史大夫,性子最是强硬,你这般……值当?”   “值!”   黄晚目光炯炯的道:“尚书可知那些学生人人都学了格物,但凡提及船只建造等事,他们都能寻到里面的根由……尚书,不是浮于表面,而是从根子里寻到造船的奥秘,他们叫做什么……力学。”   阎立本悚然而惊,“把那个学生叫来,老夫亲自问问。”   张蒙来了。   “尚书有话问你,好生回答。”   黄晚用那等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相中的良才。   “你可知晓房梁……”   半个时辰后,值房里传来了阎立本的咆哮。   “备马,不,老夫去兵部!”   阎立本开始小跑。   这位堪称是德高望重的工部大佬跑的格外的快。   到了兵部,看到一群人在忙碌,阎立本问道:“贾郡公可在?小贾!小贾!”   任雅相正被官员们围着说事儿,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想到贾师傅早上照个面就跑了,不禁怒了,“那厮跑了。”   “跑了?”   贾平安是跑了。   这几日他把包东和雷洪丢了出去,让他们查在长安的高丽人,寻找刺杀自己的幕后人。   刺客当时被用刑都交代了,但咬定并没有人指使。   娘的!   生意做得好不好的,你脑残了来行刺我?   贾平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但刺客已经不堪鞭挞,再用刑就完蛋了。   包东早上说是寻到一个。   但那人当初却是主动归降的文官,不好拿下。   贾平安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去了曲江池,可魏青衣没在。   那妹纸是住在修行坊,但具体住哪儿贾平安不知道。   他一路寻了过去。   “大爷!”   一个晒太阳的老人睁开朦胧的眼,“何事?”   “大爷你可知晓修行坊中有一男一女,男的坑蒙拐骗跳大神……就是做法事的道人。”   老人眨巴着眼睛,“你说范颖?那倒是了,你往前再往左,再往右,再往左……哎!你站住,老夫还没说完呢!”   贾平安一路问了过去。   “范颖?咦!那人做法事好生厉害,上次我家中闹鬼就是他赶走的,那鬼凶悍无比,大晚上就出来……”   贾平安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   当看到一户人家的外面写着三个大字时,他知晓这便是了。   ——做法事!   三个大字写的不错,很是醒目。   “青衣!”   贾平安扯着嗓子喊道。   “谁呀?”   范颖从房间里探头出来。   “贾郡公?”   魏青衣在屋里盘膝而坐,眸色平静。   她缓缓起身穿鞋,随后出门。   “贾郡公。”   这妹纸看着又多了些出尘之意。   “青衣你这是要出家了?”   太可惜了吧?   魏青衣抬头,幽深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出家在家都是一样,心中追求的是道,走到哪都是道观。”   啧啧!   这是看山不是山了。   和大多数老父亲一样,范颖警惕的问道:“贾郡公这是来寻老夫?”   “不该是贫道吗?”   贾平安觉得这个道人在长安城中混的如此之好,只能说明一件事:太过矜持没好处。长安城中的道人一矜持,生意就被范颖抢了不少。   “贫道老夫都是称呼,去纠结称呼,非道也!”   范颖的卖相颇为出尘,加上一开口就是道,就是超脱红尘的话,换个人真会被他给忽悠了。   “青衣,有个事请你帮忙。”   “何事?”魏青衣一头长发随意的挽在头上。   “有个人我拿不准是不是凶人,你可能看出来?”   “不能!”范颖抢先回答了,他盯着贾平安,“看了之后不管对错,传出去对青衣没有半分好处。”   魏青衣一双明眸看着贾平安。   “这是私事。”贾平安觉得范颖想多了。   “私事也不成!”   范颖护犊子的姿态让贾平安想到了阿福护着家里两个人类幼崽的事儿。   “师父,你先进去吧。”   范颖不情不愿的进去了。   魏青衣淡淡的道:“面相之事半虚半实,一个人什么命,其实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凶狠的人面带戾气,这等人若是不知收敛,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善心的人与世无争,自然能得了善终……”   你这话……贾平安怼人的习惯发作,“可有些善人却家破人亡,何解?”   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魏青衣白嫩的脸微微转过来,看着他说道:“那等只是极少数。凶狠的人迟早会倒霉,慈善的人会得到回馈……这是从言行和长相上看出来的。所以所谓的相士,必然是五感敏锐,能察觉到这人的气息。或是戾气横生,或是从里到外都是那等平和的气息……”   原来这便是相术?   贾平安恍然大悟。   “可有人说眉毛这样的会如何,嘴歪的会如何……”   比如说眉毛搭桥,又赌又嫖。贾平安经常担心自己的眉毛在眉心处回师。   魏青衣微微一笑,红唇轻启,“终南山上人不少,到了长安之后我喜欢在各处转转,更是见到了不少人。那些所谓的面相……实则无稽。你所说的嘴歪之人长安城中就有,可依旧安居乐业;那等鼻梁矮塌之人也有不少,依旧幸福美满……不可用少数来定论多数。”   这妹纸……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那边有个人,你去帮我看看。”   魏青衣看着他,看的贾师傅心中发虚。   “好!”   晚些二人到了永平坊。   包东和雷洪迎过来,二人看了魏青衣一眼,只觉得这少女的双眸仿佛能看穿人。   “就在前面。”   前面一户人家看着还不错……归顺的高丽上层都能保住自己的财物,所以到了长安后依旧过的很滋润。   魏青衣皱眉,“要见到人才好辨认,如何进去?”   可这户人家大门紧闭,怎么进去?   贾平安随口道:“去看看。”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翻墙?”   这妹纸虽然心思晶莹剔透,人事透彻,不过对于许多事儿却知之甚少。   呯呯呯!   雷洪上去就捶打着大门。   “谁呀?”   里面的大唐话有些夹生。   “金吾卫的,开门!”   大门开了,一个仆役看了外面一眼,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叫你家主人出来,我等要例行问话。”   仆役点头哈腰的应了。   就这?   贾郡公这人行事有些霸道,欺负这些高丽人看着……竟然没当回事。   魏青衣心中想着这个事儿,就说了出来,“为何欺负他们?”   妹纸你太单纯了……贾平安说道:“这些人心思叵测,他们不是百姓,而是权贵,这等人你给他弄什么怀柔,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觉着大唐是傻子。青衣,许多时候异族都是畏威不畏德,你若是一味怀柔只会换来惨痛的教训,乃至于被反噬。”   原来是这样啊!   我错怪了他。   魏青衣歉然一笑。   “来了!”   贾平安站在前方,把魏青衣挡住了小半,正好方便她观察来人。   来人四十余岁,能看到残留的威严,但在面对包东和雷洪二人时,却笑的谄媚。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神州陆沉时,那些官员是不是也是如此对侵略者们谄媚而笑。   魏青衣看了一会儿,在贾平安的身后低声道:“走吧。”   你得说啊!   贾平安低声,“如何?不妥当我马上拿人。”   这人好生凶悍……魏青衣说道:“这人我只看到了软弱和焦虑。”   得!   敢于谋划行刺贾平安的不会是这等人。   他刚想转身,里面出来一个高丽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从穿着来看应当是中年男子的儿子。   贾平安转身,就见近在咫尺的魏青衣眸色变得深邃,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少有的近距离,贾平安看到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深邃的眸,以及笔挺的鼻梁和不大的红唇……   这妹纸长得真心不错啊!   关键是那股子仿佛向内塌陷的静谧,宛如黑洞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探寻一番。   我只是欣赏……美丽本就是让人欣赏的吧。   贾平安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看了一番,并给妹纸打了分。   和李姣那等皮囊的绝美不同,魏青衣的美是一种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另类美。   做道士可惜了。   贾平安还在叹息,魏青衣偏转目光看着他,“那人不对劲。”   贾平安猛地回身,眸子一缩,就盯住了后续出来的年轻人。   ……   双倍月票最后两天了,求票! 第865章 形势不妙啊   门口的年轻人有些桀骜,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包东二人低声下气的说话,眸子里竟然有些厉色。   贾平安在看着。   身后的魏青衣低声说道:“此人看着有戾气颇重,准不准我不保证,出错了你不许赖我。”   这样的妹纸堪称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宝物,杀人放火的最佳助手。   贾平安缓缓往后退,魏青衣差点被撞到。   二人拐进了边上的巷子里,贾平安闭眼回想了一下年轻人的模样。   果然是有些戾气,而且那种不在乎的姿态很少见……都特娘的亡国了,新到长安城还不知晓夹着尾巴做人……这不是蠢就是坏。   蠢自然不可能,有他父亲盯着,蠢了就不能出门,免得给家里惹祸。   坏……   晚些包东二人来了。   “盯着他的儿子。”   贾平安心情愉悦的和魏青衣出了永平坊。   “饿了!”   魏青衣很直接的说道。   坦率是一种美德。   “平康坊,我请客。”   贾师傅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魏青衣帮忙,他自然要请她吃一顿好的。   这一去就寻摸到了铁头酒肆。   许多多依旧在练字,但不同的是郑远东却在忙里忙外。   “酒水再进些来,让他们压压价,这都什么时候了,粮食从洛阳那边源源不断的运送而来,长安不差那点酿酒的粮食。”   “让厨子用心些,先前客人吃饭竟然吃到了刷条……这是想作死呢!”   刷条:把竹筒一面就像是制作梳子般的切成细密的竹条,用于刷罐子,后世用于刷锅,很是给力。   郑远东一阵咋呼,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贾平安和魏青衣。   “贾郡公……”   郑远东笑了起来。此刻的他笑容干净,压根看不到原先做卧底时的那种阴郁气息。   谁治愈了他?   是平凡的生活还是某个人……   许多多抬头,“贾郡公许久未曾来了,这还有客……弄些好酒菜。”   一个伙计应了,郑远东却不动。   “叫个人去长安食堂,就说我在此,要两个人的酒菜。”贾平安既然要请客,自然得心诚。   郑远东叫人去了,看他指使伙计的模样自然,贾平安就知晓这里发生了些很有趣的变化。   “升职了?”   贾平安调侃道。   郑远东没有遮掩,“什么升职不升职,这里总得有个人管着。”   贾平安看了许多多一眼,“恭喜。”   许多多耳朵微红,郑远东爽朗的大笑。   酒菜送上来,郑远东敬酒三杯,随即就走了。   环境颇为安静,魏青衣也不客气,一番吃喝后很是赞赏,“这长安食堂的酒菜竟然这般美味,可惜师父没吃过。”   她看着贾平安,“这等酒菜可贵?”   不算贵啊!   贾平安随口说了一道红烧肉的价格,魏青衣摇头,“太奢靡了。”   “你去不收钱。”   贾平安很诚恳……此刻卖个人情,以后要用到这个妹纸的时候才好开口。   魏青衣皱眉,那秀眉微微蹙着,“难道是你家开的?还是说你准备在那里放一笔钱……”   “我家开的。”   魏青衣的眉松开,看着他……看啊看!   “我诚心的。”   贾平安真的很诚心。   吃人手软……   魏青衣点头,“我吃不起,师父大概吃一顿就穷了,如此我就承情了,不过……不会多,一年来一次可行?”   这妹纸实诚的让贾平安无语。   “你每日去都不是事。”   老贾家如今产业不少,早就不靠着长安食堂挣钱了。   魏青衣颔首,回到家中后就寻了范颖。   “那贾平安可曾对你动手动脚?”范颖问道。   魏青衣摇头,“我能看出他的心思,他和我在一起时很是轻松,绝无那等心思。”   范颖松了一口气。   魏青衣说道:“师父,可想去长安食堂喝酒?”   范颖吸吸鼻子,咽喉动了动,“长安人有钱,可做法事也舍不得……上次做了一场法事才给了一只鹅,还有两块咸肉……只有那些富贵人家大方些,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相熟的道人。哎!想抢过来不易啊!”   没钱!   舍不得花钱!   范颖没说,但都在那番话里了。   他看着魏青衣,“难道是贾平安给你钱了?不能要!”   魏青衣摇头,“走吧。”   不啰嗦,这个就是魏青衣。   “青衣!”   范颖有些闺女要被人抢走的心慌,“你等等,那长安食堂据闻都是达官贵人去,老夫好歹得换一身新衣裳。”   二人到了长安食堂,魏青衣按照贾平安的交代报名。   “魏青衣。”   伙计过去问了掌柜纪成南,回来后说道:“娘子请跟我来。”   到了楼上,竟然得了一个包间,伙计更是直接说道:“客人想吃什么只管点。”   这是免费之意。   魏青衣就点了六道菜,范颖患得患失,担心免费为假,就问道:“这……真不要钱?”   伙计笑道:“郎君令人来说了,掌柜已经记在了册子上,连娘子的相貌都有记录。”   魏青衣点完菜,抬头问道:“如何记录的?”   “一双眼让人见之难忘。”   ……   请人免费在长安食堂吃饭不算什么,贾平安目前就在盯着那户人家。   “他们能有什么动机?”狄仁杰在分析,眸色自信,“忠心那是哄人的,高丽人读书不多,哪来的忠心?我觉着起因乃是国灭后的迷茫不安,到了长安后处处碰壁,加之原先在高丽是人上人,到了长安后却成了普通人,心中不忿……”   老狄果然是厉害。   贾平安满脑子都是后世狄公案的各种场景,不管是哪个版本,狄仁杰都是威风凛凛……   阿姐对他堪称是深信不疑,可见老狄是个好人。   “当初我科举出仕,意气风发,可随即在官场上处处碰壁,甚至被上官苛责,最终弃官,那时我心中茫然,觉着眼前一片灰暗……”   狄仁杰自嘲的道:“我自视甚高,可却逃不过这等名利的诱惑。那些高丽人如何能摆脱这等诱惑?而上了年纪的会考量家人的安危,得过且过。唯有年轻人冲动,想做就做,只需一个撺掇就上手了。”   贾平安举杯,狄仁杰问道:“可觉着有用?”   贾平安一饮而尽,“我觉着你该去刑部或是大理寺。”   狄仁杰笑了笑,“这个官场啊!不适合我这等非白即黑的人厮混,除非我能泯灭了善恶之念,否则迟早还得被众人摒弃。”   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尿性,容不得非黑即白的人。   “包东他们在盯着,我只等着消息,但凡抓到证据……”   贾平安狞笑着。   就算是没有证据,只要发现蛛丝马迹贾平安就能抓人。   “阿耶!阿娘哭了。”   小棉袄一阵风般的跑来,身后是阿福。   “这是为何?”   贾平安起身去后院。   兜兜一边跑一边焦急的道:“阿娘哭的好厉害!”   贾平安心急如焚,见她跑得慢,一把抱起就狂奔。   嘤嘤嘤!   阿福在后面见粑粑不搭理自己,干脆侧身转向,冲到了树边,爬了上去。   呯!   “阿福!”   赵贤惠欢喜的声音中,贾平安进了后院。   “好疼!”   苏荷坐在那里,右腿伸直,眼泪汪汪的。   人没大事,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这是弄什么?”   苏荷哭腔说道:“夫君,我脚抽筋了。”   “坐好!”   贾平安抓住她的脚,随后开始扳……   “啊啊啊啊……”   惨叫声让卫无双很是无语。   “怀孕的时候又不是没抽过。”   苏荷看了她一眼,痛的嗷嗷叫。   “那能一样?”   夫君在家自然要撒撒娇……女人不撒娇怎么活?   女人不撒娇,男人还怎么活?   这是当年贾师傅的原话,苏荷牢牢地记住了。   果然,贾平安板着脸一番训斥,说她总是吃,偷懒不干活,不运动,而且还偏食,所以导致大白天就抽筋。   “从今日起我盯着,但凡挑食……兜兜,你来监督,到时候阿耶呵斥你阿娘,她若是敢嘀咕,就饭菜减半。”   兜兜最喜欢掺和大人的事情,昂首挺胸的道:“得令!”   贾平安随即去了厨房,交代了些事情。   “长安我记得有人卖虾皮,还有些干海带,以后隔两日就去采买些来,海带和虾皮发一下,海带和萝卜排骨一起炖,炖别的也行,虾皮做汤,一家子都吃,不缺钙。”   曹二愁眉苦脸的道:“郎君,那干海带我见过,臭烘烘的。”   “这便是海腥味,没有这股子味谁吃?”   前世他去菜场,海鲜区那股子味道才叫做臭烘烘。   第二天一家子的早饭就多了一道菜。   “这是海带炖排骨,美味无比啊!”   贾平安一番夸赞,苏荷号称老贾家第一饕餮,于是率先尝试。   “好喝!”   加上萝卜炖出来的汤美味无比,排骨更加美味,海带也很好吃。   一家子吃的乐呵呵的,贾平安想象中的抗拒并未发生。   “阿耶!”   老大看样子有话要说。   “何事?”   贾平安尽量对孩子们和颜悦色,鼓励他们勇于表达自己的意见。   贾昱说道:“昨日宫中来人,说是太子请我和兜兜进宫玩耍……”   贾平安看了卫无双和苏荷一眼。   卫无双说道:“此事太子的人和大郎说了,大郎昨夜才和妾身提及。”   “去吧。”   贾平安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   两个孩子贾昱看着无所谓,兜兜一脸苦大仇深。   “兜兜不想去?”   兜兜摇头又点头,小眉毛皱成了蚕宝宝,“阿耶,总是有人盯着我看。”   贾平安笑道:“无碍,只管去!”   晚些里两个孩子告退,苏荷迫不及待的道:“夫君,你是如何想的?”   卫无双微微摇头,面色凝重,“虽说这是苏荷的孩子,不过苏荷,此事……最好不要。”   苏荷点头,“我只是想着兜兜进宫就心慌,皇帝没几个慈善人,兜兜这般无忧无虑的,哪里争得过那些女人?”   一家之主发话了,贾平安指着正堂说道:“看到没有?”   两个女人摇头,不知他想说什么。   “门都没有!”   正堂没门,不知是猴年马月弄出来的装修风格。冬天在里面待客冷的直哆嗦,还得强颜欢笑……冻成狗了就令人挂上布幔保暖。   苏荷眉开眼笑的道:“我就知道夫君不是那等贪图富贵的人。”   六街打鼓,贾平安出了房门,一路往皇城去。   到了兵部,任雅相看着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的,多半是熬夜了。   “去吧去吧。”   任雅相觉得下次直接赶人最好,否则看着贾平安他就胃痛。   老任看着像是更年期到了,可按理早该过了十几年……   贾平安知晓他留在兵部对于任雅相和吴奎来说就是个麻烦……战功赫赫的贾郡公在兵部是侍郎,吴奎首先就从众人的心中被赶到了次等地位;接着就是任雅相。   任雅相担心贾平安年轻冲动,到时候让他下不来台。作为宿将,他的战功比不过贾平安,叫起板来腰杆子也不够硬,很尴尬啊!   所以贾平安早退属于皆大欢喜的事儿,连皇帝都知晓这些尴尬,所以不加干涉。   但今日贾平安却留下来了。   他整理了一些文书,又记录了些事儿。   大唐的衰败首先来自于帝王。   老李家一家子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不但皇子们野心勃勃,连公主和皇后都赤膊上阵,想做第二个武皇,就算是做不成武皇,咱们也能来个垂帘听政啊!   于是群魔乱舞,皇后冲上去了,公主们也上去了,最后李隆基拎着横刀冲杀进来,谁特娘的敢和我争帝位……全数弄死!   所以大外甥这里很重要。他这里稳住了,许多东西都稳住了。   其次就是民不聊生……所谓的开元盛世,上层歌舞升平,骄奢淫逸,可霓虹灯下有血泪,就在李隆基和一群上等人歌舞升平时,百姓却流离失所。   人口越来越多,可权贵也跟着越来越多,上等人更是多如牛毛。这些人看着人模狗样,可张开嘴你才发现他们连舌头上都长满了獠牙,恨不能把百姓连骨头都吞下去。   当上等人不受约束的时候,最大的灾难就来了。   百姓的田地被兼并,钱财被榨干,失去土地的底层在酝酿着危险,可李隆基依旧在梨园里享受着。   百姓的日子垮了,府兵制也就形同虚设……均田制才是府兵制的根基,耕战结合,重赏军功就是府兵制的筋骨。   没有了耕地,从军还得自备许多东西……赏功越来越少,我还去从军……傻的吗?   府兵制崩坏导致了募兵制成为主流,藩镇林立不一定是野心的错,更多的是中央王朝的虚弱让人觊觎。   你弱了就有人打你,就有人冲进家中来抢掠,这便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什么仁义道德,什么皿煮石油……都是吃肉喝血前的矜持。   皇室的事儿看大外甥。   上等人……所谓上等人,在贾平安看来都是一群野狗,吞噬着大唐的血肉,衣冠楚楚的在庙堂里指点江山……就凭着这些人站在庙堂上,大唐不衰落就见鬼了!   所以要想大唐长盛不衰,把这群所谓的上等人全数弄死是最好的法子,但显然不可能。   “新学!”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   他的底牌还有很多。   皇帝主动上钩算是件好事,以后谁也不能拿新学来说事。   和他们争!   贾平安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爽的直抽抽。   “争斗可不是请客吃饭呐!”   让那些上等人在庙堂里碰到新学这个强大的对手,一步步的让他们变成小丑,最终踢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你要说这里面也有不少好人……好人是朋友,好人定然不愿意看到庙堂里充斥着那些上等人。   这是上层建筑的改变,只要上面一变,整盘棋就活了。   朝堂富有活力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君王不贪图享乐,不盯着自己的儿媳妇垂涎欲滴。至于土地很简单,开发!   大唐还有许多地方没开发出来,比如说南方。   南方一旦被开发出来,粮食就不成问题。   所以,任何王朝的崩溃首先来自于上层,上层毁掉了自己的地基(百姓和军队),随后大厦将倾,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出来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   贾平安斗志昂扬,觉得可以回家了。   “好诗!”   陈进法惯性吹捧。   “贾郡公!外面有人求见。”   一个掌固来了。   “谁?”   贾平安已经准备开溜了。   掌固面色古怪,“是窦尚书。”   “窦德玄?”   掌固点头。   “请进来。”   贾平安有些惆怅。   老窦来了,怕是来者不善啊!   任雅相闻讯出迎。   “窦尚书可是寻老夫?”   窦德玄拱手,“任相,老夫有事寻贾郡公。”   不是寻老夫?任雅相:“……”   等窦德玄进去后,任雅相吩咐道:“去看看……老夫就担心闹腾起来。”   窦德玄见到贾平安就拍案几,老眼中全是怒火,“贾郡公……”   “叫小贾吧。”老窦大把年纪了,贾平安觉得自己要尊老。当然,若是李义府那等人渣想叫他小贾……做梦。   “小贾!”被尊重了一把,窦德玄的面色好了些,“为何把我算学的学生给了工部?啊!”   他还是拍了案几,老爷子怒不可遏了,“早些算学和户部说好的,学生优先给户部挑选,小贾,人人无信不立……”   卧槽!   麻烦事来了。   “贾郡公,工部阎尚书来了。”掌固觉得事情不妙。   “两个尚书齐聚兵部……这是要作甚?”任雅相在值房里已经呆滞了。 第866章 埋首十年   任雅相出迎,刚想说话,阎立本一脸怒色的问道:“敢问任相,窦德玄可在兵部?”   果然是寻小贾的,幸亏老夫没问……   “在。”   任雅相惜言如金。   阎立本开始挽袖子,边挽袖子边深呼吸。   吴奎瞠目结舌,“这是……这是要动手?和谁?贾郡公?”   “不知。”   任雅相觉得今日兵部大概率要出名了。   “窦德玄!”   阎立本到了贾平安的值房,见窦德玄在里面冲着贾平安狂喷口水,不禁恶向胆边生。   “阎立本!”   窦德玄侧身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算学的学生本是我户部的囊中物,工部凭什么横插一手?还要不要脸?”   阎立本冷笑道:“谁答应的?可有文书?可经过陛下那里了?”   “君子一言!”窦德玄觉得阎立本果然是个狡猾的。   这个蠢货!   阎立本慢条斯理的坐下,“陛下令户部拨钱粮去算学,令工部扩建算学的校舍,招募先生,招募学生。吏部正在挑选官吏去算学,从此后……算学的学生去哪和户部有何关系?”   他见窦德玄的脸涨红,心中爽的……   “此事自当由陛下决断!”   “哈哈哈哈!”   阎立本的笑声响彻兵部。   任雅相在距离贾平安值房五步不到的地方,一听就放心了。   吴奎纳闷的问道:“任相,若是阎尚书打赢了……”   “阎立本下手有分寸,就算是打赢了也不会出事。”   “阎立本!”   值房里一声怒吼。   窦德玄挽袖子。   恼羞成怒了啊!   阎立本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目光睥睨,“老夫家传的乃是营造之学,所谓营造,必然要搬运重物,更是要能在房梁城头健步如飞,否则你如何监工?”   他上前一步,“你……不是老夫的对手。”   窦德玄怒了,“当年老夫跟着高祖皇帝时,你还在吃奶……”   这个……有些羞辱人啊!   窦德玄才比阎立本大三岁,但资格确实是老了许多。   贾平安当然不能坐视两个六旬老汉在自己的值房里动手,赶紧劝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二人冷笑,缓缓向门外走去。   走了好!   走了好啊!   贾平安心力交瘁。   二人的手突然握住,接着开始拔河。   他们各自面对前方,窦德玄的右手,阎立本的左手就这么握在一起。   “嗯……”   “哈!”   二人眼睛凸出,面色涨红,气息混乱,但却盯着对方不肯放手。   “松!”阎立本蹦出一个字。   “梦!”窦德玄一说话顿时气息就乱了。   呯!   晚些,皇帝看到了一个额头有包的窦德玄。   “这是……”   窦德玄悲愤的道:“陛下,算学的学生本是户部的,可工部却横插一手,求陛下做主。”   阎立本冷笑道:“算学的学生为何都是户部的?”   在贾平安那里他一直没说道理,此刻火力全开。   “所谓的计算算账不过是新学中的一隅罢了,你可知新学中关乎营造之术的学识有多少?多如牛毛。这样的新学学生你户部竟然想全数拿去,窦德玄,你好大的面子!”   “当初户部和贾郡公说好的,人无信不立……”   窦德玄化身为道德达人。   二人开始对喷。   李治捂额,觉得额头那里在蹦跳,眼前发黑。   要犯病了……   “不能动手!”   王忠良的声音有些惊惶。   竟然敢在朕的面前动手!   李治睁开眼睛,发现视线开始模糊。   “一边一半!”   皇帝怒了,阎立本和窦德玄讪讪的告退。   出去后,阎立本眉飞色舞的走在前面。   工部上下都在翘首期盼他一战成功,所以今日他用了战术……在贾平安那里时不说道理,说了没用,只会让窦德玄提高警惕,并想出对策。随即来了御前,他发动了致命一击,让窦德玄猝不及防……   老夫真是太睿智了。   可转眼他就想到了自己答应贾平安的《昭陵献俘图》,顿时心痛如绞。   ……   “孤今日休沐。”   李弘带着老贾家的两个孩子在宫中转悠。   贾昱看着那些宫殿,微微摇头。   阿耶说这等高大的地方适合看,不适合住。阿娘当时说住着气派,阿耶反驳说要气派不如天当被,地当床,一抬头就是高不可攀的星宿。   是啊!   贾昱跟着瞅了几个宫殿,觉得阴森森的,而且空荡荡的格外无趣。   游逛完毕,随后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不在。   “陛下那边犯病了,皇后去看看。”   太子把贾昱兄妹丢在皇后这里,急匆匆的去探视。   “大兄,宫中好无趣。”   兜兜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看着有些气闷。   周山象笑道:“宫中其实也有趣……”   “宫中没有阿福,没有那些狗,也没有到处跑的孩子,还看不到老龟……”   兜兜很是惆怅,“就是坐着、坐着。阿耶说坐多了会生病。”   呃!   你说的好有道理……周山象悲哀的发现自己竟不能反驳。   宫中是很无趣。   唯一有趣的就是贵人和管事。   权利在手,就算是深山野林里也会倍感充实。手中无权,就算是身处皇宫也毫无生机。   原来权利才有趣啊!   周山象瞬间大彻大悟了,但旋即就抛掉了这些想法。   皇后和太子回来了,周山象低眉顺眼的迎上去……皇后太犀利,我得低调保平安。   “并无大碍。”   人心安定,可随即就有人送来了许多奏疏。   武媚却不着急,笑吟吟的和贾昱说话。   “你阿耶在家喜欢作甚?”   贾昱一本正经的道:“阿耶喜欢钓鱼,还喜欢带着我们玩耍,在坊里寻蝗虫和其它虫子。”   武媚满头黑线,“虫子好玩?”   那么大的人了啊!   怎么还玩这个?而且还带着孩子一起玩!   “好玩。”贾昱说道:“虫子花花绿绿的,蜘蛛就有好几种,常吃阿耶说蜘蛛会咬人,就说示范给我们看……结果手指头肿的老高,郎中都没办法。后来还是孙先生出手才好的……   还有好大的地龙,爬来爬去,把它弄断两截都会蹦跳……”   “还有小鸟,上次抓到一只,可惜阿耶说养不活,只能放了。”   兜兜也加入了进来,“还有好些好玩的,等春天来了有野菜,阿耶叫人带着我们去辨认,采摘回家凉拌了吃,有些苦……”   “还能斗草,前几日我才将和他们在田边斗草……”   武媚眸色茫然。   当年的我……   那时武士彟还在,两个异母兄长虽说经常给她们母女下绊子,但好歹不敢太过分。   她的性子不弱须眉,在家中也是到处寻摸,一棵树能琢磨好几日,一株草也能看半晌……偶尔得了出门的机会就撒野。   那时未曾有什么纷争,也没有什么野望,就是单纯的看着这个世界,去触摸这个世界,如此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茫然消散,武媚看着那些奏疏,眼中多了亮光。   那才是她的价值所在。   她看了太子一眼,看到的全是羡慕。   “阿娘,我想出宫。”   野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坐边上,看着我处置朝政。”   ……   窦德玄和阎立本今日大打出手,闹到了御前。   政治八卦往往比市井八卦更韵味悠长,深得一干民间政治家的喜爱。   “说是为了争夺算学的学生。”   这个消息在算学激起了波澜。   学生们蜂拥去寻韩玮打探消息。   韩玮和助教们正眉飞色舞的说着此事,赵岩在边上看书,神色平静。   “对,没错,陛下已经答应了,此后算学的学生一半将会去工部。”   赵岩放下书,对欣喜若狂的学生们说道:“先生说无论是户部还是工部,我算学的学生都是靠着专业的能力跻身其中。专业就是我们的标签……”   “所以要好生学习。”韩玮说道。   一个学生不满的道:“可是隔壁的出来不做事就能升官,为何?”   呃!   这个问题很膈应人。   赵岩想了想,“隔壁的学了什么值得仔细看看。寒窗苦读十载,学的都是如何做人,先生说过做官先做人,会做人了……自然能升官。”   这话意味深长。   “另外,先生开了为官之道这一课,就是为此而来。”赵岩笑的很是轻松,“隔壁的传授这些还遮遮掩掩,以示儒学的高深莫测。可先生说这是掩耳盗铃……咱们不干这等掩耳盗铃之事,直接开一课,就叫做为官之道。   咱们不但要专业,而且还得会做人……先生说,十年后,我们再和对手相见。”   一种叫做热血的气氛在算学里洋溢着。   “十年之后再和对手相见。”   隔壁国子监懵逼了。   “工部和户部争相抢夺算学的学生,为此阎立本和窦德玄悍然动手,窦德玄面部受创,闹到了御前……陛下说一家一半……”   国子监祭酒王宽的声音就像是悲鸣。   “消息传出,不只是工部在欢喜,刑部、吏部、礼部、兵部都在琢磨算学和新学。诸位,若是让新学子弟跻身六部,国子监算什么?国子监就成了个笑话。”   王宽痛苦的道:“贾平安不吭不哈的多年,老夫本以为算学也就是这样了,可老夫此刻才知晓,原来他……”   卢顺义沉声道:“他这是在等待时机。原先的算学学生太少了些,就算是闹得太大又能如何?百余学生散在大唐各处毫无用处,激不起波澜。   国子监轻敌了……这些年贾平安不吭不哈的却栽培了数量庞大的学生,那些学生有的在户部,有的在大唐各处……算学……已然有了根基。”   瘦成闪电的王晟面色苍白,“老夫才将去了工部,寻了个友人相问……”   山东士族底蕴深厚,在六部的官员不少。   “如何?”王宽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山东士族若是发力,贾平安也不是对手。”   王晟摇头,眼中多了无奈之色,“那人说……从阎立本到黄晚,到郎中等等官员,但凡是懂营造之术的官员,都对新学学子大加赞赏……”   “就没有反对的?”王宽不信。   “有。”王晟点头,“反对的大多是不懂营造之术的,也就是……”   官棍!   何为官棍?就是对于本部门的专业知识一窍不通,或是一知半解,但多半擅长人际关系,或是后台强大……这等人往往升官比技术官僚更快。   “黄晚放话了,说是以后工部官吏但凡想升官,都得会做事。营造之术都不懂,升官上去作甚?这话一出,工部大半人在欢呼,其他人如丧考妣,甚至有人在工部骂黄晚贱狗奴,诅咒他子孙为奴为婢。”   王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断了那等不做事,只做人的官吏的路,那些人怕是恨不能杀了他!”   “祭酒!”   外面来了个助教。   “何事?”王宽马上换了个从容的神色。   这便是会做人……古今中外的团体无一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团结,大伙儿谁都不服谁,你争我夺,还谈什么团结,谈什么聚合力。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会做人的人站出来团结管理他们。   王宽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助教急切的道:“那些学生都闹腾起来了,说是国子监的出来还得科举,算学的出来却径直出仕,这不公。”   王宽面色铁青,“不公又能如何?这是工部和户部主动要的人,难道还能去御前闹腾?”   助教说道:“他们已经出去了。”   王宽想杀人!   “去拦住他们!”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了国子监,为首的喊着口号,其他人跟着咋呼,乱糟糟的。   王宽等人赶到。   “都回去!”   王宽知晓今日若是让这些学生到了皇城前,他这个祭酒就做到头了。   “想叩阙?”王宽面色冷漠,“为何叩阙?想作死?”   叩阙这个词一出,那些学生面色都变了。   李敬都淡淡的道:“急什么?此事……大有玄机。”   王宽眼前一亮,“李公速速说来。”   卢顺义等人也颇为期待。   “算学的学生出仕的越来越多,他们尊重的是谁?”李敬都轻蔑的道:“贾平安!当那些算学的学生在六部,在大唐各处为官时,诸位,皇宫中的陛下会作何想?”   王宽眼前一亮,“是了,这个大唐是谁的?贾平安手握算学的学生们,一旦他心怀叵测……哈哈哈哈!”   卢顺义眸中多了钦佩之色,“李公目光敏锐……”   王晟赞道:“老夫总觉着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李公这么一说,老夫恍然大悟。你等想想,我等山东士族出仕的也不少,所以才被上面忌惮。可山东士族有许多人家,算学却只是一家……一家独大,贾平安这是自取祸端,我等坐视就是了。”   众人心情大好。   ……   李治闭着眼睛听武媚解释自己对政事的处置意见。   “……岐州为长安的西侧,是长安和陇右道之间的要紧之地,臣妾以为不可让这等山东士族的人出任刺史,所以这份举荐臣妾准备打回去,再换个人来。”   李治闭着眼淡淡道:“若是吏部依旧弄个山东士族的人来呢?”   武媚微微一笑,王忠良在边上一个哆嗦。   “那就换李义府!”   李治赞赏的道:“说得好!”   “回头臣妾会召见李义府,为此事敲打他一番。”   李义府如今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为相。   李治点头,“李义府此人阴狠毒辣,贪婪成性,要想控制他,就得手中有绳索,一头捆着他,一头握在手中……”   武媚笑道:“如此想放出去咬人就松一些绳索,想收回来就拉一下绳索。”   李治点头。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先前国子监的学生冲了出来,说是想来皇城前……”   李治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叩阙?就为了工部和户部争抢算学的学生吗?让朕想想他们的理由……不外乎就是算学的学生不用科举就出仕,为何国子监的学生不能……”   武媚淡淡的道:“有本事就能让六部争抢,没本事只能在那里咆哮……越是咆哮,就越是底气不足,不足为惧。”   “王宽如何?”李治语气轻柔,可王忠良却知晓王宽要上黑名单了。   “王宽带人劝阻,如今国子监的学生都回去了。不过原先从算学转学去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又在闹腾,说想回去……”   “贾平安疯了才会接受他们。”李治觉得这等人堪称是无耻!   “不过……”李治看了武媚一眼,模糊的视线内,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些轮廓。   武媚轻声道:“这几年算学的学生出仕的不少,此次扩建,声势不小,若是再过几年,算学的学生怕是将会遍布大唐各处,平安……”   李治揉揉眼睛,“从决定扩建算学开始,朕就一直在等着。”   他看了武媚一眼。哪怕知晓皇帝此刻看不清楚自己,武媚依旧表露了态度,“臣妾宁可让他丢开算学,也不会去私下通消息,否则今日通消息倒是能避祸,可以后如何?以后他依旧不懂这些,肆意妄为,臣妾如何能处处照拂?”   李治颔首。   此次若是贾平安野心勃勃,把算学的扩张视为理所当然,那么他这个帝王自然不会手软。一巴掌拍下去,算学就此和他无关。   贾平安,他来不来?   李治用昏暗的视线看着周围。   “陛下。”   一个内侍出现在了外面。   “贾郡公求见。”   我就知晓阿弟不是那等蠢人……武媚的嘴角微微勾起。   李治干咳一声,“让他进来。”   贾平安进来,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帝后之间……皇帝睁着眼睛,但眼神有些那个啥……雾蒙蒙的,这是犯病了?   “何事?”   李治问的很是平静。   武媚想给阿弟一个眼神,可见王忠良在侧,不禁想把这货撕了。   贾平安笑道:“臣学问不精,想请陛下在皇子中选一人去管辖算学。”   ……   晚安! 第867章 公主,我不想努力了   算学要发了。   发了之后的算学能与国子监分庭抗礼,甚至渐渐超越它们。   这样的算学在后世大概就相当于官员大学,谁能执掌?   唯有储君!   否则谁来执掌都是错!   贾平安早就想来了,可手中事情太多,整日不是钓鱼就是折腾刺客的事儿,忘记了。   李治看着他,心中极为满意,“算学以后你准备如何教授?”   “一步步的来,不着急。”贾平安说的很是平静。   “可还有学识未曾教授?”   你小子是不是藏私了?   “还有不少,所以臣每日告假都是去修书,或是去冥想回忆那些新学的内容。”贾平安迅速为自己的脱岗旷工在帝后这里备案。   李治看看武媚,“让谁去?”   武媚毫不犹豫的道:“五郎。”   既然要把新学当做是官员的摇篮,能担任祭酒的除去皇帝就只能是太子,否则谁敢去……以后皇帝和太子唯一的念头就是剁了此人。   “也好。”   皇帝自然不能去担任什么算学的祭酒,否则宰相和群臣们能把太极殿变成大型菜市场,喷的他无地自容。   而太子出面却无碍。   贾平安出了大殿,只觉得浑身清爽。   他自然不能把持着规模会很宏大的算学,古今中外都不现实。丢出去之后,大外甥也不能坐镇算学,最多是派官吏来管理。   他只需盯着教学就是了。   十年后……   贾平安的眼神灼热。   十年后算学子弟将会遍及天下。   到了那时,什么士族子弟垄断教育权,也垄断了通往高官的途径……不存在的!   新学子弟如朝阳,将会在官场给他们迎头痛击。   世家门阀家学渊博,可那是什么家学?   贾平安去了算学。   他没授课,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说了一句话。   “新学子弟,努力!”   师生们人人振奋。   埋首苦干十年,再抬头和士族子弟相见。   回到家,李勣竟然在贾家。   我去!   贾平安都傻眼了……李勣正和兜兜说话,慈眉善目的,和一个邻家老爷爷差不多。   “……你会不会游水?”   兜兜仰头问道。   这里是书房外,李勣就坐在台阶上,兜兜站在台阶下……   李勣认真的思考着,这让兜兜感到了被看重。   “老夫应当会的吧。”李勣笑了笑,“年轻时老夫学过,几度差点被淹死,就学会了。”   兜兜被吓到了,“会被淹死吗?”   李勣点头,伸手想摸摸她的头顶却够不着,“所以孩子要学水就得有水性好的大人在身边,否则很危险。”   兜兜看着他,“你好可怜。”   李勣一怔,“为何?”   兜兜叹气,“你那时候没有父母在身边吗?阿耶说了,他会一直护着我……”   李勣莞尔,抬头看到了贾平安。   “阿耶!”兜兜两眼放光的跑来。   贾平安笑眯眯的抱起她,“今日怎么那么乖……”   此刻学习完后的兜兜不该是带着阿福横行道德坊吗?   兜兜认真的道:“我要帮阿耶待客。”   “果然懂事了。”   贾平安夸赞了几句,兜兜随即告退。   “阿福!阿福快来!”   外面传来了她的叫嚷,接着就是重物行走的声音,随即呼啸到了贾家外面。   李勣抬眸看着贾平安,也不说进去坐坐,“听闻算学得了陛下的看重要扩建,老夫为你感到了担忧。可陛下在看着你,老夫也不能提醒。今日听闻你进宫求见陛下,老夫心情不错,就过来转转。”   “许多人都在看着我。”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山东士族,李义府等人,还有那些关陇残余,包括国子监和许多大儒都在看着我,他们希望我得意忘形,依旧把持着算学,如此就算是先帝复生也会一巴掌把我给拍下来。”   “可帝王就是猛虎,他们会给天下人画一个圈,这个圈内不许任何人来挑战他们。我知晓那个圈,所以让他们失望了。”   一群沙雕,真以为贾平安会得意忘形……可也不想想贾师傅这些年的斗争经验何等的丰富。   “谁来?”李勣问的简洁。   “储君。”   “善!”   李勣带着一马车的贾家特产回去了。   狄仁杰这才过来。   “外面的人轻视了你。”狄仁杰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晓我的目标。”贾平安不屑的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个人飞黄腾达,美女钱财如流水般的涌来,家族相互照顾,庞大的家族都能升官发财,兼并土地……一群吸血虫。”   狄仁杰苦笑,“我不和你争辩这个。”   “你是争辩不过我。”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些人的人生目标就是自己和家族,而我的目标却是……星辰大海。”   ?   狄仁杰满头雾水。   “什么星辰大海?”   “大唐的星辰大海。”贾平安仰头看着天空,“怀英,这个世界的人终有一日能翱翔天空,能飞跃出去,去月亮上踩一踩,看一看……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做梦!”狄仁杰翻个白眼。   贾平安笑了笑,“新学中就有关乎空气浮力的研究……来,让你看个东西。”   贾平安进了书房,从柜子里弄出一个小东西,若是后世的人在,定然会惊呼这不就是小飞机吗?   一架木头打造的飞机模型……就是上次在贾家打造船模的两个工匠的作品。   贾平安再拿出了一个东西,纸飞机。   他轻呵一口气,把纸飞机甩了出去。   纸飞机优雅的在空中盘旋着……   狄仁杰只是笑,贾平安说道:“若是给这个东西一个动力……”   木飞机的后面有个螺旋桨,贾平安在拧发条……兽筋做的发条。   拧的满头大汗,拧的肌肉酸痛……   “走,出去看看。”   外面有一段是石板路,颇为平整。   贾平安把木飞机放在地上,手一松……   螺旋桨飞速转动,木飞机竟然动了。   狄仁杰看着木飞机竟然往前缓缓而行……   “这……”   “若是能研究出可靠的动力驱动这个螺旋桨,怀英,人类上天就不是梦想。”   当然,贾平安知晓自己有生之年怕是不能看到这个壮举了。   核心的发动机和传动系统他弄不出来啊!   新学会去研究,但很难,从材料到工艺,到各种油脂的研发……现在自然不能立项,贾平安准备把这个设想丢在教科书里,等以后各个行业发展到了那个地步,自然而然的就把飞机弄出来。   飞机之父!   我又多了一个头衔。   贾平安觉得后世介绍自己会很麻烦,那一串用人类二字打头的头衔会排列的很长,若是要制作名片的话,那张名片的尺寸将会震古烁今。   “孤是算学祭酒?”   李弘看样子很嗨皮。   “殿下,陛下刚下的令。”邵鹏一脸慈祥。   “舅舅呢?”   邵鹏说道:“贾郡公只是授课。”   “舅舅是司业最好。”   邵鹏满头冷汗。   小贾做了司业,算学的那些人大概率会放羊。   贾平安哪里会被这等职务给困住?   第二日他去兵部点卯,随后闪人。   “贾郡公,那家男主人叫做金德,儿子叫做金铸,金德原先在高丽乃是大兄,泉盖苏文本想升他为大使者,可国灭了。”   包东觉得这便是国仇家恨引发的刺杀。   “不过金德很谨慎,到了长安后两个月没出过大门,那日咱们去寻他是第一次出门。”   雷洪只是想想两个月不出门就觉得浑身发痒。   “金铸和他不同,到了长安不过是数日,金铸就频繁出门。高丽归顺的权贵不少,在长安城中有一些,金铸和几个权贵之子交好,时常聚会,饮酒作乐。”   贾平安点头,“高丽归顺的第二代除非是武人子弟,否则很难有出头之日,这些人在一起聚会自然牢骚满腹……要知晓他们原先在高丽时乃是人上人,此刻却成了普通人……人就是如此,上升时意气风发,下落时备受煎熬。”   “查!”   贾平安心情大好。   “郎君,要不我去查?”   徐小鱼跃跃欲试。   “和包东他们较劲?”贾平安觉得好笑。   徐小鱼纠结的道:“没呢!”   “此事早着呢!”   贾平安策马向前,风顿时就大了起来。   “冷起来了。”   徐小鱼也缩头缩脑的。   前方来了数骑。   “是贾平安!”   为首的竟然是卢顺义,后面的就是王晟等山东士族的大儒。   “缘分呐!”   贾平安勒马。   对方也是如此。   “贾郡公神采飞扬,这是遇到好事了?”   卢顺义含笑问道。   这是软刀子……所谓的贵族子弟最擅长这等话术。   谁都觉得贾平安会跟着他们玩话术……   “你等面带失望之色,这是心灰意冷了?”贾平安却直接开火,“我说过,国子监就算是来再多的大儒也是枉然。”   卢顺义再深的城府也面色微变。   “贾郡公莫要得意忘形。”王晟淡淡的道:“我等家族传承多年,家学渊博……不是你能想象的。此刻你得意忘形,须知人得意便是下滑的开端……”   “我会一直上升。”贾平安说道:“至于你等的家学,是教导你等做人的学问,还是教导你等做官的学问?你等做人做官出色,可做事呢?”   他冷笑道:“垄断了教育权之后,你等便是矮子里拔高个,真以为自己无敌了?在贾某的眼中,你等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李敬都冷笑,“你大祸临身却不知,老夫且等着看你的下场。”   “你想说贾某执掌算学吗?”   贾平安突然笑了,笑得很是恶劣的那种,“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算学都知晓了消息……就在先前,陛下令太子为算学祭酒……”   李敬都面色大变。   “以为我会得意忘形,以为我会把持着算学不肯放手?”   贾平安笑道:“小人之心!哈哈哈哈!”   他策马而去,身后的徐小鱼冲着他们冷笑道:“一群腐儒,也配和郎君比较?”   卢顺义三人晚些回到了国子监。   “太子为祭酒。”王宽已经得了消息。   国子监已经炸了。   太子为祭酒,说明皇帝对算学和新学报以厚望。   “陛下历来都不喜儒学,他一直在旁观,想寻找帮手,贾平安的新学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王晟猛地砸了手中的茶杯,面色铁青的道:“家中对我等抱以厚望,可如今局面却越来越差,我等还有何面目回去?”   卢顺义淡淡的道:“非战之罪……”   “陛下偏向了新学。”   “皇后更是鼎力支持。”   “李勣等人也在暗中出手支持。”   “还有阎立本等人。”   “……”   众人相对一视。   王宽捂额,“以前老夫觉着国子监碾压了算学,贾平安只是抱着新学缩成一团。可今日这个局面让老夫觉着国子监四面楚歌……”   ……   贾平安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最出色的谋划。   心情大好之下,他去寻了高阳。   新城也在。   新城如今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抱着贾老三爱不释手,不时和他说话。   “听闻你用新学打了国子监的脸?”新城把贾老三递给高阳。   “打什么脸?”贾平安装傻。   这等事儿可做不可说。   新城笑了笑,高阳也在边上抱着贾老三笑,一个恍如白莲,一个恍如牡丹。   “皇帝不喜儒学,此次支持算学便是给了儒学一击。”   小贾越发的喜欢装傻了,不过男人装傻好像颇为有趣……新城微微一笑,让贾师傅果断想起了白莲花。   楚楚动人。   “咳咳!”贾平安看了贾老三一眼,“此事不说也罢。”   新城摇头,“不可不说。你要知晓大唐科举考的便是儒学,新学闯了进来,无需科举就能出仕,和儒学分庭抗礼……小贾……”   新城眸色深邃,伸出两只小手在胸前,一左一右相对而立。   “平衡!”   贾平安点头。   李治非常聪明,他不会学汉武帝来个独尊新学,那样的后果太可怕……会形成一个以新学为核心的庞大势力集团,只需数十年就能成为一个让帝王头痛不已的玩意儿。再过数十年,这个集团就会成为一个能左右朝政方向,甚至是左右皇室方向的势力。   所以儒学必须要保持着一定的活力,儒学子弟也必须要成为新学子弟在学术和朝堂上的对手,如此帝王才能维系平衡。   这个事儿贾平安早就想过了。   “派中有派而已。”   高阳突然冒个泡,让贾平安和新城颇为惊讶。   这娘们不傻啊!   贾平安心情愉悦,“一枝独秀不是春!”   新城眸中迸发出异彩,“好诗。”   我去,这个是哪来的?   贾平安想了想,忘记了……   历史悠悠,无数文化经历了洗礼之后传承了下来,偶尔一句话,一句诗就脱口而出。你可能忘记了它们的出处,但定然能记得这便是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小贾这些诗词真是张嘴就来,比那些人……   新城想到了最近的事儿。   高阳却是说了出来,“最近好些人去公主府求见新城,隔三差五就有人邀请新城去游玩,或是什么宴会……那些所谓的才子吟诗作赋,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新城。”   新城面色微红,看了贾平安一眼,“说这个作甚?”   作为李治同母的亲妹妹,如今没有驸马的新城引得许多人在觊觎。   做了新城的驸马,做官会很轻松,钱财更是来得轻松……   贾平安淡淡的道:“都是些不想努力之辈。”   “不想努力?”新城一怔,旋即捂嘴笑了起来,“小贾说这个竟然意外的贴切。”   后世是:富婆,我不想努力了!   如今是:公主,我不想努力了!   异曲同工。   高阳一边逗弄贾老三,一边说道:“新城,那些人寻不得。”   “我知道。”   新城显然也是这个看法。   李家的公主眼界高啊!   新城突然愁眉苦脸的道:“可我该寻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咳咳!   这个问题我不好在场。   贾平安刚想开溜,高阳已经发炮了。   “要寻个伟男子!”   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还得是硬汉,那等整日扭扭捏捏的,或是说话做事不爽利的男人,看都别看。长得再俊美也只是个皮囊。”   硬汉……   贾平安起身,“那个……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   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了高阳的声音,“新城你要寻一个伟男子啊!”   “我知晓,可伟男子何其少有?”   “我的运气好。”高阳得意洋洋。   肖玲看了贾平安一眼,眼神依旧是带着那种……郎君,可要奴给你寻一根拐杖吗?   贾平安冷哼一声。   回到家,老大和小棉袄在道德坊里和阿福疯玩,还有几个孩子也在一起。   “郎君放心,徐小鱼和王老二轮番盯着,出不了事。”   杜贺一脸谄笑。   “正经些。”贾平安不喜欢翻译官似的笑。   可杜贺却依旧如此,“郎君的新学竟然找来了太子殿下为祭酒,这可是出头了。郎君不知晓,先前我和那些人家的管事在一起饮酒说话,提及郎君都是大拇指,一脸钦佩啊!”   杜贺竖个大拇指,得意的道:“那些人家都在看着郎君,有人就等着郎君栽跟斗呢!可郎君却淡泊名利,啧啧!先前那些人都佩服不已!”   贾平安听着他的唠叨,晚些进了后院。   “郎君。”   一个侍女含笑让在路边,一脸欲拒还迎的娇羞。   宫心计竟然开始了?这分明就是宫中的手段……勾搭皇帝。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一日。   “咳咳!”   几声干咳,一个三十余岁的侍女来了。   上次宫中赏赐了十个美人,年纪最大的便是这个云章。   三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大抵就属于老白菜了,但在后世却是当打之年……熟了。   云章冷着脸喝道:“有事做事,无事就好生说话,装什么娇羞?”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   双倍月票最后一天,兄弟们还有月票的,恳请投给大唐!感谢。 第868章 低调奢华,刮目相看   侍女低头,泫然欲泣的走了,临走前还轻轻甩了一下袖子。   啧啧!   这等动作和表情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和演练的吧?   贾平安觉得皇帝真可怜……别以为那么多女人可以为所欲为很爽,腰子受不了。所以大部分情况下皇帝只能择其善者而从之。   在面对那些诱惑时,皇帝多半是一边暗自欢喜,一边高喊:来人呐!护驾!护驾!   云章福身,“奴告退。”   这个熟人很是端庄啊!   贾平安觉着若是她换一身衣裳的话,就能让自己想起后世的那个女上司。   到了后面,秋香迎过来,安静在边上端着铜盆,“郎君。”   贾平安洗把脸,秋香把搭在肩膀上的手巾递过来给他抹了一把脸,然后告退。   哥太腐败了!   贾平安想到自己上次拒绝了十名新罗美人的事儿,此刻觉着再正确不过了。   “夫君。”   卫无双在带着老二贾洪。   贾洪长得越来越白胖,身上全是肉,一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打颤,太可乐了。   “大洪!”   贾平安逗弄着孩子。   卫无双在边上活动了一下身体,长腿来几下,看着赏心悦目。   带孩子真的不轻松,不过贾平安并非迂腐之人,果断请了奶娘。   “夫君……”卫无双弯腰抱着双腿,从贾平安的角度看去,那双腿越发的笔直了。   “啥事?”   大洪很喜欢笑,贾平安也喜欢逗弄他。   卫无双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我想明日在家请了张琴她们来作客。”   “张琴啊!你看着办就好。”   老爷们不掺和女人的小圈子。   那位张琴也是郡夫人,夫君王冲是功臣之后,承袭了东平郡公的爵位。不过王冲就是吃老本的功勋后代,却也不祸害谁,算是难得的纨绔……   “那王冲说是比夫君大几岁,在家中喜欢弄些花草鸟儿,家中不缺田地,隔一阵子就去乡下住一阵,巡查一番。张琴说虽然有些辛苦,不过却宛如游山玩水……”   这便是驴友的雏形。   “啥时候你们想去了,咱们一家子就去火星湾住一阵子。”   这个时代出门要办理过所,但对于贾家来说过所不是事。   卫无双咬牙来了个反身搭桥。   厉害了!   她双手按在地上,随即松开,竟然全凭腰力缓缓起身。   “天气冷,苏荷定然不愿出门。”   说到苏荷,这人就到了。   “东东!”   苏荷把孩子丢给贾平安,拉着卫无双去边上嘀咕。   “无双,明日你请了张琴她们来,记得弄些肉干。上次我出门去赴宴,别人说张琴无事就喜欢用肉干来磨牙。”   卫无双纳闷,“肉干嚼的牙酸,不好吃。”   “好吃。”苏荷眉飞色舞,“肉干越嚼越香。”   贾平安一手一个孩子,老二还好,就是喜欢笑,老三贾东却神色淡然,看着很是有派头。   “哇!”   有派头的贾东嚎哭了起来,贾平安拉开尿布,“拉了!”   奶娘飞也似的冲进来,一迭声道歉,仿佛贾东是她的孩子。   “这人……”贾平安讪讪的。   我堕落了!   贾平安很是悲哀,晚上躺在床上时,身边的苏荷在嘀咕。   “郎君,明日无双请了张琴她们来家中,得有十几个客人……咱们在家中可就无趣了。”   请客当然不能只请一人,今日贾家的仆役们轮番上阵去送帖子,说是跑了十几家,那些人家都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夫君。”   天气冷了,苏荷的爱好萌发,四肢八爪鱼般的缠抱着贾平安。   “干啥?”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她们吃喝她们的,咱们吃喝咱们的。”   苏荷撺掇,“咱们出去吃吧。”   “去哪吃?”   “去……”苏荷抱着他,“随便寻一个小店,我们换一身普通的衣裳,装作是普通的小夫妻去吃……很有趣。夫君,你以前说带我去看金鱼,说了多年……”   “夫君!”   “夫君!”   “知道了。”   看金鱼是带萌妹纸,你现在都是孩他娘了,看什么境遇?   贾平安是在琢磨着自己好像没怎么在家中宴客,这个不对吧。   如今他好歹也是朋友无数,这朋友就得要不时来往……所谓经常走动的是朋友,不走动的……有人说不走动的才是真朋友。可你走动那算是什么?柏拉图式的精神交往?   不管了,睡觉!   贾平安刚想翻身,一动就觉得沉重,“你这婆娘,越发的重了啊!要减肥!减肥!”   “夫君你要作甚?”   苏荷把脸埋在他的后颈那里,“我不动的。”   晚些……   “你不是不动吗?”   ……   第二日,贾平安出了家门就遇到了表兄。   “表兄你怎地瘦了?”   杨德利本就瘦削,此刻看着竟然有些干巴巴的。   “没事。”杨德利目光炯炯,“我最近在琢磨些事,寻些证据。”   “弹劾人?”   和不良人的政绩来自于抓人一样,御史的政绩来自于弹劾。   “嗯!”   杨德利目光坚定,“路有不平……我来踩!”   表兄越发的有御史模样了。   到了兵部点个卯,随即进宫。   “舅舅,孤是祭酒,还差个司业,要不你来做这个司业吧。”李弘一脸期盼。   呵呵!   这娃想多了。   “我很忙。”贾平安真的很忙。   李弘沮丧,晚些去给自家老娘说了。   “舅舅不肯。”   皇帝犯病了,政事全压在了武媚的头上,忙的不可开交。   她抬头看着李弘,叹道:“你舅舅恨不能没人去烦他,哪怕是做了兵部侍郎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还想让他做司业……那是要了他的命。不对,我忘记了一件事。”   她看向了邵鹏和周山象。   这便是她身边的秘书头子,人工记事簿。   周山象开动脑筋,“是朝中之事?”   邵鹏觉得不对,“不是,是……”   两个人七嘴八舌,武媚头痛,“闭嘴!”   二人噤声,武媚脑阔痛。   李弘坐在边上,手中假模假式的拿着一本奏疏在看,“可是舅舅的事?”   武媚猛地惊醒,“是了,就是平安的事,上次他大捷归来时一病不起,我想请了玄奘给他做法事,这忙来忙去的竟然忘记了。   邵鹏,你去贾家,告诉平安,让他赶紧去大慈恩寺。周山象,你去寻了玄奘法师,就说上次和他说的事,让他操办起来。”   邵鹏一溜烟去了贾家。   “做法事?”   贾平安想死,“九九八十一日,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今日不行。”   “没让你今日去,法师那边也得准备一二。”   邵鹏低声道:“你这个……可怜。”   连邵鹏都知晓我可怜,贾平安更想死了,“你回去告诉阿姐,就说我病倒了,最近无法去……”   能拖一阵子就是一阵子啊!   邵鹏也不管他,“那个臭豆腐可还有?”   “上瘾了?”贾平安坏笑。   邵鹏叹道:“自从上次吃了个过瘾之后,咱就时常念叨着臭豆腐,晚上躺床上突然就回想起了臭豆腐的味道。”   ……   张琴来了,一架很是奢华的马车,彰显着王家的底蕴。   “娘子,到了。”   侍女下车搬来了凳子。   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这便是贾家?”   张琴一眼扫过,“贾郡公杀敌了得,挣钱更是了得,那么多钱,却不肯换个更大的宅子,就算是不换,好歹得重新装饰一番吧?这般简陋……”   她甚至觉着贾平安是个老抠。   但贾平安这个郡公是实打实靠着自己的横刀杀出来的,这等新贵不可开罪。   刚准备令人叫门,后面人声鼎沸啊!张琴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客人都到了。马车一架架的靠过来,随即众人下车寒暄见礼,热闹非凡!   坊正姜融带着坊卒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否则这群贵妇人能撕了他。   “郡夫人也来了。”   众贵妇过来,张琴行礼,众人回礼。   “这就是贾家?”   以前卫无双忙碌,而且也没机会去结识这些贵妇人。后来贾平安看不过去,就把她和苏荷赶出门,让她们各自去建立自己的社交圈。   众人这是第一次来贾家做客,看着这普通的宅子,不禁傻眼了。   大门开了,杜贺在前,云章在后。   “各位夫人请进。”   卫无双就在后面些相迎。   众人见面一阵热闹,顺势打量了一番贾家。   普通啊!   这就是个小富豪的宅子,和贾家的身份严重不符。   进了正堂里,众人说话。   “冒昧问问。”一个贵妇人含笑道:“贾郡公不差钱,家中为何摆设……这般节俭。”   节俭是美德,但过度就不好了。   一个贵妇人突然摸摸案几,“咦!这竟然紫檀木的?”   众人一看自己身前的案几……   张琴倒了些茶水在案几上,讶然道:“这是极上等的紫檀木,我家上次寻了许久也只是寻到了一截,夫君用来做了书房的案几……这里竟然用来打造待客的案几?”   紫檀木非数百年不能成材,而且在大唐出产不多,所以价格昂贵不说,许多时候是有价无市。   这手笔……低调奢华说的就是贾家。   卫无双含笑道:“拙夫不喜这些,说是再好的木材也会烂掉,上次几个商人千辛万苦的从岭南那边运送了十余根紫檀木来,非得要送给拙夫。   那紫檀木巨大,拙夫看他们辛苦就收了,家中也没地方摆放,我就令人寻了工匠来,把家中的家具换了一遍。”   “你家中的……家具如今都是紫檀木打造的?”   十多根巨木啊!   长安因为营造权贵宅子和皇室修建宫殿的缘故,经常有巨木进城,可这等一次弄十几根巨木的架势也有些震撼人心。   关键那是紫檀木啊!   卫无双点头。   这才叫做低调奢华。   随即众人抿了一口茶水。   “我爱茶,家中买的也是茶屋最上等的茶叶,可怎么没这个好?”   一个贵妇人放下茶杯问道。   卫无双歉然微笑,“那些茶叶最上等的拙夫多半送了人,家中还留有些,晚些诸位临走时千万不要嫌弃,都带些回去尝尝。”   酸了!   酸了!   随即就是游玩。   卫无双提议去道德坊里转转。   “田间虽说并无什么景致,不过现在长安城中能寻到这等野趣的却只有道德坊了。”   众人戴上羃䍦,随着卫无双出去。   道德坊里偶见炊烟,十余头牛在地里散漫的觅食,几只羊在边上咩儿咩儿的叫唤着……一个牧童在边上吹笛……   “好一个野趣!”   众人兴致勃勃的转了一圈。   “阿娘!”   前面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身边跟着食铁兽,正在和一群孩子游戏,热闹非凡。   卫无双笑着招手。   两个孩子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行礼后,贵妇人都纷纷送上礼物。   “这是你家大郎吧。”张琴笑道:“怎地不去读书,却在这里和他们玩耍。”   众人都有些不以为然……权贵的孩子自然只能和权贵的孩子一起玩耍,和这些百姓的孩子有什么好玩的?只会被带坏了。   卫无双说道:“拙夫出身农户家,常说做人不可忘本,所以两个孩子从懂事些就在道德坊里玩耍。”   贾平安的原话不是这样的,而是:往上追溯谁的祖宗是天生的权贵?还不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农户?   一个贵妇笑道:“这两个孩子看着精神,倒是少见。”   卫无双点头,“稍大些后这两个孩子就没生过病。”   这手段让人羡慕,贵妇们赶紧请教。   晚些回去。   一进家门就嗅到了一股子臭味。   “这是什么味?”   多半是夫君又在弄臭豆腐了。   卫无双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刚想回答,就见贾平安从厨房方向端着一个超大碗出来。   “这是……贾郡公?”   贵妇人们傻眼了。   这贾郡公还下厨房?   接着厨房里再度出来一人。   张琴低声道:“是邵中官。”   要想地位稳固,就得给帝后留下好印象。而最好的法子就是从他们的身边人下手。可这等人在宫中轻易不外出,就算是出来了你也没法碰上。   邵鹏是皇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内侍,随着皇后执掌权利,老邵的地位和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   张琴等人没想到竟然能在贾家遇到他,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刚想上前说话的贵妇人止步,捂着红唇,双目中全是惊讶。   贵妇人们都是如此。   邵鹏端着两个小碗,手中一边还拿着一壶酒,外加两双筷子,看着就像是刚去帮厨。   二人拐弯去了书房,一顿臭豆腐吃了,爽的直抽抽。   “走了走了。”   邵鹏拎着一个食盒回去交差……皇后若是问为何回来晚了,这个就是理由。   贾平安去了后院,带着苏荷悄然出门。   两个熊孩子回家没找到阿耶和苏荷,怒了!   “阿耶说好的要带我去!”兜兜要哭。   贾昱义愤填膺的道:“阿耶太过分了。”   贾平安和苏荷一身简单的衣裳,苏荷甚至都没戴羃䍦。二人一路缓缓而行。   这里看一眼,那里瞅一瞅。   到了平康坊后,贾平安带着苏荷到处逛。   “这个好吃。”苏荷眉开眼笑的就着贾平安的手吃了一片烤肉。   贾平安也吃了一片,“嗯!味道是很特别,手艺不错。”   平康坊是个大杂烩,青楼和吃喝的地方最多,堪称是长安城中的巨型综合体。   二人吃到了一半就吃不动了,贾平安寻了一家酒肆进去,和苏荷坐在最角落里。   酒肆有些特色菜,还有酸酸甜甜的果酒,苏荷最爱喝。   贾平安慢慢的品着果酒,觉着就像是后世的果汁。   “苏荷。”   苏荷抬头,嘴里还有食物在咀嚼,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杏眼圆瞪。   “无双都结交了些朋友,你为何没有?”   卫无双和张琴那群人看样子颇为熟络,可见冷冰冰的大长腿也不是不知晓交际,只是大部分情况下傲娇不肯吧。   苏荷把食物吞咽了,灌了几口果酒,明显的爽了,惬意的道:“那些女人一见面就谈论衣裳妆容,什么哪家的脂粉最好,哪家的布料最好,哪家的什么什么……”   苏荷歪歪脑袋,摇摇头,“我在边上听着就不耐烦,恨不能早些回家。”   贾平安无语。   原来是不喜欢那些虚伪的应酬吗?   这个婆娘倒是率真。   不,是率性而为。   苏荷突然坏笑,“夫君你不知晓,除去张琴和几个女人之外,无双也不喜欢和那些人交往……可她却说贾家总得有人在外面应酬,她心中再烦也得笑出来。”   “那你呢?”   苏荷指指自己,“我?我就是吃喝玩乐,外加给无双出出主意。上次张琴和无双嘀咕,想去买城外的一块地,我就说不妥当……”   “为何不妥当?”城外的地就是财富,那些权贵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每次有人卖城外的地,权贵们都争抢的不亦乐乎。   苏荷为何说不妥当?   苏荷双手托腮,笑的得意,“我原先在宫中时,每当有要紧的职位出缺,那些人就蜂拥而去,到处寻关系送钱财……有人因此而众望所归,可最后却是别人上位……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何……”   贾平安微笑着。   酒肆的掌柜端菜过来,贾平安微微摆手,示意晚一些。   “那人后来颓丧,下一次再出了空缺,他依旧没被选上。我就发现不只是他,那些看似众望所归的人,最终大多没被选上……”   苏荷笃定的道:“我就觉着……越是众望所归,越是众星拱月的人,上面就越会警惕他。”   “那和买地有何关系?”贾平安微笑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苏荷惊讶的道:“一户人家这里买地那里买宅子,日子红火的不行,长安城外的田地多不胜数……这等人家迟早会被上面嘀咕。而那些不显山露水的,不得意洋洋的,置产也远离长安的人家,升迁都是优先……”   这不是木秀于林,而是太过高调。越高调的人家大佬们和皇帝越反感。   贾平安没想到大喇喇的苏荷竟然能有这等头脑。   苏荷得意的道:“咱们家在城外已经有了田庄了,我就说咱们家不缺钱,这般在长安城外置产会引人瞩目,无双想想就婉拒了张琴。”   就算是后世,老贾家若是富豪榜排名前三的人家,堪称是风光无限。随后买私人飞机,京城一环买大宅院,一买买好几个,一个开会所,一个藏嫩模……   这等人家能风光多久?   后世好像都不久。   反而是那些低调的人家更长久。   他轻声道:“你令为夫刮目相看了。” 第869章 我的命好苦   贾平安和苏荷一直到六街打鼓时才进了坊门。   一进家……   “哇!”   兜兜抓着阿耶的衣裳嚎哭不依,老大在边上默默的低头。   这是委屈了。   苏荷赶紧拿出采买的美食和玩具,哄了许久才哄好孩子。   晚上贾平安和卫无双一起睡。   “如何?”贾平安躺在床上,觉得遍体酸痛……他好歹也是猛将兄,沙场上厮杀奔跑不知疲倦,可今日陪着苏荷逛街却栽了。   走的也不多啊!   为何腰酸背痛?   贾平安不解。   卫无双在解衣,背对着他说道:“有人见了咱们家全是紫檀木家具,就问家里的生意还差不差人……想入股呢!我装作没听到。”   她穿了亵衣亵裤上床,卷着被子哆嗦。   贾平安抱着她,卫无双低声道:“那人也不想想,贾家不差钱长安谁不知道?差不差人,贾家的生意里不是卢国公就是皇后的股子,她们进来不是挣钱,是给自家惹祸。”   你去抢老程家的股子试试?   皇后就不必说了。   第二日,苏荷和兜兜母女看着有些小怄气。   “哼!”   兜兜偏头过去不看阿娘。   “不许这样啊!”贾平安发声了,“这般没礼节不妥。”   兜兜的眼眶红了,“阿耶,阿娘昨夜说今日带我们出门去玩耍,可先前……先前她又耍赖。”   咳咳!   这事儿贾平安没法管。   吃完早饭,他就去了兵部。   “贾郡公,卢国公那边寻你。”   贾平安正想躲避做法事的事儿,乐滋滋的去寻了程知节。   “哈哈哈哈!”   大笑声在值房前传来,贾平安一进去,就见程知节在耍马槊。   精神抖擞啊!   梁建方在边上冷笑。   “如何?”   见贾平安进来,程知节收了神通,得意洋洋的问道。   “卢公的马槊可翻江倒海。”贾平安随口就夸。   梁建方冷笑道:“你如今慢的……”   人老必然动作会慢,但程知节却不肯服老,随即和梁建方一番争执。   贾平安就在边上拿着马槊研究。   这东西怎么说呢……普及是不可能的,马槊打造不易。和马槊比起来,长枪和横刀更适合大兵团。   贾平安耍了几下,觉得不是自己的菜。   “苏定方晚些要进城了。”   程知节一脸的惆怅,几个官吏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根走。   每当老程郁郁寡欢时,最好离远些。   梁建方的眼中也多了艳羡,“此次疏勒等国反叛,老苏领军平叛,领精骑一日一夜奔袭三百里,神兵天降出现在叛军城下,都曼大惊失色,领军出城决战……老苏……娘的!老苏亲率骑兵冲杀,都曼大败,随后退回城中。”   苏定方都特娘的多大岁数了?   “苏公还在亲自冲杀?”贾平安不禁愕然。   程知节淡淡的道:“但凡可以,我辈皆希望能死在冲破敌阵后的那一瞬。”   马革裹尸还!   贾平安点头,程知节问道:“小贾想如何死?”   这个问题……   贾平安想了想,“为大唐征服无数强敌,等妻子都去了,我最后在儿孙环伺中安然而去。”   “不争气!”程知节骂道:“别的也罢,为何要等妻子先去了?”   贾平安笑道:“我若是先去了,她们的天就塌了,从此与孤寂为伴,岂不痛苦煎熬?如此我亲自送走了她们再安然离去更好。”   梁建方看着他,“多情的小子。你才多大?此刻说什么生死都太早,且享受数十年后再说吧。”   “都曼被苏定方吓坏了,随后大军赶到围城,都曼开城降了,此刻他就在城外,晚些要在顺天门献俘,你也要去。”   顺天门是太极宫的正大门,也是宫城的大门,外面就是皇城,后来改名为承天门。   这里是举行大朝会和许多大典的地方,包括献俘,也包括了吃喝玩乐。   贾平安和程知节他们到了宫门外,此刻这里人已经不少了。   “先进去吧。”   李义府一副老大派头发话。   有人进去,有人不搭理,贾平安就是其中的一个。   “小贾。”   许敬宗过来寻他,“说是苏定方此战用兵如神,陛下很是高兴。”   苏定方原先就是个倒霉蛋,被先帝冷落多年,李治登基就重用他,这便是帝王心术的一种。   就和先帝自觉不行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李勣赶到叠州去一样,都是施恩再用。   晚些帝后都来了。   阿姐竟然也在?   贾平安随着众人进去,就见阿姐和皇帝竟然是牵着手,皇帝的另一边是王忠良扶着。   李治的病情好了些,能看到人。   上了顺天门上面后,李义府高谈阔论,‘不小心’就说到了许敬宗。   “早些陛下赐食,许相吃的何其的酣畅淋漓啊!让老夫羡煞!”   李义府一脸艳羡的模样,可这是在讥讽。   他的一个党羽低笑道:“许相家中难道已经艰难如此了吗?”   老许,你穷的只能来宫中蹭饭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许敬宗刚想发作,就见贾平安走过来,缓缓说道:“陛下节俭,宫中赐食是陛下的好意。宰相们高居庙堂为陛下理政,首要是胸怀百姓,体谅百姓疾苦……”   武媚在看着这一幕,身边邵鹏说道:“这个场合不好争吵!”   献俘是一件乐事,可一群臣子吵的不可开交算是几个意思?   武媚当然知晓,她低声对李治说道:“李义府越发的得意了。”   李治不置可否。   他需要狗,那狗必须要凶狠,谁都敢上去撕咬,至于代价……目前他觉得可以接受。   “平安会说什么?”武媚很是好奇。   贾平安看着群臣,“为官者当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既然有赐食,为何不吃干净?为何不吃的酣畅淋漓?”   李义府憋闷,想反喷却找不到立足点。   许敬宗笑的格外的开心。   这事儿就此完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武媚的笑容凝滞了一下,李治也是如此。   李治乐于看到李义府这条狗不时的被敲打一番。   但贾平安突然蹦出来的两句诗却让人不禁一怔。   众人的脑海里就冒出一个画面:烈日灼灼的中午,农人盯着大太阳在田地里劳作,汗水大滴大滴的滴落在泥土里。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装逼完毕,贾平安后退。   这两句诗一下就把这首诗的境界给提高到了一个千古传唱的高度。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治轻声吟诵着。   李义府面色发青,竟然往后退。   此刻他但凡敢反驳,别说是皇帝,那些重臣就能喷死他。   这首诗的威力之大,让顺天门上的君臣都被震撼住了。   武媚嘴角含笑,“平安这首诗可有名?”   贾平安点头,“悯农。”   武媚轻声道:“平安本是农家子,最是知晓民间疾苦。”   “这首诗朕听了也心生怜悯之意,王忠良。”   “陛下!”   王忠良上前。   众人不知皇帝要做什么,都纷纷看了过来。   李治吩咐道:“把这首诗抄写出来,贴在皇子们的床头,贴在他们读书的地方……明日若是不能背诵,重罚!”   皇帝把这首诗提高到了皇家用来教子的程度。   “哈哈哈哈!”   有人在肆意大笑。   李治眼皮跳了一下,无需看,他就知晓是许敬宗。   许敬宗大笑着,得意洋洋的道:“小贾又出了名篇,这首诗老夫刚打赌,定然能流传千年。”   武媚朗声道:“各家的子弟好的多,但奢靡的也不少。我以为这首诗当传于长安城中,各家子弟当好生研读……莫要靡费钱财米粮。”   皇帝犯病,如今是皇后理政,她此话意味深长……若是有那等浪费无度的权贵子弟,当弃用!   众人心中凛然,赶紧应了。   李勣在贾平安的身边笑道:“小贾凭着这首诗就能名扬千古。”   贾平安淡淡的道:“诗只是诗,若是靠着诗得名我却不喜。”   众人愕然。   “那你要靠什么?”任雅相问道。   贾平安说道:“那些皆是虚名,唯有为大唐盛世效力,这才是流芳千古的美名!”   上官仪莫名中枪。   老夫怎么又觉着心痛呢?   老夫就是靠着诗和文章出头的,小贾这话……不当人子!   李治微微一笑。   武媚见状低声道:“平安这般忠心耿耿……”   李治黑脸,“朕知晓。”   “来了来了!”   苏定方来了。   献俘仪式开始。   两排身材高大的军士站在两侧,虎目圆瞪,盯着缓缓走来的俘虏。   都曼出现了。   城头上,李勣说道:“陛下,都曼所部在突厥诸部中实力强横,阿史那贺鲁被大唐数次击败后,都曼渐渐声名鹊起……所谓众星拱月便是如此,那些观望的突厥人都在撺掇他,都曼率军到了西域,联手疏勒等国发动叛乱……”   李治问道,“众星拱月吗?”   李勣点头,“突厥人不肯彻底降伏。”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上次贾平安说要想让突厥人彻底降伏,最好的法子就是打散了。”   李勣点头,“或是出现一个更为强大的势力。”   草原上就是如此,一个势力的衰退过程中,往往伴随着另一个强大势力的崛起。而另一种情况就是中原王朝强大起来了,把草原部族打成狗。   秦汉唐明皆是如此。   李治看着走近的俘虏们,淡淡的道:“那个势力便是大唐。大唐在,朕在,不论是突厥还是吐蕃都得低头。不低头……”   他的眸中多了冷色,“那头要来何用?”   献俘开始。   一番折腾后,城下有官员厉声道:“都曼叛乱,罪在不赦,臣请陛下处死此人!”   李治颔首,苏定方出来了。   许久不见,苏定方看着多了些风霜,但一双眸子却越发的沉稳了,目光转动间威仪自显。   “陛下,都曼反叛当诛……臣当初围城时招降,提及陛下仁慈,必然饶你不死,都曼这才开门出降。今日都曼戴罪,臣恳请陛下……饶其一命。”   李治看着苏定方,渐渐的微笑了起来。   “朕的大将既然开口,朕便屈法申恩,全了苏卿的誓言。”   都曼趴在地上谢恩,浑身冷汗。   什么枭雄,什么野心勃勃,此刻都化为了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和狂喜。   接着便是庆功宴。   席间众人问了西域的局势。   苏定方微醺,沉声道:“此次能快速平定了都曼联手疏勒等国的叛乱,首功是移民。当初都曼叛乱,西域各处的大唐人都拿着兵器集结,或是守御城池,或是守御乡村……靠着坞堡抵御叛军……叛军在各处盘亘不得入,最终困守孤城……”   “移民确实是好啊!”   许敬宗赞道:“再过些年头,西域再无反复的可能。”   贾平安心情大好,加之程知节等人呼喝邀饮,他来者不拒,举杯痛饮。   “小贾爽快!”   梁建方竖起大拇指,随即灌了贾平安一杯酒。   贾平安干了,梁建方刚想继续整他,却被程知节给抓住,二人开始互相伤害。   贾平安在笑着……   吐蕃一心想拿下吐谷浑,随后切断河西走廊,让安西成为孤军,再大举进攻,一举拿下西域。如此大唐就被吐蕃关在了河西走廊之内,从此再无触及世界的机会。   这是禄东赞的战略,可惜上次大军进攻吐谷浑被击败,随后就在西域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动作。   吐蕃还会动手,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们若是走葱岭对安西下手,那些移民就是最佳兵源。   什么最后的安西……二十年后,那里就是大唐,遍地都是大唐男儿。就算是吐蕃截断了河西走廊,断掉了安西和本土的联系,他们也将在西域无功而返……   再不会出现大唐男儿从弱冠从军,一直孤立无援的厮杀到须发皆白的事儿了。   那些勇士啊!不该被如此对待!   我改变了这个大唐!   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贾郡公。”   一个内侍出现了。   “何事?”   贾平安和程知节他们拼酒喝多了,此刻有些醺醺然。   内侍说道:“皇后召见。”   “阿姐啊!”   贾平安起身跟着去。   等看到了邵鹏时,贾平安猛地一个激灵,“我还有事……”   “站住!”   邵鹏看着灰头土脸的,指着贾平安喝道:“拿下。”   一群内侍冲了过来,把贾平安围在中间。   “老邵,这是作甚?”贾平安满头黑线,“你特娘的吃了那么多臭豆腐,怎地说翻脸就翻脸?”   邵鹏一言不发,却神色肃然,不,是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谁稀罕你家的臭豆腐?”   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这般大义凛然,绝对有鬼。   贾平安刚想说话,就见一群人簇拥着武媚来了。   老子命好苦!   贾平安的酒意都化为了懊恼。   我早该闪人的!   武媚近前,淡淡的道:“玄奘那边准备好了,你这便去吧。”   贾平安心肝都碎了,“阿姐,八十一日啊!差不多三个月……大郎和兜兜在家中会嚎哭……”   “并未让你八十一日都留在大慈恩寺,每三日许你出来一次。”   还好。   贾平安急匆匆的回家交代了,卫无双和苏荷喜不自禁,两个孩子也欢喜不已。   “阿耶要去做法事吗?”   兜兜和贾昱在嘀咕,“那我们每日都能睡懒觉了。”   “嗯!明日我就起晚些。”   贾平安在交代:“每十日给孩子们歇息两日,那两日许他们睡懒觉,其它时候按照家中的规矩来。”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大慈恩寺。   一队僧人在外面等候,见他来了,为首的说道:“法师在等候贾郡公,请。”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小鱼和老二在前面住下,其他的……”   其他的都是阿姐那边的人,看着虎视眈眈的模样,分明就是来监督的。   我的命好苦!   贾平安跟着进去。   法事在大殿里已经准备好了。   “沐浴更衣。”   “焚香静坐。”   贾平安木然。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贾平安摇摇头。   怎地想到了少林寺。   可惜身后没有一个手持剃刀的和尚。   随后就是烟雾缭绕的日子。   “咳咳咳……”   只是第一日下来,贾平安就撑不住了。   “浑身的香味啊!”   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熏肉,在佛香的熏陶下渐渐滋润。   玄奘就显得极为敬业,做法事时一丝不苟,随后还得去翻译经文。   相比之下,贾平安苟的让人无语。   第二日又熏了一整天。   耳边是各种动静,僧人们念诵经文的声音宏大庄严。   贾平安木然跪坐在佛像之前。   “可感到了平和?”   玄奘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贾平安木然点头。   他但凡敢说没有,玄奘就会换一种方式。   不能再折腾了!   玄奘欣慰的笑了。   法师是个好人……   第三日结束,贾平安迫不及待的换了衣裳就跑。   徐小鱼和王老二在前面翘首以盼,见他出来不禁热泪盈眶。   “郎君,我等说进去看看郎君,可这里的和尚凶得很,还有兵器……”   五胡乱华把华夏的秩序全给打乱了,堪称是颠倒乾坤般的乱。   寺庙也难保平安,于是许多寺庙就操练僧人用于护卫,这便是僧兵……所谓的棍僧救唐王的传说就来源于此。   贾平安问道:“那些僧兵可厉害?”   徐小鱼得意的道:“我轻松就弄倒了几个。”   棍僧救唐王的传闻看来有问题啊!   若是真救了李世民,按照李世民的性子,一等登基后,那赏赐就会如流水般的冲进少林寺,各种荣誉好处源源不断……   看来有些扯淡。   贾平安回到家,一家子各司其职很是安稳。   卫无双依旧在忙碌着家中的事务,苏荷被揪来帮忙,一脸不情不愿。   贾昱充分发挥了长兄如父的精神,带着妹妹在道德坊里疯玩……   一群狗被两兄妹带着阿福……不,是阿福带着他们两兄妹把这群狗一路追杀过来。   “汪汪汪!”   这群狗吐着舌头喘息着从贾平安的身前亡命飘过,接着阿福来个急刹车。   “嘤嘤嘤!”   “阿耶!”   两个孩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   最后的双倍月票时间了……求票! 第870章 拿下   回家和妻儿说说话,吃一顿饭……随后就得走了。   走之前他和杜贺交代了一番,杜贺频频点头表忠心,他突然侧身。   “郎君,云章来了。”   熟人云章来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端庄的俏脸,熟人的身材……   “见过郎君。”云章恭谨福身,肃然道:“郎君走了这几日,后院还好,只是三花与鸿雁联手和秋香、安静明争暗斗。”   宫心计开始了。   老贾家的后院就这么一点人依旧上演了一出出宫心计,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帝后的日子,想来也并非这么欢乐。   不知从何时起,云章就成了来给贾平安禀告后院事宜的人。   云章年龄最大,三十多岁……贾家女仆最小的才十六岁,是赏赐的宫女。云章的年龄做她的娘都绰绰有余。   贾平安一直在观察后院的女仆们。   卫无双和苏荷当然不可能事必躬亲,从方方面面去管着那些女仆……以前还好,就四个人,鸿雁三花,加上两个东罗马的妹纸,后院简单的令人发指。   现在不同了,多了十名宫女后,老贾家的后院整日叽叽喳喳的,堪称是莺歌燕舞。   “郎君。”云章真的很端庄,每次见到她,贾平安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前世的女班主任。   前世的班主任很端庄,一身职业装更是增添了干练的气质……   “何事?”贾平安有些走神了。   云章抬头,美眸转动,“奴在想郎君渐渐位高权重,友人也不少,此后定然会在家宴客……宴客不可无歌舞……”   这是一个建议。   ——贾家该买些歌舞伎了。   这个女人的责任心倒是不错。   “歌舞伎就罢了。”贾平安不喜欢这些东西……大唐的歌舞伎就是变相的女妓,不是服侍主人家,就是服侍那些客人。   “那……有些无礼。”云章看来还有谏臣的风范。   “贾家的交际不是由歌舞伎来决定的,而是贾家的实力,以及我的性格,所以无需这些。”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   他仔细看着云章。   云章有些不安。   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堪称是炸裂,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般近距离的观摩。   郎君这是何意?   难道是想让我侍寝?   作为贾家的侍女,此生便是贾家的人,家主让她侍寝这是荣耀。   但……   我三十多了呀!   都老了。   郎君这般看着……羞死了!   云章的耳根渐渐红了。   “你很好。”   贾平安很满意的道:“后院正好差一个管事……你先接手,若是做得好,以后后院的那些人都由你来管着。”   贾家的后院该有一个管事了。   贾平安开始想着鸿雁,可鸿雁时常会犯迷糊,撞门撞柱子什么的。   至于三花和东罗马的两个女人,贾平安从未想过。   郎君竟然不是令我侍寝?   而是令我做后院管事。   这个转折来的太快,云章有些晕乎。   “奴……奴……奴怕做不来。”   云章几次三番主动来禀告一些事儿,你可以说是因为成熟和责任心,但她的潜意识里必然是期待着自己能更进一步。   贾平安说道:“没什么做不来,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寻二位夫人。”   他随即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两个婆娘。   “云章?”   卫无双想了想,“云章稳重,不错。”   苏荷说道:“云章偶尔带孩子也颇为负责,也能陪着大郎和兜兜他们一起玩耍。”   “那就这样吧。”   随后后院的人就被召集了起来。   十名宫女,加上原先老贾家的一帮子人,看着也颇为壮观。   但贾平安想到了贾宝玉。   贾宝玉那里的丫鬟好像就有十几个吧?   一群女人微微低头,等待家主的命令。   “从今日起,云章便是后院的管事,你等要遵从她的管束。”   瞬间十多双目光就盯住了云章。   鸿雁有些失落,觉着自己是贾家的第一个女仆,却渐渐掉队了。   三花双手握着,看看那泛白的关节,分明就是内心饱受煎熬。   这个曾经的高丽贵女,终于放下了架子和矜持,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女仆。   那些宫女看着都是恭谨模样,但贾平安却知晓人心隔肚皮,何况是从宫中出来的。   “是。”众人应诺。   贾平安去了前院,把此事告知前院的人。   “云章?”赵顺赞道:“那个女人看着就正经。”   “是端庄。”陈冬舔舔嘴唇,“好美的女人。”   杜贺骂道:“后院的女人也是你能觊觎的?那是郎君的女人,以后但凡听到你等嘀咕后院的女人,耶耶一刀就把你等割了。”   陈冬嘿嘿一笑。   杨老大不喜欢笑,一直冷着脸,加之皮肤白皙,竟然有些小白脸的味道。若非是瘸了腿,找媳妇也不难。   他不解的道;“云章上次我见过,胖的……那等女人陈冬也敢说美?”   “胖?”   连杜贺都瞪大了眼睛,“你懂不懂女人?那些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不该长的地方该纤细就纤细……这叫做胖?”   一群侍卫在看着他。   段出粮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杜贺,“管家你才将说不得议论后院的女人……”   杜贺想抽自己一巴掌,骂道:“都散了,散了!”   他背着手嘀咕着回去。   “那身材……啧啧!”   ……   在大慈恩寺的外面,贾平安看到了包东。   “贾郡公。”   贾平安下马,二人到了边上说话。   包东说道:“那金铸昨日出门和那几个交好的聚会喝酒,我和包东在外面盯着,里面有人说自己后悔了,金铸却说此人胆小,那些人沉默,随后喝的大醉。”   “后悔了,他们在长安能后悔什么?”贾平安问道:“那些人在长安可曾惹事?”   包东摇头,“多是口角纷争。”   “此事寻不到证据。”包东有些头痛,“那些人说话非常谨慎,并未说出能作为证据的话。雷洪如今在盯着金家,我晚些回去盯着那些人。”   贾平安失去了耐心。   “不必盯了。”   他先进去寻了玄奘。   “法师,你觉着方外可是解脱地?”   玄奘的眼中看不到除去平静之外的任何情绪,他放下手中的经文和毛笔,抬头看着贾平安,“解脱……为何要解脱?”   贾平安说道:“若是不求解脱,为何要出家?”   玄奘微笑道:“就如同有人去读书,有人去种地,有人去经商一般,有人去出家。”   果然是高僧,并未故作高深,而是简而言之:出家只是人的一种选择。   “你竟然能问出这些问题,可见这几日的法事让你触动颇深……”玄奘颇为欣慰,“你乃朝中的重臣,出家自然不妥,若是想修持,自可在家中……贫僧此处有些佛经……”   唰!   边上的两个老僧齐刷刷的盯住了贾平安,眼中的羡慕啊!   玄奘身边的经文,不说内容就是无价之宝。   贾平安干咳一声,“法师……”   玄奘含笑道:“可是有不解之处?只管问来,贫僧为你解惑。”   玄奘很忙,所以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向他请教问题……   啧啧!   两个老僧叹息。   贾平安认真的道:“法师,我想……”   玄奘的双眸含笑看着他。   贾平安说道:“我想告假一日。”   哪怕意志坚定到了无人能及的程度,哪怕拥有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胸怀……可玄奘在这一刻依旧心神失守。   晚些,贾平安出了大慈恩寺。   包东回头看了一眼大慈恩寺,“不做法事了?”   “明日再说。”   徐小鱼心中担忧,“郎君,若是法事中断了,就怕没用。”   “不会。”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玄奘的话。   “法师说的,法事要的是虔诚,只要我虔诚,在与不在……都一样。”   贾平安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佛号。   我够虔诚了吧?   “去百骑。”   到了百骑,沈丘愕然,“你不在大慈恩寺,来此作甚?”   “那个高丽商人可还好?”   贾平安见明静在看购物车,就觉得这妹纸完蛋了……以后会成为购物达人,然后到处借钱,欠一屁股的债没法还。   “已经去了。”沈丘伸手压压头发,英俊的脸上多了些不解,“问他作甚?”   “此事后面估摸着有些人在鼓捣。”   沈丘心中一凛,“可查出来了?”   贾平安摇头,“还在查,既然那人死了,此事……再说吧。”   等他走后,沈丘吩咐人去跟着。   “看看贾郡公要作甚。”   明静放下购物车,懒洋洋的道:“贾郡公多半是要慢慢查。”   沈丘坐下,“也好。”   所有人都认为贾平安会慢慢的查,可他却径直去了金家。   “叫门!”   贾平安按着刀柄,眯眼看着大门。   “呯呯呯!”   雷洪拍打着大门,“开门!”   “谁呀?”   夹生的大唐话听着别扭,雷洪骂道:“是你耶耶!”   大门缓缓开了,雷洪的雷公脸往前一亮,“闪开些!”   仆役愕然,“这是……闪开作甚?”   雷洪回身,微微欠身道:“贾郡公。”   贾平安被簇拥着过来,仆役看着他,突然浑身颤抖,“你是……你是杀将。”   贾平安问道:“金德父子可在家?”   仆役觉得不大妙,“在。”   “带路!”   贾平安按着刀柄,仆役浑身颤抖着带路。   ……   “你干的好事。”   密室里,金德沉着脸,双眸中全是恨意。   跪在他身前的便是金铸。   “父亲!”金铸抬头,不满的道:“若是高丽还在,咱们家就该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可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   金德挥手。   啪!   金铸捂着脸,眼中有桀骜之意,“咱们这些人到了长安之后处处碰壁,父亲你挂着个小官的职务每月就领那么点钱粮有何用?还不够在长安城中挥霍一日的。”   金德压低上门骂道:“你这个畜生,从古至今被灭国的权贵谁有好下场?大唐能妥当安置了咱们就是仁慈……”   金铸冷笑道:“可我呢?我能去作甚?去读书没地方收,请先生来家中教授……我还得从头学起,如何去科举?不能科举,也不会做生意,我怎么办?”   金德目光哀伤的看着儿子,“我为你留了些钱财,足够你一生花费了,你为何还这般冲动,竟然驱使人去刺杀那个杀将,你可知此事一旦泄露就是灭顶之灾,灭门大祸。”   金铸的眉微微一挑,一股子桀骜的气息让金德心中一冷。   “那个知晓我的商人……他的儿子就在我的手中,他定然不敢把我招供出来。”金铸的眼中有疯狂之色,“父亲你老了,手段太过柔和,要杀伐果断啊!”   金德颓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嘴角颤抖着,“你……如今我们已然是丧家之犬,杀伐果断有何用?莫非……”   他的眸色猛地一冷,盯着金铸冷冷的问道:“你还做了些什么?说!”   金铸呵呵一笑,“我做的不少……父亲,上次在西市我们还纵火,本想一把火烧毁了西市,唐人定然心疼,可谁曾想他们灭火的手段高超,可惜了。”   金德看着他,冷冷的道:“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家中……禁足两年。”   金铸蹦起来,“凭什么?”   金德冷笑道:“就凭我是你的父亲!就凭那些钱财都在我的手中!”   金铸咬牙切齿的道:“你是高丽的高官,大莫离支对你不薄,可你却归顺了唐人,这是耻辱!当年大莫离支曾拍着我的肩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对我寄予厚望,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都被你等葬送了!”   金德眸色苍茫,“葬送什么?高丽只是一隅,大唐这个庞然大物一旦不犯错,高丽如何是对手?是了,你等都想到了前隋时高丽的风光,却不知前隋哪怕是败了,依旧拥有随时能灭了高丽的底气……他们在内斗,若非如此,你以为高丽能支撑下去?愚蠢之极!”   金铸冷笑道:“父亲你老了,你留的那些钱财对于我而言就是个笑话。凭什么我们要把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想去一次长安食堂还得犹豫再三……凭什么?”   金德面色微冷,“记住了,那件事与你无关,对了,那个商人的儿子在何处?”   金铸说道:“我早就把那孩子卖给了过路的商人……那孩子才两岁,长得颇为唇红齿白……那些商人会把他精心养大……”   他笑的诡异。   “还好!”金德松了一口气,“那个孩子就是个祸害,此事你虽然做的还不错,不过最好的法子却是……”   金德并指如刀,在脖子上拉了一下,“死人才不会开口,切记了。”   能够做到高官的人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金德一开口就让儿子自愧不如。   “还有,你最近没事就仔细琢磨和那些人的交往……可曾说了犯忌讳的话,若是有,该如何搪塞。还有,从明日起你便去读书。”   金铸不满的道:“我会大唐字,不过我不喜读书。”   “不读书……”金德淡淡的道:“读书人才让人放心,就算是那件事发作了,你是读书人,天生就能让唐人放松警惕,去吧。”   “郎君!”   外面传来了仆役的声音。   “何事?”   金德示意金铸站边上去。   仆役进来,“他来了……”   金德看他面色惨白,皱眉道:“谁?”   “那个人……那个杀将!”   金德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人也跟着蹦了起来。   ……   贾平安看着仆役进了一个房间,晚些房间里就嘭的一声,接着金德父子冲了出来。   “贾……贾郡公!”   金德目光骇然,脚不动声色的踩了儿子的脚面一下。   金铸躬身行礼,“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看着他们父子,平静的说道:“大唐对高丽降臣不错,让你等保留了家财,在长安甚至还给你等分了宅院,这等宅院大唐百姓只能看着流口水,却给了你等……你说说大唐对你等如何?”   金德恭谨的道:“大唐待我等恩重如山。”   贾平安冷笑道:“既然对你等恩重如山,那为何要行刺贾某?”   金铸的面色一下就红了。   年轻人阅历不够啊!   金德骇然道:“这是……未曾,我等未曾行刺啊!”   你没有证据!   金铸努力平复着呼吸,心中冷笑。   “拿下!”   贾平安身后的人冲了上来,金德尖叫道:“这是污蔑!”   金铸竟然敢反抗,他觉得自己的拳脚不错……眼前这个断手的老东西怕是经不起自己一拳。   呯!   王老二一拳就撂倒了他。   金德尖声道:“贾郡公,你这般私下拿人,长安的高丽人将会人心惶惶……”   这是个隐晦的警告。   御史们会弹劾你,皇帝会收拾你……   金德的眸子中全是疯狂之色。   为了儿子,他豁出去了!   “贾平安,你敢……”   “你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些。”   贾平安莞尔,淡淡的道:“拷打!”   “有人动……”   金德刚想高喊,就被包东一拳打在小腹上,瞬间就把腰弯曲的和大虾一样。   “堵住嘴!”   贾平安在金家转悠了一圈,觉得不错。   外面,两个百骑纠结着。   “贾郡公在动私刑,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禀告?”   “禀告个屁!没有贾郡公,咱们百骑的日子能这般好?”   “也是,那就……寻个地方喝酒去?”   “这里我记得有私下开的酒肆,去问问,喝一杯,晚些再过来看看贾郡公可要帮忙。” 第871章 女人啊……惹不得   金家父子的熬刑本事很差。   几乎才将开始,金铸就崩溃了。   “是我!”   “就是我找人刺杀了贾郡公。”   包东出来,见贾平安一脸唏嘘的道:“竟然这般不禁打?”   金铸被扔了出来,跪在那里和一只老鼠差不多,先前的慷慨激昂不见分毫。   “我把那商人的儿子抢了过来,他疼爱儿子,不得不做。”   “看来你还有做绑匪的天赋。”贾平安微笑问道:“那孩子呢?”   “那孩子……”金铸犹豫了一下,包东扬起皮鞭,金铸急忙举手喊道:“我说我说!那孩子长得好看,我把他卖给了过路的商人。”   长得好看?   徐小鱼纳闷的道:“长得好看买去作甚?”   包东笑的阴恻恻的,“青楼里不只是有女妓,有的青楼还有男妓,那些人最喜欢……”   徐小鱼一个哆嗦。   “好狠!”   雷洪骂道:“耶耶在百骑多年,从未见过你这等狠毒的畜生。”   金德被带出来了,神色绝望的看着儿子,随后跪下叩首,“都是我的撺掇,我是罪魁祸首……求贾郡公放过我的儿子吧。”   金铸面色惨白,此刻才想起了自己的下场,他疯狂磕头,“是我父亲的指使,这是我父亲的指使,贾郡公饶命,饶我一条狗命,我愿给贾郡公做牛做马……”   “这是作甚?”贾平安皱眉道:“大唐是法治国家,放心,都放心。”   金铸抬头,狂喜的道:“多谢贾郡公,我父亲就是个老畜生,一心想着复国,我当与这等老贼势不两立。从今日起,贾郡公便是我的父亲,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贾平安摆摆手,随即转身出去。   “多谢父亲大人!”   金铸不停的磕头。   金德木然看着儿子的表演,只觉得在世间的最后牵挂都消散了,然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看到了徐小鱼拎着大棍子过来,那狞笑……   “呯!”   “啊!”   贾平安走出了大门,外面两个百骑笑的格外的谄媚。   “贾郡公……可有我等效力之处?”   “老子在百骑教导你等时说过多少次了,要笑的大义凛然,大义凛然,不是谄媚!”   贾平安喜欢敌人跪在自己的身前谄媚,或是嚎哭,但却见不得自己人这副模样。   两个百骑瞬息就换了一张正义凛然的脸,让贾平安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变脸的手艺不错。   “里面就是刺杀我的人犯,你等带回去……罢了,百骑带回去无用,小鱼,去把敬业叫来,叫他多带几个人。”   这不就是现成的功劳吗?怎么把好兄弟给忘记了?   李敬业带着人急匆匆的来了,看着气势汹汹的。   “兄长,是谁?”   贾平安指指里面,李敬业冲了进去。   这一下功劳到手。   因为李勣的缘故,外加自己是英国公府的长孙,所以李敬业不好升官。现在他只能不断的累积着,等啥时候……李勣和他老爹去了,才是他出头的日子。   你要说这岂不是耽搁了这个铁憨憨。   一个家庭中出了个让帝王都颇为尊重(忌惮)的英国公,你还想出个啥?再出一个大将?   李勣和李敬业爷孙二人纵横沙场,所向无敌……李勣宰相,李敬业尚书……   若是这等局面,李勣估摸着就得学李靖了,晚上家里都不关门,把大门敞开,向皇帝表示自己的无害和忠心。   那样活着和死了没啥区别。   李勣更老奸巨猾些,所以但凡是孙儿要升官的关口,他总是出头去压制。   大伙儿都知晓他的意思,李义府等人恨不能李敬业赶紧升官,明着暗着都是这个意思,甚至还在暗中提供帮助。   上吧小子,赶紧做尚书,等着皇帝哪日把你一家子都给赶下台去。   虽说现在不好升官,但功劳很重要。   李勣这个模样……贾平安觉着干不了十年不是去了就是退了,随后就是李敬业大展拳脚的时候。这个时候先把功劳累积起来,到时候爆发起来才叫做一个爽。   “嗷!”   里面一声惨叫,听着就像是杀鸡似的。   “死了!”   王老二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贾平安不知何意,两个百骑一脸懵逼。   李敬业回来了,“兄长,那人不禁打,我只是提溜了一下,他竟然被勒死了。”   贾平安缓缓回身,就见金德躺在那里,双目如死鱼眼珠子般的翻着。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平安欲哭无泪。   不过还好,金铸还在。   “那金铸就是幕后指使者,罪大恶极,你带回去再审讯一番,出了结果就报上去。”   李敬业一脸纠结,“兄长,那个金铸……”   贾平安生出了不妙的预感,冲进去看了一眼。   金铸坐在地上笑,笑的格外的纯真和傻气。   边上的王老二一脸震撼,“李郎君只是一巴掌就把他扇傻了。”   “李敬业!”   贾平安的嘶吼声回荡在金家,李敬业赶紧诅咒发誓自己真是失手了。   “那几个纨绔的名单拿去,他们都是参与者,全数拿下,全家都拿下,再出错……”   贾平安的脑门上青筋蹦跳,双拳紧握。   李敬业头痛,“兄长,对付仇人为何要报官?小弟觉着不如一拳一个都打死岂不爽快?兄长你越发的和阿翁一般无趣了。男人就要爽快,甩屁股,杀人,干什么都要……我走,我马上走!”   见贾平安面色铁青的要拔刀,李敬业果断带着人溜了。   晚些刑部破获大案的消息传来。   李勣正在处置政事,有人悄然进来。   “英国公,贾平安私下给了令孙消息,令孙刚才一举拿获了欲图谋反的高丽降人数十人……可喜可贺。”   “谋反……那不可能。”李勣淡淡的道:“这是大唐,他们若是能谋反,老夫能剜了双眸去。”   来人笑了笑,眼中尽是钦佩之色,“确实,最多是不安分做些事罢了。他们想刺杀贾郡公,连带当时和贾郡公一起同出行的高阳公主也殃及池鱼……”   李勣点头,“知晓了。”   这个功劳不算小。   李勣叹道:“老夫又得想办法压下去。”   宫中的李治得了消息……很详尽。   “贾郡公径直去了金家,只是略一拷打就问出了结果,那些高丽降臣不安分,上次行刺贾郡公和公主就是他们的手笔。贾郡公把名册丢给了李敬业,李敬业随即带人抓捕……”   王忠良吸吸鼻子,觉得这是私相授受,太过分了。   可皇帝眸色动都不动,“男子全数杀了,女子全数为奴!”   “是!”   武媚得了消息后……   “连亲戚一起拿下。”   李治叹道:“女人啊……惹不得!”   王忠良不禁暗自咂舌。   高阳闻讯喜大普奔啊!   “把新城请来,咱们喝酒庆贺。”   新城来了,诧异的道:“小贾呢?这时候他不该来这里庆贺?”   高阳笑的鸡贼,“皇后说他上次病倒是天谴,就请了法师为他做法事,要九九八十一日,小贾欲哭无泪。”   小贾定然是想反抗来着,随后被镇压……新城捂嘴偷笑。   ……   “法师,我告假一日。”   “法师!法师你去哪?”   玄奘掉头就走。   多少人想请他主持法事?但凡他露个面,那些人家就会欣喜若狂。   可到了贾平安这里可好,九九八十一日嫌太长了,玄奘也觉得没必要,可皇后那边传话:翻译经文不在于一时。   这话里隐含威胁之意:不做,回头就别想再翻译什么经文。   现在贾平安熬不住了,玄奘也难免炸裂。   贾平安把跪坐换成盘坐,单手托腮看着周围的和尚们。   “继续?”   一个和尚问道。   贾平安点头,绝望的看着前方的佛像。   到了晚上,他实在是熬不住了。   关键是为了确保消除天谴,武媚有过交代,必须吃素。   吃素……   贾平安不想吃,可肚子饿啊!   吃着吃着的,他发现自己的饭量越来越大了。   再摸摸脸,竟然有些发胖的趋势。   再不能这样了。   大晚上的贾平安悄然摸到了围墙边。   徐小鱼在协助。   “用力!”   贾平安在翻墙。   两个内侍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皇后令咱们来看着贾郡公,这……”   “明日他回来就是了。”   “也是哈!”   “睡觉睡觉。”   贾平安溜了出去,才将出现在朱雀大街上没多久,就被金吾卫的逮住了。   这些人怎么感觉像是守株待兔呢?   贾平安觉得不对劲,“我是贾平安!”   金吾卫以往不是很好说话的吗?   今日这是怎么了?   金吾卫的将领笑的很是温柔,“皇后有交代,贾郡公这两个月的夜里定然会出来,令我等……拿下。”   阿姐竟然这般神机妙算?   贾平安彻底的服气了。   第二日,贾平安灰溜溜的被邵鹏领了出来。   “皇后说了,好生去做法事,再敢偷跑出来……你懂的。”   贾平安回到了大慈恩寺,这次没跑,老老实实地呆了一个月。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变了。   “兄长。”   李敬业来看望他。   贾平安跪坐在蒲团上,闻声睁开眼睛,平静的道:“你来作甚?”   李敬业拎着个包袱,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吓坏了,“兄长,你……你难道出家了?”   贾平安微笑道:“心中有佛,处处都是寺庙。”   “兄长!”李敬业悲愤的道:“你难道以后都不甩屁股了?”   贾平安的眸色中多了些生气。   “你难道不想着妻儿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   李敬业打开包袱,“小弟给你带了些素斋来,你看,这是素肉,这是素酒。”   大片大片的卤牛肉装了一大油纸包,少说有五斤。一酒囊的酒水,少说十斤。   我去!   贾平安正色道:“要虔诚。”   李敬业点头,“都是素的。”   贾平安吃了一片牛肉……   再来一口酒。   老子活过来了啊!   一顿狂吃海喝!   吃饱喝足了,李敬业说了这阵子外面的事儿。   “说是陛下的头风病不大好,这阵子都是皇后在理政。啧啧!兄长你不知道,皇后处置政事让宰相们都赞不绝口!”   当然,阿姐的能力不逊须眉。   “梁王私下穿着妇人的衣裳……”   前太子竟然还是个女装大佬?   贾平安愕然,随后觉得不对,这不是女装大佬,而是害怕了吧?   这娃在作死呢!   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在这个时候李忠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每日吃吃喝喝,该敦伦就敦伦,该看书就看书,别的啥都别做。   哎!   贾平安一脸宝相庄严。   “我就在大慈恩寺里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   凌晨杨德利醒来,王大娘已经不在身边了。   “夫君。”   王大娘正在生火,杨德利过去抢了烧火棍,“你去看看孩子们!”   他生火的手艺堪称是一绝,烟雾少,火力均匀。   “阿耶!”   几个孩子都起了,随即一家子吃早饭。   “阿耶,我去读书了。”   招弟很乖巧,帮着阿娘把碗筷收拾了才准备去贾家。   杨德利看着她,笑道:“只管去。”   原先他连生两个女儿时心中难免焦躁不安,所以也忽略了女儿们。生了儿子后他恍然醒悟,心中觉得愧疚,难免会补偿一些。   才两岁的儿子要抱,杨德利抱着他逗弄了一阵子,盼弟眼巴巴的看着,杨德利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顶。   “我去了。”   杨德利看了妻子一眼,再看看孩子们。   王大娘嘀咕,“怎地今日觉着是什么……告别似的。”   “阿耶!”   儿子嚎哭了起来,王大娘赶紧抱起来哄,盼弟也在身边逗弄弟弟,三人一起把杨德利送到了大门外。   “都回去吧。”   冬日的凌晨很冷,杨德利打个哆嗦,“我忘记了一件事。”   他急匆匆的跑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姑母……”   这一家子都习惯了,面色如常。   晚些杨德利到了宫门外……   李勣瞥了一眼,冬日天色昏暗,他看不清楚,“那是谁?”   早上等候进宫的只有宰相,那个小官怎地也在?   许圉(yu)师看了一眼,“是那个谁……御史。”   李义府冷笑道:“是贾平安的表兄杨德利!”   众人齐齐看向杨德利。   没办法,上次这位御史直接弹劾皇帝,那悍不畏死的劲头让人为之敬佩。   “他这是要进宫仗弹……”许敬宗看看宰相们,幸灾乐祸的道:“最近谁犯事了?李相?定然是你。”   贱狗奴!   李义府冷冷的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只是你许敬宗得好好想想自己最近做了些什么。老夫怎地听闻你最近流连于青楼,那个高丽贵妇人可是有趣?”   许敬宗怒了,“李义府,你竟然敢令人盯着老夫?贱狗奴!”   老许劈手就是一巴掌。   李义府避开,骂道:“老夫用得着盯着你?老夫……”   许敬宗突然被打通了脑回路,“你特娘的就在边上看着,你这个贱狗奴!可是喜欢去嫖那些高丽的贵妇人……”   高丽国灭,那些归顺的人一家子屁事没有,可那些脖子硬的难免一家子为奴为婢……那些青楼神通广大,竟然弄了些高丽贵妇人来为妓,引得一些老蛇皮趋之若鹜。许敬宗就是其中的一个,看样子李义府也是如此。   不要脸!   杨德利站在边上冷着脸。   他就去过一次青楼,只是去喝酒。成亲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管不住裆下那块肉的多半没出息。   这是当年姑母说的话,那时候杨德利还小不懂,长大后就奉为圭臬。   晚些进宫。   “陛下,御史杨德利求见。”   杨德利当然不能跟着宰相们一起进去,他得申请。   李治有些模糊的视线内突然全是红光……红红火火的日子啊!   “杨德利?”   内侍说道:“是,监察御史杨德利。”   李治的眼皮子蹦了一下。   他又要弹劾谁?朕怎么觉着脊背有些发寒呢?   但作为一个志向远大的帝王,作为一个想青史留名的帝王,李治微笑道:“让他来。”   他还看了宰相们一眼。   御史要仗弹,弹劾的那人多半位高权重,需要倚仗帝王来撑腰……   咳咳!   宰相们在干咳。   李义府面色阴晴不定。   他做的事儿自己清楚,真要弹劾一抓一大把,但帝后看重他,谁能如何?   可杨德利是贾平安的表兄,穿一条裤子的。   莫非是要弹劾老夫?   宰相们在这个威胁之下开始理事。   没多久,杨德利来了。   行礼后,李治问道:“杨卿今日仗弹何人?”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拿出一张纸,“陛下,臣弹劾陛下。”   李治的从容撑不住了。   这是第二次了吧?   第一次杨德利弹劾皇帝纵容李义府网罗罪名,把李崇德无辜下狱。   那一次杨德利的胆大给李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杨德利也因此在御史台一战成名,成为了许多人的偶像。   这次又是为何?   李治下意识的检讨了一下自己最近的事儿……没啥问题。   “帝王乃是一国之基,帝王的身体更是一国之重,臣听闻宫中云集了天下名医,最近孙先生更是来了长安城……臣很是欢喜。”   身体?   李治揉揉眉心,头风病一旦发作的话,他不但头痛欲裂,更是视线模糊,所以他才把皇后给推了出来。   但杨德利这话是啥意思?   杨德利抬头,“臣去请教过十余医者,他们说头风病患者要清心寡欲……”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可陛下却从未清心寡欲过,臣就在宫城外转着,只是一个月,臣竟然就看到了武氏的两辆马车进宫十余次!”   轰隆!   王忠良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   完蛋了…… 第872章 这才是爱情(感谢‘8000banshee’的盟主打赏)   自古以来皇帝的私生活就是臣子们关注的现象。   不说远的,近一些的汉灵帝的私生活堪称是混乱到了极点,大汉随即崩塌,看似党争之祸和内侍专权是主因,但这位不作为的荒唐帝王也少不了功劳。   所以至此官员们对帝王的私生活就颇为关注,若是哪位帝王敢让宫女穿着开裆裤满世界转悠,臣子们能冲进宫去收拾他。   老李家虽说在男女之事上随意了些,但你要说荒淫无道远远谈不上。   李渊不说,先帝的女人也不少,但和文德皇后伉俪情深堪称是天下夫妇的典范。   到了当今皇帝时,他在女人的身上栽过跟斗……王皇后和萧淑妃。   两个女人仗着后台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的,而且王皇后更是和外朝的重臣勾结,让李治在宫中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女人给弄掉了,李治最近几年颇为那个啥……有些小蜜蜂的意思。   睡女人不是事,但你不能过了。   李治和武顺母女的事儿瞒不住人,他也没想瞒过谁。   大伙儿知晓了最多说皇帝会玩,武顺和皇后是姐妹,武顺和贺兰敏月是母女。   从未有人为此建言,但今日杨德利就开火了,而且一开火就是大杀器。   “陛下早些时候清心寡欲,头风发作少,最近几年却越来越多。臣以为,这便是因为陛下贪吃……好色导致的恶果!”   炸了!   宰相们目瞪口呆。   王忠良面色涨红,双腿打颤……皇帝面色铁青了啊!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杨德利却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皇帝,“陛下,美食女色为重,还是大唐的江山社稷为重?臣觉着陛下糊涂了,就是被那母女二人给弄糊涂了。”   李治觉得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怒火就像是岩浆般的在胸口那里往上喷涌。   他身体打颤,指着前方喊道:“拿了,拿出去杀了!斩杀了他!”   侍卫上前,杨德利依旧不慌。   好一个钢铁御史!   任雅相不禁暗自佩服……换了老夫多半不会这般头铁。   李勣微微颔首,心想这大概就是愣头青,和敬业差不多。   李义府忍笑忍的很辛苦,他觉得杨德利倒霉,皇帝恨屋及乌,贾平安那个扫把星也会跟着倒霉。   乐不可支啊!   许敬宗却是看着他们兄弟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当即起身,“陛下,杨德利弹劾虽说对陛下不敬,却是一片忠心呐!陛下若是杀了他……此后史书会如何写?”   李治最在意的便是史书……先帝贞观之治令人赞不绝口,纳谏如流流芳千古。到了他这里,他处处都以先帝为对照,一心想接着创建一个盛世。   明君可不能随意杀人。   老乌梢蛇李勣起身了,这位常年不动窝的宰相一开口就令人无法拒绝,“陛下,杨德利并无故意激怒陛下之意,若是杀之,臣以为……不妥。”   宰相有制衡皇帝的作用,但不是大事没人会用,李勣今日就用了。   李治气咻咻的看着宰相们,只看到了一张张模糊的脸。   “杨德利羞辱朕过甚,不杀他朕心中难安。”   李勣沉声道:“陛下盛怒之下……臣以为当思量。”   别的事儿还好说,杀人……而且还是杀御史,陛下你确定不多考虑一下?   李治咆哮道:“拿下杨德利,关押在百骑……不,弄到刑部去!随后严加审讯,朕要知晓是谁在指使!”   杨德利被带走了。   但宫中却留下了他的传说。   “那个御史果然是不怕死啊!”   “是贾郡公的表兄,最是强硬的一个,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   武媚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   李治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的道:“你来作甚?可是你指使的?”   他想到了武顺不时嘀咕皇后对自己的态度恶劣,心中就恼火。   武媚心中一个咯噔,正色道;“臣妾无需指使谁,若是臣妾想建言,难道不能自己说出口吗?”   她如今为皇帝执掌权柄,话语权颇重。   李治面色稍霁,“杨德利羞辱朕太盛,当杀之!”   武媚笑道:“一个御史罢了,陛下何苦为他生气。”   李治冷笑道:“你是觉着贾平安的表兄该保住?”   帝王之心莫测,连枕边人也得小心些。   武媚淡淡的道:“杨德利说的可有错?”   李治额头上青筋跳动。   武媚轻声道:“原先平安说陛下这病要清心寡欲,吃的清淡,其它也得清淡,于是陛下好了许多,可这几年陛下渐渐放纵了自己……如今一次犯病就一两个月,谁管了?谁进谏了?那些宰相们都坐视着陛下在不断滑向深渊,他们可说过吗?没有!”   武媚凤目冷漠,“杨德利乃是一个农夫,能跻身为官员这便是福分,为此他在户部殚思竭虑,哪怕是一斤粮食的耗费都不能容忍。见到陛下频繁发病,他更是甘冒风险进言……批龙鳞,陛下,他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就为了告诉陛下,再这般下去,陛下怎么办?大唐怎么办?”   她福身告退。   李治冷漠。   ……   杨德利进了刑部大牢,随后消息传来。   “这人竟然说陛下贪吃好色。”   刑部的一干人都来看大佬。   牛逼大发了啊!   “看看,竟然看不到一丝惧色,啧啧!”   “果然是大唐第一不怕死的官员,当年的魏征怕也不及吧。”   “论不怕死,魏征估摸着不及他。”   杨德利被丢进了一个臭烘烘的牢房中。   刑部上下都知晓皇帝想杀了这个敢批龙鳞的御史,哪敢安排好房间给他?   地上有便溺,不过都干结了,臭烘烘的。   稻草上全是一些莫名的污痕,五颜六色,让人作呕。   杨德利走近些,发现了虱子和跳蚤。   跳蚤真心猛,杨德利的视力不错,能看到跳蚤一下蹦的老高,蹦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安之若素的拍打了一下,随即就躺下了。   李敬业回来后,听闻此事就来探望他。   “你这个……”李敬业做事冲动,可此刻却格外的佩服杨德利,“你这个不小心就会被处死。”   杨德利肃然道:“死便死了,但绝不能见不平而默然。”   不平则鸣啊!   李敬业交代了一番,但狱卒苦着脸,“陛下要想处死他,若是优待些……到时候咱们刑部会倒霉。”   我李敬业一人做事一人当!李敬业一瞪眼,“怎地?耶耶的话不顶用?只管给他换了稻草,清扫一番,出事了就说是我李敬业干的,不赖你等!”   于是杨德利的待遇明显改善了不少。   “告诉平安,此事无碍。”   杨德利的蜜汁自信让李敬业这个棒槌和铁憨憨都惊呆了。   我当然无事!   从小到大我啥事没经过?当年第一次去走亲戚,路上遇到疯牛,一家子慌得一批,眼睁睁的看着疯牛冲着自己而来……可最后那疯牛还不是踩到了一个小坑,当即就扑街……   六岁时我在麦秸堆里玩耍,边上突然就被点燃了,眼瞅着我就要困在中间烧死,可一边的麦秸突然垮塌,连带着我也滚了出去……   多少次了?   杨德利扳着手指头在默数,良久抬头,“数不清了。”   真是让人唏嘘啊!   消息到了御史台,御史们不禁心潮澎湃,佩服的五体投地。   御史中丞桑余缩在值房里不动窝,仿佛杨德利不是他的手下。   可其他人却坐不住了。   “陛下说要杀了杨御史,咱们岂能坐视?”   “上奏疏!”   众人纷纷响应。   有人说道:“可杨家怎么办?”   一个御史自告奋勇,“我去过杨家,我去报信。”   这御史一路到了杨家,把事儿说了。   王大娘神色平静,看着近乎于木讷。   御史回去一说,众人不禁同情不已。   “就是老实的两口子,可怜杨德利太过老实,实话实说,如今身陷囫囵,我辈当要努力把他救出来。”   奏疏飞也似的飞了出去,顺利经过门下中书两省的审核,可宫中没啥反应。   王大娘在家中照常给孩子们做饭,贾家得到了消息,卫无双不禁捂额,“表兄这个性子……”   苏荷觉得不妙,“陛下说要杀人呢!无双,此事……夫君在大慈恩寺,咱们要不寻人求情?英国公那里,卢国公他们,还有许多人,咦!夫君这些年竟然交好了许多人呢!”   卫无双皱眉,“也好,只是我们却不好上门,到前院去。”   “阿娘,我们也去。”   贾昱和兜兜出现了。两个孩子今日难得的干干净净,可见并未玩耍。   到了前院,狄仁杰已经在等候了。   “此事有些麻烦。”狄仁杰觉得杨德利就是个棒槌,比自己这个棒槌还凶狠些,“他若是奏疏进谏还好些,当着宰相们的面批龙鳞,陛下没有当朝令人杀了他便是仁慈。”   卫无双点头,“此事麻烦,不过表兄和夫君从小相依为命,情义深厚,不能不管。如此我以为可去相熟的人家留句话,请他们帮忙缓颊。不过无需见面……”   苏荷不解,“为何?”   狄仁杰赞道:“此言甚是。若是见了面,别人帮忙倒是好说,可若是那等不想出手的人……这便是逼迫。”   做官先做人,这话从来都没错。   狄仁杰以前就是个愣头青,被官场毒打的体无完肤。这几年静下来了,渐渐反思以前自己的言行,才发现大错特错。   这等事儿管家去都不管用。   狄仁杰叫了两个护卫,随即出发了。   一路忙碌,到家时外面的鼓声刚好传来。   鸿雁在前院等候。   “告诉夫人,话都传到了。”   卫无双此刻已经和苏荷去了杨家。   王学友夫妇都在,王大锤和娘子也在。   一家人愁眉不展。   “得利什么都好,就算是做了官了也不肯纳妾,也不肯去青楼吃喝嫖赌,不过唯一的坏处就是做事冲动,这一下如何是好?”   王学友头痛不已。   赵贤惠却说道:“女婿这般也是忠心耿耿,皇帝难道还能杀了他?那岂不是昏君?”   王大锤嘟囔道:“阿娘,不可胡说。”   赵贤惠怒道:“什么胡说?那母女二人在长安城都出名了,经常进出宫中呢!若非是陛下还想要脸面,怕是都纳入了宫中,母女都是嫔妃,那可真是千古笑话了。”   羞死人了!   王大锤的媳妇转过脸去。   “是贾家那边来了。”   卫无双和苏荷来了。   王大娘看着还从容,只是招弟有些沉默,盼弟带着弟弟在边上玩耍,不知忧愁。   “不必担心,先前我令人去了相熟的官员家中留话,若是能帮忙,就请他们上疏为表兄求情。”   卫无双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做……那就只能等贾平安回来。   “多谢了。”   王大娘看着依旧是木讷,甚至是有些傻的模样。   哎!   卫无双和苏荷心中叹息。   晚上,王大娘把三个孩子哄睡了,自己坐在卧室里发呆。   她想到了和杨德利的过往。   第一次见到杨德利,这人就是……怎么说呢!有些猥琐,但做事踏实,也肯下力气。   后来嫁给他,王大娘心想就这么凑活着过日子吧。   可渐渐的她才发现了杨德利的好。   看似有些古板,可却知道疼人,哪怕是在户部和御史台再忙、再累,回到家他也会帮忙干活……只是做的饭菜味道实在是不堪忍受。   带孩子杨德利也从不含糊,三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孩子夜里嚎哭杨德利往往第一个起身去照看,让她歇着。   至于猥琐,整日盯着道德坊的女人看……成亲后这些毛病都没了,更是连青楼都不去。   每年王大娘的生辰到了时,杨德利都会精心准备些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这样的夫君啊!   王大娘坐在床边,缓缓倒下,嗅着枕头上杨德利残留的气息。   黑夜中,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第二日凌晨,王大娘早早起来,先把三个孩子的早饭解决了,然后把他们送到了隔壁父母那里。   “阿耶,家中没菜了,我去买些来。”   王学友夫妇接手了三个孩子……说是三个孩子,招弟格外的懂事,盼弟也行,就是个男娃闹腾。   “别着急,你慢慢的去。”赵贤惠安慰着她,“小贾在寺庙里做法事,听到消息定然会传话回来。他是皇后的阿弟,此事定然能想到法子。”   王大娘笑着应了。   她回家去换了麻衣,随后又拿了些东西装在包袱里,就悄然出了道德坊。   托贾平安的福,杨德利也是个不肯把妻子束缚在家中的男人,时常带着妻儿出门,所以王大娘并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   王大娘一路到了皇城外。   她看着那威严的城墙,看着那些进出的官吏……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进出的官吏们都愣住了,军士也愣住了。   这是……   王大娘仰头喊道:“陛下冤杀我的夫君!”   正在出来的一个官员呆住了,不小心就撞到了鼻子,眼泪汪汪的道:“这……这是……谁那么大胆?”   就算是你的夫君被皇帝拿下了,你该做的也是听天由命,有关系的就去跑跑。   你说皇帝冤杀了你的夫君,这不是上眼药,火上浇油吗?   弄不好把你也收拾了。   众人见穿着麻衣的王大娘急促的呼吸着,奋力嘶喊道:“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麻衣胜雪!   亲人去了,生者就穿着麻衣,所谓披麻戴孝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妇人是来赴死的!   ……   李治的病情加重了些,此刻正在躺着。   武媚在前面些处置政事,遇到大事就和他商议一番。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有妇人在皇城前胡言乱语。”   李治一阵,“说了什么?”   内侍犹豫了一下,李治冷哼一声,内侍赶紧说道:“那妇人喊……陛下冤杀她的夫君,有本事把她也杀了。”   李治不禁愣住了。   “谁?”   内侍低头,“御史杨德利的娘子。”   李治勃然大怒,“村妇也敢如此吗?”   “陛下!”   武媚面色凝重,“村妇是莽撞,可村妇……却不怕死。”   你难道还能凭着这几句话杀了王大娘?还是说你能凭着这几句话治她的罪。   先帝有雅量,所以才被百姓赞颂……   李治默然。   御史台的御史们要疯了。   “一介妇人也敢叩阙,我等怕甚?进谏。”   御史台的御史们亲自把奏疏送进了门下省。   “请务必送进宫中。”   御史们神色悲愤的模样让门下省的官吏不禁心中一惊。   这事儿大发了。   一旦对杨德利的处置不妥当,这些御史弄不好就能去叩阙。   大唐立国多年,被御史叩阙的帝王……要出现了吗?   御史们昂首挺胸行走在皇城中。   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消息是李敬业带来的。   “你那表兄看着悍不畏死,小弟佩服。”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随即进了大殿。   玄奘坐在那里,一群僧人在念诵经文。   贾平安坐下,“法师……”   我不能坐视表兄被处置啊!   玄奘平静的看着他,“去吧。”   贾平安起身,躬身,“多谢法师。”   贾平安出了大慈恩寺,随即包东就带来了最新消息。   “杨御史的娘子一身麻衣到了皇城前,高喊陛下冤杀她的夫君,有本事把她也杀了。”   贾平安愣住了。   表兄做事大胆,王大娘也不差。   这夫妻俩果然是绝配。   包东嘟囔道:“麻衣……这是提前为杨御史披麻戴孝呢!”   “这是情义!”   贾平安说道。   王大娘不懂什么是爱情,但她的表达方式却撼动人心。   “这才是爱情!”   ……   感谢八千的盟主打赏。   晚安! 第873章 我只是在等他   在无数人的目睹之下,王大娘就跪在那里。   “抓不抓?”   金吾卫的人来了。   这里是皇城外,按理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一个将领沉吟着。   “此人说陛下冤杀她的夫君,可陛下尚未令人杀了杨御史,所以这是污蔑。污蔑陛下……该当何罪?”   另一个将领沉声道:“杨德利已经进了刑部大牢,再抓了他的娘子,那些人会说陛下心狠手辣。”   “这个女人胆子太大了些,要不……让皇城的人来处置。”   “妙计!”   两个将领觉得甩锅大法好,于是就令人去交涉?   “我们处置?那是皇城外,和我们没关系。”   谁都不是傻瓜,傻瓜也不可能看守皇城。   坐蜡了。   任由一个妇人跪在皇城外定然不妥当,丢人。   “看陛下的意思吧。”   皇宫之中没动静。   皇帝仿佛是唾面自干了。   这不对啊!   众人觉得不对劲。   按理皇帝不该是大发雷霆,随后把两口子关一块的吗?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来了。   “这是先生的表嫂。”   尉迟循毓叹道:“胆子太大了。”   李元婴淡淡的道:“你想说村妇无知就说吧。”   尉迟循毓摇头,“不是无知,而是大胆。”   “陛下昨日大怒,说是要杀了杨德利,他的娘子来喊冤,宁可死在一起……”   李元婴突然哽咽了。   尉迟循毓见鬼般的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按理封王后的皇子该叫做大王,可一来李渊驾崩多年了,帝王都换了两个;二来李元婴名声太臭,这等过街老鼠自然失去了皇室的光环,他自家也颇为不安,于是大伙儿叫他滕王。   李元婴唏嘘道:“本王哪日被关入大牢,家中的女子会惶然不安,会恐惧嚎哭,可就不会有人挂念本王……你说本王此生可是失败透顶了?”   尉迟循毓摇头,眼神茫然,“我的娘子……相敬如宾罢了。若是我被处置……不牵累家人的话,她估摸着会松一口气,从此就能轻松自在的活着。若是牵累家人,她也只会绝望等着处置。”   两个纨绔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个悲剧,对杨德利难免多了些莫名的艳羡。   数骑远来。   “是贾郡公。”   在长安城中几乎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贾平安出现了。   他下马后,李元婴等人走了过来。   “先生,此事怕是不好办。”天气有些冷,李元婴双手合十,往手心里呵气。   贾平安缓缓走过去。   他脚步缓慢,看着格外的沉重,让众人心中一震。   腿麻了……贾平安这一个多月都在大慈恩寺里当熏肉,盘腿打坐已经成功的从单盘变成了双盘,但代价就是出来跑马一圈腿麻了。   “先回去吧。”   贾平安只是一句话,随后就进宫求见皇帝。   “陛下犯病了。”内侍的态度很冷淡。   贾平安吃了一个软钉子。   皇帝显然还在怒火中。   很头痛啊!   阿姐也没动静……贾平安知晓,阿姐在这个时候若是出手相助,就会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个坏印象。   ——你是朕的妻子!   皇帝的妻子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所以阿姐能做的不多。   王大娘回到道德坊,消息已经先回来了,一家子都在坊门那里等着。   “你这个傻子哟!”   赵贤惠伸手就去拧她,咬牙切齿的道,“女婿都进去了,以后生死不知。你竟然敢去触怒陛下,若是你也进去了孩子们怎么办?”   王学友干咳一声,在赵贤惠的身后给女儿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板着脸道:“妇道人家也能干涉朝政?好生回家歇息,管好孩子们,等着女婿回家。”   “阿娘!”   三个孩子就像是孤独的小兽,围着王大娘嚎哭,连历来懂事的招弟也是如此。   顶梁柱垮了,一家子都惶然不安。   坊正姜融来了,招手把王大锤叫过来。   “刚有人来告诉我,贾郡公提前从大慈恩寺中出来了。”   王大锤心中一喜,就过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   王大娘点头,“先前就是小贾让我先回来。”   “阿弥陀佛。”赵贤惠不禁念声佛号。   王学友赞道:“福生无量天尊。”   ……   贾平安先回了趟家。   “此事不大好办。”贾平安觉得表兄做御史太让人糟心了,还不如在户部的时候,“哪怕是弹劾了宰相都无碍,他却弹劾了陛下,还是两次。”   两大作死的人,一个是表兄,一个是李敬业。   “先生。”   老纨绔郭昕来了,他眉眼通透,此次是来建言的。   “此事若是杨御史能幡然悔悟,写一份悔过的奏疏,自然就无事了。”   “馊主意。”贾平安冷冷道。   写了悔过书,杨德利后半生就将在懊悔中度过……没节操了。   “嘿嘿!”郭昕笑道:“先生被关在大慈恩寺中许久,弟子这是给先生寻个乐子。此事吧……”   “就是一口气。”贾平安非常清楚事儿的根源。   “先生高明。”郭昕赞道。   皇帝此刻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那里想吐血,不理顺了这口气,不把那口淤血给喷出来,这事儿就好不了。   ……   “贾平安出来了。”   李义府和几个心腹议事完毕后,令人送上热茶,惬意的说着此事。   “相公,杨德利此次算是开罪了陛下,定然出不来了。”   李义府淡淡的道:“别的事尤可,陛下的私事岂能这般进谏?”   “贾平安……”李义府的眉间多了冷意,“他提早出了大慈恩寺,便是为了此事。可他能如何?皇后定然也劝过,可陛下却不为所动,皇后都劝不动,他能如何?”   心腹嘲笑道:“杨德利和他从小相依为命,情义深厚。此刻贾平安怕是倍感煎熬吧。”   李义府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寒风吹拂,他不禁缩缩脖颈。   天色阴沉,李义府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大好。   ……   “老夫人……”   杨氏在家中的日子颇为无趣,整日睡起来吃,吃了坐着,或是在家中转悠一圈。   天气冷了,她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何事?”   杨氏问道。   一个侍女进来,低声道:“有御史弹劾……陛下,说陛下好色,还提到了咱们家的那二位。如今长安城中已然是沸沸扬扬……”   老夫人,武家的名声彻底臭了。   母女一起伺候皇帝……丢人啊!   杨氏眸色平静,“叫她们来。”   武顺和贺兰敏月来了。   武顺哪怕是居家依旧穿了鲜艳的衣裳,看着艳光四射;而贺兰敏月却是穿了清雅的衣裳,就像是一株兰花。   杨氏看着女儿和外孙女的目光平静,“前隋时我也算是养尊处优,坐看风云变幻。后来嫁人,生了你们三个。老大你嫁给了贺兰家,看似省心,可女婿却没这个福气,早早的去了。”   武顺嫁给了贺兰越石,这个婚姻中规中矩,找不到一点差错,可贺兰越石却早早就去了。武顺孀居不自在,干脆就来投奔老娘……可谁曾想自己的妹妹竟然从一个尼姑变成了皇帝的女人。   炸裂了!   武顺狂喜之余,觉着这便是自己的大靠山……随即频频进宫和妹妹拉交情。   她没法不拉,她是出嫁女,和娘家多年未曾往来,再不走动走动,怕是妹妹都忘记了自己。   但很显然她把贺兰越石也彻底忘记了,以至于和皇帝眉来眼去。   皇帝的女人!   这个身份让人欢喜。   但却没有嫔妃的名分,只挂了一个夫人的头衔,而且对外声称是皇帝给皇后阿姐的封号。看看,皇帝多有心。   但这个只是给情妇的报酬。   想到这里,武顺的眉间多了焦躁。   杨氏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淡淡的道:“媚娘在宫中不易……”   武顺脱口而出,“如今陛下身体不适,视线模糊,连奏疏都看不得了,政事都交给了媚娘去处置,她就和帝王无二,何曾不易?”   杨氏看着她,冷笑道:“可这是她自己换来的。换了你去可能处置朝政?你去了只会祸国殃民!要想处置朝政,媚娘定然是头悬梁,锥刺股般的苦学……你以为我不知晓吗?秉政首要是了解大唐,这需要媚娘去看许多奏疏和文书;秉政还得知晓前人的得失,如此还得看许多史书……最后还得把这些融为己用。你可能?”   武顺这才想起自家老娘可是前隋的宗室,并非是那等无知妇人。   “阿娘和我说这些作甚?难道我就是累赘吗?”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宗族,武顺孀居回到家中,若是家中给她脸色,或是不肯收留,外人就会戳杨氏和武媚的脊梁骨。   后来的武媚掌握大权,以至于登基为帝。哪怕是她恨不能把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家人全给弄死,依旧把武三思等人封王……这便是宗族,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   武顺抬头,眼神桀骜。   杨氏眸色平静,缓缓颔首,“是。”   武顺霍然起身,怒道:“那杨德利当着陛下和宰相们的面批龙鳞,更是羞辱我和敏月,阿娘也觉着是应当吗?”   她冷笑道:“陛下此刻大怒,你且等着看……”   她拂袖而去。   杨氏木然看着她们母女出去,身边的侍女低声道;“老夫人何苦如此……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岂不是更好?”   “和和美美?”杨氏淡淡的道:“老大自以为是,还把敏月卷了进去,她以为能自己寻到了前程,可却看不到啊!”   她揉揉眼角,自嘲道:“我老了老了,竟然还要经历这些事……老大看不到的是……媚娘不只是皇后,她更是皇帝的帮手。而老大母女……只是皇帝的两个玩物罢了。她看不透啊!迟早会倒霉。”   ……   贾平安出来两日了,众人都在看着他如何解救自家表兄,可他却稳坐钓鱼台,不吭不哈的,啥动静都没有。   “陛下,贾郡公这两日就在家中带孩子,狂吃海喝。”   王忠良觉得这是在大慈恩寺里吃素斋吃多了的结果。   李治坐在里面些的地方,身边有个内侍在低声说着外面的事儿。   不能看奏疏,但也可以听吧。   当头风病发作厉害时,李治不但视线模糊,还头痛欲裂,无法集中精神去听。   这也是他为何把政事交给皇后的原因,否则但凡是帝王,谁愿意把权柄分给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行。   李治此刻好了些,就叫人来说说最近的事儿。   “他倒是心宽。”   李治看不出情绪来。   “杨德利在狱中每日还能吃一顿肉,是李敬业给的。”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心想那个李憨憨作死的本事也不弱于杨德利。   李治面色不变。   “朕就在这里看着。”   李治觉着自己是一只蜘蛛,通过结网牢牢的控制着大唐。那些蜘蛛网就是他的触觉……譬如说李义府。   ……   李义府和许敬宗才将对喷了一场,此刻在冷笑。   贾平安萎了!   三天没动静,长安城中议论纷纷。   “至少得上个求情的奏疏吧?”   “他就在家中自得其乐,可见是死心了。”   ……   贾昱在院子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阿耶,挠头不解。   “阿耶不见了。”   这是捉迷藏游戏。   兜兜从房间里出来,目光转动,“大兄,阿耶没在房间里。”   卫无双和苏荷在屋里含笑看着这一幕。   “阿耶在哪呢?”   贾昱很头痛,“找不到阿耶我们下午就得读书……”   提到读书兜兜就炸裂了,“我不想读书!”   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谁心甘情愿的想读书。   可游戏开始之前大家都说好了……不得耍赖。   “阿耶!你出来呀!”兜兜双手放在嘴边喊着,“我就看一眼。”   寒风阵阵,贾平安没回应。   云章和几个侍女就站在屋檐下,神色古怪,好似在忍笑。   兜兜跑过来问道:“你们看到阿耶了吗?”   众人摇头不语。   兜兜皱着眉,“你们有古怪。”   三花急匆匆的进来,“郎君何在?孙先生来了。”   “咳咳!”云章干咳一声,红唇微动,“郎君……”   “嘤嘤嘤!”   树上突然传来了阿福的声音,兜兜抬头一看,两眼放光,指着树上嚷道:“阿耶你竟然躲在树上!”   贾昱也看到了自家老爹……此刻他就蹲在树干上,另一侧是被他捂着嘴的阿福。   太过分了!   云章等人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长安权贵中谁和子女玩游戏?玩就玩吧,还躲树上藏着。若非有客人来,按照云章的判断,郎君能在上面躲一上午。   “冷!”   树上风大,贾平安冷的直哆嗦。   “不能算我输。”   贾平安觉得这是非战之罪。   “阿耶你说话不算数。”贾昱下午已经安排好了节目,闻言就不依。   兜兜不说话,只是抱大腿。   贾平安走一步就要拖她一步,“罢了罢了,下午你们歇息。”   两个孩子欢呼着冲进了屋内。   贾平安去了前院。   大冷天孙思邈穿着也不算厚,面色红润。   “老夫昨夜想着一事不对。”孙思邈钻研医术的精神让人自叹弗如,“若是什么病都去寻炎症或是病菌,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他沉吟着。   “老夫以为人生病,病菌感染只是急症,不多见。最常见的却是脏腑的症状。所谓治未病之病,要的便是从情志上去调理,心情愉悦了,身体才好。另外便是衣食住行都得遵从养生之道……若是病了,当仔细分辨脏腑病变,从脏腑入手才能解决问题。”   这便是从病根子上去找问题,去解决问题。   “孙先生所言甚是。”   论医术孙思邈能把贾平安甩十条街,但贾平安不时冒出来的一些新观点却让孙思邈惊叹不已。   “直接割掉?是了,若是能保证不受外来病菌的侵扰,剖开小腹是个好办法。”   孙思邈跃跃欲试的,“小贾哪日和老夫去试试?只是得去寻了那等愿意冒险的病人。”   我不敢试!   贾平安话锋一转,“孙先生可知头风病如何医治?”   孙思邈摇头,“头风病乃是顽疾,能缓解,不能根治。”   我当然知晓不能根治……但后世对李治的病情分析了不少,从中医和西医的角度给了许多猜测。   有人说是中风……李治还能隔三差五中风?   有人说是脑梗……李治脑梗几十年屁事没有?   贾平安说道:“头风的结论实则有些大而化之,孙先生,头部的病患最为凶险,靠猜测定然不成。陛下犯病多年,天下名医皆诊治过,你说一套,他说一套,至今都没有可靠的结论,孙先生,我有个想法……”   晚些,孙思邈神色百变。   “孙先生,这只是一试,若是成功,就证明了我的分析……也证明了所谓的头风病并不靠谱!孙先生难道不想验证一番?”   孙思邈点头,“罢了,老夫这便进宫。”   等他走后,贾平安笑的和老狐狸般的得意。   狄仁杰刚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外面好些人说你束手无策,还在家中安之若素……以此向陛下表忠心……”   贾平安轻笑道:“怀英你觉着我是那等人吗?”   狄仁杰摇头,“我也不知你在谋划什么。”   “我只是在等孙先生上门而已……没想到他竟然三日后才来,这真不能怪我……”   狄仁杰指着他,哭笑不得的道:“连我都以为你这三日是在琢磨如何解决此事,没想到你竟然是等孙先生……外面那些人都猜错了。”   他问道:“用孙先生来解决此事,难道是医术?”   贾平安点头,“此事的根源便是陛下的病情。怀英,是人都不想死,何况是手握天下的帝王……”   他微微一笑,很是从容。   ……   “陛下,孙先生求见。”   嗯?   李治一怔,“孙先生不是不肯进宫吗?”   孙思邈给带自己去安置的内侍说过:老夫喜爱安静,不想进宫。   他若是去宫中任职,固然无人敢居于其上,但由此也失去了自由。   李治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强迫他。   最近他犯病时也寻了孙思邈来诊治,可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头风,无法根治。   他怎地又来了? 第874章 杨御史……你受苦了   孙思邈走在皇宫中,那些内侍宫女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是崇敬。   “孙神仙又进宫了。”   长安城中如今两个神仙,一个是李半仙李淳风,但也只是半仙。而孙思邈却被称为神仙。   须发全白了,可却看不到一丝老态,这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孙先生进宫了?”   武媚放下手中的政事,起身道:“若是能让陛下的病情好转,此事就迎刃而解……这是平安的手段。”   邵鹏最近在研究王忠良……他发现此人拍马屁很是直白无趣,就像是个小丑。据闻皇帝也时常会因此而令他跪着受罚。   这很糟糕吧?   刚开始他也觉着如此,可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王忠良从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在他的身边伺候,多年来经历了无数挑战和背后捅刀子,可他却屹立不倒。   这才是真正的不倒翁啊!   王忠良提炼了一番王忠良的手段,决定试试。   “皇后法眼无差,神目如电,武阳公的手段自忖高明,可在皇后的眼中却昭然若揭,无所遁形……”   武媚刚出大殿就止步,回身看着邵鹏,对周山象说道:“寻个医官给邵鹏看看。”   “是。”周山象认真应了。   为何王忠良行咱不行?邵鹏:“……”   武媚到了皇帝那里,孙思邈刚来没多久,正在诊脉。   李治见她来了微微摇头,示意无需紧张。   “陛下的头风看来越发的严重了。”   李治此刻刚好发作,头痛欲裂,面色都发青。   他强笑道:“孙先生可有办法?”   他问的很是平静,大抵也是认命了。   孙思邈乃是大唐名医,他说没办法,谁能有办法?   小贾的主意可靠得住?   孙思邈抚须微笑,“陛下的病情时常反复,可见病根不可动摇,此时汤药并无作用。”   ——从陛下为太子时就时常头风发作,先帝也为此忧心忡忡。为此陛下吃了无数汤药,可曾有用?无用!   李治点头,“朕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药,从未有过作用。”   孙思邈颔首,“老夫这几日琢磨了许久不得要领,想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   李治抬头。   武媚看了过来,目光炯炯。   “什么可能?”   孙思邈指指自己的脑袋,“陛下的脑袋里有个瘤子!”   李治只觉得脑子发蒙,“瘤子?”   只需想想自己的脑袋里存在着一个瘤子,就让李治不寒而栗。   武媚心中一紧,“若是瘤子如何?”   孙思邈摇头,“这只是猜测,老夫不敢妄自断言……但可试试。”   试试就试试。   武媚点头,“还请孙先生施妙手为陛下解厄。”   李治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孙先生只管出手。”   这个病折磨的他生不如死,关键是让他做不了一个正常人。名为帝王,可实则只能躲在幕后操纵着这个庞大的帝国运转,那种感觉并不好。   孙思邈打开药箱子,王忠良想过来帮忙被他拒绝了。   他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竟然全是银针。这些银针大小不一,最大的竟然像是一把小刀……   保护陛下!   王忠良捂着嘴,把喊声压了回去。但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孙思邈。   你难道要用小刀子去戳陛下?   李治也心中发憷,但作为帝王要淡定,他笑呵呵的道:“孙先生这是……针灸?”   “非也!”   孙思邈拿起一根粗针,抬头道:“老夫会把这根针刺入陛下的头部……”   武媚下意识的道:“头部岂可针刺?”   李治也是这般认为的,若是不小心刺出了问题……   孙思邈慢条斯理的道:“只是放血。”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跳,“非得如此?”   孙思邈点头,“不如此不能判断陛下的病根,寻不到病根,陛下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他拿着银针起身走过去。   “孙先生且等等。”王忠良赶紧叫住了他,干笑着。   你没见陛下还在沉思呢!   李治不是沉思,而是有些怕了。   你说针灸四肢没问题,哪怕是胸腹朕也能强忍,可头部……那是六阳魁首啊!   孙思邈含笑而立,手中的银针闪闪发光。   武媚摇头,“陛下,臣妾以为……不可。”   风险太高了。   李治突然想通了,“朕这几年发病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重,原先还能勉强理事,后来连奏疏都不能看……动手吧。”   “陛下。”   武媚面露焦急之色。   李治含笑道:“朝中之事你看着就是了。”   武媚不禁眼眶微红。   孙思邈干咳一声,“死不了。”   这是他的口头禅,可此刻说出来却让殿内的人满头黑线。   没见帝后情深,正在含情脉脉吗?你偏生要横插一杠子。   王忠良过去把皇帝的冠给解开。   孙思邈走到李治的身后看了看,回去拿了一个小瓷瓶来,又拿了针刀。   这是要干啥?   王忠良心中打颤。   孙思邈用针刀在皇帝的头上刮了几下,十余根长发就飘落了下来。   他揉揉眼睛仔细看着百会穴那里。   王忠良颤声道:“孙先生可看得清?”   “老夫……看得清。”   不好找血管啊!   孙思邈仔细寻着,突然眼前一亮,毫不犹豫的下针。   王忠良咬着手指头退后一步。   武媚心中一紧。   我可是许久没收拾平安了?   她突然想起了此事。   李治只觉得头部就像是一个膨胀的不行的容器,里面全是热气,冲的他苦不堪言。可此刻头顶正中却开了个口子,那些热气都从那里冲了出去。   “哦!”   他不禁抬头,惬意的睁开眼睛……   “朕竟然能看清了。”   久违的皇后此刻看着面色焦急,想上前却又忧心忡忡。   王忠良抓耳挠腮,急不可耐。   他深吸一口气,“朕从未这般轻松过,孙先生果然是神医。”   “非也!”孙思邈淡淡的道:“这只是纾解,并非医治。”   “也好。”李治浑身轻松的道:“以后犯病就放血,岂不美哉。”   武媚喜极而泣,“孙先生手段高妙,臣妾欢喜不胜。”   “错了。”孙思邈的声音很平静,“有人说陛下的头风乃是头部有瘤子,这个瘤子压迫着陛下头部的血脉,眼部的血脉也被压迫,所以陛下头风发作时会头疼欲裂,视线模糊。”   李治心中一凛,“那人是谁?为何不肯为朕诊治?”   “贾郡公。”   ……   冬季没什么娱乐手段,大部分人家只能窝冬。   “窝冬好啊!蹲在家中饿的慢,节省粮食。少出门还节省衣裳和鞋子……”   杜贺觉得这便是个极好的季节。   “郎君要出去?”   贾平安带着阿福溜达过来。   “出门转转。”   他不习惯窝冬,每日不出去溜达一圈就浑身不自在,典型的好动分子。   杜贺为他开门,被外面的冷风刮了一下,冷得直哆嗦。   道德坊里少有人烟,连往日最嚣张的狗群此刻也显得稀稀拉拉的。   狗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赵贤惠正在周围乱转,一看就是心急火燎的模样。   见到贾平安后,她笑着道:“阿福越发的胖了。”   嘤嘤嘤!   对于这个长期投喂自己的邻居,阿福表示不满。   看看小贾这般从容,这是把女婿给忘记了?   赵贤惠心中难过,“小贾,得利那事可有缓和的余地?”   “有。”   贾平安神色平静。   “多时能放出来?”赵贤惠问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女婿怕是要被流放到下面去了,不过好歹熬几年就能回来。”   大唐还是有仁慈的一面,譬如说官员犯错不是一巴掌拍死,而是把你丢到某个偏僻的地方去做官。熬着吧,若是你能在那等地方做出成绩来,皇帝也会既往不咎,再度把你召回来。   “快的话今日吧。”   赵贤惠站在原地,看着贾平安和阿福缓缓走远。   “哎!”   她回家和王学友说了,王学友叹息一声,“女婿犯了大错,小贾也难呐!他这话是在宽你的心呢!你也别埋怨,小贾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王大锤蹲在边上瓮声瓮气的道:“墙倒众人推,先前就有人来问杨家的宅子卖不卖。”   “不卖!”   赵贤惠骂道:“那些贱狗奴趁火打劫,不得好死!”   可她知晓那些最喜趁火打劫的商人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活的比世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滋润。   你要说什么善恶有报……抱歉,神灵会经常眼花。   王大锤突然侧耳,“有人在坊中奔马。”   坊中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不能奔马……当然,贾师傅没把这个规则当回事,特别是出征归来时,车速快得惊人。   王学友嘟囔着出去看看。   走出家门,就见一骑飞也似的冲着这边来了。   王学友心跳加速,“是宫中的内侍,女婿……女婿怕是……”   完蛋了!   赵贤惠冲了出来,王大锤冲了出去……他们齐齐看向右侧。   王大娘抱着男娃站在家门外,身边跟着两个女儿,呆呆的看着那内侍。   内侍猛地一拉缰绳,马儿长嘶,人立而起。   “是在小贾家!”   王学友只觉得浑身就像是被谁捅了许多小洞般的轻松。   “贾郡公可在?”   内侍问道。   开门出来的杜贺指指前方,内侍策马回头,见贾平安和阿福在前方溜达,就策马冲了去。   阿福听到马蹄声急切,回头咆哮了一声。   “咿律律!”   马儿被露出獠牙的阿福吓到了,止步不前,甚至还想掉头跑路。   内侍一边控制马儿,一边冲着贾平安喊道:“贾郡公,陛下召见,速去!”   贾平安回身,微笑着。   ……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宫中。   李治坐在那里看着神清气爽,就算是刚敦伦后一样。   皇后坐在边上,看着喜气洋洋的。   王忠良出来迎接贾平安,笑的……   吃蜜蜂屎了?   贾平安进去,行礼后,武媚慈爱的道:“臣妾就说平安是个忠心耿耿的……”   李治干咳一声,“你如何断言朕的头部长了个瘤子?”   贾平安看了一眼孙思邈。   孙思邈正在冥思苦想,大抵又进入了钻研状态。   “陛下,头风发作的不少见,可头疼欲裂外加视线模糊的不多见,新学中曾有对头部的描述,说是神经密布,血脉密布……”   孙思邈抬头,“头部掌控全身。”   孙先生这一刀补得好。   贾平安继续说道:“自从知晓陛下的病情之后,臣夙夜难眠,冥思苦想新学中关于医术的描述。”   武媚嗔道:“那为何不早说?”   阿姐你帮哪边的?   贾平安苦笑道:“先前臣想到的是血压过高,就是血脉里的血液冲的太厉害,可若是如此,陛下的病情为何反复无常?”   ——其实到了现在贾平安依旧在高血压和脑瘤之间不能确定。   至于糖尿病被贾平安排除了……糖尿病导致的视力障碍是不可逆的,而李治一旦病情缓解后就能看清东西,可见并不是糖尿病。   高血压,或是脑瘤。   不管哪一样现在都没法医治。   所以他忽悠的心安理得。   “后来臣又想到了陛下每次发病都会视线模糊,臣就想到了脑瘤。脑瘤刚开始时很小,发病时不会太剧烈,可脑瘤会长大,越长越大后,对血脉和神经的压迫就越发的厉害了,于是病情就越来越重……”   李治点头,“朕十余岁时就有头风,发作时苦不堪言,不过却没有这等剧烈。”   当初先帝征伐高丽时和李治通信,就记载了李治头风发作的事儿。   “这便是瘤子长大了。”   贾平安一脸唏嘘。   这个臣子……还真是忠心耿耿,李治点头表示赞赏,“如此可有法子?”   既然确定了问题,那么能不能解决?   看看……孙思邈代表着如今医术的最高境界,贾平安的新学也是不凡,二人联手,可能解决了朕的问题?   贾平安和孙思邈相对一视,“此事还得和孙先生商议一番。”   二人走出大殿。   “孙先生,辛苦了。”   “不算辛苦,能知晓这等病症老夫甚是欢喜。”   这是帝王发病,你还欢喜……   二人一番嘀咕,但都没提皇帝的病情。   稍后进去,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陛下,那脑瘤已然存在了许久,消除……不可能了。”   李治心中颓然,却知晓只能如此。   “难道就没有办法?”武媚皱眉。   贾平安摇头,“就如同是手上长的血肉,用什么药喝下去都不能让它们安然消退。”   这个比喻很贴切。   “为今之计,唯有……养!否则那脑瘤便会越长越大,当大到了无法控制时……”贾平安双手仿佛环抱着一个大球,“就会疯狂挤压头部里的血脉和脑髓,到了那时……”   李治心中一冷。   “还是臣以前说的那些,饮食清淡,少肉食和油脂。”   李治点头,贾平安缓缓说道:“还有便是……节制!”   少玩女人吧。   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莫要忘记了大唐盛世……所谓的美食美色不过是习惯罢了,习惯了那些享受就沉溺于其中,可一旦脱离出来,就会发现今是而昨非……”   原来朕这几年频繁犯病便是因为放纵了自己吗?   朕错了。   不!   帝王不会错!   那必然就是身边人错了。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眼神冷漠。   还有宰相们!   为何不肯劝谏?   “先帝有魏征!”   朕有谁?   一个身影猛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日杨德利梗着脖子进谏的画面被他回想了起来。   那个臣子宁可被处死也不肯低头,只是为了朕的身体。   李治感动了。   从极度憎恨到感动,不过是因为贾平安把他的病情弄出了结果。   ……   杨德利在刑部大牢里过的还算是不错,不过每日都会被提留出来问话。   “绝无人指使!”   面对诱供,杨德利慷慨激昂的道:“陛下犯病不能视事,你等不说劝谏,反而说有人指使我激怒陛下……荒谬!”   刑部的刑讯专家阴着脸道:“宰相们和陛下朝夕相处不比你清楚?你羞辱陛下……用心何其险恶!说不说?”   边上两个小吏举起皮鞭甩了一下。   啪啪!   响鞭声很是清脆。   “我问心无愧,有什么手段就来吧。”   我杨德利刀枪不入……你们有本事就来吧。   多少年了……我一直期待着这个世界给我一次真正的伤害,可一直没有。   杨德利面色潮红,刑部的专家们发誓自己看到了期待和兴奋之色。   这人竟然期待着受刑。   专家怒了,回身去请示大佬。   “动手!”   专家高举皮鞭……   耶耶看你还兴奋……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杨御史何在?”   这个声音很急切。   专家一怔。   王忠良已经进来了。   “杨御史……你受苦了。”   杨德利一脸懵逼。   “我没受苦。”   我正等着他们用刑呢!   专家举着鞭子不知所措。   王忠良竟然来了,看看他身后的刑部大佬们,这事儿怕是有变。   王忠良亲自为杨德利解开捆绑,拍打了几下,“你对陛下一片忠心,陛下已经知晓了。”   杨德利眨巴着眼睛,“那我……能回去了?”   这个干瘦的御史一脸悻悻然。   王忠良点头,“陛下赏赐了你不少……回家去定然欢喜。” 第875章 我危矣   杨德利出了刑部大牢,第一眼就看到了表弟。   “平安!”   贾平安笑得爽朗,“赶紧回家去,有喜事。”   杨德利一听就乐了,近前后贾平安问道:“在狱中可遭罪了?”   “哪会遭罪?”杨德利依旧蜜汁着自信,“是何喜事?”   “你回家就知晓了。”   李敬业过来了,看看杨德利,赞道:“我就从未见过这等不怕死的。”   你不知道他的心思,这货从小就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今日差点被菜刀剁掉手指头,明日差点被什么什么弄死……   贾平安唏嘘着。   杨德利一溜烟回去了。   他急匆匆的回家。   “娘子!”   咦!   这不对。   我回来了她们不该是欣喜若狂吗?   为何没动静?   “得利?”   隔壁的丈人家的门开了。   “丈人,丈母,舅兄。”   杨德利行礼,“这几日多亏了你们照料。”   他是真心感激,可却没得到回应。   丈人看似纠结,欲语还休。   赵贤惠怒目圆睁,却又叹息一声。   舅兄竟然一脸艳羡。   啥意思?   我回来他们不高兴?   杨德利进了家门。   王大娘带着三个孩子在一边,三个穿着宫装的女人站在另一边。   “这是……这是啥?”   杨德利傻眼了。   ……   贾平安和李敬业出来溜达,不知何时就到了平康坊。   “啧啧!看看。”   李敬业指指边上的青楼,一脸流口水的模样。   两侧都是女妓,不少打扮和大唐女妓有差异,充满了异国风情,甚至还有女妓招手,“来嘛!我是高丽人,来嘛,一起嘛!”   “长安的女妓已经很不满了,说此次辽东三国的女人蜂拥而至,以至于她们的生意越来越差。”   李敬业觉得这样最好,竞争决定市场。   “兄长,一起甩起来?”李敬业看中了一个在门口招手的高丽女妓。   “你去吧。”   贾平安早就退出了长安欢场,他接着还得去高阳那里。   每次去得带些礼物,否则高阳嘴里不说,心中会难受。而且随着孩子渐渐懂事,也会觉得不对劲……我阿耶怎地不在家中住?   裆下一时爽,回头就得备受煎熬。   这个问题很让贾平安纠结,不知以后该如何给孩子解释。   只能交给时间了。   贾平安带着十几个高价水果去了公主府。   “见过郎君。”   钱二笑的格外的开心。   “这是又弄了个小妾?”   “哪敢,一个新罗小妾就足矣!足矣!”   钱二陪着他进去,“前阵子杨御史不是被弄了进去,我和那些管事们聚会喝酒,他们说杨御史此次最少是流放到西南去,弄不好就活不了……   李义府在虎视眈眈呢!我就说郎君在,杨御史定然无恙,于是赌了钱……我全赢了来。”   发达了!   钱二红光满面。   李义府此次也不省心,暗中驱使麾下的官员上奏疏,明里暗里都是冲着弄死杨德利去的。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皇帝需要这条狗来撕咬人,所以一直在忍着,但贾平安觉得也忍不了几年,到时候风吹鸡蛋壳……   “阿耶!”   李朔跑的很精神,只是两侧和身后都有侍女弯腰伸手的护着,贾平安有些看不过去。   “都闪开!”   贾平安摆摆手,那些侍女一怔。   “还不闪开?”肖玲就在后面,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先前杨德利的消息传来,公主喜笑颜开,可见是把贾平安的一切都当做是自己的一切。   这般掏心掏肺的公主,贾平安能做些什么?   贾平安蹲在那里拍手,“大郎过来。”   李朔有些跌跌撞撞的冲进了他的怀里,贾平安笑着抱起他,一下一下的抛高。   “咯咯咯!”   李朔笑的格外的开心。   “夫君。”   天气冷,高阳也穿了不少。   “那事已经过了。”贾平安抱着孩子,高阳挽着他的臂弯。   “另外……”贾平安侧身看着她,“晚些进宫一趟,问问陛下的病情。”   李治的病情有了结论,以后自然就多了把握。在这个时候进宫去探望,绝对是加分项。   高阳应了。   进去坐下,贾平安抱着孩子,皱眉道:“屋里太暗了些,为何不开门。”   “大郎冷。”   曾经英姿飒爽的高阳,此刻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   “铁炉子呢?”   贾平安弄了铁炉子出来就给了高阳一套,可在哪呢?   高阳一脸纠结,“送给新城了。”   这个憨婆娘!   “为何不说?”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回头给你送几套来,经常待的地方冬季都烧着,不冷孩子,可也不能委屈了你!”   这话一点儿权贵的矜持都没有,就像是乡村的一家三口。   但我为何觉着很温馨,很可靠呢?   高阳倚在他的身侧,嗯了一声。   贾平安抱着孩子轻声说着故事,孩子靠在他的怀里听着……   肖玲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和谐。   晚些,高阳鲜衣怒马就进宫了,顺手还带了几个果子,说是给皇帝尝个鲜。   王忠良脸颊抽搐,心想好歹你多送几个,就这么些,帝后和太子一人一个,其他人呢?   那几位大王不吃?   “见过高阳姑母。”   李贤行礼,七岁的他看着已经有了些威仪。   “六郎啊!”   高阳笑着。   “见过高阳姑母。”   七郎李哲来了。   四岁的李哲看着有些可爱,行礼后问道:“姑母,可有我的果子吗?”   这个……高阳看看案几上的盘子,上面就三个果子。   我为何不多带几个呢?   果子是小贾送的,所以我舍不得送人。   高阳一本正经的道:“拿刀来。”   王忠良寻了一把横刀来,高阳看着他,觉得这货太蠢,“我要横刀作甚?拿了小刀来。”   王忠良灰溜溜的寻了一把小刀子来,高阳把三个果子都切成两半。   “看,如今就是六块了,三个孩子一人一块,皇帝和皇后一人一块,剩下一块……”   咱想尝尝啊!   王忠良见果子新鲜,果香味扑鼻而来,不禁心动了。   “我一块!”   高阳毫不犹豫的把最后一块留给了自己。   六人一人一块,聚而吃了。   太子吃的很是酣畅淋漓,两个小老弟就显得不大妥当,李贤吃的太矜持,李哲是吃的很吃力。   “六郎不要这般矜持,吃果子就是吃果子,难道还能吃出仪式来?”   “七郎定然是身边的人伺候太过了些,什么都为他张罗,以至于四岁了依旧和个小娃娃似的,以后不许这般了,要让他自己吃饭,自己吃果子……”   李弘一番话说的高阳眼前一亮,“太子果然是有长兄风范,若是大郎能有这般本事,以后我也……”   咳咳!   王忠良干咳。   公主,你难道还想和那贾郡公再生几个?   可别忘了李朔名义上是宗室子,是遗腹子。你再来几个的话,外面就会有人说闲话:你们老李家怎地这般凄惨,动辄就父母双亡。   高阳也觉得不对劲,幸而及时刹车。   李治此刻眼明心亮,吃着果子,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   此刻妻儿都在,加之一个姐姐,气氛很是温馨。   聊了一阵子高阳才想起自己的事儿,“皇帝身子如何了?”   李治点头,“好多了。”   高阳又逗弄了一下很是正经的太子,觉着有些饿了,“我饿了。”   这便是高阳……换个人多半是不吭声,再饿也得等回家去吃。   这个女子爽朗的可爱,和阿弟倒也相配。武媚笑道:“宫中却是不差你的饭菜,来人,天气冷,让他们弄了火锅来。”   自从阿弟弄了火锅出来之后,迅速风靡长安城,连宫中也沦陷了。   高阳和太子在嘀咕。   “你如今学到何处了?”   “学到力学了,姑母你也学了吗?”   太子对亲人很实诚。   高阳点头,“我学了好些。”   小贾每次都会说这个模样你别不好意思,其实这个模样蕴含着世间大道……她追问什么大道,小贾说力学。   于是他们二人在研究力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李弘欢喜的道:“那舅舅说的力学三要素姑母可知道吗?”   知道啊!   小贾说过力学三要素:腰力第一,臂力第二,腿力第三。   “力的大小,力的方向,力的作用点……”   李弘一脸期待的看着姑母,期待着她能说出更深刻的见解来。   小贾……老娘要……高阳:“……”   那个不要脸的,竟然把好不好的学问胡乱编造用来哄骗我。   “咳咳!此事吧,看你这个孩子,读书观政这般辛苦还不够?如今歇息就好生歇息。不会歇息的人,他就做不好事。”   这一刻高阳浑身都是慈祥的光晕。   “姑母说的是。”   李弘觉得姑母果然是关心自己。   李治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一事。   “家中可有好先生?若是没有,把大郎送进来,跟着七郎一起读书也使得。”   宫中为太子和皇子们准备的先生堪称是天下第一等,那些宗室和权贵恨不能把自己孩子直接丢进来,一是能跟着学到好东西,二来孩子从小就和太子皇子们在一起厮混,这便是资源啊!   这不还有小贾吗?高阳当即婉拒了。   小贾说大郎的教育不要着急,四岁后再开始,从识字到背诵些诗赋,再开始学写字……一步步来,不可拔苗助长。   武媚笑道:“这宫中的先生可是不错……你以后莫要后悔。”   可是小贾更不错,看看他的弟子都在算学中坐镇了,到时候大郎难道还担心这个?   高阳心情愉悦。   晚些一人一个小火锅,高阳看着自己这边的大多是肉,皇帝那边的却多是蔬菜,就皱眉道:“皇帝这是吃斋?”   李治唏嘘着。   武媚微笑道:“陛下的身体要紧,吃清淡些好。”   高阳嘟囔着,“这般活着多没意思?”   是啊!   还是高阳理解朕。   吃了一顿素火锅,李治觉得胃口被打开了,可想要些乳酪之类的小吃却被阻止了。   “陛下,且等瘦一圈再说。”   武媚很是温柔,可眼神坚定。   李治捏捏自己的肚腩,突然觉得美好的生活正在远离自己。   ……   贾平安在家浪了几日,就被宫中来人告诫了。   “皇后说了,贾郡公这般懈怠公事,回头便去西域吧。”   我去!   西域那旮沓此刻冻死狗了,去了作死。   贾平安没办法,随即回了兵部。   “见过贾郡公。”   “贾郡公安好?”   “好!”   贾平安一脸慈祥。   他消失了一个多月,兵部的官吏们都觉得这位是个神人,竟然能让玄奘法师出手做法事。   任雅相和吴奎在议事。   贾平安以来,任雅相微笑道:“这是……”   吴奎也一脸懵逼。   我贾平安啊!   贾平安觉得老任是老年痴呆了。   坐下后,任雅相继续说道:“苏定方击败了都曼和疏勒的反叛后,随即吐蕃人就摸了过去,咱们的密谍……”   兵部的密谍这次出彩了,竟然先于百骑的密谍把消息传了回来。   “咱们的密谍发现吐蕃人在寻找突厥人,为此他们突袭了一处牢狱,想抢出一个被俘的突厥密谍……”   “这是想勾结!”   吴奎兴奋的道:“咱们的密谍立功了。”   任雅相点头,“贾郡公功不可没。”   贾平安若有所思的道:“禄东赞一直想为吐蕃寻求一个突破口,上次在吐谷浑那边被打的满地找牙,如今消停了。第二个突破口只能是西域。他这是瞄着大唐的贸易路线。一旦西域的贸易被掐断了……”   苟日的!   贾平安真心不理解禄东赞屡次挑战大唐的行径,历史上吐蕃为了霸权和大唐展开了百年战争,明争暗斗的次数多不胜数。安西都护府也曾经沦陷。   唯有一个解释,吐蕃居于高地,自觉有恃无恐,我能打你,你却不能打我,所以不断作死。   百年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吐蕃沦为了无足轻重的势力,反而让此刻不怎么显眼的契丹人成为了霸主。   宫中,此刻君臣正在商议此事。   皇帝看着变化不小,首先是眼神敏锐了,不再茫然。   “恭贺陛下身体康健。”   李义府由衷的感到高兴,对于他而言,皇帝身体健康就是好消息。   李治神色淡然,并未回应。   李义府想到了杨德利,皇帝开始想杀了此人,可后来却无罪释放,更是赏赐了宫女……虽说杨德利没敢要,又退了回来,但由此看出皇帝对杨德利的赏识。   这是何意?   那一日孙思邈和贾平安进宫,随后杨德利就被释放了,难道是……他们治好了皇帝的病?   “安西那边吐蕃人不安分。”   苏定方今日被召见,提供西域那边的分析。   “苏卿说说,他们的目的何在?”   苏定方起身,“陛下,此次都曼联手疏勒等国反叛被灭,臣在其中发现了些吐蕃的踪迹,臣以为,吐蕃人在上次大败吐谷浑之后就谨慎了些……”   他看着李勣,“英国公想来更清楚。”   老苏果然是个良才,做人也不差。   李勣起身,“禄东赞上次十万大军损失大半,修生养息了数年后,他不安分了,但却小心了些。吐谷浑那边他暂且搁置,西域那边是个好地方,关键是突厥人就在那里,吐蕃人若是与突厥联手,大唐的局势不容乐观。”   “朕明白了。”李治点头,“禄东赞上次被打疼了,所以此次想寻个帮手,否则他更喜欢独占便宜。”   “是。”李勣坐下。   “辽东平复了,大唐才能倾力对付吐蕃和突厥人。”李治此刻雄心勃勃,想把大唐的对手按着毒打,“吐蕃并未出兵,派遣大军去不合适。”   李治想了想,“把他们的所谓联手谋划……破了!”   “陛下英明。”   李义府马上举荐了自己的一个心腹。   李勣皱眉看着他,“这是国事。”   这话说的相当的不客气,所有人都没想到李勣这个‘老好人’竟然会冲着李义府喷了一把。   苏定方淡淡的道:“此去要谋划,要随机应变,一旦图穷匕见,还得能厮杀得力,那人可是文武双全?”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当然。”   你这个牛笔老夫听了想笑,李勣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知晓自己养的狗老毛病发作了,就冷哼一声。   谁去?   他想了不少人,可终究不是这里差些意思,就是不放心。   最后浮现脑海的竟然是贾平安。   这厮回到长安后就在偷懒,时间长达数月,堪称是前无古人。   朕的俸禄不好拿!   ……   “让我去安西?”   贾平安刚想开溜,宫中就来人了。   “皇后让你进宫。”   贾平安觉着应当让自己休息到开春再出发,可显然局势不容许。   武媚看着他,“你从辽东归来之后就懒散了不少,去个大慈恩寺也不消停,大晚上翻墙出来……”   浪!   贾平安觉得自己真心不算浪。   武媚絮叨了许久,招手把太子叫来。   “舅舅。”   太子很是实诚的问道:“高阳姑母说她知晓力学三要素,可却很谦逊……”   她知道的力学三要素……那不是我在床笫之上的忽悠吗?   “我说了力学三要素,力的大小,力的方向,力的作用点……”   然后高阳就会发现她被我忽悠了。   我危矣!   贾平安的眼前出现了也橙子,高阳变成了李氏牌榨汁机。   “陛下的意思是……千万不能让吐蕃与突厥联手,否则西域局势便会大变。”   ……   晚安! 第876章 亡灵骑士   远处的冰山能隐约看到些轮廓,甚至能隐约觉得一丝冰寒。视线顺着往下,草木遍地都是。   数百骑缓缓上了一处高坡,微微低头……   “平原!”   曹英雄欢喜的道:“这地方真是漂亮。”   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绿草,草原上点缀了不少树木,三五成林。五彩缤纷的野花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弯曲盘旋在草原上的河水静静的在这些美景中恍如不动。   李敬业看了一眼,“无趣,兄长,这里离疏勒镇不过三十余里,咱们加把劲,今日定然能在日落前赶到。”   “城中有美女,有美食,对吧?”   贾平安已经沉浸在了这片美景之中。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做人难道不就是吃和睡吗?兄长你整日沉迷于那些算计之中,累不累?上次我听孙先生说过,思虑过甚能让男人萎靡……萎靡啊兄长,你难道不担心以后只能坐看美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贾平安皱眉看着他,“滚!带着人去准备吃的。”   李敬业见他面色不善,麻溜的滚了。   “下去!”   贾平安策马率先冲下了高坡。   数百战马奔驰的动静太大了,几只野鸟扑啦啦的飞了起来。   到了下面,贾平安下马,轻轻拍拍阿宝的脊背,“好好歇息一番。”   阿宝用脑袋在他的怀里磨蹭了一下,随即去寻找美食。   曹英雄的马凑过来献殷勤,磨磨蹭蹭的。阿宝不屑的撇开头,那马却不甘心,频繁打扰阿宝进食。   阿宝呲牙,冲着那马咬了一口。   咿律律!   那匹马一溜烟就逃回了曹英雄的身边。   阿宝悠然自得的吃着草,贾平安坐在草地上,前方一些军士在埋锅造饭。   包东走了过来,“贾郡公,百骑的兄弟来了。”   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行礼后说道:“大军征伐之后,疏勒内部颇为震荡。如今校尉韩综正在甄别那些叛逆……不少人撇清,也有人潜逃。”   苏定方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平定了叛乱,虽说这次叛乱是突厥人都曼带的头,可疏勒那些人竟然轻易被说动,让长安颇为惊讶,也为之震惊。   所谓降而复叛就是这个意思。若是以后一直如此,大唐将会疲惫不堪,甚至会无能为力……   这也是李治重视,让贾平安来疏勒的缘故。   疏勒小国,为何降而复叛?   由此可见大唐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依旧不稳固,不管是吐蕃人还是突厥人,都能来搅和一番。   前汉时班超奉命出镇西域三十一年,七十余岁才再次走进玉门关回到洛阳,随后疏勒一直在大汉的控制中。   前汉覆灭,疏勒从此变成了一个孤儿,环视四周,骇然发现野狼无数……他们拼命的向中原割据势力臣服,只求获得庇护。   贾平安在思索着此行的谋划。   “不肯安分吗?”贾平安冷笑道:“如此你且回去,把我即将到达疏勒镇的消息传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领命!”百骑的目光崇敬,随即上马而去。   有军士问道:“百骑看着和普通人一般,不过却冷漠,他为何对贾郡公这般崇敬?”   同伴说道:“贾郡公当年执掌百骑,许多百骑都是他操练出来的。”   是夜,贾平安率军就在距离疏勒镇十里之外宿营。   疏勒的夜空很美,繁星点点,看不到一丝污染的痕迹。   “兄长。”   曹英雄来了。   此次是他主动请缨……他觉着自己在太子的身边固然不错,但静极思动,想出来见见世面。   “在城外宿营……那些突厥人和吐蕃人可不消停啊!”   今日百骑的密谍说了许多事儿……譬如说那些吐蕃人和突厥人都不消停,特别是突厥人,他们一直在盯着疏勒。   大唐在西域的疆域在不断扩大,吐火罗等国都派遣使者表示效忠,但大唐实际控制的西域最西端就是疏勒。   贾平安看了一眼左边,“那边是葱岭,禄东赞就藏在那里,眼里全是贪婪的绿光,就等着机会出现从葱岭杀出来,横扫西域。而在右侧,突厥人依旧不死心,东突厥灭了,西突厥却在不断崛起,阿史那贺鲁就像是一只野兔,繁衍能力超强……如今他就在右边冲着西域流口水……”   这便是西域的现状,晚些大食人会开始蚕食,和大唐将会有宿命的一战。   怛罗斯之战!   大唐在西域的扩张速度定然会远超历史,虽然不会无节制的扩张,但当大唐把安西四镇变成自己的桥头堡时,随即就能攻略吐火罗等地,当那些地方成为大唐的疆域时,大食人会转向……   怛罗斯之战是在数十年后,但贾平安知晓局势变了,这一战说不得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大食从今年开始就将会发生大变局,即将进入剧烈扩张时期……从可以征伐的任何方向开始展开全面进攻。一路攻打拜占庭,一路攻打天竺,一路向草原……最终碰到了大唐,随后当世最强盛的两个国家开战了。   贾平安不禁浑身战栗。   来吧。   他想到了怛罗斯之战,大唐以少打多,若非内部仆从军反水,那一战会如何?   “兄长?”   曹英雄觉得他的状态不对。   “我无事。”   左侧有些动静,能听到马蹄声。   包东和雷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贾平安的侧面,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   徐小鱼持刀在贾平安的身后,环顾左右。   “无需紧张。”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有三百骑兵在手,此处距离疏勒镇不过十里,当世谁能阻我?禄东赞来了也不成。让兄弟们继续睡觉。”   包东低声道;“贾郡公,就怕突厥人小股突然出现……”   “那正好给兄弟们热个身。”   贾平安转身回去,“睡觉。”   到了帐篷里,他刚躺下,外面有人说道:“贾郡公,兄弟们追上了那些人,活擒一人,仔细查看了,应当是吐蕃人。”   贾平安起身盘腿坐着,“原地拷打,要惨烈些。”   他冷笑道:“我要让那些人为之胆寒。另外,小鱼!”   “在!”   外面徐小鱼应声。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抿着,“我断定那些贼人依旧在左近,你带些兄弟悄然摸过去。”   营地外一里多的地方,数十骑正在边上警戒,两个百骑在用刑。   “啊……”   俘虏的惨叫声在静谧的夜色中传出去老远,周围连虫子都停止了鸣叫。   “啊……”   远方,数骑策马掉头,听着那些传来的惨叫声,不禁默然。   “他们说贾平安这一路就如同是游山玩水,戒备宽松……所以才派了咱们来查探,可没想到这是外松内紧,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   “这人狠辣,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灭了辽东三国,消息传回去时,据闻大相都失态打翻了银碗……”   “没了辽东的牵制,大唐就能倾力对付咱们了。”   想到大唐这个庞然大物全力对付吐蕃的后果,众人不禁再度默然。   “别担心。”一个男子笑道:“对于唐人而言,吐蕃实在是太高了些,他们若是敢上去,无需咱们动手就能死伤大半。”   众人不禁轻松的笑了起来。   “是啊!咱们有神的眷顾。”   攻击时从高处一泻千里,防御……为啥要防御?高地天然就是防线,敌人还未触及吐蕃的精华区就被气候打败了。   “他这个拷打……为何不堵住嘴?”   男子阴郁的看着营地方向,“他是故意的,此人狠毒,看看,他竟然敢在营地里点起火堆,这便是肆无忌惮……”   大军宿营不得举火,也就是不得弄出光亮来。你有紧急事务想看文书或是什么东西,需要光源,也得先上官请示……   唐军大营这般肆无忌惮的举火,就是在发出挑衅:来啊!来突袭我吧。   “咱们的人在后面,若是……”一个男子有些跃跃欲试。   “那是贾平安,咱们若是去夜袭,你以为他会老实等着?若是没有陷阱我便把头颅割给你踢。”   “咱们该纵火。”那个男子犹自不死心,“若是纵火,说不对他们就乱了。”   “兴许吧。”男子是首领,漫不经心的道。   “啊……”   惨叫声骤然提高了几个调门,众人不禁颤抖了一下。   “没有问口供。”   “是的,一直在惨叫,果然是嗜杀的杀将。”   “走吧,再不走……我就担心贾平安派人过来搜寻。”   “你觉着夜里他们能过来吗?”   “我如今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营地,若是没有篝火的话,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就是说,唐军看不到我们。”   那人依旧在嘟囔着,“那是杀将啊!”   “杀将又如何?”一个男子被激怒了,“他只带了数百人,他难道能凭着数百人在这里搜寻咱们?”   “那是疯子。”   “啊!”   惨叫声骤然止住了。   几个男子忧伤的看着那边。   “我们走。”   他们刚策马掉头,其中一人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他猛地看过去,并未发现异常。   “我眼花了。”   他自嘲的道:“若是夜里不能视物就不能做斥候,更不能做密谍……”   一个男子取笑道:“你唯一能在夜里看清的是女人的身体,哪怕伸手不见五指,你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不禁低笑了起来。   人影猛地闪动。   十余人在草地上猛地站起来,他们端着什么东西,领头的喊道:“放!”   噗噗噗!   近距离的攒射,这些吐蕃人纷纷落马。   “咿律律!”   中箭的战马长嘶着,那些吐蕃人倒在草地上,两个被同伴挡住的吐蕃人死里逃生,拼命打马而逃。   “是贾平安的人!”   太可怕了。   就在他们觉着贾平安不敢派人出来搜索他们时,竟然被人摸到了身边都不知。   “别追了。”   徐小鱼摇头。   他们刚到疏勒,人生地不熟的,追击容易出问题。   地上倒着四人,两人被弩箭射中了要害,此刻气息微弱,活不成了。剩下的二人一人腰部中箭正在惨叫,一人大腿中箭,此刻挣扎着站起来,单脚往前方蹦跳。   他看着黑夜中远遁的同伴,一边蹦跳,一边回头。   身后,徐小鱼拔出横刀,冷冷的道:“再跑耶耶便断了你的腿。”   吐蕃人绝望的喊着,徐小鱼听不懂,上前就是一脚。   吐蕃人猛地回身,不知何时手中多了短刀。   “小心!”   跟来的一个军士惊呼。   徐小鱼猛地后撤一步,接着冲了上去。他甚至都没用刀,而是直接用肩头撞倒了对手。   这人……胆子好大。   一个军士低声道:“这等时候好歹要先令对手失去抵抗能力才行,徐小鱼……这本事和谁学的?”   “不知。”   徐小鱼把对手捆了,两个军士上来抬人,只是一看手法就知晓是老司机。   “这捆绑用的是军中斥候的法子,徐小鱼应当有个斥候师父。”   众人回到了营地里。   “郎君。”   徐小鱼到了帐篷边。   “如何?”   贾平安的声音听着有些困倦……他刚才已经睡了一会儿。   “是吐蕃人,奉命来查探咱们的情况。说是零零散散在周围的吐蕃人不少……数百人是有的。”   “知晓了。”   贾平安吩咐道:“告诉兄弟们,把那些尸骸打理精神些,明日把他们弄到疏勒镇中去。”   打理精神些……   那些军士不解。   包东说道:“就是弄的……让人害怕一些,龇牙咧嘴的最好。”   雷洪补充道:“趁着他们刚死还能动动,等晚些僵硬就动不了了。”   ……   疏勒镇中,校尉韩综正在和麾下议事。   一个将领说道:“邢国公回去的早了些,应当继续坐镇半月,定然能镇压疏勒内部有异心之人,也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吐蕃人。”   ——邢国公是苏定方的爵位。   众人都点头。   “咱们就三千余人,那五千余疏勒军队能否靠得住,这个说不准。三千余人控制疏勒少了些,不过移民却不少……”   韩综的面色黑黝黝的,说话慷锵有力,“这里的土地有什么盐巴,养活不了多少人,咱们从疏勒内部收取的赋税就那么多,粮食也不够吃……移民的到来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五千多移民如今只能先管着自己……咱们的粮食不足,朝中有些想法,大概是想让咱们屯田。”   将领不满的道:“为何要屯田?一旦屯田大部分兄弟就被束缚在了田地里。”   韩综说道:“府兵平时耕种操练,战时出征……哪里不是如此?”   将领叫做胡密,他身体魁梧,满脸络腮胡,讪讪的道:“这不是西域吗。”   “西域也是大唐!”韩综淡淡的道:“咱们的脚下便是大唐的疆土,外敌敢来就杀光他们。平日里无事,兄弟们就在家中耕种,和妻儿为伴……”   胡密憧憬的道:“校尉,你说……咱们可能厮杀到须发皆白的时候?”   韩综点头,“西域有许多不服大唐的的势力,远处还有大国,有得打。”   一个军士进来,“校尉,百骑有人来了。”   “请进来。”   对于这些在黑暗中为大唐打探消息的人,韩综很是佩服。   男子进来,说道:“贾郡公已经到了离城十里的地方,他令我把消息传回城中。”   韩综一喜,起身道:“贾郡公来了吗?”   另一个将领说道:“贾郡公把消息传进来,那些人若是想狗急跳墙了该如何?”   “贾郡公说了……他想看看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敢如何!”百骑看了将领一眼,“勿惊!”   将领大惭!   勿惊……   韩综赞道:“不愧是贾郡公,我在疏勒多年,他的名声如雷贯耳,却未曾谋面,此刻得了消息,恨不能出城去请见他。”   胡密笑道:“明日就能见到了。对了,贾郡公带来了多少人?”   “三百人。”   胡密起身,“校尉,如此我便去安排住所。”   三百人需要一个不小的地方,韩综点头,“去吧。”   城中多了几处灯火,一些身影被映照在墙壁上,不断的晃动着……   “贾平安来了。”   “此人……很厉害?”   “他厉害的超乎你的想象。”   “此人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   “那是战阵。”   “是啊!那是战阵。不过此人心狠手辣,我等要……”   微风吹动着灯火,灯火微微摆动,人影摇曳不停,看着恍如鬼魅。   ……   第二日,韩综率领麾下出城相迎,一同来的还有来自大唐的官吏,以及本土官吏将领。   “说是十里地。”   “先前有人来说,昨夜有吐蕃人袭扰了贾郡公的营地。”   “也不知他是否害怕……这里是西域,可不是辽东。”   几个当地的官吏在低声说着。   一个疏勒将领嘴角含笑,轻声道:“这位贾郡公刚从辽东载誉归来,接着又来了疏勒,也不知何意。”   “来安抚的吧。”   有人说道:“此次都曼联络疏勒等地起兵,大唐劳师动众……若是以后兵戈不断,大唐也受不住。”   “嗯!耗费太大了些,所以安抚为要。”   愉悦的气氛让当地的官吏们神色轻松,那些疏勒权贵们也是如此。   “来了来了!”   一骑远来,身后是三百余骑。   众人站直了身体……   三百余骑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前方惊呼。   唐军闪开。   后面缓缓来了五骑。   马背上的骑士……看着身体僵硬,随着距离拉近,有人惊呼,“是死人!”   “是吐蕃人!”   五具吐蕃尸骸被绳子绑在了马背上,龇牙咧嘴的看着迎接的人。   ——这是亡灵骑士!   阳光明媚,可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   那些神色轻松的疏勒人面色僵硬,有人甚至面色惨白,不敢再看。   五具尸骸就这么进了城中。   一城惊骇! 第877章 今夜会很热闹   疏勒镇城三面环山,城池就建在水中……外人看来很奇葩,可但凡知晓疏勒历史的都不会奇怪。   贾平安目送着五位亡灵骑士进了城中,身后的曹英雄指着东边问道:“兄长,那里有座古城。”   疏勒镇城的东面有一座废弃的小城,小城……说是城,实则就是个小城堡。小城堡此刻垮塌大半,废墟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静谧。   “那是大汉的城堡。”   贾平安下马,见他神色肃穆,众人跟着下马看着小城堡。   “班超经营西域数十年,一己之力守护着大唐的西大门,标榜青史自不必说,更是为大唐打开了西域的局面。”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   “大汉时匈奴强盛,不断袭扰西域,耿恭率军守疏勒城,兵力薄弱……匈奴大军来袭,截断了城中的水源,随即用高官厚禄劝降耿恭,你等可知晓匈奴人为何要劝降耿恭吗?”   众人摇头。   “彼时中原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文化繁盛,国力强大……而那些外夷却粗鄙不文,他们艳羡中原的一切而不可得,于是便去抢夺,去掠夺。他们自惭形秽,于是便希望通过俘虏耿恭这等将领来彰显自己的武勇……”   此刻的倭国也是如此,对大唐各种羡慕嫉妒恨,恨不能提兵冲进来烧杀抢掠……中大兄王子就这么干了,结果被一战击败。   “耿恭不肯降,城中汉军少的可怜,更是遭遇了断水危机,可却顽强的坚守,誓死不降。最后解围时,仅存二十六人。大汉……威武!”   众人精神振奋,曹英雄赞道:“果然是汉儿。”   此刻看着那座汉城,贾平安亦是心潮澎湃。   “耿恭被接应出城,随即回归……匈奴人恼羞成怒,一路追杀,到达玉门关时,二十六人仅存十三人进关……”   贾平安按着刀柄,遥想着当年。   “耿恭之坚韧,之忠心耿耿,世所罕见。为此中郎将亲自在关前迎接他们入关,随即亲自为他们沐浴更换衣冠……”   大唐也有……安史之乱后,大唐乱作一团,无暇顾及安西。吐蕃趁火打劫切断了河西走廊,至此西域就成了大唐的一块飞地。   当时的大唐堪称是乱作一团,君臣都觉着安西定然陷落了,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安西的大唐军民面对庞大敌军的进攻,竟然坚守了近五十载。   明光铠碎裂了,陌刀刀锋缺口处处,年轻的勇士须发渐渐白了……故国此刻却衰微,无法来救援他们……   吐蕃人谋划了西域多年,岂能放弃?   于是大军围攻,失去故国支援的安西军奋力厮杀,要命的是安西军的精锐被李嗣业等人率领去中原平叛。加之更早些时候高仙芝兵败怛罗斯,把安西军的精锐损失大半……此刻的安西军距离鼎盛时期差远了。   数十年后,最后一个白发苍苍的军士看着突入城中的吐蕃人时,贾平安深信他定然是颤颤巍巍的举着陌刀,大喊着冲杀上去……   大唐的旗帜在西域孤独的飘扬了数十年,直至那一刻才重重的倒下。   没有这等节义,哪来汉唐煌煌数百载?哪来汉儿的威名威震世间。   疏勒的右侧就是碎叶,李白就出生于那里……   这里从不陌生,而是故土!   “吐蕃……”贾平安目光冰冷,“进城。”   他在感受着当年那些先辈的感觉。   彼时大汉声威赫赫,但这里是西域,大汉鞭长莫及。   当年的班超进了疏勒城时是如何想的?   当年耿恭率领麾下被匈奴人团团围住时是如何想的?   前方,那些眼睁睁看着五名亡灵骑士进城的疏勒官吏和权贵们齐齐躬身。   “见过贾郡公。”   当年班超进城,想来也是面带微笑。   当年耿恭戍守疏勒,想来也是英姿勃发。   他们在第一次进城时,必然是带着安抚的念头,所以神色柔和。   昨夜城中的疏勒人幻想过多次贾平安进城时会说些什么……譬如说宣扬一番大唐对疏勒的关爱,或是下马安抚疏勒官吏和将领们。   可他们都猜错了。   这位杀神给疏勒的见面礼竟然是五名亡灵骑士。   贾平安下马走过去。   那些疏勒人不敢动……   “见过贾郡公。”   韩综带着麾下行礼。   贾平安说道:“疏勒刚经历了叛乱,人心复杂,局势复杂,你等辛苦了。”   “贾郡公远来更是辛苦。”   二人寒暄几句,一个文官兴奋的道:“邢国公领军击败敌军后,那些叛逆隐藏的更深了,对大唐也越发的不满了。平日里那些疏勒官吏也时常顶撞。可今日……看看他们被吓成了什么样。”   贾平安看了那些疏勒官吏一眼,说道:“龟兹很稳,为何稳?我知晓在西域不少人说龟兹人软弱无能,竟然不敢反抗大唐。”   他笑了笑,“他们想反抗来着,可上次贾某一顿厮杀,把那些野心家们杀破了胆。疏勒……这是贾某第一次来,希望是最后一次。”   疏勒的野心家们还未曾被我杀怕,如此,我来了。   众人心生凛然。   一路进城,那些百姓颇为畏惧这位杀将,看一眼就赶紧低头,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杀了。   “我很喜欢这样。”   果然是畏威不畏德,贾平安对此很是满意。   随后住下。   贾平安准备沐浴更衣,韩综竟然派了一个妇人来伺候他。   这个妇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那种,肌肤白嫩,一张异国风情的脸上羞涩和恐惧并存。走动间臀左右摆动,腰肢却纤细,恍如风吹杨柳……   “这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皱眉问道。   妇人见他不满,吓得噤声。   徐小鱼去问了,回来说道:“郎君,这是前次疏勒叛军首领的妻子,她的家族在疏勒颇有些好名声,所以不好处置。如今送来伺候郎君……”   “苟日的韩综!”   贾平安笑骂道:“伺候过了我,这个妇人的家族就算是心怀叵测,那些同伙也不会相信。如此,也算是为大唐争取到了一个势力的支持。心思不错,本想骂他龌龊,可想想孤军在外的艰难……罢了。”   贾平安没想到自己在韩综的眼中就是一个肉身布施者……他仿佛看到了韩综一脸诚恳的拱手,“贾郡公,为了大唐,你就……从了吧。”   妇人见他笑了起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忐忑的道:“奴愿意伺候贾郡公。”   贾平安不禁一怔,“大唐话说的不错。”   妇人娇声道:“奴的娘家做生意,往来的大唐商人不少……要想和他们做生意就得学大唐话……奴也跟着学了。”   贾平安进了浴桶里,惬意的闭上眼睛。   身后一双小手缓缓的按摩着他的肩头和头部。   安逸!   这一路太遥远,赶路让贾平安疲惫不堪,浑身酸痛。   晚些他躺在床榻上,妇人跪在边上给他马杀鸡。   舒坦!   啪啪啪!   韩综进来时就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暧昧一笑……   “我再等等吧。”   徐小鱼摇头,“韩校尉径直进去就是了。”   可我没有看别人那个啥的想法……   韩综硬着头皮走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了浑圆的臀……妇人跪在床榻上,上半身前倾,显得臀格外的滚圆。贾平安趴着,妇人正在拍打他的大腿。   骑了几个月的马,贾平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废掉了。   啪啪啪!   声音很清脆。   原来不是啪啪啪啊!   韩综行礼,“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此刻脑子放空,闻声勉强抬点头,“何事?”   韩综说道:“本地的一些人想请贾郡公下午去赴宴。”   赴宴……什么玩意儿?   韩综见他皱眉,就解释道:“疏勒此次谋反,那些权贵和豪族卷进去不少。这些权贵豪族联手起来不容小觑,若是能安抚一二……”   明白了。   疏勒和大唐一个尿性,大唐是门阀、权贵和豪强组成了一个令人生怯的庞大势力,若是他们联手帝王也只能跪了。   所以喊打喊杀不可能……杨广就是喊打喊杀,结果被灭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分化。   疏勒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唐,那些权贵和豪族控制了人口田地和财富,若是逼迫他们联手起来……   贾师傅也会头痛。   “往上些。”   贾平安点头。   妇人看了上面些……脸红成了一块红布。   那里是……臀啊!   能去拍?   她浑身燥热,可贾师傅压根就没想什么男女之事,只是屁股痛。   但凡谁能从长安一路快马疾驰到疏勒,就会感觉屁股和大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妇人咬着红唇,眼中多了羞涩,然后举起手,犹豫再三……   “赶紧!”   贾平安想趁着宴请之前的空闲时间打个盹,恢复一下。   “是!”   妇人颤声应了,然后举手拍了下去。   啪!   她愣住了。   贾平安也愣住了。   我去!   你特娘用那么大的力……屁股好痛。   啪啪啪……   里面的声音渐渐稳定。   晚些贾平安睡着了,妇人依旧不敢停下,只是用力更小了些。   半个时辰后,徐小鱼进来,目光锐利的扫过妇人。妇人一个哆嗦,赶紧磨蹭着到了边上。   “郎君!”   这是贾平安吩咐的时辰,到了叫醒他。   “嗯?”   贾平安缓缓醒来,猛地坐了起来。   妇人就在边上,被这么一下吓到了,惊呼一声就蹦下床去,结果没站稳,一屁墩坐在了地上。   贾平安低头搓搓脸,惬意的道:“舒坦,这个妇人手法不错。”   徐小鱼回身出去,“善待那个妇人。”   有人应了。   妇人谢了,随即伺候贾平安穿衣。   看着这个精壮的男子,她不禁心中酸楚。   她的夫君被大唐重用,可暗地里却野心勃勃,一心想和突厥人联手把大唐赶出去。于是都曼大军来袭,她的夫君狂喜过望,随即联手。至于成功后突厥人会不会卸磨杀驴……突厥必须要借用他们的力量,不敢赶尽杀绝……   可长安派来了邢国公苏定方,都曼大败出城归降,她的夫君战死……她成了寡妇。   唐军太过凌厉了些,让她至今印象深刻。   可杀将的名号更是让她惊惧……先前她只知晓杀将在龟兹出手……那一夜龟兹王城被血洗,至此龟兹人一旦提到了贾平安三字,连孩子都不敢哭。   等大唐内部的消息传出来,大伙儿得知这位杀将在辽东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时,更是惊惧不已。   听闻让自己来伺候那位杀神,妇人心中慌得一批,疯狂拒绝……她担心自己会被贾平安弄死。   可家族来人了。   自从被关押后,家族从未派人来探视过她,这次来了让她欢喜不已。   ——好生伺候那位杀将,用你的全身心。   来的是她的母亲,那一脸不情不愿和悲愤让她知晓,贾平安进城后,家族压根就不敢反抗。   但她不肯……明着屈服了,可她还在怀念着战死的夫君。   她站在贾平安的身前为他整理衣裳,脑海里转动着一些念头,跃跃欲试……   贾平安低头看着她,“做事!”   妇人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就往后蹦跳。   我有那么可怕?   贾平安不理解。   晚些他精神抖擞的到了前面,韩综和几个将领文官已经在等候了。   “那些人如何?”   离赴宴还有小半个时辰,贾平安还可以喝杯茶水,了解一下情况。   韩综说道:“那些人原先得势,长安决定重新把疏勒等地变成四镇后,官吏和移民源源不断而来,有些人心慌了,担心自己会被挤压……”   贾平安点头,“我知晓了。”   所谓的挤压是必然……除非是那等知趣的。   “宴请为首的是谁?”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爽的不行。   这一路赶得急,唯有宿营或是入住后才能泡茶喝,可那时候浑身疲惫,喝的没滋没味的。   一个文官介绍道:“呼兰其和昌哈拉,这二人颇有威望,邢国公领军到了疏勒时,呼兰其和昌哈拉主动寻到了咱们,愿意提供粮草支持……事后论功行赏,二人的家族中多人出仕……”   “疏勒将领可靠与否?”   贾平安问道。   韩综摇头,“如今疏勒有大唐将士三千余人,疏勒将士五千余人,将领颇多。我们已经尽力在甄别了,可……此次都曼能一呼百应,那些将领纷纷反叛,让我等也有些茫然。”   “甄别无用。”贾平安觉得这是无用功,“要紧的是大唐强势。大唐强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得低头。”   胡密憋了许久,此刻忍不住说道:“贾郡公,疏勒远离大唐,一边是吐蕃,一边是突厥,周围并无援军,所以那些人才敢跟着突厥人作乱。”   “是啊!从瓜州走廊到疏勒四五千里地,疏勒有变,瓜州也救之不及。”   疆域太宽阔了就是这个尿性,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安西能有自保能力,乃至于有进取的能力。   “随着移民越来越多,以后安西的实力会被增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贾平安的态度很笃定,众人大喜。   韩综颤声问道:“朝中决定要继续向吐火罗等地进攻吗?”   聪明!   贾平安摇头,就在众人失望之际,他缓缓说道:“不是进攻,而是经营。”   “经营,对,经营。”   众人不禁大笑。   ……   宴会在一个颇为宽敞的大堂里举行,高大的穹顶,精美的地毯,腆着肚子的厨子们在精心准备菜肴……这些充满异国风情的一幕丝毫没有吸引住站在大门外的两个男子。   “疏勒参加了上次的反叛,事后必然要重新整顿,我想过许多人,可就是没有想到长安来的竟然是贾平安。”   说话的男子四十余岁,额头三条皱纹很是深刻,嘴唇红润,说话间能看到里面变细的牙齿和泛黄的牙根。   边上的男子岁数和他相差不大,但却显得富态些,微胖的脸上泛着油光,肚皮也高高挺起,他微笑道:“呼兰其,你要知晓,若是换一个精明的文官来,他会不动声色的清理疏勒……”   “昌哈拉,希望如你所说。”呼兰其愁容满面,额头上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   “当然。”昌哈拉摸摸脸,嫌弃的拿出手绢把沾上的油擦去,随后喘息了一下,“呼兰其,疏勒经不起折腾了,若是大唐下狠手,会不会把我们全给清除掉?只剩下平民。若是如此,疏勒就没了。”   呼兰其微笑道:“哪来的疏勒?如今叫做疏勒镇。”   昌哈拉呼吸急促,“是啊!疏勒镇,大唐的疏勒镇。”   呼兰其的面色微冷,“疏勒是疏勒,永远都不是唐人的疏勒镇。”   昌哈拉点头,“是疏勒国!不过唐人狠辣,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呼兰其笑道:“突厥人此次被苏定方一战击败,阿史那贺鲁并未出头,可见是怕了,或是说他在观望……他在观望什么?”   他不解。   昌哈拉摇头,“突厥人不行,还是吐蕃人更厉害,他们只需绕道葱岭就能冲到疏勒之前……”   呼兰其突然眼含笑意,看着颇为得意,“你说说,若是吐蕃和突厥联手会如何?”   昌哈拉呼吸急促,不敢相信的道:“若是如此……西域将会大乱,咱们才有机会乱中出手,重新建立疏勒。不过……你可是有了确切的消息?”   呼兰其点头,“突厥那边颇为意动,不过吐蕃还没做出应对。”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从后面过来,绕到前方说道:“菜已经好了。”   “很好。”呼兰其问道:“烤全羊如何?”   管家笑道:“我站在边上只是嗅嗅香味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想来那些贵人会非常满意。”   “很好。”   呼兰其突然眸色一亮,“看看那里。”   大门外出现了一个军士,他警惕的看看宴会地,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贾平安要来了。”呼兰其低声道:“让她们赶紧来。”   军士回身,韩综先进来,呼兰其热情的迎了上去。   “韩校尉……”   韩综没搭理他,转身看着门外。   贾平安出现了。   “见过贾郡公。”   众人行礼。   随即今日的宾客纷纷涌入,热闹非凡。   呼兰其拍拍手,一队侍女端着菜出现了。   贾平安的身边来了两个侍女,身体不过是用一层薄纱披着,若隐若现。   包东出现在他的身后,俯身道:“有吐蕃人被查到,强行冲出城去,被乱箭射死。”   “有趣。”   贾平安举杯,众人赶紧举杯。   “今夜会很热闹。”贾平安一饮而尽。 第878章 追杀   山得乌身材不高,却异常强壮。   他坐在室内,看似孤寂的盯着外面。   “山得乌!”   一个男子进来,低声道:“成了,咱们的人成功把突厥人带了进来。”   山得乌点头,“把他带到这里来,注意别被唐人发现。”   “是。”   晚些有个男子进来,惬意的道:“突厥人如丧家之犬,上次都曼想席卷了安西四镇却不成,只是当地驻军就让他头疼不已,苏定方一到,他还不知晓撤离,死得不冤。”   山得乌摇头,“说是都曼并未被处死,苏定方亲自为他求情,他逃过一劫。”   “剩下之事……”男子看着山得乌,“上次达赛兵败吐谷浑之后,有不少人在质疑大相,所以此次吐蕃并未出兵……我们一直在暗中相助,可都曼无能,被苏定方轻松击败,我至今想来都觉着后悔……”   他看着山得乌,眼中全是冷色,“若是我们出兵和都曼合兵一处,令都曼攻伐四镇,我们的主力清剿当地的唐军,随后严阵以待……会如何?”   “不如何。”   山得乌摇头,“漫德,你想岔了。一旦倾国而出……走葱岭到安西很远,绕了远路,辎重会很艰难……所以若是想出动大军攻伐西域,必须要囤积许多粮草……”   漫德一怔,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这几年大相一直在囤积粮草,难道就是为了进攻西域?”   山得乌微笑道:“那些商人从西域而来,穿过河西走廊到了大唐,为大唐带来了无尽的财富;西域本就是一个盛产财富之地,所以……凭什么这些好处都给了大唐?咱们兵强马壮,难道不能自取吗?”   漫德点头,钦佩的道:“大相目光深远,可笑国中还有不少人在质疑他。”   “只要你做事情就会有人质疑。”山得乌淡淡的道:“愚蠢的人会被这些质疑击倒,渐渐失去方寸,再无进取心。大相不会,从一开始大相的目标就是大唐。”   他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大相曾说过,强盛的吐蕃很强大,可当世还有个更为强大的大唐,吐蕃为何不能成为最强大?”   漫德赞道:“大相果然是英雄。晚些突厥人来了,看看他们的意思。”   山得乌冷笑道:“突厥人只是丧家之犬罢了,至少我不看好阿史那贺鲁这个蠢货,上次苏定方的大军才将到达西域,他就带着麾下的人马跑的不见踪迹,丢下野心勃勃的都曼来送死……所以不要对他期待太高,晚些听听他们的说法。”   晚些,突厥人来了。   他的身高比山得乌高一些,也跟强壮,目光冷漠。   “阿卜芒。”突厥人行礼。   “山得乌。”山得乌行礼。   随即二人坐下。   “都曼败了。”山得乌一开始就戳突厥人的肺管子,“苏定方尚未发力他就降了。”   “可汗很生气。”没有人喜欢被揭短……阿卜芒的眉间多了些阴郁,“不过我们损失不大。”   二人突然沉默。   许多时候在谈合作时,先开口的一方会显得有些弱势。   二人之间的沉默延续了下去……   “宴会快开始了。”漫德出口打断了沉默。他是山得乌的助手,所以没有这个忌讳。   山得乌盯着阿卜芒,阿卜芒同样在盯着他,二人之间目光不动。   “你能如何?”阿卜芒微笑道。   “你们不行。”山得乌冷笑。   阿卜芒霍然起身,目中全是愤怒,“若是禄东赞敢下山来,突厥会教他什么叫做厮杀!”   吐蕃可不就是躲在山上……有机会就出击,没机会或是战败了就缩回去。   山得乌神色不变,冷漠的道:“我不知其它,只知晓阿史那贺鲁从起兵以来已经被大唐击败数次了……从未取胜。”   二人突然都笑了起来。   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算是完成了见面仪式。   阿卜芒接过漫德递来的水杯,几口喝了,用袖子擦擦嘴角,说道:“贾平安进了城,城中戒备森严了许多,我先前数次试探都无法进城……后来才趁着守军懈怠的机会进来。”   山得乌嗤笑道:“是我令一个麾下向城外冲,吸引了守军的主意。是我牺牲了一下麾下换来了你的平安入城。”   阿卜芒点头,“如此……多谢了。说说吧,吐蕃准备如何与突厥联手?想利用我们不成……此次可汗令都曼动手,可吐蕃却在一旁看热闹,这不对。”   这个题目太大,山得乌决定换个话题,他低声道:“今夜有人宴请贾平安等人……有人向我保证,宴会会持续到深夜……”   阿卜芒的眼中多了喜色,“深夜刺杀把握可大?”   山得乌微笑道:“我们的人已经和疏勒这边联络上了,此次两边联手,贾平安将死无葬身之地。这几年贾平安声名鹊起,若是他死了……”   阿卜芒毫不犹豫的道:“长安会震怒……随后只能再度派遣大军来,否则……大将死于西域,大唐却不吭声,西域谁还会听他们的?”   山得乌轻笑道:“可这里并无敌人,大军出动耗费钱粮不菲,随后再回返更是打击民心士气。等大军回撤,突厥和吐蕃联手出兵。长安难道还能再度出兵?就算是能,士气早没了。”   “好!”   阿卜芒的眼中多了恨色,“那贾平安狠辣无比,每次击败了我们,他都会用尸骸来筑京观,堪称是恶魔再世……”   山得乌的眸中多了冷色,“所谓的恶魔,今夜将会成为死人!”   ……   宴会很热闹。   酒菜不断被送上来,雷洪在厨房已经查探过了,并无问题。   实际上贾平安并不觉得这个时代能有轻易毒死人,而且能让人毫无察觉的玩意儿,譬如说鸩酒,那玩意儿是赐死专用,味道不小。譬如说砒霜,要想达到毒死人的程度,那剂量多的能让人无语。   所以他不担心被毒死,却担心身边的两个发烧的侍女……   两个侍女不断的献媚,甚至故意借着某些动作把自己引以为傲的部位近在咫尺的展露在他的眼前。   就像是摇动屁股求欢的兽类。   哥可是看过比基尼美女的,你们这个……真心没意思。   贾平安看了二位主人一眼,目光淡然。   呼兰其和昌哈拉就在他左侧的下首,右边是韩综等人。   呼兰其一直在观察着贾平安……   昌哈拉借着举杯的机会以袖掩口,低声道:“那两个侍女乃是疏勒最出色的美人,贾平安难道不受诱惑?”   呼兰其举杯,“有人说……那个被派去伺候贾平安的妇人,被他折腾了一下下午。”   “如此便是疲不能兴,暂时对女人没了兴趣,让她们再热情一些?”   呼兰其点头,“暗示她们揭开面纱吧……那个蠢货说什么唐人喜欢半遮半掩的,说什么如此才诱人,蠢货!”   昌哈拉冷笑道:“他一旦喜欢上了这两个女人,回程定然神思不属……绝好的机会。”   两个侍女突然揭开了面纱,引来一阵惊呼。   是美女。   贾平安看了一眼,随后淡定的吃菜。   烤羊肉不错,比长安的好吃。不过有个问题,羊肉太肥了,吃起来腻歪。   两个侍女坐下,把他夹在中间。   昌哈拉和呼兰其……包括不少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一脸娇羞的等待着你的采撷,谁能忍住?   “那些菜里放了些好东西。”   昌哈拉在忍笑,“能让男人迫不及待的好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把面前的烤羊肉给推到了一边,专心致志的吃着一份特地为他做的牛肉。   牛肉味道不错,怎地……配料不大对劲。   贾平安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淫羊藿吗?边上的是什么?怎地像是另一味药材……这些药材他都亲自研究过。   不,是请了医者来研究过。   当初做人参酒时,贾平安提及了那个啥酒。医者们根据他的想法把一些那个啥的药材放进去浸泡,老程等人不要脸的每人卷了十余坛回家。   所以这些药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疏勒上层人物难道还习惯补补?   没事补补更健康。   贾平安看了一眼呼兰其的菜,里面果然也有这些药材。   ——既然要下药,自然一个都不能少!   呼兰其微笑道:“此次叛乱让疏勒损失惨重,不知朝中可有抚恤?”   苏定方只管厮杀,把突厥人打出屎来后,就得意洋洋的回了长安。这擦屁股的事儿还得贾平安出手。   “谁损失惨重?”贾平安看着他问道。   呼兰其楞了一下:“疏勒。”   “疏勒的谁?”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   呼兰其笑道:“那些心向大唐的人损失惨重。”   那些权贵豪强?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倒也简单,百姓受损的……韩综。”   “贾郡公。”   韩综起身。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疏勒需要屯田,让那些百姓去干活,开辟耕地,去的人给钱粮,想来也能弥补了他们的损失。”   呼兰其赞道:“贾郡公果然好手段。”   可百姓的损失谁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些权贵豪强的损失。此刻当着大伙儿的面他提出此事,一旦贾平安答应了,那些权贵豪强都会感激他。   贾平安突然起身,“倦了,回去。”   “可是招待不周?还是说酒菜不好?”呼兰其起身赔笑道:“后面还有歌舞,这是我等精心准备的歌舞,想来不会让贾郡公失望。”   歌舞?   贾平安不禁有些期待。   西域的歌舞想来和大唐有所区别,在长安看得最多的就是胡旋舞,可转来转去的看着眼花,贾平安也不乐意。   他又坐了下来。   呼兰其赶紧拍拍手,随即十余少女出来。   舞蹈不错,而且那些少女都是身披薄的可怜的薄纱,这已经不是若隐若现了……   若是有手机就好了。   舞蹈完毕,呼兰其笑道:“这些少女倾慕贾郡公的武功,若是贾郡公不介意,可让她们随身服侍。”   贾平安此刻想到了后世的权贵们。   那些权贵手握大权,面临到了的诱惑比他只多不少,酒色财气……谁能抵挡?   太腐败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正事要紧。”   一次腐败的宴会后,贾平安随即离去。   呼兰其和昌哈拉把他送到外面,此刻已经是子时末了,这里热闹非凡,四周却非常安静。   “贾郡公慢行。”   众人含笑目送着贾平安离去。   “他并未动心。”昌哈拉淡淡的道:“那些所谓的美人在他的眼中还不如那些烤牛肉。”   呼兰其若有所思,“其实和女人比起来,食物更美味。”   “你病了。”昌哈拉觉得这货有问题。   “不。”呼兰其看着贾平安消失在前方,微笑道:“男人女人都是人,都是一样的皮肉,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要吃喝拉撒,动情了就交配……那些牛羊也是如此。所以和女人比起来,我更喜欢牛羊……”   “牛羊的肉。”他觉得前面的话有些歧义,赶紧补充了一番。   “祝你好运!”昌哈拉进去,吩咐道:“关上门,今夜谁叫门都不开。”   呼兰其说道:“就说我们烂醉如泥。”   “是。”   ……   贾平安的带着三十余人在城中缓缓而行。   周围的房屋不高,鼾声此起彼伏,还有孩子的哭闹声,妇人低声哄着孩子的声音……   马蹄声在这些声音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先前观察的如何?”贾平安问了包东。   包东说道:“今日赴宴的都是疏勒的上层人物,那些人看向你的目光中情绪很复杂,大多是忌惮甚至是害怕,少部分却颇为欢喜。”   “看来以后的麻烦不小。”包东很是惆怅。   “不麻烦。”   贾平安打个哈欠,“原先龟兹内部比疏勒更复杂,反对大唐的人多不胜数,甚至敢在夜里动用大军来围杀我和国主。所以对于我而言,疏勒更轻松些。”   包东笑道:“那次击败了叛军之后,龟兹对大唐的态度突然一变,温顺的不像话。”   贾平安依旧记得那一夜。   雷洪说道:“这边……那些人会如何对付我们?”   “估摸着会阳奉阴违吧,另外就是和吐蕃人、突厥人勾结,给咱们制造麻烦。”   包东笃定的道:“以后要小心些,弄不好他们敢刺杀。”   “不是弄不好,更不是以后。”贾平安冷冰冰的看着前方,“大唐在不断移民安西,军队也越来越多,疏勒人为何敢和突厥勾结?要知晓阿史那贺鲁可是大唐的手下败将,他们如何敢和他联手?”   众人收敛心神,仔细倾听。   贾师傅课堂开始了,“要知晓一件事、要做一件事之前,你得先知晓背景,分析对手的心态。阿史那贺鲁不足为惧,遇到大唐军队就跑,此事那些疏勒人定然知晓,可他们还是被阿史那贺鲁给鼓动了,为何?”   众人摇头。   贾平安轻声道:“因为还有吐蕃。一旦把局面弄混乱了,他们就期待着吐蕃加入战局。若是吐蕃倾国出击,安西的兵力不足以阻拦,到时候吐蕃顺着一路打到瓜州,只需封锁了河西走廊,大唐就只能无语望天……”   这是背景。   “我说过了,疏勒人不足为惧,可他们勾结的突厥人和吐蕃人却值得我们警惕。突厥人糙,喜欢厮杀,却不够精细。可吐蕃人不同,禄东赞手段高超,培养出来的手下也颇为不俗。”   贾平安是真的佩服禄东赞,此人不但把儿子们教导的颇为出色,而且培养人才也从不落后。吐蕃的强大离不开他的各种谋划。   “此刻吐蕃人和突厥人正在密谋联手,但两边都不放心对方,所以需要派人来疏勒碰个头,一起给安西制造麻烦……得知我来了疏勒,吐蕃人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弄死我……”   后面一个文官问道:“为何?”   “忌惮。”   包东对文官颔首,“击败达赛的一战中,贾郡公功不可没,最后更是提前拦截了达赛的溃逃,生擒此人……等辽东三国覆灭,贾郡公那些手段传到了吐蕃人的耳中,他们会把贾郡公看做是死敌,欲除之而后快。”   “这便是想除掉一个令他们忌惮不已的对头。”文官理解了,“能让吐蕃忌惮不已,贾郡公果真是犀利。”   “都准备防备吧。”   贾平安一句话让众人楞了一下。   “要想弄死我……除非突袭或是偷袭,此刻深夜,我等一行稀稀拉拉的……这是最好的机会。”   众人心中一凛,随行的军士拿起盾牌开始保护……   “不至于吧?”   前行数十步后依旧没动静,前方就是贾平安的驻地……   那个文官笑道:“他们不敢。”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从黑夜中飞了过来。   众人愕然,看着箭矢从盾牌间的缝隙中飞了进来。   “贾郡公!”   贾平安没躲,也来不及躲。   他做的很简单,看着箭矢的来向,嘴角带着嘲笑之意。   “贾郡公!”   众人见他没反应不禁呆了……肝胆欲裂。   贾平安被刺杀死于此地……长安将会震怒,随后的西域将会风起云涌。   更重要的是这位可是帝王和老帅们看好的未来统帅!   皇帝会震怒,老帅们会咆哮,疏勒将会成为漩涡。腥风血雨中,无数人会倒霉……随后一直躲着的阿史那贺鲁将会被追杀到天尽头。   而吐蕃人将会面临着在辽东凯旋的大军……要决战吗?   黑暗中,两个神箭手看着这一幕,欢喜到了极点,以至于忘记了放箭后别看结果,马上就跑的交代。   贾平安被吓傻了!   他……死定了!   箭矢如愿射中了贾平安的胸口。   进去!   叮!   箭矢和贾平安的身体接触后,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声音。   很清脆!   “耶耶既然知晓你等会动手,还会毫无准备?”   贾平安狞笑道:“追杀!”   包东仰头长啸。   “啊……”   ……   晚安! 第879章 围杀   “箭矢掉了!”   两个刺客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他穿了甲衣!”   “跑!”   包东的长啸声中,两个刺客转身就跑。   悲愤啊!   这次偷袭堪称是完美无缺,可谁曾想贾平安竟然在袍子里穿了甲衣,箭矢无功而返。   “这个不要脸的……”   两个刺客郁闷的想吐血!   甲衣不轻,一般情况下没人愿意整日披着,太累。   贾平安是去赴宴,谁赴宴还披甲?   贾平安!   两个刺客疯狂奔跑,势若奔马。   脚步声从四面包抄而来。   身后的马蹄声哒哒,一个刺客回头,就见一匹战马从转角那里转了出来。战马轻嘶,迈动马蹄间,雄壮的胸肌在轻轻颤动。   马背上的唐军狞笑着,甲衣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右手把长枪轻轻提着,就放在身侧……   前方出现了十余唐军,几张强弓正缓缓抬高,对准了他们。   前方一个队正右手持刀垂在身侧,厉喝道:“弃刀跪地!”   马蹄声在身后越来越近,仿佛能感受到长枪枪头的锋锐。   前方有强弓,上前就是送死。   “呯!”   一个刺客跪下。   “******”   另一个刺客高声叫喊着,神色愤怒。   通译说道:“他说同伴不该贪生怕死!”   长刀挥动,竟然是想一刀把同伴给枭首。   长枪闪电般的刺来,叮的一声,长枪在刀脊上划过,一路往下。   长刀落地,长枪猛地一抽。   呯!   刺客仰头就倒。   “拿下!”   长枪搁在了刺客的胸上,轻轻压着。   马背上的骑兵把面甲摘掉。   一张年轻的脸庞上全是欢喜。   “我立功了!”   身后传来了骂声,“狗曰的黄小五。”   两名骑兵缓缓过来,战马呼吸出的淡薄白气在凌晨的夜色中一闪即逝。   “黄小五,你特娘的才将成亲……此次本不该你来,校尉都说了让你在家陪着娘子,好歹把肚子搞大了,给自己留个种再来,可你特娘的非得要来……”   一个骑兵把面甲拿下来,三十多的模样,笑的很是开心。他拍拍黄小五的肩膀,“干得好,那一枪偏一些就刺不中,刺的太重你也掌握不住……”   黄小五得意的道:“我每日都用长枪刺铁环的孔,手臂都肿了……这般苦练了两年多才有了这等好处。”   用长枪来刺铁环的孔洞,这是大唐军方的操练手段,让军士们的长枪能刺杀的更准确。按照李敬业的说法就是……想刺他的家伙事就不会刺到他的蛋儿。   “带走!”   两个刺客被拖到了街上。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负手在看着周围建筑的贾平安。   “疏勒历史悠久,前汉时臣服于大汉,后续中原变动,他们也跟着变换主人……”   贾平安回身,两个刺客被逼着跪在他的身前。   “贾郡公,是吐蕃人。”   瞬间众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断定吐蕃人会动手,果然是他们。   “带回去拷打。”   住所就在前方,贾平安也不上马,就这么走过去。   刚进门,那个妇人就在侧面行礼。   怎么有些倭国女仆的感觉?   贾平安笑了笑。   到了卧室,妇人铺床,贾平安站在门内,想着吐蕃人的事儿。   “贾郡公。”   韩综等人来了。   贾平安回身,“何事?”   韩综说道:“此事后续……下官准备封锁城门,只等刺客招供就去拿人……还请贾郡公示下。”   这是应有之意。   贾平安沉吟着。   “不必了。”   贾平安摇头,“拷打是要拷打,惨叫声要传出去。另外,若是他们招供,就让他们叫喊起来,把招供的消息都传出去……”   韩综不解,“贾郡公,这是为何?”   一个文官说道:“会打草惊蛇。”   “我要的便是打草惊蛇。”贾平安有些倦意,摆摆手,“外紧内松,吐蕃人若是想逃就置之不理。突厥人……全力清剿。”   文官的双眸中突然迸发出了异彩,“贾郡公这是……离间!”   韩综恍然大悟,“好手段,若是成功,突厥人定然会心生疑虑……”   众人行礼告退,往外面去。   胡密说道:“吐蕃人觊觎西域,不过却顾虑重重,担心大唐大军出击……突厥人实力不济,独自吞并西域压根就没有把握。上次都曼失败就是个例子。于是两头虎狼开始眉来眼去……”   “他们一旦联手非同小可。”韩综沉声道:“突厥是地头蛇,就在左近,吐蕃势大,堪称过江龙,两者联手,大唐也会焦头烂额,所以必须要破坏。”   “就要看这次了。”胡密笑道:“贾郡公之计若是能成,突厥那边就会心生忌惮……”   “尚未可知。”   韩综回身,就看到贾平安站在夜色中,伸手掩嘴打着哈欠,很是惬意的模样。   他压根就不紧张。   疏勒身处吐蕃和突厥的夹击之中,韩综早已习惯了各种焦虑……   那个妇人铺好了床铺,缓缓回身。   她低着头,修长的脖颈下,能看到饱满。   她颤抖着,伸手一拉衣带。   袍子无声滑落,一具白生生的身体在灯火中微微发光。   她呼吸急促,娇嫩的声音在打颤,“贾郡公……请歇息了吧。”   说着她就爬上床去。   贾平安就在门内看着她爬上去,随后走了过来。   妇人听着脚步声,身体泛红,颤抖着……   “奴……请贾郡公怜惜。”   她仰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下来!”   什么?   妇人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   山得乌没有睡觉,和漫德在饮酒。   烛光摇曳,二人的脸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这是本地的葡萄酿。”漫德举杯一口喝了,皱眉道:“有些发酸。”   山得乌也喝了杯中酒,皱眉道:“就是果酒。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大唐的酒水……那些该死的走私商人带回来了不少,在寒冷的冬日喝一口大唐的酒水,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走私商还是有好处的。”漫德缓缓给自己倒酒,淅淅沥沥的声音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们的人也混了进去,每年都能打探到不少消息。”   “是啊!”山得乌拈起一块肉干缓缓咀嚼着,强壮的咀嚼肌让他吃肉干压根就不费劲,“若是没有这些好处,当全数斩杀了。”   “时辰差不多了。”漫德看着外面的夜空,“我有些心悸。”   大门外突然有人低声道:“开门。”   昨日才将上了油的大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男子闪进来,脚下轻盈的到了房间里。   山得乌深吸一口气,面色红润的道:“那人可是死了?”   漫德放下酒壶,心情激荡不已,“这是一个必杀之局,他如何能逃脱?”   干掉贾平安,整个西域的局面就活了。唐军的士气将会被重创,而吐蕃人和突厥人将会士气高涨。   此起彼伏之下,西域将会成为三国的沙场。   来人低下头,“失败了。”   山得乌的身体猛的一颤,整张脸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愤怒的缘故,一下就涨红了。他压低了嗓门喝问,“为何失败?难道是他们失手了?”   漫德闭眼想了一下,“那是我们最出色的神箭手,就算是刀枪临身他们的手也会稳如磐石,不可能失手!”   来人跪下,双手握拳捶打了一下地面,“唐军竟然有了防备,贾平安的周围密布盾牌,可他们依旧寻到了缝隙,一箭射中了贾平安的胸口……”   “那为何……”   漫德笑道:“为何说失败了?”   山得乌呼出一口郁气,“这是紧张的吧,给他一杯大唐的美酒缓缓。”   来人抬头,眼中全是悲愤,“可那贾平安竟然在衣裳里披甲了,那一箭并未起作用。”   呯!   酒杯落下。   “他竟然谨慎如此?”漫德低骂道:‘我从未见过这等怕死之人。’   山得乌呼吸急促,“那二人如何了?”   “贾平安早就在周围布下了圈套,有人长啸之后,他们甚至出动了骑兵追杀,最后活擒……刚才在拷打。”   来人面色微变,“都交代了。”   山得乌起身,“马上走。”   漫德起身,“可要通知突厥人?”   山得乌点头,“派人去阿卜芒的住所,告诉他赶紧换地方。”,他看着漫德,“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漫德你去一趟,一路小心些。”   十余人悄然出去。   漫德带着一人缓缓贴着墙根走……   前方就是阿卜芒的住所,漫德刚想走过路口,脚步声传来,他急忙和同伴藏在了后面。   一队疏勒军士出现在路口,有人说太累了,就地休息。   他们就坐在路口边上,有人喝水,有人弄了干饼子来啃。   漫德摆摆手,示意再等等。   可这群军士竟然……他们竟然靠着墙睡了。   鼾声大作啊!   这一睡少说得一个时辰。   贾平安已经得知了他们的住所,此刻军队应当正在赶来的路上。   再不走……   同伴在摆手,眼中有焦急之色。   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马蹄声传来,在安静的夜里很是清晰。   走!   漫德回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阿卜芒也听到了马蹄声,他毫不犹豫的令同伴往边上跑,自己却从侧面翻墙溜了。   一队骑兵出现在了大门外,胡密喝道:“破门,反抗者……全数杀了。”   呯!   大门被撞开,唐军蜂拥而入。   阿卜芒在巷子里狂奔。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接连不断。   “弃刀跪地不杀!”   唐军吼声如雷。   可这些都是死士啊!   听着后面的惨叫声,阿卜芒目眦欲裂,仰头无声的咆哮着。   他逃到了备用的住所,这是他自己准备的,从未告诉过吐蕃人。   进去后,他就靠在大门上,一边低声喘息,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黑影翻了上来,刚落地,一把长刀就搁在了脖子上。   阿卜芒仔细一看是自己的手下,收刀问道:“还有多少兄弟逃出来了?”   手下摇头,“不知。”   晚些,陆陆续续来了三人。   “剩下的人……都被杀了。”   气氛很凝重。   阿卜芒故作欣慰之色,“他们没有辜负大相的厚望,并未对唐人屈膝。”   一个手下抹泪,“我的兄弟……我亲眼看着他被唐军一刀枭首却无能为力。阿卜芒,我们的住所为何被唐人得知了?”   阿卜芒也很茫然,“难道是贾平安遇刺身亡,唐军发狂了?”   这个解释很完美。   但依旧不够。   晚些,最后一个手下来了。此人被阿卜芒派去盯着吐蕃人刺杀贾平安,所以安然无恙。   “阿卜芒!”这个手下低泣着,愤怒的道:“吐蕃人失败了,贾平安安然无恙,随后他们拷打吐蕃刺客,那二人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阿卜芒面色发黑,“你如何知晓的?”   “那两个刺客叫喊着交代了一切,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我本想来示警,可唐军突然封锁了那一带,直至刚才才放开。”   阿卜芒面色凝重,“吐蕃人怕是完了!”   ……   凌晨。   贾平安在练刀。   一招一式都是战阵上锤炼出来的,越到后面贾平安就越觉得招数真的很重要。所谓的招数实际上就是经验,面对对手的劈砍或是什么,你如何应对……   在你没有厮杀经验之前,这些招数就是秘籍。但等你有了自己的心得后,所谓的招数就成了桎梏。   至于那等上百招的刀法什么的……以前贾平安还是个菜鸟时就问过邵鹏和唐旭,得到的答案很懵逼。   ——沙场上决定生死的就是一瞬,最多两息,除去格挡就是砍杀,哪来的上百招?把自己都练懵了。   贾平安为此还和他们辩驳了一番,不服气。   等他自己上了战阵后,才知晓这是至理名言。   什么叫做经验?   当你遭遇了无数对手后,你压根就不会再去想什么招数,见招拆招罢了。谁更快,谁的力气更大,谁更从容,谁就是胜利者。   妇人站在边上看着他。   这个男人昨夜羞辱了我!   妇人想到昨夜的事儿脸依旧红了,浑身燥热。   这是什么刀法?   当年夫君练刀我也看过,很是漂亮。   这个恶魔的刀法看着简单的要命,来来去去的就是那几个姿势,这样的刀法也能杀敌?   就凭着这等刀法,他迟早会死在战阵上。   想到这里,妇人不禁欢喜了起来。   一股热量逼过来,妇人抬头,就看到贾平安走到了自己的身前,她低呼一声,却一动不敢动。   他要做什么?   大清早的……   贾平安从她的肩头拿了手巾,一边擦汗一边进去。   “准备水,我要沐浴。”   妇人翻个白眼,心想夫君原先练刀之后只是擦擦汗罢了,什么沐浴……十日沐浴一次就够了,这个恶魔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家伙。   她吃力的去打水。   一路上泼洒了大半,来回十余次才把大桶里的水打满,下半身已经被井水给弄湿透了,浑圆的大腿很是醒目。   贾平安扫了一眼,“不去换了还等什么?”   从长安到疏勒的一路上,服侍他的是徐小鱼,但所谓的服侍也就是到达宿营地后去打水;做好饭后把他的那一份带过来,早上给他准备洗漱的水。   这个妇人虽说养尊处优,但服侍人的手段还不错,关键是马杀鸡的手法好,让贾平安很是满意。   你以为我不想去换吗?   妇人羞怒的低头。   贾平安沐浴后她还得去服侍他擦干头发和更衣。   见她不去换衣裳,贾平安也不以为意,随即在院子里冲澡。   凌晨的疏勒有些冷,冷水从头到脚的冲下去,酸爽的不行。   沐浴后,妇人颤抖着送上了衣裳。   换了衣裳,贾平安舒坦的坐下,妇人站在身后紧张的为他擦头发。   ……   山得乌到了新住所,等天明后,第一件事就是令手下去查看突厥人的情况。   “希望他们能平安。”   山得乌为自己的睿智和果断感到骄傲,但却忧心忡忡,担心突厥人全数被围杀,后续还如何接触?   消息来了。   “昨夜唐军突袭了阿卜芒的住所,围杀了他们。先前拖了八具尸骸出城,都是突厥人,不过并未发现阿卜芒。”   山得乌心中一喜,“阿卜芒带着十余人进城,也就是说,他们逃脱了。”   这个好消息让山得乌心情大好,随即令人去寻阿卜芒。   两边都是密谍,这等手段不缺。   当打扮成百姓的山得乌看到了站在对面的阿卜芒时,就歪歪脑袋。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巷子里。   “跟着我。”   动了山得乌的住所后,阿卜芒看着那些吐蕃人,只觉得一股子凉气袭来。   “你们竟然毫发无伤?”   吐蕃人竟然一个都不少。   为何?   阿卜芒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一边后退,一边眯眼道:“山得乌,你出卖了我们!你在借刀杀人……是了,昨日商议联手之事时,你一直不满我们的条件……”   山得乌面色微变,“阿卜芒,我发誓从未出卖过你们……”   “那你们为何毫发无损?”阿卜芒低喝道;“看看,一个都不少。你们的人被拷打,供出了咱们的住所,你带着人逃窜,为何不令人去告知我?”   “我派了漫德去,可却发现……”   “发现了什么?”   阿卜芒冷笑道:“发现了唐军围住了我们?你们才是大唐最大的威胁,而不是突厥,他们要动手也会一起动手,为何我们死伤惨重?至于告知……是坐视吧!”   他转身出去,随即消失。   山得乌面色铁青。 第880章 你要记住我的话……   漫德跪下。   “是我的错,若是我长啸示警……至少阿卜芒不能怪罪我们。”   “不是你的错。”山得乌深吸一口气,矮壮的身体里猛地迸发出了力量,虚空挥出一拳,压抑已久的失望和愤怒也随着倾斜而出,“阿卜芒说得对,大唐更忌惮我们,可为何却率先围杀了突厥人?这不对!”   他在院子里踱步,突然止步,“寻到阿卜芒,告诉他,我用父母的名字发誓……罢了,这等话他不会信。那就告诉他,让他拭目以待……接下来,我会让贾平安焦头烂额!”   ……   “那个阿卜芒我们故意放走了,此刻不知在何处,但想来他和吐蕃人那边定然起了龃龉。”   韩综看来心情不错。   贾平安说道:“不要急。此举让阿卜芒心生忌惮,随后会如何……阿史那贺鲁是个谨慎小心的,我们需要一点一滴的让他对吐蕃生出忌惮和防备之心,如此就是大成功。”   韩综不解,“那疏勒内部的那些人呢?”   “那些人会坐不住的。”   贾平安笑着。   那笑容竟然狰狞。   晚些,唐军出动了。   “开门!”   呯!   大门被撞开,里面数十人拿着兵器在绝望的呼喊。   李敬业拎着一把陌刀走了进来。   他狞笑道:“竟敢和吐蕃人勾结,弃刀跪地,耶耶保证你们的妻女能留下一条命,不过她们将会在青楼中度过一生,尝遍天下男人的味道……”   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失败的一方妻女将会沦为奴隶,这不是谁能改变的。   “不!”   男主人悲愤的大喊道:“和他们拼了!”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陌刀闪动……   晚些,李敬业浑身带着血肉出来了。   他冲着外面的围观者们笑着。   笑容狰狞!   随即五户人家被破门而入。   这五户人家是根据昨夜的刺客口供得出的名册。   那些女子被驱赶出来,渐渐汇拢在一起,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围观者中大多是百姓,对于这些权贵的遭遇他们压根没有半点同情心,反而看得兴高采烈的。   阶层的建立固然能帮助统治,但也会割裂了一个国家。下等人会把上等人看做是神魔混杂的一个群体。他们平日里仰望着这些上等人,羡慕嫉妒……恨意压根就没法升起来。   彼此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可当变动发生时,这些权贵会被绞杀,妻女会沦为女妓……而下等人此刻却会倍加舒爽。   “看呐!那些养尊处优,威风凛凛的上等人被杀了,和豕一样……看看他们的妻女,就和待宰的羔羊一般,哈哈哈哈!”   一片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一些人面色阴沉。   “贾平安动手了。”   “我们不能毫无应对,否则……疏勒将会沉沦。”   “是的,不过我们该如何应对?”   “吐蕃人来联络我们了。”   “如此……商议一番。”   “看!”   有人惊呼。   众人抬头看去。   “在右边!”   长街的尽头,贾平安策马缓缓而来。   他的身后是三百骑兵。   马蹄敲打着石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就是杀将!”   贾平安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动作轻轻起伏着,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人竟然不敢和他对视……所过之处,人人低头。   他到了都督府前。   韩综等人在等候。   “带上来!”   两个男子从都督府里被拖了出来。   “是兜露!”   两个男子被带到了贾平安的马前。   “昨夜就是他们调开了那些巡查的军士,让刺客得以从容行刺。”   包东低声说道,“兜露在疏勒很有名,当初他曾救过疏勒王,曾领军保卫这里免受敌军的侵犯……”   贾平安下马。   那些围观者在缓缓逼近。   “他要杀了兜露!”   有人在高喊。   “不能让他们杀了兜露!”   疏勒王……现在的名义都督出现了。他带着一群臣子急匆匆的过来。   “贾郡公,兜露做了什么以至于你如此?”   “昨夜我遭遇刺杀,兜露二人为刺客提供了便利。”   贾平安神色冷漠。   疏勒王诚恳的道:“可否网开一面?流放他也行,我发誓他此生将再也不能回到这里。”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疏勒王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不能!”   疏勒王面色一变,身后有人尖声道:“贾郡公,你这般一意孤行,也不怕激怒疏勒军民吗?”   是啊!   看看那些逼近的人,大多面带愤怒之色。   “大唐威严,岂可挑衅?”贾平安喝道:“斩!”   横刀掠过,两具无头尸骸摇晃了几下,鲜血冲的到处都是,这才缓缓倒下。   “啊!”   周围传来了惊呼声。   贾平安目光转动。   他缓缓朝着逼过来的人群前行一步。   人群犹豫了一下,后面有人喊道:“他杀了我们的救命恩人!”   人群咆哮了起来,加快了速度。   贾平安再上前一步。   身后有人喊道:“贾郡公,危险……回来!”   包东和雷洪想冲上去,李敬业拎着陌刀摇头,“别去。人多会引得那些人发狂……”   包东急切的道:“可贾郡公双拳难敌四手……”   李敬业坚定的道:“我信兄长!”   人群在咒骂着。   那些人目露凶光,双拳紧握,或是拿着各种‘武器’。   疏勒王怒道:“他无视了我!他竟然无视了我!”   身边的臣子也怒不可遏,“当初邢国公来时对我们也是安抚有加,可贾平安竟然无视了我们……”   “他想一人就镇压了疏勒吗?”   见到贾平安毕逼近那些围观者,一个臣子幸灾乐祸的道:“晚些他被毒打一顿……嗬嗬嗬!”   疏勒王眯眼,“这可怪不得我们。”   双方不断逼近。   阿卜芒就在侧面看着这一幕,双拳紧握,紧张的道:“动手,马上动手弄死他,随即就会大乱,唐军要么被弄死,要么就只能屠杀城中的百姓……”   “局势会大好。”   身后传来了山得乌的声音,“我说过让你拭目以待,你以为如何?”   阿卜芒冷笑,“这也与你有关?”   “当然。”山得乌上来和他并肩,“是我的人把兜露的消息泄露给了唐人。”   “他们不是盟友。”山得乌解释道:“疏勒只是我们的狗,明白吗?”   “看呐!”漫德兴奋的道:“要动手了!”   众人兴奋的看过去,就见那些疏勒人止步。   贾平安止步。   双方距离不过一步开外,一个飞腿就能踹倒对方。   “那边有……上千人!”   “贾平安就一人!”   一人被千余人给围住了。   “弄死他!”   有人在高喊。   “那是我的人。”山得乌笑的就像是一条刚捕猎成功的毒蛇。   那些疏勒人情绪激动了起来。   贾平安抬眸看着他们,伸手按着刀柄。   “从前汉开始,中原就一直在保护疏勒,让你等免受外敌的侵袭。从匈奴人到突厥人,到吐蕃人,从大汉到大唐,中原从未亏待你等。”   他双目炯炯,“没有大汉,没有大唐,疏勒早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你等的祖先早就成为了朽烂的白骨……”   “大汉对你们不薄!”   他的双眸中多了杀机。   “大唐对你们不薄!”   贾平安上前半步,厉喝道:“今日贾某在此,谁敢再向前半步!”   他环视众人,怒吼道:“谁?”   那些围观者呼吸急促,有人怒不可遏,可有人却面色惨白。   一个男子抬腿,桀骜的冲着贾平安冷笑。   呛啷!   横刀闪电般的拔出来,贾平安的目光鹰隼般的盯着这个男子。   男子的腿就这么抬着。   面色渐渐白了。   贾平安敢杀了他!   桀骜在死亡的威胁之前退却了。   “不!”   他维系不住平衡了,身体往前倒去。他急忙拉住了身边的人的手臂,这才稳住了身体。   “退!”   贾平安往前一步,和前方的疏勒人面对面。   “他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他把数万吐蕃人筑成了京观,他所到之处……尸山血海……”   一个妇人在哀鸣,“他的身后带着无数亡魂,儿啊!快些退回来。”   人群骚动了。   一个男子后退了一步。   他身边和身后的男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跑啊!”   后面有人转身就跑,随即整个群体都崩溃了,四散而逃。   阿卜芒看着这一幕,悲哀的道:“这么好的机会,疏勒人竟然跑了?”   他的同伴看了吐蕃人一眼,“疏勒最怕的就是吐蕃,可吐蕃上次十万大军出击吐谷浑,大唐出击……杀将也独领一军,那一战他把吐蕃人杀破了胆……那些尸骸并未入土,而是筑了京观,那京观高耸入云,远远看去就能让人心胆俱寒……”   “这样的人,普通人哪里禁得住他的威压?”   被揭短的吐蕃人面色涨红,漫德咬牙切齿的道:“我发誓将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若违此誓,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贾平安站在那里,看着人群四散奔逃,弄的烟尘滚滚的,不禁摇头。   “无趣的人!”   他回身缓缓走向疏勒王。   近前后,他目光睥睨,问道:“这是谁的疏勒?”   疏勒王低头,颤声道:“这是大唐的疏勒!”   他早已放弃了复国这个美梦……疏勒在大唐、突厥、吐蕃三者之间,不论是谁都有吊打疏勒的实力,复国……那就是自取灭亡。   所以唯有抱紧大唐的大腿,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安全。   贾平安缓缓看着那些臣子,平静的问道:“谁反对?”   风从王宫上空拂过,带出了些声音。   随即就此安静。   无人敢和贾平安对视。   ……   “从昨夜来看,吐蕃人和突厥人都有意和对方联手,在西域抗衡大唐。”   时间往后一个时辰,贾平安在给疏勒的大唐将领和文官们分析此行的目的。   “相信你等都对疏勒的重要性有所了解,这里就是大唐对抗突厥和吐蕃的第一线和桥头堡。”   大唐要想越过这里,经营吐火罗等地,就得击破吐蕃和突厥联手的意图,否则安西将会不得安宁,更遑论经营吐火罗等地。   贾平安指着地图说道:“你等看这里,大唐若是从疏勒往前方出击,去经营吐火罗,就得提防吐蕃和突厥包抄咱们的后路。形势很复杂,我此行之前,陛下交代过,务必要破坏吐蕃与突厥联手的态势,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   韩综恍然大悟,“难怪贾郡公要一人独自面对那些情绪激昂的疏勒人。”   “必须要快刀斩乱麻的让疏勒人知晓一件事!”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疏勒是大唐的疏勒,谁敢挑衅这个事实,那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出去后,包东说道:“那些疏勒人会仇视咱们……弄不好咱们将会寸步难行。”   “你弄错了一件事。”贾平安上马看着前方,惬意的道:“当那些野心家被吊死在城门外时,那些百姓都会明白一件事……那些野心家是想牺牲他们来成全自己的野心,蠢货都会明白自己成了挡箭牌。”   疏勒的处境谁不知道?   包东仿佛嗅到了血腥味,心中一凛。   “是!”   贾平安回头,见两个男子飞也似的跑了,就吩咐道:“最近盯紧些。”   到了住所,贾平安下马敲门。   妇人开门,刚想行礼就捂着嘴,眼中全是惊惧之色。   “呛啷!”   身后传来了拔刀的声音,贾平安并未回身,而是从容的走了进去。   横刀切割人体的声音很闷。   接着就是惨叫和倒地声。   徐小鱼收刀,用脚踩了踩倒在地上的疏勒人,摇头道:“救不活了!”   “准备午饭。”   贾平安解开甲衣,无比怀念后世的防刺服。   他坐下,妇人赶紧去泡茶。   她把茶叶放多了些,不禁楞了一下。   这些炒茶在疏勒也有不少,都是大唐商人带来的,她原先也是贵妇人,养尊处优,品尝过多种茶叶,可价格最贵的那种都没有贾平安带来的好喝。   冲泡之后,她弄了一个杯子来,小心翼翼的看了贾平安一眼,然后把有些浓的茶水倒了一小半到自己的水杯里,再给两个杯子续满水。   茶水送到,贾平安看了一眼,“茶叶放多了。”   “是。”妇人低眉顺眼的,“奴无能。”   她回去端起水杯,瞥了贾平安一眼,然后喝了一口……那眼睛不禁就微微眯着。   美滋滋啊!   午饭后,贾平安溜达了一会儿,随即包东来了。   “疏勒王遇刺……死了!”   妇人惊呼一声。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可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手?”   包东点头,“就是身边侍卫下的手,一刀捅在后腰上,疏勒王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去了。”   “那人呢?”   贾平安负手看着蓝天,想起后世自己一直想来这边旅游的事儿。   大草原上骑骑马,再来个烤全羊,来一瓶夺命大乌苏,美滋滋啊!   “那人没逃脱,当即被乱刀砍死。”   “有趣!”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外面有人说疏勒王不满大唐的霸道,想为疏勒争取更多的好处,却激怒了大唐,于是我们就令人除掉了他。”   包东觉得这事儿很操蛋。   “我们被栽赃了。”   ……   “疏勒王遇刺身亡!”   山得乌的眼中也多了一抹志得意满,“我说过让你拭目以待,这便是给你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干得漂亮!”阿卜芒对此也只能叹为观止。   “如今疏勒人心惶惶,更要紧的是,不少人悲愤交加……”山得乌惬意的道:“他们会离心,大唐在此地的统治将会不得人心……”   “不只是如此。”漫德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阿卜芒,“只要我们联手,疏勒那些心怀不满的人将会响应我们……贾平安此行将会无功而返,灰头土脸。”   “另外。”山得乌淡淡的道:“请转告可汗,要么就倾力一击,不要再让都曼这等人带着些人马来,那只会成为大唐的战功。”   阿卜芒冷笑道:“还未曾结盟,就开始指手画脚了吗?”   “你们不是大唐的对手。”漫德不满的道:“唯有我们才能抗衡大唐,如此……”   “漫德住口!”   山得乌喝住了漫德,认真的道:“大相尊重可汗,提及可汗时总是说那是个雄才大略的勇士,只是时运不济,遇到了鼎盛的大唐……”   于是强盛的让吐蕃人都不敢捋虎须的突厥被打残了。   阿卜芒心中恼火,但却无法反驳。   “是的,我们败了。”阿卜芒终究不甘心,冷冷的道:“可你们胜了吗?禄东赞盯着吐谷浑一直在流口水多年了,恨不能一口吞下吐谷浑,如此不但能夺取一片好地,更能威胁到大唐……可十万大军出击换来了什么?据闻吐谷浑那里有个巨大的京观……”   漫德眯眼看着阿卜芒,右手握拳。   他恨不能一拳把这个突厥人打个满脸青肿。   阿卜芒却乐了,微笑道:“想动手?此刻双方只是接触,你们就这般盛气凌人,若是联手……那会如何?”   “说这些有何益?”   山得乌平静的道;“你要记住我的话……”,他看着阿卜芒,“请拭目以待。” 第881章 天黑了   疏勒王的葬礼很宏大。   葬礼上包东看到了不少异常。   “不少人都在仇视我们。”   雷洪觉得这不是好消息。   贾平安神色平静的看着那些嚎哭的臣子,“龟兹为何平静了?皆因为上次那些野心勃勃之辈都跳了出来,一网打尽之后,龟兹就此平定。看看如今的龟兹,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尽忠职守……可疏勒呢?”   贾平安有些恼火,“疏勒处在最前方却没有动手清理那些不安分的人,大错特错了。朝中有人渎职,娘的,等我回了长安,有人定然要付出代价。”   那些远在长安的老爷们不知晓这里的复杂,看看韩综他们,每个人都比实际年龄看着老了五岁到十岁。   为何?   压力巨大的结果。   内部有不安分的疏勒上层,外部有虎视眈眈的吐蕃和突厥人,你让韩综他们如何能安枕?   “耶耶来了,那这一切也该终结了。”   周围被筑了台子,贾平安迈步下去,两个悲伤的疏勒官员看了他一眼,竟然未动。   贾平安止步,目光冷淡,“滚!”   两个官员闪开了,贾平安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他在激化矛盾。”阿卜芒觉得贾平安疯了。   “一旦他激怒了所有的疏勒人,大唐在这里的统治也就结束了。”山得乌很惬意。   漫德盯着贾平安离去的背影,淡淡的道:“机会要来了……”   “他发狂,那我们就送他一程。”山得乌微微颔首,“告诉他们……天要黑了。”   今日的葬礼气氛不对。   都督府里,副都督王春阳恼火的道:“兄弟们在城中行走,四周都是仇视的目光,这还如何统治?那些疏勒人会阳奉阴违,甚至会趁着咱们不留神的时候偷袭,这日子还如何过?”   他冲着默然的韩综说道:“你这几日都跟着贾郡公,可问过他这般行事的目的吗?”   边上有两个疏勒本土官员,韩综说道:“下官劝过,不过贾郡公不为所动,说要弄死那些叛逆。”   “哪来的叛逆?都是他逼出来的!”   王春阳拍着案几,“老夫看他就是想用刀枪来镇压疏勒,可却不知晓一张一弛,刀枪之外还得有温言抚慰的道理,老夫去问问他。”   贾平安的住所离这里并不远,晚些王春阳就回来了,一进来就踢翻了案几,须发贲张的骂道:“他竟然无视了老夫,倨傲跋扈之极,老夫定然要上奏疏弹劾他!”   韩综默然。   两个疏勒官员苦笑。   贾平安正在喝茶。   茶是自己从长安带来的,妇人泡的很细致,贾平安坐在室内缓缓喝着。   妇人就坐在边上,手中拿着一杯截留的茶水在喝。   这个傻子竟然没发现我截留了茶水,还美滋滋的喝着,真蠢。   妇人喝的美滋滋的。   但旋即她的心情就有些糟糕。   “你……”妇人犹豫再三,“疏勒王很不错,对大唐没有反心,你不该杀他。”   刚见到贾平安时她压根就不敢说这等话,可这几日下来她发现贾平安也就是冷淡,并不会一怒杀人,于是就大胆了些。   “你说什么?”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   你没耳朵的吗?   妇人恼火,脖颈那里蹦起了一根美人筋,“奴说疏勒王是个好人,你不该杀他。”   “哦!”   贾平安只是哦了一声,随即默然喝茶。   妇人心中失望,也不知是为何。   茶水突然也变得没滋没味的。   这个魔鬼,越发的冷漠了。   凶神恶煞的,就像是杀神,难怪没人喜欢他。   妇人轻哼一声,声音大了些,她担心的看了贾平安一眼,胆怯的拍拍胸脯,颤颤巍巍的。   贾平安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我没杀他!”   妇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回答自己的问题,竟然兴奋了起来。   “那是谁杀的?”   他竟然回答了我的问题……   妇人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   “目前不知,不过很快就知晓了。”   ……   呼兰其和昌哈拉正在集结人手。   院子里聚集了百余人,呼兰其压低了声音,“唐人无道……”   昌哈拉低声道:“都是咱们的人,你说这些没用的话作甚?”   呼兰其看了他一眼,“闭嘴!”   这是个重要的时刻,呼兰其面色潮红,“今日歇息,明日我们将会行动起来,此次行动将会史无前例。我们汲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让唐军崩溃覆灭,随后我们控制疏勒……随后……我们将控制西域。”   昌哈拉不喜欢他那虚伪的鼓动方式,“你等明夜将会去赴死,记住了,把自己当做是死人你们才能成功。钱财已经送到了你们家人的手中,你们的性命将会换来他们的荣华富贵……为了家人!”   百余男子的面色红了起来,显然和什么虚无缥缈的疏勒大业比起来,他们更喜欢钱财和家人。   好吧!   呼兰其点头,“歇息吃饭,晚些动手。”   他们二人在里面吃饭,吃到一半时有人进来。   “要发动了。”来人带着面纱,目光冷漠。   呼兰其点头,“告诉他,明夜疏勒将会变天。”   ……   贾平安此刻也在吃晚饭。   妇人在边上伺候,不时递个毛巾什么的。   “郎君,王都督来了。”   王春阳带着一群将领进来。   贾平安放下筷子,“说吧。”   “城外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王春阳面色铁青,“这里是疏勒,那些敌军从何而来?他们为何能避开咱们的斥候?”   贾平安平静的看着他,“我也想知晓,不过目前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告诉我,多少人马。”   “三四千的模样,都是骑兵。”   韩综很是头痛的道:“我们的马足够了,不过夜里不好出城追击。”   “明日吧。”贾平安很轻松的道:“今日看好城头就是了。”   众人应了,随即离去。   妇人此刻才敢过来。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夜色中,这个妖艳的妇人看着竟然多了些诡异的气息。   “你去弄个汤来,要羊肉汤。”   妇人抬头应了,贾平安看着她,目光平静。   等妇人走后,贾平安吩咐道:“问问曹英雄可成功了?”   ……   城中有五千余由疏勒人组成的军队,此刻曹英雄就在其中。   他和一个通译昨日加入了这支军队,他饰演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这等不会说话的进来作甚?”   上官很恼火,“上了沙场有事他说不了,也听不到军令,只会误事……”   耶耶听得到,只是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曹英雄一脸敦厚的模样。   通译笑道:“沙场上他也能跟着兄弟们一起做,不需要他做决断吧。”   这个倒是。   二人随即住下。   他们住的地方是十人一间大通铺,这个还是和大唐学的编制。   晚上众人解衣脱鞋上床,臭气熏天啊!   曹英雄从小日子就不错,到了长安后不是白嫖老鸨就是在宫中陪太子读书,依旧日子不错,何曾受过这等罪。   太臭了!   曹英雄把薄被拉上来遮住口鼻,深吸一口气,随即一股子更浓郁的臭味袭来……   “呕!”   他坐起来干呕着。   周围一阵窃笑。   新人来的第一日都受不住这股子味道,被子特地没洗就是给新人的下马威。   曹英雄倒下,苦熬了许久,辗转反侧的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他跟着众人去吃早饭。   几个将领有单独的小灶,曹英雄端着自己的饭菜和通译混了过去。   几个将领一边吃一边小声说话。   通译和曹英雄蹲在后面吃着。   晚些一个将领回头,曹英雄一脸猥琐的伸手摸摸裤裆,拿出来后嗅了嗅,一脸的陶醉,随即又用这只手拿起筷子来吃饭。   将领眼中的警惕一下就消散了,皱皱眉,觉得这个军士恶心的奇葩。   吃完早饭,曹英雄和通译溜达了回去。   “他们说小心些,还说要谨慎,准备好什么的,就是没提事。”   通译有些苦恼。   ……   “韩综领两千五百人出击。”   贾平安和王春阳商议了一下,令韩综率军出击。   没法不出击,早上城外传来消息,那个报信的人哭的涕泪横流,说那些敌军扫荡了城外的十余个村子……惨啊!再不出去就要完蛋了。   ……   城外三十里之外有个村子,此刻千余敌军正在围困村子。   说是村子,可实际上却是一个簇新的坞堡。   五胡乱华时,许多地方就凭着坞堡自保,让那些吃人当军粮的兽军无功而返。   “这里面都是唐人的移民,约有数百人。”   一个吐蕃将领舔舔嘴唇,“这里我们可以一鼓而下,进攻吧。”   主将点头,“要尽快,咱们的任务是把城中的唐军引出来,不能久留。当然,若是能斩首数百,咱们也能弄个京观在此,让贾平安发狂。”   “进攻!”   敌军出动了。   一个坞堡而已,里面全是百姓,咱们怕什么?   城头上,村正郝饱喊道:“都特娘的准备好,弩弓准备……让特娘的吐蕃人知晓大唐男儿的厉害,放箭!”   冲来的数百吐蕃人被一波弩箭带走了二十余人,都愣住了。   “这是弩弓!”   将领想跳脚。   “放箭!”   趁着敌军懵逼的机会,郝饱赶紧令弩弓发射。   敌军如大梦初醒般的冲了上来。   “弓箭手……”   坞堡的城头上,数百男女正在拿着手中的弓……张弓搭箭。   卧槽尼玛!   吐蕃将领傻眼了。   “这是……这不是村子吗?为何人人都有弓箭?”   他不知道的是,大唐的移民全民皆兵,连女人都要操练。   “放箭!”   密集的箭雨飞来,吐蕃人倒下了一片。   “撤回来!”将领骂道:“撤回来!”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进攻,低估了大唐移民的吐蕃人吃了个亏。   郝饱冲着撤退的吐蕃人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贱狗奴,可敢和耶耶大战三百回合吗?”   那些青壮和妇人都是第一次迎敌,本来紧张的不行,此刻都放松了下来。   一个妇人喊道:“郝村正,你且回家去和你娘子大战三百回合吧,小心把床榻给震塌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郝饱无奈的道:“这群虎娘们,耶耶也无可奈何。”   ……   中午,王春阳和胡密等人来到了贾平安的驻地。   妇人随即被带到了外面去,她一边转悠一边看着里面。   那个魔鬼,竟然不信任我。   里面,贾平安在听取各方的汇报。   “韩校尉出击后,定然能驱赶那些敌军,老夫也派人去了都护府通报消息,我们需要骑兵……”   王春阳看着有些焦躁……谁都在焦躁。   这是长期紧张焦虑的结果。   “韩综带着的人都有战马,无需紧张。”   贾平安觉得这群人都有些焦虑症,看看王春阳,说是老夫,不过是四十出头罢了,可满头白发。   看看胡密,胡须竟然都斑白了。   这些大唐武人卫国戍边艰辛,可从未有人发过牢骚,从未有人想方设法调离此处。   为了他们,此次也必须要成功。   “可那些人意欲何为?”   王春阳皱眉道:“那些敌军能出现在城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着贾平安,面色凝重,“唯一的可能就是疏勒上层和他们狼狈为奸,地方豪强也在为他们遮掩踪迹,让他们避过咱们的斥候……”   胡密坚定的道:“若是没有人接应,他们定然逃不脱我军的斥候!定然不能!”   他用力一顿茶杯,噗的一声……茶杯从侧面断开,茶水和茶叶流淌在案几上。   胡密尴尬的用袖子去擦。   “不必了,小鱼。”   徐小鱼过来擦干净案几,随后又泡杯茶过来。   王春阳缓和了一下语气,“贾郡公,敌军的目的是什么?”   “联手。”   贾平安说道:“吐蕃急切的想和突厥联手,为何?皆因突厥距离安西近,而且突厥人皆是骑兵,来去如风,不管是袭扰还是突击都很犀利。但吐蕃人想占据主导……”   两个人想合伙做生意,当然得分出一个高下来,谁主导生意,谁协助……谁分工做什么,这些都要商议。   “但阿史那贺鲁谨慎,想让他处于从属的地位不容易,所以吐蕃人定然要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手段给他们看看,震慑突厥人。”   禄东赞从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贾平安说道:“此次城外突然出现了敌军三千余人,三千余人能做什么?袭扰,突袭……舍此之外他们难道还能攻占整个疏勒?显然不能。这是一次展示实力的行动。”   目的是哪里?   王春阳欲言又止。   贾平安眯眼,“他们的目标是我,是这座城池……”   “那就不该让韩校尉出击,咱们守住城池即可。”胡密有些不解贾平安的决断。   “为何不出击?”贾平安微笑道:“我很期待禄东赞的手段……”   他目光扫过众人,“吐蕃人想用手段来让突厥人甘当小弟,可我在!”   他起身,众人纷纷起身,束手而立。   一双双目光看着贾平安。   “从此刻起,你等的身边都要加强戒备,另外……”贾平安看着众人,“城中的疏勒人定然不会安分,如今我的手中有三百骑兵,外加一千将士,我军必胜!”   王春阳颔首,“下官定然能稳住城池。”   “尽力就好。”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不管形势如何,务必要相信我,不可擅自行动。”   王春阳看着他,半晌说道:“是!”   这位贾郡公战绩辉煌,此刻他只能选择信任。   贾平安看着胡密,“听闻你颇为悍勇,敬业!”   李敬业从后面出来,手中依旧拎着横刀。   “今夜不会消停,敬业,你跟着胡密去转一圈。”   李敬业看着外面的天色,“兄长,快天黑了,我若是去了,你的安危……”   这个棒槌!   贾平安说道:“只管去!”   等人走了之后,妇人进来收拾。   贾平安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   包东和雷洪站在身后,二人按着刀柄,目光炯炯。   徐小鱼站在侧面,微微垂首听着外面的动静。   妇人一边收拾一边看着,觉得不对劲。   怎么像是……在等着谁。   谁会来?   妇人收拾干净后,就站在的更后面些。   ……   军营中,曹英雄和通译站在了值房的外面,听着里面议事。   “晚些等待命令就动手,此次定然要割下那个杀将的脑袋,挂在城头上。”   “谋划可稳妥?”   “稳妥,韩综带着两千余人出城了,城中的唐军仅存一千余人。”   通译摆摆手,二人到了边上,通译说道:“今夜动手,这些人的目标是杀了贾郡公。”   曹英雄咬牙切齿的道:“当年龟兹人就设伏杀了郭孝恪,此次竟然想杀了兄长,马上回去报信。”   他急匆匆的出去。   “去哪里?”   有人追赶喝问。   曹英雄回身看了一眼,笑了笑,然后走了。   那人止步,若有所思……   半晌他突然醒悟了过来,“他不是听不到别人说话吗?”   “那人是奸细!”   一队军士冲了出去。   曹英雄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拼命狂奔。   “放箭!”   咻咻咻!   刚从出军营的曹英雄被一箭射中了头部,就挂着一支箭矢飞奔。   守门的两个军士拼命追赶,更后面是十余人。   曹英雄绕着小巷子跑,可他的体力比不过这些人,眼看着就要被抓住。   “耶耶和你拼了!”   曹英雄猛地回身砍杀。   身后紧追不舍的军士被一刀砍中脖颈,鲜血喷的曹英雄满脸都是,另一个军士却已经举起了长刀……   老子要完蛋了!   曹英雄闭上眼睛。   噗通!   意料中的中刀痛苦没有到来,曹英雄睁开眼睛。   一个男子在他的身后喊道:“快走!”   曹英雄急忙狂奔,边跑边喊道:“英雄留个姓名,回头我请你去青楼……”   “百骑!”男子翻墙而去。   是兄长派来保护我的?   曹英雄心中激动,一溜烟跑到了贾平安那里,按照计划从后面进去。   “兄长,那些人准备今夜动手。”   “好!”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指指他的脑袋,“你的头……”   曹英雄摸了一下后脑,摸到了箭杆。   他翻个白眼,“我中箭了……”   呯!   曹英雄扑倒。   徐小鱼过去拔下箭矢,“就插在头发上,伤到了些头皮。”   众人不禁哄笑。   贾平安垂眸,“天黑了。”   天边仿佛又一只黑手,一下就把最后的夕阳给按了下去。   天地陷入了昏暗之中……要等到月亮升空才会重新多些光明。   贾平安跪坐在那里,伸手按住刀柄。   包东和雷洪抬头,盯住了大门。   脚步声渐渐逼近……   ……   晚安! 第882章 老沈你不懂兵法   夜幕降临。   城头的疏勒守军看着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后,相对一视……   城中,百姓都在家中准备吃晚饭。   都督府中,王春阳和一群武将官吏在一起商议。   呼兰其坐在室内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昌哈拉进来了,兴奋的道:“要开始了。”   “我知晓。”   呼兰其抬头,眼神灼热,“大唐太强盛,我们若是屈服于他们,将再无翻身的机会。吐蕃人说了,若是成功,我们将会是首功,以后的疏勒国将会组建一个类似于大唐宰相的团体,我们将会进入。”   “我们必将会进入。”昌哈拉坐下,自斟自饮,然后平静的道:“当年我见到仅仅是百余唐军就敢冲着千余人冲杀,并战而胜之。从那时开始,我就知晓必须要改变这一切,否则我们的子孙将会成为大唐的百姓……”   他看着呼兰其,认真的道:“大唐需要的是狗,忠心耿耿的狗,否则高官厚禄就轮不到我们,凭什么要做狗?我们要做人!”   昌哈拉举杯。   呼兰其举杯。   呯!   酒杯轻轻触碰,杯里的酒被震荡,飞溅了些出去……   ……   曹英雄被弄醒后也颇为难为情,觉得自己的胆小落入了大伙儿的眼中,更是觉得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嘲笑。   “兄长,可还有事?小弟去办。”   曹英雄恼火了。   这一路曹英雄表现的不错,此次也还行。   “我需要一个熟人去通知骑兵和那一千将士来此处集结。”   曹英雄拍着胸脯,“小弟去。”   “去吧。”   曹英雄带着十余人出发了。   包东说道:“他……有些胆小。”   “人都会变化,他需要一次血与火的洗礼。”在这等时候贾平安不会存在妇人之仁。   曹英雄策马在城中疾驰。   黑暗中,前方的军士喊道:“有箭手!”   曹英雄一个激灵,赶紧伏在马背上。   箭矢飞来,一个军士落马,剩下的战马长嘶,曹英雄赶紧下马,躲在战马的侧面。   “敌袭!”   数百疏勒人冲了过来。   只是一个照面,十余唐军就冲杀了进去。他们奋力冲杀着,一时间竟然把敌人的势头给阻截了。   一个军士回头喊道:“去!”   曹英雄知晓他的意思,这是让自己赶紧去报信。   他上马就冲。   可才将冲到半路,战马中箭倒下,幸而速度不快,但依旧把曹英雄摔懵了。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脊背处那里剧痛,呼吸有些困难。   他用力喘息着。   十余疏勒人狞笑着冲上来。   “啊!”   曹英雄奋力大喊,可没有帮手,那些军士结阵在冲杀,自顾不暇。   曹英雄爬起来,举刀劈砍。   他的刀法……实际上就是跟着太子一起练习的。师父很厉害,比邵鹏都厉害,可曹英雄有些偷奸耍滑。   师父当年说过:此刻不苦练,厮杀的时候你就会遭遇报应。当然,你们是贵人,无需如此。   那时候的曹英雄蜜汁自信,可今日却被砍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啊!”   他大喊着给自己壮胆,胡乱劈砍着。   “跪地投降!”   一个疏勒人用生疏的大唐话喊道。   曹英雄是贾平安的身边人,活擒了他,这是大功一件。   曹英雄喘息着,笑道:“降……好说。”   那人狂喜。   曹英雄脚步蹒跚的过去,突然举刀砍杀,当面的疏勒人猝不及防中刀,旋即倒下。   曹英雄长笑道:“把你阿娘送给耶耶睡一觉,耶耶……也不降!”   他双目通红,竟然不退反进,拎着横刀冲杀进去。   “没有投降的大唐男儿!”   呼喊声中,曹英雄的横刀越来越快。   他抛弃了畏惧和胆怯,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杀!”   鲜血飙射出来,冲的曹英雄满面都是。   但他终究不是对手。   手臂中了一刀后,曹英雄知晓自己要凉了。   一抹光从对面出现。   曹英雄在忙碌招架中看了一眼。   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大汉拎着陌刀,兴高采烈的出现了。   “李郎中!”   曹英雄尖叫了起来。   老子要活了!   李敬业带着数十军士冲杀了过来……   横扫!   他就像是一辆战车,只需横推就是了。   ……   嘭!   大门被剧烈的撞击着。   贾平安缓缓起身。   墙头翻上来数人,包东和雷洪冲了过去,只等他们落下就砍杀。   嘭!   大门处的撞击声就像是恶鬼在敲门。   妇人尖叫了起来,“他们来了!快跑啊!”   她抱着贾平安的大腿,“带我走!求求你了贾郡公,带我走,我为奴为婢服侍你。”   贾平安低头看着她,狞笑道:“说,背后那人是谁?”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晓我的来意……   “韩综好心弄了一个美妇人来伺候我,可这个美妇人却这般巧……很巧的进了牢狱,而不是被弄给某个权贵为奴。随后很巧的在韩聪想寻个会伺候人的美人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为此需要做什么?需要多大的人脉和权力?”   贾平安伸手挑起妇人的脸,冷笑道:“可那些人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灭口,就算是大唐以后能再度君临疏勒,再无人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   “说!”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   啪!   妇人捂着脸,喊道:“是呼兰其和昌哈拉,他们威胁奴,说奴的夫君谋逆是死罪,奴也是死罪……他们说只是想得知贾郡公的喜好,好去讨好你……   奴发誓,奴只是偶尔想到死去的夫君时对你生出了恨意,想杀了你……但后来奴就再没了这个念头……”   “果然是他们。”   那一次宴会给贾平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菜里的那些药材集合起来会让男人会心浮气躁,热血奔涌。   男人一旦被打开欲望的阀门,会在意什么刺杀……   贾平安一脚把妇人踹开,回身……   呯!   大门被撞开了。   外面百余人蜂拥而入。   为首的指着贾平安喊道:“他在这!”   众人狂喜,呐喊一声冲杀过来。   妇人瘫坐在地上,看着贾平安竟然不跑,反而是迎了上去,不禁骂道:“你就是个蠢货!”   这几日她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贾平安练习刀法,她把贾平安的刀法和自己死去的丈夫的刀法作了个比较,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恶魔擅长的是兵法,而不是厮杀,刀法差的一塌糊涂……若是遇到了她死去的丈夫,定然挨不过三刀。   刀光闪过。   鲜血还飙射在空中,叛军惊愕的脸迅速变成了惊惶和绝望,随即重重的砸倒在地上。   贾平安双手持刀,身体转动……   刀光不断闪烁。   鲜血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的妖异……   妇人目瞪口呆……   他的刀法……   就是那些看似简单的刀法,此刻正在轻松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你这个骗子!”   妇人绝望之中尖叫着。   “杀了他,重赏!”   后面有人在疯狂的嘶吼。   贾平安被围在了中间,妇人紧张的捂着胸脯,喃喃的道:“要活着出来!要活着出来……你死了他们会蹂躏我。贾郡公,奴求求你……活着出来,带我走!”   她只看到刀光在闪烁,那些惨叫不断从中间传来。   外面,头领恼火的道:“那么多人难道还不能杀了他?一群蠢货!”   徐小鱼在另一面,贾平安在中间。包东和雷洪从侧面在向贾平安这边冲杀过来。   一个大汉上前,“我去!”   这是个吐蕃人,他此行本是观察和监督疏勒人的行动,此刻见疏勒人被冲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不禁鄙夷的摇头。   头领知晓他的意思,不禁面色铁青,解释道:“不是我等不尽力,那贾平安一把刀让人无法近身。”   大汉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好生看着!”   他缓缓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呛啷!   他双目死死地盯着贾平安,随手拔刀,双手握刀前冲……   “贾平安!”   贾平安刚斩杀了前方的敌人,猛地抬头,就见一个大汉双手举刀冲过来,迎面就是一刀。   呼!   这一刀连着风掠过!   头领在后面见了不禁赞道:“这一刀妙到巅毫!”   那些疏勒人不禁欢呼了起来,“杀了他!”   妇人捂着嘴,双目瞪圆。   贾平安的身体轻松的动了,就像是散打的快速移动,左脚往左,右脚快速跟上……   并步!   长刀从身侧落下。   大汉愕然。   头领愕然。   那些疏勒人愕然……   这一刀势若奔雷,贾平安竟然避过去了。   刀光闪过。   大汉站着不动。   突然他的腹部那里破开了些,接着口子更大……五颜六色的内脏缓缓往外挤……   “啊……”   他惨叫着跪在地上,双手想去把内脏捞起来,重新塞回去。   可他越捞内脏就落的越多。   呯!   他就扑倒在贾平安身前。   妇人狂喜,捂着嘴喊道:“贾郡公威猛!”   那些疏勒人这才反应过来。   贾平安眯眼看着头领。   呯!   侧面传来了踹门的声音。   妇人惊恐的侧身看去。   一个男子从侧门冲了进来。   男子容颜俊美,他看了前方一眼,伸手按了一下被吹起来的鬓角长发。   “杀!”   他脚下快的就像是鬼魅一般,急速从妇人的身边冲过。   这人竟然不杀我?   妇人心跳如雷。   但他竟然没看我一眼。   这是为何?   自负美貌的她被两个人无视了。   她脱的光溜溜的躺在床上,贾平安无视了她。   这个冷漠俊美的男子同样无视了她。   跟着侧门那里冲进来一群大汉。   “咱来了!”   贾平安听到了这个声音,头也不回的道:“你晚到了。”   “是!”   横刀前指,贾平安却在后退。   包东和雷洪冲杀过来,护住了他的两侧。徐小鱼护住了他的身后。   四人缓缓后退。   一阵风般的,沈丘杀了过去。   数十百骑跟着他杀了过去。   “他们有伏兵!”   头领绝望的道:“我就说贾平安不可能只带着三个人在此枯守,这是个圈套!”   从刚开始发现贾平安只有四人在此时的狂喜和轻蔑,到现在的绝望,头领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名将……   贾平安退到了后面,跪坐在案几后,看着妇人说道:“去泡茶来。”   妇人一怔,慌忙起身,可她先前心神激荡,忧惧交加,竟然身体都被吓软了,按着大腿几次都起不来。   贾平安皱眉看着她,“你这般无用……”   他要杀我……   妇人不知从何处生出了力气,腾地一下就蹦了起来,随即去泡茶。   等把茶水送上来后,她才发现自己小腹下坠胀痛。   “奴……奴去解衣。”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擦擦嘴角,“到了这等时候你还在想着解衣……”   这个女人奇葩到了极致。   妇人羞愤欲死,“奴……奴要更衣。”   前方,沈丘带着百骑一阵绞杀,那些疏勒人不敌,发一声喊就跑。   可他们遭遇的是百骑。   十余百骑从长街的两侧出现了。   弩弓在手,一顿弩箭把溃逃的疏勒人射杀不少,随即拔刀……   “我愿降!”   一个疏勒人弃刀跪地。   这事儿有传染性,随即外面一阵求饶声。   贾平安摇摇头,包东喊道:“贾郡公说了……全数斩杀。”   外面的求饶声随即消散,只能听到一阵剁肉声。   妇人毛骨悚然的看着贾平安……   这人竟然嗜杀如此。   我算是死里逃生了。   沈丘进来,他的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皱眉不悦。   “为何不留活口?”   贾平安摇头,“此刻局势混乱,这些都是根深蒂固的叛乱者,我们还得要分出人手去看着他们,你觉着如何?”   沈丘坐下,叹息一声。   “疏勒王是被近侍所杀,当时他的身边人都被吓坏了,措手不及之下,就让近侍得手。随即近侍往外跑,被人近身绊倒,乱刀砍死。”   “近身绊倒,也就是说,刺杀疏勒王的侍从必然深信此人,按照原先的安排,此人会掩护他逃出去,可却没想到被背后捅了一刀。”   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沈丘皱眉的看着自己沾血的双手,把茶水缓缓倒在手中擦洗着,“城中少说三成以上的权贵都心思不稳。”   “不稳才好。”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不稳,那便全数揪出来。”   疏勒此次做了带路党,而贾平安此行就是为了清理这些带路党。   “把移民们召集起来。”   移民还没到,骑兵和那一千军士到了。   “胡密来了。”   沈丘幽幽的道:“外面有数千吐蕃人,城中的疏勒人忠奸难辨,你却令韩综带着大半将士出城寻找吐蕃人……你在行险。”   胡密进来行礼。   “你带着五百人去城门那里……”贾平安沉吟着,“疏勒人不可靠,要小心。”   胡密应了。   贾平安再补充道:“要紧的是守住城门,若是被敌军突到我这里……”   胡密昂首,“那定然是下官战死了。”   “好!”   胡密带着人去了。   “敬业。”   李敬业先前厮杀了一番,但却觉得不过瘾。   “兄长。”   贾平安吩咐道:“你带着五百人在十字路口待命,胡密守城门,而你……要随机应变,可不能犯糊涂。”   “是。”   李敬业咧嘴一笑。   疏勒这里是许多胡商的歇脚点,也是一些商人的交易集市。李敬业这几日不知从哪寻到了胡女,顿时屁股甩的飞起。   贾平安不大放心他,皱眉道:“若是犯错,从今日开始,一直到长安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吧。”   所谓跟在身边,就是不能去甩屁股。   这个惩罚比毒打一顿更管用。   李敬业诅咒发誓,随即出发。   “你只给自己留下了三百骑兵!”   沈丘淡淡的道:“虽说咱未曾从军,可也知晓手中握着的兵力越多,应变就越从容的道理。三百骑兵只能用于突击,可一旦出击,你再无底气……”   “老沈你不懂兵法。”   贾平安淡淡道。   沈丘面色微青,“咱是不懂兵法,那你临行前请示陛下让咱跟着来是何意?”   “我在明,你在暗。”贾平安看着他,“这也是兵法,老沈你可懂?”   包东和雷洪在忍笑。   沈丘骄傲,可在贾平安的面前却屡次被怼。   “当然不懂。”沈丘冷笑道:“可他们竟敢今夜出手,必然不止这些人……”   “兵来将挡!”   ……   城中两条长街呈十字形,各自通往城门处,三处城门靠山,防御简单,唯有东门是通往外界的通道。   胡密带着五百人一路小跑。   到了城门前时,城头的三百余疏勒人愕然,将领问道:“为何增兵?”   因为你等不可信!   胡密沉声道:“你等下来。”   将领目光闪烁。   “下来!”   胡密心中一冷。   而在城外,数千人正猬集在城门前。   将领喊道:“下去,都下去。”   胡密心中一松,看着疏勒人走下城头。   十余军士悄然隐入了城门中。   城外突然传来了战马的长嘶声,旋即消失。   胡密面色大变,喊道:“弓箭手……”   唰!   身后的军士们张弓搭箭。   “吱呀……”   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放箭!”   箭矢飞进了城门洞口中。   正在拼命开门的十余疏勒人中箭倒下。   可一股更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了城门。   一个狞笑着的骑兵出现在胡密的视线中……   “是吐蕃人!”   城门大开。   入眼所见……密密麻麻的骑兵正迫不及待的往城中冲击……   “敌袭!” 第883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胡密接到任务之后并未当回事……五百人扼守东门真心不是事。   城中就算是有叛军,可能有多少?   他们站在城头上就能轻松的射杀叛军,随后一个冲击……战功到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吐蕃人。   这是蓄谋已久的一次突袭。   城头的疏勒人在张弓搭箭。   “放箭!”   唐军的弓弩发威了,一阵弩箭把城头的疏勒人射杀大半。   可城外的吐蕃骑兵已经冲了进来。   胡密喊道:“弓箭手,封堵城门。”   “放箭!”   箭矢飞了过去,刚冲进来的吐蕃骑兵连人带马被射翻。   “长枪手!”   可双方的距离太近了,敌骑只需一个冲击就能破阵。   双方都举着火把,火光中,能看到那些吐蕃人的脸。   “杀进去!”   将领在催促着麾下。   吐蕃人发狂了,毫不犹豫的往长枪上冲来。   战马被捅刺,马背上的吐蕃人飞了过来。   他们张牙舞爪的挥舞着长刀。   “杀!”   胡密一刀砍死一个,周围的唐军用长枪来迎接这些不速之客,把敌军变成肉串。   可吐蕃人却悍勇的继续冲击,长枪的崩裂声中,第一排长枪手全军覆灭。   第二排长枪手勇敢的顶了上去。   战马没法加速太快,但就凭着重量也能冲阵。   这一次唐军好了许多,并不宽敞的街道限制了敌军骑兵的机动性,但同时也该唐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撤!边打边撤!”   胡密面色铁青,知晓自己必须要做出这个决定。   因为吐蕃人已经从城头上来了。   下面骑兵冲击,上面弓箭手覆盖,他还怎么打?   “撤!”   唐军一阵箭雨把敌骑射翻,随即开始后撤。   敌将策马进来,登上了城头,看着且打且退的唐军,他眯眼不满的道:“弓箭手上城头慢了些,否则不等唐军撤退,我军就能击溃他们。”   身边的将领低头,“是。不过唐军不过数百,挡不住咱们。”   敌将点头,“山得乌遣人说城中的疏勒人愿意为内应,贾平安如何应对?他派出了差不多三千人,城中加上他的三百骑兵不过是千余人。我军四千,可他若是敢全军应战,城中的疏勒人就会从身后给他致命一击。”   将领笑道:“这个杀将令人恼火,连大相都觉着此人不可小觑,今日死于此地,也算是死得其所。”   敌将骤然厉声道:“令他们持续冲杀,不可停歇。谁敢懈怠……军法从事!”   “是!”   ……   贾平安已经听到了喊杀声。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贾郡公,疏勒人打开了东门,数千突厥人蜂拥而入……”   沈丘深吸一口气,“竟然是突厥人。”   贾平安也没想到突厥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此处,韩综呢?他为何没能牵制敌军?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   到了此刻,敌军的谋划大部分都显露出来了。   “他们先在城外扫荡村庄,引诱我军主力出城,随后城中的疏勒人和吐蕃人里应外合,准备把咱们围杀在城中。”   贾平安摇头,“是个狡猾的对手。”   ……   “哈哈哈哈!”   山得乌在狂笑着。   漫德欢喜的道:“大军进城了,贾平安在劫难逃。”   他斜睨着阿卜芒,淡淡的道:“阿卜芒,你以为我等的手段如何?”   阿卜芒深吸一口气,喜悦涌了心头,“出色,令人为之一惊。”   他看着山得乌,心中生出了些忌惮来。   此人就像是一条毒蛇,隐藏在暗中谋划着这一切……   “贾平安人称杀将,这些年征战无往而不利,可今日却遇到了对手。”   山得乌笑着喘息,眉间多了些许得意,“贾平安此来必然是清扫疏勒那些不安分之人,顺带想破坏咱们之间联手的意图,他用战阵上的手段来对付咱们,看似好用,可他却不知我谋划之能。”   漫德赞道:“山得乌颇受大相的看重,就是因为他的谋划。”   阿卜芒目光灼热,“那还等什么?令城中的大军出动吧?”   漫德说道:“贾平安的手中还有八百人,这是他留着应变的最后手段,城中五千余大军出动……这里不是沙场,而是狭窄的街道,谁都施展不开,比拼的就是意志。”   “告诉他们,一旦成功,疏勒王和那些忠于大唐的权贵家产都是他们的,吐蕃不取分毫。另外,那些贵女将会成为营妓,任由他们享用,最后……”   山得乌目光转动间,尽显睥睨和自信,“这些人跟着反叛想要什么?钱财美人,如此我便给他们。告诉他们,破城之后,我们什么都不管……任由他们在城中行事。”   “钱财,美人,加之洗城的暴虐诱惑……”阿卜芒眯眼看着山得乌,觉得此人死去会更好。   山得乌微笑看着他,“想杀了我?”   阿卜芒刚想否认,山得乌轻笑道:“无需如此。这些年来无数人想杀了我。大相的对头,敌人的密谍……大唐的密谍就被我寻出了两个,随后拷打而死……所以你无需掩饰自己的想法,我也不会觉着被冒犯……”   烛光之中,山得乌的眸子看着有些妖异,“对于我而言,想杀我的人越多,就说明我越出色。”   这个人自信的让人感觉被冒犯了。   阿卜芒却无言以对。   “令他们出动。”   山得乌令人去传信。   阿卜芒兴奋的道:“贾平安那八百人一旦出动,就是决战。”   山得乌看着他,淡淡的道:“我的手段不止你想的这些,贾平安……兴许战阵厮杀我不及他,不过这等密谍的手段,他远远不及我……”   ……   城中的疏勒军很奇怪。   城门那边明明打的火热,可贾平安却没动用他们,而他们更是诡异的沉默着。   城不大,五千军队只能龟缩在一个角落里,吃喝拉撒味道很重。所以平日里一半军队是在城外驻扎。   但在上次谋逆后,城中的军队就被加强了。   军营大门打开。   一个将领拔刀仰头狂喊,“今夜让我们成为疏勒之主!”   长刀前指,将领的眼中全是血红,兴奋的浑身颤栗,“杀光唐人!杀了贾平安!”   “杀光唐人,杀了贾平安!”   欢呼声传遍全城。   正在率军堵截敌军的胡密面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西北角的火光,“疏勒人背叛了大唐!”   他们要腹背受敌了!   叛军浩浩荡荡的冲上了主干道,随即往东门而去。   命令要求他们和吐蕃人一起夹击唐军,随后接应吐蕃人入城。   “快一些!”   叛军疯狂奔跑。   两侧的屋子里鸦雀无声,连狗都趴在主人的脚边,压根不敢嘶叫。   “前方那是什么?”   有人看到前方不对劲,“怎地像是一片城墙?”   前面的叛军跑了过去。   近了……   他看到了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唐军沉默的站在那里,他们的手中拿着陌刀,浑身披甲,连面甲都有,恍如恶魔。   “是……”   他想尖叫,可刀光闪过,把他剩下的话给斩没了。   “是唐军!”   五百唐军站在长街上,更远处是胡密的五百唐军。   两支唐军堵住了叛军和吐蕃人会师的路。   “杀!”   叛军将领疯狂嘶吼,“吐蕃人说了,疏勒王和那些权贵的财物都是我们的,那些女人都是我们的,他们不取分毫,事后可在城中抢掠……”   那些叛军的眼珠子都红了。   “杀!”   他们蜂拥冲杀上去。   李敬业举刀。   身边的陌刀手们举刀。   那些叛军信心十足的冲了过来……   五千人对五百人,十倍之差,用人海就能压死唐军。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刀光。   刀光刺破长夜,长街上血流成河。   ……   “动手了!动手了!”   呼兰其兴奋的冲进了房间,正在喝酒的昌哈拉被吓了一跳。   “哪里动手了?”   他放下酒杯,身边的美人赶紧斟满。   呼兰其坐下,喘息道:“吐蕃人从东门进城了,唐军仅仅五百人,定然挡不住他们。”   昌哈拉大喜,举杯痛饮,随即搂着美人惬意的道:“今夜之后,咱们都是疏勒复国的功臣。”   “那五千人该动手了。”呼兰其的神色有些阴郁,“可山得乌却不肯把指挥权让给我……要小心他们,就怕他们翻脸。”   “他们不敢翻脸。别忘了大唐会羞怒,随后会出动大军来攻伐,吐蕃人若是敢和我们翻脸,那他们就在此地孤立无援。哈哈哈哈!”   狂笑的昌哈拉猛地一拉,嗤拉一声,美人的衣裳从中间被撕开,顿时大片的白腻就映入眼帘。   他扑倒了美人,很快,喘息声就回荡在室内。   这是他的庆功方式,呼兰其视若无睹,只是饮酒。   脚步声传来。   “城中的五千人出动了,他们往东门而去,准备夹击唐军,迎接吐蕃人进城。”   “啊!”   昌哈拉闷哼一声,接着喘息起身,兴奋的道;“动了,动起来!杀光唐军,把贾平安牵过来,就像是狗一般的牵过来,我要让他跪在我的身前……”   他兴奋的再度趴下去。   呼兰其走到了室外,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不禁涕泪横流。   “多少年了,从郭孝恪攻伐西域以来,我们就在期待着这一日,这一日……它终于来了,上天,你终究没有辜负我们!”   他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里面,喘息声越来越急切……   ……   “贾郡公,疏勒人背叛了我们,那五千人出动了,正在向东门移动。”   百骑带来了最新消息。   沈丘起身,眸色冰冷,“你坐镇此处,咱带着兄弟们去接应。”   “坐下!”   贾平安摇头,“敬业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可他只有五百人。”沈丘不解,“叛军五千人,在狭窄的街道上如何能挡住敌军?”   “我说了……能!”   贾平安举起茶杯,眸色平静。   妇人缩在他的身后,此刻已经绝望了。   五千叛军,吐蕃人正在冲进城中……   “这是要失败了吗?”   妇人悲鸣着。   贾平安无动于衷。   “出动骑兵吧。”   沈丘建言道:“三百骑兵能冲散那些叛军,至少能稳住。”   贾平安摇头,“还不到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   沈丘有些恼火。   此次贾平安特地请示皇帝把他弄了过来,这一路他都跟在贾平安等人的后面。到了疏勒后,他带着手下隐藏在暗中,不断查找疏勒叛逆的踪迹……   可百骑只是密谍,却不是军队,否则他现在宁可带着麾下去冲杀,哪怕是死在那里,也能问心无愧。   ……   “放箭!”   胡密在高喊。   箭矢飞了过去,正在冲杀的突厥人倒下一片,可他们却悍不畏死的继续冲击。   敌将站在城头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厮杀,就像是一个神祇俯瞰人间。   “我军敢战的意志无人能敌。”敌将从容的道:“这里街道狭窄,我军不断前冲,唐军唯有步步后退方能延阻我军,否则一旦被突破,唐军引以为傲的阵列就会荡然无存,双方一旦形成混战……”   他挥拳捶打着手心,眼神凌厉,“唐军必败!”   胡密也深谙这一点……   “咱们人少,不能和他们混战,一旦有混战的危险就后撤。”   这是他的回应,也是敌将能猜测到的回应。   唐军一步步的后退,每一次后退,身前都堆积着吐蕃人的尸骸。   ……   一个唐军被两杆长枪刺中,两个叛军欢呼着把他挑了起来……   身侧一把陌刀掠过,两个叛军倒下。   那个军士倒在地上,两杆长枪依旧插在他的小腹和胸膛上。   李敬业在最前方。   叛军不断想和唐军混战,此次就成功突入了进来。   叛将兴奋的挥拳,“冲进去,他们要败了。”   最前方的李敬业已经被人海淹没了。   那些叛军蜂拥往中间冲去,刀光,长枪……   甚至还有人把长刀砸进去,有人从身后想抱住那个红色的人。   浑身被鲜血沐浴着的李敬业猛地甩头,糊在他面甲上,挡住了他视线的一截肠子被甩了出去。   有人从身后冲上来抱住了他,前方的叛军大喜,纷纷举刀砍杀。   李敬业猛地浑身甩动……   呯!   身后的叛军被甩到了前方,正好迎上了那些攻击。   李敬业举刀,猛地一刀斩杀而去。   前方的叛军倒下三人。   李敬业看到右侧敌军突入,他毫不犹豫的杀了过去。   叛将疯狂的喊道:“杀了他!谁杀了他……便是首功!”   李敬业的陌刀不断挥舞,鲜血在眼前喷溅,肢体飞舞在空中……   那些惊愕的脸变成了绝望,那些狂喜兴奋变成了苍白……   “杀!”   李敬业一刀把两个叛军拦腰斩断,惨嚎声中,李敬业回身站好。   鲜血从他的身上不断流淌下来,恍如大雨瓢泼。   他的身上沾满了肉块或是内脏,那双眸从面甲里看向叛军,轻蔑之极。   “啊!”   李敬业仰天长啸,“杀过去!”   他往前迈步。   噗!   他一脚踩在了地面的血洼中,血水四溅。   “继续冲杀!”   叛将喊道:“杀将最喜筑京观,若是失败……我等都将会成为尸山中的一员,莫要停下,杀啊!”   叛军蜂拥而来。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他们不断挤入唐军之中展开混战,叛将觉得胜利在向自己招手。   马蹄声在身后骤然而起。   叛将猛地回头。   三百骑从侧面冲了出来,随即整队面对他们。   为首的将领举起马槊……   “万胜!”   欢呼声中,三百骑兵发动了冲锋。   叛将面色惨白。   “他们说好的应对呢?在哪里?在哪里?”   他疯狂的喊道:“列阵!列阵!”   对付骑兵唯有列阵,唯有用坚不可摧的意志才能挡住他们。   ……   “贾平安出动了那三百骑兵,他再无预备队了。”   阿卜芒狂喜的道:“你说的手段何在?”   山得乌微笑道:“贾平安终究是忍不住了……比耐心他也不如我。大相……此刻我将会给大相带去他梦寐以求的大胜消息。”   他起身走出去。   “鸣镝!”   十余吐蕃人把长弓对准了天空。   “放箭!”   箭矢飞了出去。   尖利的鸣镝声四处回荡。   百步开外的一户人家中,两个箭手冲着天空放箭。   接下来的百步开外,两个箭手……   呼兰其站在院子里倾听着。   他侧身眯眼,神游物外……   里面,昌哈拉正在美人的身上纵横。   鸣镝声骤然而来。   昌哈拉惨嚎一声,旋即赤条条的起身冲了出去。   “要出动了?”   呼兰其点头,“贾平安出动了最后的骑兵,此刻他的身边就是数十人,出动我们的的人……绞杀了他!”   昌哈拉舔舔嘴唇上沾染的脂粉,兴奋的浑身颤栗,“要活的,我要亲自羞辱贾平安!”   “出击!”   一队队疏勒人冲进了夜色中,人数两千多……   ……   “贾郡公,两千余疏勒人冲着咱们这边来了。”   百骑不断带来各种消息,这一次的消息堪称是绝望……   沈丘面色一变,“这是要想弄死贾郡公。”   他深吸一口气,“包东和雷洪带些兄弟护着贾郡公出去,其他人和咱留下。”   他微笑着按按鬓角的长发,从容的道:“咱还未曾见过战阵,今日倒是有缘。”   贾平安起身,“这便是山得乌的最后手段。叛军出击是想引出三百骑兵,我如他所愿。随即他就出动了权贵豪强的私兵。这些私兵应当是陆陆续续进城集结,就等着这一下。”   他转身往后面去。   “护着贾郡公!”   沈丘英俊的脸上多了些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叛军,而是友人。   贾平安到了后门,“开门!”   一个百骑打开后门。   他探头看了外面一眼。   整个街道上全是人。   男人,女人……   他们都拿着长枪和横刀,女人亦是如此。而孩子被老人们带着,很乖的没吭声。   他们听到了开门声,目光炯炯的看向大门。   百骑浑身颤栗。 第884章 你部……威武   城中有近千移民,从后面这条街道到前方的整个区域,此刻都是他们的地盘。   从被带来此处开始,移民们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   贾平安走了出来。   本是坐着的移民们纷纷起身。   这一下就可怕了……数百拎着刀枪的男女移民啊!   “跟我来。”   贾平安转身进去。   移民们鱼贯而入。   沈丘正在喝茶。   他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喝茶了。   此刻他的脑海里却格外的放松,没有什么杂念,更没有什么挂念。   脚步声密集而来。   沈丘回身。   贾平安率先进来,接着就是那些手持刀枪的移民。   沈丘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是某根线被崩断了。   “你……原来你从未把那三百骑兵当作是自己的后盾。”   “移民……大唐移民……”   “全民皆兵!”贾平安走出了正堂。   “从建言移民西域开始,我就通过兵部给了这些移民各种方便。农闲时每人都得操练,包括健壮的女人……刀枪,弓箭……”   外面的马蹄声密集。   贾平安狞笑道:“大唐人,哪怕是走到了天涯海角,也应当能令异族胆寒!”   他举起手。   “张弓!”   身后的男女张弓搭箭。   呯!   并未上门栓的大门被撞开,兴奋的叛军冲了进来。   意料之中的数十人并不存在。   这是个宽敞的地方,以前是疏勒统军将领的衙门。前院的院子曾经作为阅兵的场所,以及校阅的场所,虽说比不上大唐那些军卫的场地,但在西域也颇为可观。   此刻数百人在后部,而叛军在前面。   “放箭!”   冲进来的叛军看着一片乌云飞了过来……   “救命!”   有人转身就想跑,可身后的同伴却挡住了他。   噗噗噗!   叛军不断倒下,将领在中间喊道:“退后就是死,这些都是移民,不是我们的对手,冲杀上去!快!”   叛军恍然大悟,旋即嘶吼着冲上去。   移民而已啊!   移民,那不是百姓吗?   百姓不就是猪羊般的软弱吗?   他们的眼中重燃希望。   “列阵!”   移民列阵上前。   男人们在前方举起长枪。   身后,女人们张弓搭箭。   “放箭!”   箭矢在收割着叛军的性命,但他们还是越过了这一段路。   “杀!”   长枪阵如同往日操练的一样整齐捅刺。   那些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冲上来就能肆意砍杀移民的疏勒叛军遭遇了一堵墙。   一个个叛军倒在了阵列之前,移民中有人在干呕,有人浑身僵硬。   这是第一次杀敌的反应。   百骑中有人惊呼,“他们惧了。”   杀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享受,会让人崩溃。   沈丘看着贾平安!   “简单!”   贾平安拎着横刀,从中间冲了出去。   身后,包东等人紧紧跟着。   箭矢不断在空中飞舞,贾平安很担心某个少女放箭失误,把自己钉死在这里。   “杀!”   贾平安带着三十余百骑冲杀了进去。   刀光滚滚,那些叛军猝不及防,竟然被杀退了几步。   “是贾平安!”   叛将狂喜,“杀了他!”   贾平安一阵冲杀,就在敌军准备反扑时,他带着人施施然的退了回去。   他就站在阵列的第一排中间。   “这些都是叛逆,他们将会杀戮你们,凌虐你们的妻女,鼓起勇气,今日我将带着你等完成第一次战阵。”   贾平安横刀前指,“进!”   噗!   严格的操练让移民们齐齐上前。   他们看了中间的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走在了左前方。   一个叛军冲过来,贾平安轻松一刀斩杀了此人。   他呼喊道:“杀光他们!”   热血在身体中奔涌着。   那些移民面色涨红,呼喊道:“杀光他们!”   长枪密集的捅刺,阵列不断向前……   女人们不断张弓搭箭,哪怕手指头被弓弦给割破了也毫无知觉。   所有人都是一个念头。   “杀光这些叛逆!”   妇人看傻眼了。   “这是移民?”   大唐不断在往西域移民,那些移民看着普通,他们一来就在城外开辟了田地,随即耕种。   他们不时会聚在一起出城,也不知去了何处。   妇人觉得贾平安疯了,可此刻她才知晓……   “可怕的唐人!”   这只是移民,就把叛军杀的节节败退……难怪大唐军队总是能以少胜多。   那些蠢货……今夜的主谋吐蕃人、突厥人,以及城中的叛军和那些参与叛乱的人,他们都错了。   妇人捂着胸脯,发现自己无知的可怕。   我以为这个恶魔的刀法简陋,可他就是用这种简陋的刀法杀的叛军人头滚滚,无人是他的对手。   我以为这个恶魔谋划平庸,是如何得了杀将的名头,难道是因为他筑京观的残忍?   可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他从一开始就把移民们当做是自己的预备队。   这样的人……有他在疏勒,谁敢动?   妇人瘫坐在地上,死里逃生后的放松让她无法站立。她死死地盯着贾平安的背影,想着自己当初转动的念头……   ——杀了他为夫君报仇!   这个念头事儿兴起,事儿落下。就算是她脱的光溜溜的躺在床上时,长发中的发簪也是最锋利坚硬的那一根。   我真蠢!   竟然想着杀了他!   妇人一番自暴自弃,随即捂脸嚎哭。   ……   山得乌在翘首以盼。   夜色中,他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的夜空被火光映的通红,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漫德在边上发牢骚,“呼兰其那边说想要活的贾平安,想公开羞辱他,可我们更需要贾平安来打击大唐的士气,山得乌,不能把贾平安给他们。”   山得乌微笑道:“可以给,给他们羞辱一番后,我们再把贾平安带回去,大相定然非常想见见这位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的杀将。”   阿卜芒靠在门边,双手抱臂看着街道。   一骑疾驰而来。   近前后,马背上的突厥人飞身下马,冲进去喊道:“失败了,失败了……”   山得乌面色微变,“说清楚。”   “呼兰其等人的大军冲进了贾平安的驻地,随即里面喊杀声整天,不过是一刻钟,那些疏勒人竟然就溃逃了……”   “谁!?”   “这不可能!”   漫德咆哮道:“贾平安的手中此刻只有数十人,那两千余人是如何败的?难道他还能变出军队来?”   来人面色惨白,“是移民!那些移民手持刀枪,连女人都是如此,个个凶悍无比。他们结阵冲杀,那些疏勒人压根就挡不住啊!他们挡不住!”   山得乌的身体一震,踉踉跄跄的冲出了大门。   他往贾平安的驻地方向看去。   那里有呼喊声隐隐传来。   “我错估了贾平安的手段,他一直握着那些移民在手中,故意派出了三百骑去冲杀,让我以为他已然势单力孤,于是我派出了手中最后的军队,他此刻才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用那些移民给了我们重重一击……”   “撤!马上撤,否则我们将会被困在城内,贾平安不会放过我们。”   漫德在呼喊。   山得乌低头,几滴泪水滴落地面。   “我败了,我苦心孤诣准备了多时的谋划竟然败了!”   “山得乌!”   漫德拉着他往右侧跑。   山得乌猛地惊醒,“阿卜芒呢?带上他!”   漫德回身问道:“阿卜芒在哪?”   身后有人喊道:“阿卜芒早就跑了。”   刚看到些联手希望的双方,就像是一对相亲的男女,本来相互都看上了,男人正准备摸摸妹纸的小手。妹纸一边装作娇羞的模样期待着,一边在观察男人的表现……很甜美的感觉。可贾平安拎着大棍子来了,一棍子砸下去,这对男女在外力的打击下分道扬镳。   什么联手,今夜的突厥人让吐蕃人知晓了一点:除非是必胜的局面,或是吐蕃舍得给出大利益,否则突厥人只会在边上看热闹。   长街中段,三百骑兵接管了战局,仅存三千余的叛军无处奔逃,大多跪地请降。   胡密知晓自己再无退路。   吐蕃人的意志比突厥人更为坚强,他们步步紧逼,双方不断陷入混战,随即胡密率人冲杀,把突进来的敌军清理出去,随后后退……   他浑身浴血,不住的喘息着。   前方敌军再度冲了上来。   胡密的眸子一缩,“是披甲的骑兵!”   敌将在对面狞笑道:“我的人终于到齐了。”   这是拖在后面,刚被疏勒人带来的五十名披甲骑兵。   甲衣才将在外面批好,马匹看着有些累,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   “给他们最后一击!”   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敌将喊道:“出击!”   吐蕃人闪开一条通道,给了披甲骑兵加速的空间。   “弩箭!弩箭!”   胡密疯狂嘶吼着。   数十弩手开始上弦装箭,可来不及了啊!   胡密喊道:“跟着我!”   副将抱住了他,“我去!”   胡密一脚踹倒副将,带头冲了上去。   敌骑正在突进,他们竟然还戴着面甲……   长枪被放在身侧,只需一次穿刺就能穿透少说两人。   随即战马披甲冲上去,谁能挡?   “长枪……”   长枪阵列再度被组织了起来,可不宽阔的街道反而成了阻碍……不够宽,能够布置的长枪手就少。长枪手少,就无法形成合力……   胡密扑了上去。   战马的脸上也有甲衣,唯有眼睛露在外面……   咿律律!   战马长嘶,白雾飘散。   马背上的敌人见胡密带着十余人冲了上来,不禁狞笑着催促战马加速。   “撞死他!”   双方不断靠近……   长枪刺杀,并未刺中胡密。   但他躲不开战马。   胡密深吸一口气。   “杀!”   他腾空跃起,一刀挥去……   马背上的骑兵愕然看着断掉的手臂,旋即马脖颈那里出现了一道伤口。   战马疯狂嘶吼着,原地就蹦了起来。   身后的骑兵被挡住了,就在此时,后面有人喊道:“放箭!”   弩箭来了!   敌骑落马,刚落地还未站稳的胡密被战马撞了一下,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一口血就在半空中喷了出来。   “杀!”   长枪阵在刺杀,但旋即就被突入。   街道太狭窄了!   落地的胡密第十一次在抱怨这个地形,随即被人扶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的看着前方肆虐的骑兵,喊道:“跟我来!”   他带着人冲杀了上去,和那些突入的骑兵绞杀在了一起。   一个敌骑落马,长枪拼命的扫了胡密一下。   这一枪从腰肋处划过。   胡密身体一震,伸手摸了一把,无需看,湿漉漉还在发热的就是血。   他疯狂了。   “不能再退了!”   他干咳着,咳一咳的就开始吐血。   “杀过去!”   他一瘸一拐的拎着刀往前走。   “闪开!”   胡密怒吼道。   前方太多的人挡住了他的路,所有将士都默契的把他挡在后面……他已经身负重创。   “闪开!”   胡密大吼。   “闪开!”   身后传来了别人的怒吼。   “甘妮娘,滚!”   胡密回身,就看到了一个身材宽厚的血人。   “滚!”   血人轻轻伸手扒拉了一下,胡密就不由自主的往边上退。   “滚!”   血人带着数百军士冲了上去。   敌将正在得意大笑。   “我说过贾平安最愚蠢之事便是没有缩在安西都护府之内,而是自大的来到了疏勒。他以为疏勒人能轻易被自己威慑镇压了,可却忘记了我们。   他被人称之为杀将,无数京观和胜利让这个名号蒙上了光晕。今日我便亲手把这层光晕揭开,看看这个蠢货是什么样……”   有人笑道:“若是活擒了此人,大相可会重赏?”   敌将骂道:“这还用得着说?”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笑声中,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是他的那三百骑,不过不要紧,我们已经进来了。”   敌将从容的道:“加一把力,彻底摧毁他们。”   一股骑兵再度出击。   前方唐军突然拼命的往两侧闪开……   这是何意?   难道是要给我们让路?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吐蕃人的脑海里转悠了一下。   “他们要跑!”一个军士觉得自己的智慧能照亮这个夜空。   “快一些!”   众人开始加速。   前方的披甲骑兵还剩下二十余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开始加速。   通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血人。   血人扛着一把陌刀,快速冲了出来。   身后,数十血人也扛着陌刀站在了他的身后。   血人狂笑道:“果然赶到了。哈哈哈哈!”   他举起陌刀:“耶耶李敬业在此!”   披甲骑兵冲了过来,长枪被避开,他还想再来一下……   我就再来一下……   他只看到了刀光闪过,接着自己的战马竟然……   头呢?   鲜血从断开的脖腔中喷涌出来,刀光再闪,骑兵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坠。   可那个下半身怎地如此熟悉?   空中还有鲜血和内脏在飞舞……   “跟着耶耶来!”   李敬业带着一群陌刀手齐步向前。   敌将面色一变,“是陌刀手!上前!上前!”   敌军上前,可陌刀手也在上前。   敌将看到了刀光在闪烁,接着视线一片血红……   残肢断臂飞舞着,刀光不断在推进。   敌将喊道:“不能退!”   马蹄声越来越近。   唐军的骑兵上来了。   “闪开!”   骑兵顺着通道冲杀了上来。   你上骑兵,我也上骑兵。   你的骑兵多,我的骑兵少……   双方的骑兵甫一接触就分出了高下。   被陌刀手杀的胆寒的吐蕃人挺不住了。   “甘妮娘,抢耶耶的功劳!”   李敬业怒了,带着人冲了上来。   “他们又上来了!”   陌刀手更能让敌军畏惧。   “挡住!”   敌将拔刀,面色铁青的喊道:“他们为何不出击?山得乌在干什么?”   “挡不住了!”   陌刀手的加入直接击溃了吐蕃人。   “撤!”   敌将痛苦的闭上眼,策马掉头。   他用小股人马带走了韩综,信心满满的想来这里俘获贾平安。可谁曾想……   “进城容易出城难。”   长街的远方出现了贾平安等人。   战马原地掉头太难了,不是撞到别的战马,就是不受控的冲向了侧面。   乱了!   李敬业见状大喜,“杀快些!”   骑兵们不禁齐齐翻白眼。   是我们杀快些,你步卒来凑什么热闹?   可李敬业带着刀光就这么冲了上去,在慌乱准备撤退的敌军中间卷起了血雨腥风。   “快撤!”   敌军一部分人开始溃逃,一部分人被堵住了……   败了!   兵败如山倒……   唐军此刻就是杀猪宰羊,毫不费力的砍杀着那些吐蕃人。   胡密单膝跪在地上,右腿那里血肉模糊。   他听到了马蹄声缓缓靠近,就用横刀撑着回身,抬头问道:“贾郡公,下官可曾误事?”   贾平安看着浑身浴血的胡密,肃然道:“你部……威武!”   胡密吐出一口气,手一松……呯的一声倒地。   “送去救治。”   贾平安下马,夜风吹过,一股子血腥味重的让人头脑昏沉。   城外,冲出去的吐蕃人在亡命奔逃。   左边是去疏勒深处,右边是逃离疏勒的通道。   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右边。   失败了,现在唯有逃离才是王道。   “快些!”   敌将回头,见城中的追兵姗姗来迟,不禁狂笑,“贾平安只有那点骑兵,他能如何?只能看着我们溜之大吉,哈哈哈哈!”   噗!   噗噗噗噗!   前方突然燃起了许多火把。   火把密密麻麻的看不清。   敌将揉揉眼睛……   两千余大唐将士正严阵以待。   韩综拔刀。   “放箭!”   ……   晚安! 第885章 贾郡公就是我的贵人   “败了!”   呼兰其跌跌撞撞的进来,昌哈拉还在喝酒,他抬头皱眉,“你说什么?”   “败了!”   呼兰其面无人色。   昌哈拉皱眉,“你喝多了。”   两千余勇士去围杀贾平安会失败?   呼兰其浑身颤抖,“先前贾平安的住所喊杀声整天,咱们的人冲杀了进去,可很快他们就逃了出来,接着就是……”   他拍打着案几,泪水不断滑落,哽咽道:“那些移民啊!我们都忽略了那些移民。”   昌哈拉身体一震,“你说什么?移民……那些百姓难道能敌得过我们的勇士?”   呼兰其的嘴角带着白沫,疯狂的拍打着案几,“什么狗屁的勇士,数百大唐移民……其中还有不少女人,竟然就把他们给击溃了。勇士……这就是我们倚仗的勇士。昌哈拉,我们怎么办?”   昌哈拉面色惨白,“不怕,吐蕃人还在。”   呼兰其侧耳倾听,“已经没动静了。”   城门那边安静了下来。   整个城中除去零星的惨叫之外,都安静了下来。   “难道……”呼兰其惨笑道:“若是吐蕃人胜了,他们会一路冲杀进来,不会那么安静……他们……败了。”   昌哈拉蹦了起来,“贾平安心狠手辣,他会活活吊死我们,走!”   二人转身就跑,刚跑到大门处,几个百骑按着刀柄出现了。   雷洪想给他们一个和善的笑容,于是就努力把脸上的胡须扯开些,微笑道:“想去哪?可要百骑带路?”   噗!   呼兰其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欲坠。   昌哈拉却坚持站着,“我们……外面喊杀声整天,我们想出去看看,对,我们想去看看能否帮助贾郡公……”   “多谢了。”   雷洪放开手,重新变成了雷公脸,随即进去。   一进去他就吸吸鼻子,“娘的,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睡女人,还是一个女人,你们这是蒸肉饼呢?!”   不要脸!   太会玩了!   雷洪深深的嫉妒着。   他猛地回身挥手。   啪!   昌哈拉被一巴掌抽的懵逼。   “看看你就是一脸肾虚的模样。”   雷洪怒了,刚想来一顿毒打,外面有人喊道:“贾郡公要他们!”   “哎~”   雷洪颇为遗憾的道:“你们为何不自尽呢?”   两个谋反的中坚被拖死狗般的拖了出去。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昌哈拉破口大骂。   呼兰其面色惨白,浑身发软。   贾平安就站在长街的十字路口,身边有人在禀告。   “韩校尉遵照吩咐在城外堵住了吐蕃人,除去数十骑之外,尽数围杀了。韩校尉不解……为何不要俘虏。”   那个棒槌!   贾平安淡淡的道:“要震慑那些野心家,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他个尸山血海,此次人数有些少了,我刚琢磨出的一个新花样怕是无法施展。”   沈丘问道:“什么新花样?”   玩女人!   贾平安觉得自己要说出来沈丘就能和自己拼命,“京观。”   韩综来了。   看着城中屠宰场般的现状,他不寒而栗。   一直坐镇都督府的王春阳也来了。   他带来了都督府的十余疏勒人。   “有两人勾结了叛军,其他人不知情。”   那两个疏勒官员被带了上来。   天边浮现了一抹鱼肚白,整座城池沐浴在了晨曦之中。   “天气不错。”   贾平安惬意的道:“让那些百姓出来,告诉他们,清理这些尸骸可得报酬,一具尸骸……二钱。”   会不会太低了些?   此次缴获了许多钱财,用些钱来邀买人心也不错。   “陛下仁慈,你等出来收拾尸骸,一家子出来,一具尸骸抬到城外去堆积着二钱,不低了啊!赶紧出来。”   这一夜喊杀声整天,血腥味顺着缝隙钻进了各家各户,中人欲呕。   只有嗅过人血的才知晓人血有多腥臭,什么动物的血都比不过。   第一户人家战战兢兢的开门往外看了一眼,男主人旋即回身呕吐。   “娘啊!全是尸骸!”   地面能看到许多血泊,有的被吸收了仅存一层凝固的血皮子;有的还在,颤颤巍巍的让人想到了血豆腐……   “呕!”   街道上渐渐多了人,这些百姓带着妻儿都来了。   “就是拖到城外去,一具尸骸二钱,不少了,把大车拉来。”   有大车的人家发达了,一次能拉好些。   没大车的也不甘心,就用绳子捆着尸骸的脚腕或是脖颈往外拖。   贾平安看着这一幕,轻声道:“令骑兵在周围游弋,出城的百姓一旦有谁敢遁逃,马上拿下。”   没过多久,城外就拿了十余人。   这十余人有男有女,虽说穿着百姓的衣裳,可男子看着养尊处优,女子看着娇生惯养……   “这是要去哪?”   贾平安笑眯眯的问道。   皮鞭就在手中,让他不禁想起了羔羊。   那个婆娘被先帝宠溺的无法无天了,成天就拎着小皮鞭抽人。   “没人说?”   贾平安一鞭子抽去……他不是那等用刑的老手,也不知道用刑的节奏,一上来就用了死力。   “嗷!”   一个男子惨叫了起来。   沈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言怼了一下,“贾郡公,你这般……用刑还是百骑管用,你……闲着吧。”   他昨夜被贾平安怼的想吐血,此刻终于报仇了,嘴角不禁流露出了些惬意的微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的对这十余人说道:“想在京观的哪个地方?”   几个女人尖叫了起来,拼命的着叫喊,并捶打着那些男人……   “她们在催促自己的男人快说,还说……若是不说,她们就爆出所有的丑事。”   “女人最睿智。”贾平安摸着下巴,很是睿智的道。   包东不失时机的献上了彩虹屁,“贾郡公睿智。”   男人们争先恐后的说着……   “都是参与了此次谋反的人。”   “要名册。”贾平安回身看着沈丘。   “老沈,你觉着如何?”   这人真没风度!   沈丘被怼的无话可说。   “一个京观就把这些人给吓坏了,比什么刑罚都管用……”   雷洪的彩虹屁差些意思,但和当年相比也算是脱胎换骨了。   沈丘伸手压压被晨风吹乱的头发,淡淡的道:“百骑都是好汉子,谄媚这等事咱从未见过,唯有包东和雷洪在你的身边久了些……朱墨。”   所谓朱墨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缩写。   贾平安微微一笑。   “老沈你是羡慕嫉妒恨了。这等情绪要不得,会让你心态崩裂。”   沈丘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贾平安问道:“昌哈拉二人何在?”   有人说道:“他们在后面。”   贾平安转身进了百骑中间。   沈丘回身……   “贾郡公昨夜指挥若定,厉害!”   “昨夜我还以为要困死在城中,谁知晓贾郡公雷霆一击,咱们堪称是死里逃生啊!”   “……”   百骑们纷纷赞美着贾师傅。   关键这还不是拍马屁。   昨夜情况危急,众人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翻盘后,那种死里逃生的快活让他们不禁赞美着贾师傅。   沈丘面色微黑,恰好贾平安回头冲着他笑了笑。   很恶劣的那种挑衅的微笑。   老沈,你……不行!   沈丘面色铁青。   呼兰其和昌哈拉就跪在边上。   那个妇人嘀咕。   “你们让我去打听贾郡公的消息,说是想讨好他,可你们竟然是想谋逆……你们谋逆不打紧,为何哄骗我?畜生,回头那个恶魔定然会生吞了你们,哈哈哈哈!”   妇人想到了贾师傅的凶狠,不禁抚掌大笑。   她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怎么大伙儿都在看着自己,身后仿佛站着人。   她缓缓回身,贾平安皱眉道:“晚些拷打,你要仔细甄别。干得好,回头你和你的家族将会无恙,敷衍了事,回头丢你进军中做营妓。”   此时的军队是有营妓的……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出征,这一路都是素着。有人能忍,觉着无所谓,有人却憋不住,不寻些女人跟着,迟早会弄出些事儿来。   妇人哆嗦了一下,赶紧讨好的笑道:“是,奴保证不敢懈怠。”   “问话。”   贾平安伸手,包东狗腿的递上了小皮鞭。   “拿锤子!”   军中就有铁锤,包东贴心的弄了一个不大的。   不错,值得表扬。   贾平安走上去,妇人已经费尽口舌在问话,可那二人却无动于衷。   “闪开!”   妇人赶紧闪开,见贾平安拎着锤子过来,不禁捂胸,惊呼道:“要砸死人了。”   “谁刺杀了疏勒王?”   贾平安的问题让周围路过的百姓都止步。   “难道疏勒王不是他们杀的?”   一个老人迷惑的道。   一个妇人看着贾平安,想着刚才一家子用大车拖了十余具尸骸出城,随即就得了钱,不禁倍感欢喜。   “听听吧,贾郡公看着这般俊美,不是那等残忍的人。”   妇人说的理直气壮。   老人摇头,“疏勒王不肯服从他,他就动手杀人。”   呼兰其抬头惨笑,“不是你杀的吗?就是你杀的!”   “有种!”   贾平安蹲下去,两个百骑按住了呼兰其的脚腕,目光闪烁……大佬,千万别砸到我们的手啊!   呯!   隔着靴子也能看到脚指头迅速瘪下去后又迅速肿胀的过程。   呼兰其瞪大眼睛,憋气憋的许久,突然张嘴……   “嗷!”   呯!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敲地鼠。   “啊!”   十个脚趾头砸烂了,贾平安开始砸脚背。   “我说!”   贾平安简单粗暴的手段很管用。   呼兰其惨叫着说道:“是……是旁多兰。”   什么狗屁名字?   贾平安抬头,见周围的百姓茫然看着自己。   “你在说谎!”   贾平安怒了,“诚信呢?”   他猛地挥舞锤子。   “嗷……我发誓,就是旁多兰。”   边上的昌哈拉在颤抖,昨夜放纵了许久,此刻他感觉被掏空了身体。   贾平安狞笑道:“该你了。”   口供总得要验证一番。   “嗷!”   昌哈拉挨了一锤子就招供了。   “就是旁多兰,他说疏勒王的身边有他的人,此次他只需动用此人就能成功嫁祸给你……他还有法子灭口刺客……”   那些百姓呆滞了。   “此人是疏勒王的心腹重臣。”沈丘一脸幸灾乐祸,“疏勒王倚为长城的心腹,竟然和吐蕃人勾结在一起刺杀他,可笑之至。”   “拿了来!”   贾平安起身丢掉锤子,那些百姓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那个妇人高声喊道:“我就说不是贾郡公干的,你们还不信,是吐蕃人的栽赃陷害,他们靠不住,都是野狼,只知晓吃肉。”   咦!   这个女人竟然主动为大唐宣传,还知晓顺势打击吐蕃人的名声,不错啊!   贾平安对王春阳说道:“这个女人有趣,叫她来。”   王春阳看着他,突然暧昧的道:“年轻人孤枕难眠了?是了,有个女人总比手酸的好。”   我会手酸,你却不会,你只会……一触即发。   贾平安笑了笑,觉得老王也是个闷骚的。不过想想他身处大唐和吐蕃、突厥较量的第一线,没变成神经病就算是不错了。   那个妇人被召唤,她指着自己看向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妇人欢喜的冲着身边的男子喊道:“贾郡公要见我,你先去拉……”   男子竟然也欢喜的应了。   我去!   若是我绿了他……   这只是个念头,可身边的王春阳一旦闷骚起来就不可收拾,“你这般俊美,加之威风凛凛,这些男人怕是巴不得自家娘子和你春风一度,若是有孕就更好不过了。”   这不是借种吗?   贾平安满头黑线。   倭国人再想借种的美事不可能了。   贾平安的思维突然就跳到了倭国那边。   中大兄王子此刻定然是惶然不安,从疯狂冒险的状态转为瑟瑟发抖的状态。他害怕大唐渡海而来,一战灭了倭国。   去……是肯定要去的,否则贾平安能活活郁闷死。   我会去倭国看看,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不,是看看当地的风俗人情,顺带弄些建筑……   贾平安微笑着。   妇人刚好被带来,见他冲着自己微笑不禁欢喜不已。   “叫什么名字?”   “家中情况如何?”   贾平安和蔼可亲的问了妇人的情况。   “你对大唐如何看?”   妇人脱口而出,“大唐来了,我们就不怕那些强盗了,也不用怕吐蕃和突厥人来攻打了,他们说这是安居乐业。”   说得好!   +1!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和以前比起来,你觉着日子是好了还是坏了?”   “好了。”妇人很坚定的道:“以前那些人收税很厉害,比疏勒王定下的都多,谁敢反抗就会家破人亡。大唐的官吏却不会,该收多少就收多少……”   看看!   纪律决定一切!   “大唐从不会辜负每一个看好它的人。”贾平安欣赏的道:“我看你口舌伶俐,对大唐忠心耿耿。可想进都督府做事?”   妇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奴?不能吧?奴什么都不会,做饭也不好吃……”   我难道会为了一个厨娘出手?   贾平安微微一笑,“大唐需要你的口舌和忠心,都督府会有人专门负责此事,不过他们的说服力不够……进了都督府后,每月都会有钱粮,比那些小吏的还多,你的任务就是给那些疏勒人说清楚大唐的好,吐蕃和突厥的坏……”   “这个奴懂!”妇人欢喜的想行礼,贾平安伸手,边上一只老手也伸了过来,却是王春阳的手。   老王,你这个……   不妥当吧!   王春阳讪讪的收回了手,看着贾平安虚扶了妇人一把。   “这位就是王都督,以后你听他的。”   贾平安指指王春阳。   但他的眼神中带着些告诫之意,低声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否则日子长不了。”   你看看我,明静也算是美女,可我动过心吗?   妇人欢天喜地的应了,随即紧张的道:“奴想先去……拉些尸骸。”   “去吧。”   贾平安喜欢这等踏实的女人,踏实就代表着她想守护自己的好日子,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妇人一溜烟狂奔啊!   她的丈夫正在赶车,见妻子欢喜的回来,丈夫叹道:“贾郡公没看上你?我就知道……你丑了些。”   妇人劈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欢喜的道:“贾郡公让我进都督府做事,每月都有钱粮,比那些小吏的都多!”   男人楞了一下,然后不自在的道:“你这是糊涂了。”   “真的。”妇人诅咒发誓……   男人纳闷的问道:“可你什么都不会,做饭还没我做的好吃,贾郡公为何看上了你?”   “贾郡公说我口舌伶俐。”妇人得意不已。   “口舌伶俐?是了,我每次都吵不过你。”   男子释怀,随即问道:“让你去作什么?”   妇人和他并肩而行,声音欢喜,“说是我对大唐忠心耿耿,就让我和一些人去宣扬大唐的好,吐蕃和突厥的坏……”   “咦!”   男子一怔,“这个倒是你的长处,能把活人说成死人,能把死人说成活人……咱们家这是要发达了?”   妇人用力拍了他一巴掌,眉开眼笑的道:“贾郡公就是我的贵人。”   二人缓缓出城。   一个京观正在离城三里开外……开工了。   京观渐渐堆积为山,边上有人弄了人字梯……贾师傅为了把京观筑的更高更大下了不少功夫。   一具具尸骸被送上人字梯,旋即被丢在顶上…… 第886章 大唐是来解救你们的   从京观被发明出来后,一直都以土堆的形象而闻名。   所谓土堆,必然不高。这个时代也没法把京观弄的很高。   但京观不高对于贾师傅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太低了不足以震慑人心。   所以他把人字梯这些工具都用上了,甚至还在京观边上堆积土堆,把尸骸弄到土堆上去,再丢到京观顶上……   就这么一步步的升高,当京观完工后,贾平安陶醉的看着,赞道:“美轮美奂,若是有吊机就好了。”   沈丘的嘴角微微抽搐,“有人在说你这个京观的高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不不!虽然目前是最高的,不过做人不能失去进取心。”贾平安觉得自己在京观之道上还有许多缺点,需要慢慢改进。   “以后怕是机会不多了。”沈丘觉得这厮就是个疯子,“如今大唐的敌人仅存吐蕃和突厥人,哪来许多筑京观的机会?”   “谁说的?”贾平安不解的问道。   “难道还有谁?”沈丘淡淡的道:“大唐的敌人就这两个了。”   “老沈你的心态不行。”贾平安摇摇头,“你只看到了陆地,却忽略了大海……就在大海的另一头……”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   “你说倭国?”沈丘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道:“你还在念着那个蕞尔小国?”   贾平安上次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两军,被倭国人成为魔王。事后朝中君臣对倭国都避而不谈,就是觉着这等小国不值当大唐出动大军去征伐。可贾平安却一力坚持,甚至说倭国有许多金银……他诅咒发誓说定然有。   “蕞尔小国也是祸害。”   贾平安看了一眼远方。   他期待着出海的那一日,这一次谁也不能和他争夺领兵权,他要……   周围突然极度的安静,让贾平安有些不习惯。   “回去吧。”   熬了一夜后,此刻去补个觉美滋滋。   一回头,他就看到了一群人。   那些疏勒人看了他一眼,飞快的低下头。   那一眼啊!   恍如看到了魔神。   “可怕的杀将。”   “他们说杀将所到之处都是尸山血海,昨夜城中尸骸堆积如山,到处都是血洼,可怕的尸山血海。”   “看看那座尸山,他们说叫做京观,是中原一直流传下来的。”   “我不敢看……”   “看一眼吧,那些吐蕃人和那些叛逆都被封在了里面,魂魄也同样如此,可怕的杀将。”   一个妇人抬头看了一眼京观,捂嘴惊呼一声。   她也拉了尸骸,挣到了不少钱,那时候她并未感到恐惧。可现在看着这个封土堆时,一股子凉意却从脊背处窜了起来,一路到达后脑……   一个妇人在边上喊。   “那些叛逆说是唐人暴戾无道,所以要造反,可你等看看……他们勾结了残暴的吐蕃人和突厥人,这不是什么造反,这是被敌人收买了。他们出卖了我们,出卖了疏勒……若是昨夜被吐蕃人和突厥人夺取了疏勒,我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我们将会被他们奴役!”   妇人高喊着,“别说什么唐人无道的话,大唐的官吏比原先的官吏更为清廉,疏勒从此安居乐业……好日子不过,为何要勾结外人造反?他们难道不知道会血流成河?他们知道,可为何还这么做?”   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   妇人愤怒的道:“一旦成功,吐蕃人和突厥人将会给他们高官厚禄,给他们钱财,可我们呢?可死去的那些人呢?都成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刚进城门的贾平安回首看了一眼,见妇人慷慨激昂的呼喊,就觉得自己没选错人。   “这等手段……”王春阳觉得这事儿有些令人蛋痛,“有些儿戏吧,还不如筑一个景观,斩杀两个叛逆有用……更能震慑人心。”   “民心如水,杀戮就如同是建筑堤坝来阻拦,可水会渐渐升高,最终漫过堤坝……”贾平安觉得这些棒槌太强硬了些,不好,“刚不可久。”   他打个哈欠,随即回了住所。   住所的院子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血腥味依旧存在。   妇人跪坐在门内,见他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奴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还有新衣裳……”   “兄长。”   李敬业来了,浑身竟然还挂着血痂,贾平安一巴掌拍去,骂道:“也不知道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血腥味好闻?”   李敬业嘿嘿一笑,“昨夜我那边进了两个叛军,被我丢进水井里淹死了,那水最近怕是用不得了。”   “你这个棒槌,弄死就弄死,为何丢水井里去?”   贾平安要被他气死了,“就在我这边洗,不过我的衣裳你穿不得,叫人去弄来。”   李敬业一脸纠结,“那些衣裳都穿过了,还没洗。”   老子想打人!   贾平安捂额,“叫两个俘虏去洗,洗不干净就丢井里去。”   贾平安此时深刻的理解了李勣对这个孙儿的看法。   但凡能动手就不会教导。   “哗啦!”   李敬业不需要什么热水,脱的赤条条的就在水井边上冲洗。   贾平安惬意的在大木桶里泡澡,身后还有人揉捏肩头和头部。   洗完澡出来,李敬业正在吃早饭。   一碟烤饼,一大碗馎饦,贾平安到了时这货已经吃了大半。   “兄长快些。”   一碗馎饦加两张饼,这就是贾平安的早饭。   饭后还有水果,这就很安逸了。   李敬业三两下吃了,起身道:“那边抓了好些人,小弟去看看……”   “去吧去吧。”   贾平安很是无所谓。   李敬业一溜烟就跑了,风中传来了他的嘀咕……   “听说有一群胡女被人买了,买之前我去甩个屁股……”   卧槽!   这个畜生!   贾平安骂道:“你特娘的……那是女妓,别人要收钱的。”   “我有钱。”   李敬业溜了。   贾平安颓然坐下,觉得李勣把这个棒槌交给自己教导是个错误,管不住了。   吃完早饭,贾平安溜达了一圈,随即上床补觉。   妇人温顺的跪在床榻上给他马杀鸡。   啪啪啪……   “贾郡公……”   妇人忐忑的看着他。   “嗯?”   贾平安没睁眼,脑子里全是昨夜的厮杀和谋划,特别清醒,可身体却给出了你需要补觉的信号。   妇人一边为他捏着腿,一边轻声道:“奴的家中先前来人了,说奴的兄长刚被任命为官员,多谢你了……”   “嗯。”   大唐需要本地土著来效力。忠心这个词本就扯淡,用利益把那些土著和大唐绑在一起,那就是忠心。   妇人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讯问了呼兰其二人,她和她的家族就此绑上了大唐的战车。   妇人咬着红唇,“家中人说贾郡公……俊美,前程远大,让奴跟着贾郡公去大唐。”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这人还是闭着眼睛,看不到一丝动容。   妇人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贾平安猛地睁开眼睛,不悦的道:“这是抽了?”   马杀鸡不能太用力,否则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至于什么治病……得了吧,真要治病就自己去锻炼,马杀鸡只有短暂放松的作用。   妇人低下头,“奴……”   她纠结了半晌,终于说出了憋着的话,“奴愿意。”   她听到了轻轻的鼾声……   贾师傅已经睡着了。   妇人羞怒的嘀咕着,“冷冰冰的,难道我欠你的吗?”   她双手成爪,作势要去抓挠,但终究只是个幻想。   她小心翼翼的下床,回身就看到了目光锐利的徐小鱼。   刚才她要是敢动手,徐小鱼就能一刀剁了她。   ……   王春阳作为本地官员没有补觉的可能,他带着人在城中收拾残局。   昨夜厮杀了许久,需要逐一甄别叛军的身份来历,还得要去看看被毁掉的那些房屋。   被摧毁的地方出现在昨夜的长街战场上。   其中数东门那里最为惨烈。   从东门进来两百步之内都是一片废墟。   那些百姓或是抱着死去的亲人在恸哭,或是扶着受伤的亲人在大声控诉……   更多的人在废墟里翻找着值钱的东西,看着神色麻木。   王春阳面色凝重,“这些人或是失去了亲人,或是被毁掉了家,心中全是愤恨……要小心他们……”   胡密杵拐点头,“昨夜这一段我军且战且退,吐蕃人为了能让更多的骑兵进城,一路摧毁两侧的屋宇,见人就砍杀……”   王春阳深吸一口气,“吐蕃人造孽,却要大唐来承担后果,甘妮娘!”   “要不……”韩综说道:“派一队军士来震慑一番吧?”   “也好。”   要把那些对大唐不满的心态扼杀在萌芽状态,这就是王春阳等人的想法。   几个官吏来了。   那个妇人也在其中,她径直过去,帮着拉了一个案几出来,主人家感谢时,她却叹息一声。   “这是谁造的孽哦!”   主人家抹了一把泪水,看了王春阳等人一眼,眼中有些仇恨之色。   王春阳心中微冷。   “昨夜厮杀,我们倒霉。”主人家苦笑。   周围的人纷纷开始吐槽。   “看看我家,什么都没了。”   妇人一脸同情之色,指着摆放在路边的尸骸问道:“那些人被谁杀了?”   众人愕然,有人说道:“就是昨夜的吐蕃人。”   “吐蕃人为何杀人?”   妇人的问题让众人开始了沉思。   “因为他们没把咱们看做是自己人。”妇人激动的道:“你们看看那些唐军,他们可曾杀了百姓?并没有。他们把我们看做是自己人,所以只会保护我们。可你们为何不去恨那些吐蕃人和突厥人?为何去恨大唐?”   是哈!   众人不禁脸在发热。   “因为你们不敢。”妇人想到了贾师傅教授的那些手段和话术,不禁赞叹不已,“因为吐蕃人会胡乱杀人,大唐却不会,你们知晓这个,所以你们损失惨重只敢冲着大唐发火……”   一群懦夫啊!   妇人本有些姿色,此刻一脸讥讽,让那些男人羞愧难当。   “这个祸害是谁带来的?”妇人在周围缓缓走动,情绪激昂。   “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带来的。他们不想我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因为我们安稳了,他们却失去了盘剥我们的机会……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就是畜生,就是牛马。”   妇人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处废墟上,脸蛋涨红,奋力呼喊,“为何要去造反?因为我们愚蠢,轻易就相信了他们说的那些鬼话。你们把如今的日子和大唐还未来此之前的日子比一比,拍着胸脯比一比!”   妇人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哪个日子好?”   一个女人说道:“原先时常要担心突厥人来攻打,忧心忡忡的。城中的税吏如狼似虎,各种杂税让我们苦不堪言……如今却好了,该多少就多少。至于突厥人,他们看到大唐的大军就望风而逃……”   这些年阿史那贺鲁被大唐打惨了,每次他想冒头就是一顿毒打。打到了后面,阿史那贺鲁竟然成为了大唐教育异族的样板。   不听话就毒打,不听话就毒打……   妇人大声的道:“那你们恨大唐作甚?难道你们希望吐蕃人来统治我们吗?想想昨夜死去了亲人,看看你们倒塌的房屋,跟着吐蕃人就是这个下场……昨夜若非是大唐军队拼死保护我们,我们都将会沦为奴隶!”   那些百姓的眼睛渐渐明亮。   “这里还有几个吐蕃俘虏!”   一群军士退后……   五个俘虏跪在那里。   “就是他们!”   随即就是一场厮打。   等众人散开时,那五个俘虏已经成了一堆肉泥。   那些百姓再看向王春阳等人的眼神中都多了感激之情。   王春阳回身,沉声道:“贾郡公让这个妇人进了都督府老夫颇为不以为然,他弄了什么宣传的法子……老夫觉着还不如一顿厮杀。可厮杀许久却不如一个本地妇人的话管用,老夫……老了。”   众人一阵劝。   “走,去请教一番。”   贾平安正在沉睡,王春阳等人求见。   徐小鱼喊了两嗓子,贾平安没反应。   妇人过去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贾平安猛地睁开眼睛,那密布血丝的眸子里全是冷意,让妇人想起了猛虎。   “何事?”   贾平安的声音有些沙哑。   妇人说道:“外面说是王都督他们求见。”   贾平安觉得浑身疲惫,脑子发蒙。   妇人赶紧服侍他穿衣,随后送上了一杯热茶。   这个就很有灵性了。   王春阳等人进来后,那恭谨的态度让贾平安有些不解。   “先前那个妇人在东门那里劝说百姓,一番分说,百姓都对大唐感激不尽……下官想请教这是为何……”王春阳有些难为情,心想大把年纪了却还得要学习。   可不学不行啊!   疏勒的环境逼着他要学习,否则不小心就有倾覆的危险。   “令妇人去为大唐说话这等手段……以后可还能用?”   王春阳等人小心翼翼的看着贾平安。   这等手段也属于兵法的范畴,贾平安并没有教授给他们的义务。   贾平安揉揉眼睛,看着不大高兴。   众人越发的忐忑了。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攻伐一国要文武皆备。击败敌军,攻破城池,灭其国,这便是武。可武不可久。”   王春阳心中激动,“这是……这是统帅之法,贾郡公……老夫不敢厚颜学了。”   他觉得贾平安是太过疲惫了些,所以才把这等传子不传女的秘法说了出来。   “敝帚自珍有何益?”   贾平安觉得社会进步离不开知识的传播和推动。   “春秋时百家争鸣,那些人从未想着把学问变成一家一姓的学问,他们开馆收徒,把自己的学问传授给无数人……这才奠定了中原灿烂文化的根基。   到了汉唐,一些人就把学问当做是牟利的工具,变成了维系一家一姓荣华富贵的秘籍……可这于国于民何益?只是满足了一家一姓的野心。”   王春阳心中一颤……这不是说的门阀世家吗?   门阀世家就是把学问当做是一家一姓荣华富贵的工具,至于他们教授的什么高尚人性,道德君子……得了吧,从一开始他们就站在了自家的利益上去读书。指望这等人以家国为重,那就是与虎谋皮。   贾郡公好大的胆子。   “攻灭一国,随即要做的事就是用各种手段去同化那些异族……”   同化?这个词让众人仔细倾听着。   “你不去同化他们,他们就会成为大唐的对手,大唐的驻军更多是在监视,在镇压他们……这不是征服!”   “要想同化他们,一味的好不成。一味的压制也不成。要软硬兼施。譬如说疏勒……”   提到疏勒贾平安就有些火大。   “为何不安抚?”   王春阳苦笑,“安抚了,发了钱粮……”   贾平安想死,“发了钱粮就是安抚了?那此次为何那么多人反叛?”   “钱财给了,安抚不跟上就是给了白眼狼。”   贾平安一拍案几,众人肃然而立。   “何为安抚?寻到当前最大的矛盾点加以解决。疏勒最大的矛盾是什么?就是不安分。那些权贵豪强都不安分,他们再影响百姓,所以大唐在此举步维艰。”   历史上疏勒不断的反叛,让大唐焦头烂额。   “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抓住了矛盾点,再仔细分析。”   “问题出在权贵和豪族那里,那就要如何?”   众人茫然。   “杀了!”   韩综杀气腾腾的道。   “蠢!”   贾平安摇头叹息。   “那还能如何?”   不杀的话,他们的影响力依旧在。   “为何不分化?”   贾平安淡淡的道:“招募那些心向大唐的疏勒人,最好是女人,因为女人说的话更容易取信他人。   让这些人去揭穿那些权贵和豪族的真面目,把他们龌龊的一面揭开,让百姓知晓权贵和豪族只想奴役他们,而大唐……却是来解救他们的。”   贾平安加重了语气,“记住了,大唐是来解救他们的。唯有站在道义的最高点,我们才能同化他们。”   “还能这样?”   众人呆滞了。   王春阳躬身,“多谢贾郡公教导。”   众人躬身。   “多谢贾郡公教导。” 第887章 以身为饵   王春阳现学现卖,组织了一批疏勒人到各处去宣传,去揭露那些权贵豪族所谓反抗大唐统治的真面目。   在城中,在乡间,处处都能看到那些人的身影。   “老夫这是现学现卖。”王春阳苦笑道:“老夫请贾郡公来主持大局,可他却说他在时倒是好说,可等他回长安之后,谁来主持大局?他让咱们自己干……”   这是一次锻炼。   韩综叹道:“若是贾郡公来主持大局,功劳就是他的。他却主动放弃了立功,这份胸襟让人羞煞。”   一个军士来禀告,“贾郡公带着人出城了,说是去转转。”   王春阳笑道:“他这般悠闲,就是在安定城中军民的人心。”   “果然是名将!”   韩综由衷的赞美着。   ……   贾平安带着三十百骑出城了,妇人也在,她将作为地主带着贾平安去游览周围的美景。   李敬业唉声叹气的,“哎!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些草地野花,兄长却说有趣,这些哪有女人有趣?”   包东干咳一声,“是啊!还是女人有趣。”   二人交换一个眼色,李敬业看了前方的贾平安一眼,低声道:“晚些一起去甩屁股?”   包东的脸色微红,兴奋的道:“我请客!”   李敬业点头,“好汉子!我要五个胡女!”   五个胡女要多少钱?   包东瞬间面无人色。   妇人也会骑马,而且马术还不错。   “这里就是最好的跑马场。”妇人策马在前方,指着前方,回头道:“以前奴还年轻时就喜欢来这里跑马,这里的草地很平整,并无坑洼。马蹄践踏着那些花朵,香味就这么弥漫了起来,让人倍感惬意。”   这是一片草场,青草郁郁葱葱,野花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分外漂亮。   妇人笑的格外的灿烂,眼睛水汪汪的。   若是能跟着去大唐该多好……跟着这位贾郡公,哪怕是做个小妾也好啊!   他这般俊美,如今看多了,越发的想一口吞了他。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低声道:“注意城中。”   包东点头,“沈中官坐镇城中,就等着那些残余的贼人出来。”   贾平安并非闲的无事了出门溜达,而是要引蛇出洞。   “昌哈拉等人交代的人不够多,还有不少对大唐不满的权贵官吏在城中蛰伏,此次就是要让他们动起来。”   妇人在前方媚笑,贾平安微微一笑,她以为是冲着自己的回应,不禁笑的越发的松松垮垮了。   “兄长,这个女人想睡你。”   李敬业在男女之事上的观察能力比贾平安强大多了,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妇人的想法,“这个女人春心荡漾了,兄长,你别害羞啊!我们避开些,你就在这里让她给睡了吧。花草为床,苍穹为被,还有许多虫蚁旁观,只是想想小弟就觉得激动不已……”   这个棒槌!   贾平安摇头。   “兄长莫要憋着,憋着也不能带着回去给了家中的女人,不如在这边撒些种子多好……”   ……   城中,沈丘正在听取各处的禀告。   “城中并无异动。”   沈丘眯眼道:“开始吧。”   “领命!”   沈丘起身,单手按着刀柄,目光转动,“要吓跑那些人!”   他谋划了此次除恶务尽的行动,先请贾师傅出城去溜达,随后百骑在城中开始搜索,这是逼迫……   呼兰其和昌哈拉等人被带到了街上,双目茫然的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和屋宇。   “有人逃窜!”   第一个胆小鬼出现了。   此人被带到了沈丘的身前,随即招供了十余人。   “抓!”   城中开始抓人了,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上等人,此刻狼狈不堪的和妻儿被捆在一起。   上百人被聚集在一起,沈丘冷冷的道:“招供的从轻处置,冥顽不灵的……”   众人茫然。   昌哈拉茫然……   呛啷!   长刀出鞘,闪电般的动了。   昌哈拉无头的尸骸重重的倒下去,现场一阵尖叫。   “我说!”   这些人争先恐后的交代着同伙。   驻军出动了。   一群群男女被带了出来。   “这些都是那一夜参与谋逆的人家。”妇人带着人在宣传。   “他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可却小看了大唐的百骑。”妇人慷慨激昂,一脸与有荣焉。   一个百姓捡起石块扔了过去,骂道:“可怜我的儿子,竟然被那些吐蕃人杀了,都是这些畜生引来的豺狼。”   杂物雨点般的飞了过去。   那些被抓捕的上等人心中愕然,看着那些愤怒的百姓,恍如看到了一波波高涨的浪潮在向着自己喷涌而来。   这些猪狗般的百姓何时这般大胆了?   一个妇人冲了上去,举起右手,有人看到了寒光……那是发簪。   噗!   发簪捅进了权贵的脸颊上,从另一侧穿了出来。   “嗷!”   惨叫声中,妇人骂道:“畜生,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却给我们带来了灾祸!”   这些妇人竟然这般凶悍吗?看来咱进宫没错……沈丘木然。   城中一片欢腾,城外,贾平安缓缓的游荡着。   第三日,他们来到了一座山下。   山高,边上一条河流淙淙流淌。   “这是从雪山上流淌下来的水,最是圣洁。”   妇人下马到了河边,先手捧着水喝了几口,再撩水泼在脸上,顿时被冷的一个激灵。   雪山上积雪千万年,为后世的人类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资源,到了后世依旧如此。   要不要来个徒步?   贾平安的脑海里转动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包东等人已经在四处搜索了。   “贾郡公,并未发现异常。”   “会有的。”   贾平安看着妇人蹲在河边洗脸,平静的道:“沈丘在城中主持抓捕那些漏网之鱼,可那是城中,别忘了那些豪族……”   “扎营!”   帐篷被搭建起来,有人开始埋锅造饭。   炊烟袅袅升起,几个百骑策马追着一群黄羊远去。   更远处,几个男子策马看着这边的炊烟。   为首的男子脸上有个发红的大疙瘩,长在了额头上,他阴沉的道:“是那个杀将。他以为那一夜之后就能高枕无忧了……走!”   他们打马而去,十余里后,就到了一个村子。   村子外面有人驻防,进去后处处都能看到军士。   数十豪族首领正在议事。   “城中的义士大多被捕,疏勒阴风阵阵,再也看不到阳光。”   为首的男子叫做哈木野,身材高大,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头熊。   案几上摆放着银盘子,上面堆着羊肉。哈木野用小刀顺着骨头剔了一片羊肉塞进嘴里,眼中有利芒闪烁。   “本来我想带着你们去投奔阿史那贺鲁,可却没想到贾平安却送到了咱们的眼前……今夜……杀了他,我们带着他的头颅去寻突厥人,这便是大功一件。有了他的头颅,咱们还愁在突厥的前程?”   众人轰然大笑,个个杀气腾腾的。   “杀了那个杀将,我晚上睡觉都能安枕了。”   “他只带着数十人出游,还有个美妇人,真会享受,不过那个美妇人……”   众人看着哈木野,他淡淡的道:“享用之后杀了。”   众人霍然应诺。   哈木野走出了屋子,看着西边的斜阳冷冷的道:“我从未想过老天对我竟然如此不薄,把贾平安这个杀将送到了我的眼前。   杀了他,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都会对我们另眼相看。到了突厥后,若是阿史那贺鲁冷冰冰的,咱们就去寻吐蕃人。”   他眯眼看着斜阳,嘴角微微翘起。   ……   一顿烤黄羊肉吃的贾平安翻白眼……太腥膻了。   夜色渐渐降临。   帐篷就那么多,但贾平安的帐篷最大,一人睡一边,中间还留了不少空间。   妇人躺在一侧,只觉得心跳如雷,浑身滚烫。   他何时会过来?   还是说……我自己过去?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滚动,妇人觉得很热。   胡思乱想了许久,贾平安动了。   妇人浑身僵硬,接着发软。   贾平安起身,掀开帘布走了出去。   外面是徐小鱼。   “郎君,还未发现叛军。”   “他们会来的。”   贾平安自信的道:“任何人都知晓我不会在疏勒停留太长的时日,所以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我出来了三日,这便是给了他们足够组织起来的机会,不动手……那就是懦夫,懦夫自然无需在意。”   贾平安只想引些豺狼出来,至于野狗就算了。   “郎君,那个妇人……”   “就是个诱饵。”贾平安淡淡的道:“从一开始我就知晓她是别人的棋子,大家虚与委蛇罢了。之后我本想让她回去,可想着此次出游带上她更好,那些人看到她更容易相信我就是出游。”   贾平安就站在夜色中,不知何时,包东来了。   “发现了敌踪!”   包东的眼中全是敬佩之色。   贾郡公以身为饵,说了叛军定然会来,果然就来了。   贾平安吩咐道:“点起火把。”   他走进了帐篷里,“起来。”   妇人压根就是醒的,装作是熟睡的模样茫然道:“是。”   她窸窸窣窣的穿衣,晚些出来,就见众人全副武装,战马都在身边。   这是……   她赶紧把自己的马牵来,紧紧跟在贾平安的身后。   前方,数千人磨磨蹭蹭的到了三里开外。   “没动静。”   “他们竟然点灯了!蠢货!”哈木野心中狂喜。   “咱们的人摸到了他们的营地边上都没被发现。”   哈木野轻声道;“这是天赐良机,出击!”   众人小心翼翼的往前摸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能看到营地的轮廓时,哈木野憋不住了,上马拔刀,“杀了杀将!”   “杀啊!”   众人疯狂冲去。   一个小营地,还是偷袭,这等战斗将会非常的枯燥无味。   但大伙儿争先恐后的都是为了抢到头功。   哈木野和那些豪族可是说了,谁活擒或是斩杀了杀将,赏美人三名,外加绸缎百疋。   那可是来自于大唐的绸缎。   想想三个美人,每日轮换着睡多舒坦?   想想那些绸缎,每日花用一些多舒坦?   于是人人争先。   “敌袭!”   营地里传来了尖叫声,没多久马蹄声远去。   “追!”   哈木野喊道:“他们惶然逃窜,衣裳都没穿好,记住了,杀将长得……”   杀将长什么样?   “俊美!”   这是别人的评价。   “杀啊!”   两边一追一逃,渐渐远去。   妇人想哭。   出来游玩是贾平安的决定,当时她还说外面有危险,那些豪族不会善罢甘休,可贾平安却冷冷的看着她。   你来送死别带上我啊!   妇人无比后悔。   远处看着大山觉着壮丽,可在夜里不断靠近大山时,你会觉着大山就像是一个威严不可测的神灵,越靠近越心慌。   “追上去!”   贾平安等人的速度减缓了,追兵大喜,拼命打马前冲。   绕过这里,贾平安突然勒马。   众人也纷纷勒马。   妇人晚了一步,冲到了最前方才勒住自己的马。   她惊魂未定的想回身,可却发现不对。   前面是什么?   她揉揉眼睛,发现前面……竟然全是骑兵。   数百骑兵沉默的列阵,看着就像是一个庞大的堡垒。   贾平安点头,“传信号。”   包东拿出牛角号奋力吹响。   “呜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中,贾平安淡淡的道:“就凭着一群豪族也敢来偷袭耶耶,这是送死。”   他意态睥睨,拔刀说道:“跟我来,扫荡不臣!”   他轻轻一踢马腹,阿宝长嘶一声就冲了出去。   快若闪电啊!   这一刻贾平安想到了一个人。   多谢了……萧淑妃。   哈木野先是听到了号角声楞了一下,等发现贾平安掉头而来时,他狂喜道:“他这是在召唤救兵,还敢主动来送死,哈哈哈哈……呃!”   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般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是什么?”   就在贾平安的身后,数百骑兵沉默的举起了马槊和长枪。   今夜月色很是清朗,长枪如林……   “是唐军!”   一声惊恐的尖叫传来。   “逃啊!”   有人转掉马头奔逃。   “他们人不多。”   有人觉得还有机会。   “撤退!”   哈木野掉头就跑。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那些落后的人马几乎不能阻拦唐军片刻。   “这是个圈套!”   哈木野落泪了。   “杀将出游就是以身为饵,可恨我们却以为这是个机会……”   一个头领在边上骂道:“我就说杀将没那么简单,你们偏生想拿了他的头颅去庆功,如今他的头颅没看到,咱们的头颅却不保了。”   “我们能逃出去!”   哈木野咬牙切齿的道:“他就带着数百骑,前方并无阻碍……”   前方蓦地传来了尖叫声。   “是唐军!”   数百唐军骑兵冲了过来。   月光下,他们手持马槊和长枪,就像是串烤肉般的,轻松把那些疏勒人穿在了一起。   “他竟然安排了伏兵!”   一群自以为兵法了得的豪强在贾平安的手段下被打成了狗。   “弃刀下马跪地!否则杀无赦!”   妇人惊魂未定的跟着来到了前方,只见到黑压压跪了一片叛军。   “这些就是对大唐不满的豪族,他们聚集了起来,本想去投奔突厥人或是吐蕃人。”   通译简单的问话后回来了。   “他们发现了我们一行,竟然想着拿了贾郡公的头颅去寻突厥人和吐蕃人表功,争取厚待。”   通译不敢置信的道:“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他们不知晓自己面对的是大唐名将吗?”   连妇人都点头,“一群蠢货,这是来送死的。”   她看着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压根就没看懂过这个男人。   筑京观的心狠手辣,面对危机时不动如山的从容,以身为饵的狡猾……   还有面对着自己的美色丝毫不动心的可恶!   哈木野被带了过来,雄壮的身躯看着颇为慑人,可在李敬业的手中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兄长,此人就是头领!”   李敬业反手一拳,哈木野扑倒在地上干呕着。   “不禁打!”   李敬业提着哈木野的头发把他提起来,“仔细回答,否则耶耶把你的屎尿都打出来!”   “谁在为你等联络突厥人和吐蕃人?”   火把就在边上,照的哈木野的脸纤毫毕现。   他目光闪烁,“我们先去寻……”   “动手!”   贾平安淡淡的道。   李敬业一手提着哈木野的头发,一手从包东的手中接过了一把尖锐的铁钎,猛地捅进了哈木野的肩膀里,还用力的搅动着。   “啊……”   黑夜中,惨叫声格外的渗人。   李敬业不停的搅动铁钎,惨叫声就再没停过。   贾平安走过去,看着那些跪着的俘虏,淡淡的道:“谁愿说。”   “我!”   有人举手,“是都督府的官员罕吐拖。”   那边的哈木野疯狂尖叫,“我愿意说,贾郡公,我愿意说……”   “该说的时候不说,你以为自己是谁?”贾平安冷笑道:“弄死他!”   李敬业拔出铁钎,捅进了哈木野的咽喉里,搅动几下后,哈木野就像是鱼儿般的奋力挣扎着。   李敬业轻松的拎着他,直至屎尿从他的身下流淌,这才松手。   夜色苍茫,贾平安惬意的道:“此行也算是圆满了。”   随即回去。   这一路上妇人的态度越发的恭谨了。   她就像是侍奉着自己的君王般的恭谨,色诱什么的再也没见过。   这个男人不是我能觊觎的!   她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那位罕吐拖被包东从都督府里揪出来时,王春阳惊讶了。   “这……贾郡公,罕吐拖对大唐忠心耿耿。”   几个豪族被拉了上来,争先恐后的说着罕吐拖的罪行。   “这就是一条隐藏在都督府里的毒蛇。”贾平安一脚踹倒罕吐拖,轻蔑的道:“上次突厥能和疏勒一起发动,此人功不可没。此次也是如此,他在都督府中能探知大唐驻军的虚实,乃至于粮草的多少……这就给了外敌可乘之机。”   罕吐拖抬头,眼中全是仇恨之色,“这是我们的疏勒,迟早有一日你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吐蕃人将会杀光你们,哈哈哈哈!”   撒比!   贾平安把罕吐拖拉到了街上,妇人带着人控诉这条毒蛇给疏勒带来的灾祸。   “杀了他全家!”   “贾郡公,杀了他全家吧!”   百姓苦苦哀求着。   罕吐拖面色惨白,“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失去了民心,他们还怎么翻江倒海?还怎么驱赶大唐……   贾平安吩咐道:“把他的头颅放在京观最上面。一家子……男的流放去矿山挖矿,女的为奴!”   ……   晚安! 第888章 太子出行   秋季的长安很是凉爽。   道德坊中,那些狗又集结在一起,目光忧郁的看着贾家大门。   那里面有它们的死对头阿福。   自从阿福开始独自在道德坊中溜达时,双方就为了霸主地位发动了多次战争……可每一次它们都被阿福打的满地找牙。   一条狗往贾家大门走去。   它昂首挺胸,格外的自信。   呯!   大门呯的一声,接着反弹回去。   门开了。   一个黑白相间,略带些棕色皮毛的脑袋探了出来。   狗群越学越聪明了,它们甚至学会了伏击。   阿福看了左右,那只狗呜咽一声,掉头就跑。   阿福懒洋洋的走出来,随即身后一声欢呼,冲出来一个女娃。   女娃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头发被扎了几个包包,看着眉目如画,但眼神却狡黠。   “大兄!”   “来了!”   贾昱出来了,阿福回身不耐烦的哼哼。   六岁的兜兜欢喜的拍手,“阿娘说阿耶这阵子就要回来了,大兄,我们去迎接阿耶可好?”   “不好。”贾昱板着脸,“你就想去玩,可阿耶还在路上呢!咱们去哪接?”   兜兜嘟嘴低头,“我可以叫陈冬他们护着。”   “想都别想!”   贾昱对这个妹妹有些头痛,“大洪和东东每日折腾就让人头痛了,你就别跟着搅和。”   “我哪里搅和了?”   兜兜抬头,不满的道:“昨日你偷偷玩阿耶的渔具,打破了那个盒子我都没说……”   贾昱马上就露出了笑容,“好兜兜,你乖乖的,回头我去弄了好吃的给你。”   兜兜背着手沉吟着,“我要……阿娘说最想吃在禁苑里烤的肉,那我就要烤肉。”   “嘤嘤嘤!”   那群狗在挑衅,阿福已经忍不住了,招呼一声就冲了过去。   大战开始了。   数骑从坊门那边来而来,见到一群狗且战且退,狂吠不断,就笑道:“是何物引得群狗沸腾?”   马背上的李弘努力看去,“是阿福。”   阿福咆哮着,游刃有余的在追杀这群狗。   更后面些两个孩子在给阿福打气助威。   “是贾郡公家的孩子,那个女娃倒也可爱,男娃在护着妹妹,嗯,有担当。”   说话的是曾相林。   李弘下马,曾相林赶紧过去护着,可李弘身手却颇为矫健,没用他,直接就下来了。   “贾昱!”   李弘招手,“兜兜!”   “是太子!”   贾昱收了笑容。   兜兜扁着嘴,“我不想进宫,大兄!”   “知道了。”   贾家兄妹都不喜欢宫中,总觉得不自在。   不过太子人还好,所以三人之间颇为契合。   三人聚拢,兜兜得意的道:“宫中不许养食铁兽,太子你可羡慕阿福?”   李弘唉声叹气的,兜兜就越发的得意了。   贾昱皱着眉,知晓太子是故意逗兜兜乐呵。   “刚来的消息,贾郡公在疏勒一举清剿了反贼,更是剿灭了一伙吐蕃人……”   奏疏才将进宫,李弘目前在观政,正好出宫有事,得了消息就顺路来了贾家。   随着他渐渐长大,帝后也默许他不时能出宫。   “我去告诉阿娘!”   兜兜一转身就跑了。   “阿耶要回家啦!”   贾家马上就沸腾了起来。   贾昱苦着脸道:“舍妹就是这般……家父说这是活泼可爱,我也觉得如此。”   李弘微笑道:“兜兜率真可爱,阿娘也喜欢她。”   二人装作是大人模样在周围溜达,身后十余侍卫。   “阿耶多久能回来?”   “大概很快了吧。”   李弘也问过,可皇后的回答就是这个。   “你……”贾昱想寒暄,可发现没法和太子寒暄。   “你如何?”李弘却没有什么顾忌。   “我很好。”贾昱松了一口气,“你呢?”   “宫中最近有些闹腾,阿耶如今不能吃那些肥美的食物,有人却忘记了,做了一大盘子来,阿娘大怒……”   李弘不禁笑了起来。   “你家的两个阿弟如何?”贾昱很是头痛,“我家的两个阿弟整日闹腾不休,也不知道阿娘她们如何能忍。”   “是啊!我的阿弟也是如此,不过是小的那个,六郎如今很懂事了,很乖巧。”想到李贤的懂事,李弘不禁欣慰的一笑。   兜兜突然在大门外冒泡招手,“快来,有好吃的!”   弄的孤就像是来混吃混喝的人……   咳咳!   李弘脚下缓慢,方向却修正为大门方向。   贾昱想到了,“阿娘先前让我们出来玩耍半个时辰,让曹二做饴糖果子,那饴糖果子就是用饴糖包裹着山楂果……酸酸甜甜的,阿耶叫做冰糖葫芦……”   李弘不禁为之垂涎欲滴。   一顿冰糖葫芦吃下来,三个孩子都大呼好吃。   连太子都说我的手艺好……曹二得意不已,“这东西不能吃太多。郎君在家时说过,这冰糖葫芦少吃开胃,吃多了伤胃。”   内院,卫无双正在听取城外庄子女管事王悦荣的汇报。   王悦荣如今再也看不到原先的倨傲了,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口深井,宁静而闲适。   “……对面李家的人如今不敢来挑衅,庄上的农户们也算是老实,只是不时有些纷争……”   卫无双点头,眸中多了些欣赏之意,“夫君原先让你去管着城外的庄子,我还说哪有女子去做这等事的,可这几年下来你做的让人很是满意。对了,可曾想过亲事?若是想,家中就为你做主,请了媒人为你相看。”   王悦荣微笑道:“多谢夫人的好意,我原先刚到庄子上时也曾倍感煎熬和孤寂,不过渐渐就安静了下来。每日在田地里巡查一番,再到村里挨家挨户去看看……回到自己的地方做饭……”   “那些往日我看着厌恶的田间,如今在我的眼中都是风景;那些当初我看着不屑的农户,如今是最为亲切的乡邻,在这等地方……我觉着自己身处世外桃源之中。”   这是婉拒。   卫无双微笑道:“这个倒是不急,你好生想想,家中自然不会逼迫你,你只管在庄子上做事……夫君说过,贾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后半生无需担忧。”   “多谢夫人。”   王悦荣起身告退。   站在边上的云章把她送了出去。   “夫人是好心。”   云章漫步走过庭院,轻声道:“郎君曾说过当初你帮过他,所以贾家并未把你看做是管事之流,而是朋友。”   “朋友吗?”   王悦荣恍惚了一瞬。   “是。”   到了前院,太子和贾昱兜兜三人正在听曹二吹嘘自己做菜的得意事儿。   那便是他的孩子。   王悦荣仔细看着。   贾昱努力的装大人,兜兜却是无忧无虑的,看看这个孩子,双手托腮,嘴角含笑的听着。   旁人家教导孩子总是要以稳重贤淑为先,这也是当年文德皇后带来的示范作用。权贵们都想把女儿嫁个好人家,所以从小就教导她们要学淑女。   但兜兜却不同。   他总是这般与众不同。   王悦荣出了大门,回身福身,“多谢了。”   云章福身,“一路慢走。”   云章目送着她远去,回去的路上在琢磨着王悦荣这个女人。   她来贾家相对晚,但被任命为后院的管事后,很是研究了一番贾家的这些事儿。   据闻王悦荣当年和郎君有些交情……王悦荣颇有些姿色,如今更是别具一番韵味,鸿雁那个傻丫头和她嘀咕时就曾猜想郎君和王悦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但云章却觉得未必。   到了卫无双那里,苏荷也来了。   卫无双问道:“你在宫中多年,看人待物都有经验,你来说说王悦荣如何。”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可深可浅……   云章说道:“奴倒是了解过,王悦荣原先有些倨傲,这就说明她出身不错,至少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卫无双点头,但却不说王悦荣的具体出身。   那是个忌讳!   云章敏锐的发现了气氛的些许不对,就换了个角度,“这个女人奴觉着恍如一潭水,不是死水,而是寻到了自己的活法。”   这话让卫无双赞赏的道:“你的眼光不差,难怪夫君会让你管着后院的事。”   云章微笑道:“夫人过誉了。”   晚些她告退出去,一个同样是宫中出身的侍女靠在树干上,见她来了就福身,然后问道:“云章你可后悔来贾家吗?”   “为何后悔?”云章眸色平静的看着她,“人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人总得要为自己活些什么。   有的人喜欢在宫中挣扎,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甚至更进一步……可人要知足。许多时候你越奢望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就会离你远去。不是你的东西,你如何求都无济于事。”   她微笑道:“记住了,随遇而安。再说贾家哪里不好?   深宫之中你只能看着头顶上的那片天,在贾家做完事之后你们还能去道德坊里转转,三三两两笑谈,隔一阵子夫人也会让咱们在城中玩耍一番……在宫中可能如此逍遥?”   侍女若有所思,但却有些悻悻然。   “哎!莫要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云章看多了这等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的少女,语重心长的道:“别想着去轰轰烈烈,咱们没有那个命。在这里好生伺候着,年岁到了郎君和夫人自然会给你们婚配……   别小看了前院的那些侍卫,虽说都有些残疾,可却是贾家最为倚重的一群人。”   侍女想了良久,“是。”   云章觉得很快活……在宫中她也领着十余宫女做事,算是个小小的女官。那时虽然威风,可整日勾心斗角的让她颇为厌恶。   到了贾家后,同样是带着十余侍女做事,可事情却很简单,而且无需担心争斗。   看看蓝天白云,云章轻笑道:“我从未这般轻松的活过,如今我真是快活。”   兜兜飞也似的跑了进来,见到云章嚷道:“云章,我的画呢?”   云章含笑道:“在呢!小娘子的画才将画了一半就跑了……”   兜兜急了,“阿耶要回来了,我得赶紧把画画完送给他,不然阿耶定然要说我是什么黑心棉。”   云章莞尔,“好,奴去把那画给寻来。”   只要你能控制自己的欲望,日子就是这般云淡风轻……让人倍感惬意。   ……   但李弘显然不能云淡风轻。   作为大唐太子,他目前已经脱离了单纯的读书学习,不时也会去观政。   所谓观政就是看着君臣议事,但最多的还是在帝后的身边看他们商议国事。   这便是言传身教。   出了贾家,李弘今日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去隆积寺上香。   阿娘又怀孕了,李弘满心期盼着这次是个妹妹,最好是个如兜兜一般可爱的妹妹。今日他出宫的目的就是去隆积寺上香为母亲和那个‘妹妹’祈福。   隆积寺在城外,随行的侍卫随即增加到了五十余人,而且还有百骑和千牛卫的人跟着。   出城后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阔,整个天空一览无余。   李弘眯着眼,忍着眼睛发酸看向蓝天,“果然是秋高气爽。”   随行的蒋峰和张颂在嘀咕着。   “太子终究还小,陛下和皇后也舍得让他出城。”   “今日老夫也劝阻过了,可有人说什么……大唐立国以来,太子从不会养在深宫之中,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天下虚实,所以才有了大唐如今的强盛。一句话,大唐要强盛,太子定然要见多识广。”   “这话……你说错了也没错,可当初的太子们可都……”蒋峰唏嘘着。   原先的太子们都完蛋了……李建成在玄武门之变中被干掉;李承乾被几个弟弟逼得方寸大乱下台……当今皇帝的第一个太子也被废掉了……   老李家的太子真心危险。   张颂低声道:“这些话不可说,不过……陛下的第一个太子已经被废掉了,看来这便是天意啊!”   蒋峰赞道:“老夫就是这个意思。高祖皇帝的第一个太子身死,随后先帝为太子。先帝的第一个太子被废掉,随后当今陛下成为太子。前太子被废掉,这位……怕是天命所归吧。”   其实在许多时候人类敬畏的所谓天命,只是规律而已。   当前一段时间内出现了一些相同的事儿时,他们就会自动代入,把这些事儿当做是规律和必然,随后各种神秘的说法就出现了。   不多时,前方就是一片良田。   “好一块宝地。”   蒋峰不禁赞道。   “殿下。”张颂不忘本职,上前说道:“这一片便是良田……”   李弘点头,眯眼看去,“好多。”   “是啊!”   地里有不少农人,李弘下马缓缓走过去。   一对夫妇在田间忙碌播种,随行的侍卫喊道:“那位郎君,我家小郎君有话请教。”   男子直起腰来,反手捶捶腰杆,看了一眼李弘等人,对妻子低声道:“是贵人呢!”   妻子抬头,被晒的有些黑的脸上多了些紧张,“不是家中有事吧?”   男子笑道:“看你说的,咱们就算是有事,难道还值当来数十人?”   “也是。”   男子走了过来,叉手行礼,“见过小郎君,见过诸位贵人。”   李弘站在田埂上,见男子脸上被晒得黑不溜秋的,双手也粗糙,就问道:“今年你觉着这天气可还行?”   男子笑道:“好着呢!前阵子落雨,我还担忧没太阳晾晒不了种子,这不才将念叨就晴了,可见明君在,这天气就错不了。”   男子看着话多,一开口就停不住。   李弘打断他的话问道:“这种子还要晾晒?”   “是要晾晒。”男子一脸诧异的看着李弘,“这麦种就像是孩子一般,平日里不动他就在呼呼大睡,临播种前数日你得晾晒他,就是在唤醒他,赶紧准备下地,好生长起来了。”   “原来如此。”   李弘拱手,“受教了。对了,你们这里的田地……可是自家的?”   男子笑道:“自家哪有这等靠近长安城的好地?这里都是隆积寺的地呢!我们都是为隆积寺种地的。”   李弘起身,“多谢你了,告辞。”   男子笑道:“小郎君回来时也可来说说话。”   “好。”   李弘笑眯眯的。   但作为身边人,曾相林却觉得太子不大对劲,好似不大高兴。   再过去些就看到了隆积寺。   隆积寺占地面积不小,从外面看去,寺内屋宇连绵。几棵大树参天,枝繁叶茂。   信徒们在外面排队进入,也有人在墙外冲着里面烧香祈祷……   有人上前交涉,大门那里马上传来了喊声。   “都回去,今日都回去,明日再来。”   知客僧在呼喊。   有人问道:“为何不能进?”   知客僧得意的道:“有贵人来了,你等在此会冲撞了贵人。”   众人愤愤不平却也不敢置喙,唯有一个妇人不满的道:“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为何贵人来了你们就笑逐颜开,咱们来了你们就没当回事……难道我们不给香火钱?都给了……”   边上的老妪劝道:“可贵人给的多呢!贵人还会施舍许多田地给他们,咱们给的那点钱他们看不上。”   妇人跺脚,“罢了,这寺里的和尚们吃的肥头大耳的……也没人管一管。”   众人不禁莞尔一笑。   一个老人笑道:“这僧道女尼一出家就有三十亩田地,这是官配的,随后许多善信会施舍钱粮田地,更有施舍奴隶的,所以咱们给的那点钱算得了什么?他们没给脸色看就是很慈悲了。”   ……   求月票! 第889章 这一路将通往……荣耀   太子来了。   隆积寺的住持带着几位高僧急匆匆的赶来。   “竟然是殿下亲至,隆积寺幸何如之,殿下,请。”   住持笑吟吟的在边上给李弘解说着寺内的建筑。   “……这棵树乃是百余年前的住持亲手所植,如今倒也遮蔽了一方荫凉。”   李弘看了大树一眼,微微颔首。   “孤想去烧几炷香,为阿娘和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住持笑的越发的喜气洋洋了,“殿下纯孝众所周知,请随贫僧来。”   到了大殿,李弘烧香拜佛,晚些出来时,他站在树下乘凉。   住持等人在周围陪着说话,再边上些有一群健壮僧人……   李弘看着这一切,眼中多了些莫名的不满。   晚些他离去,住持回身对众人说道:“隆积寺声名远播,连皇室都要来礼佛祈福,从明日起,此事要传播出去,不过不可直说,要隐晦……可懂?”   一个高僧笑道:“暗示一番就是了,就说这佛可是宫中有人来拜过的,不说是谁,如此也不会被宫中恶了。但那些人一听……保证香火再多五成。”   “嗯,还有田地,上次那位马善信说是要施舍了一处别业给我们,里面小桥流水,精舍也有不少,果树也有不少,外面更是有千余亩好地……”   住持的面色越发的红润了,“那个要抓紧,不过不可追问,要……”   众人齐声道;“要暗示!”   “哈哈哈哈!”   大笑声伴随着香火冲天而起,就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李弘原路返回,路过那块地时,男子见到他就挥手,“马上来,我马上来。”   李弘摆摆手,“你们都离远些。”   蒋峰不安,“可殿下的安危……”   “此人就是个农户,留下曾相林和两个内侍足够了,你等都散开。”   李弘冷着脸,竟然颇有威仪。   等众人散去后,男子也过来了。   “坐。”   李弘笑的很是可亲,随意的坐在田埂上。   扯淡一阵后,他问道:“这隆积寺有多少田地?”   男子脱口而出,“有三十余顷呢!”   那就是三千多亩。   “还有些在别处的田地我们不得而知。”男子一脸八卦不能满足的遗憾,让曾相林不禁觉得此人适合进宫。   李弘深吸一口气,“那你等为何要来此处种地?”   “不交税。”男子笑道:“咱们进了隆积寺就是进了福窝窝,佛祖保佑咱们不服役,不纳赋税,这日子可比那些农户强多了。”   “你可是自愿进来的?”李弘一脸关切的问道。   “那是,我家中原先都有百余亩地,全数施舍给了隆积寺,可这田地依旧是我的,只是把该缴的粮食交给了隆积寺罢了。却少了别的庸调。”   男子颇为得意。   庸调就是役使和缴纳布匹。   也就是说,带着自家的田地进了隆积寺后,这家子就不再缴纳庸调,只是每年缴纳给隆积寺粮食。   更进一步就是:他们从一个大唐百姓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隆积寺的人……这就出现了一个奇葩的现象,大唐的国民和寺庙的人压根就是泾渭分明,一边为寺庙效力,一边为国家效力。   李弘问了许久,晚些他起身,让人摸了十余钱给男子。   “不要不要!”   男子话多,今日算是说了个过瘾,所以恨不能拿钱给李弘,哪里肯收他的钱。   曾相林最后忍不住说道:“其实有些地方更适合你。”   男子问道:“哪里?”   “话多的地方。”曾相林不敢说宫中,但觉得多这么一个话多的小伙伴真的不错。   随后回宫。   李弘看着有些沉默。   吃了晚饭他就在发呆。   王霞纳闷,就问了曾相林,“殿下这是怎么了?”   曾相林摇头,“咱也不知。”   贵人的喜怒哀乐和普通人都不同,比如说普通人觉得乐呵的事儿,贵人会恼火愤怒。而普通人觉得悲伤的事儿,贵人会捧腹大笑。   贵人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不明白。   晚上李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悄然起床,自己打火把蜡烛点燃,就在书柜那里翻找。   半晌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份书信,就坐在烛台下看着。   “大地深处有许多矿产,地心之中也是如此……”   “地壳运动所带来的的能量需要发泄,当一块地壳撞击上了另一块地壳时,地震就发生了,大地颤栗着被撕裂,无数房屋倒塌,人类只能束手无策……在大自然的神威之前,人类毫无办法……”   “天空中的星宿并非代表着哪位贵人,那是人类妄尊自大的胡言乱语。每一颗星宿或大或小,大的比我们脚下的大地大了许多,上面兴许是荒凉,兴许能看到山川河流……”   “我们敬畏天地,感恩赐予我们生命和食物空气的一切。人类虽然渺小,但我们在不断进取……”   王霞在外面听到了些声音,就起身走到门边听着。   “许多年前我们的祖先看着雷电导致的山林大火惶然膜拜,敬若神明,以为这便是神罚,可后来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   “许多年前祖先的语言简单,并不能表述许多人事,更没有文字来记录一切,于是仓颉造字,神鬼为之怒号……许多年前祖先们生病只能等死,于是神农尝百草,为人类找到了医治之路……”   “许多年前,祖先们看到流星会为之恐惧,他们看到一只白色的老虎就会奉为神灵,他们看到任何自己未曾看到过的现象都会惊恐或是震惊……”   “祖先们寻到了火,寻到了医药,寻到了语言和文字,他们居于兽类环伺之地依旧坚强不屈,在艰难困苦中依旧互相勉励前行。作为后人,我们穿着整洁的衣裳,说着优雅的语言,书写着让人迷醉的文字,修建了无数屋宇……”   王霞听的出神,刚好一个内侍过来,她竖起食指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   里面太子那依旧稚嫩但却坚定的声音传来。   “先祖们筚路蓝缕创造了灿烂的文明,到了坐享其成的我们为何寸步不前?先祖们从未有借鉴之处,他们没有文字,没有精确的语言,所以他们就去创造,他们依旧创造了这些。”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那么,条件更好的我们,为何不能创造出让后人更为惊叹的文明?”   “这一路将会密布荆棘,这一路将会有无数诽谤责难,这一路将通往……荣耀!”   “心怀苍生,你就不会犹豫;心怀天下,你就会无所畏惧……少年,挺起你的胸膛,前途哪怕是刀山火海,你也将会一一把他们变成坦途!”   王霞听到了喘息声,抬眸一看,那个内侍双手握拳,脸色涨红,目光坚毅……仿佛下一刻他就能一路从宫中狂奔至遥远的天尽头。   可我好像……也很兴奋啊!   王霞只觉得浑身轻微颤栗,此刻她在宫中的几个死对头若是敢出现,她发誓自己能把她们打出屎来!   里面的李弘仰头看着烛火,眼眸里全是坚定。   第二日,李弘去了前面观政。   皇帝加上皇后,太子只能站在边上充当小透明。   “……今年并无征伐,不过去岁征伐辽东调动了不少民夫输送粮草辎重,加之大军在外的嚼用,凯旋之后的……赏赐,下半年臣以为当节省些,否则若是有变,朝中也只能徒呼奈何。”   许圉师抬头,“可喜的是这几日天气晴好,各处都在播种,明年定然是个丰收年……”   这是个极好的兆头,李治微笑颔首,“明岁应当是个丰收年。”   武媚淡淡的道:“户部那边看看可有差池,若是有,宫中就节省些。”   自从皇帝眼睛不行后,皇后就代为履行帝王职责,几番施政应对让宰相们暗自赞许。   如今帝后一起临朝,外面人称二圣临朝,众人开始还惊讶了一阵子,后续就习以为常了。   李治点头,“宫中人口不少,每年耗用也不少……”   武媚看了他一眼,微微抬起脖子。   这个悍妇!   李治心中腹诽:这个悍妇手握贾平安给她的生意股子,每年收入不菲。前几日还说宫中就算是没了钱粮,她也能养活朕和孩子们……跋扈之极!堪称是古今第一悍妇!   “是。”许圉师是侍中,如今负责门下省的一摊子事。而李勣劳苦功高,加之年岁大了,李治也担心他哪日累倒在尚书省的值房中,于是多番优待。   李义府笑道:“陛下和皇后心怀天下,不过这天下之事皆有定数,粮食不够也万万不能让宫中缺粮,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马屁精!   李勣微微颔首。   你难道还能反对?   众人纷纷附议,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啊!   李弘在边上有些不安分,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治看到了,笑道:“太子一向不说话,今日这是有话要说?来,让朕和诸卿听听太子之言。”   宰相们不禁微笑,都感受到了皇帝那种我家有子初长成的的得意。   不过太子品性敦厚,孝顺有爱,让他们也挑不出毛病来。   李弘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以为天下的粮食还有许多!多的让朝中无需担忧钱粮。”   嗯?   这孩子说的什么?难道是没睡醒?李治皱眉,“你说的是何处?”   武媚慈爱的道:“太子莫急,慢慢说。”   女人就会溺爱……李治看了她一眼,干咳一声收工。   李弘有些忐忑,但想到了舅舅的那封信,就鼓起勇气说道:“陛下,昨日臣去了隆积寺为阿娘和那个孩子祈福,一路上见到了许多良田,许多农人在田间劳作……”   称呼的事儿很麻烦,朝政之后李弘称呼皇帝为阿耶,但在朝堂之上时却只能称呼为臣,至于儿臣这个称呼……从来都不存在。你要是自称儿臣,皇帝马上会面色大变,高呼太子神志不清,赶紧让医官来诊治……   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幅田间劳作图,不禁心旷神怡。   任雅相甚至微笑道:“若是让阎尚书据此作画,想来也能流芳百世。”   阎立本啊!若是他作画,那是真值钱。宰相们纷纷点头。   李弘继续说道:“臣随后就去了隆积寺,发现那里的僧人颇为健壮,甚至是有些痴肥……”   健壮痴肥……众人不禁愕然。   “许多人看着红光满面的,臣颇为好奇,却不好相问。晚些回程时就寻了个农户问话。那农户说这一片良田都是隆积寺的,加之周围的,就他所知晓的……隆积寺就有田地三十余顷……”   宰相们何等的敏锐,发现这番话的味道不对,就把笑容收了,神色严肃。   太子这是要干啥?   李义府眯眼看着李勣:你这个老东西,上次贾平安就冲着寺庙喷了一通,说寺庙田地太多,寺奴太多,该压压。你当时还护着他……后来压力太大了,此事也不了了之。今日太子再度提及此事,多半是贾平安的撺掇……贾平安该死!   李勣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   “臣问了他,他说当初带着自家百余亩地用施舍的名义投献给了隆积寺,每年只是把该交给朝中的租粮转交给了隆积寺,庸调都无需管……他说……这日子好得很。”   李治面色微冷,“此事无需再说。”   李弘涨红了脸,“陛下,臣看到隆积寺中的僧人都是养尊处优,他们说是侍奉佛,可佛哪里会要脑满肠肥的他们来侍奉?吃的脑满肠肥的……这是哪门子的僧人?”   他的嗓音还稚嫩,可却清越。   “那些田地里有好些佃农,还有寺奴,寺奴大多是那些贵人施舍的,用来侍奉僧人和为他们种地……可这些人都不用缴纳赋税,都不用服役,他们可是大唐的子民吗?”   李弘是真的不了解,“那些人可在名册之中?”   宰相们默然。   当然不在,那些人进了寺庙就成了寺庙的人,从此和大唐再无半分瓜葛。   李义府见帝后都面色难看,就起身道:“殿下怕是看差了吧,哪有那么多地?臣以为多半是无知农人在信口开河。”   这等化解手段颇为不错,可少年意气就这么爆发了。   “孤没有看差。”   少年觉着自己被冤枉了,那怒火就难以遏制,回身道:“阿耶若是不信,可去隆积寺外面看看,去问问……”   李治突然说道:“也好。”   宰相们愕然。   高祖和先帝对佛门都不算看重,譬如说佛门大德高僧玄奘在先帝的手中就没能出过长安城。   可高祖和先帝却都对佛门颇为忌惮,无他,势力太大了。   佛门不只是有钱粮和人口那么简单,那些信徒就是最好的帮手,更要命的是……大唐士大夫们和佛门的关系颇为密切,不少人带着巨量的钱粮田地投入佛门……   士大夫和方外联手,加之无数田地钱粮,以及无数信徒……帝王……算个什么?   帝王和方外的较量从未停止过,一直延绵到许多年以后。   可李治突然就转了方向,这是何意?   宰相们心中不安,李治旋即起身,“诸卿去换了衣裳,晚些与朕一起去看看……对了。”   李治含笑道:“朕知晓诸卿都有些方外的友人。”   ——莫要去通风报信!   武媚起身,帝后带着太子离去。   出了大殿后,李治走在前面,武媚和太子在后面些。   “谁让你去看的?”   武媚问道。   “阿娘……”   “叫阿耶都没用!”武媚恼火的道:“此等事岂是谁能轻易撼动的?你可知晓佛门势力之庞大……连那些世家门阀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我家如何就敢?”   前方的李治突然说道:“莫要吓着五郎。”   武媚这才笑了起来,很是快活的道:“他们却不知道陛下早就在琢磨田地之事了。当初平安说随着人口增长,田地必然不够分配,如此均田制必然会废掉……均田制废掉,接着府兵制就无以为续,大唐……就要动荡了。”   李治负手在前,淡淡的道:“早些年就有的规矩,每个僧道尼都有三十亩田地,足够他们嚼用花销了。可人心不足,不管是投献和是施舍,都是在挖大唐的根。”   武媚微微眯着凤目,“田地一多,就需要人来种地,如此人口都聚集到了佛门。种地是一回事,可若是有人心怀不轨,登高一呼……陛下可别忘了那些僧兵。天下寺庙何其多,他们占的田地何其多,若是席卷起来……比之世家门阀也不遑多让。”   “朕知晓。”   三人换了衣裳,随后出宫。   武媚身着男装也跟着骑马,随行的周山象劝道:“皇后刚查出怀孕,还是坐马车吧?”   武媚摇头,“我没那么娇嫩,我的孩子也没那么娇嫩!”   一行人出城,晚些就看到了那片田地。   李治下马,武媚被两个男装宫女左右扶着。   农人们见来了数百人都有些好奇……不过倒也无需惊慌,那些贵人出行百余人、数百人都常见。   李治微笑道:“朕与诸卿今日也看看太子之能。太子,你去问话。”   老父亲的心态在这番话中显露无疑。   宰相们都抚须微笑。 第890章 贾师傅回来了   两个老农被请了来,想叉手行礼,李治笑道:“老丈何须如此?”   尊老是传统,哪怕是帝王也得在老人的面前微笑。   李弘问道:“二位老丈家中的地看着颇为肥沃,想来这日子不错。”   还学会迂回了……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那种老父亲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矮些的老农笑道:“这是长安城外呢!这等良田哪能是我等的,都是那边……”,他指着隆积寺方向说道:“都是隆积寺的。那些高僧慈悲,把田地给了我等耕种,也不用服役……慈悲着呢!”   李勣心中一个咯噔。   别的地方都好说,长安城外的良田早就被权贵们给抢光了,平头百姓哪有……但这个隆积寺却轻松的在这里拥有一大片良田,这是什么意思……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目光凝重。   ——这是方外逼近了帝王的意思。   五胡乱华时,整个北方大地沦为了狩猎场。百姓变成了两脚羊,苦苦哀嚎却唤不回躲在江东的司马家……苟延残喘的小朝廷坐视着北方的汉人成为了异族的牲畜,被血洗,被蹂躏,被……煎烤烹炸成为胡人的美食。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州陆沉,无数汉人仰天嚎叫,希望神灵能挽救自己于地狱之中,可神灵只是在漫天星宿中眨了个眼。   那些愤怒和不甘,恐惧和绝望无法排遣,佛门的轮回之说就成为了最好的安慰。   今生你等沦为牲畜乃是业报,那就忍,这辈子做个逆来顺受的好人,下辈子就能享福……   崩溃的心被慰藉了,统治者们霍然发现百姓更好统治了,不禁大喜……原来佛家还有这个功效?   于是佛门大兴。   佛门大兴到了哪个境界呢?   就在南北朝短短的一百多年的历史中,法难发生了两次。   而根源就在于佛门的势力庞大到了让帝王如芒在背的地步。   他们拥有无数良田,无数信徒和人口,这只是根基,更要命的是许多权贵豪族也成为了信徒。借着他们的手,佛门第一次能冲着这个天下发出自己的声音。   悚然而惊的帝王怕了。   于是刀光剑影中,双方开始了断。   佛门和政治之间的纠缠争斗一直缠绵到了数百年后,此刻正是兴盛时期。   南北朝曾经的两次法难运动并不远,近的一次距今不足百年,可佛门在数十年内再度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李弘想到了舅舅当初和自己的谈话。   他问道:“这隆积寺好大的地啊!”   老人得意的道:“不多不多,长安周边才四十多顷,外面还更多些。”   李义府的脸颊颤抖……   任雅相呼吸略微急促。   长安周边都快没田地分了,可这里却动辄数十顷田地……   另一个老人看了众人一眼,狡黠的道:“我等不是奴隶……”   李治淡淡的道:“去隆积寺看看。”   只需知晓了基本情况就够了,至于什么不是奴隶……在帝王的眼中,走出自己管控范围的都是奴隶。   数骑远来,一路就能听到那些农人行礼高喊佛号。   这数人乃是僧人,应当是来巡查田地。   见数百人在那里看着自己,一个僧人用马鞭指着众人喝道:“哪来的?”   “好大的威风!”   武媚看了这些人一眼,“走吧。”   僧人近前盯着他们喝道:“不许在附近逗留。”   其中一个僧人用马鞭指着刚才和李弘说话的老人问道:“他们问了什么?”   老人笑道:“他们就是问田地可还好……”   僧人面色稍霁,“不许胡乱说话,否则一家子全数赶到山上去。”   老人堆笑道:“是是是,不敢不敢。”   李治缓缓而行……   李勣无意间看到了皇帝那紧握的双拳。   人口和田地之争越演越烈,朝中这几年一直在琢磨这事儿,移民是个好路子,可不但要开源,还得要节流。   所谓的节流就是清理关中的田地,把那些被侵吞的田地拿回来,再分配给百姓……这是府兵的根基,一旦动摇,大唐就会地动山摇。   一个僧人远远跟在他们的后面,等看到隆积寺时,僧人策马从左边超越上来。   李治淡淡的道:“聒噪!”   王忠良厉喝道:“弄下来!”   一个侍卫从护卫阵列中往外奔跑,一边跑一边拿出长弓,在奔跑中完成了张弓搭箭的过程。   他站在左侧,长弓拉满……   手一松,箭矢飞去。   嘭!   马儿中箭扑倒,马背上的僧人飞了出来。幸而马速不算快,所以只是摔断了胳膊。   侍卫左手持弓,右手摸着腰间箭壶中的一支箭矢,目光鹰隼般的盯住了后续的两骑。   “止步!”   他厉喝道。   那两骑心悸勒马。   “他们竟然敢在此地放箭……是谁?”   到了隆积寺前,知客僧来迎,见到了李弘不禁大喜,“见过殿下,殿下昨日才将来祈福,今日竟然又来,这孝心感天动地呐!”   住持闻讯赶来,他的目光一转,就盯住了便装的李治等人。   这便是经验……   “殿下请。”   知晓是贵人,但贵人不主动报身份你就别问……问了自讨没趣,别人还觉得你钻营。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卑不亢,又能让贵人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尊重。   这是一门学问,人类为此钻研了数千年,大成者很少。少数的大成者们在史册中的描述也褒贬不一,有的被描述成了大奸大恶的奸佞,有的被描述成了忠心耿耿的忠臣……   一行人在室内缓缓而行,把隆积寺里面看了个透彻,甚至还去饭堂看了一眼,询问了饭食的情况,堪称是无微不至。   出了饭堂,众人神色不一。   “很好的饭食,看得老夫都想在此吃一顿。”任雅相感慨的道:“许公觉着如何?”   他突然想死:老夫问谁不好,问许敬宗……这位实话实说不知道坑了多少人,老夫这是作死!   许敬宗不负众望的道:“老夫看了看……有钱人!”   住持的面色不变,笑道:“只是侍奉佛祖罢了,不敢怠慢。那些善信施舍了不少……都是慈善人。”   李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回身道:“僧人们整日都在侍奉佛祖?”   住持点头,“是啊!隆积寺上下虔诚。”   李治负手看着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都去侍奉佛祖了,那饭食从何而来?据我所知,你等一人得了朝中三十亩地,都不去耕地,米粮从何而来?”   这话味道不对,住持笑容不变,“有些善信施舍了不少奴仆,都是他们在种地。”   许敬宗尖刻的道:“你等侍奉佛祖,于是还得找人来侍奉你等,倒也是上下分明。”   众人都在忍笑。   李治颔首,“不错。”   住持松了一口气,不禁堆笑道:“厨房那边整治了些好斋饭,贵人们若是腹饥,可随意用些。”   “回去了。”   李治觉得这里闷得慌。   众人回城,那几个僧人才敢进来。   “住持,那些人凶狠,先前放箭差点射杀了咱们的人。”   住持笑眯眯的道:“可是你等错了规矩?嗯?”   笑容猛地收了,旋即就是声色俱厉,“那是贵人!你等跋扈惯了,今日竟敢当着他们的面嚣张,不但是自己作死,更是牵累了寺里!”   众人愕然,有人问道:“是何贵人?”   住持捂额,“那是陛下和宰相们。”   众人不禁欢喜,“这竟然连陛下和宰相们都来咱们这里礼佛,大慈恩寺都比不过咱们了吧。”   “愚蠢。”住持觉得心累,“陛下为何便衣?此次凶吉未卜,这几日都安分些。”   一个僧人笑道:“住持何须担忧,大唐优待方外,每建寺庙朝中必然拨给钱粮助力,更是划分不少田地……”   “是啊!住持多虑了。”   众人一阵想劝,住持面色稍霁,叹道:“佛门广大,无所不度。”   “阿弥陀佛!”   ……   宰相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任雅相却有些神思不属的寻了李勣说话。   “陛下今日是何意?”任雅相指着眼皮说道:“老夫今日一直觉着眼皮子跳,有些心慌,就担心陛下一改立场……英国公,帝后一直以来可都是崇信佛门,钱粮田地施舍的从不吝啬,今日这不对。”   “当然不对。”   沉稳如李勣也有些心慌,“高祖皇帝和先帝对佛门扶持中亦有压制,他们都目睹过前隋崇佛带来的后果……所以相安无事。陛下登基后,对佛门多有扶持,却忘记了先帝的手段……如此十余年下来,佛门昌盛……”   李勣谨慎,可任雅相却无所谓,“这便是陛下自己造成的后果。”   李勣缓缓点头。   “太子这一下……揭开了陛下犯下的大错,就怕宫中反复啊!”   李勣坐在那里微微叹息,斑白的须发微微摆动。   ……   “朕一个人静静。”   李治拒绝了皇后的陪伴,独自一人站在了殿前。   秋风吹拂,吹的人倍感惬意。   皇帝的眼眸平静,直至王许敬宗急匆匆的跑来。   “陛下……”   “说。”   “高祖时有令:京城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余悉罢之……”   许敬宗偷窥了皇帝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就继续说道:“先帝破洛阳时有令:废诸道场,城中僧尼留有名德者各三十人,余皆返初。”   “先帝刚继位就有敕令……有私度者处以极刑。时峄阳山多有逃僧避难,资给告穷。”   李治闭上眼睛。   “贞观三年,天下大括义宁私度,不出者斩,闻此咸畏。”   李治双手握拳。   “如今天下寺庙多不胜数,僧尼众多……私下剃度的不计其数,还有那些冒充僧尼逃避赋税的更是……多不胜数。”   再这般下去……动摇江山了!李治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侧面,武媚悄然而来。   她回身摆摆手,示意内侍们避开。   许敬宗额头见汗了,“前隋时天下有寺庙三千九百八十五所,僧尼二十三万余,到了贞观初时,天下二百万户,供养了……供养了二十万僧尼……”   他躬身倒退,数步后才转身离去。   “陛下何必自苦。”   武媚的声音传来。   李治淡淡的道:“从监造大慈恩寺开始,朕就对佛门开了方便之门,这些年朕就坐视着佛门不断扩张,他们极尽奢华,建造了无数庙宇,朕亦觉着尚有余力……”   “上次贾平安提及了方外之事。”   武媚颔首,“平安那次说信仰能使人心神安宁,但方外万万不可侵蚀世俗。佛祖慈悲,但侍奉佛祖的却是凡人,凡人浑身都是心眼子,有几个能真正超脱了红尘?   佛门侵吞田地和人口,这便是与世俗在争夺天下。前朝两次法难殷鉴不远,可如今佛门再度卷土重来……他私下和臣妾说,若是一切照旧,后世子孙怕是又要举起法难的大旗,和佛门争夺钱粮田地和人口了。”   李治点头,“朕觉着钱粮足够多,却忘记了这些都是高祖和先帝苦心孤诣经营而来。前汉时,没有文景之治,哪来武帝的纵横捭阖?可到了朕这里,钱财田地人口都大大方方的给了佛门,却忘记了这些都是高祖和先帝积累而来……”   武媚含笑道:“陛下可是想到了武帝?武帝虽说武功赫赫,可却也是挥霍无度,把府库的钱粮当做是流水随意挥洒,到了后面难以为续,就改弦易辙,做起了敛财的帝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治回身,微微皱眉。   这个悍妇在暗喻朕是只知晓耗费祖宗积累的纨绔帝王吗?   “高祖和先帝都用佛门来安定人心,可却颇为警惕佛门扩张,朕不以为然,登基不过十余载,佛门已然尾尾大不掉……”   武媚叹道:“臣妾这些年也施舍了许多钱财田地给佛门,那些为公主皇子祈福建造的寺庙也不少,说起来臣妾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李治苦笑道:“你我夫妻今日却是扪心自问,愧疚不已……但更令朕愧疚的是五郎这般小都看到了危机,朕和你却怡然自得,不知这是在给子孙埋下祸端……”   武媚眼中多了笑意,“五郎纯孝,看到这等危机并未隐瞒,而是说了出来。他的这份眼光……来人,让太子来此。陛下,今日一起用饭可好?”   李治点头。   有内侍急匆匆的去了。   李弘正在愁眉苦脸的被劝谏。   蒋峰叹道:“殿下仁慈,心怀天下是好事,可佛门……广大,殿下何苦出声去得罪他们?”   张颂负手转圈,嘴角都长了泡,他止步说道:“殿下可知那些僧人和多少权贵高官交好?殿下此番话就在方外留下了恶名,此后会带来多少坏处,哎!”   李弘终究忍不得,说道:“可方外人不该是清心寡欲的吗?他们为何要这么多的田地奴隶,还要那么多钱粮……还和那些高官权贵交好,这可是清心寡欲?”   “咳咳!”   蒋峰干咳着,“殿下啊!这等事……可知,却不可说。”   张颂低声道:“殿下,都是人呐!”   李弘恍然大悟,“舅舅曾说过,心中有佛,贩夫走卒亦是高僧。心中无佛,深山寺庙中苦修的只是枉然。”   “此言大妙!”   虽然和新学不对付,但蒋峰和张颂却对贾平安教给太子的这番话大加赞赏。   “可殿下却让陛下陷入了两难境地。”蒋峰有些纠结,“佛门势大,今日揭开了许多影响大唐之弊端,陛下管不管?不管就是坐视弊端扩大,管了……佛门势大啊!殿下!会反噬!”   李弘皱眉,“如今不管,可子孙也能不管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老夫竟然无言以对……   蒋峰和张颂面面相觑。   “此刻不管,以后弊端只会越来愈大;此刻不管,就是把弊端难题丢给子孙,阿耶不是那等人!”   李弘很是笃定的道。   “殿下,陛下召唤。”   内侍传达了指令,回去后把太子的话说了。   “奴婢刚好听到殿下说……此刻不管,此后弊端越来越大,就是把弊端丢给了子孙,阿耶不是那等人。”   李治负手看着武媚,嘴角微微翘起。   武媚笑道:“五郎倒是信任陛下,不过陛下此刻心中却无法惬意吧?”   “朕好不容易愉悦片刻,你却要来揭伤疤。”   要想削了佛门的好处谈何容易?   “看看玄奘出行时那些信徒之多,之虔诚,朕就知晓此事难办。”   李治颇为愁苦,等李弘来后,就问道:“方外的弊端你如何看?”   “五郎还小呢!”   武媚马上就护犊子。   李治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李弘想了想,“佛道都有用,能安定人心。可用,但却不能让他们侵蚀世俗,一开了口子,以后就封不住了。”   李治默然良久。   “用饭。”   一家三口难得的聚餐。   当夜,皇帝的寝宫内灯火通明,直至丑时末才熄灭。   任雅相年岁大了,早饭吃不了多少。   老仆在嘀咕他吃的越发的多了,可见身体康健。   在上马时,任雅相的动作缓慢了许多。   “老了,腿脚不灵便了。”   缓缓策马在朱雀街上,任雅相看着那些熟悉的坊墙不禁叹道:“那些高挑超出坊墙的飞檐少,老夫原先都认得,如今越来越多,老夫看着眼花,可见大唐越发的有钱了。”   马蹄声传来。   任雅相听着马蹄声急促,就回头看了一眼。   “任相。”   马背上的人冲着他咧嘴一笑。   黝黑的脸就此多了些白,任雅相一怔,“你……贾郡公?”   “哈哈哈哈!”   任雅相捧腹大笑,“你……你昨夜可是在城外住了一宿?就等着开城门好进来……不对,你这是想先回家中看看……罢了,赶紧去。”   贾平安挥挥手,带着人一溜烟消失在前方。   任雅相捂额,“恰逢佛门之事他回来了,此事……麻烦了。”   ……   晚安! 第891章 无惧   早上起床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一次煎熬。   “小娘子,起床了!”   鸿雁温柔的叫唤着。   兜兜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小娘子。”   兜兜的小眉头动了动。   好烦呐!   “小娘子!”   鸿雁继续柔声叫唤。   这便是贾家独有的召唤术,若是贾平安在家不同,他会直接把孩子给揪起来。   “小娘子。”鸿雁已经听到了贾昱在外面不满的嘀咕三花的声音,觉着自己落后了,就轻声道:“郎君要回来了,小娘子难道想睡眼惺忪的去见郎君吗?”   兜兜闭眼道:“你骗人,阿耶上次写信说……看到大雁往南飞了,他就回来了……我这阵子天天看,都没看到大雁南飞……”   鸿雁不禁笑了起来。   此刻地里刚播种,农活不算多,所以凌晨的道德坊里很是安静。   马蹄声隐约传来,从细微到清晰……   “嘤嘤嘤!”   阿福的声音远去。   兜兜翻身过来,睁开眼睛。   一个人带着朝露冲了进来,那黑脸上绽放着笑容……   兜兜的眸色呆滞宁静,突然就多了惊讶,接着就是欢喜。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把双手从被子里冲着来人伸出来。   贾平安把她抱了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阿耶的小棉袄还在睡懒觉?哈哈哈哈!”   兜兜先是一怔,接着就哭道:“阿耶你骗人,你说大雁南飞就回来,可今年大雁没南飞……呜呜呜!”   贾平安抱着她笑道:“那是因为兜兜睡了懒觉,大雁就趁着你睡懒觉时偷偷的飞走了,阿耶昨日在路上就看到了大雁南飞……”   前世他在十八线的小县城,记得每年都能看到人字型的鸟群在高空缓缓飞翔,鸟鸣啾啾,在空旷的视线中格外的醒目。   但仅仅是十余年后,那些人字型鸟群就再也看不到了,有人说是在路上被捕杀了,有人说南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烟囱,车流如梭,再无它们的容身之地……   但现在不同,到了季节时,人字型的鸟群经常能看到,有时候能看到好几支队伍一起迁徙。   “阿耶可给我带了好东西?”   兜兜搂着阿耶的脖颈问道。   贾平安笑道:“带了,带了许多,快起床自己去看。”   兜兜揉揉眼睛,嚷道:“鸿雁鸿雁,我要起床!”   鸿雁笑着应了,贾平安把兜兜放下,做个鬼脸道;“阿耶去等你吃早饭,快一些。”   “夫君,不沐浴吗?”   卫无双和苏荷都在身后。   “不了,就这么去面圣,想来谁也无法挑剔。”   上次他回家沐浴后才去了宫中,影响很不好。   “阿耶!”   贾昱欢喜的道:“阿耶,昨日长安都在说太子要法难呢!”   我去!   “好,我知晓了。”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和家人吃了早饭,两个臭屁的孩子才被抱出来。   “大洪,叫阿耶。”   大洪摇头啊摇头,肥肥的脖颈跟着颤动。   “大洪怎地还是这般胖?”   贾平安觉得不对,就算是婴儿肥也该开始消了吧?   “可还在喂奶?”   卫无双赧然道:“已经断奶了。”   这娃……   贾平安颠了几下,大洪浑身肥肉乱颤,笑得格外的喜庆。   随即就是三郎贾东。   老三有些沉闷,但还是叫了阿耶。   兜兜表功道:“阿耶,大洪原先喜欢咬人,我就凶了他,他就不咬了。”   “好,兜兜这个阿姐做的好。”   贾昱就苦着脸。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小屁孩争什么功?”   此刻的久别重逢少了许多陌生感,该撒娇的撒娇,该羞赧的羞赧……   吃完早饭,贾平安吩咐道:“准备好沐浴的东西,晚些我回来就沐浴,哪个……谁陪为夫沐浴?哈哈哈哈!”   贾平安丢下两个羞赧的娘子,大笑着去了宫中。   一进宫贾平安就觉得气氛不大对。   带路的内侍低声道:“贾郡公,太子惹事了……不少臣子都说太子不妥当。”   那个小子!   大外甥竟然卷入了和佛门的争斗中,这让贾平安也始料未及。   佛门之事……怎么说呢?   后世有许多争论,譬如说武宗法难,许多人说是道门进了谗言,可看看诏令就知晓,根子还是佛门抢占了太多的利益,已经威胁到了世俗政权。   那句话咋说的?   北周的武帝说过一句话: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以后的唐武宗也有一句话:穷吾天下者,佛也。   佛法慈悲,佛门广大,但执掌佛门的却是凡人。田地人口钱粮渐渐聚集在了方外,连世俗政权都要仰望的存在……看似得意,实则危若累卵。   道门在漫长的岁月里很是沉寂,百姓但凡提起道人都是一脸敬仰:那些道人不食人间烟火,吸风饮露……   这样的道门最后也只能吸风饮露。历史上他们也曾在蒙元时得意过,但迅速被佛门给压制了。   “陛下,贾郡公来了。”   李治的眼中多了一丝欣慰,“让他进来。”   李义府侧身看了外面一眼,心中多了些忌惮。   此次疏勒之行贾平安已经令人快马送上了奏疏。君臣当时看了颇为震惊,没想到疏勒的局势竟然如此。   但贾平安一番手段完美镇压了那些叛逆,让君臣赞不绝口。   行礼后,李治欣慰的道:“疏勒地处西域最前端,吐蕃与突厥虎视眈眈,疏勒内部更是危机重重,你此次处置的极为妥当,朕心甚慰。”   你高兴就好,最好一个高兴就给我家老二和老三赏赐爵位。   但想想老二和老三还是太小了,贾平安才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且若是老二和老三得了爵位,以后就只能做富家翁……贾平安倒是无所谓,可谁知晓孩子们自己是什么想法?   所以……还是不着急。   李勣抚须微笑,“此次疏勒内部被清理了一番,吐蕃铩羽而归,下一次禄东赞若是再想动西域,也只能起大军而来。”   “如此朕便等着他!”   皇帝挑眉,英气勃勃。   赏赐是少不了的……   钱财田地美人……   宰相们有人欣慰,有人嫉妒恨……   “陛下,臣听闻朝中用度颇为不足,臣此行不过微功罢了,如此,那些钱粮还是留在府库中为好,也算是臣的一点微薄之力。”   贾师傅一脸忠心耿耿,许敬宗马上赞美小老弟,“贾郡公高风亮节,可为我辈楷模。”   这个不要脸的奸臣许!   李义府暗自冷笑,心想贾平安巨富,家中钱财堆积如山,皇帝赏赐的那些东西他哪里会看在眼里?不过是一种荣耀罢了。   但他也只能违心的赞美了几句。   武媚一直在看着他,见他晒成了黑炭,就笑道:“平安俊美,不过西域归来却变成了黑炭,可见为了国事而不顾己身。”   阿姐说得对。   贾平安摸摸脸,心痛的道:“臣女见到臣的黑脸都惊呆了。”   “兜兜吗?”武媚笑了。   但……   你这个蠢货!   武媚面色一冷。   你这话就泄露了自己进城后先回家的事儿。   蠢不蠢?   越发的蠢了!   武媚恨不能过去踹几脚。   李治眼皮子跳了一下,“如此也好。去岁征伐辽东动用了无数民力和大军,钱粮耗费不少,今年便显得紧张了些……”   不对!   任雅相觉得李治和贾平安这对君臣好似在默契的准备干些什么。   贾平安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朝中竟然如此艰难了吗?臣这一路从西域归来,见到了无数良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美不胜收……臣问了问,不少都是为了寺庙耕种,想来寺庙里钱粮不少吧。”   啧啧!   连武媚都难免要对他们君臣之间的默契拈酸吃醋。   皇帝隐晦的暗示,阿弟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番话送上了助攻。   随即贾平安告退。   但这番话有意无意的就被传了出去。   “你啊你。”   狄仁杰如今恍如道人,洒脱不羁,大清早就在道德坊里转悠,回来教授三个孩子之余,就给自己泡壶茶水,在树下悠闲的打谱。   “你故意说了这番话,宫中故意把这番话传了出来……这两日太子的名声可不大好,有人说太子准备法难,民意沸腾啊!许多信徒说太子暴戾……如今这番话传出来,那些怒火大概就要转到你这边了。”   “暴戾?”贾平安嘿然一笑,“太子能说出那番话,多是因为我平日里对他的教导……他能无畏,难道我就该缩着?”   他淡淡的道:“男儿活在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一味妥协,一味做老好人,看似云淡风轻了,可那是行尸走肉!”   狄仁杰唯有苦笑。   “怀英你不知我这一路见到的那些寺庙……堪称是富丽堂皇。我在想佛祖慈悲,清心寡欲,想来这等富丽堂皇并无用处……所谓供养,无数田地,无数寺奴,这哪是供养?这分明就是借着佛祖的名头,让那些人享受不尽罢了。”   “慎言!”   狄仁杰也是个胆大的,历史上摧毁淫祀时毫无畏惧。   但听到贾平安的一番话后依旧变色。   “那是佛门。”   “我知晓。”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方外和世俗当相安,这才是长久之道。可方外做了什么?既然出家自然就该清心寡欲,每人三十亩地难道不够嚼用?够了。”   他放下茶杯,沉声道:“怀英,方外集聚了许多田地钱粮和人口,再发展下去就要和世俗相抗衡了,今日不解决,后世也会动,直至当权者觉着方外不再是威胁。明白吗?”   南北朝两次法难并未让方外汲取教训,他们依旧得意洋洋的扩张着势力。等到了唐武宗时,国家凋敝,方外却富得流油,掌控了庞大的资源,于是动手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实际上眼前的狄仁杰在历史上就曾经给武媚进言,说佛门越发的势大了,要压制,可武媚却置若罔闻。   许多事儿在刚发端时就控制解决是最好的,一旦到了不可控的时候,敕令无用,那便要用刀子来说话。   佛道之争只是其一,等以后儒家成了儒教,三家纵横,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外面对此议论纷纷。   “郎君。”   曹二去采买回来了,看着灰头土脸的。   “有人不卖菜给咱们家,说郎君你对佛不敬。”   贾平安对狄仁杰轻轻一笑,“看看,什么是佛?他们觉着自己就是佛。你说的话对佛敬与不敬都由他们来决断……此事我必然会出手。”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那些君子们。   从大宋开始,那些君子们就垄断了解释权。你的学说、你的话对国家是好是坏,你这人是好是坏,都由他们一言而决。   为了垄断这个权利,他们不惜一切为自己打造金身,譬如说著名的人中楷模司马光,以及明末时大名鼎鼎的东林党……为国为民东林党啊!   可把面具揭开,大伙儿才发现道貌岸然的下面竟然全是无耻和龌龊。   “不卖就不卖,换一家就是了。”   狄仁杰严肃的问道:“你为太子出头,那些方外人的怒火将会倾泻在你的头上。太子在宫中有身份,有帝后宰相们护着依旧焦头烂额,他们若是冲着你出手,平安,你可知自己就如同是海中的一叶浮萍,大风大浪一来,你便会粉身碎骨,你……可想好了?”   “那孩子不只是太子。他叫我一声舅舅,叫的真诚。”贾平安微笑道:“我不乐意招惹麻烦,可有些事总是要去做的。”   但外面的风潮越发的大了。   奏疏纷纷进宫。   “许多人说就是贾平安的缘故,太子才变成了这等离经叛道的模样,该把他驱逐出长安城,到地方任职。”   李义府是吏部尚书,但他的党羽却不少,轻松就知晓了这几日弹劾贾平安的内容。   “他自己作死!”   李义府皱眉,“不过陛下那边也不好过,有臣子隐晦的说太子如此,除去贾平安为罪魁祸首之外,陛下无视也有过错……”   心腹笑吟吟的道:“贾平安才将回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如今怕是在家中惶然不安吧。”   李义府眸色深沉,“不只是不安,这才将开始……”   太子的话一出来,方外震动。   贾平安的话出来,怒火迅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咱们不和太子斗,这是战略,动贾平安就是敲山震虎。   贾平安第二日就来上班,很是郁闷。   秋日天亮的晚,贾平安也没弄什么灯笼,一路轻松到了皇城前。   “贾郡公……”   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靠近,笑道:“贾郡公可知诽谤神灵必有灾祸吗?我看你……”   呯!   贾平安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男子已经捂脸惨叫了起来。   “他竟然当众殴打官员!”   男子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贾平安喝骂道:“你定然会有报应……”   呯!   贾平安一脚踹倒男子,骂道:“耶耶在沙场上杀人无数,十万人被耶耶一把火烧死,数十万人被耶耶筑为京观,什么报应?耶耶浑身的煞气,耶耶为国为民,心中无私,怕什么报应?!”   男子倒在地上骂道:“神灵的报应,你且等着,神灵会报应你!”   一个坚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先生为国征战,辽东平复,天下人因此少了兵戈,能少死许多人,能节省无数钱粮,能让大唐国运更为昌盛……这些可是功德?”   张蒙走了出来,肃然道:“先生把新学倾囊以授,可是功德?若是真有神灵,当知晓先生功德无数,若是横加报应,这是哪家的神灵?这等神灵你等可还要虔诚供奉?!”   这话掷地有声,竟然镇住了在场的人。   “舍滴好!”   老许来了,在马背上骂道:“贱狗奴,佛门都未曾发话你等就迫不及待的想打压小贾,这是以信徒之名行一己之私,还要不要脸?神灵但凡知晓了你等的龌龊心思,会不会报应你等?呸!”   贾平安知晓自己必须要表态。   “我从小父母亲人都去了,仅存一个表兄照拂。那些年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两兄弟就这么苦熬了过来,不过我并未抱怨什么,对于天地我心存感恩,天地赐予了我们吃喝,赐予了我们呼吸,赐予了我们灵智……若是神灵所为,我亦感恩不尽。”   “但既然身为大唐的臣子,自然就该在其位,谋其政。心中有国你才不会慌张,心中有民你才不会迷茫。”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为国为民说话,就算是有什么神灵报应,贾某……无惧!”   他缓缓走了过去,人群默然分开一条道。   “说得好。”   一个颤颤巍巍的官员干咳着,“为国为民说话,就算是有什么神灵报应也无惧。”   李治已经准备上朝了。   从刚登基时的每日一次,到现在不时两日一次,他这个帝王做的越发的游刃有余了。   “陛下,该出发了。”   李治点头起身,随即被簇拥着出去。   沈丘站在殿外,微微欠身跟着。   “先前贾郡公在皇城外被人辱骂,说他诽谤神灵……”   李治面色微冷。   “……贾郡公说,为国为民说话,就算是有什么神灵报应也无惧。”   李治深吸一口气,“臣子无惧重重危险,朕这个帝王……难道还能躲在后面?五郎说得对,这等大麻烦此刻不解决,后世儿孙只能拿起刀枪,用刮骨疗伤的勇气来解决这个问题。朕……不该把难题留给子孙。”   他大步走下台阶,武媚正在等候。   “陛下今日神采奕奕。”   武媚微笑。   李治伸手,随即握着她的手,夫妻并肩而行。   “陛下想好了?”   “对。”   李治看着那些高大巍峨的宫殿,平静的道:“朕知晓没有不灭的王朝,可既然身为大唐帝王,朕便该把这个王朝的盛世延续的更长……更强盛!”   前方的宫女内侍们欠身相迎。   远处,宰相们肃然相迎……   ……   求月票! 第892章 帝王的心都是铁石做的   位于务本坊的国子监里,祭酒王宽正在喝茶。   他轻啜一口茶水,惬意的道:“还是这等茶好喝,香而不腻,优雅回甘,让人回味无穷啊!只可惜弄出这等茶叶之人却道德败环,竟敢亵渎神灵……”   “祭酒。”   国子监士族三剑客来了。   卢顺义进来就笑道:“好香的茶水,这茶叶老夫觉着不错,不过制作茶叶之人却道德败坏,竟敢亵渎神灵……”   竟然和老夫想的一样……王宽心情越发的愉悦了,“英雄所见略同啊!诸位先生请坐。”   三人坐下,都能看到喜悦之色。   王晟微笑道:“那贾平安一回来就冲着佛门下手,有人说他这是为太子背锅,可老夫却知晓此人的性子……”   王宽摇头,“当初贾平安就说过,方外拥有的田地和人口太多。”   “这便是一以贯之。”李敬都淡淡的道:“老夫在方外也颇有几个友人,昨日老夫便去与他们谈及此事,都是义愤填膺。”   卢顺义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老夫觉着太子的那番话怕是也有他以往撺掇的缘故,想想,他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如今太子再说……”   众人冷笑。   王宽放下茶杯,“他自家堕落了不打紧,可却千不该,万不该教坏了太子。诸位……国本不可轻忽啊!”   这里是国子监,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王晟冷冷的道:“此等人哪里能进宫教授太子?老夫以为……该动动了,让他滚出长安城。”   “跳梁小丑罢了。”卢顺义淡淡的道:“我等世家与方外颇多交情,那些方外人这几日都和我等家中颇多联络。方外遭此非议,我等山东士族不会坐视!”   合流了!   王宽赞道:“善!”   晚些三剑客告退,侍候的随从无意间说道:“祭酒,这些士族竟然和方外人交好,果真是虔诚……”   王宽喝了一口微温的茶水,不大满意的皱皱眉,“有的是惺惺相惜的真交好,可也有不少是玩手段……”   随从纳闷,“山东士族不差钱,无需玩手段吧。”   王宽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人又不是神灵,都在吃喝拉撒,哪有什么高尚?那些士族家中挑选一人出家,带着大量的田地仆役;或是把田地仆役直接施舍给了方外,看似都是方外的,可实则还是他们家的,不但赋税全免了,还免遭非议,这便是手段。”   他唏嘘道:“朝中关于世家门阀田地多,奴仆多的议论不少,甚至不时有些弹劾……把田地奴仆转到方外的名下,谁敢置喙?”   随从恍然大悟。   随后他出去倒垃圾,看着三剑客在前方缓步而行,那步伐堪称是稳重。一个学生有事儿出来,见到他们就恭谨的行礼,三人微微颔首。   学生一边走一边赞道:“风度翩翩,果然是士族才出的君子。”   随从愣愣的站在那里,良久冲着前方呸了一口。   “呸!君子……伪君子!”   ……   贾平安被任雅相给强行留下了。   “陛下刚才大怒!”   任雅相叹道:“陛下说有人造谣方外占据了大量田地和奴仆,几可敌国……陛下令百骑去查探这些谣言……”   让百骑去查谣言,这个……很灵性啊!   这哪里是谣言。   “陛下英明!”贾平安一本正经的冲着宫中拱手。   “人人都以为陛下要息事宁人,让你来背锅,可没想到……”任雅相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陛下转口又说了谣言止于智者,既然有谣言,那便把方外的田产人口都查查,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噗!   贾平安一口茶水喷的老任满脸都是。   这……   身正不怕影子斜,话是这么说,可方外的田地多如牛毛,为他们耕种的人口也多如牛毛,经不起查啊!   任雅相木然看着他,贾平安赶紧弄了手巾来给他擦拭。   “年轻人要稳重。”   任雅相语重心长的说道,但丝毫没有提及当时宰相们听到这话时的‘丑态百出’   ……   “任雅相咳嗽的就像是得了痨病,李勣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许圉师高呼万万不可,李义府那个奸贼面色难看,就像是被谁毒打了一顿,但却高呼陛下英明……”   许敬宗不停歇的说了这番话,随后大喘气,“小贾,给老夫弄了茶水来,哎哟!这咽喉冒火了。”   贾平安起身出去,晚些给他弄了一杯茶水来。   老许就喜欢显摆……炒茶的发明者亲自为老夫泡茶,牛逼不?   贾平安也只是笑。   喝一口茶水,美滋滋的许敬宗说道:“外面要炸了,陛下这番话能把方外炸的开裂。”   “方外也有那等虔诚的高人。”贾平安就听说过不少,“他们带着僧人到了荒野,建造庙宇,开辟荒地,亲力亲为为自己打造一切,还能安抚一方人心,可谓是高僧大德。”   贾平安随即进宫。   今日他该授课了。   李弘显然积累了一堆问题想请教,可蒋峰等人就在外面虎视眈眈,担心他们弄出些爆炸性的话题来。   “舅舅以为方外利弊如何?”   这个问题很炸裂啊!   蒋峰愁眉苦脸的,看看张颂,不知是否该阻拦。   “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平安并未选择回避。   孤就知道舅舅会给我解惑。   “方外何用?”贾平安平静的道:“太子,要解答这个问题你需要去读史,认真的读。不是知晓什么某某君臣的话就沾沾自喜,而是要去考虑深层次的问题,譬如说为何方外被历朝历代重视,而不是驱逐。”   “是。”   太子显然是失望了。   蒋峰和张颂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也不敢再扎刺了。”   二人相对一笑。   下课后,李弘就去寻了史书来,但太多了,他就叫了人来帮忙。   “从前晋看起吧。”   许多内容他都看过了,如今只关注方外的事儿,就顺着往下找。   “……两脚羊?”   “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汉人沦为了猪狗,被宰杀烹食,被肆意蹂躏……”   太子很忙。   “殿下,皇后那边派人来,说是要用饭了。”   低头看史书的太子摇摇头,“告诉阿娘,孤晚些再吃。”   这一晚就晚到了傍晚。   “孤知晓了!”李弘欢呼抬头,发现身前站着帝后。   案几上、地上全是卷书……堆积如山啊!   曹英雄和几个识字的内侍,包括郝米在内都在查找和方外有关的记载……   “阿耶,阿娘!”   李弘起身想行礼,刚站起来,双腿一麻就跌坐了下去。   “坐了多久?”李治板着脸问道。   曾相林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殿下从上午坐到了此刻。”   除去更衣之外,太子就再没起来过。   这个孩子傻了!武媚皱眉,“架起来走走。”   腿麻不要动,要慢慢来……   被架着走的太子大呼小叫,觉得双腿犹如万蚁噬心……   “给个教训下次就知晓了。”   武媚此刻像是个虎妈。   李治却不忍的道:“别动脚,越动越酸麻。”   武媚不禁笑道:“陛下也有过这等经历?”   “多了去。”   李治一边俯身捡起一卷书,一边说道:“朕那时也爱读书,常常坐着忘却了时辰,以至于起身时双脚发麻,无法站立,咦……”   他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先帝对方外的言论吗?”   李弘此刻脚还在麻,但已经在承受范围之内,李治眯眼看着他,“你看这些作甚?”   李弘令人松手,说道:“阿耶,先前我问舅舅方外的利弊,舅舅不答,让我自己去看史书,看看方外为何被帝王重用,而不是驱逐……”   李治淡淡的道:“你可知晓了吗?”   李弘点头,李治心中颇为惊讶,“小儿大言,若是不对,朕便罚你明日为两个弟弟授课。”   李弘不禁苦着脸……那两个弟弟让他颇为头痛,   李贤端着脸不好教育,更小的李哲却颇为顽皮,想教训吧还小,不教训吧得忍着。   “说说。”武媚笑了笑。   大人看孩子的世界就觉得分外的简单,孩子的言行举止在他们的眼中格外的幼稚,总觉得自己看穿了这一切……   李弘两眼放光,“我查了好些帝王关于方外的言论,阿耶,我发现一个秘密……”   李治负手,平静的问道:“什么秘密?”   李弘兴奋的道:“除去那些笃信方外的帝王之外,但凡看重方外的时候,都是国中矛盾重重之时……”   李治木然回身出去。   “阿耶……”   李弘不知阿耶这个反应是好是坏,就看向了武媚。   这个孩子啊……武媚过来,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欣慰的道:“五郎长大了。”   李弘的嘴角裂开,眼中全是欢喜之色,“阿娘,我说对了吗?”   武媚点头,“你说对了。”   她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皇帝身侧。   “这等法子倒是不错。”李治温言道:“让五郎自己去史书中寻求答案。”   武媚双手拢在广袖中,微笑道:“平安教导五郎尽心尽力,若是换了个人,就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五郎,平安却不会,他喜欢让五郎自己去寻求答案。”   “每当国中不安稳时,帝王就会崇信或是重用方外,用方外来安定人心……高祖皇帝和先帝时都是如此。前隋更是如此……朕却过了。”   武媚轻声道:“此刻外面怕是要传来昏君的高呼了。”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在乎这些,朕在乎的是盛世,是煌煌盛世。武帝虽说武功显赫一时,不过却把一个烂摊子留给了子孙,朕敬佩武帝,但却不取他这等竭泽而渔,肆意而行。”   ……   “好些人说陛下乃是昏君。”   李淳风难得来一次贾家,贾平安赶紧令人弄了好茶招待。   “道门不少人寻了老夫,高呼陛下英明。”李淳风哭笑不得。   贾平安也楞了一下,不过想起两家的争斗也就了然了。   佛家是外来户,道门是本地户口。道门是根据本土文化发展起来的……   “那些高人整日炼丹,一心就想着飞升成仙,对红尘不屑一顾……好是好,就是太清高了些。”   所以道门一直被压制,可怜的被毒打。   李淳风笑着指指他,“对于老夫而言,道便是那些学问,飞升成仙,老夫从未想过此等事。不过老夫今日来是想告诉你……”   他的神色严肃,“那些士族门阀发动了,陛下那边应当感受到了煎熬……”   他担心贾平安不了解,“世家门阀和方外历来就有交情,此刻方外被帝王打压,世家门阀自然要为他们出头。”   晚些沈丘就来了。   “咱此次是私下出来。”   沈丘说了私下出来,随即就要了美酒,仰头就是几大口。   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沈丘按按头发,“奏疏如飞雪,陛下开始置之不理,可后来太多,就令人整理……发现许多都是世家门阀的人……”   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前隋杨广时就是这等遭遇,陛下想做千古名君,自然要承受这等压制,否则一帆风顺……世间从未有一帆风顺的明君。”   沈丘微笑着再喝了几大口酒,起身道:“咱准备去弄几个人……”   “好走。”   贾平安并未阻拦。   沈丘走到了门口时回身,“帝后一体,陛下备受煎熬,皇后也无法独善其身,今日陛下并未上朝,有些发病了……是皇后临朝。”   阿姐这个……竟然临朝了?   女皇帝了啊!   贾平安颔首,沈丘摇头,“咱从不知你这般冷酷无情,不过这等事非同一般,你害怕自己粉身碎骨倒也情有可原,告辞了。”   贾平安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离去。   云章悄然上来,“郎君,此事非同小可……当三思而后行。”   “你至少没有怂恿我去为帝后分忧,我很欣慰。”   贾平安笑着起身,“帝王的心都是铁石做的,不过阿姐受苦,我却不能不出手。”   不说阿姐,大外甥遭罪他也没法坐视。   “奴不知那九人中谁是宫中的人,不过自从进了贾家开始,奴就再也没多望宫中一眼。”云章轻声道:“奴在贾家寻到了家的滋味。”   贾平安回身看了她一眼,“只要你把贾家当做是自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云章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当初出宫时,有人问奴是否愿意再回去,奴拒绝了。”   这个女人有趣。   和三花那等青涩的女子相比,云章就像是一颗熟透的枇杷。   “贾家从不辜负每一个心向贾家的人,我和娘子们不会,孩子们也不会。”   简单的一番话后,二人就完成了表态。   云章福身,“奴不胜欢喜。”   贾平安进了后院。   “无双,苏荷,我出去一趟,估摸着要夜里才回来。”   “知道了。”   三花摇摇头,“我到贾家多年了,可依旧无法想象郎君一家人就像是普通百姓家一般。当年我父亲若是有话都会令侍女去交代一声,随即出门……”   云章淡淡的道:“你父亲的好坏我不加评价,不过郎君这样的才是过日子。人活着不是要什么架子,而是日子。有人喜欢端着架子,觉着如此才能展示自己的威严;有人……如郎君就喜欢轻松度日,自己惬意,家人也惬意。”   三花面色有些难看,云章轻笑道:“人生数十载,谁也难说谁的日子好?不过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何如惬意。”   鸿雁羡慕的道:“云章你说的真好,当初郎君和表郎君再一起住时,更是简单……”   那时候老贾家两兄弟吃一顿羊肉就美滋滋的靠在一起扯淡,说着在华州的艰难日子。   三花等云章走后就寻了个宫中出身的侍女问道:“云章在宫中是做什么的?”   侍女看了她一眼,“比你强。”   那眼神中多了些轻蔑,“你家是高丽权贵吧,不过云章当年得意时,那等手段……你莫要因为先前那番话就对她怀恨在心,否则你哪日倒霉了就别怪我没提醒你!”   三花心中一紧,强笑道:“我为何要怕她?”   侍女呵呵一笑,“她无需你害怕,更无须对付你,但你莫要去挑衅她……”   三花回想起云章的气质,不禁有些心虚,但却兀自嘴硬的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怕了谁?”   侍女只是一笑,“那就好,小娘子出来了。”   “阿耶!阿耶!”   兜兜跑了出来,一阵风般的寻了半晌,最后瘪嘴回到后院。   “阿耶又把我撇下了,阿娘!阿娘!”   苏荷头痛,“我带你出去玩难道不好?”   兜兜摇头,“不好,我就喜欢阿耶带我出去。”   ……   贾平安是坐着马车出的门。   当六街打鼓时,他出现在了大慈恩寺外面。   大慈恩寺正准备关门,一只脚卡在了门边,陈冬沉声道:“我家郎君求见法师。”   僧人愕然看了一眼马车,“六街打鼓就得回去,你家郎君是谁?”   “零陵郡公贾!”   晚些有僧人出来,“打开门,让马车进来。”   马车进去,随即大门关闭。   贾平安下了马车,晚些见到了正准备吃晚饭的玄奘。   “见过法师。”   贾平安对这位真正的高僧颇多尊重,行礼也是真心实意。   玄奘微笑道:“贫僧知晓你有所为而来,不过先吃了斋饭吧。”   “叨扰了。”   二人一起用了斋饭,饭后有人送上了清水。   玄奘眸色澄净,恍如天上的明月,“这几日不少人寻到了贫僧,对宫中的打压颇为愤愤不平……”   贾平安跪坐着,缓缓抬头道:“法师,方外危矣!” 第893章 出家为何   室内青灯一盏,因为玄奘要看经文,甚至晚上突然想起了某些内容不对,得赶紧把那些不对的地方记录下来,所以灯芯挑的比较高。   灯芯挑的高就亮,但用不了多久,灯芯的顶端就会碳化,需要剪断。   灯芯不断燃烧着,照亮了室内。   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几卷经文……在册书渐渐流行的当下,这里依旧用的是卷书。   “法师,方外危矣!”   贾平安的目光很诚恳。   玄奘不惧火焰,伸手把灯芯碳化的顶端部分捻去,动作不疾不徐,熟练的让贾平安深信在无数个夜里,他摊开经文聚精会神的看着,灯火猛地炸了一下,他抬头,随即伸手把碳化的部分捻去,再度低头看着经文……   少年时为求知,他跟着兄长远离家乡,开始学习佛法。渐渐的他发现目前存在的佛法有很大的局限性,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决定西去……   在并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他此行堪称是偷渡……就这么一路到了天竺。在那里,他堪称是如鱼得水,徜徉在佛法的大海里,短短时间内就成为了天竺高僧们敬佩的对象。   这样的人生从某种角度来说堪称是开挂,应当很牛笔才是。   可玄奘回到大唐后,却一心想远离纷争,远离繁华。他主动请求去少林寺翻译经文……未果,于是便留在长安,废寝忘食的翻译着自己带回来的经文。   人的一生该怎么度过?   有人孜孜不倦的追求着人上人的日子,也就是名利;有人追求着远离世俗的日子,只为了把心中的真理告诉世人。   玄奘就是后一种人。   “你说。”   他平静的道,右手食中二指轻轻互相搓动,那些灯芯的碳渣慢慢被搓落下来。   “法师可知前朝的两次法难?”贾平安目光平静。   玄奘点头,“你是说那两次法难?贫僧当然知晓。”   “法师以为两次法难起因为何?”   贾平安的目光中看不到情绪。   玄奘摇头不语。   “法师心灵澄净,如此我便说说自己的看法。”   贾平安抬头看着玄奘,“佛道之争今日不提,当初的两次法难法师可知深处的缘由……”   玄奘平静的道:“这几日那些僧人也提及了法难,都说乃是道门使坏进谗言……”   但你定然是不同意这个看法的……贾平安微笑道:“法师想想当初佛门的势力有多大?天下的僧尼动辄上百万数十万人,加上那些依附佛门之人,更是多不胜数。这些人要养活,需要多少田地钱财?这些人要养活,需要修建多少庙宇?”   他认真的道:“法师,佛法无错,这不是法难,而是僧灾。当天下僧尼多不胜数,当方外聚集了无尽的田地和财富人口时,那些方外人是如何想的?他们出家为何?不该是托钵乞食游天下,为世人讲述佛法,为世人开解吗?”   “你……”   外面一个和尚出现,怒目而视。   玄奘摆摆手,“听他说。”   贾平安没回身,继续说道:“佛法慈悲并无错,错的是那些僧人。他们聚集了无数田地人口,他们和权贵交往,他们把自己视为佛的代言人……可人就是人,吃喝拉撒的凡人永远都脱不开贪嗔。”   贾平安幽幽的道:“当年的高僧们不蓄产,如今的方外兴办质库……放起了高利贷,田地无数,佃农寺奴无数,钱粮无数……法师,这还是方外吗?”   “佛法慈悲,为何役使百姓?应当苦修者却整日在金碧辉煌之处等着香火来临,等着施舍来临……而那些蒙昧的百姓此刻正在田地里耕种……”   玄奘眸色平静。   “当方外不断侵蚀世俗时,当方外忘却了不干涉俗世的规矩时,当他们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时,法师……法难不会只有两次。”   贾平安是真心希望方外和世俗两安。   历史上自先帝后,佛门就迎来了大兴,堪称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随即局势一变,武宗就动手了。   贾平安起身,诚恳的道:“让方外的归方外,让世俗的归世俗。方外应当安宁,世人应当从方外感受到佛法的高深广大,以及喜乐。佛佑吉祥。”   贾平安走了。   几个僧人进来,怒不可遏。   “法师,此人居心叵测,怕是道门的奸细。”   “当年两次法难都是道门在使坏,蒙蔽了帝王,以至于我等无辜受难,若是没有那两次法难,我佛门此刻将会如何昌盛?只需想想就让人怦然心动……”   “当年法难时,帝王令僧尼还俗,捣毁寺庙……”   “如今帝王再度重来,对我佛门虎视眈眈,法师,这几日许多人来了大慈恩寺,都想求见法师……”   “法师德高望重,当站出来为佛门说话。”   “是啊!若是不说,皇帝说不得又会限制佛门发展。”   玄奘就这么平静的听着。   众人说的口吐白沫,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目光炯炯的看着玄奘。   只要他站出去,无数百姓和权贵将会聚集在他的身边,皇帝也只能低头。   “贫僧一心翻译经文,佛门发展如何……贫僧并未去管。”   玄奘幽幽的道:“当年贫僧归来时,先帝赏赐了田地和寺奴……贫僧觉着理所当然。可贾郡公说的话却让贫僧心中震动。”   他抬头看着众人。   “我等出家为何?”   “弘扬佛法。”   “该如何弘扬?”玄奘问道:“蓄积田产和奴隶?出家人要那么多钱粮作甚?至于佃农和寺奴,出家人为何不亲力亲为?”   众人:“……”   玄奘叹息,“当年贫僧行遍天下,乃至于远赴天竺,那时堪称是苦行。可如今贫僧却……   贫僧那一路见到了许多僧人寺庙,有的也是蓄积产业,与富家翁无异。有的却带着弟子披荆斩棘,在荒野中修建庙宇,在荒野中开垦田地自食其力,对周围的百姓宣扬佛法……   他们虽然辛苦,却喜乐知足,贫僧此刻想起来……羞愧不已。”   他目光幽幽……   ……   贾平安策马在夜色中缓缓而行。   这番话说出去,若是玄奘不动心,那他就会成为方外的头号大敌。   马蹄声传来,徐小鱼等人拔刀戒备。   十余骑举着火把出现,看了贾平安一眼,“见过贾郡公。”   “你等大半夜的……罢了,我不问。”   这些都是百骑,大半夜出现在此地,多半没干啥好事。   众人嘿嘿一笑,拱手告辞。   一辆马车在贾平安等人消失后出现在朱雀街上,随行百余侍卫,沈丘亲自带队护卫……   金吾卫仿佛销声匿迹了,对这么庞大的违禁人群视而不见。   马车到了大慈恩寺外面,沈丘敲门,有人在门内问话,沈丘低声说了一句,大门随即打开。   玄奘出迎……   马车里下来二人,男子微微一笑,“法师依旧如故,朕甚是欢喜。”   他身边的女人福身,“见过法师。”   ……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兜兜就一直在嘀咕昨日他不守信诺,把她抛弃在家中,只顾着自己出去玩耍云云。   “大兄,你起晚啦!”   兜兜用食指刮着脸颊羞兄长。   贾昱打个哈欠,“我没起晚。”   “你就起晚了!”   “没!”   “有!”   两个孩子开始轴,贾平安也不管,就出门开始跑步。   道德坊中雾气袅袅,贾平安跑步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担心撞到人。   “阿耶等等我!”   两个孩子大呼小叫的出来了。   阿福懒洋洋的在门口那里靠着。   天气那么好,大爷要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再来一顿美食……   父子三人晨跑回来都精神抖擞。   “阿娘,我去厨房看看。”   老大很是精神,洗漱后就去厨房安排饭食,一家之主的雏形都出来了,引得众人大笑。   贾平安也含笑看着这一切。   什么是道?   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儿,这就是道。   贾平安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外面却炸锅了。   才将到了兵部没多久,陈进法就眉飞色舞的来了。   “贾郡公,大事,大事……”   贾平安准备喝完一杯茶就开溜,所以也愿意听听八卦。   “说说。”   陈进法喘息了一下,“昨日好几个官员出事,有人落马摔断腿,有人一起喝酒醉死在酒楼里,还有人去嫖妓被娘子抓挠……”   这事儿也太多了吧?   陈进法放低声音,一脸神秘的道:“有人说……那些出事的人这几日都在弹劾贾郡公和太子。”   沈丘!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沈丘伸手缓缓按压着鬓角,冷冷的道:“弄死!”   那些人都是借机想搅局,弹劾贾平安和太子目的很明确:太子不是好太子,皇帝要不换个人?   而贾平安这是招人恨,哪怕他说出那番话让方外不少人恨之入骨……但和他一样说过这些话的官员却无人管。   狄仁杰以后就说过压制限制方外的话,为啥没激起波澜?   一个是背景,当时的武媚并未采取他的建言,其二贾师傅太招人恨了……   “那些出事的官员背景如何?”   “说是和世家门阀关系密切。”   呵呵!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神清气爽。   朝中却炸了。   “陛下,昨夜五名官员非死即伤,这五人皆是弹劾太子和贾郡公最为得力之人……陛下,这是贾平安在报复!”   “陛下,此等人若是置之不理,朝中的规矩何在?”   群情激昂啊!   李治只是默然,临朝的武后却淡淡的道:“百骑会去查探。”   呃!   百骑去查探,那不是自己查自己吗?   过分了啊!   有人想再努把力,可一抬头就看到了武后那冷冰冰的脸,凤目中全是轻蔑之意。   晚些回到了后面,李治淡淡的道:“让沈丘来。”   沈丘来了。   李治抬眸道:“百骑当年的职责乃是扈从帝王出游围猎,更有看护宫城的职责,后来渐渐……是贾平安弄出了诸多职责,譬如说监控长安,还弄了不少密谍。朕希望百骑能成为帝王的帮手,言听计从,忠心耿耿,你……可做到了?”   沈丘跪下,“奴婢有罪。”   “荒唐!”   李治面色铁青,“那五名官员非死即伤,若是贾平安出手定然不会出人命,最多是断了手脚。你却狠心,却不知道如此就犯了忌讳。”   武媚幽幽的道:“今日百骑动手打杀了对手,明日对手也能刺杀了自己的对手,朝中就要大乱了。”   斗争也得讲规矩,有底线,当底线无存时,谁都没好处。   沈丘低头,“那五人弹劾最为嚣张,背后皆是世家门阀的人在驱使。奴婢觉着若是不动手,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会越发的得意……”   “朕行事何时需要你来指使?”   李治看着他,目光冰冷,“若非看在你为朕效力多年的份上……再无下一次了。”   帝后出去,沈丘就跪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内侍进来,“沈中官,回去吧。”   沈丘猛地起身,却觉得双膝剧痛,又跪了下去。他单手撑在地上,喘息了一下,抬眸看到了那个内侍讥笑的脸。   呼!   他呼出一口气,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王忠良就在外面,等他出来后淡淡的道:“我等都是陛下的奴婢,做事要以陛下为先,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等都得心中有数。这等大事……不禀告陛下而行,便是犯了忌讳。你好自为之。”   沈丘孤傲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压压头发,缓缓离去。   “这人倨傲啊!”   内侍摇头。   “他倨傲不倨傲也不是你这等人能置喙的,别太得意,小心摔断腿。”   王忠良语有所指。   回去的路上,王忠良看到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好些僧人聚集在了大慈恩寺外面,请玄奘法师出面……”   王忠良面色不变,“淡定。”   那些内侍宫女不禁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   “王中官果然是镇定。”   朝中也震动了。   “赶紧去劝诫!”   许敬宗咆哮着,“若是再不管,长安就要乱了。”   许圉师幽幽的道:“如何劝诫?就怕越劝越恼火。”   李义府皱眉,“上次法难才过了数十年,方外堪称是刻骨铭心,贾平安那番话让他们警觉了……”   是皇帝的话好不好,你特娘的就知晓给小贾甩锅。   许敬宗差点想喷,但想想自己不但和小贾关系好,还是皇帝的心腹,就把那些话憋了回去。   “总得去看看吧。”   李勣起身,“陛下不能出面,否则不可收拾,我等正该去。”   众人点头。   宰相们出发了。   宫中,帝后没有反应。   太子那边却不消停。   蒋峰在劝诫,“臣说过那番话说不得,对错不说,可国储说这等话就是错……如今那些高僧云集大慈恩寺之前,弄不好就会出大乱子,殿下该警醒了。”   张颂等人纷纷附和。   “殿下当去陛下那里请罪,诚心反省……我等再隐晦的把这些消息散出去,如此殿下便能安然。”   “殿下莫要以为无所谓……”   李弘毕竟年少,有些懵。   “可……可他们不该是不干世事的吗?”   蒋峰尴尬的道:“那个……那个……”   张颂直截了当的道:“殿下,这等话如今说了何益?”   李弘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看对错……舅舅当初说过,这个世间在许多时候是说不得道理的,要比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贾平安从后世而来,见惯了那等肉弱强食的丛林法则……所以能说出这番话来再寻常不过了。   可这番话却让蒋峰等人相对苦笑。   “殿下,去吧。”   一阵苦劝,最后说到了帝后的为难,李弘才起身。   “孤这就去。”   他的眼中有不甘之色,显得极为痛苦。   在他的心中,道理便是世间最大,可今日他才知晓,原来道理只是用来哄人的。   ……   大慈恩寺前,一群僧人在吟诵经文,气氛肃然中带着悲愤。   “殷鉴不远啊!”   一个路人在唏嘘。   信徒们也来了不少,金吾卫闻风而动,及时出现在现场。   “法师定然倍感煎熬,可法师慈悲,不争。”   “不争怎么行?”   “看看那些人……太子……”   “别说太子。”   “陛下!”   “蠢货!陛下更不能提。”   “那……”   “贾平安!”   “是了,那个扫把星敌视我等方外,法师竟然和他有交往,哎!”   “不过这是大是大非之时,法师不会向着他。”   “此刻朝中许多人都站出来了,纷纷弹劾那个扫把星。”   一提到贾平安,这些人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弄死他。   可信徒们却对贾平安褒贬不一。   “那人该死!”   “贾郡公为何该死?他弄了新学老夫就觉着很好,老夫的孙儿在算学读了几年就去了户部,如今见识比坊里的大儒都强,这些都是贾郡公的功劳。你凭什么说他该死?”   “那贾平安沽名钓誉!”   有人愤怒的骂道:“那个贱狗奴就是沽名钓誉。”   一个妇人大怒,“你说贾郡公沽名钓誉,可有证据?”   那人支支吾吾,最后说道:“他污蔑方外!”   “他污蔑不污蔑方外我不知,但我却知晓贾郡公每年都捐了一大笔钱给养济院,用于赡养孤老,救治病人,这样的也是沽名钓誉?”   那人脸红脖子粗,“你如何知晓的?”   妇人铿锵有力的道:“我的一个街坊孤苦无依,就在养济院生活,贾郡公每次捐钱都不出面,可家中的管事她却认得,叫做杜贺!”   那人羞红了脸,刚想继续喷。   “门开了!”   众人齐齐转身看着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   一群僧人出来,最后的便是玄奘。   宰相们也来了。   “见过法师。”   玄奘口宣佛号缓缓出了大门。   “法师,请为我等做主!”   一群僧人在呼喊。   “声势很大。”李义府面色凝重。   任雅相也有些失色,“若是动荡起来,长安城内怕是不得安宁了。”   李义府冷冷的道:“都是贾平安的撺掇。”   “法师要说话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   玄奘看着众人,平静的道:“出家为何?”   ……   求月票!   晚安! 第894章 如此……也好   所有人都在等待玄奘表态,宰相们恨不能凑过去给他灌输些国事为重的话。   可不能啊!   玄奘很忙,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忙着翻译经文,谁来都不好使。   但这等局面之下……看看那些僧人,看看那些信徒。   这就是个柴火堆,只等着一个火星子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外围,王晟惬意的道:“朝中有我等在,方外有他们在,帝王……”   “噤声!”卢顺义冷冷的道:“你得意忘形了,小心给王家招祸。”   帝王现在还手握军队,真要逼他鱼死网破,说不得他就敢悍然一击,在自己倒下之前把世家门阀全给清剿了。   所以帝王和世家门阀的关系很古怪,一方面用,一方面戒备……双方形成平衡的时候就是蜜月期,日子蜜里调油啊!   可等平衡被打破后……譬如说前隋杨广时期,杨广雄心勃勃想掌控大隋,可拦路虎世家门阀不肯,于是平衡就被打破了,大隋也二世而亡。   大唐的帝王就聪明了许多,一方面用世家门阀,但先帝却有自己的一套人马,扶持起来后,新的平衡再度形成,所以才有了贞观之治。   世家门阀可以轻视帝王,但你不能去挑战帝王的底线,这样会打破平衡。   王晟拱手,“老夫失态了。”   “看热闹吧。”卢顺义深吸一口气,惬意无比。   玄奘缓缓说道:“佛门广大,普度众生,我等出家便是要修持己身,苦学佛法,传播佛法……多年前的高僧们传播佛法时并无金碧辉煌的庙宇,他们借用了善信的屋宇,哪怕在简陋之地他们也甘之如饴,心中一片光明。今日……”   他回身看看大慈恩寺,“今日我等却居于繁华之地,这是方外,还是世俗?若是方外,我等可有修持己身之念?”   他看着众人。   有人昂首,有人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有人对贫僧说过,方外人也是人,只要吃喝拉撒就脱不了贪嗔,就脱不开凡俗欲望,贫僧不以为然。可近日有人告诉贫僧,方外已然聚集了无数田宅和人口,可是如此?”   那些僧人愕然。   许敬宗低声道:“法师这话,不对啊!”   李勣摇头,“听着。”   一个僧人说道:“法师,那些都是善信们施舍的,用于侍奉佛……”   玄奘低声叹息,“可最后享用这些的却是我等,借用佛之名,行享用之实,贫僧罪过大矣!”   他缓缓盘膝坐下,轻声道:“当年贫僧出家时,就想着一人一钵行遍天下。可如今贫僧却身居这等金碧辉煌之地,扪心自问,贫僧可还记得当年的念头?忘记了……在这些岁月中当初的念头被贫僧忘却了……”   他看着众人,“为何积蓄田宅人口?”   “那是……”   有人刚想辩驳,玄奘摇头,“你等可以拒绝。”   这话一出,连李勣都不禁挑眉赞道:“法师虔诚,令老夫钦佩之至。”   玄奘缓缓说道:“若是一心修持己身,若是一心只想传播佛法,居于深山大泽不觉荒凉,身处闹市却心中宁静……我等吃用为何?两餐饱腹即可,一身遮体衣裳即可,看看你等……”   众人不禁看向了那些僧人。   衣裳簇新,面色红润白皙……   “想做富家翁,可去红尘打滚。”玄奘起身,“一心想修持己身,弘扬佛法,那便要有所舍弃。难道你等不要,那些善信还能强行把田宅人口塞给你等不成?”   最后一句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一个老妇人缓缓跪下,“法师慈悲!”   “法师慈悲!”   那些信徒缓缓跪下,虔诚的念诵佛号。   李勣不禁赞道:“这才是真正的高僧。”   连李义府都赞道:“法师慈悲。”   有僧人突然跪下,“弟子往日错矣!”   玄奘平静的道:“为时未晚。”   有人看着悻悻然,欲言又止,玄奘神色平静的对身边人说道:“方外是修持己身,弘扬佛法之地,把大慈恩寺寺的寺奴都送回去,每人留下三十亩地,其它的都送回去……从今日起,贫僧下地耕作……”   “法师!”   一个老僧劝道:“法师还要翻译经文……”   玄奘微笑道:“不劳作不得食,劳作之余翻译经文,贫僧甘之如饴。”   他转身进了大慈恩寺,身后佛号声不绝于耳。   “这是真正的高僧。”   包东和雷洪在一起,唏嘘不已。   雷洪点头,“贾郡公说法师心中只有佛法,再无其他。”   ……   朝中,弹劾依旧在继续。   “如今长安震动,要乱了!”   皇城中议论纷纷,有人义愤填膺,有人背地里一脸阴笑……   宫中,李弘正在请罪。   “让太子起来。”   李治却颇为平静,王忠良赶紧去把太子扶起来,谄笑道:“陛下在此,殿下无需担忧。”   这个蠢材!   李治指指边上,王忠良一脸懵逼的过去跪下。   “可我一番话却让阿耶阿娘受苦,我……错了。”   李弘眼眶都红了。   这个孩子绝口不提那番话的对错,定然是认为自己无错,却为了父母跟着受累而愧疚不安……   李治眸色柔和,“天下事众多,这等纷争只是一隅。何为天下?五郎可知?”   李弘说道:“天下……是由无数人组成的一个团体。”   “很是不错。”李治笑道:“那无数人便是天下的根基,施政就要以这无数人为由,帝王若是偏向谁,这个天下就会失衡……   前汉时世家门阀和豪强权贵不可一世,这也是帝王自己出的岔子,后续发现了问题便想用内侍来抗衡,可内侍也不安分,最终帝王就成了玩偶,不灭何为?”   这是帝王之学!   李弘抬头,“阿耶,难怪都说帝王乃是天下安危集于一身……”   “所以帝王挑选国储要慎之又慎。”   登基多年后,李治已经能很从容的面对这个问题,“若是不慎,一人之错便要天下人来承担,何其不该?”   “你要记住,宫中人可用,但不可大用。”李治看了王忠良一眼,“帝王深处宫中,一旦有变,非死即是傀儡。前汉十常侍之事便是教训。”   “是!”   “外面的人也不可全信,一旦帝王对臣子推心置腹,那便是灾难的开端。”   王忠良听的浑身打颤,恨不能把耳朵遮住。   武媚看着李治,微微摇头。   这等话此刻给太子说是不是太早了些?   李治置之不理,“帝王无情,并非说帝王狠毒,而是帝王以天下人为己任,若是帝王有情,那也是对着整个天下,若是帝王对某人,或是某些人有情,那这些人会很快成为天下的祸害……你读过史书,当知晓此等事。”   李弘若有所思,“帝王一旦偏爱,就会……”   “失衡。”李治含笑道:“帝王无情才不会失衡,你心中有天下,如此臣子和内侍在你的眼中并无区别,你会用天下人的利弊去衡量这些臣子和内侍,如何做对天下人最好……那么你就去做,而非是你喜欢某个人,就偏爱他,赏赐不断,恩宠不断。   记住了,不管是你的近臣还是你喜爱的内侍宫人,都不可偏爱……   记住,你的眼中只有天下!这便是无情,这便是帝王之道。”   “是。”   李弘依旧有些懵懂,但一丝明悟却渐渐升起。   原来帝王无情吗?   那阿耶为何要偏爱那对母女?   舅舅说只要人还在吃喝拉撒,就逃不过凡人的欲望,酒色财气四面墙,凡人就被困在中央。   “五郎可是有话要说?”   李治心情不错。   武媚也笑道:“五郎聪慧,想来也有些领悟。”   李弘脱口而出,“阿耶,是凡人就逃不脱欲望,帝王也是如此,帝王无情可是把这些欲望也抛却了?”   这个孩子!   李治心中苦笑,干咳一声,发现皇后正在含笑看着自己……   这个悍妇觉得五郎是在为她说话吧。   “欲望要有节制,再进一步……”李治面色凝重,“再进一步,欲望由人生成。帝王无情,享用了欲望,却视那些人为草芥,明白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朕享用了美人,却视美人如草芥,不沉迷,随时都能超脱出来。   这也是一种无情。   “钱财为天下所用,帝王敛财便是愚蠢,说明帝王掌控不了天下……”   “各等势力都有用,帝王要学会平衡他们,要学会去利用他们……”   这一堂课堪称是无价之宝!   一番话里直指人心……帝王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但帝王身负天下,要高居云端俯瞰人间,冷漠无情……   李弘觉得脑子里很乱。   “陛下,陛下!”   外面来了人,王忠良抬头,李治颔首,他起身出去。   少顷他带着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先前大慈恩寺前聚集了许多僧人和信徒,玄奘法师随即出来……”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笑。   “……法师说大慈恩寺的寺产除去每人三十亩地之外,全数归还,那些寺奴也全数归还,法师还说……”   内侍面露钦佩之色,“从今日起,法师也要亲自下地耕作……法师说,耕作之余再去翻译经文,他甘之如醴。”   李治难免动容,起身道:“法师身体虚弱,不可如此……”   武媚说道:“陛下,大慈恩寺中自然会安排僧人来照拂法师,不过寺奴为何退了回来。”   皇帝想打击的是那些藏身于寺产中的隐户和田地。   那内侍说道:“法师说当年高僧传播佛法时,只是托钵乞食,衣裳遮体罢了,如今身居金碧辉煌之中,身边寺奴环伺,有违初衷。”   李治赞道:“法师一心修持,这才是真正的高僧。”   不过还有个问题……   剩下的事儿怎么处置?   太子点炮,皇帝挥刀,贾平安加入战团……没有成果他们不可能会收兵。   剩下的事儿和李弘没关系了,他目前的任务还是读书观政,安心做好国储的本分。   回到东宫,蒋峰等人焦急不已,“殿下,可曾被责罚?”   太子被责罚威望就会受损。当帝王频繁责罚太子时,几乎就是在对外界发送信号:太子无能,不堪为国储。   当初李承乾怎么动的手?   兄弟们的逼迫是一回事,外部环境大变也是一回事。   他不动……别人也希望他动。   ——陛下觉着你不堪为国储,要么自己滚蛋,要么……   李承乾就动了,一动无数人高兴乐呵。   随即拿下,好了,太子滚蛋了。   东宫一干人等都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李弘一脸无奈,蒋峰心凉了半截。   “阿耶说……孤说得好。”   噗!   正在喝茶的张颂张口就喷。   蒋峰目瞪口呆……   “说得好?”   “陛下不是说焦头烂额了吗?”   “胡说。”李弘冷着脸,“陛下从容不迫。”   少年,你在哄骗老夫……张颂把茶杯一放,“臣告退。”   他一溜烟跑出去,在皇城里寻了个熟人。   “什么呵斥?玄奘法师出面了,说是方外就该以弘扬佛法为要务,弄了那些田宅和奴仆来……那是富家翁。富家翁当回红尘中去打滚,而方外人就该衣食简单……对了,法师说从今日起他亲自耕作……”   这……   张颂呆滞了,晚些失魂落魄的回去。   蒋峰见他回来就低声问道:“如何?”   张颂摇头,“法师出来了,说……蓄积田宅,使奴唤婢的不是真正的方外人……他老人家要亲自耕作,还把那些寺奴和多余的田地都还回来了,户部尚书窦德玄亲自去接,整个户部都为之震动……”   蒋峰愣住了,良久说道:“也就是说……殿下此举得了人心?”   张颂点头,“都说帝后慈悲,殿下慈悲……”   二人进去。   李弘站在了书架前,手中拿着一本册书全神贯注的翻看,那眉微微蹙着,格外的认真。   依旧稚嫩的脸上带着威严!   户部那里热闹非凡。   玄奘法师的弟子来了,送上田地名册,一群群寺奴就在皇城外,等着接收。   窦德玄赞道:“法师慈悲。”   可方外却炸了。   “法师,外面许多人求见。”   刚从地里回来的玄奘正在捶打着双腿,感慨着自己当年能跨越万里往返西域,此刻却不过劳动半日就不堪重负……   闻言他淡淡的道:“心中有佛法的自然有分寸,心中无佛法的,此刻脑子里尽数都是田宅钱粮人口,这等便是方外的富家翁,贫僧见了何益?还不如多翻译几页经文。”   僧人出去,大声的道:“法师刚从地里劳作归来,正准备翻译经文,你等自去吧。”   那些僧人顿时牢骚不断,但玄奘威望太高,终究不敢出言喝骂。   “他倒是能吃苦,可我等呢?他把田宅寺奴都舍了,我等呢?”   “那你要不也舍了?”   “舍个屁!没了那些东西,整日守着一个空荡荡的的寺庙,谁愿意来?”   谁愿意来?   这话引得众人不禁唏嘘不已。   “不交!”   “对,不交!”   一群僧人义愤填膺的回去了。   “法师。”   玄奘已经开始翻译经文了。   “那些人说不交。”   玄奘平静的道:“是非都是自己惹的,本想修持平静心,可却为了钱财奴仆而心浮气躁,这如何修持?”   这时候要看皇帝的。   第二日皇帝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玄奘法师慈悲。”   皇帝一开始就把玄奘抛出来,“一人三十亩地极为妥当,奴仆全数退回……”   气氛突然有些……不对劲。   李义府硬着头皮起身,“陛下,臣以为天下方外皆该如此,每人三十亩地之外,但凡有田地人口的,一律按照律法缴纳赋税,租调庸一个不少。”   “咳咳咳咳!”   有人在剧烈咳嗽。   没法不咳嗽。   一旦租庸调都不少,那些田地还得要缴纳租子给寺里,瞬间就成了大唐最苦的一群人。   他们相当于要缴纳双倍的租税,这要出事啊!   有人硬着头皮出来说道:“陛下,李相此言不妥,若是如此,那些方外人岂不是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们不是有三十亩地吗?租庸调都管不着他们,不用交纳地租和服役,什么都不用交……”   众人一看是贾平安。   果然,这货出头了。   “还有一事。”   贾平安既然出头就不准备退缩,“除去方外人之外,那些人可是大唐子民?若是,那么他们就该缴纳赋税,为何能免除?若不是,那他们是什么?”   几个想和他辩驳的人哑口无言。   贾平安目视众人,“方外要什么?是要弘扬佛法还是要荣华富贵?”   这个助攻好。   李义府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贾平安这人也不是那么让人恶心,至少他也会恶心别人。   但该来的还得来,剩下的事儿他李义府必须要跟上。   老夫的命好苦……   李义府干咳一声,“陛下,臣以为当尽快颁布敕令……”   李治面色微沉,“朕……犹豫再三……”   李义府正色道:“陛下,臣听闻许多方外人都赞同如此,陛下何苦要为难他们呢?”   这个信口雌黄的李猫……何曾有人赞同这个?   李治为难不已。   “如此……也好。” 第895章 贾贼受死   这场风波一直持续了下去。   文书被快马往天下各处传送,长安地区率先沸腾了。   那些佃农率先出逃,投献的就去官府打官司,想把自己的田地要回来。是豪强权贵门阀投寄的,也赶紧把自己的田地和奴仆要回来……   乱糟糟啊!   众人得知这事儿是李义府提出的时,李义府全家不知被多少人咒骂,扎小人更是免不得的。   但……好处太多了。   首先方外不再乌烟瘴气,真正的修行者留了下来。   而世俗皇权也少了一个庞大的对手,收回了大批田地,以及无数赋税。   大清早贾平安就去了皇城。   李义府也来了……   我去!   贾平安不禁看呆了。   李义府浑身都是什么?   好臭!   米田共?   “呕!”   李义府狼狈下马,“快……呕!快,给老夫……呕,衣裳,衣裳……”   李义府被人泼大粪了。   做帝王的狗就得有这等觉悟。   贾平安乐呵呵的进了兵部。   任雅相亲自为他泡了一杯茶。   “此次颇为凶险,太子出手,你毅然站出来,老夫很是欣慰钦佩……”   任雅相觉得自己老了,“老夫当时想过许多,却未曾想过出来赞同此事,事后老夫反省自身,还是爱惜羽毛,不敢得罪方外的缘故。”   吴奎很是好奇的问道:“贾郡公往日对许多事不闻不问,此事为何要出言?”   贾平安端起茶杯,“那些人事琐碎。”   晚些他喝完茶就溜了。   吴奎不解,“贾郡公说什么琐碎,不知何意。”   任雅相语重心长的道:“他的意思是说……那等小事他不管兵部也得做下去,可此事重大,他这才站了出来。”   小事儿别寻我,大事儿你不寻我也会出来!   贾师傅就是这个态度。   随后去了公主府。   “呀!小贾路过此处五次而不入,比之大禹还厉害,妾身佩服之至。”   高阳冷嘲热讽。   “大郎。”   贾平安冲着李朔招手。   如今李朔大了,他也不能喊什么贾老三,否则孩子会琢磨。   “阿耶!”   李朔很是规矩,贾平安见了有些不满,“我不过是去了一年多,你怎地把孩子教的灵气全无,刻板了。”   高阳楞了一下,“宫中就是这般教导孩子的。”   “你在宫中吗?”   贾平安皱眉,“不要太压抑孩子的天性。”   高阳不说话,晚些等贾平安和孩子玩闹了半个时辰后,就叫人把李朔带出去玩耍。   你要作甚?   贾平安在西域养精蓄锐一年多,此刻却有些心虚。   高阳起身……   床榻摇动,被翻红浪……   贾平安被榨干了。   有气无力的喘息着。   高阳媚眼如丝,“夫君可还能行?”   贾平安摇头,奄奄一息的道:“要细水长流,不可竭泽而渔。”   高阳伏在他的胸膛上,一头青丝散乱着。   “小贾,夫君……”   “嗯!”   贾平安有气无力的回应。   高阳轻声道:“以后我若是去了,我的一切都会给了大郎,可这些产业不少都和皇室有瓜葛,大郎若是按照普通的法子教养……我就担心到时候他会被欺负。”   “还早着呢……”   贾平安很有信心的道:“你我还得逍遥……五六十年吧。”   高阳摇头,“早些打算为好,以后大郎还得时常进宫,若是不懂那些弯弯绕,吃亏了你不心疼?”   贾平安抚摸着她的光滑脊背,脑门子那里青筋蹦跳着,“让大郎自己寻个喜欢的事做不好吗?”   高阳摇头,“那是我的儿,我就希望他金尊玉贵的过了一生,夫君何苦要和我争执这个。”   “可这般孩子过的不好。”   “夫君如何知晓大郎不喜这样过呢?你看我在宫中多年,也未曾后悔……宫中度日比外面规矩更多,就巴掌大的地方要待十几二十年,我也未曾后悔……”   “可……”   “夫君!”   “小贾!”   “贾平安!”   高阳坐了起来,任由美好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   “怎地?”   贾平安也坐了起来。   二人冷眼相对。   “这是我的儿子!”   “没我你能生?”   “大郎以后会陪着我!”   “我也陪着你和孩子!”   “可你陪着那些人更多些!”   “什么那些人?”   “你明知故问!”   “你无理取闹!”   “呵呵!”   翻脸了。   随即竟然那个啥……好像厮打起来了。   肖玲在外面颇为担心。   门开了,贾平安一边出来一边说道:“泼辣悍妇!不可理喻!”   咻!   呯!   贾平安被砸到了,顺手抓住那东西一看……   “这特娘的!悍妇!”   这个憨婆娘竟然把亵衣亵裤都砸了出来。   肖玲见他狼狈,不禁捂嘴偷笑,又看看角落,那里有一根放置了数年的拐杖。   贾平安昂首挺胸的回去。   出了公主府后,他的腰一下就塌了。   “那个憨婆娘!”   “老子就没见过这等悍妇!”   “还敢和我动手,也不看看我……”   “哎!可挣扎起来我都按不住。”   贾平安胡乱想着。   回到家中后,他就拿了渔具去城外钓鱼。   “阿耶我也去!”   兜兜最喜欢出门。   “好。”   往日贾平安从不带他们兄妹去河边,说是危险。今日他竟然答应了,兜兜欢喜的回身冲进房间。   “阿娘,阿耶要带我去河边钓鱼。”   苏荷纳闷的道:“不是说危险吗?去吧去吧。”   等你们走了我就修炼……   贾昱却不肯去。   “阿耶,我和人约好了在家里。”   小子不错啊!竟然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了。   贾平安鼓励了一番,随后带着小棉袄出门。   阿福嘤嘤嘤想跟着,贾平安只是想想它坐在河边的后果就拒绝了。   把兜兜放在身前,她迫不及待的嚷道:“驾驾驾!”   路上见到人时兜兜就昂着头,等人问了就傲娇的道:“阿耶带我去钓鱼。”   到了坊门处,姜融笑道:“哟!小娘子这是去何处?”   “去钓鱼!”   兜兜乐此不疲。   姜融赞道:“小娘子这模样一看就是好手,今日少说能钓到十条大鱼。”   “一定!”   兜兜信心十足。   一路到了护城河边,贾平安寻了自己的位置,边上还好人不多,入眼处也仅仅三五人。   打窝,甩杆。   贾平安拍拍手,搬来砖头,又在砖头上铺了自己带来的布,“兜兜坐在阿耶的身边,咱爷俩一起钓鱼。”   “好!”   这里对于兜兜来说很新鲜,她坐下后,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水面。   “阿耶,怎么还没鱼?”   “没那么快。”   钓鱼要有耐心,可孩子却缺乏这个东西。   终于起了一条鱼,兜兜在边上蹦跳,大呼小叫。   “阿耶,这鱼疼不疼?”   贾平安:“……”   “阿耶,我来。”   贾平安手脚麻利的已经解开了鱼钩,“鱼太大了些,你拿不稳。”   把鱼放在鱼护里,兜兜一会儿看一眼,那鱼蹦一下她就拍手欢喜。   贾平安此刻就差一根烟了,他拍拍手问道:“兜兜,若是规矩多的日子你觉着好还是不好?”   “不好!”   兜兜摇头,伸手进去逗弄鱼儿,鱼儿惊了一下,她赶紧把手缩回来。   她就蹲在鱼护边上,偏头道:“可是阿娘说过……做百姓就是百姓的规矩,做贵人就是做贵人的规矩,百姓弄了贵人的规矩就是可笑,贵人弄了百姓的规矩会被人骂。”   贾平安愣住了。   是了。   李朔是皇室中人,他以后将会和皇室打许多交道。   若是按照贾平安的手法来,孩子出色与否不说,李朔进宫去绝对会吃亏。   我错怪了高阳。   贾平安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最牛笔,家中的孩子必须要按照他的想法来教育。   可此刻他才想起一件事儿,这是个阶级分明的时代,权贵的孩子非得要和百姓的孩子玩在一起,别人会说你有病,甚至会怀疑你是否有什么图谋。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也是如此。   阶层从诞生以来就从未消亡过,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也不会消亡,而他却犯了蠢。   想通了这个他心中一松,但高阳那个婆娘今日却反应激烈,差点就挠了他。   我不能今日就去妥协。   绝对不能!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今日不去妥协是因为好面子……   浮漂在动,往下猛地去了。   “着!”   贾平安提竿,感觉了一下手感,笑的合不拢嘴来,“上了大鱼。”   “慢些,小贾慢些。”   老程拎着渔具来了,见他的架势就从上面冲了下来,差点掉进水里。   “要溜。”   程知节把渔具放下,手馋了,“老夫为你溜。”   “想都别想!”   贾平安斩钉截铁。   程知节嘟囔几句,这才发现了兜兜。   “兜兜可还记得老夫?”   兜兜正在拍手为阿耶打气,闻言楞了一下,“忘记了。”   “是个好孩子,至少没有学会那些所谓的风度哄人。”   随即二人开始钓鱼。   今日收获不错,二人不断起鱼。   “兜兜比我家那些小子都强,家中的小子就没有愿意跟着老夫来钓鱼的。”   程知节颇为唏嘘,慈爱的摸摸兜兜的头顶,“回头跟着老夫回家,老夫家中的东西你看上了只管拿。”   兜兜摇头,坚决不去。   “阿耶说女娃要矜持。”   “哈哈哈哈!”   程知节不禁发出了拖拉机般的笑声。   兜兜蹲在两个鱼护的中间,这边逗弄一下,那边逗弄一下。   钓鱼老手都知道,鱼儿进了鱼护要少逗弄,否则会蹦跳。   一条大鱼就这么蹦了起来。   扑啦啦……   噗通!   大鱼就在贾平安和老程的注视下落水了。   兜兜愣住了,抬头道:“阿耶,是我弄丢的。”   好闺女,就凭着这个不推诿的精神,回头我就会赏你阿娘的屁股几记五毛。   怎么教的孩子!   坦白是好事,但这等迫不及待的坦白也能行?   贾平安平日里说到教育孩子时大套大套的,堪称是正能量的代表。可轮到了自家小棉袄时,完全就是一个双标狗。   “那鱼自己蹦出去的。”   贾平安安慰着小棉袄。   “没事,回头阿耶再钓一条。”   程知节看了一眼自己的鱼护,缓缓看向贾平安。   跑的是老夫的鱼吧?   一条鱼跑路了,二人干脆就把钓竿收了,程知节摸出了几个油纸包,外加一个酒囊和两个酒杯。   精致的生活让人羡慕啊!   贾平安觉得老程现在就是属于享受退休生活的老干部,白天在值房里指东打西,不高兴就收拾下属一顿;没事儿的时候就拎着渔具来钓鱼,日子美滋滋啊!   油纸包打开,折叠矮凳子打开,当做是小餐桌,就摆放在兜兜的身前。   两个钓友举杯喝酒,兜兜坐在中间得劲的吃啊吃。   程知节滋的一声喝了一口酒,又弄了油炸豆子进嘴,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此事别人看热闹,老夫却觉着不对,玄奘是个好人,虔诚,可他为何突然转变了?”   贾平安茫然,“我却不知。”   “不知?”   程知节笑的很是惬意,“玄奘与你有交情,你以为谁不知道?你小子且小心些,那些人一旦恼羞成怒……”   “不会,李义府才是罪魁祸首。”   程知节顿时觉得酒菜都不香了。   “别提那人。”   李义府早上被人泼大粪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据闻帝后震怒。   “宫中赏赐了李义府不少钱财,那条狗此次算是辛苦了。”程知节很是不屑的道。   “对了。”程知节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皱纹都往中间挤,良久哎的一声,“户部的窦德玄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户部上下乐不可支,说是此次算是吃了顿饱饭,别说是今年,十年之内朝中只管征伐,不差粮食了。”   那些隐田和隐户被征税,随即就会被清理出来,每年户部因此能多收一大笔钱粮。   户部有钱了……   “太子此次很是危险,小贾……”程知节沉声道:“太子突然说出那番话不是偶然,老夫知晓你以往定然是给太子灌输了些什么,要知晓……国本要稳当,这等激进之事可一不可二……”   可我心中的大唐不该是这样的!   贾平安举杯,“若是没有此次行动,方外会不断的积蓄田地人口,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程公,那时的大唐是什么模样你可想过?贫者无立锥之地,极少数人却田连阡陌,百姓饿肚子就会不满,那便是在酝酿大火,可庙堂之上那些坐在火堆上的人谁会在意百姓?”   程知节干笑着。   他的妻子就是崔氏出身,这话没法接嘴。   “许多人都说百姓与我何干?可他们却忘记了前晋时胡人祸乱中原,忘却了黄巾之乱。莫要小看了百姓程公,当他们觉着这个世间对自己不公,让自己无法活下去时,看看黄巾之乱时那些权贵豪族的下场……都成了尸骸。”   宋朝也是如此,明末时更是惨不忍睹,那些宗室权贵被百姓杀的人头滚滚。   “此事解决了,程公,大唐的矛盾就少了一个,还是很大的一个。”   贾平安举杯邀饮,眉间都是喜色,“隐户和隐田就是天下两大毒瘤,方外的解决了……程公可知此次那些权贵豪族为何要积极为方外说话?就是因为他们的屁股也不干净,家中田地无数,奴仆无数,可他们每年交了多少赋税?嘿嘿!”   他嘿然一笑。   程知节嘟囔道:“老夫老了,看着你……英气勃勃,不过要小心,世家门阀和方外不同,世家门阀是真敢动手,前隋殷鉴不远。你要知晓隐户和隐田就是他们的根基……谁动了他们的根基,他们就会和谁拼命。”   贾平安微笑道:“世家门阀的人不是说家族的根基是学问吗?”   程知节哈哈大笑,“扯淡!只有学问的是酸儒,你见有几个酸儒出息的?你见过几个酸儒能一帆风顺的?世家门阀的根基就是隐田和隐户!靠着这些他们互相联手,同气连枝,你帮我来我帮你,渐渐就成了气候。”   夺了他们的隐田和隐户,娘的!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山大王,越发的野了。   “隐户和隐田就是在挖大唐的墙角,把这些墙角补好了,再去开发其它地方……”   但最大的问题是帝王。   李隆基那个败家崽儿他想起来就窝火。   他的老爹是阿姐的幺儿李旦吧……阿姐怀孕了,这一胎就是那个小子?   贾平安心情大好,晚些带着兜兜回去。   一路上兜兜就在嘀咕,晚些竟然睡着了。   明德门的中间是皇帝专用的,只能走边上的门。   贾平安觉着中间那条道大概就像是后世的什么迎宾大道,但皇帝一年难得出城几次,太浪费了。   “兜兜。”   进了明德门,左侧第三个坊就是道德坊,贾平安担心兜兜感冒,就想叫醒她。   左前方站着几个男子,其中一个双目赤红,手中竟然握着短刃,见到贾平安低头哄着女儿,猛地就冲了出来。   “贾贼受死!”   可徐小鱼和陈冬一前一后已经迅速冲了上来。   “闪开。”   贾平安策马上前,一手抱着还在睡的女儿,一手拔刀指着男子,沉声道:“三息,弃刀跪地,否则……”   他眯眼看着男子。   冲动迅速从男子的身体里被抽了出去,身后的同伴低声道:“贾平安乃是名将,当年冲阵也曾无敌……”   你确定要和一位名将厮杀吗?   男子进退两难。   贾平安策马过来。   男子浑身颤栗,突然手一松,短刀落地,人也跪在了地上。   不是谁都敢直面这等名将,他的血勇在见到横刀时就消散一空。   贾平安伸出横刀,用刀脊在他的脸颊上拍了几下。   “走!”   他策马而去,徐小鱼断后,一边看着男子,一边骂道:“就凭你也敢来行刺我家郎君?找死!”   兜兜醒来了,茫然睁开眼睛,喃喃的道:“阿耶,这是哪?”   贾平安柔声道:“这是城中……”   前方,一队金吾卫的军士正在奔跑过来,见到他后,为首的将领猛地拍了一下甲衣。   贾平安颔首。 第896章 法师,咱们说好的保密呢   “阿娘,我钓了好些鱼。”   一回家兜兜就睡意全无,欢天喜天的去显摆。   贾平安去了人参酒坊看了看,一进去就是一股子人参酒的味儿,很浓郁。   “郎君尝尝?”   有人邀请贾平安喝一口,贾平安摇头,“秋季喝这个太燥热。”   关键是他还年轻,哪里就到喝这个的时候了?   出了这里,贾平安去了茶叶作坊。   涤烦茶屋的管事金多不但要忙碌于生意,还得要不时来茶坊看看。   “见过郎君。”   金多在路上就遇到了贾平安,咧嘴一笑,那大板牙特别醒目。   “茶屋如何?”   这些事儿金多他们都是给卫无双和苏荷汇报,贾平安难得过问,金多就兴奋了起来。   “生意越发的好了,咱们弄了便宜的炒茶,这一下就抢走了许多生意。不过不少人家都在琢磨咱们的炒茶,也有了不少,不过味道比咱们家的差远了。”   “被模仿不奇怪,也无需惊讶,记住了,贾家的生意要打造的是百年老店。”   金多赞道:“郎君此话让我也精神一振,只愿我能再为郎君效力五十年,等我去了,就让儿孙继续为小郡公效力。”   这便是世仆了。   守门的孙仲依旧是老态龙钟的坐在门外,见到贾平安来了赶紧起身,“见过郎君。”   孙仲是老卒,此刻看着宛如风烛残年,可却不肯去。   贾平安进去看了一圈,对茶坊的管理提出了些要求,金多就差拿出纸笔来记录。   “我说过了贾家要做的是百年老店,何为百年老店?味道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什么?做出来的茶叶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后世多少百年老号都翻了船,有的是跟不上时代,但更多的是挣钱快了,觉着消费者都是傻子,良心也丢在了一边,最终坑来坑去,把自己给埋了。   金多把贾平安送到大门外,目送他远去,回身赞道:“有郎君掌舵,这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他看了孙仲一眼,“你这是连话都不肯说,为何?”   孙仲嘴唇微动,“当年在沙场上都说完了。”   “古怪!”   金多进去。   晚些茶坊的活结束了,该回家的要趁着没打鼓回去。   孙仲慢慢的往回走。   他住在安义坊,就靠着明德门边,你说出城方便,可这年头谁没事出门?安义坊和道德坊一样,因为在皇城和宫城的那条主轴上,所以南北两边不开门,就开了东西方向的坊门。   西门在朱雀街边上,也就是在城门不远处,一旦车水马龙热闹起来,进出很不方便。   他慢腾腾的进了西门,有熟悉他的就打招呼。   “孙公回来了?”   孙仲点头,“回来了。”   顺着东西向的主干道往前,前方左边的巷子进去百余步,再往右就能到家。   黄二和几个闲汉蹲在那里聊天,见他来了就喊道:“孙仲,当初你从军中归家时我就说过你杀人过多会有报应,你却不信。你看看,你那孙儿这不就病倒了,请了医者也治不好……你若是当年舍得给钱,我早就把你身上的煞气给驱散了……”   黄二就是神汉,说是自己能驱邪,能驱除煞气,在坊中倒也有些威望。   那些人都在叹息。   “你那孙儿才七岁,孙仲,你有那请医者的钱,为何舍不得请我?”   黄二起身过来,眼中全是轻蔑,“此刻你改主意还来得及,否则你的那孙儿怕是……”   孙仲的手猛地举起,黄二冷笑道:“还想动手?我不过是看你老迈,否则……一拳就能打你个半死。罢了,你不肯就别怪我无情,你那孙儿……过不了三日!”   孙仲脚步蹒跚的回到了家中。   几个儿子和儿媳都在,按照大唐的规矩,只要他在一日,儿孙们都不得有私财,更不得分居。   “阿耶,亮儿……”   一家子儿孙聚拢,神色黯然。   “医者如何说?”   孙仲坐下问道。   一个儿媳说道:“说是要好医者,可好医者咱们家却请不起,那诊金……怕是要把屋子卖了才行。”   这话夸张了,但因为一个孩子把一家子弄的不可开交。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那只是侄子。   孙仲摆摆手,“明日老夫去想办法。”   “阿耶,能有什么办法?屋子不能卖,家中……哎!”   一家子叹息,愁云惨淡。   孙仲进去看了一眼孙儿,出来时神色平静。   第二日他吃了早饭,随即出门。   “阿耶,要不……把家里的值钱东西卖一些吧?”   亮儿的父母终究忍不住了。   孙仲回身看着他们,平静的道:“老夫知晓了,等回来再说。”   一个儿媳在里面说道:“家中就那么多家什呢!不是我们心狠,若是真能治好了,别说是家什,就算是把陪嫁的那些都卖了也愿意,可那些医者一来看看亮儿就没了话,给钱给药,可那药吃了半点用处也无……”   “老夫知道了。”   孙仲看了他们一眼,“安生。”   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要一碗水端平,否则迟早会生出乱子来。   他一路缓缓进了道德坊,贾平安已经去上衙了。   到了茶坊,孙仲寻了管事。   “老夫晚些出去一刻。”   管事点头,“莫要乱跑。”   孙仲点头。   他就站在大门外看着坊门方向。   郎君会在一个时辰不到后回来……   秋风已经凉了,他就站在秋风中,脸上的皱纹宛如沟壑,里面全是岁月。   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时,孙仲缓缓走过去。   兜兜淘气,早上起来就拿着一根细竹竿拍打着水池,说是要寻找昨日钓到的那些大鱼。那些鱼儿被她追的满池子跑,一时间闹腾不休,就被苏荷说了几句。   小棉袄觉得委屈了,就坐在门槛上等着阿耶。   她双手托腮,气鼓鼓的坐在那里,听到马蹄声回头,见阿耶来了,就欢喜的冲了过去。   “阿耶!”   贾平安下马笑道:“这是怎么了?难得坐在门口迎接阿耶,你大兄呢?”   “阿耶。”   兜兜殷勤的过来,“我帮你牵马吧?”   “不用,你还小。”   马圈里还有一匹神驹呢,再过半年就能骑乘了。   “阿耶。”   兜兜仰头,“阿娘生我的气了。”   “又惹祸了?”   面对女儿他总是没法板着脸。   “没有。”兜兜马上就辩解道:“阿耶你上次说什么鲶鱼效应,我就想着家里的鱼懒洋洋的不肯动,担心它们会死了,我就拿着竹竿去拍……”   这活脱脱的就是熊孩子!   贾平安看到了缓缓走来的孙仲,就说道:“好孩子做错事了要道歉。”   若是做错了事情却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不是宠爱,而是纵容。孩子长大后会觉得自己不会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   兜兜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目送她进去,贾平安把缰绳递给徐小鱼。   “见过郎君。”   孙仲走过来行礼,贾平安颔首,“小鱼你们进去。”   “是。”   随行的护卫进家了,外面就只剩下了贾平安和孙仲。   金吾卫的早上给了消息,昨日持刀拦路的男子家中不少田地投寄在方外,此次因为方外的革新损失不少,所以来寻他的晦气。男子已经被交给了刑部,大概率会被当做是典型给处置了。   孙仲欲言又止,贾平安说道:“昨日我见你几度看着我,可是有事?有事径直说了。”   他很忙,晚些还得去高阳那里一趟……男人犯错了也该认。   孙仲叹息一声,“老夫没脸……”   孙仲进了茶坊数年,话少的可怜,也从未求过什么。许多幸存能归家的老卒都是如此。   “有脸没脸都说出来,我自会判断。”   高阳那个憨婆娘大概率正在扎小人,一边扎一边咬牙切齿的说他的坏话。   孙仲抬头,“老夫家中的孙儿病了,请了医者去看,可医者却说……怕是要有名的医者才能医治,可老夫……钱却不够,今日厚颜……向郎君开口,便是想……想借钱。”   他不习惯求人,可此刻却为了孙儿低下头。   若是可以,他甚至能下跪,甚至愿意用自己这条老命来换取孙儿的康复。   “孩子可能移动?”   “能。”   孙仲不知贾平安为何这般问。   “你且回去……”   孙仲心中一冷。   “半个时辰后把孩子送到此处来。”   孙仲应了,虽然不知贾平安何意,但想着郎君总不会害自己。   他急匆匆的回到家中。   “把亮儿弄起来。”   孩子看着有气无力的,一动就呻吟。   孙仲毫不犹豫的把孩子抱起……七岁的孩子不算重,但对于孙仲而言却不轻。   “阿耶,你抱着亮儿去何处?”   儿孙们不解。   孙仲也不解释,“只管等着。”   这等扛抱就是体力活,讲求的是韧性。   孙仲把孩子抱出去,没多远就被黄二看到了。   “你这是抱他去寻医者?我告诉你,整个长安都没人能治好他!”   孙仲目不斜视的抱着孩子出去。   而贾平安此刻正在授课。   郭昕听课很认真,他本在算学里听课,此刻来贾平安这里不过是开小灶罢了。   若说算学是初级班,那么贾平安这里就是高级师资班。   半个时辰正好。   “先生辛苦,要不……弟子请先生去平康坊一游?”   老纨绔笑的很是猥琐。   “国子监就这般纵容你偷懒?”   贾平安觉得这货也算是个异数。   郭昕得意的道:“国子监的公事并不多,人却不少……”   “人浮于事。”   贾平安觉得国子监的衰落是有道理的,“你这等人多了,国子监自然就衰落了。”   郭昕一怔,“先生却错了。弟子在国子监也没祸害学生,那些学生……先生不知,那些学生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出身,甚至有俱是高官子弟的学校。   这些人飞鹰走马自不待言,平康坊更是他们的第二个家……弟子还曾告诫过他们……喝酒可以,嫖多了却会变蠢。”   这个老纨绔。   贾平安有些脸黑,郭昕赶紧解释道:“先生不知,嫖多了弟子第二日就有些昏沉,所以弟子在来道德坊之前的两日都会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是你这般用的?”   贾平安摆摆手,“赶紧滚蛋!”   “是是是。”   郭昕笑着起身,“先生此次仗义执言令弟子敬佩之至。”   “什么仗义执言?”   贾平安随口问道。   “外面都有了消息先生还不知吗?”   郭昕笑道:“先生那一夜去求见法师,随后一番话让法师欣然站出来为苍生说话。   先生不知……外面如今不少人都说太子一番话惹来大祸,先生一归来就为太子谋划,事成后悄然归去,正如先生那首侠客行中所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郭昕拱手,“先生高风亮节,弟子却是服气了。”   我高风亮节……法师那边有人泄密,这些那些方外人要把我恨之入骨了。   法师,咱们说好的保密呢?贾平安满腔悲愤,却微笑道:“这些只是寻常事,哪里值当琢磨?”   先生学问高深,本以为人也就那样……可没想到啊!   郭昕晚些去了吏部,寻了舅父吏部侍郎程远泽。   “国子监那边说你整日浪荡!”   程远泽很是恼火。   郭昕的母亲是程远泽的大姐。大姐大了他许多,长姐如母,从小就是大姐教他识字,带着他玩耍……所以姐弟感情很深。爱屋及乌之下,程远泽对这个外甥也多了些照拂。   郭昕涎着脸道:“舅父,如今我跟着贾郡公读书,上进了许多。”   “学问只是其一,要紧的是学到做人的道理。”   程远泽板着脸。   “舅父可知先生之事?”   程远泽点头:“老夫怎地不知?那贾平安做事冲动,不留情面……”   “舅父这几日为太子的危机忧心忡忡,可知是谁解决的?”   程远泽眯眼看着他,缓缓喝了口茶水,“太子那番话冲动了,此事应当缓缓行之,可陛下终究不能坐视,老夫断定陛下和法师之间为此事沟通过,兴许是晓之以理,也许是暗自威胁,法师就站出来,一番话解决了大唐的一个大危机……”   这些话换了个人他定然不说,但这是自己的外甥。   郭昕得意的道:“舅父却不知,如今外面都传了出来……估摸着是大慈恩寺的人传出来的消息……”   程远泽一怔,“什么消息?”   “那一夜先生坐着马车去了大慈恩寺,和法师密谈了许久……第二日法师就出面说了那番话。”   程远泽心中一震,“果真如此?来人!”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程远泽吩咐道:“去问问。”   ……   贾家。   孙仲单腿提起来顶住下滑的孙儿,左手努力抱着,腾出右手来敲门。   “进来,门没关。”   孙仲用肩膀推开门,见杜贺在不远处。   “郎君说你马上就来,就给你留了门,去书房吧。”   亮儿双目无神的看着这里,虚弱的道:“阿翁……我疼。”   孙仲点头,他一路把孙儿抱到这里,身体早就扛不住了,只是一口气在撑着,若是开口说话,那口气就泄了。   一路到了书房,就听里面有人说道:“开刀倒是有些记载,不过难之又难,不小心就会把人给弄死了……”   “开刀是很艰难,不过许多病症不开刀就只能等死,所以再难也得去琢磨。   难就难在一个是感染,所以环境一定要干净,消毒要跟上;其二就是动手的医者一定要对人体颇为了解……我觉着应当弄些死囚什么的来解剖,让医者熟悉人体构造……   其三就是手术后的收尾和护理,这个更重要,弄不好病人没倒在手术床上,却倒在了术后感染上……”   孙仲听的满头雾水,杜贺干咳一声,“郎君,孙仲来了。”   “让他进来。”   杜贺回身点头。   孙仲低头对亮儿说道:“里面的是郎君,亮儿乖一些……”   亮儿无力点头。   孙仲抱着孙儿进去,就见贾平安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相对而坐,案几上两个茶杯还在冒着水气。   他只觉得心跳如雷,眼眶发热,“孙……孙先生?”   他只想借些钱,然后自己去寻了有名的医者来给孙儿治病。   可没想到的是,郎君竟然把孙先生请来了。   在大唐谁的名气能比得过孙先生?   孙仲吸吸鼻子。   贾平安指指孩子对孙思邈说道:“这便是我说的那个孩子,孙先生把治病救人视为本分,我就不谢了。”   孙思邈指指他,“把孩子放到老夫的身边来。”   孙仲把孙儿抱过去放下。   地上有席子,亮儿躺在席子上,看着边上的书柜里放满了书籍,边上有一幅画,画的好像是在山上祭祀什么,好多军士,好多贵人。其中一个贵人……那不就是这位郎君吗?   他看了一眼贾平安,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宁,连病痛都暂时忘记了。   孙思邈把手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   “哪里疼?”   “小腹。”   “这里……还是这里……”孙思邈按压着。   “哎哟!就是这里。”亮儿蹙眉。   “左右疼不疼?”   “疼?”   望闻问切,加之经验的辅佐,孙思邈很快就确诊了问题。   “你这孙儿可是爱吃生食?”   孙仲点头,“亮儿烦热,总是喜欢吃些生冷的食物。”   孙思邈点头,“这便是烦热的毛病没有及时处置引发的后果,老夫这里开些药,回头给孩子煎熬了吃,三日后若是好了就停了,再仔细将养数日即可,不过切记不可再胡乱吃那些生冷食物。”   孙仲点头。   晚些他抱着孙儿出门,回身看着贾家一言不发。   杜贺嘀咕,“郎君,这人却是个倚老卖老的,若非郎君出手,他这个孙儿怕是就保不住了,竟然也没些感恩的话……”   “我做事并非是想要谁的感激,无需如此。”   ……   晚安! 第897章 高风亮节,临淄县君   “程侍郎。”   去打听消息的小吏回来了。   程远泽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看书的外甥,皱眉道:“说来。”   小吏说道:“外面如今有传言,说那一夜贾郡公私下去了大慈恩寺,与法师一番谈话后,第二日法师就出面说了那番话。”   程远泽一怔,摆摆手。   “舅父以为如何?”   郭昕笑嘻嘻的问道。   程远泽叹道:“此人……高风亮节,老夫不如也!”   消息传的很快。   ……   李治和武媚正在处置政事,消息就传到了王忠良这里。   “陛下!”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事。”   “说。”   李治随口道。   “陛下,那一夜……在陛下和皇宫去大慈恩寺之前,贾郡公就去了。”   李治抬头。   武媚抬头。   “平安和玄奘颇有些惺惺相惜,我就说他知晓了五郎的危机怎会坐视……”   武媚笑靥如花,“陛下当时还说方外势大,没人敢惹,平安这不就去了。难怪那一夜玄奘这般好说话,原来是平安先给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李治喟叹道:“他有心了。不过他说了什么?”   贾平安那一夜说了些什么外面传的有些含糊。   “说是方外本是清修地,为何变了富贵天。当方外尾大不掉时,法难就在所难免……”   李治默然。   “若非迫在眉睫,谁会去限制方外?那些人眼中只有钱粮田地人口,哪里看得到这些。说一百次他们也不会动容,归根结底还是不舍富贵罢了。”武媚笑道:“玄奘以振兴佛门为己任,平安这话他自然能听进去。”   我的阿弟如此,你就没点表示?武媚看着皇帝,“陛下,平安为了太子,为了大唐甘冒风险……”   这个女人!李治皱眉,“难道要封赏国公?”   这个……也行啊!   但武媚知晓若是封为国公的麻烦,所以她正色道:“平安淡泊名利……”   这个悍妇难得的通情达理,朕心甚慰。   “不过……”武媚笑吟吟的道:“平安家中却多了两个孩子。”   “还小。”   贾洪和贾东还不足两岁,怎么封赏?   “陛下此言差矣。”   武媚觉得皇帝就是抠,“陛下对那些权贵的子孙封赏慷慨,为何不肯对自己人如此?难道襄助皇室的是那些权贵?我知陛下是在用爵禄来笼络和安抚那些权贵,可那些权贵在遇到大事时站在了哪一边?”   此次太子责难方外事件中,大部分权贵都在装死狗,哪边都不沾。   “咱们有了麻烦,出手襄助的置之不问,那些装模作样,什么事都不干的反而得了好处。陛下,这可是赏罚分明?这般下去只会让忠心耿耿臣子们寒心。”   这事儿皇后没说错……历朝历代都有这个毛病。   ——屁事不干的人美其名曰‘老成谋国’,兢兢业业的人被捉住错处喊打喊杀……最后屁事不干,甚至是拖后腿的人得了封赏,升官发财,真正做事的人下场惨淡……   由此就引出了许多官场文化,譬如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做多错,不如不做不错……稳坐钓鱼台……最后国家垂暮,什么盛世都是黄粱一梦。   “朕知晓了。”   李治觉得头痛。   “陛下若是知晓,就该幡然醒悟……”   “朕……知晓了。”   李治觉得头痛欲裂。   原来女人的唠叨是这般的烦人吗?   以往谁敢和他唠叨?武媚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可一旦唠叨起来,连李治都招架不住。   李治干咳一声,“贾家的老大是要承袭爵位的,老二老三都小……朕倒是忘记了……”   李治眼前一亮,“那个贾兜兜据闻媚娘颇为疼爱?”   武媚笑道:“兜兜率真可爱,臣妾很是喜爱。”   “如此,让朕想想哪个地方可为封号。”   李治看了皇后一眼,发现她有些恼火,就赶紧说道:“临淄县君吧,王忠良。”   帝后之间有些火药味,王忠良小心翼翼的出来。   “朕记得临淄县并未有封号吧?”   咱哪知道啊!   但皇帝显然是急眼了,王忠良心一横,“陛下英明,临淄县是没有封号。”   李治心满意足的道:“如此就是临淄县君吧,小小的人儿……如今也是县君了。那贾平安疼爱女儿,掌上明珠一般,得了消息怕是比自家做了国公还欢喜……朕还有事,先走了。”   皇帝顺势溜了。   武媚坐在那里,良久突然噗嗤笑了。   下面去封赏的人得了消息后也凑趣,搞得格外的隆重,一路吹吹打打的往道德坊去了。   进了道德坊,姜融凑过来问道:“敢问这是……”   带队的官员看了一眼姜融,发现这厮不断的吸气,觉得有些古怪,“贾郡公可在家?”   “在啊!早回来了。”   官员的脸颊微颤,身后的小吏低声道:“贾郡公早上去点个卯就溜了。”   姜融听到了,马上欧气也不吸了,辩驳道:“贾郡公是回来修书。”   官员干笑道:“他不懂事,带个路,咱们去贾家。”   等到了贾家外面,敲开门后,官员冷着脸,“贾……贾……”   他回身,“贾什么?”   小吏低声道:“贾兜兜。”   官员板着脸,“贾兜兜可在?”   杜贺懵逼,“小娘子?你等寻小娘子作甚?”   王老二干咳,“管家,是宫中人,赶紧……”   你还问个鸡毛,小心给郎君招祸。   杜贺闪电般的往后跑。   到了后院门外,他气喘吁吁的道:“快去禀告郎君,宫中来人寻小娘子。”   “郎君!”   “郎君!”   贾平安正在看书,想着下午再去高阳那里。   那个婆娘定然在扎小人……贾平安一边反手挠背一边腹诽,他觉得这是被扎小人带来的……   “郎君,宫中来人寻小娘子。”   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   “先别说,等我去看看。”   娘的,寻谁都好,寻兜兜这是何意?   难道皇帝为大外甥看上了兜兜,准备……   想到大外甥那张脸,贾平安就觉得不错。但很遗憾,宫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泯灭了情义的才是明君……明君善待天下人,却会亏待身边人。所以,还是让大外甥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吧。   他一路去了前院。   “见过贾郡公。”   官员对杜贺等人板着脸,见到贾平安却是笑吟吟的。   “都是熟人。”贾平安隐约见过这个官员,就问道:“不知宫中寻小女作甚?”   官员笑道:“陛下说令嫒贤良淑德,蕙质兰心……”   我闺女这般出息?   贾平安觉得这些话都没夸错。   要封赏之前必然要给个名目……朕为啥封赏此人,定然是此人有长处,或是立下大功。   贾兜兜就是个女娃娃,功劳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就只能从德行上去找补。   官员一番赞美兜兜的德性,见众人听得一脸的理所当然,就不禁暗自赞许……看来贾郡公的爱女果然是德行出众啊!   “阿福你别跑!”   后院那边一声喊,接着一只圆滚滚的东西就飞快的滚了出来。   有人骇然,“是食铁兽!”   “这是能撕裂金石的异兽,快闪开!”   这玩意儿没人是它的对手。   一阵大乱啊!   有人诧异,“这食铁兽怎地看着……有些慌张?”   “不,是惶然。”   阿福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就滚出了大门,飞也似的跑了。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女娃飞快的跑来。   “阿福站住!”   小女娃一溜烟也跑了出去。   “那食铁兽竟然是被这个小娘子给追跑了?”   官员的脸颊微颤,“这是……”   这多半是伺候贾兜兜的小侍女吧。权贵人家就喜欢给子女寻这等年岁差不多的仆役,一起作伴。   贾平安的眼皮子狂跳,“这是……小女。”   才将夸赞她贤良淑德啊!   贾平安喊道:“兜兜!”   兜兜一溜烟又跑了回来,给众人行礼后,仰头问道:“阿耶,可是要出去玩?”   才将夸赞你蕙质兰心啊!   贾平安的两边眼皮在狂跳,慈祥的道:“好生听着。”   官员板着脸,兜兜回身看着他,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纯净。   官员不知怎地就多了些笑容,“陛下听闻贾家有女德行出众,便封赏为……临淄县君……贾县君,以后当好生为陛下效力才是。”   临淄县君?   贾平安觉得这个封赏来得莫名其妙。   定然是我此次西域之行的功劳皇帝不知如何处置,干脆就转到了兜兜的身上,也不错。   贾平安心中欢喜,给杜贺使个眼色。   好处必须要给。   兜兜牵着贾平安的衣袖,踮脚问道:“阿耶阿耶,县君是什么?好玩吗?”   咳咳!   咳咳!   一群人干咳着,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县君就是爵位,这……回头问你娘去!”   杜贺上前,很是自然的握住了官员的手,官员发现袖口里一沉,不知为何,但还是笑着颔首告辞。   出了贾家,他双手笼在袖子里摸了摸。   这是……   他举起手往袖子里看了一眼。   竟然是银子?   “晚些一起去饮酒。”   众人欢喜不已,等晚些吃得嗨皮时,官员不禁感慨着杜贺动作的自然,毫无烟火气。   那人难道练过?   而贾家已经陷入了欢喜中。   “县君?”   苏荷欢喜的抱起兜兜,“五品官的母亲和妻子才能为县君,兜兜,你以后出门可就得意了……”   兜兜盯着大兄手中的玩具,目露哀求之色,可贾昱却摇头,很是坚定——门都没有!   “夫君,回头家里还得给兜兜打造马车,这县君出门可是有规制的,还得有随从……还得……”   “消停了。”   贾平安觉得女人就是虚荣心强。   我那单纯的娃娃脸呢?   可苏荷却寻了卫无双,二人一阵嘀咕,前院传来了杜贺的话。   “管家说请夫人放心,家中有不少好木料,好马也有,这就请了匠人来打造马车,万万不敢让小娘子出门丢脸。”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贾平安在边上静静的看着,觉得自己脱离了出来。   “夫君让开些。”   苏荷戳了他一下,贾平安抬起屁股,苏荷拿了被他坐着的一本书跑出去。   “晚些若是有人来道贺,兜兜记得拿着这本书……”   “阿娘……”   “娘什么娘?好歹要有个好名声才行……县君了,要贤良淑德,知书达礼,以后才能找个好夫君……”   “杜贺弄的马车还没好?”   “夫人,匠人都还没来呢!”   “……”   贾平安觉得家里太吵,干脆就出去溜达。   狄仁杰闲云野鹤般的在道德坊里转悠,见他出来了就笑道:“兜兜都是县君了,你怎地看着不悦?”   “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永远都是这般模样,永远都不要长大……可我知晓这是人的一种心态。   你习惯了护着一些人,如此觉着自己活得充实,当这些人长大了,不需要你的看护了,你就会觉得怅然,乃至于郁郁寡欢。”   “今日有人说我疏离……”贾平安很清醒自己的问题,一言以蔽之,就是骨子里的清高。   “你看似和气,可和许多人打交道时却和气有余,亲切不足,就像是应付。”   老狄的观察力很敏锐,不愧是狄神探。   “兜兜是县君了,估摸着随后来说亲的不少……这阵子就来了不少人,大多是想和贾昱结亲的……贾郡公的长子,这个名头就值得那些人下本钱……来的不少都说愿意把家中的长女或是长孙女嫁给大郎……”   “还早。”   贾平安淡淡的道:“当世结亲说是不管阶层身份高低,可实则最是讲究门当户对。我的儿子不必学了那些人,他若是喜欢谁,只要那个女人能为他操持家业,秉性不错,那我就不会反对。”   狄仁杰摇头叹息,“门当户对不只是夫妻间的和谐,还有……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双方利用姻缘把对方变成自己最忠诚的盟友……”   婚姻沦为工具这事儿古今中外都不少见,特别是皇室。大伙儿为了利益凑在一起过日子……别谈感情,咱们各玩各的。   “我的儿子……”贾平安微微一笑,“无需借助姻亲的帮助。”   这话他说的平静,可狄仁杰却听出了些睥睨之意。   “你莫要后悔就好。”   “我当然不会后悔。”   贾平安负手漫步,“我知晓男女之间的情会被岁月磋磨的荡然无存,人本就是喜新厌旧,不论男女皆是如此,多炽热的情义一旦厮守久了就淡如水,唯有情义永存……若是早些时候相互喜欢,情义便会多一些。”   就是那么简单……   “贾郡公!”   贾家来客人了。   “恭喜恭喜!”   来人笑得谄媚,“我家郎君是兵部……”   兵部的人得了兜兜封赏县君的消息就遣人来恭贺。   “恭喜。”   随即不断有人来。   贾平安笑的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人越来越多……   下衙后,杨德利也来了。   “这是好事啊!”杨德利欢喜的道:“兜兜封了县君,这些人来贺喜怕是也想和贾家攀亲,平安你也可以开始斟酌了……”   贾平安捂额,“兜兜才多大?”   后世兜兜这等年龄还在幼儿园里唱歌跳舞啊!   可在大唐权贵圈里,这等被看好的小女娃都能被利用了。   “那些人家的孩子是好是坏谁知晓?”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此刻六七岁的男娃能看出什么来?若是不好岂不是害了兜兜?”   “平安你又痴了。”杨德利皱眉,“若是不好就寻个借口退了完事,譬如说寻了个方外高人看了,说是二人不合,若是成亲必然会祸害男方家……就请了太史令来看。”   贾平安无语。   但送礼的多了,贾平安也只能摆酒。   后日休沐,贾平安第二日就下了帖子,请送礼的后日来道德坊赴宴。   贾家热火朝天,孙家也是如此。   “亮儿?”   孙仲守在床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孙儿自己坐起来,自己穿衣,自己下床……   他吸吸鼻子,轻轻甩了一下头。   “亮儿好了!”   儿孙们欢喜不已。   亮儿的父亲问道:“阿耶,那是谁开的药?竟然效验如神。”   “孙先生。”   儿孙们齐齐看向他。   “孙……孙先生?”   在长安杏林中能被尊称为孙先生的唯有一位。   亮儿站稳后蹦跳了几下,欢喜的道:“阿耶阿娘,那日阿翁抱着我去了贾家,见到了一个白发的老丈,那个老丈问了我许多……”   他的爹娘面面相觑。   媳妇小心翼翼的道:“阿耶,那孙先生……为何能为亮儿诊治?”   一个儿子说道:“孙先生住在鄱阳公主的邑司里,每日门外车水马龙,可孙先生都不见……亮儿何德何能……”   孙仲干咳一声,“时辰差不多了,老夫还得去茶坊做事,你等各自也去忙吧。亮儿跟着老夫去一趟。”   一个儿子不敢置信的道:“难道是贾郡公出手襄助?”   众人恍然大悟。   “孙先生据闻和贾郡公交好,可阿耶竟然能说动贾郡公?”   一家子大眼瞪小眼。   一个媳妇笑道:“这是好事呀!”   是啊!   这是好事啊!   孙家顿时就喜气洋洋起来。   孙总带着亮儿走在坊里。   “孙仲,你那孙儿可还好?”   黄二和几个闲汉正在吹嘘,见到孙仲就想嘲笑,可接着就看到了蹦跳的亮儿。   黄二觉着自己见鬼了,揉揉眼睛问身边人,“你等可看到了那个孩子?”   几个闲汉也觉得不可思议,“见到了。”   黄二一溜烟跑过来,伸手去摸亮儿,被孙仲一巴掌拍开。   “活的!就是活的!”   光天化日之下,鬼魂无法现身!   黄二纳闷了,“亮儿,谁治好的你?”   亮儿笑道:“是孙先生。”   “孙先生……你做梦呢!孙先生哪有功夫为你治病……”   孙仲默然带着孙儿往坊门去,出了坊门后,亮儿看着天空雀跃的道:“阿翁,好亮!”   孙仲抬头看着天边的晨曦,嗯了一声。   晚些到了贾家门外,孙仲说道:“亮儿冲着大门磕头。”   亮儿乖巧的跪下磕头。   孙仲脸上的皱纹宛如沟壑,郑重躬身行礼。 第898章 小贾,这些人是谁   贾家的庆贺宴席自然是美味异常,但众人来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美食,更多的是盯住了老贾家的两个孩子。   “贾郡公,你家大郎这般英武,可想过婚配之事?”   贾平安今日把老大带在身边来学习应酬,此刻看看儿子那还稚嫩的脸,真想骂一句畜生,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摇头微笑,语气很坚定的道:“孩子还小,十八岁之前不考虑婚事。”   “哎!”   不断有人来试探他的心意。   “贾郡公,令嫒冰雪聪明,老夫看了恨不能抢回家去养着……”一个老汉认真的道:“老夫的长孙敦厚却不蠢笨,实心实意,以后袭爵的就是他……他比令嫒大了三岁,老夫觉着正好。”   呵呵!   贾平安坚定摇头,“多谢好意,不过孩子还小,目前不考虑此事。”   众人都铩羽而归,李淳风也受人所托来问事儿。   “孩子还小,不考虑。”   李淳风苦笑,“这是老夫一个老友的请托,老夫当时就说小贾疼爱孩子,哪里会早早为他们定下婚事,可这些人不信。”   晚些开席。   作为正主,兜兜也露了一面。   她穿了新衣裳,小脸板着,看着分外的端庄……   先福身,随后身边的云章低声说了些什么,兜兜对着父亲福身,再缓缓回身,小步小步的走着回去。   那两个婆娘……   贾平安见到这般的女儿不禁满头黑线,知晓是两个婆娘教出来的。   “果然是贤良淑德,果然是知书达理。”   “看看那小模样,哎!可怜老夫的孙儿却没这个缘分,奈何!”   “……”   众人却是一番赞美。   “郎君,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了周山象,一本正经的道:“皇后说兜兜是个好孩子,她的好日子定然也要贺一番。”   一马车的贺礼看得贾平安眼皮子直跳,看得那些宾客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小娘子深得贾郡公的疼爱,没想到皇后对她也是关爱有加,啧啧!谁家若是娶了她……”   不想努力了!   兜兜回到后院就开始撒欢。   “老龟出来!鸿雁,老龟在哪?”   鸿雁指着水池边,“小娘子,老龟在那!”   老龟正在鬼鬼祟祟的往水池上爬,可水池边缘却很高,屡次失败。   “老龟!”   老龟正在艰难的屡败屡战,闻声呲溜一下就跌落下来,随即掉头就跑。   这速度……让人彻底颠覆了自己对乌龟慢跑的印象。   老龟身后一震,接着就被拖了过去。   “老龟过来,我们去寻阿福。”   外面在宴客,阿福自然也有自己的美食。它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躺着美滋滋的享用。   “阿福!阿福!”   阿福身体一震,嘴里的竹子也不香了,就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当看到拖着老龟过来的兜兜时,它嘤嘤嘤的叫唤着……   粑粑救我!   晚些鸿雁来寻兜兜,就见阿福坐在门槛的一边,兜兜坐在阿福的身边靠着它,不时喂它一口吃的。阿福也不时把自己的竹子递过去,可兜兜只是摇头。老龟四脚划动想跑,可阿福只是把一只后腿踩在它的背上,就让它无可奈何。   “阿福,晚些我们跑出去好不好?”   “嘤嘤嘤!”   “不好啊!那晚上我们去吓大兄好不好?”   “嘤嘤嘤!”   鸿雁含笑道:“小娘子,夫人让你去。”   “阿福,走!”   阿福无奈,摇摇晃晃的跟着去了。   老龟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到了后面,只见几十个箱笼堆满了院子。   苏荷正在指挥侍女们开箱。   “这是皇后送的,打开看看……”   “这是谁送的?英国公府?怎地送了一把横刀?”   一把横刀就搁在箱子上面,看那模样,分明就是一把旧刀。   侍女说道:“英国公府今日来的是李郎君,他说小娘子还小,要凶物才能震慑外邪,这柄横刀乃是他用了许久的,杀人无数……正合给小娘子挂在卧室里镇压邪祟。”   苏荷捂额……   “夫君的横刀也是杀人无数,家中有这么一柄凶物就够了吧?”   卫无双摇头,“是李郎君的一番好意,他和夫君情若兄弟,既然夫君没反对,那就挂着吧。”   这一顿吃的酣畅淋漓,贾平安回来时喝多了,两个女人赶紧吩咐人去弄醒酒汤。   “阿娘,我去弄。”兜兜自告奋勇去了厨房。   “兜兜呢?”   贾平安躺着胡乱挥手问道。   苏荷一边给他脱衣裳,一边气喘吁吁的道:“兜兜自告奋勇去给你做醒酒汤。”   “好闺女!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着。   晚些闺女做的醒酒汤送来,兜兜小心翼翼的道:“阿耶赶紧喝。”   贾平安强撑着坐起来,接过醒酒汤,幸而被搁置的微温,他仰头就干。   “好汤……”   呯!   贾平安倒下了。   ……   第二日凌晨贾平安醒来,觉得头痛。   “夫君醒来了?”   卫无双正在边上梳妆。   “头疼。”宿醉后竟然没断片,昨日的事儿一件件被想起。   “那个醒酒汤……”   卫无双回头,“妾身也喝了一口……味道……极好。”   贾平安回想到了那个味道,不禁觉得兜兜和表兄才是一家子。   起床后贾平安去看了闺女。   兜兜睡的四仰八叉的,叫一下压根没反应。   贾平安去了前院。   狄仁杰在等他。   “昨日许公说的那事,平安你如何看?”   昨日许敬宗来赴宴,顺带说了一件事。   “太子的威望不够,此次出头……虽说被你和帝后给把事情带走了,可那些人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太子这等秉性对于他们而言不妥当……若是等到了登基时,这样的帝王如何?”   狄仁杰目光炯炯,“太子孝顺天下皆知,帝后也颇为疼爱他,若是无错,未来的大唐帝王也必定是他。可太子锋芒露早了,平安,此事你有错。”   “怕这怕那的,还做什么事?”   贾平安轻蔑的道:“那些人叫嚣什么?不外乎就是太子被我给撺掇蛊惑了,所以才走上了邪门歪道,他们没说的是……这样的太子若是登基,会不会杀伐果断?会不会一步步削弱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好处……”   狄仁杰沉声道:“太子如此,许多人为之欢欣鼓舞,可平安你莫要忘记了前隋旧事。”   “你说隋炀帝?”贾平安自信的道:“炀帝做错了许多事,初心不错,可手段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说旁的,大运河,科举,征伐辽东……这些都是利国利民之事,可他错就错在太过迫不及待了。”   “只争朝夕没错,可你得看时机。”贾平安轻笑道:“你不知我是如何教授太子的,怀英,相信我,你以后将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太子和帝王,让你会大吃一惊、为之欢喜雀跃的帝王!”   “你教授了太子什么?”   狄仁杰惊讶的道:“平安,帝后会是什么应对?你这是在捋虎须啊!”   “我连老虎屁股都摸过,怕个逑!”   贾平安打个嗝,一大股酒味,让他不禁干呕了一下。   “人人都想稳固,怀英,这个稳固代表着什么你可知晓?”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这个稳固就是固化阶层。权贵永远是权贵,官员永远是官员,百姓永远就是百姓……去他娘的,老子不信这个邪,非得要动动不可。”   科举此刻就像是王大妈的裹脚布,又长又臭,看似开明了,可看看中举的那些人,娘的,普通人有几个?   “首要是教育!”   宫中,贾平安和太子在单独说话。   曹英雄等人在嘀咕……这是从未有过的,贾平安在单独给太子授课。   “所谓教育就是尽量让更多的百姓能读书,百姓读书后就能明理,那些官吏豪强再想去哄骗他们就难了。”   “其次是科举,太子你要记住,当庙堂里重臣皆出身不凡时,这个国家就危险了。”   “为何?”李弘很好奇。   “因为那些人代表的只是他们那一小撮人的利益,而不是天下的利益,更不是大唐的利益……”   晚些,贾平安施施然溜了,李弘被叫了去。   帝后都在。   此刻他们悠闲的喝着茶水,看样子今日的政事处置的不错。   “五郎坐吧。”   李治指指边上,等太子坐下后,王忠良令人上了热水。   ——孩子不能喝茶,这是贾平安的交代。   “今日学了什么?”   李治神色平静的问道,武媚淡定的一笑……想问就问吧,偏生要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李弘说道:“今日舅舅说了好些……”   李弘显然对贾平安的某些话不大明白,“……朝中全是出身高贵的重臣时大唐就危险了,那些人代表的只是一小撮人的利益,而不是天下人和大唐的利益。”   武媚闭上眼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俱是国中的祸害。”   李治担心贾平安教授些太过激进的东西,所以在得知消息后就令太子来问话。听到这个,他不禁微微一叹。   谁不想解决那些问题,可从有史书记载以来,谁解决了这个问题。关键是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从来都是野草,你弄掉一批,新生的那一批同样会步其后尘,拦都拦不住。   “舅舅说当兴教育,让百姓变聪明些,如此那些权贵官吏再想哄骗他们就难了。要让百姓读得起书,要把科举当做是百姓向上的通道,而目前这个通道被那些出身高贵的人给垄断了……”   科举……一言难尽啊!   前隋弄出了科举这个利器就是准备对付世家门阀和权贵,可最终却流于形式……不解决了百姓受教育的问题,科举只会沦为权贵子弟们狂欢的娱乐场。   “舅舅还说百姓上来为官就能和那些人形成制衡,制衡很要紧,百姓为官也不会好……怕是比那些人更贪婪。   世家门阀和权贵豪族灭不了,你用那些人去灭了他们,回过头那些人又会变成新的世家门阀和豪强……只要人存在欲望,这等势力就灭不了。   所以那些人只能控制,不能灭了,一旦灭了,寒门执掌朝政,他们就会抱团为自己谋利,到了那时,一个比世家门阀更危险的团体就出现了……”   李弘有些迷惑,“世家门阀和帝王能形成制衡,可寒门集团却是分肥制……他们会把国家的好处瓜分一空,自家就变成了新的门阀,新的豪强。他们一旦成为门阀和豪强,对百姓比原先那些人还狠……”   屠龙者在成为恶龙后,往往会更加凶狠,更加贪婪。   “所以不可轻信任何一边,要制衡。”   李治有些惆怅。   “新学里竟然也有帝王之学吗?”   这话里带着一丝试探,武媚感受到了些危险,却很是欣慰。   平安果然依旧是那个少年,这等话都能对五郎说……可见他把五郎当做是了亲人。   武媚看了他一眼,“平安若是有心,也不会把这番话告诉五郎。陛下可还记得那些帝王的下场?但凡信重某个势力的帝王,最终大多下场凄惨。”   李弘点头,“阿娘,舅舅说是人就有欲望,越是把自己标榜为君子无暇的臣子就越要警惕他,最好一脚踹出去……因为人不可信,所以才要制衡。”   “人不可信……媚娘,他竟然教授太子这等赤果果的……”   李治有些怒了,“五郎还是个孩子!”   武媚却若有所思,“以前平安老是说五郎还小,要让他知晓些世间的美好,憧憬未来……可他为何变了?”   帝后相对一视。   “就是此次吧。”李治明悟了,“此次五郎一番话引得大唐上下震动,险些引发了一次大危机。身为太子……天真就是罪,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武媚点头,“身为太子还想着人与人之间纯真诚挚,这是自寻死路……他明白了就好。”   一直以来,贾平安都是孩子不能太过约束的支持者,可在和高阳为了儿子的教育方向争执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所以才有了和太子的一番话。   “让百姓成为制衡世家权贵豪强的利器,有趣的想法。”李治淡淡的道:“朕更欣赏他所说的……百姓若是成为了官员,贪婪起来会比那些人更让人瞠目结舌……”   “所以帝王才要去制衡各方。”武媚心中欢喜,“平安总算是长大了。”   李治点头,“以往他总是有些……让朕觉着这个年轻人朝气蓬勃,可却有些莽撞,甚至是有些想当然。如今算是长进了。”   “可让百姓读书……何其难也!”   李治沉吟良久。   “其一是先生,下面州县学里的先生良莠不齐,教授出来的学生……一言难尽啊!这也是在科举中百姓无法和那些世家子弟对手的一个缘由。   其二便是百姓读不起书,虽说许多人赞誉如今便是盛世,可百姓也仅仅是吃饱罢了,再让孩子去读书……学费如何算?买书买文房四宝如何算?读不起啊!”   李弘坐在那里,眼中却多了光明。   “阿耶,世上无难事。”   李治不禁乐了,“五郎倒是乐观。”   ……   贾师傅磨蹭了几日,今日终于来到了公主府。   “见过郎君。”   钱二穿着不知名皮毛做的大氅,脸上泛着油光,笑吟吟的。   “那个……公主可在?”   贾平安问的很是从容。   可在钱二的眼中,他的这个从容有些问题。   公主可是板着脸好几日了啊!   “在在在,公主在后面说是赏花。”   这天都冷下来了,哪来的花?   贾平安进了后院,侍女见到他都欢喜不已。   难道我最近又长帅了?   贾平安摸摸脸,肖玲来了。   “郎君,公主这几日……心情不好。”   贾平安看看她的脸,也没看到鞭痕。   “没抽你?”   肖玲羞恼,“郎君这话……奴不知如何作答!”   高阳修身养性了?可喜可贺!贾平安笑了笑,这才过去。   高阳和孩子都坐在外面,一张案几上摊着画纸,高阳在教孩子作画。   “画一只牛,还得有草,这牛大郎看看……是不是很惹人生气?”   李朔:“……”   “阿娘,这牛很有趣。”   高阳的声音中带着咬牙切齿,“什么有趣?这牛就是丑牛,该打!”   啪叽!   一毛笔下去,李朔的眼中多了泪水,“阿娘,我的牛……”   高阳尴尬的道:“阿娘再为你画一头牛……”   “我就要那头!”   那头牛说的就是我吧?   高阳是咬牙切齿的想把这头牛榨干……   “咳咳!”   肖玲干咳着。   李朔回身瘪嘴,“阿耶,阿娘把我的牛弄没了。”   “我看看。”   李朔这孩子难得露出软弱的一面,贾平安板着脸过来看了一眼。   画纸上是一头牛,画的颇为传神,至少比贾师傅这等把牛画成四不像的强多了。   那头牛被一道很重的墨痕从脑袋到尾巴那里全给抹了,丑陋不堪。   “不像话!”   贾平安冷着脸,“孩子要画画就好好画,弄什么丑牛,牛很丑吗?”   李朔摇头,“阿耶,我还没好好看过牛呢!”   机会来了……   高阳这个婆娘一直冷着脸,可见余怒未消。   而要想寻找突破口……除去甩屁股之外,也就是出门了。   “阿耶带你出城去看。”   贾平安看了高阳一眼,这个婆娘依旧冷着脸。   贾平安干咳一声,“大郎先去换衣裳……”   李朔乖巧的去了。   换好衣裳后他就想去寻爹娘,可侍女却说道:“小郎君且再等等。”   等什么?   晚些爹娘出来了,爹看着多了颓废的气息,让李朔想到了自己有一次狂奔后的疲惫,娘看着很是眉飞色舞……   准备了吃喝的东西后,三人被簇拥着出门。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好,秋风吹着微凉,最适合出游。   快到城门时贾平安看到了王宽……   老王看着精神焕发,随行的竟然还有几个女人……一看就是女伎的那种。   “贾平安!”   王宽看到贾平安就如同是看到了死对头,一想到国子监因为此人而一蹶不振,王宽就恨不能化身为猛兽,把这人啃噬了。   “王宽!”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今日不是休沐吧?”   你特娘的是旷工还是脱岗?   王宽的身边就是那三位山东名士,还有一位看着颇为德高望重的老人。   “这些都是名士,老夫陪客。”   王宽冷笑。   高阳手一松,小皮鞭垂下,不耐烦的道:“小贾,这些人是谁?”   名士们面色如猪肝……   ……   求月票! 第899章 要发财了   所谓名士,必然就是自带流量,走到哪报个名号就能白吃白喝,就能万众瞩目,就能朋友遍天下的那种。   而且此刻的名士和后世的流量不同,名士必须是老而弥坚的,那名气就像是陈酿的美酒,岁月越长就越美味。   所以提及名士,众人自然就习惯性的微微昂首。   就如同后世的那些人一样,心中嘚瑟,但面对狂热的粉丝却极为不耐烦。   可谁曾想高阳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些所谓的名士……   一句‘小贾,他们是谁?’,就把这些所谓名士派头给打落了尘埃里。   名士们面如猪肝,卢顺义沉声道:“诸公都是德行出众,学问精深的名士,公主此言却是大谬。”   他们是山东士族,骨子里就看不起士族之外的一切,包括皇室……和皇室的斗争多年了,先帝在时就想和士族扳手腕,可却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当今皇帝倒是比先帝更狠一些,不过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一个公主算个什么?   高阳本是期待着今日一家三口的出游,可这群人却让她的兴致受损了,她极端不耐烦的问道:“你等有何出众的德行?可有每年捐钱数十万给养济院?可有悄然捐赠衣裳给乞丐……可有主动把该交的赋税都交了?”   ……   四个名士加一个国子监祭酒目瞪口呆。   每年捐钱数十万……   交税,我交你老母的税。   王宽干咳一声,“荒谬!”   贾平安策马出前了一些,王宽想到此人有钱的让人羡慕嫉妒恨,瞬间就改口了,“有人有钱,有人……”   老夫又错了……世家子弟不差钱啊!   贾平安看着他,淡淡的道:“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牟利的,无论往脸上涂抹多少金粉,多年后依旧被后人唾弃!”   李朔仰头,“阿耶,什么是金粉?”   几位名士眼前一亮……   这个孩子竟然叫他阿耶,这便是……私生子啊!   这是把柄……   可贾平安却低头轻声道:“金粉啊!女人为了美给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这无可厚非。可有的男人觉着自己的德行不够,就拼命往脸上涂抹金粉,想用金碧辉煌来蒙蔽世人。”   他看到几个名士从欢喜到木然,不禁轻笑道:“蠢货!”   他又不求那等君子的名声,怕什么?   你要说私生子,那就是私生子?我公然说孩子是我的儿子,我带着他行走于长安城中,若非皇室不允许,我甚至能把高阳弄回家去,你们又能如何?   渣!   他目光轻蔑,高阳在边上看着他们父子,眸色温柔。   王晟干咳一声,“诸公名声卓著,德行天下都有公论。”   这群人真的不要脸,高阳淡淡的道:“就是那等……某公德高望重,某公德行出众的夸赞……这便是德行出众?自吹自擂要不要脸?若是如此就是德行出众,明日我便请人去为孩子吹嘘一番,好歹几岁的孩子也能挂一个德高望重,德行出众的名号……”   打脸了啊!   贾平安本想出手一巴掌拍死这些人,可看到这个婆娘竟然如此出色,就笑着看戏。   实际上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尿性,一个圈子里必然是互相吹捧,你说某人德高望重,某人投桃报李,赞美你技法高妙,德行出众……最后吹嘘来吹嘘去,外人不禁感慨着这个圈子里竟然都是君子,都是高人……   可等那些丑事一一曝光后,众人才知晓原来君子都是假的,面具下面藏着的都是男盗女娼。   士族圈子就是这个尿性,但今日却被高阳一巴掌把面具给拍开了。   王宽浑身颤抖,“公主……公主……”   老王不会被活活气死吧?   高阳不屑的道:“要吹嘘也成,不说卧冰求鲤,好歹你也能为了百姓做些实事吧?整日吹嘘什么从小就好学,孝顺爹娘,尊敬兄长……这就是道德君子了?这不就是每个人都该做的吗?”   她偏头看着坐在贾平安身前的李朔说道:“大郎以后切记了,这等应该做的事做了就是,别拿出来吹嘘,丢人!”   “走了。”   贾平安见那些人有高血压的兆头,赶紧招呼一声,一行人扬长而去。   风中隐隐传来了高阳得意的声音,“当年阿耶在时,常说士族往往喜欢标榜自己是道德君子,可这世间哪来的君子?真正的君子实则就是傻子,做不了事的傻子……”   这个时代对君子的定义堪称是完人,可世间哪来的完人?也就是吹嘘出来的完人。   一个路人不禁赞道:“这话在理,那些傻子可不就是无欲无求吗?”   “哈哈哈哈!”   有人大笑,有人赞美,“公主这话……让人恍然大悟啊!”   “走。”   几位君子狼狈出城。   城外很好耍,贾平安带着他们去了贾家在城外的农庄。   王悦荣来迎。   “见过郎君,见过公主,见过……郡公。”   别小看了李朔小,爵位可不小。   高阳皱眉,“这不是王悦荣?还在呢?”   这话啥意思?想说我金屋藏娇?   贾平安有些炸裂。   王悦荣从容微笑,“还在。”   “你留她在此……这是金屋藏娇?”   高阳说完就后悔了,板着脸道:“大郎可听到了?”   李朔点头又摇头……贾平安心中凉了半截,心想若是换了家中的两个孩子,老大会默然,兜兜绝对会猛点头……我听见了,快拿好东西来贿赂我。   这个儿子有些厚黑啊!   “去看看那些牛。”   高阳有些尴尬,等看到王悦荣神色从容中带着些恬静时,也算是明白了。   “这个女人原先在巴陵那里也算是得力,没想到啊!”   庄上牛不缺,看了一阵子牛后,高阳怂恿道:“要不让大郎去骑牛吧,就像是放牛娃一样。”   “那要熟悉了,而且……最好不要。”   贾平安前世听闻过牛发怒顶死人的消息,所以除非是家中从小养大的牛,孩子每日放牧的那种,否则免谈。   “去看看猪圈。”   贾平安带着他们去看豕,高阳也颇为期待。   刚进去,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瞬间就击败了高阳。   “臭!”   猪圈是臭,哪怕并未建造在茅厕上,依旧味道浓郁。   所以后世才弄了水泥地的猪圈,直接水冲。   可李朔却很兴奋,“是豕,果然是痴肥,阿耶,这豕吃什么?”   “豕啊!吃的杂,那些菜蔬、粮食,乃至于酒糟,连肉它们都能吃,你把它们丢在那些垃圾堆里,它们就能活。”   高阳在外面皱眉,“小贾,不能吧?”   呵呵!   后世大名鼎鼎的垃圾猪啊!   当年他南下时,在海边看到了一个垃圾场……垃圾场就垃圾场吧,一群肥猪正在垃圾堆里觅食,也不知道吃了那些垃圾能养出什么猪来,不知道人吃了会导致什么后果,但这饲养成本低廉的让人感动。   外面的老农一拍手,吓了高阳和王悦荣一跳。高阳都准备甩鞭子了,老农哎的一声,“郎君所言不差,这豕是什么都吃,有时候把它放出来,就四处觅食,这村里把家中的垃圾都丢在外面成堆了,那豕看着就两眼放光……”   高阳和王悦荣不禁讶然。   高阳突然恍然大悟,“小贾原先就是农家子弟。”   “是啊!所以来到这等地方我也倍感亲切。”贾平安看着农村的一切都觉得亲切。   前世他也在乡下待了几年,日子极苦,每日凌晨出去放牛。早餐是没有的,在外面拼命寻摸一切可以吃的,可惜草不好吃,否则他定然每日吃个饱。   王悦荣低声道:“那些出身卑微的人,在出人头地后都耻于提及自己的出身,郎君为何丝毫不在意?”   贾平安笑道:“出身有何关系?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诚然那些高贵出身的子弟从小就能受到良好的教导,生活优渥,眼光比普通出身的子弟高出一大截,可你普通出身的子弟出人头地,这不该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吗?”   李朔出来了。   这娃高阳要用宫中的那一套来教导,贾平安权衡之后觉得高阳没错。   这便是出身高的孩子。   而贾平安就是下层百姓通过努力上进的一面大旗,至于寒门,此时所谓的寒门不是指穷人。   父子俩倒是相得益彰。   回家后,贾平安写了一份奏疏,第二日递了上去。   “陛下,兵部贾侍郎有奏疏。”   贾平安上奏疏……   李治狐疑的看看奏疏,心中想到的却是杨德利。   上次杨德利一家伙把他弄的狼狈不堪,为此武顺母女最近进宫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说了什么?”   李治觉得自己还是听比较好。   “说是……所谓盛世必然是人才济济,可大唐的人才却少了些……”   这话是在打朕的脸吗?   李治的脸有些黑了。   “贾侍郎说……若是能大开收纳人才之门……”   武媚缓缓道:“以前的君王也会下诏书让英才自荐,或是令各地举荐人才……平安这是何意?”   下令从全国举荐人才看似诚恳,实则只是帝王的姿态罢了……朕看重人才,有才的赶紧来吧。可仔细一琢磨,多半就是帝王觉得目前的朝堂上大多不是自己的人,想寻找新兴势力来形成平衡。   “贾郡公建言,当在大唐各地兴教育,扩大科举录取的人数……”   这个就是贾平安给太子说的那些手段。   用平民来制衡其他人。   李治摇头,“何其难,没钱就是一个大麻烦。”   “贾侍郎说……他能想办法弄到钱。”   李治一怔,看了武媚一眼。   你阿弟喝多了还是什么?   在大唐各地兴教育要花多少钱?贾平安会做生意不假,可他挣的钱也不足以铺开教育的事儿。   阿弟定然是嘚瑟了。   武媚颔首,“臣妾知晓了。”   朕……为何感到了一些快慰呢?   李治很是心情愉悦。   晚些,贾平安被招入宫中。   “转身!”   武媚见面第一句就是这个,双眸中全是煞气。   大事不好……贾平安懵逼,“阿姐,这是为何?”   我没犯错啊!   他给了邵鹏一个眼色:老邵,这是啥意思?给个暗示啊!   皇后在啊!邵鹏一脸忠心耿耿,带着些轻蔑之意……呸!就凭你也想让咱暗通消息?做梦!   “转身!”   武媚暗自蓄力。   砰砰砰砰砰砰!   邵鹏和周山象看得……不忍目睹啊!   晚些武媚觉得舒坦了,这才问道:“你可知晓在各地兴办学堂的花费?你可知晓那些百姓读不起书?”   “我知道啊!”   竟然是为了这个?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顿踹挨的冤。   “你知道?”   武媚觉得脚又痒了,“这等花销除非是发现了金山银山,否则哪里顶得住?”   她越想越气……   刚想抬脚,贾平安退后一步,“阿姐,我要寻的正是金山银山。”   这娃烧了!   武媚看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额头。   不烧啊!   “喝酒了?”   “没。”   贾平安在家很少喝酒。   也就是在外面被那群老流氓逮住使劲灌。   “哪有金山银山?”   “倭国。”   武媚冷着脸,“若是谎言,这也快年底了,宫中还差些风干的肉……”   贾平安想了一下自己被挂在宫门上风干的画面,浑身一个哆嗦。   “阿姐,我发誓!”   贾平安举起手臂,从未有过的严肃让武媚一怔。   “去问问陛下在哪。”   李治正在和宰相们议事。   “陛下。”   邵鹏气喘吁吁的来了,“皇后有要紧事……”   李治猛地想到了武媚的身孕,霍然起身道:“诸卿各自回去。”   李治急匆匆的去了后宫,进去见皇后无事,贾平安蹲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画着些什么,不禁心神一松。   “这是何事?”   武媚指着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平安说能寻到金山银山,说是在倭国,臣妾听着不大妥当,可平安这孩子从不说谎。”   他从不说谎?   那朕的孩子们都是君子。   贾平安行礼后又蹲下了,他正在画地形图……   李治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是两条线,这边一条线的中段写了个金城。   金城原先是新罗的都城,现在属于大塘。   然后对面一条线上他大致弄了一个点。   “这是什么?”   “陛下,上次臣在辽东曾有倭国俘虏被审讯时交代了些事,说是在此地附近曾有人发现了大量的银子……”   当初贾平安确实是为此拷打过不少俘虏,只是得到了一个很是恍惚的结论:确实是在贾平安提及的地方发现了银子,但不多。   前世时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旅游景点,贾平安记得就离海边不远。   那时候跟着旅游团转悠,在石见银山时,导游感慨的说了一通,大抵在此刻金城的对面。   随即推导,把俘虏拷打一通,有数人推出了同一个地方……   “这里……有金山银山?”   “是银山。”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陛下,新学认为,火山喷发会带来许多东西,而倭国原先就是火山喷发最为强烈的地方,火山把地底深处的金银带了出来,天长日久就成了矿……”   倭国那地方尿性,隔三差五不是风就是地震。   “朕……”李治看着他,目光狐疑,“你莫非想劝朕出动大军去攻伐倭国?”   他看了皇后一眼。   媚娘,你踹的还不够狠啊!   贾平安还真是这么想的,但也知晓皇帝不可能为了一个没被证实的事儿兴师动众。   “平安……”   武媚的声音中带着杀气。   别忽悠老娘,回头踹死你!   贾平安干笑道:“不,陛下却错怪了臣,臣的意思……先弄些船,带着些有经验的工匠过去查找,找到了再动用大军……陛下,毕竟财帛动人心呐。”   这厮是在哄皇后……幸而朕来了!   “几条船?”   “再多些吧,不是楼船。”   楼船去倭国就是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来场大风就全给刮没了。   唯有尖底船最靠谱。   “大唐如今……陛下,尖底船已经出来了。”   大唐有十余个造船基地,尖底船早就出来了,贾平安却一直没能去看看,甚是遗憾。   “不能太多。”   李治觉得这个臣子不靠谱,为了他的一番话让水军去冒险很不值当,“若是真有金山银山,无需朕多言,那些臣子们都会蹦出来高喊渡海远征倭国……朕想拦都拦不住。”   若是真的发现了金山银山,那些臣子真的会发狂……谁?倭国?那个贱狗奴的地方,打!就算是吐蕃也没问题……那些老流氓会毫不犹豫的寻个借口开战。保证连李义府都会叫嚣着吐蕃无耻,当征伐!   不过大唐之后就变了,什么?金山银山在倭国?这个……还是守着篱笆墙老老实实地做天朝上国的美梦吧,咱们不出门。   贾平安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最好的时代,精神一振,“不多,就是带些人,军士必然要的,否则怎么抓劳工?就是抓劳力。”   李治想到了些什么,“上次你在辽东也弄了不少劳力,如今那些劳力正在修建辽东到中原的大道,建好之后,不管是调派大军还是什么都方便。”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手段。   “陛下……”   贾平安眼巴巴的,“还得请陛下来份敕令,好歹臣拿着去弄些尖底船,弄些工匠军士……”   李治颔首,“不能超过二十艘船。”   足够了!   但哭穷是必须的。   贾平安一脸唏嘘,“少了,太少了。”   武媚挑眉,贾平安拱手,“如此臣告退。”   十多艘船真心不少了……又不是去征伐,只是寻矿罢了。军队去的目的就是抓捕倭人来开山寻矿,要不了多少。   拿了敕令后,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寻工匠。   “去寻了擅长找矿,特别是银矿的工匠来,多多益善。”   老子……不,大唐要发财了啊!   想到石见银山曾经占据了世界白银产量的三成,贾平安就觉得这是大唐的一次战略机遇。   “发财了!”   ……   晚安! 第900章 那狂喜的脸瞬间就变成了铁青   兵部去寻找擅长寻银矿的匠人失败。   “此事要去工部,不过工部这等匠人几乎是被供奉着,别说是外借,就算是工部自己用都很是谨慎,若是不小心开山时被大石头砸死了,阎立本能和人拼命。”   任雅相觉得阎立本这人太过孤傲了些,“你若是去借他定然不肯。”   “总得试试。”   贾平安去了工部。   “阎公!”   阎立本听到这个声音就想跑路,“是小贾?哎!老夫还欠他一幅画,要老命了。”   他在工部事儿不少,作画只是个爱好。可人太出名没办法,寻他求画的人多如牛毛。答应吧自己遭罪,不答应吧别人觉得你装比。   老夫命好苦。   阎立本板着脸,“老夫很忙。”   “阎公看着……竟然年轻了许多?”   贾平安的声音中带着欢喜。   怎地?难道老夫最近和李半仙请教的修炼法子起作用了?   工部尚书需要爬上爬下,阎立本年岁大了,腿脚渐渐不方便,就请了医官来看,医官说这等是人力不可挽回的毛病,一句话就是老了,要想好就只能求助于方外。   李半仙传授了他一套养生的法子,配着呼吸每日早上来一遍,做完后浑身暖洋洋的,舒坦。   “小贾可是有事?”   老阎笑的格外的真诚。   赞美别人,你将会收获真诚。   果然,无稽之谈和见机行事的差别太大了。   贾平安目光扫过室内,阎立本觉得来了一头狼……这分明就是想看看是否有书画,若是有,这厮定然会一卷而空。   “阎公啊!”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如今大唐铜钱短缺,不但把布匹当做是钱币,连那些香料也是如此,阎公,长此以往,不妥啊!”   阎立本唏嘘道:“谁都知道不妥,可又能如何?”   贾平安干咳一声,“大唐的金银呢?”   “用金银为钱币的美梦做了数百年,可太少了,若是铺开,一家子就能分到一丁点,物价如何算计?把金银弄成一点一点的……”   阎立本摇头,“太少了,若是当做货币流通,那些世家门阀和权贵收到了金银就会囤积起来,朝中出多少他们就能囤积多少……其实铜钱少了为何?铜矿匮乏是一个缘故,要紧的是那些人囤积铜钱,只进不出。”   “他们宁可把铜钱放怀了也不用,毛病!”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考古,挖开之后,发现里面的铜钱堆积如山……这大概就是想带到地底下去用的。   实体铜钱难道还能变成虚体?   最终后世子孙拿着那些氧化的铜钱毫无办法……   全浪费了。   “好了,老夫还忙着呢!”   阎立本下逐客令了。   “阎公。”贾平安一番试探知晓了阎立本的态度,马上把说服他的方案从A换成了B。   “若是有大批金银进入大唐会如何?”   “大批……多大?”阎立本有些茫然。   贾平安平静的道:“每年百万两。”   那里曾经占据世界白银产量的三成,你说有多大?   而且寻找……实际上石见银山最终的发现很有戏剧性。一个商人坐船从附近经过,看了一眼岸上,只看到那座山银光闪闪……   商人是做贵金属生意的,只是看了一眼就心潮澎湃,随即就上岸寻找,发现了石见银山。   不复杂的过程,带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后果……靠着每年出口到大明的百万两白银,当时的幕府发达了。   早期是倭国白银,晚期是南美白银,这两大白银产地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白银都被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吞了,吞了还不见大明打个饱嗝,可见大明当时的商业发达到了何等的地步。   可惜商业发达后率先富裕起来的那群人却私心作祟……这群人不是士大夫就是和士大夫关系密切,发财后他们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家国天下,而是双目通红的盯着这个世界,谁特娘的给老子钱财,谁就是老子的爹娘!   后来这群人就毫不犹豫的把大明给掏空了,哪怕是资敌也毫不犹豫。   在那个士大夫和商人携手分肥的时代,大背景却是可笑的仁义道德。   彼时儒学经过多年的演化,已经从一门学说摇身一变,变成了宗教……儒教!   儒道释:儒教、道教、佛教。   儒教统治世俗界,道教和佛教也得弯下腰和儒教交好。   但吃相太难看难免浑身血淋淋的,他们随后就给自己蒙上了一层叫做道德的皮毛……我们教导和学习的学问里都是仁义道德,但凡进了我儒教的门,每个人都是道德君子……。   这群道德君子随后上演了一出出闹剧,哪怕是弄垮了大明,他们依旧梗着脖子说:我们是君子,大明……大明倒台和我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没有!   他们斩钉截铁的说:“都是皇帝昏聩无能,俺们这些道德君子尽力了,可惜……哎!”   你要说他们不是道德君子,这群君子就会引经据典的批驳你。   ——知晓俺们的一副楹联不?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看,这是不是道德君子?   这是不是心忧天下?   在百姓被蒙蔽的时代,这些话术让人崇敬。   贾平安的脑海里天马行空般的联想到了这些,然后笑了笑。   “百万两?”   阎立本眨巴着眼睛,“小贾,你莫非是在哄骗老夫?”   老阎上钩了。   贾平安一脸诚恳,“阎公,我骗你有何好处?”   是哈!   “阎公,原先有人说三门峡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打不通,后来呢?”   后来就被他贾某人用火药一点点的抠通了,从此长安再无缺粮的危机,皇帝也用不着带着一家老小和臣子们溜到洛阳去就食。   刚心生疑虑的阎立本果然颔首抚须,“要什么?”   谁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你贾平安丢出每年百万两白银的筹码,必然是有代价的。   “十余艘尖底船,最重要的是……能寻银矿的工匠,多多益善。”   嘶!   阎立本倒吸一口凉气,“船倒是好说,如今尖底船出来了不少,正该远航去试试风浪。可工匠……小贾,工部也没有余粮啊!”   “阎公。”   贾平安突然板着脸,阎立本不禁一凛。   “那些工匠在大唐寻了多年的金银铜矿,寻到了多少?那些矿山每年产量多少?加起来可值每年百万两白银?”   阎立本摇头。   “既然如此,让他们去试试不行?若是……成了呢?”   贾平安起身,双手按在案几上,俯身看着阎立本,“阎公,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工部这些年探矿不利,但这便是机会。阎公,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啊!”   他认真的道:“阎公,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几个工匠,每年上百万两的白银……你去哪找去?孰轻孰重……”   看看老阎一脸高血压要冲爆脑门的模样,贾平安心中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哥的说服手段果真是无往而不利啊!   他回到了兵部。   “如何?”   任雅相随口问道。   “应当能行。”   呵!   吴奎干笑一声。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那就好……老夫事还多……”   所有人都事多,就贾师傅一个游手好闲的。   但他丝毫不觉得难受,随后就去了高阳那里。   抓紧时间和儿子培养感情,等出远门后才不会担心父子情变质。   今日新城也在。   这妹纸怎么越来越白皙了?   那脸蛋看着……全胶原蛋白,神色越发的柔和了。贾平安仿佛看到了一朵小白花在悠然绽放。   “小贾你整日游荡,不无聊?”   “为何无聊?”贾平安知晓这妹纸心理有些问题,“每个人活着的追求都不同,你看着别人忙碌就惶然不安,觉着自己太闲了,可却不知那些忙碌的人在羡慕你的悠闲。”   这话让新城双眸一亮,“小贾总是能说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话。”   那是……老心理师了。   “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盲目跟随群体或是自己羡慕的对象去学……去学他们对人生的态度。”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铁人,能够每天连轴转工作十六个小时。   贾平安的话让新城颔首赞道:“我明白了。”   这妹纸现在是寡妇,原先的男人还是背着罪名被干掉的。关键是她没有孩子,所以一个人觉着空虚寂寞冷……   “自己去给自己寻乐子,人活在世间要善待自己,看看高阳,想去打马毬就去打马毬,想出城狩猎就出城狩猎,想寻人喝酒就大办宴席……”   这才是人生。   新城默然良久。   晚些她出现在宫中。   “新城啊!”   帝后都很热情,皇帝把政事丢在一边,和妹妹聊着她的终身大事。   “朕最近琢磨了好几个出色的年轻人……”   新城听他说着,却有些神游物外。   就算是再寻一个驸马,可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生个孩子?   新城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家中呆着,有时会自怨自艾,把所有的缺点和错处都往自己的身上丢,随后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枯木,活的毫无意义。   但……   此刻皇帝提及了驸马的事儿,小贾的那番话却意外的让她清醒了。   “我不急。”   新城突然回想起了这段时日的日子。   偶尔她不沮丧的时候,那日子……真的是云淡风轻,格外的惬意。   可我为何要沮丧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没孩子!   为啥要有孩子?   因为别人都有我没有会觉得很丢人,很不合群。   小贾说的……人最大的错误就是盲目跟随群体或是自己羡慕的对象去学,学别的都还好……别去学他们对人生的态度。   是了!   我是我,别人是别人,别人喜欢怎么活关我何事?   想通了这个的新城突然就精神一振,武媚讶然道:“怎地觉着新城脱胎换骨了一般?”   人一旦想通了,整个人从气质到精神都会发生让别人惊讶的变化。   “驸马之事……随缘吧。”   新城心情很好,李治见了也为她高兴,但难免会发愁她的未来。   “随缘也好。”武媚想到了自己和皇帝的事儿。   李治显然也是如此。   不过人不能太无聊……这是李治的想法。   “新城无事也可进宫来看看,宗室里不少事,你也能搭把手。”   新城应了,随即告退。   行走在宫中,看着那些渐渐陌生的人,新城的情绪渐渐低落……旋即又振奋了起来。   我活我自己的!   “公主。”   侍女低声提醒她看前面。   前面来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小,不,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   “是那位夫人母女。”   侍女的眼中多了些鄙夷之色。   这上赶子进宫就不说了,可母女一起算是什么事啊!   新城神色平静的看着走来的武顺母女,近前后,二人行礼。   “见过公主。”   新城微微颔首,随即双方擦肩而过。   “这位公主看着……”武顺想了想,“让我想到了小白花。”   贺兰敏月点头,“我也是。”   小白花回身看着她们母女进去,问道:“皇帝一直在见她们?”   随行的宫女很是尴尬,“公主……”   “说吧。”   新城是李治唯一的亲妹妹,以往只是不喜欢摆谱罢了,此刻把脸冷着,宫女马上就束手而立,“是,不过上次杨御史弹劾了陛下之后,这对母女每月最多进宫数次。”   “为何弹劾?”   杨德利不是小贾的表兄吗?为何要弹劾皇帝?   小白花整日在自己的府里自怨自艾,此刻才将学会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对外界的事儿陌生到了极致。   “说是……陛下的病情严重,要清心寡欲,可陛下却频繁召见这对母女,说陛下……好色,所以才频繁发病。”   新城皱着眉,“好大的胆子。”   “是呀!”   宫女大有同感,“他们说杨御史比魏征都大胆。”   新城淡淡的道:“魏征是老臣,和先帝有默契在。杨德利……果真胆大。”   作为皇室,她当然知晓魏征犯颜直谏背后隐藏的东西。   相比之下,杨德利才是真胆大。   愣头青!   “皇帝的身体不好了吗?”   “是,前几次发病好吓人,孙先生进宫诊治都没办法,说是要养,治不了。”   新城叹息一声,晚些到了宫门处时,她突然止步,“且等等。”   一个多时辰后,宫女有些不安,“公主,要不……进宫中吧。”   你老站着也不是事啊!   新城摇头,神色平静的看着外面。   外面就是皇城,官吏们进进出出,或是欢喜,或是愁容满面……这就是人生啊!   新城恍然大悟。   “那对母女来了。”   武顺和贺兰敏月来了。   新城回身,武顺二人一怔,刚想行礼,新城眉间冷漠的走过来,淡淡的道:“做人要知足,做事要知分寸,不知足,不知分寸……下场不会好。”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这话……何意?   众人马上就联想到了这对母女和皇帝的关系。   要知足!   你都得了夫人的头衔,不要再想着更进一步,更别想着把自己的女儿推出来和皇后打擂台……   这番话晚些传到了帝后的耳中。   李治木然。   他已经很收敛了,如今每月不过是让这对母女进宫数次。   若是旁人的话,他能下手惩治,可这是他的妹妹啊!   “新城……”皇帝苦笑,“她这是担心朕的身体,更担心朕的后宫乱了。”   新城何等的聪慧?   只是略微一想就想到了这对母女会给宫中带来的麻烦。   这也是对皇帝的隐晦建言:宫中要竖立皇后的权威,万万不可让别人去挑衅皇后……否则离大乱就不远了。   王皇后殷鉴不远啊!   武媚得知后茫然片刻,叹道:“她不吭不哈的,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可她毕竟是先帝的女儿,那份隐藏在软弱中的傲然我知道。今日她为我说话……罢了,来人。”   “皇后!”   忠仆邵鹏上前。   武媚吩咐道:“皇帝最近为新城相看的几家人……令他们都散了吧,别使劲了。”   邵鹏悚然而惊。   “是。”   若是新城没有表达出这个善意,皇后自然会坐视皇帝为她挑选驸马……好坏不管,都是皇帝做主,事后也怨不得她。   这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几户人家最近钻营的很凶,都想成为皇帝的妹夫……   武媚讥诮的道:“都想把家中的一个男子舍出来,为家族谋取好处。”   周山象叹道:“若是没有好处,没几个愿意尚公主呢!”   一个尚字就道尽了驸马的心酸。   别人就算是做赘婿也没有驸马这么卑微,所以没有大好处我凭什么尚公主?   这便是皇帝有女难嫁的缘由,原先驸马能参加朝政,所以世人趋之若鹜。可那些驸马不省心,野心勃勃把自己弄成了反面教材,随后提防外戚的大旗一竖起来,驸马再无参政的可能……那还尚公主干啥?   “平安倒是运气好。”武媚微微一笑。   邵鹏亲自出宫去了那几户人家。   “邵中官……”   难道是相中了我的儿?   看着主人五十余岁了依旧难掩狂喜的模样,邵鹏心中冷笑,淡淡的道:“皇后吩咐,新城公主的亲事随缘,你等无需使劲了。”   那狂喜的脸瞬间就变成了铁青……   ……   求月票! 第901章 顺势而为罢了   贾平安在等阎立本作出决断。   早上来到了兵部,任雅相进宫议事,贾平安假模假式的在值房里处置了一些事务,整个兵部的人都来看稀奇……   “都无事可做了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随即驱走了这些官吏。   晚些任雅相议事回来,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他的值房。   任雅相抬头看了他一眼,“工部那边如何?”   吴奎笑了笑,“工部没人来。”   阎立本乃是老臣,不但资历老,而且本事大,他要是拦截贾平安的想法太容易了。   贾平安坐下,从容的道:“小事罢了。”   呵呵!   任雅相专心泡茶,晚些一人一杯。   “好茶!”   任雅相喝了一口,看了贾平安一眼,“年轻人,做事要稳!”   这是他的人生经验。   “当年老夫做事也操切,但凡遇到事恨不能当下就处置好了,可渐渐的老夫才知晓,许多事要慢慢来,看着就是了,机会来了自然水到渠成,强行去做……只会让自己焦躁不安,一事无成。”   “任相……”贾平安神色诚恳,“你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任雅相很是欢喜,“宰相们都说金山银山只是胡说,李义府更是在朝中斥责你这是想出风头,仗着皇后的宠爱胡作非为……”   我曰!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忠臣弹劾所谓的奸佞时,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可李义府竟然敢提及阿姐……果然,这条狗就是皇帝养的。   “这番话该说给李义府自己听听。”   贾平安觉得李义府那个棒槌越发的飘了。   历史上帝后用他来撕咬政治对手,比之前朝的那些酷吏也不遑多让。   可酷吏有好下场的有几人?   看不明白这个,只能说明李义府此人膨胀自大惯了。所谓小人得志就忘形,说的便是他这等人。   任雅相淡淡的道:“李义府还说……若是径直去了倭国,以你的性子,多半是要好大喜功……激起大唐与倭国之间的战事,所以……他建言让你去州县为官,磨砺数年。”   贾平安笑道:“他这等话陛下不会信。”   任雅相点头,“陛下不置可否。”   小子,不置可否而不是反对,陛下看来也心痒痒的想把你丢到下面去磨砺几年。   哥不去!   贾平安发誓自己不去州县,你给个刺史也不去。   “那事老夫都觉得有些不妥当。”任雅相沉声道:“若是有银山,倭国为何不去采了?”   他看着贾平安,“不只是老夫,诸位相公大多都是这等想法,唯有许敬宗拼命为你鼓吹。”   老许……够义气!   “为此他和李义府差点打起来。”   任雅相摇头,觉得两个老汉打起来的画面太美,不敢想。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兴奋的道:“相公,李相公和许相公要打起来了。”   嗖的一下,贾平安就不见了。   任雅相被他的速度惊了一下,然后小跑出去,“去看看。”   中书省的大门内。   “老夫自问从未得罪过你许敬宗,往日你咄咄逼人也就罢了,今日你竟敢羞辱老夫……”   李义府站在门内,眸色冰冷。   今日许敬宗突然骂他是笑里藏刀的小人,更是建言皇帝把他直接丢到下面的州县去……   这是为贾平安出气,李义府知晓。但皇帝那一刻的反应让他心脏都停止跳动了片刻。   皇帝竟然若有所思……   这个发现让李义府浑身冰冷,而始作俑者许敬宗更是被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弄死这个老东西!   二人散朝后一路怼到了这里,许敬宗的嘴……有些贱贱的,终于把李义府怼翻脸了。   “你待如何?”   许敬宗连道理都不想说,也没必要说。他双目炯炯,双手握拳。   李义府冷笑道:“老夫要你认错!”   许敬宗捧腹大笑,“让老夫认错?呸!”   李义府摸摸脸上的唾沫星子,木然道:“老夫忍你多年了……今日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奋力一拳而去。   这一拳堪称是饱含着他对许敬宗的恨意。   许敬宗早有防备,低头避开,随即骂道:“贱狗奴竟敢偷袭。”   众人不禁哗然。   “许相都快七十了,李相五十不到,差了二十余岁,这是欺负人呢!”   “是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偷袭一个六十九岁的老汉,真特娘的不要脸。   中书省的官吏怒了。   可许敬宗很快就扳回了局面,一脚把李义府踹开,接着王八拳挥舞,竟然占据了上风。   李义府挨了两拳,脸上火辣辣的痛,但很快他就用一记直拳让许敬宗鼻血长流……   “贱狗奴!”   许敬宗捂着鼻子退后……老夫暂且退后,等一下再收拾他。   可李义府却乘胜追击。   “上啊!”   中书省的官吏愤怒了,有人摩拳擦掌……   可那是宰相,宰相们自己动手没事,皇帝都不管……当年先帝时就是如此。但别人帮手打了宰相事情可就大了。   “闪开!”   围着的人群闪开一条路,就见贾平安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贾平安看到许敬宗鼻血长流,节节后退,不禁红了眼,“李义府,卧槽尼玛!”   他冲了上去!   “贾郡公来了!”   李义府正在追杀许敬宗,那叫做一个得意洋洋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在疾步奔来。   老夫……   那是名将。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往斜刺里逃了。   他打不过贾平安,贾平安甚至一只手就能收拾他。   可贾平安更快,追上后飞起一腿。   呯!   这一腿正中了李义府的腰部,他甚至都来不及伸手捂腰就扑倒在地上。   贾平安猛地提腿……   身后一双手抱住了他,“贾郡公,万万不可啊!”   这人看到贾平安眼睛都红了,挣扎的力道大的自己无法抗衡,就回头喊道:“要出人命了,快来拉住贾郡公。”   众人一拥而上,可一个大汉更快,从大门外冲了进来,双手一抱就把贾平安给拉住了。   “兄长,淡定!淡定!咱们回头晚上再弄死他!大白天的不合适。”   李敬业的话让众人不禁都傻眼了。   还有这个说法?   “小贾,别冲动,别冲动。”   许敬宗捂着鼻子赶紧来劝,可看着老对头倒在地上惨嚎,不禁想仰天长啸来发泄心中的痛   快。   有人过去把李义府扶起来,“贾郡公真动了杀机,李相快跑。”   李义府满脸都是青紫,刚想喝骂,可看到贾平安发红的双眸时,不禁一个哆嗦,转身想跑,   可腰却痛的厉害。   “来人,架着老夫,快来人!”   两个小吏架着他就跑。   贾平安的眼珠子里的血丝渐渐退了,和许敬宗说了一番起因,随即宫中来人让他进宫。   “兄长,小心屁股!”   李敬业好心的提醒他。   贾平安的屁股几次带着脚印出宫,刚开始大伙儿还不知晓为何,等后面宫中有人传了消息   出来说是皇后踹的,众人不禁大笑不已。   你特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先前那番话……若是李义府晚上被人套麻袋毒打一顿,铁定会赖   在咱们的头上,蠢不蠢?”   李敬业愕然道:“兄长你越发的呆傻了,阿翁说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咱们为何不大白天套   他的麻袋?”   是啊!   这小子!   到了宫门外,李敬业挥手,“兄长一路走好。”   贾平安:“……”   冲动渐渐散去,贾平安有些忐忑。   “那个……”他看着邵鹏,试探着问道:“老邵,皇后可是生气了?”   邵鹏板着脸,“咱不知,就算是知道,你也别想从咱这里套到消息,做梦!”   这个正义凛然的邵鹏让贾平安很是不适应。   半路上前面的内侍捂着肚子说内急,等他走了后,邵鹏才低声道:“帝后大怒!”   卧槽!   那我……   邵鹏冷笑道:“你别想翻白眼装晕,回头皇后把医官们全给弄来,什么针灸使劲扎,什   么汤药使劲灌,别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贾平安打个寒颤,“老邵你不厚道……”   “咱已经很厚道了。”邵鹏怒道:“先前皇后令人准备绳子,是咱冒死进谏这才止住了……否则你就等着被吊在宫门处风干吧。”   阿姐竟然怒不可遏了?   贾平安想着各种对策,晚些到了殿外,周山象出来。   “那个……阿姐可还在生气?”   周山象板着脸,“皇后让你进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哥这一去……就怕不复还。   贾平安悲壮的进了殿内。   武媚站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份奏疏,见他进来,就把奏疏放在案几上,负手看着他,“为   何动手?”   “阿姐,我只是没忍住火气。”   没必要辩解,该知道的都知道。   武媚淡淡的道:“动手殴打宰相,还下了死手,那一脚若是让李义府毙命,谁能护住你?   那些人会为了李义府的死而欢欣雀跃,顺手再把你给弄死……这是何等的快意。群情激昂   之下,你能如何?”   贾平安低头。   事到如今,死猪不怕滚水烫吧。   “你啊你!”   武媚伸手……   就像是一个高手般的,那白皙的手指头贾平安怎么都避不开。   用力一戳,满意的看到贾平安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武媚回身道:“李义府和许敬   宗之间的争斗无需你去管,另外……你三年的俸禄都没了,去吧。”   罚俸三年。   贾平安走了。   殿内屏风后传来了李治的声音。   “李义府朕还能用几年,等到了群情激昂、尾大不掉时再动手。贾平安今日动手……倒是   有趣。”   有人把屏风撤了,武媚轻声道:“平安重情。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华州后,村里的人当   即就挖坑想活埋了他,幸而自救成功。随后处境艰难。   许敬宗就在那时去了华州,若是没有他,平安再无出头之日……”   李治轻笑一声,“最近李义府跋扈了些……这一顿打来得正是时候。养狗不能让狗抱怨,   朕不好亲自出手……”   这便是帝王心术。   武媚眯眼,“平安为了许敬宗出手,重情重义……”   三年俸禄就差不多了,你别想着拿阿弟来作伐安抚你养的那条野狗。   李治还真有这个打算,闻言黑着脸,“若是如此,他以后跋扈无人能治……”   “臣妾能治。”   武媚目光炯炯。   悍妇果然不可理喻!李治气结指指她,“朕还有事,走了。”   武媚目送着他远去,身后邵鹏低声道:“皇后,奴婢以为……许多时候还是要顺着陛下些为好。”   武媚摇头,回身道:“我是武媚,不是那等靠着色相取悦君王的无知妇人。”   那双凤目中全是傲然。   ……   贾平安毒打李义府,消息瞬息传遍了皇城。   “陛下不会忍!”   “此人最近几年如日中天,今日终究遇到了麻烦。”   “若是陛下能把他赶出长安……最好是李义府身死,如此一箭双雕。”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外加一群看热闹的人在自己衙门的门内门外翘首以盼,就等着看贾平安的下场。   “来了来了!”   贾平安出来了。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来。   “这人……什么处置结果?”   众人不解。   “李敬业去问了。”   “兄长,如何?”李敬业大喇喇的道:“不行咱们兄弟去西域吧,在西域纵横几年再回来。”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去西域是因为那边胡女多吧?”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男儿为国效力怎能缺了女人呢?”   贾平安淡淡的道:“罚俸三年。”   李敬业一脸失望的回去……   “李敬业这模样……贾平安怕是完了,定然被赶出了长安。”   有人在击掌相庆。   李敬业遇到一个刑部的同僚。   “李郎中,贾郡公如何?”   李敬业依旧是一脸失望……在别人的眼中这便是一脸沉痛的模样。   “罚俸三年。”   他想去西域,那边有一望无垠的草地和一望无边的山脉,更有无数可以厮杀的敌人……以及无数可以甩屁股的胡女。   可阿翁不肯让他去西域。   兄长一提到这个问题就摇头,坚定的不许他去西域。   为啥?   兄长的意思是……他最好老实的呆在长安,免得给家里招祸。什么阿翁是英国公,我再去西域杀敌立功,容易引发猜忌。   那我去甩屁股不成吗?   李敬业很失落。   “罚俸三年!”   刑部的官员把消息传了开来。   一群正在额手相庆的人面色呆滞。   “罚俸三年……不轻啊!”一个官员摇头晃脑的道:“家中怕是会……”   不对!   “那贾家乃是巨富,你没见他的娘子出门的马车都是檀木打造的?拉车的马都是上好的,据闻是那些走私商人谄媚送的宝马。天可怜见,我等渴求而不得的宝马在贾家竟然拉车……这样的贾家你觉着会在意那三年的俸禄?”   “这不是……罚酒三杯吗?”   众人不禁愕然,旋即觉得这话有道理。   贾平安出了皇城,高阳已经在等候了,连新城都没走……   “你太胆大了。”   新城掀开车帘,“那是宰相,哪怕是李义府不堪,可他也是皇帝的狗,打狗看主人,你今日却是冒失了。”   高阳冷哼一声,“那等人死了就死了,大不了皇帝重新养一只狗罢了。”   这话霸气的让贾平安都为之侧目。   新城蹙眉,旋即微笑,“这话也对,我这便进宫和皇帝说说……对了小贾,皇帝如何责罚你?”   “罚俸三年。”   高阳策马,“大郎央求我带他出门,走了。”   新城放下车帘,“我还有一幅画没画完,趁着天气好回去……”   瞬间贾师傅的身前空无一人。   而李义府却躺在吏部惨叫。   皇帝的关怀来得很及时,几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医官一脸凝重之色……   “这一脚够狠。”   “嗯,脊骨为人体之主梁,可这一脚竟然撼动了脊骨,可见是含恨而发。”   “非也,贾郡公乃是名将,这一脚老夫觉着只是寻常。”   李义府听到这些话想杀人。   “如何医治?”   “上药吧。”   “活血化瘀。”   “不知可有骨裂,要不上些骨折的药?”   “先活血化瘀吧。”   两帮人开始争吵。   李义府双眸含恨,“此次贾平安悍然对老夫下了毒手,陛下饶不了他,去问问处置结果。”   心腹急匆匆的去了。   “上药吧。”   医官们开始上药。   “疼!”   李义府被触动到了伤处,不禁龇牙咧嘴的。   心腹急匆匆的来了,面色大变,“相公。”   “如何?是被赶去了哪个州县?”   李义府知晓有皇后护着,皇帝很难严惩贾平安,所以只求把贾平安赶到州县去。随后他自然有手段整治此人。   他趴在案几上,心腹蹲下来,伸出三根手指头。   “罚俸三年。”   李义府的身体猛的弹动了一下,正在上药的医官怒了,“稳着点!”   “滚!”   李义府怒吼,“都滚!”   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皇后那双冷漠的凤目。   野狗也想噬主吗?   ……   “冲动了。”   贾平安回家,事儿就只给狄仁杰说。   狄仁杰喝了一口酒,满足的叹息一声,“你以为清除了长孙无忌一伙后陛下就要飞鸟尽良弓藏了?可还有那些山东士族……有山东士族在,这个天下就很难说是谁的。所以陛下需要李义府来撕咬那些士族官员,你啊!”   贾平安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养狗不难,难的是如何寻到好狗。怀英你只想到了李义府撕咬的凶狠,却忘记了他的祸害……此人跋扈,陛下不时敲打也无济于事,这便是渐渐露出了噬主的苗头……”   他微微一笑,“自家养的狗要噬主,主人会如何?”   “难怪陛下只罚了你三年俸禄……”狄仁杰心中一震,骇然看着贾平安。   “你是故意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顺势而为罢了。” 第902章 一切为了银山   早上的空气好啊!   贾平安在坊里转悠,顺带看看自家的几个作坊。   孙仲依旧老态龙钟的守着茶坊的大门,见他来了起身行礼,和往日一样。   巡查了一圈后,贾平安这才去兵部。   今日迟到了,任雅相看到他不禁摇头,“你昨日好生凶险,竟然还吊儿郎当的……不当人子。”   “小贾!”   这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任雅相起身,“竟然是阎尚书。”   不过一日未见,老阎的眼泡大的让人愕然。   “老夫思前想后……小贾,倭国那边真有银山?”   呃!   任雅相和吴奎不禁愕然……   “定然有。”   娘的,阳光明媚的时候从外海经过就能看到银山闪光,后世还是个旅游景点,你说有没有?   阎立本深吸一口气,“罢了,给了你!”   工部的匠人就位,贾平安的动作就快了起来。   一直被看押在长安的几个倭国俘虏被提溜了出来。   “今日小贾还没走?”   任雅相看到贾平安进出,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叫了陈进法来问话。   “贾郡公为何还不走?”   陈进法一脸兴奋,“贾郡公令人去提几个倭国俘虏来问话,工匠们也来了。”   啧!   “这闹腾的。”   任雅相头痛,吴奎心中一动,“相公,去……看看?”   是人就有八卦心,任雅相当然也不例外。   “罢了,去看看。”   二人到了贾平安的值房外,就听里面贾平安和包东在说话。   “工部的工匠要尊重,阎公可是说了,这一去一回但凡少了一个,回头就去贾家吃五年……我倒是不怕他去吃五年,可这等能辨识矿脉的工匠就是宝贝,有一个算一个,告诉此行跟着的百骑,千万照看好了,随行的官吏死了不打紧,这些工匠要保住。”   官吏死了不打紧……不当人子!   吴奎的脸都黑了。   “任相?”   陈进法来了,带来了几个工匠。   “老夫来看看。”   娘的,小贾把兵部当做是自己的衙门,老夫忍了,但看看难道不行?   二人进去,贾平安令陈进法泡茶。   “拿我家中带来的好茶。”   任雅相不禁馋了,“可是市面上不见买卖的那种?”   贾平安点头,“给他们也来一杯。”   几个工匠惶然说不敢。   “如何不敢?”   贾平安笑道:“在我的眼中,你等的价值比无数官吏都大。”   若是没有那些仪器,后世这等工匠就是国宝。   所以怎么尊重都不为过。   一人一杯茶水,几个工匠喝着喝着的就眼眶红了。   你给人尊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那个地方在倭国的海边不远处,若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往那座山上看,就能看到反光……也就是光芒万丈。”   嘶!   一个工匠咂舌道:“贾郡公说的老夫知晓,只是……若是能反光,那岂不是一座银山?”   “对,就是银山。”   几个工匠面面相觑。   那个工匠小心翼翼的道:“若是如此,想来那银矿富,这等富矿……要不少人挖呢!”   另一个工匠低声道:“若是每年百万两,少说要数万人去挖矿冶炼,这人……”   那个工匠看了贾平安一眼,堆笑道:“虽说还没发现就说这些为时尚早,但老夫想着……若是发现了银矿,倭国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   贾平安含笑道:“这个你等无需担忧,只要发现了那座银山,剩下的事朝中会解决。无数将士枕戈待旦,只欠东风!”   发现银山不但能解决了普及教育的事儿,还能改善大唐的财政,更是能达到贾平安的目标……灭了倭国!   他眯眼道:“我会去看看。”   那个工匠打个寒颤,总觉得贾平安的目光有些渗人,“可人手……若是从大唐弄数万人过去,人吃马嚼的耗费不小,全数走海运运送颇为艰难……”   贾平安微笑道:“为何要大唐的百姓去开矿?”   工匠不解,“那让谁去?再有银矿里多半带着那些害人的东西,一般人活不过三十岁……抚恤也是个麻烦事。”   还有这一说?   任雅相都为之一凛。   贾平安点头,“是有这么一说,不过人手之事无须担心……”   吴奎想到了贾平安在辽东干的事儿,不禁脱口而出,“去抓倭人?”   这人竟然也知晓我的作风?   贾平安点头,“倭国多的是人力,那些野人给些吃的就能干活,无需担心这个。”   石见银山堪称是倭国发展的一个巨大推力。丰臣秀吉为何能一统倭国?就是因为他抢走了石见银山。庞大的财源让他所向无敌。   等一统倭国后,有钱膨胀到了极致的丰臣秀吉开始野望着大海的另一端……所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但抬头所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明月。   这两句诗乃是日本长屋王所作,绣在了袈裟上送给大唐高僧们,以此渴盼大唐的高僧去倭国传法……   但丰臣秀吉如同是中大兄王子般的膨胀了,觉着自己能和大明共享山川,于是刚经历了战国洗礼的精锐大军出征了。   有石见银山作为后盾,丰臣秀吉踌躇满志,信心十足,结果被帝国斜阳、已经进入垂暮之年的大明毒打了一顿,羞愤而死。   但石见银山却支撑起了倭国数百年发展的资金,堪称是镇国神器。   贾平安就看中了这个神器,准备弄到大唐来使使。   “贾郡公。”   雷洪进来,“那些俘虏带来了。”   贾平安点头。   几个身材矮小的倭人被带了进来。   虽然他们看着有些委顿,但眼中不时闪过的野性让吴奎下意识的道:“可令人来护卫。”   贾平安摇头,淡淡的道:“贾某在此,他们但凡敢造次,便是军功。”   几个倭人这阵子苦练大唐话,进步很大,此刻听到贾平安的话,情不自禁的跪下求饶。   “我等不敢。”   “竟然这般胆小?”吴奎讪讪的道。   任雅相摇头,“倭人的胆子并不小,否则前些年低三下四向大唐学,可摇身一变就冲着大唐龇牙……野性十足啊!”   陈进法得意的道:“贾郡公一把火烧死了他们十万人,海战更是被打惨了,据闻倭国的天皇都被贾郡公给活活的吓死了。”   几个倭人拼命磕头,贾平安淡淡的道:“既然敢冲着大唐龇牙,按理就该全数杀了筑京观,以为后来者戒。不过你等还算是识趣,也算忠心,此次去倭国……”   一个倭人抬头,咬牙切齿的道:“大唐这般好,映衬着倭国就如同茅厕一般,贱奴不去倭国,贱奴愿为大唐效命……子子孙孙都为大唐效命。”   老子信你的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还是略微露出了些微笑。   那倭人越发的激动了。   “找到那座银山,你等的子孙就是上等人……倭国的上等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唐与倭国情谊深长,倭国从大唐学了多少……没有大唐的哺育,哪来倭国如今的局面?”   倭国堪称是把大唐学了个透彻,可事实告诉人类,决定敌友的从不是什么架构,而是利益。   利益之下亲兄弟都会翻脸,遑论国家。   这番话说的极为积极向上,更带着友好之意。   几个倭人激动万分。   “要好生去做。”   “我还很忙。”贾平安起身,“谁若是不尽心,尽可试试。”   他真的很忙,高阳今日寻他有事。   几个倭人恭谨的就像是孙子般的,一起出去的吴奎笑道:“那些倭人很是恭谨。”   “这是他们擅长的。”   但凡谁觉得倭国恭谨的就该去看看他们的历史。   “当不敌你时,他们会比任何人都恭谨,卧薪尝胆也不在话下。他们会努力学习你的长处,一旦机会来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送进深渊。”   贾平安刚想开溜,唐旭来了。   “何时回到的长安?”   老唐从百骑出来后在长安待了一阵子,随即就被调去了漠北,一次折返后依旧还是去了漠北。   唐旭看着胖了不少,笑起来……娘啊!这是老唐?这分明就是个炸弹。   “昨日才到,先前陛下召见,说什么去倭国之事,让我来问你。”   贾平安正在担心皇帝瞎扯淡派个文官去主持此事,闻言喜道:“你去我就放心了。”   二人一起出去。   “倭国那边有人发现了银山,此次你带着工匠一起去,切记别乱跑,就在那片海域游荡,盯着岸上的山,剩下的就交给工匠……”   贾平安看着他,“一句话,去了那里就是寻银山,别的随你的便,没有约束,明白吗?”   “没有约束?”   唐旭一怔,“军律呢?”   贾平安咧嘴一笑,“别把兄弟们带成兽兵就行。”   “这不是去游山玩水吗?”   呵呵!   海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但贾平安依旧诚恳的道:“是啊!这一路就是游山玩水。”   到了公主府,李朔在读书,高阳在外面听着,一脸老母亲的欣慰。   “行了啊!”   贾平安被她勾着肩膀踱步,可高阳却浑身放松下坠,双脚还在地上拖,累的贾平安想把她甩出去。   “说事。”   兵部最近来了不少消息,他准备寻个时间去翻阅。   高阳腰力很强,也就是核心力量很强大,一用力就轻松的跳到了他的背上。   贾平安差点一个踉跄,赶紧勾住她的大腿,“疯婆娘!”   “我高兴!”   高阳兴高采烈的道:“小贾你不知道,昨日竟然有人说仰慕我的才华,暗示想做我的驸马……”   这婆娘膨胀了啊!   “呵呵!”   贾平安回以呵呵。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撒娇呢!”   “不行吗?”   高阳今日真的很高兴,“小贾,这阵子好些人想尚公主呢!是新城。”   新城的第二春一直是个问题,皇帝伤脑筋,连高阳都为她筹划了不少人选,可惜那妹纸死气沉沉的,谁都不喜欢。   “那就相看一番吧。”   不然一朵小白花老是这么晃来晃去的,还经常做电灯泡,影响他和高阳的水乳交融。   背着高阳在院子里晃荡,肖玲等人捂嘴偷笑,却暗自羡慕着。   晚些孩子下课了,出来喊道:“阿耶!”   高阳赶紧下来,随后一脸老母亲的端庄,“大郎学完了?”   “学完了。”   李朔看了她一眼,“阿娘,我都看到了。”   这孩子!   贾平安暗自乐着,高阳却有些羞恼,脸红红的,“你一个孩子知晓些什么?阿娘是脚崴了。”   李朔却较真了,“可你从阿耶的背上下来时还蹦跳了一下。”   倒霉孩子……我也救不了你。   贾平安回身,就听到李朔喊道:“阿娘我错了,我错了。”   “还敢不敢信口胡说了?”   被揪住耳朵的李朔赶紧说道:“不敢了,不敢了。”   母子二人闹作一团。   ……   唐旭很忙。   刚回长安歇息了两日,事儿就接踵而至。   去倭国这事儿他并未在意,得知是去寻找银矿后更是轻松写意。   领受了任务后他就去了工部。   “阎尚书在忙,且等着。”   工部上下都很牛气,这个和本事有关系,也和阎立本兄弟俩有关系。两兄弟垄断了工部尚书这个职务,靠着本事牛气冲天,连先帝都赞不绝口……   所以老实点。   唐旭坐了半个时辰依旧没动静,就知晓自己被冷落了,掌固压根就没去通禀。   这就是下马威。   可事情很急,按照贾平安的意思,他必须要马上聚拢人手,随即一路赶去登州。在登州做尖底船出海到达辽东,随后可选择走陆路到金州再坐船,或是坐船绕过去。   半岛如今是大唐的,随他怎么走。   时间紧迫啊!   唐旭起身,边上的掌固看了他一眼。   “敢问阎尚书可有了空闲?”   他先前去问过了军中懂航海的人,说是要赶风向,所以及早动身最好。   掌固淡淡的道:“慌什么,等着。”   这便是中央部门的小吏!   唐旭这几年一直在漠北清剿叛逆,脾气不小,当下就怒了,“你这人一直拖拖拉拉的,可是想给耶耶下马威?”   喲!   两个守门的掌固都乐了。   “你这话咱们听不懂,要不……回去吧,明日再来。”   阎立本正在和下属研究要事呢!   这里不是漠北,可以张嘴叫骂,甚至动手都行……唐旭压住火气,强笑道:“我这里有急事……”   “谁的事不急?”掌固笑道:“不只是你,值房外等着阎尚书的如今有五人……”   “你排在第六。”   原来如此。   那你特娘的早说啊!   唐旭心中骂骂咧咧的,嘴里却很是和气,“多谢了。”   他走出大门,头痛的道:“小贾交代的事啊!做不好没脸见他。”   他摇摇头,准备明日再来。   “哎!唐郎将。”   “唐郎将。”   咦!   声音怎么变柔和了?   唐旭不解,回身见两个掌固笑眯眯的过来。   “敢问唐郎将说的小贾可是贾郡公?”   唐旭点头。   他这些年远离了长安,长安城中的官吏更换,许多都不认识这位曾经执掌百骑的帝王心腹了。   “哎哟!你看我这个记性。”掌固用力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堆笑道:“排在第一位的那人事情也重要,可推一推还是能腾出些空闲的,唐郎将等着,我这便去请示阎尚书。”   这话滴水不漏,但唐旭何等人,一听就知晓了缘由。   “多谢。”   另一个掌固却没有同僚的善解人意,比较直白,“唐郎将和贾郡公交好?”   “当年……确实是交好。”   当年那小子还是我的下属。刚进长安城那会儿,贾平安就被关押在百骑。可时光荏苒,如今贾平安成了贾郡公,文采风流,军功赫赫,而他还在漠北苦熬着。   但工部的小吏为何闻小贾之名而色变?   唐旭试探着问道:“贾郡公和工部可是关系不错?”   掌固觉得先前得罪了唐旭不值当,就想弥补一二,唏嘘道:“唐郎将有所不知,原先阎尚书也看不上贾郡公,可后来却逢人就夸贾郡公了得,直说天下能接手工部尚书之职的就是贾郡公。”   卧槽!   小贾竟然这般厉害?   唐旭有些心态炸裂。   “贾郡公来工部就和来自家一般,进了阎尚书的值房和狼似的,但凡看到好的书画就席卷一空,以至于阎尚书嘱咐我等,但凡看到贾郡公来了就赶紧报信,他好先把那些书画给藏起来。”   唐旭麻木了。   这人真心不能比,那小子和阎立本都谈笑风生,再过几年见面弄不好我就得叫他一声贾尚书。   可我的脸呢?   心好痛。   唐旭发誓要榨干贾平安的小金库,如此才能心态平衡。   到了阎立本的值房外,就听里面有人说话。   “小贾说的那件事?让他进来,老夫正好要说说。当着小贾说吧,这人不尊老,但凡发现了老夫的错处就会指出来,老夫不要面子的吗?”   唐旭进去,就见阎立本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见过阎尚书。”   “此次去倭国,要紧的是护住工匠,其次便是找到银山。”阎立本很直率的作风赢得了唐旭的好感。   “是。”   “别的事小贾多半都和你说了,你不懂就去问他。”阎立本眸色变冷,“大唐金银铜都匮乏,若是寻到了银山便是大功。一句话,为了银山,你可便宜行事。”   ……   晚安! 第903章 李敬业怒而动手   一般人请贾平安去青楼他必然是不去的,但唐旭不同。   二人外加几个百骑的老兄弟一路去了平康坊。   “久违了。”   唐旭看着眼前的繁华唏嘘不已。   “当年耶耶也曾笑傲青楼,如今在漠北被冷的波澜不惊。”   “不就是难言之隐吗?何必说的这般婉转。”   贾平安淡淡的道。   “呵呵!”唐旭轻蔑的道:“耶耶在漠北养精蓄锐,早已非是吴下阿蒙了。”   “一场梦而已。”贾平安无情的揭开了他的伤疤。   二人进了一家青楼。   灯火辉煌啊!   “二位可有相熟的娘子?”   伙计相迎,等抬头看到贾平安时,不禁呆了,旋即转身喊道:“贾郡公来了。”   贾平安苦笑,“我如今真的不敢来这等地方。”   唐旭久违了长安欢场,正准备大杀四方……   老鸨狂喜着奔跑过来,一路身上颤颤巍巍的也不顾,那脸色红的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情郎,双目中竟然迸发出了让唐旭熟悉的光芒。   漠北有狼!   那些狼看到美食时就是这等眼神。   “贾郎!”   老鸨一个急刹车,神奇的止住了冲势,顺势完成了挽着贾平安的臂弯、抬头露出媚笑,眼中多了水光等一系列反应。   太神奇了。   “贾郎竟然来了这里,奴幸何如之。”   老鸨挽着贾平安进去,仰头喊道:“娘子们……贾郎来了!”   顿时楼上一片脚步声。   许多螓首在栏杆处往下眺望,接着惊呼不断。   “是贾郎!”   久违长安欢场的贾师傅随即就成了群花中的一片绿叶,被团团围住。   唐旭在边上蹲着,茫然看着那些伙计。   我呢?   好歹来个人招呼我啊!   “贾郎,今夜奴就是你的人了。”   “贾郎也会看得上你这等丑女人?闪开!”   一群女妓把贾师傅当作是肥肉在争夺。   “闪开!”   老鸨一声喊,积威之下,群妓避开。   老鸨拍拍手,“云霞。”   一个女人盈盈而来。   水汪汪的眼睛不大却含情,肌肤白嫩的……   “见过贾郎。”   这便是头牌,最出色的便是一双含情双眸和白嫩肌肤。   “娘的,小贾以一来头牌相待,耶耶呢?”唐旭的脸挂不住了,拍着案几,“耶耶的人呢?”   一个伙计急匆匆的过来,“稍待稍待。贵人不知晓……贾郡公多久没来青楼了,今日一来,咱们这里即将名声大振啊!”   艹!   唐旭郁闷的道:“我本以为小贾如今孩子都老大了,在青楼也不吃香了,所以才敢和他一起出来……没想到啊!”   云霞依偎在贾平安的身边,一双明眸情义满满的看着他,“奴不敢奢求与贾郎有一夕之欢……”   帅哥,来一首诗让我彻底沉沦吧!   这等暗示贾师傅秒懂。   但他真心不想作诗。   刚想婉拒,贾平安发现对面不对劲……   怎地几个老汉竟然也来嫖?   不对,那个以手掩面的老汉怎地有些眼熟……   这不是……李勣吗?   那几个一脸无所谓的老汉……不就是程知节和刚回长安的苏定方,外加梁建方吗?   看样子李勣在建议去楼上,可程知节却豪迈的说要在下面同乐。   “弄个屏风就是了。”   梁建方觉得李勣有些莫名其妙,“在下面宽敞。”   都是老帅,习惯了在宽敞的地方厮杀,不喜欢逼仄的地方。   李勣低声道:“那边!那边!”   程知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贾平安。   “小贾!”   “哈哈哈哈!”   上青楼没事,但遇到了晚辈很尴尬啊!   至于你要说父子同嫖的事儿不是没发生过……可事后都成了笑谈。   躲不过了。   李勣干咳一声,“今日邢国公回长安,老夫等人为他接风洗尘……小贾可有诗词相送?”   这个老鬼,一番话就成功的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贾平安的身上。   众人马上就坐在了一起。   老鸨激动的浑身打颤,亲自张罗着,梁建方见她激动就调戏道:“难道今夜不收钱?”   “不收!”老鸨哆嗦了一下,有些后悔,但看到贾平安后就觉得有了底气,“绝不收。”   只要贾郎来了,别说是免费,送钱都行。   众人不禁大笑。   老鸨媚笑道:“诸位老帅可是难得,我这便去寻了最好的娘子来。”   “咳咳!”   李勣干咳着,老帅锅有些不安。   “老夫……”   “要的。”梁建方不满的道:“懋功,上次你可是……”   李勣想到了自己教导孙儿不要经常来青楼的义正辞严……不禁尴了。   “老夫只是坐坐。”   他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是啊!”贾平安习惯性的说了套话,“就是说说话,喝喝酒。”   后世那些去KTV的可不就是这等口吻:哥只是去唱歌喝酒,绝对没有什么陪唱的……   几个美人到了老帅们的身边,旋即柔声诉说着倾慕之情。   老夫大把年纪了啊!回头小贾若是给敬业说了今日之事,那个憨憨定然会叫嚷什么……阿翁你偏心,自家去青楼去的欢,却不肯让我去。   咳咳!   李勣把各种兵法都想过了,可对那个铁憨憨孙儿却没招。   “贾郎。”   云霞正在小意央求,撒娇什么的招数都用了,最后磨蹭……   “别磨,回头你自家难受。”   贾平安举杯邀饮。   老鸨安置好了李勣等人就坐在了贾平安的身边,这下好了,一边一个女人把贾平安夹在中间,各种招数啊!   贾平安被撩出了火气,干咳一声,苏定方那边已经不耐烦了,“老夫此次只是去巡查,不是诀别,做什么诗?喝酒才是正经。”   一顿酒灌得贾平安七荤八素的,晚些众人一起出去,李勣目视着他。   “英国公可是有事?”   贾平安茫然问道。   李勣温和的道:“你和敬业最近怎地没出去玩耍……”   “敬业……敬业最近忙着甩屁股。”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就清醒了大半。   “哈哈哈哈!”   他在后院捧腹大笑。   没法不笑啊!   李勣这是担心他把自己来青楼的事儿说出去,所以多番暗示。   老李你也有今日啊!   “阿耶疯了!”   兜兜带着阿福狂奔而来,双手按着膝盖上面,看着蹲着大笑的阿耶。   “没疯。”   贾平安很清醒。   兜兜忧心忡忡的道:“阿耶你说过的,但凡说没喝多的人定然就喝多了,那你说没疯……”   “阿娘!”   兜兜一溜烟跑了。   “阿娘,阿耶疯了。”   脚步声急促传来,接着卫无双和苏荷出现了。   “赶紧扶着进去。”   卫无双面色严峻。   “我没醉!”   贾平安无语。   “架着,架着进去。”   两个侍女上来,一左一右的架住他进去。   剩下的事儿就由不得他了。   “醒酒汤。”   一碗醒酒汤灌进去,两个婆娘联手把他的衣裳剥了,随即盖上被子。   “准备木盆。”   贾平安无力的看着虚空,啥时候睡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手一摸身边……好凶。   “夫君!”   苏荷喃喃的翻身,伸腿搭在他的身上。   晚些她突然脸有些红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这是自然反应……”   随即就是兴风作浪,水乳交融。   晚些贾平安出去跑步。   苏荷去洗漱,遇到了卫无双。   “如何?”   卫无双低声问道。   “很厉害。”   卫无双微微点头,“还好。”   两个女人一通别人听不懂的暗语就确定了贾师傅昨夜在青楼依旧是守身如玉。   吃早饭时贾平安问道:“昨夜的醒酒汤谁做的?”   兜兜得意的道:“阿耶,是我做的。”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些愁绪。   不过旋即就舒展了。   如今小棉袄祸害自己,等十几年后就去祸害别人……想到这个何等的爽快啊!   “阿耶,我盯着曹二做的。”   “乖!”   贾平安能想象得到曹二一脸宠溺的听着兜兜的吩咐做醒酒汤的模样,然后他就成了试验品。   唐旭今日出发。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去送他。   为啥带李敬业……   “昨夜阿翁不对劲。”李敬业一路在琢磨,“对我笑啊笑,兄长,你说阿翁这是何意?”   哦哈哈哈……   贾平安真想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老李心虚了。   城外,数百人正在等待……   按照规矩需要折柳枝,李敬业这个棒槌真的去折了。   唐旭和人正在话别,见到贾平安二人就过来。   “这一去少说一两年才能归来,家中的妻儿若是有事,还请照拂一二。”   “啰嗦。”贾平安皱眉,“此去……少嫖,另外别在倭国播种。”   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大规模借种,若是大军去了倭国,不控制住的话,说不得就把倭人的种给改了。   要控制!   挥手送别了唐旭等人,贾平安和李敬业回到了皇城。   李敬业大喇喇的进了刑部,众人纷纷打招呼。   这位未来的英国公在刑部也就是混日子,这等人最好打交道。   上官管敦见他来了,就干咳一声,“那个敬业啊!这边正好有个事……”   李敬业上次断案如神震惊了刑部上下,此后才知晓这厮是老嫖客,所以才蒙对了一把。   “啥事?”   李敬业其实是很讲道理的,一般情况下你按照规矩和他来,他都不会跋扈。   管敦笑道:“咱们这边管着不少奴隶,昨日有人来告状,说是有奴隶自杀未遂,那可是咱们的责任,你且去看看……对了,说是个女奴。”   别的事儿老夫不敢劳动你,这女人的事儿你经验多,去吧。   李敬业欣然应了,等他走后,管敦笑吟吟的道:“当初他来了刑部时老夫颇为头疼,觉着这么一个武将竟然做文官,这不妥啊!可后来就摸到了和他打交道的法子,顺着他的毛捋……”   “管郎中高明!”   几个小吏一阵吹捧,管敦倍感惬意。   毕竟李敬业和他一样都是郎中,不过李敬业没实职,刘祥道也不敢给他实职,所以同是从五品,有实职的管敦却能管着李敬业。   ……   有小吏带着李敬业去了一处洗衣的地方。   龙首渠从城外一路穿来,进了皇城后,又钻进了宫城中,这里的水大多用于洒扫清洗。   而一些女奴就被安排在这里清洗各种东西。   水渠边一群女奴蹲着,手中的木棍用力捶打着衣裳等物。   特别是麻布,这玩意儿必须要捶打柔软了才能穿。   李敬业身材雄壮,一来就被众人看到了。   “那人在何处?”   小吏带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李郎中请看,这便是那个女人。”   屋里昏暗,一个女人躺在床榻上,脸颊高肿,眼睛乌青,嘴角也是肿的……   李敬业上前一步,看到了一双木然的眸。   这双眸中看不到一丝生机。   女子躺着纹丝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   “说。”   李敬业沉声道。   “昨日陈氏回来歇息,有人对她用强,陈氏拼命挣扎,被……殴打,随后那人得逞走了,陈氏在夜里就跳进了水渠里,幸而遇到了巡夜的军士把她捞了起来。”   那双眸依旧木然,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李敬业回身问道:“谁干的?”   “这等事……”小吏笑道:“她们都是女奴……”   李敬业劈手抓住他的衣领,单手就把他提了起来,“谁干的?”   小吏傻眼了,惶然道:“王马,王马干的。”   李敬业走了出去。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看到几个小吏聚在右边窃窃私语,就喝问道:“谁是王马?”   那边一个小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起身举手……   身边的小吏低声道:“就是呵斥你一番罢了,好生说话就完了。”   大唐的规矩,奴隶和畜生的地位一样。   王马微微弯腰走了过来,“见过李郎中。”   李敬业问道:“是你干的?”   我干的……我干了畜生,没问题吧?   王马抬头堆笑道:“李郎中,这女人只是个女奴……”   “是不是你干的?”   李敬业看着很平静。   王马点头。   一个女奴罢了,弄了就弄了,又没死,也没缺胳膊断腿……   “贱狗奴!”   李敬业的声音渐渐狰狞,“耶耶也喜欢女人,可耶耶从不对女人用强。这些女奴犯了何错?她们的罪孽将会通过劳役来消除,劳役是劳役,为何凌辱她们?甘妮娘!”   王马愕然,“李郎中……”   李敬业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若是有人能看清楚的话,就能看到王马的头猛地往左边偏去,右边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整张脸齐齐的往左边挤压,嘴巴朝着左边歪斜着张开,空中飞舞着唾沫、血水、牙齿……   就像是被重锤给击中了。   噗!   一口血水喷出来后,王马目光呆滞,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不该啊!   李敬业看看自己的手。   耶耶倾力一巴掌竟然没法打晕他?   噗通!   身后传来了倒地的声音。   王马扑倒在地上,引发了一阵惊呼。   李敬业回身把王马揪起来,拖进了房间里。   “可是他?”   陈氏突然缩成一团,尖叫道:“饶了奴!饶了奴!”   她神色惶然,那眼中带着绝望之意。   “甘妮娘!”   李敬业把王马提起来弄到门口,随即松手,一脚踹去。   这一脚从下到上。   呯!   “嗷……”   昏迷中的王马猛地睁开眼睛,眼珠子都瞪了出去,那惨嚎声听着就如同是鬼号。   李敬业拖着他的头发,就这么把他拖到了水渠边,把他的脑袋按在水里。   咕咚!咕咚!   水泡不断的涌上来。   那些女奴看呆了……手上的活计也停了。   几个小吏被惊呆了,良久有人劝道:“李郎中……要出人命了。”   李敬业把王马的脑袋从水里提起来,“还有谁?”   王马在翻白眼……   “你特娘的竟敢不说?”   李敬业再度把他的脑袋按进水里。   几个小吏看傻眼了。   “李郎中,他还在喘息呢!没法说啊!”   你给他喘口气不行?   李敬业看着这几人,阴沉沉的道:“你等可有这等事?”   还要清算旧账?   几个小吏哆嗦了一下,摆手摇头,“没,我等并无此事。”   李敬业把王马提溜出来丢在地上。   王马已经不成人形了,肚子也高高挺起,李敬业一巴掌拍去。   “噗!”   王马张开嘴喷了一股水柱出来。   李敬业喝问道:“还有谁干过这等事?”   王马在翻白眼……   艹!   李敬业干脆提溜着他去寻医者。   那些女奴缓缓起身看着他,有人泪流满面,有人缓缓福身……   “李郎中……多谢了。”   那几个小吏要疯了……   “这就是个疯子,一旦他从王马那里问到了消息,多少人会倒霉?”   “赶紧回去。”   几个小吏飞也似的回了刑部。   “打伤了王马?”   刘祥道问道:“可有断胳膊腿?”   小吏摇头。   “知晓了。”   刘祥道继续处置政事。   众人傻眼了。   刘尚书竟然不管?   随即刑部就热闹了,好几个官吏主动申请去外地出公差……越远越好。   有人把这事儿捅给了李勣。   “英国公,令孙打伤了刑部小吏……”   李勣一怔,“为何?”   来人苦笑道:“说是为了女奴之事。”   李勣微微皱眉,“那个小畜生!”   ……   一个多时辰后,李敬业杀气腾腾的进了刑部。   “林吉翔何在?”   众人见他提溜着王马的模样都被吓到了。   “林吉翔刚出去,说是去漠北公干。”   “贱人!”李敬业把王马丢在一边,回身寻了自己的马就出城。   不好了!   有小吏去寻了刘祥道。   “刘尚书,李郎中出城了。”   “出就出吧。”   只要李敬业不闹出大事来他就不管,小事……那不有英国公给自家的孙儿擦屁股吗?   “李敬业怕是要去追林吉翔。”   刘祥道抬头,“他追林吉翔作甚?”   “王马说了林吉翔……林吉翔最喜去凌辱那些女奴……”   卧槽尼玛!   刘祥道霍然起身,“赶紧去追!快!”   ……   求月票! 第904章 拿了贾某人的钱不觉得烫手   “英国公!”   刘祥道飞奔而来……大把年纪了,那奔跑的英姿让人不禁想叫声好。   “刘尚书……”   李勣心中一个咯噔。   敬业……那个铁憨憨又干了啥,竟然让沉稳的刘祥道都要疯了。   李勣温言道:“刘尚书这是……”   兴许是别的事儿。   刘祥道冲进了值房,喘息了几下,就像是拉风箱般的……   “令孙……令孙一脚废掉了刑部的小吏王马,医者说此生怕是做不成男人了……”   小畜生!   李勣的脸都黑了,“老夫出面去安抚。”   刘祥道苦笑道:“刑部员外郎林吉翔也参与了那些事,弄了个去漠北公干的由头跑了,可令孙竟然追了出去。”   要出大事了啊!   李勣猛地起身,觉得头晕目眩,赶紧捂着额头。   “英国公!英国公!”   刘祥道也傻眼了,要是李勣倒下了,这事儿……整个刑部怕是都会被翻起来。   “快去追!”李勣颓然坐下,“敬业最是艳羡那等千里奔袭的猛将,怕是追不上了。”   ……   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狗曰的!”   他无语望天。   狄仁杰说道:“李敬业冲动无谋,得赶紧为他想个法子……”   贾平安黑着脸道:“我不是骂他。”   狄仁杰愕然,“那你骂谁?”   “那些畜生!”   贾平安皱眉道:“大唐有奴隶我理解,可把汉儿弄成了奴隶……这个我无法接受。更荒谬的是奴婢竟然和牲畜的地位一般……”   狄仁杰笑道:“这是多年的规矩……”   “规矩设立就是用来打破的。”贾平安不喜欢这个规矩,“你说弄些新罗婢,弄些高丽奴那我没话说,同族的也能为奴……谁弄的这个规矩,谁特娘的就是畜生!”   狄仁杰愕然,“你……”   作为后世人贾平安无法接受把同族人当做是牲畜的规矩,他起身道:“追是追不上了,不过好歹得去看看。”   贾平安随即带着数人出城去寻李敬业。   ……   林吉翔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年纪轻轻就做了刑部员外郎,堪称是前程无量,可竟然遇到了发疯的李敬业。   玩女奴怎么了?   那些官奴的命运就是被人糟践,别人能糟践她们,我为何不能?   他最喜欢看着那些女奴在身下绝望的神色,有人还敢挣扎,但这反而会激发他的兽性,事后总是酣畅淋漓。   由此他就隔三差五去凌辱那些女奴,本以为这事儿能天长地久,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个疯子。   他策马缓行,想到此去漠北要待半年,加上来回的路程……哎!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林吉翔并未回头。   可马蹄声渐渐不对……   怎地这么快?   他回头看了一眼。   “李敬业!”   正在策马狂追的李敬业狞笑着,“贱狗奴,今日耶耶要让你好看。”   “驾!”   林吉翔要疯了……   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我特娘的都避开你了,你竟然还敢追杀……   他策马狂奔。   可他的坐骑远远不及李敬业的坐骑,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林吉翔刚想回头,就觉得后背一紧,接着人就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李敬业轻松的来了个走马活擒,随即勒马。   “李郎中,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如此?”   林吉翔挣扎着。   李敬业把他丢在地上,随即拉紧缰绳。   马儿长嘶着人立而起,李敬业控制着马儿微微转向,随即重重的落下。   呯!   林吉翔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严重变形的小腿。   “啊!”   ……   贾平安半路遇到了回返的李敬业。   就他一人,身上也没血,让贾平安心中一松。   “没追上?”   李敬业摇头,“弄断了他一条腿,丢在那里没管。”   贾平安想死。   “你哪怕是打断他的手臂也好啊!断腿……可是用棍子打的?”   贾平安满怀希望,若是用棍子打断的,他亲自去请了孙思邈出手为林吉翔接骨,再砸钱封口,保证妥妥当当的。   “马蹄踩断的,我看了看,大概是接不了了。”   李敬业一脸惬意。   那就是粉碎性骨折,对于目前的杏林来说就是个疑难杂症。   老子命好苦!   贾平安越想越火大,踹了李敬业几脚。   晚些他气喘吁吁的,李敬业屁事没有,就是拍拍屁股上的灰完事。   “为何要动手?”   李敬业作为一个土著,不该是觉得虐待奴隶很正常吗?   李敬业眼神茫然……贾平安看到了怀念。   “那时候我还小,阿翁和阿耶常年在外……家中没人陪我,就是一个女仆……她叫做草草,草草很温柔……”   这个可怜的娃。   李敬业摇摇头,“后来草草病了……家中的管事说能熬过去,我就弄了钱给她,可……可她却不要,惶然不安的让我赶紧把钱收起来,否则她会被打死……”   “我不知她为何这般惶然……多年后才知晓奴仆比同于畜产,若是她收了我的钱,家中会怀疑她撺掇蛊惑我……”   蛊惑英国公府的长孙,草草会死的很惨。   “后来草草就没了。”   李敬业偏头过去,眨巴着眼睛。   他竟然哭了!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我知晓这种伤心……那是陪伴你的人。”   “就是因为她没收我的钱,家中的管事随便寻了个医者给她看……没看好。我看到有人凌虐女奴就受不了。”   李敬业突然上马,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贱狗奴,我该踩断他的另一条腿。”   贾平安拉住了他的缰绳,喝道:“滚下来!”   李敬业几番争夺,可贾平安却死死地拽住了缰绳。   “兄长你无情……”   老子还残酷、无理取闹……   “小鱼去把林吉翔弄回城中,寻个医者给他看看。”   贾平安押着李敬业回城。   李勣的人在皇城外等候。   还有刑部的人。   刑部来的是李敬业的上官管敦。   李勣那边来的是一个小吏。   管敦很惆怅……这事儿发生后,刘祥道就果断扔锅,说管敦管束李敬业不力,以至于弄出了这等惨事。   “听闻那个王马被废掉了?”   小吏一直在试探。   管敦点头,“下身都被踢爆了,医官说得赶紧割,否则会出人命。”   小吏一个哆嗦,“割……割了?”   管敦沉痛的点头,“此事闹大了,关键是……李敬业又去追林吉翔,若是再下重手……朝中都会闹起来。”   小吏有些绝望,“可有法子遮掩?”   这事儿在刑部,李勣也只能敲边鼓。   管敦摇头,“得知王马被废掉之后,刑部……也就是老夫的下面跑了五名官吏……事情已经闹大了。”   小吏回想起英国公那张黑脸就觉得大事不妙。   “来了,咦!是贾郡公。”   管敦欢喜的道:“弄不好没追上就被贾郡公给拦住了,好!”   老夫大概率逃过一劫啊!   近前后,李敬业一脸‘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豪迈,刚想开口就被贾平安踩住了脚面。   “敬业是有公事去寻林吉翔,谁知晓那林吉翔做贼心虚,见到他追来就打马狂奔,结果落马摔断了一条腿。”   贾平安一脸唏嘘的对李敬业说道:“我和你说多少次了?有事要说话,你喊一嗓子不行吗?非得要死命的追……”   断腿……事情闹大了。   管敦一脸绝望,随即贾平安的一番话让他生出了希望。   “是自己落马的?”   贾平安点头,“我去看过了,自己落马,本来腿没事,可那马被惊到了,一马蹄……哎!这是命不好。”   “是啊!”   管敦笑的很是可亲,“如此老夫就去禀告尚书。”   小吏也欢喜的回去禀告……   “落马被马蹄踩断了腿?”   刘祥道叹道:“这般不幸,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李勣闻讯微微皱眉,“林吉翔那边小贾可封口了?罢了,老夫关心则乱,小贾既然出手……那和老夫一般。”   贾平安已经到了医馆。   “这条腿以后会瘸。”   医者很严肃的道。   林吉翔咬牙切齿的道:“我要弄死李敬业。”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你谁都弄不死。”   “谁?”   林吉翔忍着剧痛喝问。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不愿意看到的人。   “贾郡公。”   贾平安进来,医者眉眼通透的告退。   “看看。”   贾平安站在边上,看着林吉翔的断腿,平静的道:“十万钱。”   林吉翔咬牙切齿的道:“别说是十万钱,百万钱也别想让我放过李敬业!”   贾平安俯身看着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杀机,“其实得知了你等凌辱官奴的消息后,我最想做的就是弄死你这等猪狗不如的畜生。”   林吉翔冷笑道:“我随后上奏疏……”   “许多事瘸一条腿也能做,男人想的是什么?酒色财气,喝酒不用腿,睡女人倒是用得上,不过你可以选择躺着享受……至于钱财,五万钱足够你花用了。”   不是十万钱吗?   林吉翔勃然大怒,一边强忍剧痛,一边冷笑道:“废掉一个同僚,打断另一个同僚的腿,就算是有英国公和你撑腰,李敬业也逃不脱责罚……十年之内他休想再回长安。”   “我说过了……”贾平安盯着他,神色平静的道:“你的腿是自己落马后,被战马踩断……你可以去试试别的说法,从此后,你将不敢在夜里出门,在家中也会躲在床榻底下瑟瑟发抖,不知何时就会出现一个黑影……你会吃饭噎死,沐浴淹死,因惊马落马而死……”   贾平安颔首,转身准备出去。   外面……   李尧就站在外面,一脸震撼。   李勣不好出面,英国公府的管家李尧就来收尾……来协助贾平安收尾。   李尧想过许多法子,但从未想到贾平安竟然会用这等简单粗暴的手段。   可林吉翔会如何?   林吉翔面色百变。   他觉得贾平安是在恐吓自己。   可贾平安原先执掌过百骑……   他的身边长期有两个百骑。   而且贾平安心狠手辣,说了弄京观就不会活埋你。   有心人算过,贾平安前前后后竟然弄了数十万人的京观。   这个数字当即吓坏了不少人,有人甚至想到了白起。   他还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   这等凶人说了要弄死他,毫无瑕疵的弄死他,谁也找不出证据的那种。   林吉翔忘记了疼痛,举手喊道:“贾郡公留步,好说!此事好说!”   贾平安回身,淡淡的道:“记住自己的话。三万钱过一阵子会给你。”   “不是十万吗?”   既然决定妥协,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   “两万钱。”   贾平安看着他,神色平静。   林吉翔哆嗦了一下,却不敢说话。他担心再说一句就变成了一万钱。   ……   “……贾郡公说要弄死林吉翔,让他吃饭噎死,骑马落马而死,沐浴被水淹死……林吉翔被吓坏了,当即点头……”   李勣点头,“小贾做事……老夫放心。”   ……   沈丘进宫。   “陛下。”   皇帝和皇后,外加一个太子在说话,看着气氛不错。   “何事?”   李治放下手中的奏疏问道。   “陛下,今日刑部郎中李敬业去处置官奴自尽未遂之事……刑部小吏王马凌辱了女奴,女奴不堪受辱跳水自尽,被巡查的军士救了起来。李敬业一脚废掉了王马……”   李治皱眉,李弘却很是好奇的道:“废掉何意?”   呃!   帝后都很尴尬。   “殿下,此事不问为好。”   王忠良好心劝道,但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割的场景。   不堪回首啊!   李弘哦了一声。   “刑部闻讯后,有六名官吏随即寻了上官愿意出公差,越远越好……其中员外郎林吉翔主动要求去漠北,可李敬业竟然追出城去……晚些贾郡公也去了。”   武媚看了沈丘一眼,觉得此人越发的没眼力见了。   此事和平安有何关系?你就不能略过他?   “晚些贾郡公带着李敬业回城,再晚些贾郡公的随从徐小鱼带着断腿的林吉翔回城去了医馆……”   “李敬业动的手。”   李治毫不犹豫的断定了凶手。   “林吉翔却说是自己摔断的……李敬业追他是有公事。”   “无懈可击。”李治淡淡的道:“李敬业想不到这等手段,谁?”   沈丘低头不敢去看皇后,“就在先前,贾郡公进了医馆。”   李治看着武媚。   看看你那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一怔,然后笑道:“平安想来是不忍,他本会些医术,于是便去看看……”   她看了沈丘一眼。   这事儿就这样了,谁敢翻案……   这个悍妇越发的不像话了。   李治干咳一声,“还有一个王马被废之事……”   “李敬业据闻是个不错的孩子。”武媚淡淡的道:“那等凌辱女奴的畜生,陛下觉着也该庇护着?”   她是女人,但对女奴却也没啥同情心。这个和人性没关系,而是长久以来的观念在作祟。   ——奴隶不是人!   “英国公劳苦功高,不过此等事不可一味遮掩。”   李治同样也是这个观点,“李敬业那边……暗示英国公,要惩治一番,降为员外郎。”   武媚点头,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处置的消息传出去,舆论哗然。   “那李敬业还年轻,降职毫无用处。”   “他出去厮杀一番,再回来又能升职,那王马据闻都割了家伙事,啧啧!这惩罚可不算重。”   “林吉翔断腿还没算。”   “林吉翔说了是自行落马摔断的腿。”   “你信?”   刑部一群官吏摇头。   “李敬业来了。”   众人随即作鸟兽散。   李敬业进了值房,竟然在写奏疏。   “这是要请罪谢恩吧。”   众人如是想。   奏疏按照顺序送了上去。   贾平安正在挨骂……   武媚此刻看不到那等和皇帝并称为二圣,一起临朝的威严,咬牙切齿的喝骂。   “那林吉翔一边拿了你的两万钱,一边悄然告诉别人他是被你逼迫的……你蠢不蠢?”   这事儿并未出乎贾平安的预料。   “阿姐,只要他承认了是自己摔断的就行。”   “可你这是威逼利诱刑部官员!”   武媚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他的额头一下,“不可因此恨上了沈丘,他这是尽忠职守。”   贾平安当然不会去恨沈丘,这事儿也瞒不过帝后的眼。   出了宫他就吩咐道:“查林吉翔,贪污受贿或是什么渎职,查他的错处。”   拿了贾某人的钱不觉得烫手?   贾平安狞笑着。   可随即他就被一个消息震住了。   “李敬业上了奏疏,说许多奴隶罪不至死,不该如此凌辱……该善待。”   人渣藤刚好进宫给皇帝汇报最近走私的事儿,听到了此事。   “李敬业那是……喝多了?”   贾平安摇头。   “宰相们大多嗤之以鼻,陛下不置可否,这份奏疏被搁置了。”   李敬业得了消息后就去了平康坊。   这次他没寻女人甩屁股,而是一人喝酒。   他喝的酩酊大醉。   呯!   酒坛子落地碎裂。   掌柜和伙计站在外面一脸纠结,却不敢进去。   “让让。”   掌柜回身一看,欢喜的道:“贾郡公……还请贾郡公劝劝吧。”   贾平安点头,进去就反手关了门。   “兄长。”   李敬业抬头,笑的傻乎乎的,打个酒嗝后说道:“他们说我是个蠢货,奴隶和畜生一般……就该被凌辱。”   “我知道。”   贾平安坐下,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柔声道:“安心。”   他看向了皇城方向,眼中有轻蔑之色。 第905章 要遭此一劫   废除奴隶制是不可能的。   大唐等级森严,役使奴隶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自然,你要跳出来大喝一声:不得役使同类,保证会引来一大批看神经病的目光。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但咱们可以役使异族奴隶,可随即天下有资格蓄奴的人都会站出来反对你:异族奴隶不可信,只能干些粗重的活计,不能让他们贴身。   做事儿不要好高骛远。   贾平安摸摸下巴,娘的,怎么胡须长的不茂密呢,稀稀拉拉的。   “此事难。”狄仁杰琢磨了许久,“陛下不会支持你,你莫要忘记了,从根子上来说皇室就是天下最大的蓄奴者。”   这话一点都没错。   “宫中的宫人都是奴隶。”狄仁杰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皇帝能对他们生杀予夺,接着便是高官权贵,世家门阀……其实皇帝更收敛些,至少不会胡乱杀宫人,否则御史会出手……真正不把奴隶当人的是皇帝之下的那些所谓贵人。”   皇帝看似威风凛凛,可从始皇帝,不,从有国家开始以来,臣子们就不断在制约帝王的权力。到了此刻,皇帝若是胡乱杀人,哪怕只是个宫人,百官都会冲着他狂喷。但他们自家杀了奴隶却觉得理所当然。   “此事陛下不重要。”狄仁杰微微一笑,“那些人才重要。可那些人联手起来谁能抗衡?”   “既得利益者群体。”贾平安讥诮的道:“这群人骄奢淫逸,以为自己的富贵能延绵无数年。”   大唐衰落了他们依旧舒坦,直至黄巢出现……好家伙,这位落第的考生屠刀高举,一家伙把从秦汉延绵至今的世家门阀给灭了大半。   这个行径很难说对错,说它对,是因为世家门阀始终是国家的一颗毒瘤;说他错,这等手段太过惊人,数百年来的庞大势力……能操纵天下走向的风云团体,竟然就被他给屠杀了。   “可谁也无法动摇他们。”   狄仁杰告诫道:“平安你莫要轻视那些人,数百年来那些家族早已盘根错节,谁想对他们下狠手都没好结果。”   “可……为何要对抗呢?”贾平安很平静的道;“我最喜欢的是说道理。”   狄仁杰摇头,“此事……”   李勣来了。   “见过英国公。”   贾昱和兜兜来见礼。   李勣一人给了一包吃的,笑眯眯的道:“以前敬业最爱吃这些,你们也尝尝。”   玉佩呢?   金锁链呢?   老李真抠门。   “敬业郁郁寡欢。”   李勣看着……不对,李勣怎么看着有些恼火之意。   被怼了?   李敬业那个铁憨憨一旦发飙,连皇帝都敢怼。   “老夫也没想到当年的疏忽让敬业对那个女人颇多眷恋。”李勣苦笑道:“那时老夫在外事多,敬业在家中……说来也是老夫的疏忽,后来觉着疏忽了这个孩子,就想弥补,可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的,老夫就觉着无碍。”   “孩子会把许多事藏在心里……”   那个可怜的娃。   贾平安轻声道:“那些记忆都在,偶尔遇到合适的人事就会爆发出来,譬如说此次……”   “老夫亏欠了他!”   李勣眼中全是内疚,“你有空闲就劝劝他,莫要纠结着什么大唐对奴仆太狠之类的话,说了何用?只会徒惹烦恼。”   贾平安笑着应了。   ……   李敬业被贬官了。   被贬官了他却压根不在乎。   蹲值房里睡到下衙时分,李敬业打着哈欠出来。   那些官吏见到他目光复杂。   “为了女奴出手被罚,何其的蠢。”   “他本就蠢。”   “是了,英国公都教不好这个孙儿。”   “别被他听到了。”   李敬业一路出了皇城,竟然发现祖父在外面。   “阿翁你等谁?”   李勣回身看看,然后咦了一声,“老夫老了,竟然忘记了那人早就走了。”   于是祖孙二人策马并肩而行。   “敬业。”   “嗯!”   “可还记得那年你把老夫的甲衣丢进水池里被痛责一顿?”   “忘记了。”李敬业抬头,没心没肺的笑。   从小到大他挨过的打不少,基本上都是李勣下手。   “那可还记得当年你调皮上树掉下来,躺了好几日?”   “那事……记得,阿翁你打了我一顿,说是以后不许爬树,可过几日我又爬了……最后你把那棵树给砍了。”   李勣失笑道:“你小时候就是这般顽皮……老夫越说不许做什么,你就越去做什么。”   “阿翁你不懂我的乐子,你整日就闷着,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我早就说过要少算计你不听,都满头白发了……孙先生说过,头发白太早多半是肾虚……”   李勣的脸黑了。   祖孙二人回到了家中,李尧见李敬业无事,不禁狂喜,“阿郎,晚上弄些好酒菜为小郎君贺一番?”   李勣点头。   “弄些好酒。”李敬业补充了一句。   李勣看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担心孙儿变成一个酒鬼。   晚些酒菜来了,李敬业酒到杯干,喝的格外的爽快。   李勣目光一转,就频频举杯。   灌醉孙儿,随后再问话。   李勣的兵法不是盖的,随手就想到了法子。   一杯接着一杯……   不对!   李勣摇晃了一下有些晕乎的脑袋,“敬业啊!”   “阿翁。”   李敬业喝了个寂寞,只是微醺。   “这些年……你可恨过老夫?”   “没。”李敬业举杯痛饮,“我恨你作甚?”   “那你小时候……”   “小时候没人陪我。”李敬业放下酒杯,无所谓的道:“后来有草草,可草草病死了。”   李勣心中不安之极,再喝几杯酒竟然醉倒了。   李敬业叹息着把他架起来,“都说了年纪大了少喝酒,越喝腰子越不好,以后上了青楼去会被老鸨笑话。”   李尧闭紧嘴巴,目视几个侍女。   谁敢把这些话传出来,后果自负。   第二日李勣头痛欲裂,但依旧挣扎着去上衙。   早上议事时李义府突然冒了一句,“英国公,令孙可还好?”   许圉师也颇为担心,“你那孙儿脾气不好,你这个祖父怕也难教。”   提及此事,李治不禁多了些得意。   “教导孩子首要是威严,为人父母的威严一定要把持住。”   李治侃侃而谈,一通育儿经说的群臣频频点头。   晚些他说的心旷神怡,严重超时了都不知道,许敬宗干咳一声,“陛下,臣还有事。”   换个人这般打断皇帝的话,回过头李治铁定会给他小鞋穿,可这是许敬宗。   李治只能把郁闷憋着。   君臣各自散去,李治回了后宫。   今日医官给武媚诊脉,所以她没能临朝。   李治准备去看看皇后的情况,这一胎他有些小期盼……都三个儿子了,来个闺女也好啊!   看看贾平安整日炫耀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小棉袄,得意洋洋啊!   等朕也生一个女儿,千娇百宠的把她养大。   “哇!”   刚到了大殿外,就听到里面有孩子嚎哭。   李治皱眉上了几步台阶,看到殿内的场景不禁火冒三丈。   老六李贤正把老七李哲按在地上捶,一拳一拳的,压根不带留手。   李哲在声嘶力竭的嚎哭,可李贤却洋洋得意的一边打一边呵斥,“打你个蠢货!”   正打的爽快时,太子李弘从里面闻声冲出来,见状冲上来一把揪住李贤,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李贤捂着脸,眼中渐渐多了怒火,“你……你凭什么打我?”   说着他竟然想还手。   李弘一手揪着他,一手指着他喝道:“七郎不过是和你口角罢了,你竟然能按着他打,今日我做兄长的定然要你好看,否则你不知晓教训。”   说着李弘勾住李贤的脚,微微用力,呯!李贤跌跤。   李贤爬起来,红着眼睛冲过去,王八拳乱打啊!   李弘经常操练,可不是他能比的,揪住又是一个绊子。   呯!   李贤摔倒,这一次他只是坐起来,红着眼睛骂人。   “再骂!”   李弘上前一步,李贤喊道:“你要干嘛?阿娘救我!阿娘!”   “再叫唤我抽你!”   李弘指着他,板着脸道:“下次还敢不敢欺负七郎了?”   李哲被人扶起来还在抽噎,闻言嚷道:“五兄,他欺负我!”   李贤梗着脖子不肯应承,李弘伸脚,李贤挣扎着喊道:“不敢了!不敢了!”   李弘放开他,“都是兄弟,当好生相亲相爱,为了一点小事就喝骂动手,这是兄弟?这是仇人。”   李治悄然下了两级台阶。   朕的教育好像有些问题,但太子却非常出色……定然是朕把精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以至于六郎和七郎变成了这样。   晚些他再度进去,三个孩子看着……太子依旧那个模样,李贤一脸悻悻然,李哲……这娃还在哽咽。   “媚娘如何?”   李治进去,见武媚坐在案几后看奏疏。   “医官说臣妾的身体底子好,无碍。”   李治坐下,叹道:“孩子不好教啊!”   ……   李勣就在反思自己教育孩子的错误。   “当年老夫归来发现敬业大喇喇的,就觉着这孩子好养活,不操心……”   “昨夜他说没人陪他,老夫不解……”   李勣很头痛,宿醉加上对孙儿的担忧导致的。   “英国公,当年你经常外出,敬业的父亲常年在外为官,他是嫡长孙,谁能陪他玩?你定然觉着让他读书操练才是正经,可孩子需要长辈的陪伴,特别是父母。”   “可他竟然对那个草草念念不忘。”   李勣对这个有些不解。   “敬业骨子里善良,他把那个草草当做是了父母和阿姐……那时草草病重,敬业还小,不能干涉家中之事,就把自己的钱财给了草草,可草草没要……若是要了还好,敬业此刻不会有什么遗憾。正是不要,才让敬业永远记住了这个女人,把她当做是了自己的父母阿姐。”   李勣叹息一声,“他最近郁郁寡欢不打紧,可喝酒却喝的厉害,老夫就怕他以后嗜酒。”   “这事吧,还得从源头弄起。”   “怎么说?”李勣眼中精光一闪。   贾平安淡淡的道:“敬业上奏疏建言改善那些奴隶的境遇,这是想通过此举来告慰当年的草草,此事成了,他也就没了心结。”   “难。”   李勣皱眉,晚些深吸一口气,“再难……老夫也得试试。”   这位明哲保身的大佬为了孙儿终于要出手了。   第二日李勣就当朝提出了这个建议。   大战开始了。   据闻当时各方辩驳的口水横飞,激动时李勣竟然准备挥拳殴打不赞同此事的许圉师,幸而任雅相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英国公竟然也有这一面?   老乌梢蛇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金刚怒目啊!   接着李勣就上了奏疏,引经据典说了善待奴隶的好处,以及虐待奴隶的坏处。一片文章写得……据闻上官仪见了这篇文章当即就抄录了下来,准备拿回家去下酒。   可很遗憾,李勣舌战群雄很牛笔,但最终还是折戟沉沙了。   ……   “贾平安也在折腾此事。”   李义府坐在书房里,因为尾椎骨还在痛,所以垫了厚垫子。   但他依旧有些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屁股。   “是。”几个心腹官员都点头,其中一人说道:“李敬业最近沉迷于酒色中,再这般下去多半要废了,所以英国公才把往日的韬光养晦给抛开了,甚至准备动手。贾平安和李敬业情若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不过没发现他弄什么。”   “他会上奏疏,会去朝堂上和宰相们争执……看热闹好了。”李义府笑了笑。   这便是李猫的笑,多少人为之闻风丧胆。   “咱们的人都发动起来,此事……让贾平安铩羽而归!至于李敬业,废掉就废掉了吧,若是他被废掉了,陛下也无需猜忌李勣,一举两得,下手。”   等心腹们走了之后,他按着案几缓缓站起来,觉得脚疼的厉害。他倒吸着凉气,冷笑道:“若是废掉一个长孙,据老夫所知,李勣对其他孙儿疏于教导,英国公府的下一代会如何?哈哈哈哈!”   随即反对此事的呼声就高了起来。   李勣孤掌难鸣,随后的几日竟然嘴角起了火泡,憔悴了许多。   贾平安却没动静。   快年底了,朝中处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情绪。   这时候没什么尾牙宴,但一年到头的辛苦总得要放松放松。   今年山东士族还算是不错,没了长孙无忌等人的压制,他们的子弟加快了出仕的速度,眼看着形式一片大好啊!   于是长安城中的十余家族就弄了一个聚会,一家出几个人,就定在了王氏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   这一日酒楼就停业了,专门接待这些大佬。   崔建也受邀参加。   这次聚会档次很高,各大家族的大佬们都来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若是跺跺脚,大唐和长安城都会颤抖。   席间崔建发了牢骚,“我在吏部郎中这个位置上好几年,好歹也该动动了吧?”   呵呵!   那些大佬们看了他一眼,接着扯他们的。   晚些有人和他解释,“你这个吏部郎中看似不上不下,可却掌握着实权,你在那个位置上,李义府就不能在吏部一手遮天……”   为了大局,你就牺牲一下吧。   但崔建觉得自己的前程不妙,他若是一心为了士族着想,在皇帝的眼中就是个祸害,哪日寻到机会一脚就把他踹出长安,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这种风险不低啊!   崔建唏嘘着。   这里是二楼,大佬们待的地方。随从们都在楼下吃喝。   “这个火锅不错啊!铜锅里加些好汤,再弄个什么……蘸水,什么都能往里放。”   “据闻是贾平安弄出来的,一出来就风靡长安,冬日里弄一个出来,一家人吃的酣畅淋漓。”   一群随从自然无需装模作样,吃得酣畅淋漓,而且今日特许他们能喝酒,一时间热闹非凡。   晚些有人醺醺然的说起了女妓,顿时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了评价长安女妓。   “八云最好。”   “放屁,八云有狐臭。”   “狐臭,某觉着她的狐臭优雅……”   “你特娘的有病。”   “你说啥?”   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买油喽!”外面传来了个卖油郎,推着小车往里看热闹。   看热闹不嫌事大,顷刻间大门就被堵住了。   “别推!”   卖油郎在最前面护着自己的推车,可哪里挡得住。   呯!   推车被门槛拦截,随即翻了进去。   里面的油就这么流淌开来。   呯!   那边的两个随从不小心把碳炉打翻了……   轰!   油被引燃,接着就蔓延开来。   “快躲!”   大堂已经没法待了,一群随从就往后面跑。   可二楼的大佬们还在矜持的说着今年的情况,并展望来年的美好前景……   火焰迅速从大堂一路爬升,随从们傻眼了,喊道:“阿郎,快下来!”   “郎君,快下来啊!”   大佬们闻声出来,就见火焰从下面扑了上来。   这……   “快跑!”   刚跑了两个,火焰就封住了楼梯口。   “跳窗户!”   崔建喊道。   有人看了一眼,“火头从窗户那边冒出来了。”   卧槽!   这是……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随从急不可耐,有人拼死想往上冲,可才将靠近就被火焰被逼了回去。   一个大佬颤声道:“老夫休矣!”   另一个大佬绝望的道:“我等士族今日……要遭此一劫!”   ……   晚安! 第906章 炸了   绝望时刻,崔建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父母妻儿的身影,这一刻他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平日里他埋首公事,回到家经常还在沉思,此刻想来公事永远都做不完,为何不去和家人亲近?   为何?   他握拳恨不能捶打自己。   一个大佬已经慌不择路了,不只是幻觉还是什么,竟然想往火焰里冲,幸亏被人拉了回来。   有人喊道:“救我等出去,二十万钱!二十万钱呐!”   这个价码堪称是振聋发聩。   可下面没动静。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你得有名去要啊!   “闪开!”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厉喝,看热闹的纷纷避开。   几辆大车被拉了过来,十余穿着破烂单薄的大汉看了一眼火势,其中一个喊道:“泼水!”   另一个喊道:“那鱼呢?”   大汉骂道:“人命要紧,赶紧!”   大车是水车,打开口子后众人才发现里面又不少鱼。   大汉们用木盆端着水往上泼洒,一个接着一个,竟然压住了从大门往窗户上蔓延的火势。   为首的大汉喊道:“一些人泼水,其他人去弄了布匹来,要结实的,快!”   边上的商户也去打了水来,气喘吁吁的助战。   “布匹来了。”   宽敞的布匹被大汉们拉着,有人喊道:“快些跳下来。”   崔建听到了喊声,凑过来看了一眼,狂喜过望,回头道:“快!从此处下去。”   众大佬赶紧凑到窗前,一看下面没火头了,而且十余大汉正拉开一块布,仰头等着他们跳下去。   “这等手段……妙啊!”   一个大佬觉得用布匹来接人果然是妙不可言。   “三郎先下去。”   崔建相对年轻,做了探路先锋。   他翻了出去,双手扒拉着窗口,松手……   噗!   他只觉得身下震动,接着边上有人拉了他一把,就顺势跳了下去。   “稳妥,极为稳妥!”   一个个大佬开始跳窗户,有路人见了震惊,“那不是……这些竟然都是士族的长者!”   我滴神啊!   这一把火竟然差点把士族的大佬们全灭了。   一个个大佬纷纷跳了下来,当最后一人跳下来时,火焰已经卷进了房间里。   “好险,再晚片刻,我等将会葬身火海,再无生机。”   那大汉突然拍头,“哎呀!说好的给酒楼送鱼,晚了回家郎君定然要责罚,赶紧走!”   大汉们推着车就跑。   “哎!”   崔建想叫住他们。   一个路人说道:“这些都是杨家的奴仆,杨家在城外的庄子养了不少鱼,隔几日他们就会送进城来。”   权贵家也得经营,庄子里的出产除去自家享用之外,多余的也得贩卖,所以这些权贵一边不屑商人,一边自家做生意做的比谁都凶。   “奴仆啊!”   大佬们拍拍身上的灰尘,扯扯衣裳上的皱褶,干咳几声,又是道德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日平康坊就流传着一个消息。   “昨日那些奴仆把水弄干了,鱼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到死不活的,全给退了,杨家毒打了他们一顿。”   昨日一场火闹得沸沸扬扬的,金吾卫来了,刑部来了,甚至连大理寺都来了,查清是人祸后,那两个随从同样被毒打一顿。   卖油郎在嚎哭。   “一车油啊!谁来赔我?!”   众人可怜他,可有人却提及了一件事。   “昨日我怎么听闻那些贵人说了,谁能救了他们,赏二十万钱呢!那钱呢?”   这话沸沸扬扬的就传开了。   朝堂上连皇帝都过问了一下此事。   “就是两个随从打闹,把碳炉打翻了,点燃了油。”   “无事就好。”   这事儿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半月后,长安城处处都洋溢在即将迎来龙朔二年的喜气洋洋中。   陈氏已经恢复了,上面有人告诫过她,但凡敢再自尽,就牵累家人。   那些女奴也在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   晚上躺在床上,她喃喃的道:“都是人,为何我是畜生……”   李敬业喝酒喝的飞起,带着下属官吏们从甩屁股转到了喝大酒上。   李勣看着颇为无奈。   贾平安在家中请了一次客。   这是年前的一次聚会,出席的人很牛笔。   老帅来了好几个,宰相来了三个……李勣,许敬宗,任雅相。   美酒佳肴吃的众人赞不绝口。   微醺时,贾平安提及一事。   “最近我无事看了律疏……”   律疏就是长孙无忌和李勣等人编撰的大唐律法解释。以往的武德律、贞观律,乃至于永徽律并行,没有一个统一的解释,以至于同样一个人犯,县里判决杖责,州里判决徒刑,到了刑部却判死刑。   于是律疏就出现了,后世叫做唐律疏议。   “我看了那些关乎奴隶的条款,触目惊心,堪称是对待畜生般的……”贾平安说道:“主人不报官杀有罪奴婢杖一百,无罪杀奴婢徒一年……可实际上打杀奴婢的何曾被惩治过?以至于奴婢和猪狗一般,掌控他们的人想凌辱就凌辱,想打杀就打杀……”   “他们不是畜生,而是活生生的人,多年前也曾是我大唐良人,一朝犯事被没为奴,至此就进了地狱……”   “一朝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隶……”   贾平安认真的道:“明日我进朝中……还请诸公相助。”   众人看着他,李勣最是百感交集。   小贾一直不动作,原来是等到了现在。   年底了,朝中君臣都喜气洋洋的,这时候再提出此事自然就事半功倍,可……还是无用。   既得利益者们太多了,而且都是大唐最顶尖的那群人。   想让他们善待奴隶何其难……奴隶就是畜生,这样驱使起来有快感。   “小贾……有心了。只是此事难为……”李勣举杯一饮而尽。   “做了再说。”   贾平安以此回答。   于是众人点头。   狄仁杰当夜喝了不少,半醉半醒时对妻子说道:“小贾此人手段高超,要紧的是还能不动声色,为夫当年若是有他这等手段城府,何至于在官场处处碰壁。”   他的娘子一碗醒酒汤灌下去,狄仁杰翻个白眼,倒下睡觉。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小棉袄嚷着让他早些回家。   “阿耶,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出门玩耍。”   “知道了。”   贾平安拉着阿宝出门。   兜兜送他出去,挥舞小手,“阿耶要记得哦!”   “知道了。”   嘤嘤嘤,边上的阿福挥爪。   贾平安一路笑着进了皇城。   今日扩大化朝会,许多重臣都会参与,连腰伤没痊愈的李义府都来了。   在许多时候……在重大问题上你必须要冒泡,不冒泡就没有存在感,而一个重臣没有存在感……别以为自己蛰伏隐忍很牛笔,历史上那些隐忍的大佬身后都站着无数势力,隐忍和蛰伏是他们的共同决定……   你单枪匹马的看了些历史书,就觉得自己可以效仿前辈隐忍骑墙,对重大问题不表态,不冒泡……等你还在美滋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被调职了,从重臣一家伙被边缘化了。   这个就是所谓的隐忍蛰伏……没有强大实力和强大势力作为支撑,所谓的隐忍和蛰伏就是个笑话,足够人笑几百年的那种。   作为皇帝养的狗,李义府自然不能缺席这等重大场合……年前最后一次大规模朝会。   大伙儿都在宫门外等着,许敬宗踮脚搜寻,突然笑道:“那是谁?天黑路滑,小心摔了。”   “老夫才四十余岁,许敬宗,你的坟头草比人还高时,老夫还正当年。”   李义府冷冷一笑。   老许快七十了,李义府才四十多,这个确实是没法比。   贾平安微微一笑。   可他记得老许一路风光到了八十余岁,而李义府五十出头就完蛋了。   所以人真的不必看年龄,有的人前半生穷困潦倒,后半生却风生水起,福禄寿喜俱全。有的人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却各种悲惨,最终以凄凉收局。   这便是人生无常。   李义府现在看着嚣张跋扈,这便是肇始。   没有这个嚣张跋扈,他也不至于落到那等下场。   等贾平安琢磨出了些味道来时,李义府和许敬宗已经走到了一起。   “怎地?想动手?”   许敬宗主动发起了挑战。   李义府此刻腰伤未愈啊!   老许真不要脸。   李义府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笑意,“奸佞。”   奸臣许!   这是许敬宗一生的符号,不可能洗的干净。   许敬宗呵呵一笑,“老夫活的堂堂正正,你却活的蝇营狗苟,整日钻营算计,谁是奸佞?”   李义府冷笑,“老狗!”   呼!   许敬宗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拂去。   李义府动了一下避开,可这一下就牵扯到了腰伤。他惨哼一声,发现贾平安正在移动过来,就咬牙切齿的道:“老狗,时日长着呢……终有一日老夫要弄死你!”   李义府这几年堪称是人生巅峰,帝王的宠信让他能插手许多事儿。最要紧的是他能根据帝王的暗示对臣子下手……下手多了,外面的人都会惧怕他,担心自己被此人盯上。   于是李义府霍然就有了权倾朝野的迹象,让不少人都想到了当年的长孙无忌。   不过同为帝王心腹的许敬宗不鸟他。   “野狗!”贾平安讥诮的道:“看你躲闪的模样,果真有些野狗的风范。”   “哈哈哈哈!”   许敬宗大笑了起来。   “诸位请进。”   皇帝遣了王忠良来迎接。   众人鱼贯而入。   晚些在殿内聚集。   皇帝今日看着很精神,身边的皇后雍容华贵。   首先皇帝作报告,对今年的工作做了个总结,对臣子们的勤勉表示很欣慰,并鼓励臣子们在新的一年里奋发图强,努力建设出一个强盛的大唐……   贾平安觉得皇帝就是董事长,阿姐是董秘,而臣子们都是分公司总经理,或是部门经理……   皇帝的话振奋人心。   一句话,为了大唐的霸权,大唐君臣都要努力。   一番话把众人说的热血沸腾,连贾平安都不禁展望了一番大唐的未来。   皇帝讲话完毕。   按照程序接下来就是臣子们表态……   “啪啪啪……”   一个孤独的掌声响起。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贾师傅一个人在那里孤独的鼓掌,一脸懵逼。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惯性!   大伙儿都在看着自己,这很尴尬啊!   关键是阿姐的眼神不对劲,让贾平安想到了先前看到的宫门。   他冲着老许点头。   老许,上啊!   小贾你别坑老夫……许敬宗嘟囔着,也跟着鼓掌。   有一就有二,晚些掌声雷动!   李治一怔,觉得一股子成就感油然而生。   以往讲话完毕群臣稀稀拉拉的站出来颂圣,看似庄严,却没滋没味的。   这鼓掌竟然别有一番味道……   武媚也转怒为喜,觉得小老弟果然是有心了。   掌声后,还未等臣子们表态,贾平安就出班来。   “陛下,臣有事禀告。”   李治的心情还在愉悦之中,颔首,“说吧。”   连武媚都面带慈祥之意的看着贾师傅。   气氛……很好啊!   “陛下,在上古时,部族为了生存和别的部族厮杀,这是战争的雏形。每战之后,胜利的一方还会收获不少俘虏,这些俘虏要么被处死,要么就沦为了奴隶,被役使。”   上古时期的事儿谁特么知道?   但贾平安一脸自信,李义府欲言又止,被他看了一眼后,竟然没敢出头……贾平安这般自信,多半是有了强大的证据,老夫不能出去自取其辱。   “在上古时期,驱使异族奴隶成为了常态,等到了商周以来,奴隶就渐渐开始蔓延。及至秦汉,异族奴隶越来越少,习惯了驱使奴隶的权贵们灵机一动,就想着把同族变为奴隶……”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朕就说贾平安一直不吭声有问题,你看看,他就等着今日群臣聚集的时候出来说话。   “把人犯变为奴隶,臣不敢置喙。”   这是基础,现在去打破这个基础,也就是打破了现有律法的根基,不能干这等傻事。   “如何役使异族奴隶臣不敢置喙。”   直至一千年后世界上都还有大把的奴隶,奴隶制还方兴未艾。   贾平安抬头,“臣今日想说的是……凌辱同族奴隶能否终止?”   你果然来了!   李义府心中一喜,强撑着站出来。   可有人比他更快。   王弼联出班了,他乃是王氏的人,今年五十多岁,看着却如四十许人。   “贾郡公此言大谬!”   王弼联轻蔑的道:“那些奴隶与畜生一般,凌辱又如何?”   这是主流思想。   关键是以王氏为代表的世家门阀、权贵豪强们需要奴隶。   他们的田地需要奴隶去耕种,他们的家人需要奴隶去伺候。   小农经济就是这个尿性,他们盯着自己的田地奴隶,一心就想在地里刨出个金娃娃。   要想富,就得先弄田地和奴隶。这个就好比后世的要想富先修路。   你要挖断我的路,我特娘的不弄死你还等啥?   所以王氏站出来,后续还有不少人在跃跃欲试。   贾平安看着他,“为何要**?”   他真心不解……   “我知晓,你等觉着自己乃是人上人,骨子里的暴戾需要发泄,可你等对外都是以谦谦君子的模样示人,不敢行差踏错。   在外面装君子格外的憋闷,回到家中如何发泄?家中养着一群歌舞伎就是用来发泄的,家中的奴隶就是你等的出气筒,动辄打残打死……随后报一个重病身亡了事。”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贾某想问问……”   他看着众人,“能否把骨子里的暴戾收敛些?别特娘的在外面装道德君子,回到家就化身为豺狼野兽。化身为豺狼野兽也就罢了,能否收敛些?”   这话就像是巴掌,一下下的抽打着许多所谓的道德君子,把他们的面皮剥开,露出了里面那张豺狼的脸。   “贾平安,贱狗奴,老夫今日与你不共戴天!”   群情激昂中,一个老头甚至举起笏板冲过来。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他。   老头近前,高高举起笏板才想起一件事儿。   贾平安是名将,敢带着麾下冲阵的狠角色,老夫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他的对手?   冲动了!   冲动了!   贾平安嗤笑一声,“色厉内荏之辈,人渣都不足以形容你。”   他朗声道:“你等都觉着役使同族乃是正理,可你等可曾想过……有一日你等变成了奴隶,妻女被主人凌辱,儿孙被主人虐打……将心比己,你等可能心安?”   “呵呵!”   有人在笑。   笑尼玛!   贾平安冲着那人说道:“你等都以为世家永不倒,可这世上从未有什么不倒的东西,今日结下善因,以后才能收获善果。”   以后黄巢杀的这些权贵和世家门阀们人头滚滚,那时候的他们不知是否有些悔意。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些人以为家族的富贵将会延绵下去,可人类从未有平白无故得来的富贵。此刻越是烈火烹油,后续的结局就越惨烈。   那人面色涨红,刚想说话,程知节干咳一声,“你话太多了。”   那人就是崔氏的人,而程知节是崔氏的女婿,还是崔氏很得力的女婿。   所以这人只能悻悻的退了回去。   李义府狂喜,心想贾平安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得罪了天下蓄奴的人,不死何为?   贾平安回身行礼,“陛下,臣请严格律法,凡大唐籍奴婢不能无故打杀,有罪官府定罪处置,若是主人家责打致残致死,主人杖责一百,徒三年。”   原先的政策是杖一百,无辜打死徒一年,可贾平安一下就把标准提高到了三年。   关键是以前这些律法压根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施行。   “其二,不得凌辱女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   殿内已经在喧哗了……   贾平安提高了声音,“其三,原先的律法关乎奴隶的内容从未曾被严肃施行,臣请陛下严令各地官吏……执法必严!”   如是违法必究,谁敢**?   连官府都觉得奴隶是畜生,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把律法当做是擦屁股的厕筹罢了。   无数愤怒的目光盯住了贾平安,若说这些目光是刀,此刻的贾平安已然被千刀万剐。他直面这些目光,眼中竟然全是俯瞰之意,随即行礼,“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   他转身离去,背影从容。   殿内的气氛就像是被丢进了一颗大爆竹,旋即就炸了。 第907章 大获全胜   贾平安从容走了。   殿内却吵作一团。   “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一个老臣在咆哮,唾沫星子喷的到处都是。   李治看了他一眼,记得百骑给过消息,这位老臣家中颇多田地,而耕种田地的自然不是什么佃农,而是奴隶。   佃农和主人家是雇佣关系,你不能随意凌辱打骂,更不能克扣钱粮。   而奴隶就不同了,奴隶就好比主人家的老黄牛,让你干啥就干啥,一言不合就宰杀了吃肉。   所以贾平安的话算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一个李氏的官员也在咆哮,可他却发现同族的两个官员竟然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啥意思?   李义府在撺掇……   “贾平安这是想挖根呐!”   是啊!   世家门阀和权贵的立足点在于何处?   ……   “有人说世家门阀的立足点是学问,这是给他们的脸上抹金粉,他们的立足点不是什么学问,而是……人!”   太子得知此事后急匆匆的赶来,路上却遇到了贾平安。   “他们的祖先都是官宦,托了所谓九品中正制的福,一人为官,世代为官,渐渐的就积累起了偌大的家业和钱财。有了钱财和无尽的田地人口,他们说话的分量就不同了……”   “随后他们联手,号称什么世家门阀,十几家,数十家大家族联起手来,帝王都要为之低头。”   李弘有些疑惑,“舅舅,他们为何能这般强横?”   “因为他们有人。”   贾平安笑道:“世代为官后,他们在官场上的关系盘根错节。联手之后,他们能影响朝堂,他们的子弟出仕轻而易举,有了关系网在,他们的子弟升官就和喝水般的轻松……   这一年年的下来,他们的势力就像是蜘蛛网,笼罩了整个国家,这便是帝王忌惮他们的缘故……”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来自于他们手中握着的人口。有了奴隶就有了耕种,有了耕种就有了钱粮,有了钱粮就有了去扩展自己的资本……太子要记住了,人,才是根本。”   到了后世,号称忍辱负重,清廉如水的孤胆英雄徐阶徐阁老也在老家广置田地,最后身败名裂。什么清廉如水,老成谋国;什么子孙有学问,有良好的家教,家族就会持续兴盛,这话只会引来嘲笑……所有人都知晓,田地人口才是家族兴盛的根本。   “没有钱粮资本为支撑,那些所谓的诗书传家的家族延续不了几代人就会轰然垮塌。太子你要记住了,流水不腐。”   贾平安放低了声音,“他们的倚仗不是别的,就是人口钱粮。”   老子先给你们下个烂药,等以后……   新学会不断扩张,从科举的角度给你们痛击。   随后朝堂上不再是以家族为重的价值观占据上风。   帝王看向世家门阀的目光中带着戒备,会不动声色的把他们的根基削弱……譬如说遏制土地兼并,清查非法兼并的土地和奴隶,所有田地人口都得缴纳赋税……   失去了这个底气,世家门阀靠着学问再无这等纵横捭阖的底气……那时候新学崛起,世家门阀被削弱。   朝堂上就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平衡。   这就是大势!   贾平安想了许久的大势。   李弘点头,“舅舅回去吧。”   贾平安点头,走了一段路回头看,李弘竟然原地发呆。   这娃在沉思他刚才的这番话。   而在殿内,李治颇为恼火贾平安突然放炮的行径,武媚也是如此。   “他太过冲动了些。”李治低声对身边的武媚说道。   “是。”武媚皱眉道:“他这是为了李敬业出头……义气啊!可这是朝堂,不是讲义气的地方。不过好歹有义气不是坏事,那等无情无义的也不能大用不是……”   朕和你说那小子搅乱了朝堂,该罚。可你却和朕说什么这是讲义气的表现,讲义气的臣子才忠心。   这是哪跟哪?   李治气结。   武媚也颇为恼火,想到了此事会引发权贵阶层的反弹,她就恨不能把阿弟给吊起来。   这次不风干,直接用皮鞭抽打!   吊打!   对!   就这样!   武媚发誓这次一定不能轻易被他蒙混过关……看来不下狠手是不行了。   李治见她咬牙发狠,欣慰的道:“该关切的时候关切,该下狠心时就不能手软。”   武媚郑重点头。   这次定然不会手软。   “陛下。”   李勣起身,“臣附议贾郡公所言。”   程知节起身,“陛下,贾郡公建言中俱是对奴隶的怜悯之情,他这是要求善待奴隶,让我等手中有奴隶的人家莫要心狠手辣……”   他看着那些文官,“大唐的官员都以道德君子自诩,为何面对这等要求不是赞同,而是疯狂咒骂?臣觉着这不对吧?”   梁建方起身道:“道德君子不该是怜悯世人吗?”   “小贾没说废除奴隶,为何反对?”   许敬宗起身了,李治眼皮子狂跳,武媚也有些心悸。   这个心腹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管不住……   许敬宗开口了,“你要说奴隶是牛马,可家中的牛马谁会去无故责打?朝中还有律令,但凡宰杀耕牛就是有罪,耕牛尚且如此,为何人却不及一头牛?”   “小贾说人就喜欢凌虐同类,以此来寻求优越感。老夫以往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深吸一口气,“所谓的道德君子不过是无脸无皮的禽兽,老夫与你等为伍……深以为耻!”   一群人涨红着脸,就像是被许敬宗把没穿亵裤的外裤给扒拉了下来,露出了丑陋无比的屁股,愤怒就像是火焰,最后化为口水狂喷而去。   “贱狗奴!”   “奸臣许,你这个佞臣!”   一阵狂骂啊!   风雨飘摇中的许敬宗毫不畏惧,一一批驳。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他们不是不赞同,他们把奴隶当做是自己的私产,不容外人置喙。”   李治点头,“朕知晓。”   我的私产我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儿,连皇帝都不能置喙。   这个才是世家门阀的风格。   所以贾平安把道理说的无懈可击,依旧无法让他们动容就是这个缘故。   一阵狂撕啊!   李治摇头,觉得这是无用功。   许敬宗口角都生出了白沫,气喘吁吁的兀自还能战斗。   崔建突然走了出来。   是小崔啊!   那老夫暂且歇息一会儿,回个血。   许敬宗暂退。   崔建就是既得利益者,众人见他要发言,都很是期待。   “陛下,贾郡公之言臣……附议!”   卧槽!   世家内部生乱子了?   李义府懵逼。   他知晓崔建和贾平安交好,可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崔建何德何能敢为贾平安站台?   另一个官员站出来,“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李治愣住了。   群臣都愣住了。   因为站出来的全是世家门阀的官员。   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意气风发的中年……都是一个态度。   “贾郡公所言甚是,臣附议。”   这……不对啊!   你们不对劲!   李义府发现这些官员要么神色木然,要么一脸悻悻然……   这是何意?   帝王作为最大的奴隶主实际上不喜欢下面的人蓄奴,因为每一个人口都是一个纳税点,更是一个潜在的兵员。   但既得利益者群体太强大了,他也只能忍着。   现在他们竟然主动低头……   那还等什么?   “如此,可为永例!”   皇帝一锤定音,随即许敬宗亲自出手来拟定敕令……   今日群臣云集,这份敕令若是过了,谁敢反对?   李治很欢乐,晚些群臣散去,他发现皇后有些不对劲。   “此事……不对。”   武媚狐疑的道:“那些人为何赞同?”   “从他们赞同开始,朕一直觉着心中有件事,却想不起来。”   李治皱眉。   武媚突然双手握拳。   “陛下,那把火!”   李治恍然大悟。   “是了,那把火差点烧死了一群世家门阀的主心骨,据闻出手相救的乃是一群奴隶,那些奴隶为此被主人一顿毒打……”   黑化的帝后相对一视。   “平安?”   武媚摇头,“若是遇到这等机会,平安会更乐意于看到他们被烧死。”   贾平安和世家门阀的恩怨可不少……   “要想做重臣,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施政思路,这条思路要从一而终。贾平安的思路就是反对世家门阀,反对一切兼并之事……”   李治颔首,“由此他和世家门阀成了死对头,不可调和的死对头。”   ……   出去的群臣中有人喊道:“老夫想起来了,那把火,那把火!”   众人恍然大悟。   李勣刚想到了此事。   许敬宗凑过来,“小贾……”   李勣摇头,“小贾巴不得一把火烧死那些人。”   贾平安的政治理念中,世家门阀对国家的坏处比好处更多,所以能看到一群世家门阀的大佬被烧死,他只会欢呼雀跃。   崔建在解释,“和改善奴隶境遇相比,他更乐意看到世家门阀被削弱。”   一个老人叹道:“这便是运。咱们受了奴隶的恩,此刻就得回报,若是我等今日反对此事,回过头那贾平安定然会广为传播我等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咱们什么都能承受,就是不能承受这等坏名声。”   ……   走到宫门那里的贾平安在哼歌。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把火……”   武顺的马车竟然在宫门外等候。   这女人……果真是牛皮糖啊!   车夫回身说了些什么,车帘掀开,露出了武顺那张娇艳的脸。   她讥诮的道:“我在宫门处都听闻了你今日大闹朝堂之事,引得群臣震怒,帝王恼火。如今朝会还未曾结束你就出来了,让我想想……”   武顺捂额作思索状。   可贾平安压根不搭理她,错身而过。   武顺马上放开手,大声的嘲讽,“奴隶便是牲畜,你为奴隶说话,便是与天下人为敌,这是被陛下赶出来了吧?后续你且等着,还有你的好看。”   车夫的脸颊微颤,眸色黯然。   他也是奴隶,武氏的奴隶。   这些话如同针刺,让他难受。   可他只能低头,否则武顺就算是弄死他,最多报个病故了事。   每年蓄奴的人家‘因病而去’的奴隶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各地官吏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压根不管。   贾平安没回头给了她一根中指。   武顺不知这个动作的含义,但那股子轻蔑不屑之意却感受到了。   “贱人!”   武顺冷笑,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笑。   大伙儿都不知晓贾平安今日进去放炮,可武顺不同,她是皇帝的爱宠,刚才有出宫的宫人就悄然把此事告诉了她。   “贾平安为奴隶说话了。”   “这是螳臂当车。”   “他还得罪了天下人。”   所谓天下人,指的是那些官吏豪强,也就是中上阶层。天下人这个词里不包含平民百姓。也就是说,在上层人物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百姓的存在。   百姓只是被利用阶层。   也就是工具人。   而奴隶连工具人都谈不上,是工具牲口。   李敬业先出手,失败。   贾平安再出手大伙儿都能预料的到。   但他依旧失败。   “相公们出来了。”   一大群臣子在出宫。   武顺也只能避开……没办法,她的身份尴尬。   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官员在说话。   近前了。   声音渐渐清晰。   “……那贾郡公为奴隶说话……荒谬,什么打残打死奴隶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的杖一百,徒两年。奴隶有罪只能官府来定罪,不得私下定罪动手……并严令天下严厉执法……”   “老夫以为此言可笑,可世家门阀的人却站出来支持……”   “贾郡公好命,那场火让他们不得不站出来支持,否则就是狼心狗肺。世家门阀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坏名声。”   “这一下多少人家要难受了,让他们把奴隶当做是人,那是万万不能的,哎!”   武顺愣住了。   “什么意思?”   有宫人来接她,武顺下了马车跟着进去,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就问道:“那贾平安的建言如此荒谬,竟然过了?”   宫人一怔,眸中就多了些冷色,“是。”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奴隶,但好在宫中被外臣盯得很死,所以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打杀了宫人。   可兔死狐悲……   “那个疯子,运气竟然这般好……”   武顺喋喋不休,“奴隶便是牲畜……”   晚些到了地方,宫人要先进去禀告,武顺在外等候。   宫人进去后禀告道:“陛下,韩国夫人求见……夫人看着很是郁郁寡欢。”   这只是随口的汇报,很忠心耿耿。   王忠良的眼皮子却跳了一下。   皇后正在养胎,武顺郁郁寡欢……为何?   李治的微笑僵硬了,淡淡的道:“告诉她朕很忙,今日就不见了。”   宫人行礼告退。   武顺正在外面期待着和皇帝的见面……如今皇帝越发的谨慎了,每月见面不过数次,而且也少有同时和她们母女共处的时候。   她最近琢磨了些讨好男人的招数,就等着今日大展身手。   宫人出来了,武顺微微昂首,迈步上了台阶。   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陛下政事繁多,无暇见夫人,夫人请回吧。”   ……   李勣回到了值房,令人赶紧去把李敬业叫来。   “阿翁!”   李敬业来了,目光转动,盯住了马槊。   李勣有些头痛……这根马槊被李敬业耍了不少回,再折腾迟早会被废掉。   “刚才朝中议事,君臣已然同意善待奴隶。”   李敬业愕然。   李勣缓缓说道:“主人打残打死奴隶,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奴隶犯罪由官府定罪,主人不得擅自定了罪名……并且君臣赞同严厉执法,如今敕令就在审核中,不会再有阻拦。”   “此事艰难……”李敬业呼吸急促,“阿翁,可是你……”   他知晓此事的艰难,这个建议就是在和全天下的蓄奴者为敌,所以他只能一人前行。   李勣微微一笑,“是小贾。”   “兄长……”   李敬业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如何?”   狄仁杰含笑问道。   二人在前院,贾平安点头。   可喜可贺!   狄仁杰赞道:“此事艰难,不过平安你此举将会光耀后世……可庆贺一番。”   “怀英莫要变成酒鬼。”   贾平安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动辄就要喝酒庆贺。   贾家如今几十号人口,厨房每日准备的食物堪称是巨量。   曹二精心弄了酒菜,送到了书房里。   “此事一成,那些蓄奴者的头顶就悬着一柄横刀。”狄仁杰喝了一杯酒,惬意的道:“要紧的是开了个好头。平安你对此事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标……”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大早上喝酒,勉强喝了一小口,就难受的不行,“我知晓许多人渣需要被严惩,恨不能让他们子子孙孙都为奴隶。可不能太长了,我的目标就是……为奴三代就可为平民。”   一人为奴,子子孙孙都是奴隶,这个政策太残忍。   “大唐籍的奴隶。”贾平安补充道。   狄仁杰笑道:“此事难,堪称是难上加难。不过你身为所谓的既得利益者却愿意为了奴隶说话,那我又何惧之?干!”   狄仁杰举杯,豪迈的道:“我便为你筹谋,若是身败名裂,我与你一起臭名昭著!”   贾平安举杯。   呯!   轻微的声音中,喜气洋洋。   “郎君,有客人求见。”   贾平安起身出去。   一个黑脸男子在等候,见到贾平安时,行礼惶然道:“那日我故意推翻碳炉……贾郡公你说过此事一旦成了就放过我……”   贾平安厌恶的看着他,“和兄弟的女人偷情,你这等人无耻之尤,滚吧,从今日起,别再让我见到你。”   男子走后,王老二过来。   “郎君,这几日我等一直在盯着道德坊,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陈冬也出去十余次,并无人盯着他。”   贾平安点头,淡淡的道:“陈冬那日扮作是卖油郎,演技不错。”   消息渐渐传了出去。   到了下午,一个大汉悄然来了贾家。   “见过贾郡公。”   “你一家的奴籍晚些就会解除,另外,你那日带着人救火……很出色。”   大汉跪下,泪流满面,“贾郡公为我等奴隶说话,此等大恩大德,贱奴……感恩不尽。”   贾平安平静的道:“许多事看不惯,那就出手管一管。”   大汉突然问道:“若是那日我等救火不力,那些贵人怕是难保一命。”   贾平安看着他,“还有一队人正在边上等候,同样也是奴隶。”   大汉悚然而惊。 第908章 死神   贾平安回到了后院。   两个孩子在逗弄两个弟弟,卫无双和苏荷在闲聊。   “阿耶,大洪学会骂人了。”贾昱抱着二郎贾洪,一脸认真。   “呸!”   贾洪一脸无所谓的在呸啊呸。   兜兜努力抱着老三贾东,嚷道:“阿耶,三郎尿了!”   乱作一团啊!   苏荷竟然在教兜兜怎么处理孩子尿后的事儿。   我的崽那么小就要承担和她年龄不相称的重担吗?贾平安无奈的道:“兜兜以后不做童养媳,消停了。”   苏荷遗憾的停止了教导,“夫君,好些人家都是这样,你看招弟和盼弟就经常给阿弟收拾。”   这特娘的堪称是长姐如母了啊!   贾平安无语。   “见过郎君。”   鸿雁行礼格外的认真。   三花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东罗马的两个美人不知她们为何,就问了最为公平的云章。   云章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在揉搓阿福的贾平安,“郎君今日在朝中为了我等说话,从前主人打杀奴隶只需报个病死的名头随意掩埋了就是,可以后他们不能了。”   安静惊讶的道:“为何?”   云章含笑道:“郎君今日在朝中据理力争成功。从今日起,但凡打残打死奴隶者,杖一百,徒三年……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奴隶有罪由官府定罪,并严令天下官吏严厉执法。”   阿福被揉搓的恼火了,就扑上来和贾平安打闹。   云章轻声道:“这最要紧的两条,其一奴隶定罪不由主人,由官府;其二令天下官吏严厉执法,杖一百谁能承受?徒两年三年……那些蓄奴者都是贵人,谁能做两三年的苦役?所以从今日起,奴隶也有了生机。”   晚饭时,贾平安发现几个侍女都很是殷勤,一脸恨不能为他去死的气息。   这个可以!   等看到了春意时,贾平安就果断移开目光。   我的腰子不好,千万别浪。   晚饭后,贾平安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多谢郎君。”   东罗马二人组迎上来福身。   安静脸上的雀斑都在闪光,崇敬的道:“奴从未见过如郎君这般伟岸的男儿。”   那些男人都把女人当做是附庸,凌辱女奴那不是常事吗?更是雅事乐事。可郎君却站在了她们这一边。   也就是说,从此后,若是她们不愿意,连郎君也不能强行召唤她们来侍寝。   虽然我愿意……但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啊!   安静落泪了。   从东罗马到大唐万里迢迢,来到了贾家后,她和秋香心中忐忑,直至此刻,她们才找到了归属感。   秋香红着脸,“郎君无需担心。”   “我担心什么?”贾平安一脸懵逼。   “奴……”秋香急促的说道:“郎君但有差遣,奴……什么都愿意。”   她和安静福身快速跑了,贾平安不禁莞尔,反手捶捶腰。   连宫中出身的侍女们看着他的目光都不同了。   以往是主仆关系,如今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水乳交融不对,应当是……更和谐了。   晚上躺在床上时,卫无双一边窸窸窣窣的解衣,一边说道:“夫君今日之举妾身虽说不懂,不过贾家历来都善待奴仆,妾身觉着这是好事……都是人,都是爹娘的宝,为何一群人能凌虐另一群人。”   “因为人性本恶。”   贾平安随口道。   “人性本恶?”   卫无双钻进了被子里,浑身哆嗦来寻贾平安取暖。   “是啊!”   贾平安抱着她,一边感受着她在哆嗦,一边说道:“人都是利己的,极少数大公无私的人不能代表全体。”   人都有恶的一面,这一点在后世几乎是公认了。你要说什么纯善的人,或是君子,抱歉,这些人设风险太高了。在各种社交媒介上经常能看到君子人设翻车的,什么德高望重翻车的……惨烈无比。   “那大郎和兜兜呢?”   “大郎和兜兜包括其他孩子都需要我们去引导。”   卫无双还想问,贾平安用一句话来总结了这个话题,“但凡人还存在欲望,就不可能纯善。”   卫无双觉得暖和了些,刚想说话,就听贾平安嘿嘿一笑。   “可是觉着冷?”   “好冷。”卫无双真的觉得冷。   “其实有个法子能暖和。”   “什么法子?”   “水乳交融。”   ……   第二日起床,贾平安带着孩子们去跑步,云章来寻卫无双请示。   苏荷打着哈欠要去看那两个还在睡觉的孩子。   “无双,晚些我要补觉,你不可吵我。”   卫无双无奈的道:“你懒就懒吧,万万不可让兜兜学了去,否则以后怎么嫁人?”   苏荷惬意的道:“夫君说了,贾家的女儿不愁嫁。”   这是个幸福的女人,她全身心的信任着自己的男人,不焦虑,不忧愁。兜兜都渐渐大了,苏荷看着还是当初那张娃娃脸,依旧每日琢磨着如何修炼。   而卫无双却不同,男人在外做事,她执掌贾家的产业和后院,事情繁多。   她摸摸脸,觉得依旧很嫩滑。   “阿娘!”   外面传来了兜兜的声音,接着她进来,行礼后就跑了。   晚些传来了她的叫嚷,“阿娘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晚些带我出门玩耍的,和阿耶一起。阿娘你起来呀!起来!呜呜呜!”   兜兜嚎哭了起来。   卫无双满头包,捂额道:“一大一小都没个正形。”   二夫人苏荷慵懒,唯一能治她的就是兜兜。   小娘子真可爱,云章含笑道:“茶坊那边说是看门的孙仲老了,要不就换一个……”   卫无双一怔,“告诉他们,贾家从不苛待为家中做事的人,除非是孙仲干不动了,否则就让他继续干下去。”   卫无双叹息,“罢了,那些人怕是会慢待了那个孙仲,如此我去一趟。”   云章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的摸摸自己的脖颈,“夫人脖颈这里有些瑕疵……”   我的脖颈很白嫩的吧。   卫无双不解,就回屋照镜子。   铜镜里的脖颈依旧白嫩,但一个红印子很明显。   卫无双羞恼的放下铜镜,“难怪云章的脸都红了,这个夫君!”   她赶紧用粉遮盖住了痕迹,晚些吃了早饭,把贾平安送出家门,随即吩咐贾昱两兄妹,外加一个招弟去狄仁杰那里上课。   接着就是杜贺来禀告今日家中的安排。   忙碌完了之后,她才带着云章,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去了茶坊。   孙仲坐在门外,目光看似木然。   “孙仲看着老态龙钟。”陈冬低声道:“茶坊的管事意思是说……要不就换个人。”   卫无双没说话,上前后,孙仲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卫无双微笑问道:“这冬日里坐在此处有些冷,记得茶坊制茶要不少木炭,你可去弄个小炭盆来取暖。”   里面管事出来,行礼后刚想说话,卫无双继续说道:“都好好的干,贾家有一日,你等就有一日。齐心协力把生意做好,贾家好,大家都好。”   她转身被簇拥着离去。   管事楞了一下,上前笑道:“孙仲,回头你自家去弄了木炭,那些学生不是弄了个装在竹笼子里的小炭盆,叫做什么烘笼……提着走很是便宜,回头我让人给你弄一个,袍子盖住上面,那暖和得很。”   孙仲看着卫无双远去的背影,眼神平静。   两个男子突兀的出现在视线内。   一人猛地冲着卫无双扔了一个东西。   陈冬瞬间做出反应,“夫人避开!”   他拔出横刀劈砍飞来的东西。   呯!   横刀被剧烈震动,那东西偏了方向,随即落下,竟然是根铁棍。   那两个男子飞也似的跑了。   “保护夫人!”   云章面色惨白的扶着卫无双往边上跑。   瘸腿的杨老大喊道:“陈冬你去追击!”   陈冬追了出去。   两个男子翻墙出去,陈冬赶到时,他们攀爬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   噗!   孙仲落在了坊墙外面,紧紧地跟在了两个男子的身后。   “黄老三,快跑。”   一个贼人喊着。   落后的贼人喘息着,“他们追不上来,小易,小易,慢些。”   小易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老人蹲在地上捡落下的一文钱。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你快些。”   小易看了老人一眼。   二人一路冲过了道德坊边上,随后转左过了开明坊,再转左,沿着兰陵坊一路上去,最终进了长兴坊。   他们不时小心翼翼的回身看一眼,最后进了一户人家。   “见过郎君。”   陈轩有张英俊的脸,他的祖父当初就以英俊闻名。祖父官至正五品,封开国县伯。到了他这一代也就是挂了个六品的官位,挂着个开国县男的爵位,却没有实职。而要想维系陈家的地位,实力必不可少。而陈家的实力就来自于田地和人口。   他眯眼问道:“如何?”   小易摇头,跪下道:“郎君,我等无能,黄老三扔的很准,可那卫无双的身边却有两个厉害的护卫,拔刀斩落了他扔的铁棍,否则那卫无双必死无疑。”   “不死……估摸着也被吓掉了半条命。”陈五微微挑起嘴角,英俊的脸上多了些讥诮之色,“贾平安要疯了。对了,可曾被发现?”   小易自信的道:“我和黄老三翻墙出来的,那坊墙高大,没有绳索攀爬不了。我们出来后就斩断了绳索,那些追来的护卫无计可施。”   陈五点头,“每人赏五百钱,马上出城去躲避,两个月后再回来。”   “是。”   小易和黄老三听到有五百钱,不禁喜笑颜开。   晚些二人带着钱从后面摸了出来,一路专门走小巷子。   黄老三不满的道:“没人看到咱们的模样,无需这般谨慎。”   小易摇头,“得了钱得有命享用,小心无大错,等出了城咱们就去庄里。别看是庄子,可只要你有钱,女人和美酒都不缺,享受两个月再回来。”   一个老人从前方巷子转了过来。   黄老三和小易不以为意。   双方擦肩而过……   小易突然身体一震,再回头,眸子一缩。   他想起来了。   “这是茶坊的看门人!”   蓦地孙仲就冲了过来。   老态龙钟荡然无存,双眸死死地盯着两个贼人,脚下快的惊人。   落后的黄老三猛地回头,然后狞笑道:“小易,弄死他灭口!”   小易冲了过来,半路摸出了短刀,骂道:“老狗,这是主动来送死的吗?”   小易短刀挥舞,黄老三甚至打个哈欠,“快些,下午到了庄子上还能寻了女人好生睡一觉。”   他的哈欠停住了。   那种难受的感觉被他无视的干干净净。   我看到了什么?   那个茶坊的看门老头他们压根就没关注,一个老头难道还能阻拦我们行事?想想那老态龙钟的模样就不可能。   可此刻的孙仲哪里有半分老态?   他轻松避开了一刀,旋即右拳重重的击打在小易的额头上,小易一声不吭的就倒下。   黄老三反应过来了,刚想跑,可孙仲更快。   噗!   同样是一拳,黄老三挨在了下巴,当即就被打晕了过去。   孙仲回身走到了小易的身前,捡起短刀,一手堵住小易的嘴,一手把短刀毫不犹豫的捅进了他的大腿里。   “呜呜……”   小易想挣扎,孙仲拔出短刀搁在他的脖颈上,一双平静的老眼里多了冷漠,“说,谁指使你等去了道德坊?”   小易呜呜叫唤,孙仲眸色平静的,身体看似动都不动,可短刀却切进去了些。   脖颈上的疼痛吓尿了小易,他猛点头,孙仲松开手,“你可以叫喊试试。”   “是我家郎君。”   孙仲的短刀又进去了些,“谁?”   “陈轩!”   “说谎!”   “我发誓,那里就是陈家。”   小易指着自己出来的方向。   短刀猛地下切,小易捂着咽喉挣扎,想大喊,可胸腔里出来的气都从咽喉的切口中喷了出来,带出了一团血沫,就像是螃蟹吐的泡泡。   孙仲走到了黄老三的身前蹲下,一手掩住他的嘴,一手猛地下去。   “呜呜呜……”   大腿的忍痛能力最差,黄老三刚想挣扎,短刀就捅进了他的嘴里。   “说,是谁指使你等去偷袭贾家?”   那双带着大眼泡的老眼如死水般的平静,黄老三只是犹豫了一下,短刀就微微一动。   “是郎君!”黄老三含糊的道。   “郎君是谁?”   孙仲把短刀搁在他的脖颈上,微微用力,平静的问道。   黄老三颤栗的道:“陈轩!”   孙仲平静的道:“撒谎!”   短刀再用力。   黄老三觉得鬼神就在空中狞笑着看向自己,他从未这般接近过死亡,从未有过。往日他和小易等人好勇斗狠,不怕死成为了口头禅,可此刻他却被吓尿了。   尿骚味传来,黄老三颤声道:“我发誓就是陈轩,饶我……呃!”   咽喉被切开,黄老三绝望的看着这个老人。   孙仲走过去,前方有个柴火堆,看样子少说有好几年了。   他把柴火搬开,下面竟然有两个废弃的坛子。   小易不轻,但孙仲却能把他弄进了坛子里。   他搬运黄老三时,黄老三还没断气。   呯!   柴火重新覆盖上去……   地面残留的鲜血不多,孙仲用脚擦拭,随即解开裤带,用尿液冲洗着残留的血迹。又在角落里蹲下,伸开双手刮了些尘土,回头覆盖了那些地方。。   他急匆匆的回到了道德坊。   茶坊已经震动了,不只是茶坊,几个作坊都戒备森严。管事见他回来就骂道:“还知道回来,胆子这般小还如何看守大门?回头……也就是郎君和夫人心太软,不肯让你滚蛋。可今日夫人遇袭啊!你竟然胆怯如此……枉费了郎君和夫人的仁慈。”   管事骂的口沫横飞,随即见贾平安急匆匆的回来了,就去表忠心。孙仲平静的坐下,继续看守大门。   “夫人如何?”   贾平安下马,面色铁青的问道。   “夫人无事。”   杜贺看了陈冬一眼,“陈冬和杨老大当时护住了夫人,不过陈冬无能,没能追上贼人。”   陈冬跪下请罪,“我无能,请郎君责罚。”   杨老大瘸腿,但依旧跪下请罪。   “此后再说。”   贾平安知晓这等事儿不能怪他们,陈冬二人能护住卫无双就是大功,至于追击……徐小鱼和王老二今日跟着他出去,家中缺了斥候。   徐小鱼和王老二已经去查痕迹了。   贾平安进了后院,一家老小都在,两个刚断奶的娃娃也在鸡同鸭讲的嘀咕。   见到贾平安进来,二郎贾洪拍手笑,“阿耶阿耶!”   他长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的肉一动就颤颤巍巍,最是可爱。   三郎贾东却只是看着他。   可贾平安此刻没心思逗弄孩子。   “可受伤了?”   卫无双摇头,“当时陈冬和杨老大斩落了一根铁棍,妾身无事,云章也很尽责。”   云章当时虽然被吓的面色惨白,但依旧记得拉着卫无双躲避。   贾平安赞赏的看了云章一眼,苏荷说道:“后来我令人去报官,金吾卫的出动,回头派人来说并未寻到贼人的踪迹,无颜见郎君,惭愧什么的。”   贾平安如今是军方大将,这样的大将家中女眷遇袭对于金吾卫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可他们却没寻到凶手,那份羞愧难当啊!   “阿耶,大娘先前做噩梦啦!”兜兜叫嚷着。屋里暖和,她的脸蛋看着红扑扑的。   卫无双先前坐着,屋里暖和就打了个盹,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做了个噩梦,还惊呼了一声,她知晓这是被惊吓到的缘故。醒来后就叮嘱大家不许说。   可小棉袄却破坏了她的计划。   不愧是夫君说的黑心棉。   卫无双笑道:“只是受了惊吓。”   贾平安回身道:“鸿雁去一趟前院,告诉杜贺,让他去务本坊求见孙先生,把夫人做噩梦的情况说说,请孙先生给个安神的方子。”   “不了。”卫无双伸手阻止了鸿雁,“夫君说过自己煞气重重,鬼神辟易,何必去麻烦孙先生。”   这话倒是实在,连苏荷都说道:“家中有夫君在,晚上就睡的格外的踏实,从不做噩梦。”   随即几番争执,最终贾平安妥协。   最贪玩的兜兜今日却绝口不提早上贾平安答应带她出门玩耍的事儿;老大很愤怒,板着脸却无能为力。   贾平安招手,带着贾昱出门。   道德坊里,几个坊卒在远处盯着贾家周围,姜融亲自出马啊!那怒火隔着老远都感受的到。   贾平安低头见老大皱眉,就问道:“大郎在想什么?”   贾昱说道:“阿耶,我想为阿娘报仇,可……可我没本事。”   “那么……你该如何做?”   贾平安不喜欢用逼迫的方式来教育孩子,更不喜欢用打击人的方式。   贾昱抬头,坚定的道:“我要好生读书,以后做大官,谁敢欺负阿娘……我就弄谁。”   “有出息!”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   这等有些稚气的话却代表着孩子一颗纯净的心。   父子二人溜达到了茶坊那里,孙仲起身行礼。   “见过郎君,见过小郎君。”   晚些二人离去,风中传来了贾昱的声音。   “阿耶,孙仲看着好老,可是吃肉少了?那便让曹二每日给他些肉吃。”   孙仲的眸色依旧平静,两腿间放着烘笼,里面炭火细细的燃烧着,温暖着他的身体。   晚些茶坊停工,孙仲依旧脚步蹒跚的离去。   身后管事没好气的道:“都走不动道了还能来挣钱,也就是郎君和夫人心善,哎!”   孙仲回到家,亮儿正在和弟弟妹妹玩耍,见到他来了就笑着问候。   吃了晚饭,孙仲早早歇息了。   不知何时,孙仲缓缓睁开眼睛。   起床穿衣,随后把挂在墙壁上的横刀取下来佩戴在腰间……   ……   晚安,顺带求个月票。 第909章 朕……朕口渴了   孙仲悄然翻墙出了家,随即打开了一个袋子,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味道随着夜风散发出来。   没有狗吠。   孙仲翻爬坊墙的手段很有趣。   他双手拿着两个锋利的钩子,钩子的一端是两个铁环,双手握着铁环,用力把钩子扎进坊墙里,随后交替上升。   ……   时间回到中午,徐小鱼和王老二回来禀告查探的结果。   “郎君,那两个贼人是用绳索攀爬着出去,并未发现别的痕迹。”   就在距离贼人攀爬点数十步的距离,几棵大树的侧面,坊墙上多了些深深的小坑。   ……   孙仲避开了朱雀街,偶尔遇到了金吾卫的人,他就趴在了路边的沟里。   沟很深,百余年后,曾有官员在上衙途中遇刺,就是躲进了水沟里逃过一劫。   他双手扒着沟沿,寂静无声。   等金吾卫的人走了过去,他才缓缓爬上来。   而此刻的长兴坊陈家,陈轩正在看歌舞。   对于百姓而言,天一黑就是睡觉时间。   你要说为嘛不娱乐娱乐……年轻人,蜡烛就不说了,就算是点油灯对于百姓来说都是耗费。没事儿上床和娘子滚床单,不但能增添人口,更能增进夫妻感情……还省钱。   所以娱乐越多,欲望越多,生的孩子就越少。   歌舞中,陈轩举杯痛饮。   “可惜了!”   这是他今日第三十二次叹息,一次比一次重。   身边的小妾把衣襟再往下拉一下,好让陈轩能看到幽深的沟。   果然,陈轩的眼神中多了些火。   随即就是一室皆春,歌姬在唱歌,舞姬们在跳舞,陈轩就在歌舞中气喘如牛……在他的眼中,歌姬舞姬都是畜生,当着畜生的面行房他不会有半点心理障碍,反而倍感刺激。   晚些他觉得倦了,就靠着打盹。   就如同是后世人哪怕是倦了依旧捧着手机不肯入睡一般,陈轩准备打个盹再来享受。   外面突然一声惊呼。   “谁?”   随即长刀出鞘的声音传来。   “啊!”   惨叫声短促。   陈轩猛地惊醒,小妾罗衫半解,惶然道:“郎君,家中好似进贼了!”   陈轩笑道:“家中二十余护卫,贼人这是自寻死路。”   他举杯,“给我倒酒!”   小妾起身给他倒酒,放下酒壶媚笑道:“奴去更衣,郎君稍待。”   外面脚步声远去,是护卫在赶赴现场。   铛!   “啊!”   “啊!”   “拦住他!”   “侧面,他从侧面来了!”   “焦二,快闪开……啊!”   “围杀了他,乱刀砍死。”   陈轩皱眉,“无能!”   他摆摆手,歌姬和舞姬随即告退,惶然从侧面走了。   “啊!”   “焦二上去了,好,一刀剁了他。”   “这人……这人鬼魅般的,焦二……”   “啊!”   “焦二完了!”   “他过来了。”   “啊!”   惨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噗通!   人体倒地的声音竟然清晰可闻。   陈轩猛地站起来,下意识的去寻兵器。   他找到了一把横刀。   他的祖父也曾上阵杀敌。   家传的刀法他也练过几年。   他盯着门口,冷汗不断在脊背上流淌着。   “啊!”   惨叫声就在门外不远处。   一个用布把脸上包裹的只有双眼露在外面的男子出现了。   最后的两个护卫冲了上去。   刀光闪烁,陈轩心中生出了希望。   噗通!   一个护卫倒下,另一个跌跌撞撞的后退,捂着咽喉咯咯咯的指着来人。   贼人进来,一双平静的眸子盯住了陈轩。   “陈轩?”   陈轩下意识的点头,旋即摇头。   贼人动了。   “来……”   陈轩刚想高声叫喊,横刀掠过了他的脖颈,把剩下的话都封在了胸腔里。   他跌跌撞撞的靠在墙壁上,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指着贼人……   贼人回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呯!   陈轩重重倒在地上。   从第一声惨叫出来到现在不过是三十息。   换做是后世就是三分钟。   外面传来了喊声。   “陈家进贼了!”   值夜的几个坊卒一路小跑,喘的不像话。   陈家的大门开着,所有人竟然都聚在了前院,人人面无人色。   “贼人呢?”   坊卒问道。   陈家的护卫不少,一些蟊贼不至于让陈家这样吧。   管家颤声道:“郎君……郎君被贼人杀了。”   坊正来了,进去看了一眼,出来面无人色,随即吩咐人去报官。   金吾卫的人一来就问话。   “死了多少人?”   坊正面色煞白,“死了二十余人。”   金吾卫的带队队正呻吟一声,“这是大案呐!”   管家和几个仆役举着灯笼,金吾卫的也带着灯笼,一路照的和白昼似的。   “贼人最先被发现是在后院。”   从第一事发地开始,隔一段倒下一个,在一个宽敞的地方倒下的最多,十余人都倒在了这里。   几个金吾卫的军士蹲下检查,晚些抬头,面色难看的道:“是老手,一刀致命,压根就不浪费力气。”   管家不懂,队正解释道:“沙场上最厉害的不是力气大,也不是什么刀法好,最厉害的便是那等老卒。他们杀人太多了,从不会高呼,从不会乱砍乱杀,每一刀都是最省力,最能致命……如此才能在沙场上保命。”   随后就到了陈轩作乐的地方。   台阶下倒着两个护卫。   “依旧是一刀致命。”一个军士蹲下检查,面色凝重的道:“厉害!”   里面,陈轩倒在地上,双目圆瞪。   “咽喉中刀。”   队正亲自检查,甚至还把陈轩的手扒拉开来,看了一下刀口的深度。   “这一刀让人不禁想击节叫好……”   队正发现自己失言了,就换个话题,“多少贼人?”   管家面色难看,“一个。”   ……   贾平安今夜陪着卫无双。   第二日,卫无双睁开眼睛,倍感欣慰的发现自己没做噩梦。   都是夫君的功劳。   夫君呢?   室内有烛光闪烁。   卫无双偏头,就看到了贾平安正在鬼鬼祟祟的……   干啥?   他竟然拿剪刀在剪她的长裙,从……那是什么地方?到大腿了吧,他竟然从大腿那里剪断了她的一条长裙……   这是毛病!   卫无双恼火,下意识的飞腿。   可烛光晃动,把她坐起来,随后出腿的动作照在了墙壁上。   贾平安单手握住了她的脚腕,回身笑的很是那个啥……   “无双,穿上这个给为夫看看。超短裙啊!多少年了……”   去死!   卫无双再出腿。   凌晨时分,夫妻俩就打起来了。   呯呯呯!   外面刚起床出来的鸿雁揉着眼睛,问了刚出门的三花,“听到什么了?”   三花回身看着后面,“好像是郎君的房间在打闹。”   呯!   房门开了,卫无双衣衫凌乱的跑出来,恼火的道:“夫君疯了!”   但晚些卫无双突然发现自己不对劲。   我怎么忘记了昨日遇袭之事?   这事儿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恒不去,可就在刚才打闹之后,这事儿竟然被她抛之脑后。   “兜兜!”   “大郎!”   男人叫孩子起床自然要粗犷些,贾昱是被从床上直接提溜起来的,然后揉着眼睛被阿耶赏了一记五毛。   “赶紧去洗漱!”   闺女自然不同,贾平安就在房间外面召唤。   “兜兜起床了。”   兜兜在床上躺着,小眉头蹙着,双手捂着耳朵。   “不起。”   “早上外面很有趣,我和你大兄出门看看……那阿耶走了啊!”   兜兜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呆滞了一瞬,然后嚷道:“阿耶等等我。”   贾平安接着去看了两个还在睡觉的小家伙,等贾昱和兜兜洗漱完毕后,就带着他们出门跑   步。   明日就是新年,龙朔元年的最后一天的清晨,道德坊里雾气缭绕。   “就是因为有了田地才多了雾气,还有就是好几条水渠进了长安城……郎君,要不这几日   还是小心点吧。”   贼人容易隐藏在雾气中发动突袭,杜贺有些担心。   “无碍!”   贾平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赶紧跟上。”   杜贺恼火的催促着徐小鱼等人跟上去。   “若是再遇到贼人抓不住……都提头来见。”   在雾气里跑步健康不健康另说,但很有趣。   味道怎么说呢!   有点儿芹菜的味,还有些其它味道。   很乡村气。   几圈跑下来,贾平安让徐小鱼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他自己继续跑。   侧面,王老二在跟着小跑,陈冬在另一侧缓缓移动着……   一直到跑步结束,二人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吃了早饭,贾平安把杜贺叫来。   “晚饭弄的再丰盛些,今夜守岁,值夜的护卫不许饮酒,不过好菜要跟上。”   杜贺应了。   “另外……”贾平安想了想,“表兄那边的孩子……让二位夫人想想,别送值钱东西,就   送些给晚辈的玩器。招弟多一份文房四宝吧。”   “是。”   说起招弟,整个道德坊都竖大拇指。   这女娃从生下来就让杨德利失望,后来更是改名为招弟。可她却异常的懂事,在家帮爹娘做事,带着弟妹,让人觉得就是个成人。后来贾平安把她弄到了家中读书,也算是让她轻省些。   送文房四宝就是个提醒,提醒杨德利莫要重男轻女,好歹也把两个女儿培养一番。   “让云章带着人去……”贾平安想了想,“把家中的美食给皇后准备一份送去。”   曹二一听就激动了,“没想到我的厨艺竟然还能让宫中的帝后品尝……郎君放心,做不好菜我就横刀自刎……”   杜贺骂道:“狗曰的,好生做菜,但凡出了岔子,回头就把你打个半死。”   贾平安只是莞尔一笑。   今日是假期,明日是元日,要进宫朝拜,接下来就是假期。   贾平安接过了管家权,安排了过年的事宜。   “郎君说了,二位夫人忙碌了一年,今日只管玩耍歇着,麻将要打起来。”   过年怎么能少了麻将呢?   苏荷欢喜的道:“快些把麻将摆起来,鸿雁去把我的钱袋子拿来,无双坐我的对面,其他人轮着来,坐我们的侧面。”   麻将声在后院响起,两个孩子带着阿福在后院玩耍。   曹二去紧急采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来后很是诧异的寻了贾平安。   “郎君,昨夜住长兴坊的陈轩被贼人给杀了。”   那可是权贵啊!   虽说现在陈轩在官场上没啥前途,可架不住关系多啊!   “家中的护卫呢?”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有些奇葩。   陈轩他有些印象,祖辈……托高祖皇帝大开封爵之门的福气,得了个开国县伯的爵位,可到了父辈没出息就成了伯,到了他这一辈,县男的爵位就是陈家最后的底线……不过这家人会经营,家产丰厚,所以能在权贵圈里继续厮混。   “二十多个护卫。”曹二一脸震惊,“全被杀了。”   这不对吧。   “那得多少贼人?金吾卫随即封锁,那么多人能逃到哪去?”   陈冬觉得不对。   曹二叹息,“说是一个贼人杀的,一人进去,一人动手,一刀一个,金吾卫说那刀法……军中的老卒怕是都不及。从进去一路杀人,到杀了陈轩,不过是三十息罢了。”   卧槽!   三十息……一息差不多六秒,三六一十八,一百六十秒,三分钟。   三分钟杀了二十余护卫,还杀了陈轩。   “厉害!”   王老二面色凝重的道:“这等贼人……了得!”   贾平安随即放下了此事。   可帝后却头痛了。   “陛下,刑部去了长兴坊查探,那个贼人毫无痕迹。”   李治怒了,“明日就是元日了,闹出这么一个近乎于灭门的案子来,这是给朕添堵吗?刑部无能,让沈丘来。”   沈丘来了,李治冷着脸,“昨夜的案子百骑去查。”   “是。”   百骑去查了一遍。   “陛下,奴婢无能,那贼人蒙面就露出了眼睛,应当是翻墙而入,寻不到痕迹。”   看来这个堵是添定了啊!   武媚劝道:“臣妾看这个案子多半和钱财无关……”   沈丘赞道:“皇后睿智,陈家一钱都不少。”   沈丘也会拍马屁?   李治有些腻歪。   武媚笑道:“如此就是仇杀。陛下想想,那陈轩不过是承袭祖萌得了富贵,家中生意不少,田地更不少,可却没有实职,这等人能与谁结仇?”   沈丘微微低头表示钦佩之心。   李治越发的腻歪了。   “他无法进朝堂,没有实职,自然不会在官场结仇。唯有生意和田地。生意……”   百骑可不是浪得虚名……沈丘禀告道:“陈家的生意一直不错,并未和人结仇。”   “那就是田地。”李治淡淡的道:“陈家的田地不少,奴仆众多,可有争夺田地之事?”   沈丘摇头。   李治的脸要挂不住了。   男人啊!   都是这般要面子的吗?   但阿弟好像无所谓,那脸皮厚的让她牙痒痒……武媚轻笑道:“陛下,兴许是他私下和人结仇了。”   这事儿没头绪。   百骑们在外面查案,有人发牢骚,“那陈轩在家中使奴唤婢的,喝多了才会和人结仇……”   晚些更多的消息汇总而来。   “陈轩和那些士族交情不错,这几日他和友人聚会饮酒,疯狂咒骂贾郡公……”   李治眯眼,“为了善待奴隶之事?”   沈丘点头。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卫无双上午遇袭……”武媚很淡定的道:“平安回家后就令护卫查探,不过早已没了痕迹。”   “陈轩……”   李治淡淡的道:“此等纨绔于国无益,死了便死了吧。”   “陈家请人进言,说是这一代就没了爵位,恳请陛下看在陈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陈轩又是惨死……把爵位多袭承一代。”   “没有爵位,空头官位也没用,陈家下一代就是平民。”   李治突然觉得很好笑,“陈家慌了,家中有财富巨万,没有相应的爵位官位来支撑,那些财富就是祸害。往日的友人会变成豺狼,疯狂吞噬……”   他的神色平静中带着讥诮,“可陈家就是祸害,朕为何要管?”   武媚赞同这个看法,“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再大的功勋也被一代代的富贵偿还了,子孙若是不成器那便是天意。”   李治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赞赏之色。   这个女人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助手和知己。   “陛下。”   “皇后。”   邵鹏进来了。   “何事?”   今日皇帝要歇息,明天元日才有精神去迎接群臣的朝拜。   邵鹏有些小尴尬,“贾郡公使人送了好些吃食……”   这是送给皇后的。   朕的呢?   李治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微笑。   “平安就是多事。”武媚埋怨着,可眼中全是欢喜之色,还不忘解释,“陛下不可怪责他不尊重,这从未有臣子送吃食给皇帝的,没这个规矩,平安若是送了,少不得要被弹劾。”   关键是臣子送美食给皇帝,皇帝他也不敢吃啊!   若是有人下毒咋办?   所以臣子也很知趣的不敢送。   如此君臣相安。   “臣妾去看看。”   武媚令人把盒子打开,一一验看。   “这是……”   “今日曹二做菜时奴和管家亲自盯着,不敢有一丝差池。”   云章解释道:“皇后,这道菜叫做梅菜扣肉,肥而不腻,家中都喜欢吃。”   梅菜扣肉看着颜色极好,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黄焖鸭,下饭极好。”   “这是爆肚丝,不过这道菜要新鲜,所以只是给了食材,令宫中的厨子快炒就是了。”   “这是八宝饭,甜甜的,孩子们最是喜欢,郎君说这道菜给皇子们吃最是适宜。”   武媚听了一耳朵,觉得胃口大开,回身正好看到皇帝吞口水……   “朕……朕口渴了。”   ……   求月票! 第910章 守护一方   今日除夕。   中原的习俗不分贫富贵贱,此刻的大唐处处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之中。   “厨子们每人赏百钱。”   皇后主持过年,第一件事就是赏赐厨子。   随后她看着王忠良等人说道:“你等一年到头辛苦了,每人三套衣裳,五千钱。”   这是身边人的待遇。   王忠良等人谢恩。   “今年一年不错。”武媚看着情绪也不错。   皇帝坐在边上就像是一个菩萨。   “虽说偶尔还会发作,但陛下的病情在渐渐好转,这对于我等,对于大唐而言就是一个好消息。”   “辽东覆灭,大唐少了一个大敌。”   外朝的总结由皇帝来主持,但宫中却是皇后。   “突厥在西域作祟,邢国公领军平叛大获全胜。”   “大唐挫败了吐蕃在西域的图谋。”   “这一年大唐蒸蒸日上。”   众人不禁回想起了龙朔元年的大小事。   皇帝的病情稳住了,朝中也就稳住了。   还从方外弄了不少钱粮,以及人口和田地。   这对于大唐来说就是一份补药,把户部补的差点七窍流血。   “今日除夕,辞旧迎新,普天同庆,宫中自然也不能免俗。”   武媚微笑道:“太子呢?”   几个儿子都站在下面,闻声李弘上前,“阿娘。”   武媚颔首。   李治轻轻撇嘴。   李弘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宫人每人赏赐百钱,衣裳一套。”   “多谢殿下!”   这是明晃晃的让太子来施恩。   太子渐渐大了,不能一直是小透明,所以今日让他来宣告此事,就是在给出一个信号。   ——太子大了,能决定宫人的荣辱了。   再进一步就是决定臣子的荣辱……那是皇帝的活。   王忠良缓缓走出去。   他站在台阶上,下面站着十余有头有脸的内侍和女官。   王忠良喊道:“太子殿下有令,宫人每人赏赐百钱,衣裳一套。”   “多谢太子殿下!”   欢呼声传来,李弘有些不自在。   正事儿办完了,接下来就是一家子的晚饭。   “臣妾当年在家时,遇到节庆就喜欢去厨房看,看着水气袅袅就觉着心中安稳……今日也去看看。”   “阿娘,我也去!”   “我也去!”   几个孩子闹腾。   都去,那朕干什么?   李治干咳一声,“当年先帝还在时,朕也时常去厨房查看饭菜。”   武媚回身笑道:“如此就请陛下带着臣妾和孩子们去看看吧。”   李治勉为其难的道:“看你等好奇……也罢。”   帝后一家子溜到了厨房,厨子们激动不已,有人不小心就把油锅给烧燃了,轰的一声,那火焰冲了起来。   孩子们惊呼着,一个厨子拿着锅盖过去,平平的盖在锅上,再拿开时火就没了。   李治颔首,“红红火火。”   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了节日的气氛中,   孩子们穿着新衣裳,成群结队的在街道上奔跑玩耍。   最新的玩具就是爆竹。   用火药做的爆竹如今早已行销长安及其周边,孩子们手中拿着一炷香,点燃爆竹就扔。   呯!   爆竹炸开,火红的纸屑到处飞。   一个孩子奋力把手中的爆竹扔出去,却扔到了金吾卫巡城的军士身上。   呯!   孩子惊呼一声,转身就跑。   可跑了几步他回头一看,那些军士竟然笑吟吟的,压根没有呵斥的意思。   “当年可没有爆竹。”   一个军士感慨的道:“我那时候也跟着一群孩子出来玩耍,记得那时……先帝亲征高丽,长安城中都在翘首以盼,却少了许多欢乐。”   “今日却不同了。”   “是啊!高丽没了,百济和新罗也没了,原先的强敌变成了大唐的疆域,看看这些孩子……无忧无虑……”   队正默然,众人就怂恿他来几句。   “我从军二十余年了。”队正是个老卒,“以前厮杀就没个停歇的时候,整日不是这里厮杀,就是那里厮杀……”   “当初我也觉着疲惫,也觉着这般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朝不保夕……”   队正想了想,“可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我便恍然大悟……原来我等的朝不保夕,便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无忧无虑,能安安稳稳。”   ……   道德坊里,节日的氛围也很浓郁。   贾昱和兜兜换了新衣裳……贾平安坚持明日再换,新年新衣裳的寓意更好,可妻儿都想今日换,他也只能妥协。   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妥协的事儿也越来越多……特别是在家中。   “阿福!”   几个孩子从边上跑过,一边喊阿福,一边冲着兜兜做鬼脸。   兜兜昂首冷哼道:“阿福不搭理你。”   一个孩子止步,拿着几个爆竹得意的道:“贾兜兜,敢不敢和我比放爆竹?”   呵!   兜兜回身,“大兄,把爆竹给我。”   贾昱皱眉,“女娃放什么爆竹?”   兜兜瞪大眼睛,“先前没有我央求阿耶,哪来的新衣裳穿?阿耶说喝水不忘挖井人,过河不能拆桥……”   贾昱心不甘情不愿的摸了几颗爆竹,可兜兜动作更快,把大爆竹抢到手中。   “喏!”   她摊开手,一颗红色的大爆竹很是显眼。   “敢不敢?”兜兜得意的问道。   男孩不过七八岁,犹豫了一下,“来就来。”   男孩把爆竹放在了地里,用土埋了大半,点燃往回跑。   嘭!   土被炸了不少翻起来,烟雾萦绕在泥土里,就像是江南的烟雨如丝如缕的缠绕着。   男孩得意的道:“如何?”   “闪开!”   兜兜带着阿福上来,先捡了一块小石板,然后用小石板把爆竹压在下面。她抬头嚷道:“都闪开!”   几个孩子一脸不屑之意,有一个还双手抱臂,显然并没有把兜兜的警告放在心上。   点火!   跑路!   兜兜转身就跑。   贾昱见了不禁想吐血,喊道:“快闪开!”   几个男孩这才不情不愿的缓缓后退。   嘭!   爆炸声传来,石板被炸裂,有碎屑飞溅。   “我的腿!”   一个男孩摸着大腿,“好疼。”   贾昱跑过去看了一眼,“只是有个白点,裤子都没破。”   另一个男孩突然说道:“若是打到了眼睛,那不得瞎了?”   晚些,两个孩子回家。   “兜兜!”   贾平安很温柔的把兜兜叫过去。   “知不知晓放爆竹要远离危险?”   兜兜点头。   你卖萌也没用啊!   “你压石板就是危险。”   “压岁钱……”   “阿耶我错啦!”   兜兜听出了危险之意,拽着贾平安就猛认错。   最后压岁钱被扣了一成,兜兜悲痛欲绝的去寻阿娘求助。   “好好的女娃偏生要和那些男娃一起放爆竹,活该。”   苏荷没好气的道。   今日一场麻将她又输了。   “无双,晚饭后就打起来。”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我就不信这次还输。”   卫无双看了她一眼,“随便。”   贾平安前世今生都没有打麻将和赌钱的嗜好,所以不参战。   等到了晚饭时,那琳琅满目的菜肴连卫无双都有些惊讶。   “怎地那么多菜?”   “今日一家子围着吃,不必分开。”   大唐是分餐制,每人一张案几自己吃。   但今日是除夕,贾平安令人弄了一张大桌子,一家子围着吃。   这个很新鲜,孩子们最是欢喜。   “这一桌菜水陆杂陈,海鲜就有不少,大多是干制品。”   什么干鲍,什么干贝……   一家子坐下,贾平安让侍女给两个妻子也倒上酒。   “辛苦一年了,今日都放开喝。”   酒是低度酒,有些甜丝丝的。   “举杯。”   贾平安举杯看着妻儿,“只愿国泰民安,一年更比一年好。”   外面传来了鞭炮声,更增添了喜意。   吃完晚饭,两个婆娘带着孩子在坊里溜达玩耍。   贾平安赶紧带着人出去。   “开个门。”   坊卒见是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坊门。   贾平安一出坊门就轻喝,“阿宝快些。”   阿宝长嘶一声,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家家户户都传来了欢声笑语,加之不断的鞭炮声,马蹄声都被掩盖了下去。   “止步!”   金吾卫的人在拦截。   贾平安放缓速度,“今日有急事,诸位兄弟辛苦了。”   “是贾郡公啊!闪开。”   贾平安冲了出去,一个袋子丢了过来。   一个军士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好大气,竟然是一小锭银子。”   “这是新年了。”队正笑吟吟的道:“贾郡公不是旁人,回头把银子换了铜钱,不轮值了都去平康坊玩一玩。”   军士们欢呼着,有人问道:“你们说贾郡公这时候去哪?”   队正说道:“贾郡公深得帝后信重,多半是有急事。”   ……   高阳正在家中吃饭。   菜很丰盛,只是人口少了些。   我应当多生几个孩子。   看到李朔显得有些沉闷,高阳暗自下定了决心,等翻年就要着手此事了……榨干!   李朔放下筷子,“阿娘,阿耶怎么不来?”   这大过年的啊!   高阳笑道:“你阿耶有公事。”   李朔撇嘴。   “公主!”   外面传来了肖玲的声音,很是惊喜的那种。   高阳抬头,就看到了笑吟吟的贾平安。   “阿耶!”   ……   宫中也在吃饭。   “这个八宝饭六郎试试。”   武媚尝了一下,觉得很是可口。   李贤吃了一口,双眼放光,“好吃。”   李治却对梅菜扣肉情有独钟,一片一片的整。   扣肉入口即化,甜咸的味道加上油脂的香,顿时就让他不淡定了,赶紧来一口米饭……   “这个梅菜扣肉不好下饼,饼能削弱了肉香,非得是米饭不可。”   李治一脸老饕的自信。   武媚试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一家子吃的格外的欢快,晚些结束晚饭,李治起身又坐下。   “陛下……”   王忠良大惊,担心皇帝犯病。   李治干咳一声,“朕无事,想多坐坐。”   他低头看看有些凸起的小腹,有些纠结。   这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吃多了。   竟然连袍服都遮挡不住小腹……看看,好像比皇后的孕肚都挺。   武媚却轻松起身,随后吩咐道:“今夜守岁,五郎带着阿弟们去玩耍。”   李哲欢喜,“阿娘,可有爆竹?他们说爆竹好玩。”   王忠良微笑道:“大王不知……宫中要防火,所以这等东西是万万不能放的。”   “哎!”   李哲大失所望,“外面的孩子都能放。”   李治见了淡淡的道:“寻个宽敞的地方,两边准备水车,让五郎他们放爆竹……”   什么规矩……他说的话就是规矩。   孩子们一声欢呼,随即就跟着去了。   ……   王老二和徐小鱼吃完晚饭就在琢磨那件事。   “扔铁棍说明贼人知晓家中的护卫厉害,所以不敢太靠近。这是知根知底的。”王老二皱眉道:“陈冬他们当时看到过那两个贼人,可总不能让他们一家家的把长安城全给搜查一次吧?”   “蹲守是守不了的。”徐小鱼晚饭吃的比较多,打个嗝,“这等一击不中就远遁的手法都寻不到背后那人。除非是郎君能知晓谁有这个嫌疑,随后咱们再去查。”   “郎君的仇人……”王老二仔细琢磨着。   “太多了。”徐小鱼总结了一下,“不过士族应当不会用这等手段,否则一旦被查出来身败名裂不说,郎君正大光明的报复谁也无话可说。”   这小子越发的聪慧了……王老二笑道:“那就是零散的仇人……好像也不少。”   “郎君的仇人也太多了些。”   二人蹲在前院的角落里嘀咕,身后有人说道:“做事就会有仇人。”   “狄先生。”   王老二起身行礼,“此事我和小鱼想了几日都没有头绪,狄先生可有发现?”   狄仁杰摇头,“仇人太多了。”   徐小鱼不禁笑喷了。   狄仁杰负手淡淡的道:“有一点你二人要留意,贼人不敢对平安下手,他们害怕什么?害怕帝后震怒,说明那人对平安恨之入骨,却又小心翼翼……官位必然不高。”   徐小鱼点头,心中的一些迷惑随之消散。   “其次便是用铁棍来偷袭,这个颇有些效仿博浪一锥之意,可这是什么时候?夫人的身边有两名护卫在,还弄个博浪一锥……这等手段看似暴烈,可实则用处不大,由此可见背后那人的性子……附庸作雅。”   狄仁杰目光幽幽,“那人定然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和人闲聊也会炫耀自己的见识。话多,喜欢聊一些时事……喜欢吹嘘,会为了闲聊的话题和人争执的面红耳赤……这便是平安说的什么……半瓶水响叮当……志大才疏。”   妙啊!   徐小鱼茅塞顿开,“狄先生高见。”   “可长安这般大,长安权贵这么多,如何查?”   狄仁杰苦笑,“我琢磨了数日,就琢磨出了这些,你等查探的时候顺着这个人的性子去琢磨。”   晚些王老二把徐小鱼叫去了自家继续琢磨。   “娘子,把那些菜热热,我和小鱼喝几杯。”   秦花花应了,“小鱼也该成亲了,一个人不成样。”   徐小鱼笑嘻嘻的道:“嫂子却是错怪我了,今年夫人说给我相看,不是歪嘴的就是秃头的……”   秦花花嗔道:“你这是胡说八道,夫人为你相看的女子大多出色,只是你这人心高气傲罢了。夫人都说了,若是你再不肯,就丢开不管,按照律法来,到了岁数不成亲直接官配。”   徐小鱼打个寒颤,“不敢不敢。”   能动用官配的男女……基本上都是歪瓜裂枣,只是想想徐小鱼就为之胆寒。   二人琢磨了许久。   “郎君回来了。”   贾平安回来了。   一身酒气啊!   “郎君这是去了何处饮酒?”   杜贺很是好奇。   “和几个朋友。”   贾平安很是淡定,杜贺嘀咕道:“作坊都歇了,不过茶坊的管事和我发牢骚,说郎君和夫人对那孙仲宽厚,可夫人遇袭时孙仲居然跑了……许久才回来。”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贾平安随口道。   “阿耶!”   兜兜冲进家来,“阿耶,阿福好厉害,会狩猎了。”   一只鸡……可怜兮兮的被抓的稀烂,阿福人立而起,献宝般的递给粑粑。   “这东西……交给曹二整治了……”   贾平安揉揉阿福的脑袋,“这是别人家的鸡,万万不可去捕杀了。”   嘤嘤嘤!   阿福在贾家就和大爷似的,不缺美食,所以也不开荤。   “阿耶,后来大娘给了那户人家钱了。”贾昱很稳重。   “打麻将!”   苏荷叫嚷着。   一场麻将打下来快到子时了,随后一家子聚在一起守夜。   卫无双和苏荷坐在边上低声说话,两个最小的孩子已经睡下了,贾昱和兜兜说是要跟着守夜,此刻正在听故事。   “……包公大喝一声:‘沈安你这个奸贼,竟敢欺君罔上,来人呐!上狗头铡!’。沈安大惊,‘包拯你这个老贼,你敢……’。包拯冷笑,‘老夫如何不敢?来人,拿下沈安,上铡刀……’,”   贾平安坐在中间,两个孩子坐在案几对面,双手托腮,手肘搁在案几上,紧张的听着……   “铡刀上雕刻了一个狗头,沈安被拿下后,就送了上去……啊的一声就去了。”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那些小吏手持水火棍用力砸着地面,高喊着‘威……武……’”   “完了?”兜兜意犹未尽。   小棉袄看来很感兴趣啊!   “还有一首歌,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   晚些,兜兜的袖口里揣着糖果,一溜烟跑出去寻老龟。   “开封有个包青天……” 第911章 大王又晕了   大清早贾平安就不高兴。   “我的官服呢?赶紧寻了来。”   卫无双和苏荷一起来服侍他更衣。   换官服的途中贾平安牢骚满腹。   “这一年的开端为何还要朝会?这等形式主义该改改了,带着一家子出游它不香吗?”   卫无双拉拉他的衣袖,把皱褶拉伸,笑道:“夫君快别这么说,好些人想去大朝会都求而不得呢!夫君这般文武全才,陛下看重是应当的……”   贾平安嘴硬,“为夫就是有些歪才,算不得文武全才。”   苏荷在身后帮他拉扯衣裳,“夫君的诗可是大唐第一呢!”   “那是胡诌的。”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觉得一本正经真难受。   “才不是胡诌。”苏荷走到他的身前,又退后几步,心满意足的道:“无双你来看,夫君这般看着可是真威武,还俊逸不凡。”   卫无双退后,和她并肩看来。   “你们这个……”贾平安被外人围观都面不改色,被两个妻子盯着看却耳朵发红,嘟囔道:“什么俊逸不凡,男人要的是稳靠。”   老大和兜兜还在睡,昨夜他们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到天明,可子时过了一会儿就睡的人事不省。   贾平安先去看了老大,贾昱正在起床,见到他后赶紧穿好衣裳,“孩儿马上就来。”   兜兜还在睡。   大年初一,贾平安就在苏荷的陪同下进了她的房间。   “兜兜。”   “阿耶……”兜兜睁开眼睛,随后又闭上,“阿耶,我好困。”   苏荷上前,“赶紧起床了,要拜年呢!”   兜兜没动静。   贾平安淡淡的道:“压岁钱要不要?”   “鸿雁!”   兜兜精神抖擞的起床了。   这个闺女……怎么有些苏荷的影子呢?   晚些贾平安和两个妻子坐在正堂上,贾昱上前跪下拜年。   “起来吧。”   贾平安颔首,“大郎又大了一岁,你是家中的老大,读书做事要作为弟妹的表率,可懂?”   贾昱点头,“孩儿知晓。”   贾平安给了他一个布袋子,不轻。   “这便是压岁钱,岁岁平安。”   贾昱接过袋子,接着就是兜兜。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兜兜又大了一岁,今年要好生读书,莫要再调皮……”   “是。”   兜兜很精神。   同样是一个布袋子。   兜兜喜滋滋的接过。   随即贾平安准备出门参加大朝会。   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阿娘你耍赖,你说过压岁钱给我自己保管的,呜呜呜!”   “你才多大,哪就会花钱了?这钱阿娘给你……给你二十钱,剩下的阿娘帮你存起来,等你大了再还你……”   “阿娘!”   兜兜怒了,冲出来拉着阿耶的袖子仰头哭诉,“阿耶,阿娘耍赖……我不依!”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个……此事吧,阿耶也爱莫能助啊!”   “阿耶……”   你变了!   兜兜瘪嘴,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在晃荡。   贾平安心痛了,“苏荷,多给兜兜二十钱。”   “哇!”   一直到了皇城前,贾平安仿佛还听到了兜兜的哭声。   “小贾这般愁眉不展为何?”   李大爷溜达了过来。   “哎!”贾平安苦笑道:“早上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可孩子还小,他们的娘就说为他们收着,老大还好,虽说不甘心,却也知晓没法反抗。兜兜却不依……哭的让我心疼。”   “给什么压岁钱?”梁建方来了,老流氓一脸不屑的道:“家中的孩子谁敢伸手要钱,耶耶腿都给他打折了。”   你不怕以后被拔管?   扯到儿女经,在场的大多是含含糊糊。   “老夫但凡发现不对就令孩子跪下喝问,几次后就乖了。”   “老夫是动手。”   文官大多是从人格上来镇压孩子,让他们知晓父亲就是你的天,不得反抗。而武将大多是   ‘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忠实践行者。   一群棒槌!   贾平安听的麻木了。   “可你等的孩子谁有贾家的孩子这般天性自然?”   老许去贾家的次数多,都熟悉了,“贾家的大郎稳沉有礼,兜兜乖巧,率真可爱……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刻板就是顽劣,所以说教导孩子还得是小贾厉害。”   一个官员问道:“贾郡公可有什么好法子?”   “我哪有什么好法子,就是不听话就……听听他为何不听话的理由。”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误人子弟,“孩子到了十岁以后就会生出些逆反心……”   “这话说对了。”   一个官员咬牙切齿的道:“我那儿子当年就是如此,冲着老夫也敢板着脸,问话问十句回五句,老夫忍不过就暴打了一顿。”   这贾郡公还真有真材实料啊!   众人不禁刮目相看。   “贾郡公的法子是什么?”   光说不练假把式。   “和孩子做朋友,不要摆出父亲的威严强行令他服从,听听他的话,听听他在想什么,和他好好说话……”   孩子进入青春期后会有些迷茫,这个时后他们需要父辈的指引和理解,而不是粗暴的干涉。   “这话说的……”   众人一哄而散。   连许敬宗都不赞同,“父子就是父子,什么朋友,大棍子打不死他。”   呵呵!   贾平安一笑了之。   华夏的孝文化源远流长,孝就是一种道德价值观,更是一种秩序观。   若是没有孝文化,人的心中没了敬畏和尊重,眼中自然就只有利益。   君臣父子,这便是一种秩序,多年来中原都是靠着这个秩序来维系社会稳定。   后来更进一步,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看似不错,但整个社会都僵化了。   为嘛不能做朋友?   元日的朝拜真心没意思,就是一种仪式。行礼时,贾平安一脸苦色,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贾,垫子。”   啥意思?   身后有人捅了他一下。   是催胸的声音。   贾平安伸手过去,两个小东西就递了过来。   小巧的垫子能折叠起来,握在手心里不过是一小团。   放在膝盖下,顿时贾平安就解放了。   “崔兄……多谢了。”   “客气啥!”   晚些大朝会结束,贾平安和崔建一起出去。   “李义府去年一年都在寻我的过错,可惜我何许人也……”崔建微微一笑,“他无功而返。”   贾平安莫名想到邪魅这个词……邪魅一笑啥意思他一直不理解,催胸这么一笑就知道了。   “先生。”   人渣藤看着越发的富态了。   “你这个……”   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个滚滚。   李元婴很诚恳的道:“我家中的孩子也不肯消停,先生先前说了教子的手段……可否教授一二?”   “这个……”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家中的孩子一大堆,那不是生孩子,是特娘的下崽。孩子一多如何教养?你压根就没管,这样出来的能有几根好笋?”   “这不……我也悔悟了。”李元婴觉得自己真的很冤,“阿娘也说过,要多生快生……”   “你觉着……”贾平安斜睨着他,“你觉着自己和那等配种的种豕可有区别?”   李元婴面色如猪肝。   “你养了十余儿子,女儿还不知晓数目,这些孩子整日聚在一起,为了一点可怜的资源彼此勾心斗角,你这是在养蛊。”   这便是放养政策,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养蛊,最终出色的脱颖而出。   贾平安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觉得孩子不能太多。   后世早些时候一户人家四五个孩子是常态,彼此之间并非是新世纪的人所想的和谐。那时候条件不好,能吃饱肚子就是幸福……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兄弟姐妹之间打的呜呼哀哉……   如今家中四个孩子,加上高阳那边一个,贾平安觉得足够了。   “那要如何?”   等听了养蛊的解释后,李元婴也有些心慌,“别到时候孩子们都成了仇人。”   “你这等人家少谈什么情义,谈了也是个笑话。要紧的是把利益摆出来,谁的是什么,谁的以后会得到什么,摆出来,说清楚,以后就少了争执,说不得还能增加些兄弟情义。”   王府不是普通人家,这等人家的孩子从懂事起就知晓自己必须要去争夺,不争你就等着平庸,等着没落。   “皇子能封王,你想想,当初你若不是皇子,而是宗室子,你如今会如何?”   贾平安策马走了。   李元婴茫然若失,“若我不是皇子,只是个普通的宗室子,定然会沦为为了钱粮到处去奉迎的境地……”   “幸而是皇子,不过孩子们却不能了。”   他的孩子除去一个将会承袭他的滕王爵位之外,其他人最多就是郡公。   郡公看似不错,贾平安也只是郡公啊!   可贾平安的郡公乃是军功所得,甚至比他这位滕王都牛。   要命啊!   李元婴没想到自己还有为子孙操劳的一天,急匆匆的回到家中把自己的家财清理了一番,随即召集了儿女们议事。   “为父身为皇子,生养了你等出来,自然要给你等想了后路……”   十几个儿子乌鸡眼般的盯着彼此,最小的还在侍女的怀里抱着,也在喊道:“打!打起来!”   李元婴觉得头有些晕。   “都消停了。”   呯!   一个儿子倒地。   李元婴和儿女们见面……说句实话,更像是领导接见下属,隔一阵子就集体见一次,板着脸说几句套话,然后各自滚蛋。   这样的父子关系可想而知。   呯!   又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住手!”   李元婴气急败坏的砸了水杯下去,大伙儿这才消停。   女儿们看似好些,可李元婴仔细一看,竟然……你踩我的脚,我就掐你腰间的嫩肉。你敢踹我,我就敢用发簪捅你……   这便是我的儿女?   从未关心过子女的李元婴猛地倒下了。   呯!   “大王!”   家中瞬间乱套,孩子们慌慌张张的跑,有人高喊救命,有人高喊出事了……   女儿们都面面相觑,然后集体惶然低泣……   刚醒来的李元婴看到这个场景,嗝儿一声再度晕倒。   贾平安回到家,就带着妻儿一起出游。   后世有初一不出门的规矩,不过这是大唐,初一连皇帝都要会见群臣。   “去拜年。”   今年贾平安的兴致颇高,径直带着孩子们去拜年。   先去了务本坊给孙思邈拜年。   孙思邈这里今日冷冷清清的,弟子们大多回家团聚,就剩下一个跟在身边。   见到贾平安一家子时,老人笑的眼睛都眯着。等贾昱和兜兜跪下拜年,孙思邈更是欢喜异常,“快拿了铜钱来。”   簇新的铜钱被孙思邈用红绳串起来,两枚一串。   两个孩子感谢后接过铜钱。   “挂脖子上。”孙思邈笑眯眯的道:“那时老夫还小,家中就是弄了这个给挂着,老夫在外面奔跑,两枚铜钱叮当作响,很是有趣。”   孙思邈出身贫寒,两枚铜钱的新年礼物想来也颇为花了父母的一番心思。   贾平安随即把礼物送上,多是吃食。   “这个八宝饭好,老夫的牙口还行,这几日就喜欢吃些甜腻的,不过万事都不可过,享用更是不可过。”   这便是惜福养生的要诀。   随即去了英国公府,李敬业大气,一个孩子给了一锭金子,金锭上有字。   “岁岁平安。”   这是英国公府打造给自家孩子的新年礼物。   老李一脸慈祥,“这两个孩子都不错,回头老大可是要教兵法?”   “牛不喝水强按头不行,看他自己的喜好吧。”贾平安笑道。   李勣眼中多了些揣度,“你是如何为老大启蒙的?”   “儒学和新学一起。”   这一点贾平安不会完全照搬后世的手法。   “好。”   等贾平安走后,李勣赞道:“那些人但凡提及新学都是不屑,说什么子弟但凡学了新学就逐出家门云云……看看小贾,为自家孩子启蒙却不避开儒学,这便是兼容并受,胸襟宽阔。”   拜年的过程就是游玩,一路在各个坊中溜达,看到有趣的就驻足赏玩。   最终午饭是在程知节家中吃的。   什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存在的。   程家的氛围更像是世家,娴静有序。   午饭刚吃完,就有人寻到了这里。   “贾郡公,大王晕倒了。”   我去!   贾平安满头雾水,“滕王这是……”   来人苦笑,“是家事,滕王晕倒后,管家想来想去,竟然只有贾郡公能求助……”   看似得意的滕王啊!   家中出事了竟然找不到地方求助。   贾平安和妻儿一起出来,让他们先回去。   “到了这等境地,富贵有何益?”卫无双放下车帘。   ……   滕王府中此刻愁云惨淡。   李元婴就躺在床榻上,一个医者正在给他诊治。   除非是要死了,否则宫中不可能会派出医官为他诊治,否则宗室那么多人,医官每日只能在这些人家中来回转。   女人们在边上落泪,可不见悲伤之色,更多的是无助茫然。   “这是家事,也不能求到宫中去,贾郡公……管家说大王最是信赖这位先生,堪称是可托以身家性命的信重……可此事他能如何?”   “贾郡公如今越发的威严了,莫要嘀咕他。”   “贾郡公来了。”   女人们放下羃䍦,遮住了脸和身材,子女们装作乖巧悲伤的模样。   众人齐齐看向门外。   贾平安皱眉走了进来,问道:“如何?”   医者起身行礼,“滕王乃是激怒攻心……”   “明白了。”   贾平安大马金刀的坐下,“你诊治,我来和他们说话。”   他眯眼看着那些孩子,说道:“你等都是滕王的子女,孩子多了照顾不来,父子情义淡薄,这些我都知晓。”   这话开门见山的一塌糊涂,把所有隐藏在父为子纲下的矛盾都揭开了。   “争来争去的把滕王差点气死,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钱财。今日我便越俎代庖说一番……”   众人马上竖起耳朵。   “你等的爵位无需多想,连滕王都不能置喙,自然有宫中考量。”   这是最大的一个矛盾点,直接给击破。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懵了。   你说了不算!   那些不信任的目光贾平安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至于钱财田地,到时候滕王能动用多少……除去袭爵之人多分些之外,其他人……尽数均分了。女儿也有。”   贾平安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李元婴悠悠醒来,一群儿女围着嘘寒问暖的。   “谁来过了?”   李元婴敏锐的发现不对劲。   “大王,贾郡公刚走。”管家恭谨的道:“贾郡公刚才给小郎君和小娘子们说话,说是子女爵位不是大王所能定,只能等着宫中分配。至于钱财……”   管家觉得这事儿不妥当,“贾郡公说除去袭爵的那人多拿些之外,大王能动用的……均分,女儿也有。大王……”   贾平安为你做主了啊!   而且这事儿它就不对劲。   大的几个儿子在较劲,其中一个说道:“阿耶,不是袭爵的拿的更多吗?”   什么叫做多拿些?   袭爵的要拿大头!   李元婴楞了一下。   均分?   皇室都不会均分,这个儿子偏爱些就多分些,那个女儿疼爱些就多分些……   关键是均分的队伍里竟然多了女儿。   僧多粥少,老子的养老钱……   李元婴想吐血。   一个女儿福身道:“阿耶,贾郡公很是公道。”   从未有谁在家产袭承时把女儿把儿子并列。   贾郡公……好人呐!   儿子们虎视眈眈……   “没这回事吧?”   李元婴咬牙,“就这般处置!”   呯!   滕王倒地。   “大王又晕了!”   ……   晚安! 第912章 那是个杀神   回到家中后,贾平安把滕王府的子女教育作为反面教材和两个婆娘说了。   “孩子要疼爱却不可溺爱。”卫无双看样子有所得了,“至于别的……大郎不是那等欺负弟妹的人,你看兜兜经常坑他,可大郎却从不呵斥,更不动手。”   苏荷一听就不乐意了,“无双你这话可过了,你看看兜兜多乖巧的一个女娃,郎君就叫她小棉袄,何为小棉袄?温暖爹娘……”。   她看着贾平安,“夫君,对吧?”   两个婆娘要开战了……   我该往哪躲……   卫无双本是箕坐,此刻缓缓恢复了跪坐……   苏荷兀自不知死活在叫嚣,“兜兜这般乖巧,无双你这可是睁眼说瞎话……”   贾平安觉得空气越发的干燥了,就差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元日啊!”   作为丈夫,他冷着脸装作要发火的模样,“元日哪家打架?”   门外,兜兜气喘吁吁的回来,看样子是去抓老龟了,双手有些脏兮兮的。   贾平安使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进来。   缓和气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兜兜摇头,然后伸手……   贾平安伸出一根手指头。   兜兜摇头,伸出五根手指头。   一脸不容拒绝啊!   好黑心!   贾平安伸出三根手指头,冷笑着。   不然一拍两散。   “阿娘,大娘!”   兜兜冲了进来,把两个准备抱摔的婆娘给弄的再无战意。   果然,还是小棉袄管用,若是老大进去,多半会被呵斥……出去!   所以女人之间的战争最好是由女人来终结。   贾平安去寻了狄仁杰,两个大男人聊了许久关于妻儿的事儿。   “男人……不易!”   狄仁杰本来对这方面很豁达,却被贾平安说的心情沉重。   “是不易,不过享受了夫妻之乐,父子之乐,那么挨打也别抱怨。”   狄仁杰脸颊微颤,“你这话可有根据?”   “有。”   贾平安想到了李元婴这个人渣。   管不住裤裆,但凡能生就使劲生。生了一堆儿女自己不管不教,放养的结果就是情义淡漠。   “……平日里潇洒,不管不顾,自然乐滋滋。等想着去享受什么天伦之乐时,却发现儿女对自己不亲,这便是有得有失。”   “说得好!”狄仁杰悟了,“有得必有失,你得了什么,必然要失去些什么。你失去了什么,也必然得到了些什么……平安大才啊!”   “我就是胡诌。”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做人生导师的材料,担心自己把人带坑里去。   “先生!”   人渣藤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贾平安刚想起身,李元婴却扑在了他的身上。   卧槽!   “你这个……”   大老爷们的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先生大恩!”   李元婴哽咽着,说的断断续续的……   “……我点头应了,随后晕倒,其实我是装的,孩子们都哭了,哭的情真意切……老大说   以往和弟妹们争执并非出自本心……”   “他觉着茫然,不知前路……本想问问我,可却惧怕,把我视为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   疏离……”   “老大痛哭流涕,说若是他能承袭爵位,家产和弟妹们均分,绝不多要……先生!”   “我从出生之后就从未感知何为亲情,唯有母亲……可我与母亲随后远离,亲情淡漠……”   李元婴泪流满面,“我今日方知何为亲情,都是先生一番教诲所致。”   贾平安不禁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父子之间不交流,或是交流流于形式,迟早会出问题。今日你能幡然醒悟,这也是个机   会,好好和孩子们交流说话,别板着脸。你付出了真情,孩子们自然也会付出真情。世间何   为重?情义!”   “是。”   李元婴回身,“拿进来。”   几个仆役拿着箱子进来。   “元日是个大好日子,我却搅了先生的兴致,这便告辞。”   李元婴告退。   “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   贾平安苦笑。   回身,狄仁杰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说的那些不是胡诌,而是已经验证过了。世间情义最重,说得好!”   狄仁杰起身,“我要回去……今日万事都不管,就带着妻儿出门转转,陪着他们。”   这一去就直至坊门关闭时才回来。   晚上,狄家……   “夫君你可是在外有了女人?”   “哪有的事?”   “那你为何对妾身和孩子这般好?”   “……”   卫无双和苏荷看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头痛。   “滕王送了这些宝贝来……他家中那么多子女,以后怎么分?”   “不必管。”贾平安压根不管此事,“他管着那一摊事挣钱不少,说发财了都不为过,不差   钱。”   第二日狄仁杰的娘子去见了卫无双。   “夫君往日虽说也体贴,可却觉着疏离……”   她微笑着,“可昨日夫君却一改往日那等淡淡的疏离,对我和孩子格外的亲切……   开始我还以为夫君是在外有人,觉着内疚。昨夜一番争执,夫君发誓……是贾郡公的一番话让他知晓自己错了……”   “什么话?”   苏荷在看账本,闻言好奇的道:“夫妻之间不该就是这样的吗?”   狄仁杰的娘子摇头,“你这般说,定然是贾郡公与众不同让你习以为常。我的夫君也颇为   不错,可却端着架子……昨日他就把架子丢掉了。”   “那夫君说了些什么?”苏荷趁机放下账本。   “贾郡公说……男人有火冲外面发,要面子冲着外面去……”狄仁杰的妻子微笑道:“世   间情义最重。”   这个情义说的便是亲情。   狄仁杰的娘子笑道:“我们在前面时常听到贾郡公和孩子玩闹,和你们笑闹,那时我便觉   得贾郡公与众不同,果然!”   赵岩来了。   他来拜年,送上了礼物,得了一套新衣裳,外加一个檀木书箱。   “弟子又偏了先生的好东西。”   只是一个檀木箱子就价值不菲,但贾平安却不在意这个。   “算学如何?”   到了明清时,皇室和权贵丧心病狂的穷搜天下,把那些贵重巨木都一扫而空,包括外藩的   也是如此。   所以后来紫檀木等名贵木材的价格才这般直飞天际。   娘的,好东西都被他们用完了。但现在还多,价格在贾平安看来就是白菜价,他已经令人   去搜罗一些,准备几个孩子以后的家具……   老大以后成亲家具一套,兜兜的嫁妆家具一套……还有其他三个孩子,李朔也给一套。   只是他这般哄抬价格……以后那些人家会不会痛骂他?   “如今工部和户部对算学颇为关注,学里也抓了规矩,不好好学的严加处置……”   贾平安点头。   “不过今年的招生怕是会抢破头……”赵岩说道:“先生,学里的诸位先生商议,说是分   为两批,一批不管出身,这一批要考试;另一批专门招收平民子弟,不考试……面试。”   “干得好!”贾平安很是欣慰,“你们都在成长,这让我很是欣慰。告诉韩玮他们,算学不   需要刻意的设置门槛,若非平民子弟如今读书的机会不多,我甚至希望能全面取消入学门槛,   不管是宗室子还是乞丐的儿子,都通过考试进去……有教无类。”   这是贾平安乐于看到的。   “是。”   赵岩突然赧然道:“诸位先生说……先生许久未曾去算学授课了,学生们翘首以盼……”   “莫要打我的主意。”贾平安想到这里多了一个紧箍咒,不免头痛,“每月我尽量找空闲去   吧。”   假期很短暂。   贾平安不禁回想起了前世的假期,最多的一周。   哎!   啥时候来半个月?   上班的第一日,贾平安去点卯后就回来了。   孙仲坐在茶坊的门外,正在吹烘笼里的炭火。   “呼!”   炭火由小变大,偶尔噼里啪啦的炸响,火星炸的到处都是。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孙仲缓缓起身回头,“见过郎君。”   贾平安颔首,“你弄你的。”   “已经燃了。”   烘笼里的炭火燃烧的不错,一截木炭上全是白灰。   孙仲就站在那里,眼神平静。   “我从不认为你是个忘恩负义的胆小之辈。”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一日你坐在这里,贼人突袭时你只需进了这道门就无事……可你却   跑的无影无踪……”   孙仲目光悠然,“郎君是来问那事的吧?”   贾平安点头,伸手在烘笼上烤了一下,“我知晓你不是那等胆小之人,就算明知不敌,   你也会拎着凳子冲上去……”   孙仲的眼中多了些波动,一双粗糙的手相互搓了搓。   “那一年我才将十五岁不到,那时天下大乱,家乡就遭遇了贼军。爹娘带着大哥跑了,我   当时在外面玩耍……回来时发现阿翁倒在了血泊之中。”   乱世人如狗,不,比狗还不如,狗能吃粑长肉给人吃,人却差远了。   “后来我就跟着这伙贼人,杀了三个,随后这伙贼人就遇到了窦建德,被剿灭了……从那   时起,我就跟着窦建德四处厮杀……”   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卒……他竟然是窦建德的麾下?   孙仲眸色中多了惬意,“那时窦建德刚有些起色,第一次出征我就在他的军中,站在最前   面。那一战我斩杀五人,正好队正战死,我便为队正……”   火线提拔从来都不是事。   但贾平安越发的觉得此人了不得。   窦建德还没起家时的班底啊!   若是不出差错的话,孙仲少说能在窦建德的麾下混个大将。   “随后我不断升迁……一次大胜后窦建德宴请我等,那时……”孙仲的眼中多了些惆怅,   “那时我酒量不好,年轻气盛,觉着世间都不够我一杆长矛捅的。喝多了酒我便高谈阔论,   以至于说高士达无主公之相,为何不自立门户……”   窦建德刚起家时在高士达的麾下,不过高士达很明智,在窦建德名声鹊起后,就果断的把   军权给了窦建德……   “后来高士达和窦建德起了龃龉,便怪罪我……”   高士达的心态后期发生了变化,觉得自己不比窦建德差,于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又变了。   “高士达死后,窦建德开始自立门户……由那时开始,我便再无寸进,乃至于一步步的下   滑……最终守着一个队正的职位……却屡次被派去干最危险之事……”   孙仲平静的道:“那些年下来,我侥幸未死……倒也不恨窦建德。窦建德兴许一句话之后   就忘记了我这个人,不过他的麾下却揣摩他的意思,一心想弄死我……不过担心窦建德的名   声受损,于是便用了那等法子。可惜我的命大。”   窦建德有人主相,比如说仗义疏财,大胜后把大部分战利品分给麾下,这些都为他集聚人   心提供了帮助。   但他却少了底蕴。   “窦建德每战必然把战利品分给麾下,自己的妻妾却穿着简陋……人心倒是有了。”孙仲   苦笑,“可麾下都红了眼,见到有好处就上,见到强敌就想跑……”   “后来遇到了当时的先帝……初战不利,麾下就有些动摇,说是既然都抢到了钱粮,那还   和唐军打什么?咱们赶紧回河北去。军心一乱……”   这便是乌合之众。   “军队没有正确的思想,就算是不断胜利,迟早也会出大问题。”贾平安觉得窦建德输给   先帝不冤。   孙仲点头,“后来我便加入了唐军,我是队正,进了唐军后让测试一番,我只是随意弄了   弄,竟然也成了队正……”   贾平安点头,“新年到了,生机勃勃,一切往前看……”   孙仲点头,眸中多了些光明,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些,“是啊!一切往前看。”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娘的!   那个看似老态龙钟的孙仲,竟然是个杀神。   他进了后院,寻了卫无双说话。   “去书房。”   卫无双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心跳加速。   大白天的,夫君真是……再说了,去书房……书房不妥吧?   等进了书房后,贾平安反手关门。都老夫老妻了,卫无双干净利落的勾着他的脖颈,仰   头……   我去!   贾平安楞了一下,然后觉得换个地方也不错。   晚些,书房的床榻上,二人在喘息着。   “那个孙仲,就是看茶坊大门的那个……”   贾平安觉得元日是个好日子。   “怎么了?”   卫无双慵懒的靠在他的怀里。   “那是个杀神。”   卫无双身体僵硬了一瞬。   原来夫君寻我来书房不是要……敦伦,而是想把这个秘密单独告诉我。   卫无双……   卫无双捶打了他的胸口一下,贾平安惨叫一声,“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呢!”   羞恼了一下后,卫无双就忘却了此事,讶然道:“孙仲……看着步履蹒跚,做事颤颤巍巍   的,竟然是杀神?”   “他是窦建德麾下的第一批精锐将领,后来一番话得罪了高士达,窦建德暗示了一番,随   后孙仲就再无翻身的机会,屡次被派去做危险之事……”   卫无双敏锐的道:“由此他便让自己看着笨拙一些,不想引人注目?”   我的婆娘真聪明。   “对,后来归降大唐做了队正,他依旧是不吭不哈的,不冒尖,不得罪人……话很少。”   这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此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多了世事变迁,见多了尔虞我诈,所以能让他触动的事   少之又少。”   贾平安搂紧她,“贾家对他不错,上次我请了孙先生出手救了他的孙儿,所以你遇袭时他   虽说来不及救你,可却跟着刺客摸了出去……为此他回来被管事呵斥,说他胆小如鼠。”   “他做了什么?”卫无双觉得杀神这个词过了些。   “他杀了那两个贼人……就在前日,那个巷子里有人发现了两具尸骸,正是陈轩手下的打   手。”   “孙仲跟着那两个贼人,擒住他们后问到了消息,等到了晚上就悄然潜进了陈家……”   “三十息,二十余护卫被杀,每人都是一刀毙命,绝无第二刀……军中的老卒见此也甘拜   下风,说此人杀人如杀鸡,绝对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杀神。”   卫无双不禁为之震惊。   “三十息……”   她笨拙的扳着手指头数……   “这等人……可怕。”   贾平安笑道:“他只是想平安度过此生,最担心给子孙带来祸事。若非你遇袭,他依旧会   在茶坊外面守门,老态龙钟的仿佛活不过半月。”   卫无双叹道:“妾身还在担心没抓到贼人,没想到竟然就是陈轩……孙仲有功,不能不报   答。”   “你自己看着办,别问我。”   贾平安说甩手就甩手。   卫无双红唇微动,“夫君……”   “你说什么?”   贾平安木然。   随即他就后悔了。   大长腿出动,那效果……   第二日,贾平安起床后捶着腰道:“女人是良田,可男人这头耕牛却要量力而行,万万不   可竭泽而渔……”   卫无双端着当家主母的气质,“吃早饭了。”   女人果然是多变,昨日那个热情似火的大长腿哪去了?   去了兵部点卯,贾平安惯例开溜。   “你且等等。”   任雅相叫住了贾平安:“吐谷浑那边传来消息,禄东赞突然现身在吐谷浑……随即远遁。”   “假的。”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下了断言。   “为何?”   任雅相长期在漠北等地戍守,对吐蕃不甚了解。   “除非打下了吐谷浑,否则禄东赞不会现身,他主动现身只能说明一件事,吐蕃希望大唐   关注吐谷浑,此刻大唐平定了辽东,府兵精锐正虎视眈眈,吐蕃但凡敢在吐谷浑动手,那就   决一雌雄吧!”   贾平安最后说道:“吐蕃唯一能动的方向在这里!”   他走到墙边,一拳砸在了西域方向。   “不过我估算近两年吐蕃只能维持小规模的袭扰,是否大战……禄东赞还得权衡。”   ……   下旬了,求月票。 第913章 大外甥,切记要苟着啊   贾平安一直觉着禄东赞是个能臣,少见的能臣。   吐蕃此刻风调雨顺,能养活巨量的人口和军队。国力膨胀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举目四望,看看能咬谁一口。   看来看去就几个方向,一边顺着打到天竺去,可那边对于吐蕃来说如同鸡肋。而禄东赞雄心勃勃,一心想让吐蕃成为当世第一强国,目标自然就瞄准了大唐。   从太宗皇帝在时的和亲,到后续太宗皇帝去后的跋扈,这一步步的,吐蕃不断在增强自己的实力,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机会。   小老弟李治登基,吐蕃炸裂了。   这么一个柔弱的皇帝上位,但还有长孙无忌等人辅佐,这个就尴尬了。   长孙无忌等人追随先帝经历过无数大场面,若是此刻动手,加之那些还能领兵出征的老帅加成,大唐就是哀兵必胜。   所以吐蕃选择了隐忍。   可没想到赞普却紧跟着岳父去了。   禄东赞顺势成为了权臣,执掌吐蕃权柄。   “……随后禄东赞就在吐谷浑试探,被大唐打了回去,从密谍煽风点火到十万大军出击,禄东赞很谨慎。谨慎从何而来?臣以为从大唐的战绩而来。”   贾平安侃侃而谈,君臣都在看着他。   时至今日,李勣和程知节等人已然退居二线。新一代的将领中,目前能独当一面的帅才依旧是凤毛麟角。   “陛下登基之后,大唐蛰伏了一阵,随即痛殴突厥,毒打高丽,每一战都让潜在的对手们颤栗不已。禄东赞看着如此大唐,他岂能不谨慎?”   “你认为大唐与吐蕃未来如何?”   李治很欣慰。   “这等重大事宜,臣来说……”贾平安看看老帅们,一脸羞赧,“臣不敢妄言。”   程知节觉得手有些痒。   “径直说了。”许敬宗觉得小老弟今日出彩了,说着就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李义府。   你这个酷吏,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拍陛下的马屁,可陛下何曾多看你一眼?看看小贾……你可羞愧?   李义府眸色微冷,但嘴角却挂着大伙儿熟悉的微笑。   老狗!   原先贾平安不打眼时,许敬宗何曾敢这般挑衅他。   局势在渐渐变化,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贾平安越被帝后看重,他就越危险。   “陛下,臣以为大唐与吐蕃未来的大战将会延绵良久。吐蕃人居高临下,大唐不可能派遣大军冲到逻些城去,唯一的法子就是……不断削弱他们,并用些小手段。”   “什么小手段?”程知节盯着他问道。   李义府轻笑一声。   危言耸听罢了。   程知节蓦地看着他,一双老眼圆瞪,喝道:“你可懂攻伐?”   李义府不语。   他懂个毛线。若是装比说懂,程知节就能当朝喷他。   “我等商议攻伐之事,你可有建言?”   李义府不语。   他有啥建言?   写文章还是弹劾谁。   程知节怒道:“那你笑个什么?”   李义府不语,但脑门上青筋蹦跳。   老狗!   他微微眯眼,却知晓自己刚才习惯性的得意过头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所谓的小手段便是密谍,如今百骑和兵部的密谍在吐蕃渐渐扎根……”   “密谍能让吐蕃内部混乱?”   贾平安微笑道:“密谍在出师前就学会了颠覆一国的手段。”   后世灯塔国最擅长这等事儿,各种手段,明着暗着,不知颠覆了多少政权。   “密谍为何要学这些?”   君臣盯着贾平安。   “既然是密谍,自然各等手段都得学,譬如说当初攻伐平壤时,城中的密谍就带着那些汉儿动手,纵火、暗杀无所不能,这便是颠覆的一种手段……”   任雅相不解的道:“难道还有别的手段?”   “有。”贾平安说道:“制造谣言,制造恐慌……譬如说吐蕃国中就有不少权贵高官希望能太平,能休养生息。大唐应当主动接触这些权贵高官,获取他们的好感……”   “如何获取?”   许敬宗忍不住问道。   贾平安微笑道:“告诉他们大唐希望和平,大唐对吐蕃没有任何野心,也不可能有任何野心,那里太高,不值当大唐去攻取。而吐蕃却对大唐虎视眈眈,所以大唐不得不对吐蕃高度警惕,寻机就要削弱吐蕃。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灯塔后世玩这等手段玩的贼溜,从对手的内部分化开始,随后利用这些人搅乱对手的局势……   “是禄东赞家族。”贾平安一脸诚恳,“这个权臣家族的目标就是要改朝换代,为此他必须要取得重大胜利才能赢取无上威望,而这个胜利……就是彻底击败大唐。”   李勣幽幽的道:“如此那些权贵高官将会成为禄东赞家族的对手,他们会在朝野争执,会互相使绊子……内斗不休……耗费吐蕃的国力,让他们无法形成合力,甚至……把吐蕃搅乱,四分五裂。”   这等手段……   许圉师悚然而惊,“这等手段若是用在大唐,那便是跗骨之蛆。陛下,臣建言这等手段不可授予外人。贾郡公,这等手段若是你授予外人,老夫就算是化为厉鬼也要索你之命!”   老头须发贲张,显然是被这等手段给惊住了。   任雅相苦笑道:“贾郡公这等手段从何而来?”   当然是后世……   贾平安微笑道:“当年诸子百家灿烂一时,所谓纵横家便是干这个的。”   当年的纵横家们行遍天下,凭着一张嘴搅动着天下风云……随着儒家上位,这一切都灰飞烟灭。世间只能有一个声音:儒!   “诸子百家……”李治悠悠的道:“可惜了。”   有数人听到这话微微变色。   皇帝现在对儒学越发的不在意了。   晚些出去,程知节拍着贾平安的肩膀,无视了他的苦脸,大笑道:“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小子,老夫当年晚了一步,被梁建方这个老贼把你拉了过去。不过老夫有件事……”   贾平安随口道:“程公请说。”   “老夫家中有些没出息的儿孙,回头老夫选了一人过去,老夫就当他死了,若是学不了新学的精髓……小贾便为老夫打死他吧。”   贾平安苦笑:“我这里却不收弟子……卢公,这并非是我如何……你知晓我的性子,最是闲散的一个,让我教授什么弟子那便是误人子弟……这样吧,送到算学去。”   在程知节举起的拳头之前,贾平安果断改口。   “还有老夫!”   “老夫的孙儿不错,天资聪颖……”   “小贾,不可厚此薄彼。”   一群人淹没了贾平安。   “卢公……救我。”   程知节大笑着把贾平安拽了出来。   卢公这个称呼有些古怪啊!   李勣心中有些不得劲。   “英国公竟然不动心?”   许圉师觉得李勣果然是不动如山的名将风范。   “李敬业和小贾情同兄弟,他动什么心?”   众人不禁大笑。   但想到孙儿压根就没有跟着贾平安学,李勣心中就不禁生出了火气。   贾平安说道:“诸位的子弟要送去也容易,不过却需要测试。”   “测试?”程知节怒了,“老夫的孙儿去国子监读书都无需测试……”   梁建方冷冷的道:“你的孙儿在国子监学了什么?”   程知节马上萎靡不振,“罢了,要测试什么?”   “识字这是必须的,另外就是一些简单的题目。”   一个纨绔子弟啥都不会,到时候进了算学学什么?学泡妞,学打架?   程知节面色微变,原先他想到的人选看来用不上了。   “可是要作诗和写文章?”   贾平安摇头,“算学无需这些。”   作诗去文学系,文章也去文学系……娘的,大唐的学校开的全是文科,不,只开一科:文学。文章诗赋,加上把先贤的话分析牢记,好了,你就凭着这些去当官牧民吧。   这个不是扯淡吗?   若是诸子百家还在,把他们的内容糅合进来,这便是复合型人才。   至于文学……臣子们都是文学大家对治理国家有啥用?   毛用没有!   不,有用,没事了上青楼用诗赋来勾搭女妓。后来的柳永就是如此,偶失龙头望啊!随后就在青楼厮混,堪称是如鱼得水。   李义府看到贾平安被人簇拥着,就独自走了,晚些回身冷笑,“看你今日欢声笑语,早晚惹祸上身。”   算学祭酒李弘来了。   “见过殿下。”   众人行礼。   李义府眸色微变。   “是了,太子是算学祭酒,老夫的手段却用不得了。”   他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且看以后吧。”   李勣回到了值房,令人把李敬业叫来。   “先前好些老臣都想把子弟送进算学里学新学,你也好生收心了。”   “嗯嗯嗯!”   李敬业胡乱答应了,至于学不学另说。   “老夫怎么觉得卢公这个称呼有些问题呢?”   李勣突然想到了这个事儿。   “阿翁,卢公就是卢国公,这个称呼其实不对,该称呼为程公。谁叫的卢公……”   李敬业发现问题很大,“阿翁,你是英国公,若是学了卢公的叫法,你便是英公。英这个字……”   李勣面色发黑。   英公,阴公!   难怪老夫觉着不对劲。   “英国公!”   一个官员进来,见李敬业也在,就笑道:“李员外郎也在啊!”   “我走了。”李敬业叮嘱道:“阿翁你莫要再耍马槊了……小心把腰给折了。”   孙儿还是关心我的。   李勣心中欢喜,“老夫尚能饮酒吃肉,无需如此小心。”   “可醉一次要醒酒好几日。”   李敬业摇摇头溜了。   官员偷笑,然后说道:“陛下刚才有交代,太子观政已久,在庙堂之上却少了阅历,该如何……”   这是遣人来问话。   李勣沉吟着。   太子乃是国本,如今渐渐长大……观政是必须的。   但后续该如何?   “英国公,陛下这般询问重臣,下官以为……这是在为太子造势铺路。”   李勣点头。   太子大了,要出来吹吹风,朕觉着你们也该为他开个路……   李勣微微一笑,“太子纯孝聪慧,老夫就不多言了。”   ……   重臣们大多语焉不详,都不想掺和太子的事儿。   “都是一群老狐狸。”   李治冷笑道:“朕就知晓他们会如此。”   武媚笑道:“陛下,五郎也才十一岁,太早了些。”   李治看了她一眼,眸色晦暗,“帝位传承从不简单。五郎十一岁,可不少人十一岁之前就成了帝王。   朕的身子如今在好转,可终究病根在……   孙思邈私下和朕说过,这个病正如贾平安所言无法断根,唯有保养。若是某日剧烈发作……大唐国祚交给谁?那时候可不管五郎多大……”   武媚显然是想到长孙无忌,“陛下当初刚登基时,下有权臣,外有强敌,堪称是内忧外患……”   “朕耗费了十余年才稳住了局势,所以……五郎不能耽误了。”   他坦率的道:“当初若是朕早些被立为太子,早些学了政事,也不至于被长孙无忌等人攫取了权力。”   武媚点头,“若是早些学了,就能心中有数。”   李治淡淡的道:“生在帝王家,那就身不由己。天家……无少年!”   武媚笑道:“问问先生吧?”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于是内侍们再度出发。   晚些答案汇总。   “说是让太子接见州县官员……咨询各处情况。”   武媚冷笑道:“愚蠢。”   这是皇帝的职责,太子这般做就是逾越了。   “还有人说,让殿下出外巡查。”   李治有些无奈。   “太子乃国本,岂可长期在外?”武媚讥诮的道:“这些先生要么迂腐不堪,要么不知轻重,教授些儒学也就罢了,参与国事害人害己。”   邵鹏欲言又止。   “说。”武媚淡淡道。   “皇后,贾郡公也是太子的先生。”   武媚看了他一眼,“如此你去问问。”   邵鹏不知这一眼是好是坏,心中忐忑的去寻了贾平安。   “贾郡公?说是回家修书。”   兵部的回答很官方。   任雅相甚至不带一点情绪波动。   可怜的老任。   被小贾祸害的不轻。   邵鹏一路追赶,在半路追上了贾平安。   “太子的阅历少了些,陛下问问你等有何法子?”   这个……   大外甥的阅历是不足。   要想解决此事……   “这个比较麻烦,重臣们都不敢掺和。”   邵鹏觉得皇帝就是在试探人心。   “没什么不敢掺和的,心中无私,自然畅所欲言。”   贾平安不觉得装死狗就能长命百岁,“太子长在深宫之中,身边不是内侍就是女人,所闻所见不是宫中事就是奏疏,最多帝后商议政事时在身边听听……   可老邵,这样的太子就算是学到了五十岁也只是纸上谈兵。”   邵鹏点头,“这话在理。”   “其实法子很多。”   贾平安一脸笃定,邵鹏嗤笑,“那些先生的法子被皇后批驳的一文不值,你好生想想吧,要不……明日再上奏疏说此事。”   “用不着。”贾平安事情还多,今日那个老纨绔弟子要来上课,早点把他打发了,他随即还得去高阳那边……   男人真难。   “所谓阅历,其一是大唐各处的风土人情,民风民俗,由此可知地方变化,下面的官吏想哄骗帝王就难了。   其二是大唐政务的运转……懂了这些就能如臂使指;其三就是朝堂……太子目前的情况我以为先走前两步,一边在六部观政巡查,一边询问各地情况……这都不是事啊!”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想得太多了……   邵鹏已经听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事?那些先生刚被皇后批驳的体无完肤……”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只管回去禀告。”   以后会出现皇家养蛊的壮观场面。为了达到优胜劣汰的目的,帝王把儿子们丢了出去,或是统军,或是在六部施政。谁是龙,谁是蛇一目了然。   最终获胜的那个人必然是吞噬了其他兄弟的强悍存在,让他接班无懈可击。   实际上高祖皇帝和先帝何尝不是在养蛊?   挑动几个儿子的关系,让他们内斗。帝王轻松的平衡着这些儿子的势力。如此也不必学了汉武帝那等为了权力而弄死儿子的狠毒手段。   要想让大外甥早日脱离了这等养蛊的环境,就得让他处于一种能让帝王放心,又能让帝王省心的地位。   学会了,但不会扩张自己的势力。   低调,再低调。   苟着啊!   邵鹏急匆匆的回去。   “贾郡公说……就算是到了五十岁,太子也只是在纸上谈兵。”   李治眸色微冷,“这是在讥讽朕吗?”   李治自己就是在深宫长大,说是纸上谈兵也不为过。   阿弟看来是飘了……武媚赶紧打圆场,“可陛下登基后每日都在接见各地官员,深夜依旧在想着各地州县的情况……”   你补过课了呀!   李治面色稍霁,“他还说了什么?”   小贾,你差点害死咱了……邵鹏脊背都生出了冷汗,“贾郡公说陛下此举英明,太子身为国储,要想增长阅历……”   “……先走六部观政巡查,学会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最要紧的……”   “六部……”   李治沉吟着。   武媚正在看奏疏,觉得皇帝的情绪不对,就抬头问道:“平安所言可是不妥吗?”   李治摇头,“极为妥当。”   他吩咐道:“把太子叫来。”   李弘来了。   “从明日起,你有空闲就去六部观政。”   李弘明显愣住了。   “发现了不妥之处回来给朕禀告。” 第914章 好大一棵树   “太子要去六部观政。”   这个消息一阵风般的吹遍了皇城。   任雅相头痛的道:“太子来了是好是坏?若是他颐指气使,或是指手画脚,兵部如何应对?”   吴奎却想到了另一个事儿,“当年高祖皇帝在位时,废太子和齐王结党,麾下不少重臣为之鼓吹效力。如今陛下的儿子……皇后那里就有三个,以后谁知晓会发生些什么。”   任雅相微微颔首,“如此太子先出头……领先一步,就少了许多麻烦。”   大清早李弘就来请示。   今日不上朝,李治依旧早起,见他来了就说道:“今日去观政,准备先去何处?”   李弘看着有些萎靡不振,“先去兵部。”   “狡黠!”   李治笑了笑,“罢了,去吧。”   贾平安就在兵部,太子先去兵部,他那边就能照拂……如此开一个好头,后续的事儿就相对容易了。   李弘出了大殿,被冷风吹了一下,不禁打个寒颤。   “殿下。”曹英雄和郝米等人在台阶下等候。   李弘走下台阶问道:“那些官吏会如何看孤?”   曹英雄觉得这不是问题,“殿下去六部巡查观政,谁敢得罪殿下?若是敢,那必然是乱臣贼子,收拾了再说。”   郝米看了他一眼,“殿下不能随意处置人,否则名声不好。”   “名声太好会被臣子欺负。”   “谁说的?”   “……”   晨曦中,李弘走出了宫城。   这是第一步!   从深宫之中走出来的第一步。   一路上那些官吏纷纷行礼。   “见过殿下。”   很麻烦。   李弘这才知晓皇帝和太子为何不能频繁出现在外朝。   到了兵部大门外,掌固赶紧迎了上来。   “见过殿下。”   李弘微笑道:“无需那些繁文缛节,孤这便进去。”   外面不少人在关注着他,见他径直进去,而不是等待任雅相等人出来迎接,都心中一松。   “太子礼贤下士。”   这个太子至少不倨傲,这对于百官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任雅相正在泡茶。   “太子六部观政,这主意谁出的?”   任雅相牢骚满腹,“太子一来我兵部还如何做事?都顾着去迎奉了……”   贾平安愤怒的道:“听闻是李义府出的主意。”   六部就是六个儿媳妇,皇帝和太子就是婆婆。谁愿意婆婆来自己的房间里盯着做事?   如芒在背的感觉啊!   吴奎骂道:“李猫狗贼!”   呵呵!   “太子很麻烦。”吴奎真的觉得太子不该来,“他来了没法做事……”   任雅相抬头看着门外,霍然起身。   不对!   吴奎觉得不对,怎么脊背冷飕飕的。   他缓缓起身回头……   太子就站在门外,曹英雄和郝米正在盯着他。   老夫错了!   吴奎赶紧行礼,“见过殿下,臣……臣信口胡言,有罪。”   李弘淡淡的道:“孤来此不会干涉你等行事,做事就做事,多个人盯着并无不妥。”   “是。”   太子若是对吴奎的冒犯一笑而过,那不是宽宏大量,而是没有尊严。   李弘走了进来,对茶水视而不见。   “兵部往日如何,孤来了之后依旧如故,不可增减。”   “是。”   任雅相无比庆幸自己先前的话并未被太子听到。   李弘就坐在了侧面,这是一个观察的位置。   任雅相开始布置……   “贾郡公……”   这个不对。   他差点顺口说你怎么还没走。   “咳咳,辽东那边如今依旧有零星反叛,将士们急需辽东舆图,越详尽越好,此事贾郡公着手去办。”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当初攻破平壤时,我就令人抢占了府库,随即寻到了辽东舆图,那些舆图如今就在职方司。   以此为基准,职方司已经有人在辽东着手此事了。其一验证高丽舆图的对错,其二按照大唐的制图法子重新勾画舆图。”   任雅相点头,“贾郡公举重若轻,老夫放心了。”   这便是兵部的运作……   晚些议事结束,李弘起身跟着贾平安出去。   “兵部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再下去是七个郎中,每个郎中管着一摊子事,你要观政巡查,就得在每个郎中的身边观察……”   很麻烦,关键是要学习的内容太多了。   可怜的娃!   贾平安觉得大外甥要苦熬一阵子了。   但外界却普遍不看好太子此行。   “就是做做样子。”   李义府很是笃定的道:“先去兵部,随后弄不好就会来我吏部,让他们小心些,若是谁出了岔子……”   把太子敷衍走!   这个呼声很高。   帝后也颇为担心太子。   “从未有皇子下到六部去巡查观政……陛下,臣妾担心五郎出了岔子,到时候百官嘲笑,这个太子的威信何在?”   武媚越想越怕,“没了威信,五郎如何做太子?”   “当年高祖还贷时,不说太子,皇子们都能领到差事。”李治觉得武媚的眼界终究差些意思……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历来帝王太子都要自矜,并非是喜欢如此,而是不如此威严就无法彰显。让太子去六部也是一个尝试……终究操切了些。不过朕的身子难说,不操切也不成。”   他的病情延绵多年了,近几年发作的厉害。   “朕担心自己一旦不好了……目不能视物,头痛欲裂,如此如何理政?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朕就退位做太上皇,让太子继位……”   这才是他极力推动太子接触朝政的最大动力。   “陛下,沈丘来了。”   李治抬眸,“让他进来。”   武媚握着他的手低声道:“陛下的身子这阵子好了许多,定然能长命百岁。”   李治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那个瘤子不知何时就会让朕一病不起,这也只是朕的未雨绸缪罢了。”   沈丘进来了。   “太子如何?”李治问道。   沈丘恭谨的道:“殿下今日去了兵部,任相和两位侍郎议事,随即去了各处郎中那里巡查……”   这是应有之意。   李治颔首,“朕的儿子……朕不希望他循规蹈矩,循规蹈矩的不是帝王……循规蹈矩看似节制,可此刻越压抑自己,以后爆发的就越厉害。杨广就是如此,为皇子,为太子时中规中矩,可一旦登基继位,浑然换了一个人。”   这便是帝王眼光。   太子要搞事!   这是李治的期盼。   但不能搞大事。   李弘在兵部待了三日。   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话同样适用于刚出茅庐的太子。   无数人在盯着他,想看看他的第一把火怎么烧。   第四日,太子走出兵部……按照计划,明日他将离开这里,选择下一个巡查观政的地方。   “兵部无事。”   兵部上下松了一口气,任雅相甚至老夫聊发少年狂,说是下衙后去平康坊喝酒。   国子监。   卢顺义惬意的道:“太子初出茅庐必须要寻人祭旗,不如此不足以彰显皇权威严。可他却无功而返,贾平安在兵部是如何为他谋划的?竟然成了笑话。”   王晟轻笑道:“太子平庸,这对于我等而言是好事,值得额手相庆。晚些去平康坊……老夫请客。”   “好说,这等好事不庆贺一番难以排遣,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皇帝不喜儒学,太子也跟着不喜儒学,太子的身边还有一个儒学的死对头、新学的传承者贾平安的存在。   皇帝忌惮世家门阀,太子必然如此。   卢顺义放低了声音,眸中多了些异彩,“家中长辈说过,大唐立国以来,皇室就在忌惮打压我等世家门阀。这等想法一以贯之,不会改变。我等世家要想脱困,最好的法子便是……”   李敬都的眸中多了厉色,“李家沐猴而冠罢了。最好的法子便是帝王平庸,随后我等攫取权力。到了那时……我等自然能操纵风云,就算是后续有帝王想破局,却发现深陷泥潭,无能为力。”   卢顺义颔首,“正是如此。太子此次出来观政,据老夫所看是陛下在冒险。陛下为何冒险……”   “陛下的身体……朝不保夕!”   三人相对一视。   笑意就在眼中洋溢着。   李弘回到了东宫。   他先换了衣裳,随后令人准备纸笔。   “殿下。”   曹英雄觉得太子这四日表现的太平庸了。   “咱们至少得在兵部挑出毛病来,最好是发现一个大问题,如此殿下声威大震,剩下的五部谁敢轻视殿下?”   李弘低头记录着自己的一些发现。   记录完毕,他把纸张收纳在柜子里。   最后结束,这些纸张会被收拢,集结成册。   他这才放松的坐下,郝米补充道:“兵部那些郎中颇有些提防殿下之意。”   “孤知晓。”   李弘在想着许多事。   第二日,李弘出宫。   太子接着会去哪里?   众人好奇的猜测着。   李弘却进了兵部。   “殿下……”   老任昨夜去嗨皮了,喝多了些,看着有些萎靡。   可太子怎么又来了……这是逮着我兵部就不放?   贾平安很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众人行礼后,李弘也不坐下,问道:“杨显可在?叫了来。”   杨显是兵部郎中,职责是负责武官勋位、考核、给告身和卫府事务。   任雅相不知为何脊背发寒,“叫了来。”   太子想干啥?   晚些杨显来了,行礼后轻松的道:“任相可是有事吩咐?”   李弘看着他,“是孤寻你。”   杨显束手而立,“殿下吩咐。”   这个姿态无懈可击。   李弘说道:“武官考核一直是你在做,谁有功,功劳大小,本领如何……这些都是你带着人在审核,你可敢说问心无愧?”   杨显愕然道:“臣问心无愧。”   ……   这个就尴尬了啊!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赶紧的劝劝太子。   贾平安恍若未见。   大外甥的开门炮来了!   李弘并未和杨显辩驳,不值当。   “查!”   太子的果断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陛下,殿下在清查兵部。”   任雅相今日议事来晚了,带来了一个噩耗。   呃!   清查兵部……这个逆子动作太大了。   李治有些恼火。   “清查兵部何处?”   “审核武官军功升迁之事。”   李治突然有些头痛。   许敬宗起身道:“陛下,不管是军中还是六部,人情自然是有的。有的人背景深厚,如此升官就快些,这是常事。殿下此次清查此事……不妥。”   太子第一刀就砍向了人情,李治觉得自己有些发病的征兆。   “让太子来。”   晚些李弘来了。   父子二人在殿外溜达。   “人情升迁此等事历朝历代都免不了,查可以查,不过却不可大张旗鼓,否则人人都会说你心硬如铁……帝王不是将帅,心硬如铁只会让臣子离心。”   这是作为父亲兼皇帝的谆谆教诲。   李治觉得太子应当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耶,可我觉着这事不小。”   李治想吐血。   “朕还有事。”   随即规劝太子的重任就落在了皇后的身上。   一番谆谆教导无效,太子依旧执拗的要清查此事。   帝后被气得晚饭都没吃。   宫中人人自危啊!   王忠良寻了邵鹏说话。   “太子这般执拗……非福。”   帝王要灵活,一根筋的帝王会死的很惨。   邵鹏苦笑,“陛下和皇后都没劝住,咱能如何?太子说了,这是个绝大的毛病,不查清楚对大唐危害更大……”   危言耸听。   王忠良苦着脸回去。   皇帝在看奏疏,他上前装作整理蜡烛,低声道:“陛下,用膳吧。”   皇帝置之不理。   生气了。   翌日,太子依旧出宫。   兵部那些文书被翻了出来。   “这没法查,查了又能如何?”   有人发牢骚。   关键是太子竟然是从吏部调动了人手过来查,这手段让人不禁想击节叫好。   贾师傅就在边上欣慰的看着这一切。   文书被翻的到处都是,太子却不在。   “陛下,太子请命在诸卫清查。”   王忠良胆战心惊的看着皇帝,担心皇帝一头栽倒。   这个逆子啊!   一出去就弄了这么一个大动静出来。   “他这是不把朕气死就不罢休!”   李治气狠了,武媚赶紧劝慰。   “五郎做事堂堂正正,既然如此就让他做,否则他的威信将会荡然无存。若是此次无能,那便收心跟着陛下好生学如何治国,如何用人……若是他能借此幡然醒悟,也算是好事。”   李治摆摆手,“随便。”   李弘得了允许,随即就令百骑的人进驻诸卫。   “郎将以上的不要去问,郎将以下的。”李弘很有章法,“记住了要单独问,先告诉他们,此番询问不会对外泄露只言片语,让他们放心。”   滴水不漏啊!   众人随即去了。   杨大树带着两个百骑进驻了左侯卫。   郎将以下的武将都被一一问话。   问话是在一个小房间里进行的,外面是百骑的人看守。   “不会有人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秘密,除去陛下和太子之外,就是我知晓。”   武将默然。   杨大树放低了声音,“升迁要靠人脉,这等事并非旧闻,殿下此次为你等出头,若是你等置若罔闻,那便是自作自受,以后依旧如此……有人脉会钻营的人升迁快,而真正有本事,有战功之人却默默无名……你想哪一样?”   那张脸上出现了些红色。   “下官……”   “别,你是我上官。”   “我这些年……”   杨大树在记录着。   晚些下一个……   梁建方寻了程知节。   “太子令百骑在诸卫清查军功审核之事……老程,你这边如何?”   程知节苦笑,“老夫哪里会注意他们问话的那些人。往日里老夫只是和郎将这些人打交道……一军之中人数繁多,老夫精力有限呐!”   “太子此举却是冲动了。”   梁建方觉得太子有些无事找事的意思,“小贾也不知晓规劝一番。”   “弄不好他也在其间兴风作浪。”程知节恨得咬牙切齿的,“当年他就说过军中风气渐渐坏了,有真本事的人被压制在底层,没本事有人脉、会钻营的人身居高位,再这般过数十年,军中将再无堪用的将领。”   “老夫当时听了这话就抽了他一巴掌。”梁建方也记得此事。   “弄不好太子从此处着手就是小贾的建议。”   ……   贾平安和太子在兵部值房里说话喝茶。   “开国之初战阵颇多,谁有本事一目了然。可随着国事稳固,征伐少了,军中却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升迁,这等时候更多的不是靠什么军功,而是靠人脉,靠钻营……”   “文官我就不说了,可武人靠钻营,靠人脉来升迁,个人的富贵倒是有了,可这等人身居高位,一旦有战事,他们可能执掌大军获胜?”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你能想到先查军功升迁之事,我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他想到了后续……   程知节等老帅凋零后,大唐竟然就陷入了再无独当一面将才的窘境,随即被吐蕃屡次吊打,连薛仁贵都差点全军覆没……   到了后期来看,薛仁贵的失败固然有他不是杰出统军之才的缘故,但军队中下层将领的无能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一支强悍的军队哪怕是让一名平庸的将领来执掌,依旧能大杀四方。相反,一支平庸的军队哪怕是由名将来率领,失败的可能也无限大。   李弘说道:“那次我看到一棵大树郁郁葱葱,可仔细一看,许多虫子正在大树的根部啃噬……那时我就在想,再大的大树,若是要毁灭它,最好的法子就是从根部……”   ……   晚安! 第915章 送他们一个礼物   “陛下,诸卫的将领都有些牢骚,说是诸卫对陛下忠心耿耿,可太子却第一个拿他们来开刀。”   沈丘很惆怅。   百骑因为此次进驻诸位问话被老帅们骂成了狗。   而他就是群狗的头目:狗头!   李治捂额,“等他闹吧。孩子倔,不闹输一次是不肯罢休。由他闹。”   武媚劝了一番,晚些回去。   “阿娘。”   两个孩子都在。   老二李贤很是聪慧,而且容貌俊美,武媚笑道:“六郎俊美的和女子一般。”   李贤赧然一笑。   若是贾平安在的话,定然会脊背发寒。   七郎李哲还在闹腾的年纪,见到阿娘就告状,“阿娘,我要玩耍,他们却不许。”   他的身边人只是苦笑。   武媚说道:“玩耍也有规矩,你如今当好生读书明理。”   李哲不服气,“可太子五兄就能出宫玩耍。”   武媚不禁莞尔,“太子出宫是去做事。”   李哲摇头晃脑的,“他们说太子出宫是去玩闹。”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武媚眯眼看着众人,“谁敢造谣生事,打死!”   ……   朝会上许圉师隐晦的说道:“陛下,国本要稳才是。太子本该在陛下的身边学习,臣以为该少出宫……”   大佬,赶紧把太子弄回去吧,外面天怨人怒了。   “是啊!”   任雅相却很直接,“如今六部官吏都有些惶然,诸卫也是如此,都不知太子究竟要做些什么……”   太子的动作太大了,赶紧弄回来。   李治心中苦笑。   他的身体就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下了,什么都看不见,脑袋里除去撕裂般的剧痛之外什么都没法思虑。   到了那等时候谁能接班?   大唐的国祚绝不能在他的手中衰弱。   所以从贾平安和孙思邈推断他的脑子里有个瘤子时,他就加快了对太子的培养。   但太子还是太年轻了……媚娘说得对,太子这个年龄出去独当一面太年轻了。   也许朕该把太子叫回来……对,把他叫回来,在事情还可控时。   至于缘由……在兵部抓两个贪官污吏,就说是太子的功劳,如此五郎的威信得到了维系,六部官吏也得到了安抚……   就是诸卫有些麻烦。   诸卫……这些年平庸了,要不抓几个将领吧,杀鸡儆猴也好,顺带还能为五郎收尾。   帝王的心思不过是一瞬,就决定了这件事。   “来人。”   王忠良出来。   李治平静的道:“太子昨日给了朕名册,兵部有人贪腐,诸卫有人不堪,准备拿人。”   宰相们都是千年的妖精,万年的狐狸,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是要出手为太子收尾。   什么名册,不存在的事儿。至于拿人更是轻松……皇帝的手中就握有一个名册,从各部到诸卫的人都有。这些人或是贪腐,或是犯事。皇帝不动手并非是姑息养奸,而是引而不发,等待时机。   这才是帝王手段!   群臣赞道:“陛下英明。”   王忠良急匆匆的去寻沈丘。   半路却遇到了太子。   “殿下,陛下召见。”   李弘颔首,随即去了。   “陛下,太子求见。”   这个逆子!   李治微笑道:“这几日他查的颇为辛苦,这是向朕表功来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如何假笑是一门学问,宰相们显然都把这门学问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笑的格外的真诚。   李弘进来。   “太子此次做的不错,朕心甚慰。”   李治微笑着,心中却在琢磨着怎么惩治这个不听劝的逆子。   “陛下,臣此次在兵部清查武官核算军功之事,随即又令百骑去诸卫问话,有五十九名诸卫武将承认被压制,军功被无视……有百余人说出了自己所知晓……靠着钻营和人脉升迁的武将……人数多达两百余……”   李治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大唐府兵不过数十万,精锐不过十余万……长安的府兵最是精锐,将领能有多少?两百余……两百余……”   李治不敢相信这个结论。   “两百余将领名不副实,他们的麾下有多少军队?”   任雅相已经懵了。   武官的审核归于兵部,谁有功劳,谁有本事都得过了兵部这道关。过了,那便升迁。不过,哪来哪去。   两百余……   “若是真的……”许敬宗也被吓懵了,“不说多,一人领兵五百,十人五千,百人五万,两百余……”   这个有些夸大,因为不少武将并不直接领军,而且这些武将里不少都是上下级关系,重复了。   但这两百余人少说领着数万大军。   “有的武将已经升迁去了各处……”李弘再爆一弹。   出外的武将祸害更大。   李治闭上眼睛,“朕仿佛看到了那些将领临战慌乱,寻不到克敌制胜的法子……两百余人,若是如此,大唐的军队离糜烂还有多远?若非太子……”   李治睁开眼睛,第一次用欣慰的目光看着李弘。   若非太子,朕将会被蒙在鼓里,直至大唐军队渐渐蜕化,沦为平庸。   失去了精锐军队的大唐……   “想想吐蕃,想想突厥,一旦大唐军队颓废……”   可怕!   许圉师颤声道:“若是如此,烽火离长安不远矣!”   任雅相不敢置信的道:“陛下,此事真伪尚未可知,臣请严查。”   这只是问话,有很大的几率为假。   任雅相越想越不对,“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大多都有怀才不遇,或是屈才之感慨,臣觉着怕是多为假。”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查!”   若是真……   若是假……   他深吸一口气,“太子先回去。”   这便是变相禁足,在结论出来之前不得冒泡。   这是保护,也是惩罚。   任雅相急匆匆的告退,刚出大殿就看到了贾平安和沈丘。   “陛下令老夫去核查此事。”任雅相急促的道:“你觉着太子有几分把握?”   他看着贾平安,知晓这个年轻人不可能为了给太子铺路而坑了他。   贾平安的神色平静,他甚至有些小喜悦。   “至少六成以上。”   也就是说,最多四成是那些武将的牢骚。   “还有……是百骑去问的话,这代表着陛下,有几人敢胡言乱语?”   贾平安给了他一线希望,随即再度给了他一脚。   看到任雅相面色煞白,贾平安心中不忍,“任相何必自苦,这些事怕是十余年,甚至是二三十年的积累,你不过才将到了兵部数年而已。”   但不好意思,前任没法追究,所以老任大概率要背锅了。   沈丘进去又出来,“陛下令百骑跟着核查。”   不能让谁单独去查,所以这个安排没毛病。   “陛下令吏部也跟着去查。”   大动作来了。   贾平安担心李治脑子里的瘤子被气炸。   但进去之后,他依旧说了自己的想法。   “百骑去问的话,那些将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谎。”   李治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一直不肯直面而已。   太过触目心惊了呀!   “陛下,皇后来了。”   皇后被人簇拥着进来,旋即独自走到了自己位置前,王忠良赶紧过去扶了一把。皇后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   李义府起身说道:“陛下,此事与兵部不无关系……”   “此事和兵部是有关系,可李相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想动任相之意……”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揭开了李义府的真面目。   李义府微笑道:“此事兵部便是罪魁祸首,贾郡公难道不同意?”   “我当然不同意!”   贾平安觉得自己和这等人辩论真心太掉价了,他轻蔑的道:“比兵部更值得人反思的是军中!”   李治猛地一惊,“是了,军中有这等事却一直无人告发,更无人闹事,这……”   这才是令人感到害怕的地方。   “谁在一手遮天?”   皇帝的双眸中浮起了杀机。   李义府的眸中多了喜色,“陛下,臣尝闻诸卫中只听上官的号令……”   程知节,你这条老狗敢羞辱老夫,等死吧!   李治的眸中也多了些狐疑。   帝王的本能发作了。   “胡言乱语!”   贾平安在前世看关于李义府的记载时颇为好奇,心想是何等的狂妄自大和蜜汁自信才能让李义府膨胀到这等境地。   到后期他颇有些权倾朝野之势,而起因就是皇帝要借助他来清理对头。执法权在手,弹劾一个倒台一个……他的气势就是这么起来的。   皇帝既要用他,但也需要压制他的狂妄自大。   李义府眸子都有些泛红了,依旧微笑道:“贾郡公与诸位老帅交情不错。”   只是一句话,就把李义府的毒蛇秉性展露无疑。   你贾平安这是在为了私情而枉顾国事!   李治想到了贾平安和程知节等人的交情。   武媚却微微皱眉,低声道:“平安从不和老帅们私下多交往。”   这一点贾平安把握的令人无从质疑。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贾平安冷笑道:“你不在军中效力,更未曾领军厮杀,哪里知晓军中之事?”   这些事儿别说是李义府,就算是许敬宗也无从知晓。   李勣知晓。   他神色黯然,显然是想到了许多事儿。   “陛下,军中的运作实则是一个圈子。”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给皇帝普及一下军队常识,“在这个圈子中,你有事也只能在这里解决,譬如说有人被冒功了,有人被打压了……这数十年来发生过多少次?可谁冒头上告了?”   李治一怔,“这些年真是没有人给朕禀告过军中的弊端。”   这就是弊端!   贾平安说道:“这是军中的规矩。在这个圈子里你可以申诉,你可以用手段,但出了这个圈子,你必须要保持缄默,否则你就是军队的死敌!”   “竟然这样?”   李治显然是被惊住了。   军队自成体系,这个体系排斥着来自于外界的干涉,很难插足。   后世的大宋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帝王亲手布置了阶级之法,军中但凡下级敢告上官,不管有理无理,先弄你个半死再说。至于你控诉的那人……屁事没有。   就是用这等阶级之法,大宋军队才保持了长期稳定。而代价就是军队的战斗力一代不如一代,底层的将士成了奴隶和炮灰,   贾平安点头,“陛下,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在,连诸位老帅也奈何不得,否则他们的话就无人听从……”   这便是潜规则的强大力量,什么老帅……你来硬扛试试。   李治觉得心力交瘁,“罢了,此事真假未知,且等查出来再说。”   贾平安想跑路,被王忠良追出来叫住了。   “皇后召唤。”   贾平安一个哆嗦。   王忠良怜悯的道:“皇后看着……颇为生气。”   你好自为之!   贾平安慢腾腾的被带到了后面。   武媚被人簇拥着,身边就是周山象和两个体格魁梧的宫女。   “阿姐,天这么冷,小心身体。”   武媚摆摆手,周围的人散了。   “你先前说了军中之事,我听了也颇为震惊。你说军中自有规矩,老帅们也不能违背……这话可真?”   贾平安点头,“阿姐,任何势力内部都有规矩,文官之中难道就没有?只是你和陛下都觉着文官内部的规矩天经地义,所以就忽略了。”   作死+1。   武媚的眼角微微跳动。   “文官内部还好些,军中的规矩那是用鲜血冲刷出来的。文官们更习惯暗斗,表面上言笑晏晏,背过身就捅对手一刀……”   这是在攻击李义府吧!   作死+2。   作死小能手贾平安很认真的道:“军中是肉弱强食的世界,你有本事就升迁,这个本事大家服气的是有本事的之人,可军中等级森严,上官一句话你不听,回过头……”   武媚的眸色微冷,“回过头他们就敢把此人弄死。”   比如说茶坊的看门人孙仲就是一个被规矩击败的悲剧。   “弄死兴许不会,但各种小鞋是少不了的。平日里各种责难,最难的事你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去做……”   “这是现实。”   贾平安觉得帝后都有些一厢情愿,“阿姐,从古至今……哪支军队能做绝对的到公平无私?人性本恶,本就不该期盼十全十美。”   武媚点头,“老帅们这是不想得罪人?”   贾平安无言。   那些老帅都是老油条,你指望他们性烈如火的去揭穿军中的那些弊端……还不如让李义府去查。   但为何一直不动?   因为大唐一直在获胜,所以这麻痹了所有人,包括堪称是统帅的先帝。   大唐军队的颓势……从历史上来看就是从此刻开始的……   贾平安开溜了。   武媚站了许久。   “皇后,天冷了,回去吧。”   周山象担心的是皇后腹中的孩子。   “我原先担心五郎此事搞砸了,会引发外面官吏和军队的反感。这几日那些士族的人在幸灾乐祸,他们巴不得太子倒台,皇室内部闹得越凶他们就越高兴……所以,此事要尽早查清楚!”   武媚的眼中多了厉色。   随即她去了东宫。   “殿下正在整理读书的笔记。”   武媚在室外看了一眼,太子很专心的在整理笔记,把那些册子和纸张摆放的到处都是。   外面,兵部突然开始自查,接着吏部介入……   风浪骤然大作。   “太子作妖!”   “就是他在作妖,无事生非。”   “此刻他还是太子,若是他做了皇帝,这个天下会如何?”   暗流涌动中,有人上了奏疏。   “陛下,说是太子年少被人蛊惑……”   李治淡淡的道:“不如说是太子年少轻狂,小心把自己弄废了。”   这等潜台词他一听就懂。   “这是挑衅的开端,朕若是视若无睹,随后奏疏将会淹没了宫中。”   李治冷冷的道:“拿下此人,查!没错也查!”   李义府出动了,当朝弹劾此人,随即亲自带着人冲进了官衙里,把此人像是拖死狗般的拖了出来。   “贪腐!”   李义府的声音很大,“还玩弄下属的女人,无耻之尤!”   要想整治一个人,从道德层面出手最好。   皇帝的意志坚不可摧:别对太子下毒手。   否则朕先让你等后悔不迭。   帝王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那些人担心太子威望过高。”   贾家,贾平安对来访的李勣说了自己的判断,“陛下的身体谁也不知晓能支撑多久,若是太子被陛下培养出来了,对许多人而言就是一个煎熬。   他们希望看到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子,譬如说汉末时的那几个帝王。”   李勣纠正了他,“汉末的帝王并非是不想振作,可大势如此,不管是身边人还是外朝的臣子都在虎视眈眈,帝王能有何为?”   “不。”贾平安觉得老李想多了,“为何汉末的帝王被臣子和内侍们无视了?因为他们无所作为,没本事。如今那些人就希望能看到一个没本事的帝王出现,随后皇室威信全无,他们就能攫取权力,呼风唤雨。”   “关陇那些人固然厉害,可却失于凌厉,堪称是虎狼。而如今那些人却不同,他们更喜欢润物细无声,一步步的把优势捞回来。”   贾平安微笑道:“可惜他们却打错了算盘。”   李勣微笑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贾平安平静的道:“送他们一个礼物。”   就在外界质疑太子的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兵部郎中杨显突然开口了。   “下官认罪!” 第916章 大型打脸现场   杨显的开口比谁都有说服力。   “先前一直没有拷打。”   百骑显然并不知晓杨显突然招供的原因。   沈丘点头,“那便是撑不住了。”   “我招供。”   杨显开口就很爽快,但交代出来的东西却令人触目惊心。   “收受贿赂……为将领考核说假话……为了争夺一个升迁的资格,他把有本事的压住,把给钱的提起来……”   “查!”   帝王震怒,宫中的瓷器又少了一些。   旋即百骑如狼似虎的冲进了杨家,各种钱财拉了数十车,另有各种商铺契约,田地契约。   武媚此次并未出面。   她坐在室内,医官低声道:“皇后身体无碍。”   武媚点头,有人带着医官出去。   “杨显交代了,他收受钱财田地为人作假,以至于无能之辈升迁顺畅,有本事的却被打压。”   邵鹏带来了最新消息。   武媚不禁松了一口气,“我就知晓五郎是个好孩子,对了,杨显先前咬死不说,为何交代了?”   “说是在百骑心中煎熬。”   “人心呐!”   武媚欢喜的道:“叫人弄些好酒菜,晚些请了陛下和五郎过来。对了,上次平安说的梅菜扣肉和八宝饭他们可学会了?”   “学会了。”   “那就做了来。”   武媚喜上眉梢,外面来了一个内侍。   “贾郡公托人传话,请邵中官去。”   “平安就是会作妖。”武媚点头,“去吧。”   邵鹏出去许久才回来。   “皇后。”   邵鹏放低了声音,“从杨显被拿下开始,贾郡公就令包东二人去查了杨显的身边人,他们刚查到把柄,就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幸而他们带走了那人,随后拷问出了杨显许多事……”   武媚冷笑道:“那些人便是想灭口吗?”   咦!   武媚突然觉得不对,“既然如此,为何早些时候平安没说出来?”   邵鹏有些纠结,“贾郡公说……那时候攻击太子的人还不多,既然要撒网,那就弄大些,先让箭矢再飞一会儿……等那些人都站出来了再把消息往杨显那里透露一下,外面那些人的脸都肿了。”   武媚咬牙切齿的,“可他为何不说?”   皇后这次气坏了。   “来人,去拿了他来,速去!”   完蛋!   邵鹏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   竟然哄骗一个有孕的皇后,不当人子啊贾平安!   贾平安被两个内侍麻溜的押解着进宫。   一个内侍来禀告,“陛下,皇后震怒,踹了贾郡公数十脚,又令人把他吊在了寝宫的大门上。陛下……再不去……贾郡公危矣!”   李治也傻眼了。   他刚接到杨显交代的消息,没想到贾平安却不知为何得罪了皇后,被吊打……   “咳咳!”   那个悍妇果然是凶悍……李治干咳着,“朕渴了,去泡茶来。”   王忠良一怔,随即令人泡茶。   陛下这是何意?   贾郡公危在旦夕……怀孕的皇后最近很不讲理,一旦她发怒了,贾郡公说不得会成为炮灰,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只是想想贾平安被抽的浑身血印子的模样,王忠良竟然……   咱怎地就兴奋了?   这不对。   一定是早饭吃少了。   于是他泡茶的速度也慢了些。   等皇帝缓缓喝完茶,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去看看。”   一路走在宫中,皇帝赞道:“往日都未曾发现宫中处处皆是美景,可见俗事劳心,以至于忽略了五感。”   “是啊!”王忠良谄媚一笑,心想周围都是宫殿,哪来的美景?想看美景得去禁苑,那里面才叫做美景。   一行人缓缓到了皇后寝宫外面。   “嘶!”   王忠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贾郡公……”   你好惨呐!   贾平安就被吊在了大门上,捆绑的手法不错,很是牢固。风吹过,贾平安随着风轻轻摆荡着……   贾平安顶在大门下面飘荡,进出都不方便。   “陛下,恕臣不能行礼。”   贾平安挨了几鞭子,衣裳都破了,颇为凄惨。   李治板着脸,“为何惹怒了皇后?”   “臣……不知。”   贾平安当然知晓……他压住了杨显的把柄,就是为了把那些人勾出来,随后再把把柄丢出去。   现在外面多少人觉得脸肿了?   堪称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打脸现场。   太壮观了有没有?   可这事儿他也犯了忌讳,没能及时和帝后汇报,阿姐此刻收拾他就是在为皇帝出气。   ——你看我都处置过平安了,此事你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贾平安觉着自己能瞒住皇帝,但阿姐显然觉得这等隐瞒风险太大,所以果断出手,于是他就悲剧了。   “不像话,解下来。”   皇帝冷着脸,让贾平安觉得阿姐就是扔阿斗的刘备,皇帝就是把阿斗捡起来的赵云。   贾平安下地,自己挣扎半晌没能挣脱身上捆绑的绳索。   “别动,这东西你不会。”   邵鹏亲自出手,轻松解开。   “老邵,东厂需要你这等人才。”   这绳艺出神入化啊!   邵鹏冷着脸,“你还有心思调侃?赶紧走,皇后还得为你擦屁股!”   贾平安溜了。   皇帝进去。   “你有孕在身,莫要急躁,更不能发火。”   李治坐下,见武媚余怒未消,难免担心她肚子里的闺女。   武媚怒不可遏的道:“五郎被人攻讦时平安颇为恼火,就去查了杨显的家人,最后查到了杨显的把柄,只是……”   李治瞬间就明白了,淡淡的道:“这是他觉着出来的人太少了些,于是便把把柄压了下来,直至连山东士族的人都跳了出来,这才用把柄让杨显崩溃交代……”   国子监的士族三剑客最后也忍不住公开抨击了太子和贾平安。   皇帝……果然睿智啊!   王忠良想赞美,但看到皇帝面色不好看,就忍住了。   “打得好!”   李治恼火的道:“要如何操弄朕自有方寸,哪要他来做主?”   糟糕了……   武媚一边作生气状,一边说道:“平安当初令人去查探,刚拿到人,就有一些人出现……”   “灭口。”   李治起身,“杨显全家入狱。”   能被灭口,说明某些人知晓杨显,不,杨显分明就是某个势力的人。   “一条毒蛇隐藏在兵部,若非五郎此次查出了问题,他还要作恶多久?”   李治越想怒火就越盛,“任雅相无能……”   “陛下,任雅相乃是老臣,在边塞出生入死多年,堪称是忠心耿耿。杨显任职于他就任兵部尚书之前,此事他是有关系,可关系不大……若是换掉他,谁更好?”   这话劝住了李治。   “如此,明日朕亲自安抚他。”   转瞬李治就恢复了帝王的冷静,找到了利益最大化的手法:安抚任雅相,任雅相必然会感激零涕。   这个男人并非天生就是帝王心性,武媚对此很清楚。   他是临危受命,在上面的几位兄长打的你死我活后,被先帝立为太子。随后还未来得及建立自己的威信和班底,先帝就去了……   朝中有权臣,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装作柔弱的模样,直至手中抓住了更多的权力……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蜕变了。   武媚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他倒是坦诚,寻了臣妾坦白,说是不敢告诉陛下,怕被责罚……”   李治冷哼一声。   “臣妾大怒,想着他多年未曾被教训过了,就吊着狠抽了一顿。”   才三鞭,这叫做狠抽?   “杨显就算是不交代,朕也能通过清查诸卫查出来。”李治淡淡的道:“胆大妄为!”   可要查清楚很慢,速度越慢,对军队的影响和破坏力就越大,所以此刻杨显的交代就显得格外的恰当。   危机消除……武媚笑道:“他这是憋着坏想为五郎出气呢!”   “说起五郎,那孩子如何?可曾惊惶?”   李治想到了自己当年的经历。   那时候他就是个小透明,兄长们你争我夺,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的太子却不同,至少有着父母的疼爱。   但疼爱太过会不会骄纵了?会不会因此失去了勇气?   “五郎?”武媚掩嘴轻笑,“臣妾悄然去看过了一次,他正在忙碌整理自己读书的笔记。”   有胆有识,不错!   李治眯着眼,“五郎此次去了六部,引发了不少反弹。这是一次考验,五郎做的不错。可外界却颇多诽谤,颇多微词。这几日堪称是乌烟瘴气。”   武媚冷笑道:“那些人就该收拾了,臣妾觉着抄家最好,主犯流放,家眷抄没为奴。”   一旦动手就不要给你的对手有任何反复的机会!   李治微微颔首,“没必要。”   你太优柔寡断了!   武媚默然。   李治走到了门外,说道:“让太子去盯着他们审讯那些人。”   武媚眼前一亮……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   “快令人把太子叫来。”   邵鹏亲自跑了一趟。   “殿下!”   李弘正在整理笔记。   “何事?”   邵鹏恭谨的道:“皇后召见。”   李弘看着整理到了大半的笔记,痛苦的道:“帮孤看好,谁都不许动。”,他起身感受了一下,“就怕有风,找些杂物压着,不能乱了,否则……”   否则他想死。   一路到了皇后那里。   “五郎,杨显交代了。”   武媚很是欢喜,“你阿耶很是欢喜,说你出息了。对了,你且把手头之事放下,去盯着他们审讯那些人犯。”   她起身,两个强壮的宫人左右扶着。   “对了,记得……要昂首挺胸。”   武媚目光中带着期许。   太子出宫了。   此次他还带着不少侍卫,浩浩荡荡的到了兵部。   兵部和吏部,外加一个百骑正在讯问相关将领。   “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起身相迎。   李弘走到了门外。   从任雅相开始,众人依次行礼。   “见过殿下!”   声音依次在兵部回荡着。   李弘微微昂首,神色从容。他缓缓走了进去。   郝米从他的身后看去,看到了欠身的重臣,看到了太子那笔直的腰。   有了杨显的交代,这件案子进展很快。   “九成之多!”   程知节咒骂着,“一群贱狗奴,两百余中竟然有九成证据确凿,这些贱狗奴在军中厮混不打紧,可一旦有了战事,难道大唐就依靠这等人去率军厮杀?”   他后怕的道:“当初太子清查此事时老夫还不以为然,觉着太子多事,如今看来老夫错了……”   梁建方没好气的道:“军中这等烂事早以有之,只是我等并未管罢了。那时候如何管?将领那么多,拉一个出来就是响叮当的名将,他的亲朋故旧想升迁难道不给办?那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些年下来……越发的不得了了,成了祸害。”   程知节闭上眼,良久睁开眼睛,“老夫对不住先帝。”   梁建方叹息,“是。”   随后程知节和梁建方进宫请罪。   “老臣当年受先帝所托……这些年却对军中的一些事不闻不问,老臣罪该万死……”   程知节痛哭流涕,“老臣无颜去见先帝……”   程知节死后定然是要陪葬昭陵的,这是臣子的殊荣。此刻他说无颜去见先帝,便是一种自我惩罚。   梁建方同样时涕泪横流,两位老帅的哭声震动着宫中。   皇帝动容,起身把两位老帅扶起来。   “这些年若无程卿和梁卿的忠心耿耿,大唐和朕如何安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来人,快扶着。”   君臣一番交心,出宫后,程知节坐镇皇城,梁建方亲自出手清查诸卫……   老帅出手,百骑遭遇的阻力荡然无存。   当他们不再顾忌什么潜规则时,这些规则就是个笑话。   一个个将领被揪出来,梁建方只是按着刀柄,都争先恐后的交代着自己的升迁之路。   “朝中有人好做官,军中有人好升迁。”   贾平安‘遍体鳞伤’回到了家中,随即告假。   狄仁杰来看望他,提及此事时也颇为震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人便是蚁虫,在挖大唐的根基,亏得那些人还说什么军中的规矩,不过是你为我,我为你,大家互相遮掩分肥罢了。”   狄仁杰如今的见识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和贾平安朝夕相处也学会了许多。   “军中清理干净才好迎接下一次大战。”   贾平安眼神灼热,“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希望去倭国,但唐旭等人估摸着才将到达海边,至于找到银山……再把消息传回来,贾平安觉得今年下半年有戏。   一旦找到了,不用他催促,朝中君臣会两眼发绿,户部窦德玄会抓狂,谁敢阻拦出兵他就敢捶死谁。   “据闻今日不少人在咒骂。”   狄仁杰笑的很是幸灾乐祸。   当初那些人非议太子时的意气风发,此刻都化为了羞辱。   山东士族在国子监的三人组就发现情况不对。   走在国子监里,卢顺义发现几个学生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竟敢鄙夷老夫?”   卢顺义大怒,刚想喝问,边上两个学生在嘀咕……   “卢先生他们不是说太子年少轻狂吗?还说此事定然是贾郡公的撺掇……此刻也不知他们的脸疼不疼。”   “疼什么?当初他们得意洋洋,说定然要让算学走投无路,如今呢?算学如日中天,他们却夹着尾巴……也没见他们脸红过。”   “他们就会儒学,儒学之外一概不通,见到新学出头就要打压……贾郡公还进宫教授太子,不用想定然也是新学。于是他们就恨之入骨……”   “贾郡公战功赫赫,难道对军中之事没他们知晓的多?太子得了他的教导,此次定然是有的放矢,可他们……哎!这次算是把人丢大了。”   “可也不见他们羞愧。”   卢顺义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去。   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小吏,以往这个小吏见面就会谄媚几句,可今日小吏却目不斜视的过去。   回到值房,王晟正在发牢骚,“那些学生看着老夫的眼神都不对了,特别是原先算学转过来的那些学生,看着老夫就如同是看着仇人似的。”   李敬都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把书卷丢在案几上,难得的骂人,“贱狗奴,竟敢偷偷的诽谤老夫!”   卢顺义平静的道:“本以为此次太子要栽跟斗,没想到却是立下大功,我等不该表态……”   “卢公此言不对。”王晟苦笑道:“这是国子监,你不表态学生也会问,难道闭口不言?”   作为先生,若是卢顺义等人对此一言不发,学生们就会认为他们是老古板,胆小鬼,遇到事儿不敢表态……   师道尊严啊!必须要靠着一言一行来积累。   “总好过今日被人鄙夷。”李敬都老脸通红,“还有人说咱们教授的学问毫无用处,最让老夫怒不可遏的是……有人说贾平安比老夫高明百倍……”   士可杀不可辱啊!   呯!   李敬都拍了案几,脸色涨红。   卢顺义轻声道:“国子监中都是高官权贵的子弟,咱们在此教授就是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士族需要我们的存在,所以……”   “忍辱负重!”   一个小吏到了门外,说道:“宫中刚才有人去了贾家,陛下说贾郡公教授太子得力,重赏!”   卢顺义的脸绷不住了。   “呼!”   一口郁气喷了出去。 第917章 把我们都除名了吧(感谢老书友“Ave ra"成为新盟主)   案子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有兵部的文书对照,一个个钻营之辈都被揪了出来。   皇帝震怒!   军方灰头土脸……   “关我屁事!”   贾平安很无语的道:“我是兵部侍郎,是文官!”   李勣觉得这娃就是个皮厚的,“老夫都被人戳脊梁骨,说老夫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群狗在狂吠罢了。”贾平安不觉得那些人是正面人物,“他们若是忠心耿耿,此刻最该做的就是举一反三……”   “什么意思?”李勣一怔,“老夫怎地嗅到了一肚子坏水的味道。”   “军队中有的事……文官中有没有?”   李勣真的愣住了。   良久他清醒过来,贾师傅早就走了。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小贾如今越发有带头人的风范了。”   进入官场必然是要结党的,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枪匹马的注定没有好下场。但结党必然就要有带头人……   贾平安从一个百骑渐渐爬升到了如今的地位,不少人就围着他,跟着他……这位带头大哥的风范连李勣都赞不绝口。   随即一份奏疏击破了文官们幸灾乐祸的心态。   “陛下,有人说……军队中有这等事,那文官中有没有?为何不查?”   太坏了!   李治觉得这个建言坏的让他欢喜不已。   军队只是形成了自己的潜规则,而文官中的烂账多不胜数……滥竽充数者多如牛毛。   但他不能查,一旦查了……   他看看宰相们,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臣子,一旦得知他要清查文官队伍时,瞬间就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朕恶心他们一把行不行?   说做就做。   皇帝捂额道:“文官中难道滥竽充数者很多吗?”   咚咚咚!   瞬间宰相们的心中警钟长鸣。   “陛下。”许敬宗必须要忠心耿耿的告诉皇帝,这事儿干不得,“很多。”   一群宰相想宰了奸臣许。   朕只想敲打一番罢了,你这个一开口就是很多,这是想让朕找不到台阶下吗?   李治后悔了。   许敬宗说道:“首要是萌官,那些萌官若只是挂名还好,可不少都混了进来……”   这话……朝中多少人是荫官出身?   多不胜数。   李治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心腹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快。   所谓荫官,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是高官,儿子出道就得是巅峰。   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例子比比皆是,但老子英雄儿混蛋的例子更多。   许敬宗说的口沫横飞,“臣以为当清理朝中的荫官……”   “咳咳!”   李治干咳着,示意臣子们赶紧制止许敬宗。   “许相!”   许圉师低声呼唤。   李勣叹息一声,喝道:“住口!”   许敬宗楞了一下,李治赶紧换个话题,“太子昨日给朕禀告了诸卫清查的结果,朕愤怒之余,也倍感欣慰。太子如此能干,可见这便是祖宗庇佑……”   皇帝一番自吹自擂,实际上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朕的种好!   一群臣子被皇帝凡尔赛了半晌,这才悻悻告退。   “小贾呢?”   许敬宗觉得自己今日嗨过头了,可见身边还是需要一个经常敲打自己的人。   “小贾告假,说是病了。”   众人突然就笑了起来。   许圉师一本正经的道:“据闻贾郡公被宫人擒住,随后被押解进宫,皇后不知为何震怒,令人把他吊在了寝宫大门之上,随即鞭挞……”   “纵横沙场的无敌名将啊!”任雅相笑的幸灾乐祸。   “这一顿吊打让老夫很是欣慰。”李勣也觉得这不是坏事。   贾平安在家也没挺尸,趁着这个机会他带着几个孩子在坊中疯玩。   开春了,去年种下的麦子渐渐郁郁葱葱。   贾家的两个孩子背着小包,跟在贾平安的身后缓缓而行,再后面些就是阿福……   姜融路过看了一眼,捂嘴差点笑喷了出来。   “阿福也背着包……”   阿福很纠结的磨蹭着,可背上的那个包却解不开……兜兜捆的时候很用心。   三个娃一起背着包,跟着贾平安来了一次徒步行。   “咱们今日要走一万步。”   两个孩子还小,否则贾平安就能来个二十公里徒步行。   “好!”   一万步绕着道德坊的那些田地也得不少圈。   一圈又一圈,孩子们精神抖擞,甚至有些兴奋。   贾平安估摸着到了五公里,就说道:“歇息五十息。”   两个孩子想坐下,贾平安带着他们拉伸了一番。   “咱们行走了许久,肌肉紧张,此刻拉伸一番,后续走的更轻松些。”   随后坐下。   贾昱和兜兜打开小包袱,里面有吃食,把腰间挂着的小水囊解开,一口水来一口吃食。   “阿福的呢?”   贾昱发现阿福在边上懒洋洋的躺着,就去把它的包袱解开,打开后,里面有切好的竹子。   阿福躺在田坎边上,懒洋洋的吃着竹子。   五公里对于它来说只是热身而已,不理解粑粑他们为何要拉腿下腰的……   兜兜靠着阿福,突然就没了精神,“阿耶……”   “干啥?”   兜兜趴在阿福的背上,懒洋洋的道:“我走不动了。”   女娃娃就是麻烦啊!   贾昱摇摇头,“才走了一半。”   兜兜没精打采的道:“我要回家……阿娘昨日私藏了好些食物,此刻定然在修炼。阿耶,我要回家……”   贾平安问道:“再坚持坚持,本来你只能吃一碗,走完了能吃两碗……”   “真的?”兜兜暗自盘算了一下,走完翻倍,美食翻倍,享受也翻倍……   “当然。”   贾平安一阵忽悠把闺女忽悠的精神抖擞,随即继续前行。   一骑远来,近前看到贾平安等人的装扮后纳闷的道:“这是要远行?”   “小贾!”   贾平安招招手,“李大爷。”   李淳风策马过来,可他的马死活不肯,却是惧怕阿福。   李淳风没辙,下马过来。   “今日道门有聚会,高人云集,可愿跟着老夫去看看?”   李大爷一直想蛊惑贾平安加入道门……   贾平安笑道:“上次之事后,道门也殃及池鱼,被清理出了不少田地,他们岂不是恨我入骨?我一旦去了,什么掌心雷……就能把我劈成焦炭。”   李淳风摇头,“此言差矣!上次之事佛门死伤惨重,丢失了大量田地人口。道门……道门能损失多少?道门大多是闲云野鹤,就算是损失了些……”   他突然笑的很是无奈,“看到佛门死伤惨重,诸位道友很是欣慰,就算是自己损失些田地人口,也觉得值了。”   看到老对手吃瘪,道门的诸位高人乐不可支,自己的损失算个啥。   “咱们都是闲云野鹤,师徒加起来也就那么些人,随便有些香火就能养活了。佛门可不同……”   李大爷难得有这等幸灾乐祸的时候。   “我就不去了。”   晚些回家,兜兜精神抖擞的去寻阿娘修炼,贾昱还得去读书……   “那些都是高人呢!”   卫无双很是遗憾,“夫君为何不去?妾身觉着夫君该去,若是……”   “若是不小心得了真传,咱们一家子都能白日飞天……可对?”   卫无双下意识的点头。   这个婆娘!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贾平安觉得若是没有自己掌舵,这两个婆娘迟早会被人给骗了。   卫无双默然坐在那里,显然是恼了。   贾平安恼火,大步出了房间。   卫无双咬牙切齿的道:“夫君越发的嫌弃我了。”   苏荷带着兜兜过来,见她这般模样就问了。   得知贾平安对卫无双的看法嗤之以鼻时,苏荷不禁乐了,“我整日修炼也没见修炼出什么东西来,无双你怎么能想着飞升呢?再说你飞升了……我们怎么办?”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飞升什么,只是个念头。”   晚上贾平安被苏荷赶了出来,他站在两个卧室的中间,恼火的道:“女人啊!就是麻烦。”   他进了卫无双的房间。   卫无双背身对着他,看似熟睡了。   贾平安解衣上床,冷的直哆嗦。   “哎!暖被子的!”   贾平安用手指头捅了她一下。   卫无双的腰一扭,“妾身在夫君的眼中就是个暖被子的侍女……何日正头娘子进家,妾身就让贤……”   这个婆娘真的气性大!   贾平安伸手搂住,可卫无双身体僵硬,显然还在怄气。   这是更年期到了?   年龄对不上啊!   “所谓飞升……谁见到过?”   从古至今飞升的故事让多少帝王将相为之沉迷?可谁飞升了?   “飞升做什么?兴许飞升能长生久视,可我更想和你一起做凡人……”   卫无双的身体缓缓软了下去。   呵呵!   女人啊!   贾平安随即上了手段。   晚些,卫无双一边喘息一边说道:“夫君觉着妾身可是老了吗?”   “女人是娇花,一直能开到六十岁。”   贾平安再上手段。   还能说话,可见是我太客气了。   早上起床,卫无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红润,不禁伸手轻抚。   “无双果然是天生丽质。”   贾师傅不要钱的情话源源不断,“加上一双大长腿,啧啧!”   等出去时,洪雅赞道:“夫人看着容光焕发呢!”   卫无双神色平静。   果然端庄啊!   这个娘们心中正在得意……会装!   晚些大夫人传令,今日采买几头肥羊,家中人人羊肉管饱。   顿时前院后院都在欢呼,高呼夫人英明。   吃完早饭,贾平安思忖道:“都叫夫人英明了,无双可是要篡位吗?”   云章面色微变,觉着这个调笑有些危险。   卫无双轻啐道:“难道夫君管家事吗?”   贾平安打个哈哈,“罢了,篡位就篡位吧。”   他看了云章一眼,“这里不是宫中,家中的玩笑若是也能作为定罪的证据,那不是盛唐,而是前秦。”   皇帝没那么无聊。   贾平安乐滋滋的准备出门溜达。   到了前院杜贺问道:“郎君今日依旧不上衙?”   “不去。”   请假的感觉真好。   关键是现在请假还是带薪的,压根没有扣工资奖金的说法。   还是封建社会好啊!   阿福一溜烟跑了出来,在贾平安的身侧人立而起,似乎在埋怨他出门都不打声招呼。   “走,咱爷俩出去溜达。”   还没出门,韩玮就来了。   “算学今日招生……”   韩玮一脸期盼之色,大抵是想把贾师傅当做是一块金字招牌请去坐镇。   贾平安一脸无奈……   ……   程家。   程知节站在堂前,身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见过阿翁。”   程政乃是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从小堪称是娇生惯养。   侧面就站着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程知节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总是说孩子不成器不成器,可孩子是你们生的,也是你们教养的。这十余年你们教了什么?”   程处亮在外人的眼中就是禽兽,当年尚公主时,清河公主才十岁。   二人低头。   程知节淡淡的道:“政儿这些年被你们耽误了……学了一身迂腐的本事,更是学了一身纨绔的本事。你们在孩子尚能逍遥,你们不在了,政儿可能有出息?”   “是。”   程处亮低头。   公主儿媳并未表态。   程知节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提高了嗓门,“老夫厚颜请了小贾出手相助……小贾这些年从未给谁徇私进算学,老夫开了头,他不忍拒绝,后续就跟着进了不少高官子弟……”   清河公主抬头,“阿耶,那毕竟是新学……”   程知节叹道:“新学旧学不打紧,你看看先帝可是儒学教出来的?你看看当今陛下对儒学如何?斥之曰儒术。做人要紧的是学本事,而不是学了那些之乎者也。何为本事?”   他觉得儿子和儿媳的眼光有问题,“陛下能让太子跟着小贾学新学,你们觉着自己比陛下还厉害?”   愚蠢!   他不再和两个蠢货说话,对程政说道:“老夫知晓你一心就想逍遥,实则就是个纨绔子弟。此次老夫把老脸都丢了,为你寻了个好去处,但凡不好生学……老夫已经放话了,小贾代老夫出手教训你,打死勿论!”   程政哆嗦了一下,看了爹娘一眼。   救我!   可程处亮却不敢开口,他若是敢出言拒绝,老父就会把他捶个半死。   清河公主欲言又止,若是别人家还好说,可这位公爹的脾气却不好,若是激怒了他,自己难免要被痛斥。   如今先帝去了,继位的皇帝看重这些老帅,真要痛斥她一番,她难道还能进宫去哭诉?   再说了,公婆斥责儿媳,在这个时候很正常。   清河公主名曰李敬,她给了程政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程知节随即出门上衙。   “阿耶阿娘救我!”   程政等他一出门就开始哀求。   程处亮为难的道:“你阿翁的性子你也知晓,若是你敢不去……回头小心被毒打。”   程政苦着脸,“阿娘……”   你是公主啊!   李敬愁肠百结,良久说道:“你且去,那贾郡公和皇室交往密切,想来会善待你……”   老仆在边上干咳,“该出门了。”   程政一步三回头,把李敬弄的眼眶都红了。   “驸马,要不……你去求求阿耶。”李敬终究不忍爱子受罪,“政儿还小,且再等几年吧。”   程处亮蹲下来,双手抱头,“公主,阿耶的性子你知晓的,若是我刚开口,你就在家中准备些伤药,若是运气好兴许能逃得一命。”   李敬跺脚,“无用之极!”   女人说就说吧,无论她怎么说,也好过被阿耶毒打一顿。   想到被遗忘被毒打的经历,程处亮不禁打个寒颤,觉得公主是在坑自己。   ……   而在另一边。   “阿翁,我都二十出头了,怎地还去读书?”   许彦伯背着布袋欲哭无泪。   许敬宗一边整理服饰一边说道:“如今新学越发的被陛下看重了,你原先学的乃是儒学,以后如何出人头地?”   他昂首让侍女整理衣领,“你可知晓程知节等人都想着把自家儿孙送进算学去?老夫与小贾多年的交情,他们哪里比得了。你只管去,好生学了,等以后……”   许敬宗低头笑道:“你以后出仕无需科举,看看小贾,他也未曾科举,可做官出色,做武将大杀四方,这便是新学的本事。你学了新学,以后定然能光耀许家门楣,去吧去吧。”   许彦伯哀求许久,可许敬宗却只是摇头。   他恹恹的上马去了算学。   半路他看到了几个垂头丧气的少年。   大伙儿互相见礼。   “是你?”   “是啊!你是也去新学?”   大伙儿一见面,发现都是纨绔界的好汉,吃喝嫖赌的达人,不禁倍感亲切。   “是算学。”程政一脸纠结,“你……许相学问精深,你竟然也要来?”   老许可是当年秦王府中的十八学士之一,文学造诣毋庸置疑。   许彦伯痛苦的道:“阿翁说儒学……怕是靠不住了。”   程政心有戚戚焉的道:“阿翁也是这般说的,还说若非和贾郡公有交情在,怕是想进都进不去。”   “要考试。”   许彦伯不担心交情,“阿翁和贾郡公的交情……阿翁有一次喝多了说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穿一条裤子……”程政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几个权贵子弟在后面愁眉苦脸的,见状不禁骂道:“这程政往日也和咱们一般的喜欢玩耍,如今要进算学了……听闻算学规矩森严,他还能笑得出来?”   “要不……听闻要考试,咱们故意考不中如何?”一个纨绔得意洋洋的道。   “是个好主意,不过出门前阿翁说过,但凡不能过关,家中就有十八道难关在等着我。”   众人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一群纨绔苦着脸到了算学。   大门外站着几个学生。   “都先来报名,把自己的名字籍贯年纪……都一一填好,谁敢乱填……”   “把我们都除名了吧!”   一群纨绔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一个男子从算学里走了出来。   “打折腿!”   “贾……贾郡公!”   ……   感谢“Avera”。   求个月票,晚安! 第918章 谁和耶耶这般说话   一群纨绔正在翘首以盼把自己给开除了,好继续自己的纨绔生涯。   贾平安走了出来。   “站好!”   贾平安皱眉道。   可没人听他的,连老战友许敬宗的孙儿许彦伯都站的没个人样子。   “小鱼!”   “在!”   “寻了棍子来!”   贾平安神色平静,众纨绔不禁暗自思忖。   “要动手?”   “不能吧,学里但凡要处罚学生都得按照规矩来,咱们还不是算学的学生呢!”   “是啊!淡定淡定!”   韩玮在发牢骚,“看看这些纨绔,那些人家不说挑选好的子弟来,反而把家中最没出息的子弟送了来,贾郡公,这是在敷衍咱们呢!”   “你不懂,越是这等就越好。”   “为何?”   韩玮觉得贾郡公这是被纨绔们气昏头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如此,如何能彰显出我办学的本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要把纨绔教导成栋梁,第一……”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   “打!”   棍子在手,贾平安走了过去。   “呯!”   “嗷!”   一个纨绔挨了一棍子,惨嚎一声就对贾平安怒目而视,“你怎地打人!?”   呯!   “嗷!”   纨绔蹦了起来。   呯!   “嗷!”   贾平安顺着打了下去。   程政看到快轮到自己了,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妈呀!   这不是来读书,这是比军营更可怕的地方。   “抓住!”   贾平安冷着脸,一群学长冲过去把程政弄了回来。   “撅着屁股!”   贾平安奋力挥舞木棍。   砰砰砰砰砰砰!   “啊……”   程政的惨嚎声回荡在算学的大门外,那些来报名的学生们都愣住了。   “这……”   这些人龙蛇混杂,有平民子弟,有权贵子弟,有豪族子弟……什么阶层的人都有。   “那是……那是卢国公的孙儿,清河公主的爱子,从小到大堪称是泡在蜜罐子里,贾郡公竟然这般毒打他……”   一个权贵子弟下意识的道:“怕是要闹出事了。”   一顿毒打后,贾平安觉得有些累。   “继续打!”   徐小鱼拎着棍子一一打了过去。   有了程政的前车之鉴,没人敢逃跑,甚至没人敢躲。   一顿毒打后,徐小鱼惬意的回来。   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毒打一群纨绔,那滋味……比在沙场杀人更爽快。   程政捂着屁股咒骂,“你且等着,我阿翁回头定然要你好看。”   呵呵!   贾平安冷笑,程政猛地回想起了阿翁的话:贾郡公代为管教,打死勿论。   阿翁,我可是你亲生的?   一群纨绔惨叫着,有人喊道:“且等我回家告诉阿翁……收拾你!”   众人马上响应。   贾平安淡淡的道:“考完试再说。”   他转身进去。   韩玮跟在后面说道:“这……毒打也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   贾平安说道:“这些纨绔都被家里惯坏了,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是白费,越简单粗暴的法子越管用。”   “简单粗暴?”韩玮教书育人多年了,依旧无法理解贾平安的思路。   “先前动手不就是简单粗暴?”   赵岩笑道:“可怜我从未被打过。”   竟然有人提出这种要求?贾平安笑了笑,“回头可以补上。”   韩玮大赞,“如此最好。”   ……   今日孙仲轮休。大清早起来他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面色微红。   亮儿从病好后就最粘他,殷勤的给他拿了洗脸的手巾,又是捶背又是说吃早饭。   孙仲只是笑了笑。   “今日好些人去了算学。”   一个儿子艳羡的道,“咱们坊里有十余家人这阵子都在吹嘘,说是自家的孩子要去算学读书了。”   另一个儿子摇头,“要考试呢!”   “他们都识字。”   “那就稳妥了。”   “咱们家若是能有一人去就好了。”   “是啊!说是出来工部和户部都抢着要人,一出来就做官,以后飞黄腾达了,一家子都能出头。”   几个端着早饭出来的媳妇七嘴八舌的说着,眼中都有艳羡的光。   孙仲不吭声,亮儿把他的早饭端过来,“阿翁,吃完早饭我陪你出门玩耍。”   孙仲点点头。   对于他而言,再美的景致也只是木然。   经历了无数生死时刻,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外物对他的影响不大。   但带着孙儿去玩却是另一种滋味,看着孩子玩闹,那便是他的童年。   亮儿见他答应了,就赶紧要了自己的早饭,抓紧时间吃。   此刻的安义坊中,该出门干活的正准备出门,闲汉们却在四处游荡。   人不做事就会觉着空虚,空虚过头了就会寻找些事儿来刺激自己。   黄二跳大神不错,但刚开春没啥生意,所以整日和一群闲汉瞎扯淡,或是喝酒作乐。   坊内的人见到他都会拱手行礼,不是尊敬他这个人,而是尊敬他所代表的神灵。   黄二懒洋洋的回应着。   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年轻人穿着一身麻衣,走路时昂首挺胸。   “是算学的学生。”   在长安城中,算学的学生走路姿势别具一格。那昂首挺胸的姿势,以及那自信满满的气质,几乎一眼就认得出来。   “他来这里作甚?”   众人不解。   年轻人走了过来,黄二不由自主的站好了。   年轻人拱手,“敢问孙家在何处?”   黄二也算是安义坊中的名人,自觉能代表大伙儿说话,“孙家,坊中姓孙的不少,你说的是哪家?”   “孙亮家。”年轻人微笑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黄二一怔,“可是孙仲家?”   年轻人颔首,“正是。还请指点。”   说话很客气,但那种自信的姿态却让黄二有些不自在。   “往左边去……”   一个闲汉说道:“我带你去。”   年轻人微笑,“多谢了。”   闲汉们没啥事,就跟着去看热闹。   一路问了来意,可年轻人却只是含笑不答。   到了孙家外面,闲汉敲门,“孙公,有人寻你家孙儿。”   里面的孙家一家子面面相觑。   孙儿……   谁?   孙仲眯眼,“去开门。”   一个儿子去开们,见外面是黄二等人,就退后一步,“可是有事?”   年轻人走进来问道:“孙亮可在?”   一家子愣住了,齐齐看着正在吃饼的亮儿。   亮儿在拼命的咀嚼着,阿翁答应了出门玩耍,那他要赶紧吃。   “亮儿。”   孙亮愕然抬头,嘴里还有一块饼。   年轻人走了过来,“你跟我走。”   孙亮一脸懵逼,下意识的看着祖父。   年轻人回身对孙仲道:“我是算学的学生,今日算学招生,先生令我来孙家把孙亮带去……”   孙仲的父亲一个激灵,“去算学……作甚?”   年轻人笑道:“去读书。”   黄二一个哆嗦,“亮儿……亮儿竟然要去算学读书?”   孙仲平静的问道:“敢问小先生,那位先生是……”   年轻人的眉间多了些崇敬之色,“先生便是贾郡公。”   “贾郡公……”   孙亮的父亲下意识的问道:“阿耶,难道你去求了贾郡公?”   “那算学今日去报名的不是权贵子弟就是那等读过书,能识字的平民子弟。”黄二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亮儿不识字……我不是说亮儿不该去,只是……这是为何?”   年轻人说道:“先生说,孙亮他亲自来考。”   “贾郡公亲自考他……”   黄二瞬间脱口而出,“亮儿上次重病未死,这便是度过了劫难,祸去福来,否极泰来了。”   一家子都在看着孙仲。   “亮儿跟着你阿耶一起去。”   让亮儿的父亲跟着一起去,若是年轻人不对劲,那也能出手。   二人赶紧换了衣裳出来。   “阿耶!”   孙亮的父亲有些忐忑……孙家有啥好骗的?所以此事必然为真。可为何亮儿连字都不识也能去报名?   孙仲平静的道:“只管去。”   等他们走后,剩下的家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阿耶,亮儿不识字呢!”   “是啊!此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仲摇头,“是好事。”   他起身,步履蹒跚的往里去。   “都别胡思乱想,老夫说了……是好事。”   一家子大眼瞪小眼。   “阿耶,你是说……亮儿能进算学读书?”   “嗯!”   孙仲把横刀弄了来,随即在院子里练刀。   刀光闪烁,一家子都呆住了。   “阿耶你……”   你的老态龙钟呢?   孙仲眸光平静。   你待老夫如此……老夫无以为报……   ……   孙亮被带到了算学门口时,里面正在乱糟糟的。   “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后发笔墨纸砚,不得喧哗!”   一群群学生在呼喊着。   门口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学生正在登记。   “这是孙亮。”   年轻人走过去低声道:“先生亲自点名要的学生。”   几个学生看了孙亮一眼。   很懵懂的一个孩子。   “过来登记。”   孙亮和阿耶走过来。   “姓名。”   “孙亮。”   孙亮的父亲代为作答。   “年龄。”   “八岁。”   “籍贯。”   “长安。”   “可读过书?”   “……”   “没有。”   “……”   登记完成后,年轻人带着他们父子进去。   课堂里坐不下那么多人,一群报考的学生坐在操场上,或是焦躁不安,或是自信满满,随后就看到了孙亮一行。   “那人……不用考试?”   一群人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往前看去。   贾平安正在看着算学的基本数据。   韩玮在边上不时解释一番。   “先生。”   贾平安抬头,本来板着脸上多了些微笑,“是孙亮?进来。”   孙亮心中忐忑,身后的父亲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快进去。”   他自己是不敢进去的,但看着儿子慢腾腾的走进去,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啊!让他鼻子发酸。   孙家就是这么普通,他也觉得自己此生将会普通到死的那一日。可为人父母宁可自己吃苦,却会想方设法的让孩子脱离自己吃过的苦头。   但孙家就这样,孙仲对自己的经历几乎从不提,就是个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卒,以队正的身份退役。   这样的普通家庭多不胜数,大伙儿未来是什么情况参考一下邻居就知道了,一目了然。   孙亮走了进去。   “可还记得我?”   孩子有些紧张,贾平安就问了个问题。   孙亮点头,“记得……阿翁把我一路抱着出来,见到了贾郡公,孙先生给我看病……后来阿翁带着我来了,让我冲着大门磕头……”   贾平安笑道:“想不想读书?”   “想。”孙亮点头,“阿翁说读书有出息。”   “那你可想有出息?”   “想。”   这就是先生的面试?怎么有些像是逗弄孩子玩呢!   韩玮有些懵。   贾平安含笑问道:“出息了想做什么?”   孙亮想了想,“让阿翁和家人过好日子。”   韩玮在面试的过程中听过无数豪言壮语,什么要为大唐奋斗,要为大唐赴死,要为大唐如何如何……   当时他说这等话不可信,没必要鼓励,贾平安却说必须要鼓励,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念头就根植于学生们的心中,兴许一生都不会翻出来……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光中一旦被触发,大唐就会多一个建设者。   “很好。”   贾平安颔首道:“如此就好生准备,你不识字,可以在另一班……”   这便是学前班,教授那些不识字,或是基础差的学生。   “是。”   孙亮躬身,回身看着父亲。   “多谢贾郡公。”   他的父亲拱手,有些惶然,“这……可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这等好处难道就平白无故的送给了亮儿?   穷人骤然遇到富贵,第一件事就是怀疑……这是真的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你等只需配合学里教导孩子就好,其它的……不论钱财还是什么都不需要。”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的掉美女,掉钱财。   贾平安深谙这等心态,一番话说的孙亮的父亲红了眼眶。   “多……多谢贾郡公。”   他膝盖一弯就准备跪下,边上的徐小鱼顺手把他提溜了起来,“郎君说了不要随意下跪。”   孙亮的父亲吸吸鼻子,“是。”   他们随即离去。   “这里把教科书领了。”   有发放教科书的地方,一同领取的还有文房四宝。   “不管家里多有钱,在算学期间,一律只能使用学里提供的学具。”   他们缓缓走过操场,那些报考的学生们正在奋笔疾书。   这人竟然出来了。   他不用考试?   八岁的孩子,好像就他一个吧?   一群考生苦中作乐,冲着孙亮龇牙。   呯!   木棍拍在案几上,学长喝道:“认真考试。”   考试结束,程政觉得太简单……他虽然是纨绔子弟,可从小也被教授了几本书,识字这个更是基本能力。   “哎!如何?”   许彦伯也来了,看着一脸无奈,“这般简单,我想故意考不中都不成。”   “不过里面有几道题比较麻烦。”   “你是说那些问题?”   “嗯!”   试卷中有几个问答题,都是一些看似简单,实则埋着陷阱的题,用于测试学生的三观。   程政吸吸鼻子,“外面被风吹着冷死了,不禁怀念平康坊的美人,一起?”   许彦伯猥琐一笑,“一起。不过你才十五岁吧?”   “十五岁都有人成亲做爹了。”程政得意的道:“若非老娘看的紧,府中的几个侍女早就被我给睡了。”   “那可是宫女,我家中也有,不过都是服侍阿翁。”   二人随即去了平康坊。   ……   算学在招生,国子监上下都在盯着。   “如何?”   王宽隔一阵子问一次。   卢顺义摇头。   他们需要知晓算学报名人员的构成。   “国子监明日招生。”   王宽深吸一口气,“摸清楚算学来了多少人,回头压住他们。”   “有人在边上盯着。”   答案在当日下午送来。   “来的九成都是官吏、权贵子弟。”   王宽想把这张纸撕成碎片,“一场考试刷掉了大半,最后录取……平民子弟五成,以上的五成。贾平安这是要作甚?”   卢顺义幽幽的道:“他这是要制衡……权贵子弟占据大半,出来他们为谁说话?”   这便是制衡!   王晟笑道:“看明日吧,明日国子监招生报名人数众多……那咱们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众人点头。   王宽笃定的道:“一定。”   当夜,程政嗨皮了一个下午,晚饭后就睡了。   “起床!”   一个老仆在门外低喝。   “滚!”   程政翻个身,把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起来!”   外面依旧不肯罢休,程政大怒,“想寻死吗?”   门外有人幽幽的道:“老夫死之前定然把你这个逆孙也带走。”   “阿翁?”   程政一身冷汗,赶紧翻身下床。   穿衣出门,程知节负手站在外面,程处亮和清河公主两个倒霉蛋站在另一边。   “看看你们教的好儿子。”   程知节恨不能把这两个棒槌打个半死。   “从今日起,但凡政儿懈怠了,老夫只寻你们的麻烦。”   “赶紧!”程处亮催促着儿子。   洗漱之后程政还想吃早饭。   “滚!”   程知节开始赶人,“算学里有早饭,此后除去晚饭之外,你都在算学吃。虽说不要钱,可老夫也没脸,就捐了十万钱,赶紧滚!”   十万钱……那要吃什么?   程政有些小期待,一路快马加鞭去了算学。   到了大门口有学长在值守。   “签名!”   这是签到。   签到后进去,有学长在等着。   “往前面去饭堂。”   天色还昏暗,路边挂着几个灯笼,好歹能看清路。   到了饭堂,就见里面一排排的全是人。   程政大摇大摆的往前去……   “站住!”   一个拎着棍子的学长指着后面,“排队!”   耶耶在外面吃饭都不排队,你一个算学……   呯!   “嗷!”   程政惨叫着。   开学第一天来坐镇的贾平安在为学生们打饭,看着惨叫的程政,不禁赞道:“这开学的第一日就这般热闹,红红火火啊!”   程政一路抱怨着到了前方。   “豕肉饼,馎饦,要什么?”   程政看了一眼,嫌弃的道:“看着就没胃口。”   “那就饿着。”   前方雾气蒸腾看不清,程政骂道:“谁和耶耶这般说话?”   一只手把雾气扇开。   贾平安平静的看着他。 第919章 你的印堂有些发黑   “今日算你等运气好,从明日开始,早饭前都要操练。”   韩玮在食堂里大声的说道。   程政很硬气的没吃自己的早饭。   馎饦就在眼前,散发出来的香味不错。   但我不给你贾平安脸!   贾平安自然不会在意一个纨绔,韩玮说完话过来,“隔壁开始了,从王宽开始都在翘首以盼。国子监本来是举荐入学,看谁家的官位高,谁家的爵位高就收谁入学。不过此次他们却学了咱们,说是要考试。”   “考什么?”贾平安很好奇。   “不离诗赋文章。”   还是要考文学休养。   “文科太偏了。”   都特娘的学文科,就算是天才也没出头之日。文科能成为科技大牛的几率太低了……不是没有,但用文科的方式来筛选人才,堪称是大海捞针。   贾平安淡淡的道:“人的命运许多时候都是自己决定的,面对抉择你如何走……走对了,走错了……这一生的命运就截然不同。有的人到了晚年沾沾自喜,可实则自己的成就还能更高。”   去学新学不香吗?   韩玮有些耐不住了,“要不……我去看看?”   贾平安板着脸,“看什么?天要下雨那就让它下。”   他看看国子监方向,“你等看好算学,我回去了。”   等他走后,韩玮终究心痒难耐,交代了一番,就悄然往国子监那边摸了过去。   “报名的人不少啊!”   报名的人是不少。   韩玮躲在角落里,用自己暂时黑化的心态揣摩了一番。   “比昨日算学报名的……也就少了数百人。”   他一脸唏嘘,仿佛在为了国子监感到难过。   “曾几何时啊!”   他正在感慨,看到徐小鱼往回跑。   “干啥?”   徐小鱼见是他,就过来附耳低声说了一通。   韩玮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还能这样?”   二人急匆匆的回去了。   贾平安就在现场。   他大摇大摆的看着那些报名的学生,不少学生都是被家长带着来的,里面有不少熟人。   “呵呵!”   大家见面也只能尴尬一笑。   特别是竟然有不少没被算学录取的学生也出现在了这里。   王宽带着三剑客在含笑看着这些学生,作为国子监头牌,三剑客不时遇到些熟人,微笑寒暄,风度翩翩啊!   “是贾平安!”   李敬都轻声道:“那个贱人来了。”   卢顺义看了一眼,见贾平安和人在寒暄,很是惬意的模样,“此人无耻……这是公然挑衅,问问祭酒。”   王宽被提醒后就走了过去。   “贾郡公这是来挑衅?”   多年的老对头了,没必要遮掩,王宽一开口就怼。   贾平安会如何回怼老夫?   王宽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说道:“这里是你家?谁规定不能在这里看热闹?回头我弄个帐篷在这里宿营你能怎地?”   “走了。”贾平安扬长而去。   王宽无语。   回去后卢顺义问道:“他如何解释?”   王晟冷笑道:“来国子监盯着咱们招生,无耻之尤,他还能如何解释?难道说来看热闹?”   王宽木然,“他说来看热闹。”   “无耻!”   众人一阵批判。   卢顺义低身道:“此事莫要急切,晚些把这个消息传给那些学生和他们的父辈,要这么说……”,他看看众人,“贾平安这是担心新学不是国子监的对手,担心受怕,所以来亲自盯着。”   “妙啊!”   王宽赞道:“这能打击贾平安和算学的嚣张气焰,妙不可言。”   “去传话吧。”   几个随从受命去传话,效果看来不错。   几个陌生人也在人群中传话……   一个个的……   “人又来了不少,今日咱们的人不比昨日算学的差。”   王宽老怀大慰,“老夫放心了,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他进去,准备监督考试。   “约有三千余人。”   王晟去问了。   “咱们准备了多少文房四宝?”   “两千。”   “少了,赶紧去买,不要问价钱,今日老夫不差钱!”王宽意气风发啊!   “看看,后续还有人来,今日国子监一举超过算学不在话下!”   众人都欢欣鼓舞,有人甚至建议,“要不去算学那边也盯着看,顺带告诉他们,今日来国子监的人比昨日算学的多,好歹也出一口恶气。”   “佛争一口香,人争一口气!”   王宽一脸意气风发,“谁去?”   “我去!”   “老夫去!”   大伙儿都很积极。   卢顺义看着外面,突然皱眉,“不对,人怎么不对?”   “有何不对?”王宽笑着走过来。   咦!   他轻咦一声。   是不对。   “三千余人……这里看着没有吧。”   “人呢?”   难道人还能飞了?   “有人正在出去!”   现场能看到众人在交头接耳,随后原先在等待的学生和家长不少转身而去。   “这是何意?”   王宽懵了,“去问问。”   有助教去了,回来时面色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祭酒,说是算学那边今日还要再招一次,此刻去还来得及。”   王宽的肌肤就是大儒的那等白皙,可此刻却红彤彤的。他身体颤栗,声音也不对劲,“那个……那个……”   “祭酒!”   有人赶紧扶着他,“祭酒,淡定,淡定!”   “那个贱人,那个不要脸的……”   嗝儿!   王宽竟然晕了过去。   卢顺义面色铁青,“那人无耻之尤,竟然在今日重复招生……”   一个助教幽幽的道:“可昨日咱们也能招生,只是祭酒忌惮学生都被算学抢走了,所以才改在了今日。至于算学招生……谁能限制他们招生几日?”   是啊!   算学怎么招生和国子监没关系,你要说都是一个系统……   “算学的祭酒乃是太子殿下。”   你王宽确定要去和太子殿下理论一番?   晕倒的王宽被人抬了上了马车。   ……   “殿下,贾郡公遣人来传话,今日算学又招生一日。”   刚下课的李弘点头,“学生很多吗?”   曾相林点头,“说是好些学生去报名,不过僧多粥少。”   “是啊!”   李弘冒出个念头,就去寻了皇帝。   帝后正在处置政事,忙的不可开交。   “五郎何事?”   李弘说道:“阿耶,算学招生报名的人太多了些,要不把算学再扩大些?”   皇帝随口道:“已经很大了。”   算学经过了一次扩建,师生规模扩大了数倍,再扩大……   武媚抬头,“再扩建就能与国子监一般了……”   什么奇怪的东西?   帝后相对一视。   “五郎你问这个作甚?”李治不解。   “算学今日又招生,好些人来报名。”   有需求就有市场。   但市场握在了皇帝的手中。   李治皱眉,“今年却不妥,五郎你要记住,时机不到,哪怕是你憎恶之人也不可直接收拾他,你需要等待时机……而不是逼狗跳墙。”   李弘哦了一声,“国子监今日也招生呢!”   李治来了兴趣,“去问问。”   晚些有人来禀告。   “陛下,国子监今日有三千余人报名……”   “也算是不错。”李治颔首,“可见王宽称职。”   在帝王的眼中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制衡。   李治不可能单独支持新学,在新学发展的过程中,他必须要维系儒学的存在。   “后来跑了四成。”   “为何?”   帝后抬头。   “算学那边昨日招生,今日突然又招生……”   缺大德了啊贾平安!   李治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贾平安的手段。   “他这是留着些名额不动,等今日王宽等人洋洋得意时,突然去拉人……王宽输得不怨。”   ……   “拉人要有气势。”   贾平安回到算学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美。   “不但要用话去蛊惑,更需要用姿势,譬如说这等……”   贾平安来了个排山倒海的姿势。   后世那些旅游区就是这个尿性,看到车子或是一群客人路过,不但高声吆喝物美价廉,更是颇有气势的把人往自家店里拉。   更早些时候就是车站,那些人举着牌子大声吆喝。   “三十块钱一晚上,三十块钱一晚上,还有便宜的马杀鸡……”   一番指导后,众人恍然大悟。   看着那些在考试的学生,贾平安心中暗自得意。   皇帝不可能让新学一家独大,那样就是独尊儒学的翻版,贾平安也觉得不妥。   但要如何扩大新学的影响力,这是个全新的课题。   贾平安今日用了这个手段看似缺德,可暗地里却在洗劫着国子监的名声。   ——一听新学招生,国子监里的人跑了大半。   这话传出去……   贾平安担心王宽能吐血而亡。   但国子监的气势此次算是被他给打压了下去。   他随即出了算学。   “郎君,可是去兵部?”   徐小鱼觉得贾平安这个病假太长了。   “也好。”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今天去冒个泡。   “闪开!”   有人在喊。   贾平安勒马避开,就见一辆马车从右边疾驰而来。马车上躺着一个老汉……   “是王宽?”   王宽面色涨红,嘴角还带着血迹。   “可怜的!”   贾平安悲天悯人的摇摇头。   马车上的助教悲愤的道:“就是你把祭酒气晕了!”   关我屁事!   贾平安施施然的去了兵部。   “听闻你把王宽气晕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贾平安怒道:“谁在传谣?”   任雅相说道:“先前有个官员四处说。”   “山东士族的人吧?”   贾平安看着他。   任雅相点头。   “背后传谣,无耻之尤!”   贾平安坐下,“不过我却不在乎这些,对了任相,兵部可需要人才?”   “人才兵部是多多益善,不过每年就是这些人,总得要从头学。”   任雅相提及这个就头痛。   “若是一来就能上手的呢?”   “那有多少老夫要多少,嗯!”任雅相看着他,“算学的学生?”   “我什么都没说。”   我能定向培养啊!贾平安把问题丢给了任雅相,随后开溜。   算学会源源不断的输送底层官吏,而儒学的优势是基础雄厚,不管是民间还是中上层,学儒学的多如牛毛。   要逆转这个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兴教育!   出了皇城,他心中微动,就去了曲江池。   这番操作之后,大唐的国祚如何?   曲江池中,他看到了魏青衣。   一双秀足很是白嫩,此刻就泡在水里,人就坐在岸边轻轻摆动双脚,水波跟着微微荡漾。   这妹纸不觉得寂寞吗?   贾平安坐下,就坐在她的身边。   魏青衣本是闭眼,猛地睁开眼睛,右手剑指猛地捅来。   这是要捅瞎我的双眸?   贾平安轻松握住了她的剑指,“那个,是我。”   魏青衣一看是他,松了口气,“贾郡公突然而至,吓了我一跳。”   “你在修炼?”贾平安很好奇。   他口中说自己不信什么修炼,可不信的话,他怎么从后世的图书馆里突然跑到了大唐来?   一切未知的事物不要急着去否定,且等子弹再飞一会儿,反正没啥坏处。   “不是修炼。”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发呆。”   “发呆也是修炼。”   贾平安滔滔不绝,“小时候人会经常发呆,为何?是因为孩子从未经历过红尘纠缠,没什么欲望,没什么污浊,所以很容易进入那等无思无虑的状态。   人年长了却要千辛万苦的寻了许多法子去寻求这等状态,什么打坐内观,以求得入定……”   “其实只是在把心中那些灰尘给拭去罢了。”   魏青衣的眸色一亮,“那些人就喜欢把这等手法说的高深莫测,可你却一眼就看穿了这些。所谓的修炼就是把自己在红尘中沾染的尘埃给拭去罢了……贾郡公,可愿出家修行?”   你这是在向我发出双修的邀请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是双修?”   “什么双修?”   魏青衣不懂,一双秀眉微微蹙着,“你的悟性这般高,只需抛却红尘事就能脱胎换骨,为何不愿?”   女人果然是嘴硬……贾平安笑道:“那你呢?为何来到了长安?”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   再看了一眼。   “不好回答?”贾平安宽容的道:“那便罢了。”   “你……”魏青衣看着他,“你可以松开手了吗?”   贾平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此刻他依旧握着魏青衣的剑指……   “呵呵!我却是忘记了,定然是青衣你的一番话让我太过兴奋。”   为毛妹纸的手指头会这般细嫩温暖呢?   咳咳!   结果握着就忘记了放开。   “我无法做到与世隔绝。”魏青衣很坦率的道:“师父当年也问过我能否越与世隔绝,若是能,他就为我在终南山上修建一座道观。不过我觉着……兴许以后能。”   “以后?是你看穿红尘都是虚妄之后?”   贾平安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魏青衣那带着些小惊讶的模样。   红唇微微张开,眼眸中惊讶中带着欢喜。   “红尘就是虚妄……请贾郡公赐教。”   卧槽!   看着魏青衣那无暇的脸蛋上多了些红晕,贾平安就觉得自己在造孽。   若是这么美的妹纸独自在深山老林中度过一生,那得多浪费啊!   本来资源就不足,这一下又少了一个。   他斟酌了一下。   “一个人活在世间要的是吃喝拉撒,烦恼也由此而生。你要挣钱,要拼命……等你成亲之后,妻儿还得养活。   你一边享受着天伦之乐,一边憧憬着未来,可随着时间流逝,妻子的温柔在渐渐蜕变,孩子的天真乖巧也在蜕变……”   “妻子会变得判若两人,你自己也是如此,而孩子们也变得难以管束……你会操劳一生,所获得的的欢乐就是那些……”   “值吗?”魏青衣问道。   “有人说值,有人说不值。不过人在世间活一次本事幸事,老天让你活一回,这便是天大的机缘,等你老去,逝去了,这一切都成为了别人的记忆……”   贾平安看着她,发现妹纸的双眸很是秀气,“我看着你,这一刻瞬息就变成了过去,过去就是虚妄……也就是说,人每一刻都在经历着当下,每一刻当下瞬息就变成了虚妄。”   魏青衣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良久,她幽幽的道:“深山苦修是虚妄,红尘打滚是虚妄,那何为真实?”   “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便是真实。”   贾平安觉得自己在挽救一个妹纸。   “至于轻松喜悦……只要你愿意,在红尘中的每一刻都在喜悦着。若是你心中郁郁,哪怕是在绝顶之上,看着白云苍狗你依旧会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不管是修炼还是生活,决定一切的从不是什么苦修,而是……你的心态。”   修炼只是寻求解脱,解脱什么?   心态!   贾平安见魏青衣再度闭上眼睛,红唇微抿,担心自己的胡诌把妹纸带沟里去了。   “那个……只是我胡诌的话,你千万别当真。”   魏青衣睁开眼睛,眼中仿佛多了生机,她微微一笑,“原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但名利心颇重,可刚才这番话却不是名利心重的人能说出来的。”   我真心是胡诌的啊!   你别掉沟里去了!   魏青衣靠近了些,轻声道:“你给了我许多惊喜……多谢。”   她伸手过来。   你这是……要干啥?   “青衣,要双修……咱们换个地方。”   魏青衣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按了一下,收手仔细看了看。   “你的印堂有些发黑……” 第920章 这事儿连孩子都不信(感谢书友“柒彩缝纫线”成为新盟主)   “大唐国祚如何?”   贾平安把妹纸带沟里去了还不忘自己的来意。   魏青衣看着他,“绵长。”   又绵又长吗?   贾平安心中一松。   “你为何问这个?”   魏青衣把脚收上来,双手抱膝。   其实我的脚也很美……贾平安脱掉鞋,顿时觉得冷飕飕的。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他是担心自己这只蝴蝶把大唐扇的不对劲了。   “星光璀璨。”   魏青衣也不穿袜子,就这么套上鞋子。   “你不冷吗?”   这是初春啊!   魏青衣摇头,“从小我就跟着师傅在山里长大,从不惧这些。”   你牛!   ……   一直到了家中,贾平安才想起了魏青衣说的印堂发黑。   “就是淤血吧?不对,应当是水肿。”   贾平安胡乱揉了一阵子,觉得身心愉悦。   “果然,人还是要保持一个好心态。”   ……   “那人是我们的大敌。”   一个商队停在长安城外面。   几个男子被骆驼围在中间低声说话。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坐在中间,面颊微红,他看着众人说道:“当初吐谷浑叛军就是他建言灭掉了,随后我们在吐谷浑多次出手都失败了,不少失败他都起了关键用处。”   “后来十万大军出击,依旧被破了,大将达赛更是被他俘获,吐蕃之名被羞辱,大相怒不可遏……”   “格松,吐谷浑也就罢了,西域之败让大相痛彻心扉,我们只需拿下了西域,就能堵死了大唐向外的脚步……”   格松微红的脸颤动了一下,眼中多了些阴郁之色,“是啊!那人堪称是吐蕃的祸害。此次我们来到了这里……记住了,我们是商人……   那个女人不知晓我们的身份……她若是想着儿子能活,那就只能舍生忘死的为我们效命……”   “她在前面一支商队,是她主动给钱拦截的商队,和我们无关。”   众人点头,有人问道:“咱们专门针对贾平安来了这么一下,不值当吧?”   格松摇头,面色凝重的道:“你等莫要轻视了他。程知节等人如今都不出征了,唯一一个有威望,有阅历的老帅就是苏定方,可苏定方多大了?还能征战几年?可见大唐名将后续乏人……”   “那贾平安就是大唐君臣看好的名将,弄掉他还剩下谁?薛仁贵?大相说过,薛仁贵此人以武力闻名,可大军征战个人的武力能起多大的作用?他能在高丽那边耀武扬威,可来吐蕃大军之前试试……”   众人精神一振。   “大唐武将后继无人,弄掉贾平安,就是弄掉了一个大威胁。等以后开战时,李治能派谁去?苏定方?那么大的年纪了,他能跑几次?薛仁贵?那正好,给了咱们取胜之机。”   一个男子叹道:“大相谋划深远啊!”   “还有一事让大相一直耿耿于怀。”   格松眯眼,“当初赞普去之前,就有谣言说大相会毒杀赞普,大相本一笑置之,可没多久赞普竟然就去了,随后国中无数人质疑大相,内乱四起……若是没有这场动乱,咱们早就夺取了吐谷浑和西域。你等可知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一个男子讶然,“李勣?那人阴险。”   “不。”   “长孙无忌?那人毒辣。”   格松摇头,肃然道:“咱们上次抓获了唐人的两个密谍,一番拷打,其中一个说了,当初的毒计就是贾平安出的。”   几个男人面色一变。   “那人竟然如此……当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吧?”   “对,不到二十岁,可就能想出这等毒计。可他如今地位越发的高了,说的话大唐君臣都会认真倾听……你等说说,有此等人在,对雄心勃勃的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格松冷笑道:“这些年咱们的人不断装扮成商人往来于长安和吐蕃之间,渐渐打听到了贾平安的许多事。你等可知他从十余岁时就一直在说吐蕃对大唐不怀好意……”   “可怕!”   “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就看出了我们的心思?”   格松点头,“这等人便是天纵奇才,若是吐蕃出了这等奇才,大相定然会把他视为珍宝。可他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的奇才,毁灭才是最好的法子。”   他看着雄壮的长安城,阴阴的道:“我们来此,便是为了毁灭他。一旦成功,,大相不吝重赏,家中的妻儿也会跟着成为人上人,都努力吧。”   “是!”   ……   “阿耶。”   午饭后,兜兜给了阿耶一个大大的笑脸。   “去睡午觉。”   孩子每天要睡满四个时辰,这是贾平安的规矩。   “阿娘!”   小棉袄果断转向去求自己的母亲,嘟嘴道:“阿娘,我不想午睡,我想出去玩。”   苏荷没立场的道:“听你阿耶的。”   兜兜泫然欲泣,苏荷见了不忍,就说道:“你看看我们都睡的这般早,每日四个时辰……”   兜兜揉着眼睛嚷道:“早上阿娘你还说昨夜折腾到了子时,好累,哪里有四个时辰?”   苏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贾平安干咳一声,“等你醒来阿耶带你玩。”   边上的几个侍女的脸都红了。   连云章也是如此。   丢人啊!   苏荷想死。   “赶紧去睡!”   最后还是贾平安一锤定音。   等孩子走了之后,卫无双没好气的道:“你也是的,什么都当着兜兜说。”   苏荷叫屈,“我哪有,早上兜兜躲在外面想吓唬我,我哪里知晓她就在外面。”   “孩子大了,以后要避讳些。”   两个女人在嘀咕,贾平安觉得满头包。   此刻,一个妇人走到了皇城外,问了军士,“贵人,敢问哪里能告状?”   军士纳闷,“你有何事?”   妇人叹道:“我……我要要紧事,不得了的大事。”   军士笑了,“你这……要不去长安县或是万年县吧。”   妇人问了路,随即去了万年县。   “奴要告状。”   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妇人并未让万年县的人惊讶,随即带着她进去。   长安城中的异族人很多,突厥人,西域人,高丽人……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只要你不干坏事,长安就会敞开怀抱接纳你。   卫英刚从外面回来,正好见到妇人跪在了自己的上官县尉黄麟的身前。   “……那贾郡公在疏勒时,奴就被派去他的住所洒扫,那一日奴洒扫时捡到了一封书信,奴识字,无意间看到上面竟然有一行字,写着……   老夫为吐蕃大相,今日许下诺言……   奴知晓吐蕃就是疏勒的祸害,于是忍不住就抽出来仔细看……后面竟然写着……   贾郡公只管筹谋,若是你能去安西都护府任职,能执掌安西都护府,吐蕃就协助你切断河西走廊,此后安西便是你的封地……赞普答应你可为安西王。”   妇人拿出了一封书信,惶然道:“奴本不敢来长安上告,可上次吐蕃人在疏勒搅动了腥风血雨,奴担心他们之间勾结,疏勒将会成为尸山血海……”   黄麟心中巨震,“你可知但凡说谎的后果?”   他厉声道:“污蔑大将,死无葬身之地。”   妇人低头,双手按着地面,颤声道:“奴……不敢说谎。”   黄麟抬头看了卫英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此事。   “我马上去求见宰相。”   一个县尉自然没资格求见皇帝,甚至连求见宰相的资格都没有。   “看好她,若是她自尽了,你等也跟着自尽吧。”   黄麟的话让那几个在场的小吏紧张不已,大伙儿都知晓一旦妇人自尽的后果……万年县将会成为炮灰。   黄麟疾步走过去,低声道:“别轻举妄动……”   卫英点头。   黄麟急匆匆的出了县廨,卫英缓缓跟在后面,站在县廨的大门外,他看着这熟悉的街道,以及那些熟悉的人……   “小五!”   一个孩子被叫了过来。   “可知晓道德坊贾家?”   孩子十岁出头,看着脏兮兮的。他的父亲是万年县的小吏。因为孩子他娘去了,家中没人带孩子,就把他带到了县廨,让他在外面自己玩……   这事儿在后世不可理解,在此时却再正常不过了,连县令见到了都不会啰嗦。   “知道。”   小五用力点头,一双眸子看着野性十足。   “去贾家,就说是我说的,有疏勒妇人告状……记住了?”   卫英摸出了五文钱递过去,“赶紧去,回来别自己去市场买吃食,小心拐子。”   “我以后可是要做游侠儿的人,谁敢拐我?”   小五一溜烟就跑了。   卫英笑骂了一句,回身进去。   作为贾平安的岳父,他必须要避嫌。   皇城中,黄麟站在宽敞的街道上不知所措。   “寻谁?”   他在思忖。   宰相就那么几位,他能寻谁?   李义府?   此人乃是贾平安的对头,一旦把这封书信送过去,李义府能欢喜的一蹦三尺高,随后定然会想办法给他升职。   他站在那里左顾右盼。   升官……还是……   黄麟猛地转向左边。   “下官求见英国公。”   他松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了些莫名的感触,你说失望也不是,但高兴更不是。   晚些有人带着他进去。   见到李勣时,黄麟有些紧张。   “你说有大事……”   李勣温言问道。   黄麟点头,拿出了那封信,“英国公,就在先前一个自称来自于疏勒的妇人……”   李勣的表情一直没变,目光柔和。   听完了他的话后,李勣起身过来,接过了书信,对身边人说道:“去请示,就说老夫有急事求见陛下。”   黄麟有些惊讶,心想英国公和贾郡公的关系不是非同一般吗?在这等时候他应当是叫人去告知贾平安,而不是急于进宫禀告。   “辛苦你了。”   李勣颔首,有小吏把黄麟带了出来。   一直到了大门外,小吏止步问道:“李义府和贾郡公的矛盾人尽皆知,你若是去了那边,升官发财不在话下,你为何不去?”   黄麟摇头,“我总觉着贾郡公不是这等人。当时站在前面,我脑子里发蒙,就想到了一件事……”   他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平静的道:“那一日高丽灭国的消息传来,我正好在这里,当时街道上也是这般人来人往。捷报传来,所有人都在欢欣雀跃,不管是对头还是冤家,他们都在冲着对方笑……”   “高丽覆灭贾郡公有大功,这样的人……我若是为了升官发财就去举报他,我心不安。”   他缓缓走了。   “我心不安?”   李勣得了回报,起身出去。   晚些他出现在了宫中。   “贾平安和吐蕃勾结?”   李治连书信都没看,“那个妇人什么身份?”   “说是在疏勒时安排给贾郡公住所洒扫的妇人。”   也就是个打杂的妇人。   “有趣。”   李治淡淡的道:“英国公以为如何?”   李勣平静的道:“真假都该查一查,清者自清。”   李治不置可否的道:“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不易。是该查一查。此事就交给刑部吧。”   不该是百骑吗?   王忠良觉得这个次序错了。   “让皇后来,罢了,她如今有孕,朕过去。”   李治安步当车,一路到了皇后那里,见她在斥责老二李贤,就笑着打了圆场,“这是为何?六郎历来乖巧,可是惹了你阿娘?”   李贤低着头,“阿耶,我只是个几个内侍玩闹……”   武媚没好气的道:“玩闹能骑着人?”   “小孩子打闹就是如此……”   李治一番话后,武媚就让人把李贤带出去。   “刚才有人来报……在疏勒为贾平安洒扫的一个妇人来了长安,说是当初为贾平安洒扫时捡到了一封书信,里面写着……吐蕃大相禄东赞承诺只要贾平安能控制安西都护府,吐蕃将全力协助他为安西王,截断河西走廊……”   武媚神色不变,“去给陛下泡茶,清淡些。”   李治坐下,仔细看着她。   “别的事也就罢了,独立为王……禄东赞知晓人的野心不好抑制,却不知平安对家人的关切。就一个兜兜……只要兜兜在长安,别说是安西王,就算是西域的皇帝他也不会去做。”   武媚讥诮的道:“这等手段倒是不错,记得平安说过……这叫做什么?造谣生事,制造冲突,最终颠覆一国……他若是敢如此,我拎着鞭子去抽他。”   茶水来了,李治看着里面飘荡着三片茶叶,不禁脸黑了,“这是茶水?”   武媚看了一眼,“放多了,两片即可,有个味就好。陛下的病不可刺激太过,茶叶酒水就是刺激之物,还有什么牛筋八脑的东西……海味最好也别吃。”   “那朕还活什么?”   帝王的享受很多种,美食就是最诱惑的一种。   “细水长流。”   武媚举杯喝了一口茶水,“臣妾如今有了身孕,平安说喝浓茶对孩子不好,臣妾的也只是放了十余片茶叶。”   可朕的只有三片。   李治怒极起身,“朕回去了。”   “陛下慢走,臣妾有了身孕,恕不远送。”   悍妇!   李治恼火的走在宫中,没走多远就见一个女人站在路边,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等他看过去时,女人羞赧的偏头过去……   朕记得上次侍寝的嫔妃也是如此,可等上了床后,什么羞涩都没了。   女人的嘴,哄人的鬼。   李治视而不见的走了。   再走十余步,左前方一个嫔妃背对着他站着,嘴里缓缓吟诵着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这个嫔妃上次呵斥内侍的模样他见过,说是凶神恶煞毫不过分,那狰狞的模样,变形的嘴脸,美感全无,丑不堪言。   此刻凶神恶煞变成了娇柔,变成了多愁善感……   朕信了你的邪!   一路走来,李治少说遇到了五个嫔妃在搔首弄姿。   皇后有了身孕,这便是其他嫔妃的机会,但凡能上了龙床,生下一儿半女的,这便是鲤鱼跃龙门了。   若是生了儿子,只要小心养大,弄不好就能逆袭……就算是不能,封王是必须的……等李治驾崩后,新皇若是开恩,有子的嫔妃还能跟着儿子去封地……那便是海空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所以皇帝在这些女人的眼中就是资源,什么英俊丑陋,那有啥关系?俺们只要一匹种马就够了。   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后,李治吩咐道:“去泡茶,多放些茶叶。”   王忠良站着不动。   李治大怒,“为何不去?”   王忠良缓缓说道:“陛下,上次贾郡公说过,陛下的病情最好少发作,否则那瘤子容易长大。那些能让人精神的食物少吃,发物少吃……”   说完他麻溜的到边上去跪着。   李治捂额,“朕这个皇帝竟然连杯热茶都不能喝,这是谁家天下?这是谁的皇宫。”   王忠良跪着不语。   ……   “啥?我想割据称王?”   小五送来消息,把贾平安震的外焦里嫩。   “这特娘的!”   贾平安都被气笑了。   狄仁杰吩咐道:“这孩子看着机灵,让曹二弄些香肠腊肉装着,杜贺叫他们准备一辆马车把他送回去,送到县廨的大门外。”   杜贺大声应了,“这就去。这等污蔑无耻之尤,贾家就该大张旗鼓的告诉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咱们不怕!”   “有些意思。”狄仁杰觉得杜贺的反应很快,就是有时候贪婪的嘴脸让人不禁联想到了他原先的罪名:贪腐!   正大光明的把孩子送回去,就是在告诉那些人:这事儿连特娘的孩子都不信!   ……   求月票啊!   晚安! 第921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马车在县廨的外面停下,韩山正在寻儿子,看到小五从马车上跳下来,过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小五捂着后脑勺笑,“阿耶,你看。”   他提起手中的东西,霍然是十余斤腊肉香肠。   “哪去了?”   韩山凶神恶煞的问道。   小五笑嘻嘻的道:“阿耶,先前卫公让我去道德坊报信,给了我五文钱。贾郡公又给了我这些吃食……”   韩山面色一变,“赶紧回家去,赶紧!”   有人觉得这事儿可笑,有人觉得贾平安难逃一劫。   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   贾平安和吐蕃勾结了!   禄东赞亲自写信,许诺愿意为贾平安割据安西提供帮助,但要他自己筹谋安西都护的职务。   “这特娘的……”   李义府一点喜色都没有,“禄东赞这是喝多了?你说贾平安私吞战利品也行,说他意欲割据安西……蠢货,皇后拎着大棍子过去,什么割据安西,一棍子就能让贾平安抱头鼠窜。”   心腹沉吟道:“相公,此事寻不到证据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贾平安不能自证清白,不是错也是错,咱们顺势出手……”   “帝后会大怒!”   李义府叹息道:“这是个好机会,可惜了,可惜了啊!对了,刑部那边如何?”   心腹说道:“刑部接了此事,尚书懒惰不动,下面的侍郎假模假式的令人去查……”   娘的!   李义府骂道:“禄东赞那个贱狗奴愚不可及,但凡他琢磨透彻些也不会做出这等愚蠢之事。”   ……   西市。   格松问道:“如何了?”   “没什么动静,大概皇帝不信。”   “不信是应当的。”格松狞笑道:“可许多事不是你信不信就能解决了,那个妇人这一路吃了不少好东西,从两月前她就在腹泻,看看她还能活多久。”   妇人这一路是强撑着,为了儿子,什么苦她都愿意吃,什么病痛她都能熬……   因为她是举报人,所以并未下狱,就在刑部被监视居住。   “哎……”   外面的小吏听到里面稀稀拉拉的声音,就皱眉道:“这人撒尿怎地撒了这么多?”   同伴吸吸鼻子,“怎地味道不对……是腹泻了吧?”   二人相对一笑。   腹泻就腹泻,关我屁事。   到了晚上,妇人就发烧了。   第二日清晨,小吏进去查看。   “不好了!”   妇人烧的糊涂了。   “是有人下了毒手?”   刑部聚集了一群阴谋论专家。   “谁干的?”   医者被请了来,只是诊治了一番,就摇头道:“等死吧。”   “你特娘的就是庸医!”   李敬业揪住医者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是病还是下毒?”   医者一脸懵逼,“什么毒?老夫不懂毒。”   你不懂爱!   李敬业想到兄长被人污蔑,那股子火气啊!   他去寻了祖父。   “阿翁,这分明就是污蔑,为何不为兄长辩驳?”   “辩驳什么?”李勣温言道:“老夫知晓的陛下也知晓,老夫不知晓的……陛下也知晓,所以说辩驳什么?”   “要据理力争!”   李敬业要炸了,“阿翁你总是这般不吭不哈的,被人坑了也是这样,有没有男儿的豪气?”   “老夫老了。”   李勣淡淡的道。   这便是四两拨千斤。   李敬业一听就怒了,“阿翁你昨日还看着树上的鸟儿逗弄了许久,鸟儿飞了不搭理你,你又蹲着用枯草根玩弄树上的毛虫……”   李勣的老脸啊!   英国公竟然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两个小吏极力忍笑。   “滚!”   李敬业滚了。   这一滚就滚到了宫门外。   “李敬业求见?”   李治正在郁闷中,“让他来吧。”   王忠良笑道:“据闻李敬业经常把英国公气个半死……”   李治淡淡的道:“憨直罢了。”   “陛下!”   外面传来了李敬业的怒吼。   李治干咳一声,“带进来。”   李敬业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那妇人定然是细作,兄长若是想割据为王,在高丽不更好些?西域那边左边吐蕃,右边突厥,谁傻了去割据?疯子才割据……”   这个憨憨,话糙理不糙。   安西就是四战之地,谁疯了去割据?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如何且待查探。”   外面来了个内侍,王忠良去问了,回来说道:“那个妇人病重。”   李治也楞了一下,“病重?”   王忠良的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怕不是……”   下毒!   谁干的?   贾平安?   他没机会接触那个妇人。   李敬业呢?   为了兄长,这个铁憨憨说不定敢下手。   “你且回去。”   情况发生了变化,李治得琢磨一下。   李敬业急眼了,“陛下,明君可不会冤枉臣子……当年苏武回来就被污蔑……陛下!”   苏武回归大汉后就被卷进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堪称是身不由己……李敬业把贾平安比作是苏武,那李治是谁?   汉宣帝?   那倒也不错,汉宣帝也算得上是明君。   可汉宣帝虽是明君,却也有在权臣霍光的威压下虚与委蛇的不光彩,难免让人联想到了皇帝在长孙无忌等权臣的威慑下装傻的经历。   霍光并没有谋反的迹象,所以得了善终;但长孙无忌也没有谋反的迹象,却被皇帝干掉了。   一比较……皇帝还不如汉宣帝。   王忠良眼皮子狂跳,“李员外郎,赶紧出去!”   李敬业兀自不肯,“陛下,臣记得皇帝昏聩就是从猜疑忠臣开始的,陛下如今……”   “出去!”   李治的面色发黑,随即李敬业被赶了出去。   “陛下!诸葛亮说要亲贤人远小人……”   李敬业的声音滚滚而来。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担心他会大怒。   可皇帝的神色渐渐柔和。   “当年朕在宫中被人无视,遇到了委屈也不知向谁倾诉……更无人帮忙分辨。”   王忠良松了一口气,“这李敬业说话……难怪英国公经常被他气个半死。”   李治也笑了笑,“憨直之臣。”   有内侍进来,“陛下,那李敬业叫嚷着要乞骸骨。”   王忠良和他面面相觑,想到李敬业那宽厚的身板……乞骸骨,你祖父都还在兢兢业业的为官任职,你一个小年轻……   ……   “小贾!”   许敬宗急匆匆的来了贾家。   “许公。”   贾平安正在看老大操练,见许敬宗来了就带着他去了书房。   “那个妇人说是中毒了,有人说是你下的毒。”   许敬宗气急败坏的道:“老夫和李义府大吵一架,那个贱狗奴倒是没敢说你里通吐蕃,不过却说你胆小如鼠,竟然令人下毒,想毒死那个妇人。”   贾平安无语。   我一直在家啊!   而且这事儿一看就是污蔑,若是妇人不倒下,这事儿就是个笑话。   “这妇人的病倒……怕也不简单。”   贾平安问道:“医者们如何说?”   许敬宗无奈的道:“等死。”   卧槽!   这特娘的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果然是好手段。”   外界都说贾平安会惶然不安的蹲在家中不敢出门……   午饭后,贾平安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了。   “今日咱们去曲江池野炊。”   “好!”   两个孩子欢喜不已。   “阿娘去不去?”   贾昱很有孝心。   卫无双摇头含笑,“阿娘不去,你只管去。”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兜兜没良心。”   兜兜这才细声细气的道:“阿娘,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黑心棉!苏荷气的仰倒。   等他们父子三人出门后,苏荷才恼火的道:“此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郎君割据称王,他若是要称王,定然也会先把兜兜接过去再说……这事没影呢!”   “就是恶心人的。”卫无双也颇为不满,“别说是称王,你让夫君去做宰相他都能跑了……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当然也有明白人,譬如说任雅相。   “这不是胡诌吗?”   任雅相在兵部破口大骂,“哪个贱狗奴想出的恶心主意?贾郡公连兵部侍郎都不肯好生做,你让他去做什么王,整日做事……他会干?”   是啊!   那个经常用修书为由旷工的贾郡公……他会想割据?   “定然是污蔑。”   “贾郡公出门了。”   贾平安出门了。   两匹马,他带着闺女,老大骑着那匹神驹的种,缓缓跟在身边。   说是骑,可贾昱的腿太短了,所以就是坐。   一路到了曲江池,他们寻了个地方,旋即把帐篷搭起来。   兜兜欢喜极了,嚷着要秋香带着自己去边上玩耍。   金发碧眼的秋香一出现,就引得几头狼在边上环视。   “逗弄一番?”   一个男子觉着自己才华不凡,就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娘子。”   秋香看了他一眼,“小心断腿。”   男子愕然,随着秋香的目光缓缓回头。   徐小鱼狞笑着,手就按在刀柄上。   “发骚了?滚!”   男子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了正在教贾昱生火的贾平安,心中一凛,“是,我却是孟浪了,这就告辞。”   秋香摇摇头,“这等人轻浮浪荡,若是有些勇气也还好,见到郎君竟然连打声招呼都不敢,怯弱之极。”   兜兜拿着小网兜在水里捞啊捞。   “没有!”   兜兜十余次打捞一无所获,不禁失望了。   “阿耶!”   贾平安教授完毕,正在看着儿子生火,闻声就过来,笑眯眯的道:“怎么了?”   兜兜瘪嘴,“阿耶,没有鱼。”   贾平安笑道:“网兜捞鱼要在水草多的地方。”   兜兜就去试试。   一个女娃在奋力的捞鱼,可网兜在水草里移动艰难,那小脸涨得通红,不时奋力的吆喝一声。   “嘿!”   网兜提起来,因为用力过猛,水飞溅了兜兜一脸都是。   “有鱼!”   兜兜瞪大了眼睛,回身雀跃的喊道:“阿耶,有鱼!阿耶!”   “看到了。”   贾平安把那条小的可怜的鱼儿弄出来,秋香配合的把带来的小壶装上水,把小鱼放进去。   “好了,从今日开始这条鱼就是你的了。”   兜兜欢喜不已,晚些就提着这个壶自己玩耍。   一双脚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兜兜缓缓抬头,霍然起身,“我不怕你!”   王小娘子昂首,“看看你这个脏兮兮的模样,太子见到了定然会厌恶你!”   “胡说!”   兜兜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死对头,她凶巴巴的道:“我不要谁喜欢,我只要阿耶阿娘喜欢就好,我才不学你去低三下四的,哼!”   “谁低三下四了?”   王小娘子怒道:“你才低三下四!”   兜兜双手叉腰,“你见到太子就笑,我可不笑。”   呃……   王小娘子为之语塞,兜兜乘胜追击,“阿耶说见人就笑的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王小娘子恼火的举起手……   可兜兜却更快,她比王小娘子矮小半个头,随手就把壶里的水泼了出去。   “啊!”   王小娘子被泼了一脸,一边拍打一边惊呼。   这下惊动了两边的大人,秋香过来,对面的仆妇过来。   “为何动手?”   仆妇恼火的为王小娘子擦去脸上的水渍。   兜兜理直气壮的道:“她先动手。”   王小娘子指着她恨恨的道:“可我没打下去!”   兜兜觉得这个女人很蠢,“阿耶说若是有人要动手打你,千万不能等着她打,先下手为强……”   是啊!   这话竟然格外的有道理……我凭什么站着任你打?   仆妇怒道:“你哪家的孩子?回头让郎君去寻你家大人的麻烦。”   “我叫贾兜兜。”兜兜微微昂首,“我阿耶……他们都说我阿耶是大唐名将,诗才无双……”   这是苏荷说的,被兜兜牢牢的记住了。   有这样的阿耶,兜兜打小就安全感满满,从不惧什么挑衅。   仆妇下意识的道:“贾郡公?”   兜兜得意的点头,低头看看水壶,里面只剩下了小半水,但那条小鱼依旧游的畅快,心情不禁大好,“对,我阿耶就是贾郡公。”   秋香轻声道:“两个孩子打闹常见,并未有什么伤害,此事就此作罢。”   仆妇看了前方一眼,点头道:“也好。”   “小娘子,我们回去。”仆妇劝着。   王小娘子揉着眼睛,“凭什么不打贾兜兜?”   仆妇尴尬的道:“小娘子,夫人会生气。”   兜兜大获全胜,得意洋洋的回去。   贾昱生火弄的灰头土脸的,“兜兜这是玩疯了。”   “阿耶。”兜兜跑着过来。   “慢些!”   贾平安就坐在铺好的地毯上摆放食物。   兜兜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阿耶,刚才那个王小娘子想欺负我,我用这个……”,她举起小壶,“我用这个泼了她。”   贾平安看了那边一眼,见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被仆妇带着过去,莞尔道:“你认识?”   兜兜严肃的道:“阿耶你老了吗?阿娘说老了就会忘事。你忘记了……那次我在宫中就是被她欺负了,我就到处去寻你……”   监工的那一次?贾平安想起来了,问了秋香,“可是王德海的女儿?”   秋香点头,“就是她。”   两个小女娃之间的争斗罢了,贾平安笑道:“只是些小争执,兜兜记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嗯!”兜兜坐下,差点仰倒,坐稳后小大人般的点头,“不欺负人,也不被人欺负。”   这便是贾家的家规。   火渐渐大了,徐小鱼弄了腌制好的羊腿架上去,不时的翻动着。   滋滋声不断,徐小鱼突然抬头看向贾平安的身后。   身后传来了陈冬的声音,“夫人可是有事?”   “我与贾郡公有些话说。”   秋香低声道:“郎君,是那个王小娘子的母亲杨氏。”   “让她过来。”   贾平安起身。   那妇人带着羃䍦,近前后福身,贾平安拱手还礼。   妇人低声道:“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外子却说这等污蔑的手段拙劣之极,他是不信的。”   这是示好之意。   贾平安颔首,“多谢了。夫人这是来游玩?若是不嫌弃,这边带了些食物,可带些回去品尝。”   这只是随口一说,客套话而已。   可杨氏却喜滋滋的道:“早就听闻贾郡公家的饭菜独具一格,美味无比,如此就叨扰了。”   这个妇人竟然……竟然如此的不客气,可见交好之心坚如磐石。   贾平安也有些无语。   “三花,给夫人每种都弄些。”   “是。”   杨氏羡慕的道:“这是高丽婢吧?看着言行不错,定然出身不凡,这个是西域的奴婢,也被调教的举止不俗,贾郡公果然好本事……”   杨氏带了食物过去,打开后带着孩子们品尝,王小娘子却倔强的坐在边上不动。   兜兜在那边不知为何欢喜的拍手,王小娘子看了一眼,就看到贾平安的微笑,那眼神中带着宠溺。   “别想着太子了。”   不知何时杨氏走了过来,轻声道:“太子的亲事并非他自己能决断,帝后才能做主。”   王小娘子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只是一股子气憋着不散而已。   “阿娘,为何要对贾家示好?”   杨氏叹道,“这位贾郡公……灭了高丽之后就是大唐名将了,若是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大唐以前也多有名将,又能如何?可他诗才无双,更是新学的承袭者,一个算学引得多少人为之折腰?   你大兄想进都进不去……这样的人不可得罪。听阿娘的话,晚些去和兜兜玩耍,小孩子就算是闹腾的再厉害,玩耍两次就和好了。”   “我不去!”   王小娘子的眼中全是泪水,哽咽道:“我就不去!”   这边哭哭啼啼,兜兜在那边欢喜的吃着烤羊肉。   贾平安看到了魏青衣。   他起身走了过去。   “我正好有事请你帮忙。”   “何事?   “帮我看个人……看看此人如何,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救活她。” 第922章 大唐兵锋所向,谁敢不认同我等   疏勒妇人腹泻的气息奄奄,来了好几个医者都无济于事。   “宫中来了医官。”   刑部请示后,宫中派出了一个医官。   医官诊治了半晌,皱眉道:“怕是毒……这等病症老夫无能为力。”   等死吧!   医官走了,刑部诸人面面相觑。   “这下贾郡公算是栽了,没处说冤。”   侍郎汪海觉得这事儿真的操蛋。   刘祥道叹道:“这妇人中毒查不清,贾郡公……”   一个小吏说道:“黄泥巴落裤裆……”   不是屎也是屎。   贾师傅要倒霉了。   “众口铄金,他能如何辩解?”   刘祥道有些恼火,“老夫看此事多半是吐蕃人做的。”   汪海点头,“老夫也以为如此,吐蕃被大唐数度挫败,贾郡公都参与了,这是在报复。”   “尚书。”   一个小吏进来,“贾郡公说是有事……”   “他来作甚?”   刘祥道越发的恼火了,“他这时候就该避嫌。”   小吏说道:“同行的还有……孙先生。”   “孙先生?”   刘祥道欢喜的道:“孙先生医术无双,老夫也想过请他来给那妇人看看,可他老人家整日忙碌,家门口排队请见的不是郡公就是县公的家人,老夫哪里好去打扰。是了,贾郡公和孙先生有交情……”   汪海赞道:“咱们都说贾郡公束手无策,只能憋屈……没想到他早有准备……”   贾平安和孙思邈进来,一路上各种目光啊!   “说你是叛逆?”   孙思邈步履矫健。   “是啊!”   贾平安觉得事儿很操蛋,“一群跳梁小丑想恶心人……恶心人之余,就想让我蛰伏着,目的不问而知,就是想制造君臣隔阂……   此事就算是陛下深信我不会如此,可以后但凡涉及到安西方向的谋划和人事,我却不好开口了。”   “这般麻烦?”   孙大爷不喜欢这等算计,但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安西……”   “吐蕃在吐谷浑被打的满脸血,于是就转向了安西。那边是大唐对外贸易的通道,一旦被截断……吐蕃会肥,大唐会瘦,所以吐蕃数次图谋安西,可被我破坏了两次,呵呵!”   贾平安不屑的道:“禄东赞竟然忌惮我如此吗?”   带路的刑部小吏忍不住回身,“贾郡公,我们都不信那个妇人的话,你……你是个好人。”   我特娘的不是好人!   小吏面色涨红,孙思邈不禁笑道:“这便是公道自在人心。”   到了地方,还未进去就听到李敬业的大嗓门。   “……她还没死怕什么?拎出来拷打,我亲自拷打,耶耶祖传的手段,定然让她生不如死!”   这个棒槌!   小吏回身,“先前李员外郎进宫求见了陛下,据闻咆哮御前。”   这个憨憨!   贾平安进去,正在喷口水的李敬业戛然而止,“兄长,孙先生。”   刘祥道显然被他喷的头痛欲裂,见贾平安来了如蒙大赦,“贾郡公来了就好,此事吧……还请孙先生出手看看。”   孙思邈随即进去。   李敬业担心的道:“会不会无可救药?”   “那也无碍。”   贾平安真心不慌。   刘祥道唏嘘道:“此事恶心人,那妇人还说你在疏勒时有贵妇陪侍,整日醉生梦死。”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   汪海干咳一声,“贾郡公在长安但凡想……哪家青楼不翘首以盼?那些头牌女妓更是……”   他不好再说了。   “那些女妓都恨不能洗刷干净了把兄长拉到自己的床上去……”   李憨憨却没有顾忌的说出了行业潜规则,“那疏勒贵妇难道美若天仙?兄长家中还有什么罗马的贵女,看着就令人心动,也没见兄长睡了她们。”   是哈!   刘祥道颔首,赞赏的道:“敬业这番分析……颇有些我刑部好手的手段。”   这个……   贾平安都为之侧目,干笑道:“敬业不喜名利,破案立功之事还是让别人去吧。”   老刘你可别犯糊涂!   刘祥道猛地醒悟了过来,不禁暗自后悔。   差点犯下大错啊!   李敬业茫然不知,依旧在分析,众人不住颔首。   有人嘀咕,“李敬业这番分析比咱们刑部的好手也不差啊!为何说他破案的本事差呢?”   有人低声道:“据闻……但凡涉及男女之事的案子……他就是行家里手,谁都比不过,咱们刑部的好手都甘拜下风。不过换了别的事……”   换了别的事儿这货就会原形毕露。   “原来如此,多谢了。”   “客气什么。”说话的小吏挑眉,“上次李员外郎请了我等去青楼,果然遮奢啊!他一人要了五个女妓,据闻整夜都在折腾……”   “这般厉害?”   “心动了?”   “是啊!”   “心动没用,李员外郎只会请了他的下属去,你……回去寻你的上官吧。”   孙思邈出来了。   “如何?”   刘祥道的眼中多了期冀之色。   从公事的角度出发他必须要把此事弄清楚,从私事的角度出发,他个人也对这等手段深恶痛绝,想着查清楚给贾平安一个公道。   孙思邈干咳一声,“那妇人的肠胃被伤的厉害,非一日之功。”   “不是毒?”刘祥道大喜。   孙思邈皱眉,“是药三分毒,你说是毒也对,说不是也没错。不过这等药不能朝夕建功。”   刘祥道马上露出了狰狞之色,“去查那支商队,问清楚!”   消息回来的很快。   “那妇人当初是在疏勒给钱进来的,说是来长安投靠亲戚。这一路倒也肯干,帮着商队干活也不惜力。半路时这个妇人就不思饮食,每日方便不少次……”   “早就被下了药,只是这人的肠胃还能坚持一阵子,等慢慢坏了之后……”   孙思邈不喜这等用药物害人的败类,“老夫留个方子,每日给她煎药服用,另外吃食清淡些,最好喝粥,麦面糊糊也行,就是好克化的。”   消息进宫,李治冷笑道:“朕就知晓吐蕃不安分。禄东赞最想占据的地方就是吐谷浑,一旦破了吐谷浑,他就能窥探河西走廊,进可攻,退可守,更是能多了不少人口牲畜……”   武媚的凤目中多了煞气,“安西就是大唐西向的要地,若是被夺了去,大唐就此被封在了国中不得出入。吐蕃此举……”   李治淡淡的道:“朕自然是不信的,可妇人若是死了,贾平安自然不安,此后安西方向的征战,包括商议他也不好说话……禄东赞这是欺朕无人可用吗?”   武媚闻言恍然大悟,不禁捂嘴轻笑,“平安忠心耿耿,征战的本事了得,连禄东赞都忌惮他。”   “若是将才济济,朕何苦让年迈的苏定方屡次远征……”   还是阿弟用着让人放心……武媚想到了许多人,但都不是帅才。   苏定方终究老了,皇帝若是把他用到死的那一日,固然能让苏定方标榜青史,但这对老臣不公,不够体恤。   “陛下,平安蒙冤,是不是……”   李治黑着脸,“他可觉着自己蒙冤了?才将带着孩子在曲江池玩耍,一堆火烧的红红火火,把金吾卫的人都引来了。烤羊肉吃的……出来时两个孩子满嘴油……这是被蒙冤的模样?”   皇帝果然是小心眼……武媚据理力争,“那是平安心中无愧……气定神闲。”   “朕不想和你争执!”   李治觉得和这个女人争执每次都会失败,“和你说道理,你又会和朕说什么情义;和你说情义,你又会和朕说现实……就没个说理的模样!”   哈!   武媚恼了,起身道:“陛下这是说臣妾不讲理吗?”   李治看着她,良久转身离去。   这是何意?   王忠良和邵鹏擦肩而过,低声道:“陛下都不想说了……”   邵鹏低声道:“这是无言以对。”   呵!   二人相对一视,目光中仿佛带着刀光剑影。   各为其主!   江湖再会!   二人冷哼一声,各自回头。   出了这里,李治冷着脸,“出动百骑,朕要查清此事。”   殿内,武媚侧对案几坐着,右手按住案几,吩咐道:“去问问百骑为何不动!”   ……   百骑想动。   “此事一看就是污蔑。”   明静很是不屑的道:“若是诬蔑别人还有可能,贾郡公……”   沈丘问道:“你觉着他不可能有野心?”   男人呐!   哪怕是少了东西也还是这个性子。   明静叹道:“他连屋子都不乐意扫,就丢了两颗小的几乎看不到的银星子在屋里,随后说掉银子了,谁寻到算谁的……不过半日,他屋里干净的……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哪是人主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祸害!   沈丘不知此事,不禁愣住了。   这手段……   他看到几个百骑都低下头,有人还在嘀咕,就知晓此言不虚。   “真想和他拼了!”   一个百骑悲愤不已。   这事儿都过了许久,堪称是大伙儿的耻辱史,没想到今日被再度提起……时隔多年,那羞辱依旧不少半分。   缺大德了!   “陛下令百骑去查探此事。”   内侍传达了指令,刚走……又来了一个内侍。   “皇后问百骑还在等什么?莫非是要等封赏?”   百骑动了。   贾平安去了高阳那里。   “阿耶,我今日学了作诗。”   小伙看着白白净净的,关键是气质……竟然带着些许贵气。   高阳这个婆娘教孩子虽说没本事,不过这份气质熏陶没话说。   “作诗?不错,不过大郎切记诗赋只是爱好,学会了以后就随意你……”   诗赋弄来干啥?   后世也不见人人都是诗人,骚客倒是不少,拉着妹纸的小手说我作过一首诗如何如何……   高阳赞道:“这话没错,诗赋就是玩乐的,学你阿耶的新学才是正经。你阿耶定然私藏了许多学问不肯授人,大郎好生学了,以后去宫中也能为阿娘争个脸。”   “咳咳!”贾平安觉得这话不对劲,“学问首要是用,而非炫耀。大郎要紧的是养成好习惯,手不释卷倒也不必,不过读书却是终生都能受用的好处。”   一番教导后,看到李朔有些懵,贾平安就越发的满意了。   孩子太聪慧不是好事,想想那位初唐四杰中的王勃,你说是文采风流不为过吧?但凡是看过《滕王阁序》的人,无不对他的灵气感到震惊。   就这么一位大才,最终却早逝了。   “以后但凡有些名气,大郎切记不可加入什么……譬如说有人吹捧你,说你和某某某是什么长安三侠,或是什么长安双壁,切记不可答应。”   贾平安说的很认真,李朔问道:“为何?”   “风险太大。”   看看所谓的初唐四杰,卢照邻活成了一个悲剧,前几年来长安拜见各位大佬,当时来济还在长安,对他颇为看好,为他引荐各位大佬,一时间卢照邻之名响彻长安……   但卢照邻并未来求见贾平安,贾平安也没心思见他,最后二人连面都没照过。   这位后来风疾缠身,后半生痛苦煎熬,甚至为自己营造了坟茔,担心自己猝死,晚上就睡在墓里。   骆宾王就不用说了,就是鹅鹅鹅的那位。他和李敬业起兵造反,结果悲剧。后世在他曾任职的台州临海依旧有骆临海纪念祠堂。   其三就是杨炯,这位四十多就去了,而且因为对武媚颇多谄媚吹捧,名声很臭。   至于王勃,这位算是初唐四杰中最令人惊才绝艳的一个,可惜从交趾归来的途中溺水而亡,否则再让他活数十年,唐代的诗赋将会更了不得。   “哦!”   李朔显然有些不解贾平安的意思。   “做人不可太猖狂。”   有的人动辄自称什么什么公子,须知真正的公子哥压根就不会这般显山露水,最终自取其辱而已。   “公主,新城公主来了。”   “高阳!”   人未至,声先闻,随即神采飞扬的新城出现了。   “新城姑母。”   小子嘴甜,这一点比他爹贾师傅强多了。   新城笑吟吟的摸摸他的头顶,“大郎越发的精神了。”   李朔看了贾平安一眼,“阿耶让我每日都操练。”   新城笑了笑,“小贾来的正好,我听闻了那件事,府中连管事都说这是污蔑。可这等事终究恶心人,你准备如何弄?”   “随便弄弄。”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新城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她以为贾平安说的随便弄弄是动静小的意思,很是满意。   高阳怒道:“若是让我知晓是谁做的,弄死他!”   阿娘好凶!   李朔看了一眼贾平安。   “孩子在呢!”   贾平安觉得娃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不禁内疚了。   高阳没好气的道:“大郎不可学了那些没担当的男人,那等男人和女人无异。”   你不能这样简单粗暴的教育孩子啊!   贾平安深深的担忧着李朔的未来。   但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作为皇室的一员,将来还能继承高阳巨量的财产,只要李朔不做祸害,那日子堪称是神仙一般。   罢了,我闪!   贾平安起身道:“此事我那边再弄弄。”   李朔起身,“我送阿耶出去。”   这娃……真是孝顺!   高阳一脸老母亲的欣慰看着他们父子出去,得意的对新城说道:“大郎如今都能帮我接人待物了。”   啧啧!   新城面不改色,至于心中想啥……肖玲发现她脖子上的美人筋蹦了一下。   出了公主府,包东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陛下震怒,皇后震怒,百骑出动了。”   “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   王老二很是不满的道:“你要分清自己是谁的人。”   包东楞了一下,“是啊!我是谁的人?”   我是谁?   我从哪来?   我要到哪去?   哲学三连让包东懵逼了。   他本是百骑的人,至今工资档案也还在百骑,但跟着贾师傅却多年了。   贾平安去了兵部,依旧借调了他和雷洪二人跟着,直至现在。   百骑也不说包东雷洪是咱们的人,贾郡公你是不是该归还了。   所以他和雷洪二人就像是浮萍。   人要会站队……   包东瞬间就想通了,“我当然是贾郡公的人。”   “不要这么说。”   贾平安就像是贪官在收受贿赂时的矜持,一阵婉拒。   “对了,我和雷洪一直在查……那支商队并无问题,可有个问题……从疏勒出来后,他们的身后就跟着一支商队……”   “这个正常吧。”雷洪来了,“这一路有盗贼,商队在路上遇到结伴而行常见。”   贾平安问道:“他们相距多远?”   “一直是十余里。”   “有趣!”   贾平安说道:“这个距离无懈可击……老二,你亲自去一趟,查查这支商队的情况。”   王老二随即去了东市。   根据包东的描述,他很快就寻到了那支商队。   市场里必须有仓库,一般商家用不上,那等流水多、货物流量大的商家就会购买或是租赁仓库用于存放货物……批发时也直接从仓库走货,而不是店铺。   这种带着批发性质的仓库叫做:邸。   格松此刻就在一个邸的边上,他带来的货物经过这几日的探寻,此刻感兴趣的十余商人汇拢在这里,准备购买他的货物。   “这些都是西域最好的香料……”   格松拿起了一把香料,低头嗅了嗅,“若是在屋里点这么一点,那香味让人难忘。”   他笑吟吟的看看众人,“我在长安不能久留,卖完了这批货后就会采买些货物带回去,所以,要买的请早。”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商人,来回奔波就是为了钱财,一生能停留在家中的日子少之又少。后来对此就有描述:商人重利轻离别。   一群商人互相对视,一人说道:“价钱高了。”   格松笑道:“不高,诸位别忘了长安的贵人们都喜欢熏香。另外……”,他的神色中多了矜持,“西域的香料收购不易,过了这里,下一次不知何时才有。”   “我等也能去收购!”有人不满。   格松笑的越发的矜持了,“可那些西域人只认我们。”   一个商人淡淡的道:“西域如今是谁的西域?”   另一个商人呵呵一笑,“是大唐的西域。”   商人颔首,“大唐兵锋所向,谁敢不认同我等!?”   那种说不出的自信就像是一股狂风,吹的格松不禁心中一凛。   连一群商人都如此自信,这个大唐啊!   边上,王老二盯住了他。   身边是一个恶少。   “一百钱,我要他的消息。”   恶少笑吟吟的道:“好说,此人叫做格松,刚到长安数日,来了就寻人推荐自己的货物……”   “他的人可经常进出市场?”   恶少点头,“一半人整日都出去,直至六街打鼓之前才回来。”   王老二的眸子一缩。 第923章 燥热   王老二就在边上转悠,后来干脆就蹲在一家邸的大门侧面看着这边。   边上就有格松的人在盯着,有人看到了王老二,心中生出了些警惕,仔细一看却乐了。   王老二一边伸手在怀里摸索,一边百般无聊的看着那些商人在和格松砍价。晚些他把手拿出来,送了什么进嘴里,陶醉的咬了一口。   娘的!   虱子!   这是一个闲汉的标准日常:没事就去看热闹,身上发痒就抓虱子。   而且虱子抓到了必须要吃下去,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闲汉。   王老二把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演绎的惟妙惟肖,甚至连哈欠都打的这般慵懒无聊。   雷洪就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这边。   王老二随后起身,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里。   他和雷洪会和后问道:“盯着我的可是格松的人?”   雷洪点头,“就是他的人。”   “商人交易怕什么?”   王老二淡淡的道:“我断定九成就是他们。”   “可九成不够。”   雷洪严肃的道:“不是害怕什么,而是大唐不能无缘无故的抓捕商人,否则会引发许多麻烦。”   商人挣钱也要命,大唐真要改变对商人的政策,许多商人将会换一个地方挣钱。   “放心,郎君可不只是这点手段。”   “那是谁?”雷洪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那不是……那不是杜贺吗?”   卧槽!   贾府管家杜贺……此刻这个前贪官腆着肚子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格松的人上前阻拦,“这里正在议事。”   杜贺斜睨着他,用那种对蚂蚁说话的姿态,轻蔑的道:“告诉他耶耶是谁。”   身后的徐小鱼骂道:“我们郎君在长安跺个脚,长安城都会抖三抖,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他一挥手,段出粮上前,一只手就把那人抓住了,一膝顶上。   “哦!”   这人一边叫唤,一边缓缓并着腿跪下。   格松楞了一下,杜贺已经走了过来。   他此刻已经换了个模样,脸上泛着油光,用那种败类的口气说道:“听闻来了一批西域货,你就是货主?”   格松点头,赔笑道:“是。”   杜贺摆摆手,“不用卖了,所有的货物耶耶全要了,赶紧说说,多少价钱……”   格松一脸为难,“都已经……”,他指指那些商人,“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我虽然是商人,却也知晓不能见利忘义。”   这话得到了那十余商人的赞美。   杜贺面色阴郁,“耶耶能让你在长安寸步难行。”   长安的豪商们有不少出身不凡,大多是代表家族出面经商,这等人别看是商人,真要动起来,那能量不小。   这时万年县的几个不良人路过,格松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中带着请求。   几个不良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目视杜贺,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就走了。   果然是官面上的人。   格松堆笑道:“要不……先寻个地方喝酒?我请。”   杜贺冷冷的道:“你也配和耶耶喝酒?若非是为了这批货物,你连耶耶的面都见不到。”   格松的面色微变,退后几步朗声道:“做生意就要讲信用,贵人这般逼迫……我便卖了这批货给诸位,随后离开长安城,再也不回来了。”   这时市令带着人来了,杜贺面色大变,恨恨的道:“你且等着。”   杜贺旋即就走了。   晚些他进了平康的一家酒肆。   郑远东正在和贾平安说话,见他进来就起身,“回头若是有事只管说,那些兄弟闲着也是闲着,干这些轻车熟路。”   贾平安点头,问道:“多多呢?”   郑远东的脸上多了喜色,“多多有孕了。”   “恭喜。”   这个死卧底终于安定下来了。   杜贺和王老二进来。   “他先前说想请我饮酒,我拒绝,随后他就换了个模样,说是依旧把货卖给那些商人……随后离开长安,再不回来。”   杜贺的演技如何?   贾平安看着王老二。   王老二赞道:“管家先前演绎了一个跋扈嚣张的权贵家的商人,堪称是无懈可击。”   我只是个演员!   杜贺矜持的道:“只是寻常罢了。”   但贾平安知晓这货就是在本色演出!   当年杜贺就是这个尿性,贪污的肆无忌惮,最后落网全家为奴。   杜贺觉得没过瘾,“我且回家去好生琢磨一番如何演绎,下次但凡有这等事郎君只管说,保证比此次更好。”   等杜贺走后,贾平安说道:“我让杜贺假扮权贵的商人去,就是想最后试探一番。格松果然是上钩了。   他先是想和杜贺套交情,等喝得微醺时再套话……这是一个密谍的基本功。   随后杜贺拒绝的很彻底,也就是说,他没了利用价值。若是商人自然会把货物卖给杜贺……都是一个价钱,卖给谁不是卖?”   包东一喜,“可格松邀请饮酒被拒后,竟然又转变了……可见……那十余人的身份要查!”   徐小鱼淡淡的道:“郎君早就让这里的恶少们去查了。”   恶少打探消息的速度比百骑还快。   “有三人是武将家的人,五人是文官的家人,剩下的都是权贵家的人。”   “辛苦了。”   贾平安冷笑道:“东西市加上平康坊的生意人很多,富贵人家的商人也不少,可终究还是真正的商人占据大部分……   可他如何去寻了这群人?这是处心积虑……一旦达成交易,他一个宴请就能套到许多消息。”   包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刑部上下只知晓在那个商队的身上下功夫,却忘记了狡兔三窟的道理,那些人就在后面操纵着这一切……”   “那……动手吧?”雷洪义愤填膺,“这些狗贼,拿下之后……包东你最近没洗脚?给他们嗅嗅。”   “好说好说。”包东一脸得意,蠢蠢欲动的想抠脚。   贾平安摇头,“急什么!这里是长安,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包东去盯着,若是百骑的查到那里,让他们回去,此事……我接手了!”   晚些,百骑的人顺着摸到了格松的商队,看到包东后,双方一阵嘀咕,随即回去。   “贾郡公早就查到了那里,已经确定这支商队就是吐蕃密谍,说是他接手了,让咱们别管。”   沈丘皱眉,伸手压压头发,“他不动手还等什么?”   明静单手托腮,一脸老谋深算的淡定,“贾郡公做事……从以往来看,他必然是在等待着什么……必有所谋。”   你一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沈丘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今日竟然没看购物车,不禁颇为欣慰。   “咱进宫一趟。”   他绕到了明静的背后……   一本超小的册子就在明静的手中……后世的不少学生见到大概要惊呼一声:“这不是口袋书吗?”   不,这是掌中宝。   一手可握的购物车越发的先进了,不过明静如今少了贾师傅的百骑贷,买东西也得三思后行,倍感煎熬。   沈丘进宫。   半路他遇到了蒋涵,见她的身后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沈丘皱眉,“何事?”   “不关你事!”   蒋涵杀气腾腾的走了,后面有内侍过来说道:“有人想和宫女好,宫女不答应他就用强,好惨……宫正说了,要弄死那个内侍。”   宫中的男女也寂寞,可内侍没那个功能。天长日久,有人就觉着……哪怕没有那个功能,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啊!   只要是男人,好歹也能给我些慰藉。   于是后世称为对食的事儿就发生了。从这个词的含义上就能看出来,刚开始时宫人们只是在一起搭伙吃饭,渐渐的就发展到了搭伙过日子……   对此皇帝也不能严令制止,否则一群孤男寡女长久积蓄的戾气最终也是他来承受……为啥那些内侍一旦掌握权力后就会那么疯狂?   鸟儿没了不说,一辈子闷在宫中这个鸟地方,谁有咱家惨?   所以堵不如疏。   “弄死了事!”   沈丘也见不得这等畜生。   内侍没那功能,可往往会变本加厉的把戾气发泄出来。   一个宫女悄然而来,低声道:“沈中官,奴……奴是愿意的。”   她看了沈丘一眼,嘤咛一声,娇羞的跑了。   沈丘位高权重,关键是颜值高,这个就很奈斯了。   沈丘板着脸,伸手挡了一下迎面吹来的风,淡淡的道:“痴心妄想!”   一路见到了皇帝。   “贾郡公早就查到了一支商队,断定就是吐蕃人的密谍……可却未动手,也不给百骑接手。”   帝后都在,武媚闻言看了皇帝一眼。   我说平安不是省油的灯,那些想坑他的人绝对没好下场,你不信,如今如何?   都老夫老妻了,皇后一个眼神李治就知晓她的意思。   曾经的娇媚呢?   曾经的盈盈一笑呢?   哪去了?   都化为了彪悍!   他仔细想想,把自己经历过的女人列个表一一回忆,发现刚开始时她们大多娇羞不胜,或是端庄的让他连滚床单的心思都没有……   可最终却个个都变了模样。   女人都是骗子!   “他想作甚?”   “平安定然是想看看背后还有谁。”   武媚这话是随口说的。   看看皇帝那一脸嫌弃的模样……想当初他是如此的深情款款,多情又多礼,翩翩君子让人陶醉。   可你如今再看看他……那微微腆着的肚子,多了肉的脸颊看着……哎!原先的英俊少年,竟然如此油腻。   而且他还喜新厌旧。   男人……呵!   “他这几日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估摸着是想发泄一番。”李治吩咐道:“盯着,若是他做过了要制止。”   你就这般不信任平安?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不是那等人。”   口是心非!   皇帝没搭理她。   二人刚开始时堪称是患难夫妻,可等王皇后倒台,武媚成为皇帝后,这就渐渐变了。口角多了,嫌弃多了……   王忠良出去,和邵鹏说道:“皇后封后六年……七年了吧?”   邵鹏点头,“正好七年。”   “七年,好生漫长。”   王忠良觉得自己能写诗了,“咱有了一首诗。”   邵鹏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   ……   生意做成了,格松很义气的把货物均分给了十余商人,旋即更是大气的请他们去平康坊饮酒。   “豪气!”   一群人在一个房间里嗨皮,有乐师,有歌姬。   一个商人喝多了,勾搭着格松的肩膀说道:“下次来长安,耶耶帮你,保证你的生意……通行无阻!”   格松笑吟吟的道:“好说,下次……西域那边多美人……”   他猥琐一笑,商人挑眉,“同道中人啊!”   一番热络后,格松随口问道:“看着长安这般宏大,真是让人震惊,听闻上次献俘更是震撼人心,可惜我当时没在……   如今辽东平定了,西域也算是平定了,吐蕃那些人要瑟瑟发抖了吧?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   众人也跟着笑。   一个商人矜持的道;“此事吧……”   格松的笑声渐渐小了,眯眼看着商人……   “此次吐蕃在疏勒的手段让陛下很是恼怒,如今高丽人大多迁徙到了大唐各处,闹腾的就是百济和新罗……   朝中的宰相们发狠了,让刘仁轨下狠手,不肯迁徙的全数拿下,不走也得走……”   格松举杯,一脸仰慕,“果然是大唐,这份霸气就让我恨不能入籍大唐,哎!可惜却难。”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格松敬了这个商人一杯,艳羡的道:“我行商多年,堪称是见多识广,可有你这等见识的……罕有。”   另一个商人喝多了些,闻言就冷笑道:“这算是什么见识……这是哪年的事了。如今大唐的对手是吐蕃!”   格松笑道:“吐蕃却是个强敌。”   商人点头,“是个强敌,阿郎也时常说吐蕃太高不好打,可不打的话他们进退自如,让人憋闷,不过朝中最近在谋划些手段……”   格松的嘴角微微勾起。   消息到手了!   隔壁。   “这菜普通!”   贾平安很不满意的摇摇头。   徐小鱼笑道:“要不……让他们换了?”   “别的也是这样。”   贾平安尝了肚丝,“不够脆,和橡皮似的。”   哎!   厨子不得行!   边上一张案几,包东和雷洪正在记录隔壁的谈话。   靠着墙壁的地方……   坐着的霍然是男装的魏青衣。   隔壁的气氛越来越高,这边的贾平安也寻到了一道特色菜,吃的颇为欢喜。   魏青衣靠着墙壁而坐,耳边是隔壁各种丑态百出的话语,以及一些涉及到大唐机密的交谈。   还不抓人吗?   魏青衣很是好奇的看着贾平安。   从发现贾平安的眉心发黑开始,她就在揣测这位贾郡公将会遭遇什么倒霉事儿。没想到竟然是来自于遥远的吐蕃……禄东赞隔着万里给了他一拳。   贾平安会如何应对?   魏青衣觉得他会咆哮,会在御前叫屈……   可这些都没有,贾平安连查探此事都是悠哉悠哉的。   这人……你说他和善,可连长安的孩子都知晓有个贾郡公杀人如麻,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人,走到哪,京观就筑到哪。   你要说他睚眦必报,可你看看,明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可他却只顾着吃喝。   看看,他看向食物的眼神中饱含着什么?   深情!   抿一口酒,微微眯着眼,仿佛全身心在感受美食和美酒。   这样一个人……古怪!   隔壁,一个商人喝多了,搂着身边的女妓,冲着格松笑道:“禄东赞那个蠢货,大唐攻打辽东时他不动手,此刻再想动手却晚了些。   打下辽东后,大军回返就多了回旋的余地,就在吐谷浑的后面,也就是大唐的叠州等地多了万余人马。各地的折冲府枕戈待旦,一旦吐蕃敢冲下来,大唐将会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这是今夜最有价值的情报。   知晓了大唐在吐谷浑周边的兵力配属,后续吐蕃就能做到知己知彼。   格松心中火热,压住兴奋之情继续和这群商人周旋。   晚些酒足饭饱。   人一旦吃饱了,必然就会生出别的欲望。所谓饱暖思那个啥……没吃饱的时候啥都不敢想,吃饱了之后,啥都敢想。   格松起身,“多谢诸位,明年我定然会再度带着货物而来。”   众人出了房间,外面有格松的人,相对一视后微微颔首,示意并无异常。   格松心中一松,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讥诮。   一群棒槌,不过是一场酒宴,不过是一些挑逗的话语,可这些商人却就按捺不住,争先恐后的显摆自己的见识,却不知把大唐的机密都泄露了出来。   此次功劳不小……   一个手下过来,低声道:“可惜那贾平安竟然能逃脱一劫。”   格松淡淡的道:“据闻他请出了一位神医,这才洗清了嫌疑……这便是命,这次他的命好,可人不会一帆风顺,下一次……”   他的眼中闪过利芒。   灯笼就挂在酒楼的大门两侧,还有顶上,光线柔和的挥洒出来,照的酒楼的门里门外如同白昼。   格松轻笑道:“贾平安此刻估摸着还在怒不可遏,把我们恨之入骨,可他又能如何?我最喜欢看到对手暴跳如雷,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的模样,畅快至极……”   前方突然出现了几个大汉。   他们腰间佩刀,竟然还有弓箭……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格松猛地回头。   贾平安被人簇拥着走来,就像是见到了多年的老友般的微笑着。   风,有些燥热!   ……   求月票啊!   晚安! 第924章 一路走好   酒楼要营造的是金碧辉煌的环境,为此灯笼就如同不要钱般的挂的到处都是。   但灯笼有风险,譬如说来阵大风把灯笼吹翻了,旋即点燃……弄不好就能一把火把酒楼给烧了。   金碧辉煌中,掌柜和伙计目瞪口呆,那些路过的客人也是如此。   “这……那是贾郡公!”   有人喊了一嗓子。   瞬间目光齐刷刷的盯住了贾平安。   “都靠边。”   贾平安很轻松的摆摆手,就像是接见粉丝般的从容。   格松面临两难选择。   贾平安来这里作甚?   吃饭?   那他装傻就能避过。   可若是有意而为之,那……   格松瞬间决定装傻。   贾平安缓缓走过来。   格松浑身蓄力,却又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了贾平安一眼。   啪!   没有任何征兆,贾平安突然抽了他一耳光。   “看什么看?”   格松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霸道还是……   是我的眼神不友善激怒了他?   啪!   贾平安又抽了他一耳光,骂道:“还敢看!”   格松……我忍!   于是他偏头。   我不看了还不行吗?   啪!   “你竟然敢不看我?”   格松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他愣住了。   我看你被打,不看你也被打……   这分明就是在戏弄我!   他……发现了!   啪!   贾平安抽的兴高采烈的,“说了叫你别看,你特娘的还真不看了……”   啪!   格松嘴角肿胀,鲜血溢流了出来。   他右手猛地探出来,五指弯曲,就像是爪子,闪电般的抓向贾平安的咽喉。   那双眸中全是杀意。   弄死贾平安,我将会成为吐蕃的英雄。   贾平安轻松抓住了他的手腕,劈手又是一巴掌,“还敢还手?来人。”   他就像是个恶霸地主般的,身边马上窜出来包东和雷洪。   “在!”   “拿下!”   格松知晓自己被骗了。   贾平安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蹲守自己。   他完了!   密谍的最后下场都会很惨,除非你变节。   他双眸通红,提膝猛撞。   贾平安侧身,右手轻轻一带,格松就身不由己的往前。   贾平安伸直手臂猛地挥击。   格松咽喉被击中,仰头就倒。   咽喉剧痛,脑袋晕沉。   格松此刻想到了自己对贾平安的印象。   第一次听闻贾平安这个名字是在多年之前,当时禄东赞出使大唐,路上遇到了一个京观……询问后得知吐蕃圈养的吐谷浑叛军被一个叫做贾平安的少年建言给弄没了,京观也是那个少年的建议。   这是第一次。   而后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   吐谷浑,西域,辽东,突厥……以及长安。   这个少年成为了大唐的重臣之一,让大相也不得不在做出决策时考虑此人带来的影响。   这次谋划花费了他们不少心血,报给大相后,大相说只能恶心大唐君臣,别无用处。他当时还不信,可此刻才知晓,原来从头到尾大唐君臣就没人相信贾平安会和吐蕃勾结。   我错了!   “杀了他!”   一个大汉摸出短刀冲向了贾平安。   “啊!”   一个刚被人簇拥着下来的贵妇人看到刀光闪烁,大汉凶神恶煞的,不禁尖叫了起来。   真的很吵!   那妇人看着……竟然是兴奋,而不是害怕。   这便是大唐,连特娘的贵妇人都与众不同,压根看不到那等娇弱之态。   格松的眼中多了些喜色。   这是他们带来的勇士,武力值自然不必说……若是他能弄死贾平安……   从一开始他就有了必死的觉悟,但若是能立下大功,家人也能享福。   死了我一个,幸福一家人。   包东和雷洪刚想拔刀,贾平安摇头。   魏青衣诧异,心想他这是何意?   “许久没杀人了。”   贾平安平静的道。   大汉冲上来。   呛啷!   刀光闪过。   贾平安往前走去。   大汉的身体不停,一直冲到了贵妇的身前,这才轰然倒下。   他的身体在抽搐着,双手无力的刨着地面……鲜血从他的身下不断流淌出来,渐渐成了血洼。   贵妇兴奋到了极点,捂嘴奋力尖叫。   “啊……”   “全数拿下!”   贾平安一声令下,有人在外面张弓搭箭。   咻!   “是鸣镝!”   有军中人士在左近惊呼。   这支商队住在不远处的一家逆旅中,外面此刻多了数十人。   “动手!”   这些恶少在王老二的带领下,拎着刀冲了进去。   呯!   房门被踢开,十余大汉刚摸出兵器准备离开。   “跪地不杀!”   旋即有人高呼。   接着刀光闪烁,兵器碰撞的声音就像是刮锅底般的让人头皮发麻。   “啊!”   惨叫声密集如鼓点。   少顷,恶少们得意洋洋的把尸骸拖出来,还有一些俘虏。   “每人五百钱,受伤的兄弟只管去医治,报上贾家的名号,回头自然有人去结账……汤药费之外,养伤的日子里,每日补贴一百钱。”   恶少们沸腾了。   “多谢贾郡公。”   不差钱的贾平安随手砸钱,就把这些恶少砸的服服帖帖的。   那些商人却拼命的挣扎着。   “你可知我家郎君是谁?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我无需知晓你家郎君是谁,不过我却知晓他就要倒霉了。”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这事儿真的很让人无奈。   以后的大宋和大明就是奇葩兄弟。   开战之前舆论就开始沸腾了,各路键盘侠聚集在家中,酒楼里,或是在诗会上……大伙儿指点江山,把出兵的计划,包括兵力部署,领军将领是谁,什么尿性,好不好……等等,全特娘的说出去了。   于是等正式出兵时,敌人早已把他们摸的清清楚楚的,甚至连出兵的路线都知晓。   这仗还怎么打?   战场单方面对敌军透明,还打个屁!   “保密啊!”   贾平安觉得这群棒槌就该好好的教训一顿。   回到家中,兜兜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就爬起来冲着外面喊,“阿耶阿耶!”   “干啥?”   贾平安走到门边,鸿雁推开门,贾平安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笑道:“兜兜还没睡?”   兜兜坐起来,三花进去点燃了蜡烛。   “阿耶,阿娘说你定然是去喝酒了,喝酒对身子不好,你以后少喝酒好不好?”   贾平安认真的道:“好。”   兜兜心满意足的倒下,“三花吹灯,我要睡了。”   三花凑到烛台前轻轻吹灭了蜡烛。   等她出来后,贾平安把房门关上。   小雨稀稀拉拉的,不是南方那等如丝如线的缠绵,而是很硬朗的雨滴。   贾平安就走在小雨中,云章在身侧低声道:“小娘子今日一直守着,说是郎君会回来……不回来就嘀咕,说阿耶喝酒了,喝多了……”   小管家婆!   贾平安嘴角含笑。   “大郎君晚上带着二郎君和三郎君玩耍,教他们走路……”   老大不错。   老二和老三不好带,特别是老二,白白胖胖的,喜欢奔跑。   贾平安去看了老二和老三。   老二睡的人事不省,老三睡的平静些。   老大还没睡,贾平安进了他的卧室,“怎地不睡?”   贾昱把书放下,“马上就睡。”   “晚上看书伤眼,不是必要少看。”   近视眼有遗传的因素,但更多是用眼不当造成的。   贾平安最后回到卧室时,卫无双都已经打哈欠了。   “今日有人在长安食堂喝多了闹事,还骂了人,那边的人忍不住动了手,随后金吾卫的出面,咱们这边赔了三百钱汤药费……妾身呵斥了纪成南……客人只是喝多了叫骂,径直报官就是了,何必动手,显得贾家格外的跋扈。”   “嗯。”   “茶叶生意太好了些,今日有人上门拜访,说是贵人想和咱们家合伙……我暗示她贾家的生意中有宫中的股子,她坐立不安的,起身告辞了。”   这等琐事看似无趣,可人生就是由许多无趣的事儿组成的,你得自己赋予这些无趣的事儿意义。   无趣的事儿由有趣的人说出来就不同了。   晚些夫妻睡下,贾平安突然问道:“可想过分开睡?”   前世许多夫妻就是分开睡,从亲密的夫妻变成了搭伙过日子的合伙人。   卫无双的身体僵硬,贾平安赶紧说道:“我是胡说的,晚上我的手不能空着,空着就睡不着。”   呸!   黑暗中卫无双轻呸一声。   贾平安嘿嘿一笑。   再美的妹纸,再英俊的男子相处久了之后,这些优点都变成了平庸点。每个人都有缺陷,性格上的,生活习惯上的……这些缺点在生活中演化为矛盾,不时爆发一下。   能磨合的都是好汉,不能的……分开睡吧。   幸而这个时代没这回事,就算是要分开睡也是男子主动提出来……我去书房睡哈!   可多半睡一睡的就去了小妾那里。   我的小日子这般美滋滋,想啥呢?   贾平安的双手充实了,迅速睡去。   百骑却炸了。   值房前的院子里站着数十百骑。   明静站在台阶上,掩嘴打了个哈欠。   大晚上的把我叫来干啥?   沈丘站在更前面些,沉声道:“贾郡公那边动手了,拿下了那支商队……已经证实都是吐蕃细作……可人不在我们的手中,这是耻辱。”   你难道还能去贾郡公那边把人抢来?   明静的脑子里全是先前琢磨的货物……一条裙子,想买吧,买了没地方穿,白白放坏了。可不买吧心中难受,就像是看到打折货物却没钱的感觉。   要不……买下来,晚上在屋子里自己穿?   这样也不错啊!   明静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心情愉悦的道:“要不……我去和贾郡公说说。”   沈丘正在恼火……百骑此次总是晚了贾平安一步,说是失职都不为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密谍弄到手中,利用百骑吩咐的刑讯资源一一撬开他们的嘴,将功赎罪。   但怎么把俘虏要来这是个问题。   换个人沈丘能直接要人,可贾师傅却是百骑的前任大统领,不甩他。   明静主动请缨……   不错。   也不枉我对你上班时间干私活的庇护。   “好。”   明静说完就后悔了。   我嘴怎么那么贱啊!   她强笑道:“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你太谦虚了……沈丘摇头,“咱信你。”   可我没法相信自己啊!   被自己作死的明静头痛的出发了。   那些密谍都被带到了刑部,刑讯会在明日开始。   所以她的时间很紧。   大晚上的,明静独自在朱雀大街上骑行。   马蹄声很孤单,周围的高大坊墙就像是妖魔鬼怪,面目狰狞。   黑麻麻的……我想回家。   “止步!”   金吾卫出现了。   一般情况下,在遇到金吾卫后,夜间的行人都会勒马停下,等待他们上前问话验证身份。   “站住!”   可明静却策马过来了,速度不慢。   黑麻麻的街道上突然来了一群人,让她安全感大增。   可金吾卫的却一脸懵逼……这人怎么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般的?   金吾卫维系长安治安,背地里被人叫做看门狗,历来被看不起的存在……可今日竟然有人就像是见到了亲人般的亲切,这感觉……久违了。   “百骑的!”   身份验证过后,金吾卫的走了,明静看着乌漆嘛黑的街道,心中打鼓。   一路到了道德坊,坊卒都在嘀咕。   “这百骑的也不能大半夜来寻贾郡公吧。”   “话多。”   姜融也很是不满,但却强撑着精神带着明静去贾家。   贾平安正睡得香,门外有人敲门。   “郎君,百骑有人找。”   操蛋。   卫无双也醒了,贾平安一边坐起来穿衣,一边说道:“多半是密谍之事,沈丘大晚上来恶心人,你睡你的。”   出了房间,三花在夜风中哆嗦着。她就穿了一身单衣,而且还有些紧身,把玲珑的身材勾勒的清清楚楚的。   贾平安却无视了她的身材,急匆匆去了前院。   “明静?”   明静在前院由杜贺陪着,看着格外的无助弱小。   “贾郡公。”   明静恍如见到了救星,“那个……那些密谍可能交给百骑?”   “凭什么?”   贾平安一脸懵逼,“是我查到的人,也是我抓的人,凭什么交给百骑?”   明静突然就哭了起来。   我去!   这内侍怎地还哭了?   看看郎君,一脸无奈的模样。   杜贺好歹也是前官员,读过书,马上想到了历史上许多皇帝好内侍这一口的事儿。   内侍早早割了,不少长得唇红齿白的,肌肤细嫩,换个女装出来,保证雌雄难辨……   和那等想寻个媳妇都难的社畜不同,皇帝从小身边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女人,见多了之后,女人对他们而言再无半分神秘和诱惑……于是换个口味就有趣了。   郎君莫非是……想换口味?   想到这个可能,杜贺不禁打个寒颤,鸡皮疙瘩一身,随即告退。   他消失在黑暗中,却鬼使神差般的回头看了一眼。   “你欺负我!”   明静在哭。   卧槽!   欺负……   杜贺不禁想到了和媳妇的第一夜,新婚之夜时,他春风得意,奋蹄扬鞭……娘子却哽咽说你欺负我。   哎!   郎君啊……   女人她不香吗?   贾平安满头雾水,“我何时欺负你了?”   明静一路从百骑出来,经过了一段乌漆嘛黑的路,恐惧的无以复加,此刻情绪终于崩溃了。   “你明知我是女人,大晚上却让我一人从百骑来这里。”   “我何时叫你来了?”   贾平安懵逼。   明静哭的伤心,“你走就走吧,可百骑贷呢?你这个没良心的,把我丢在百骑就不管了,也不想想我每日看着那些好东西却没钱买的难受,你就是个负心人。”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幸好没人。   “哎!咱们说话要讲道理,熟归熟,我一样告你诽谤啊!”   明静瞪了他一眼,“你给不给?”   贾平安退后一步,“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不是随便的人。”   明静被气笑了,“当初你在百骑时,我可是百般为你遮掩,不然你早就被皇后毒打身亡了,还能有今日的风光?说,给不给?”   她逼近一步。   贾平安后退一步,“有话好说……我凭什么给?”   “我要。”   明静再进一步!   贾平安冷笑,“想从我的手中拿走什么,代价呢?”   有门!   明静暗喜,就装作是娇弱的模样哀求道:“贾郡公,我本以为咱们之间的交情无需谈代价……”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贾平安冷酷无情,“说吧,什么好处?”   明静冷笑,突然解开长发,一头秀发顿时就披散下来。   “你信不信我此刻尖叫……你会倒霉。”   “你好毒!”   明静得意的道:“回头我请你吃鸡。”   “什么鸡?”   你说的这个鸡它正经吗?   “西市来了个胡商,用做胡饼的烤炉烤鸡,味道好得很。”   “走了。”   明静出去,看着黑麻麻的夜空,突然心生恐惧。   “关门!”   贾平安就像是送走了瘟神,赶紧叫人关门。   明静一路摸回了百骑,得意洋洋的寻到了沈丘。   “成了,明早就去领人。”   “辛苦了。”沈丘大喜过望,“可夜长梦多,马上去刑部叫门,把人带走,谁敢阻拦打个半死。”   百骑连夜把密谍们弄了过来拷打,惨叫声把周围各衙门值夜的官吏闹得无法安睡。   第二日大清早,沈丘就带着口供进宫求见皇帝。   李治正在吃早饭。   蔬菜占比七成,剩下的肉食……鸡肉竟然最多。   “贾郡公说鸡肉养人,而且还不会胖。”   王忠良觉得这话有些无稽。   李治低头看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腩,咬牙吃了一口。   不错。   就是有些柴。   “这是哪个部分的?”   “说是鸡胸肉。”   李治木然道:“难吃。”   “陛下,良药苦口啊!”   王忠良一脸忠心耿耿,李治的起床气一下就爆发了,指指边上。   沈丘进来就看到王忠良跪在右边,垂头丧气了。   这等画面他见多了,上前禀告道:“陛下,那些吐蕃密谍大多招供了……此次就是诬蔑贾郡公……”   李治的脸色不大好看。   “百骑无能!”   沈丘:“……”   咱很勤勉啊!   贾平安此刻刚出坊门,笑的云淡风轻。   吐蕃密谍们交代的越多,对于君臣来说就越觉着羞耻。   谁都知晓这次贾平安是无妄之灾,可却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沉默的方式来应对。   那小子也该受个教训了。   可转瞬事情就发生了逆转,查的越清楚,皇帝就越恼火。   贾平安还在想怎么把锅扔出去,没想到明静大半夜就上门来,主动求锅。   一路走好! 第925章 忘战必危   沈丘被呵斥了一通,灰溜溜的出了皇宫,正好贾平安在外面等着进宫。   “老沈,你这……”贾平安诧异的道:“怎地灰头土脸的?”   咱也不知道啊!   沈丘忠心耿耿,但却对权谋政争知道的不多……知道多了,皇帝大概率就会换人。   “昨夜明静去了贾家,一番劝说,我想着好歹不能让百骑丢人,就答应了把人犯送过去,口供可出了?”   沈丘点头,“出了,果然是密谍。”   “辛苦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安慰着他,忍笑却差点忍破了肚子。   晚些贾平安跟着宰相们进宫。   任雅相看到他就头痛,“小贾你这是……”   两兵部的大佬一起进宫,怎么看都不协调。   “有事禀告陛下。”   贾平安口风很紧。   李义府冷笑道:“这是想对付谁吧。”   身边有人不怀好意的道:“对付你。”   甘妮娘!   李义府不用回头就知晓是许敬宗。   这个奸臣许从不积口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见到贾平安时,李治也有些犯嘀咕。   难道是他觉着委屈了,来诉苦的?   没等议事开始,贾平安就上前。   “陛下,污蔑臣之事发生后,臣就盯住了一支商队,几度使人去查探,昨夜他们宴请大唐商人,臣藏身于隔壁,听到那些商人把大唐机密尽皆告知了吐蕃密谍……”   “嗯!”李治眸色一冷,“谁?”   谁不重要啊!   贾平安继续说道:“臣随即拿下那些密谍和商人,如今都在百骑。陛下,臣只是有个建言。”   这个臣子不错,至少没抱怨。   李治心中欣慰。   难怪那个悍妇要护着他。   “陛下,那些商人大多是权贵武将家的人,可他们昨夜却随口就是大唐机密,譬如说他们喝多了酒,把大唐在吐谷浑的兵力部署都说了,更是把大唐对吐蕃的谋划说的一清二楚……”   李治面色铁青,“乱臣贼子!该杀!”   宰相们都义愤填膺。   任雅相沉声道:“陛下,此等人合该杀了,家人全数流放。”   “泄露机密,罪在不赦!”   “里通外番,不杀还等什么?”   一群大佬狂喷口水。   贾平安干咳一声,依旧喷。   “那个……我还没说完。”   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贾平安说道:“昨夜那密谍不过是一番奉承话,外加一番撺掇,就让那些商人争先恐后的把大唐机密往外说……臣有个疑惑。”   贾平安肃然道:“那些权贵武将……他们觉着大唐机密是什么,家长里短?他们竟然把这些机密随口告诉了家人……若是开战,吐蕃对大唐了如指掌,这仗还怎么打?”   轰隆!   宰相们仿佛听到了雷霆在九天之上轰鸣,面色都变了。   这年头谁不喜欢装个逼?见到友人,见到谁谁谁……随口就是国家大事,这个比装的如何?   牛逼!   看着那些人,特别是女人钦佩崇拜的目光,男人瞬间就心满意足了。   贾平安怒不可遏,“那是大唐机密,不是你赢得了哪个女妓的青睐值得去炫耀。连机密都都随意往外说,这样的人……他是如何爬上了高位?”   这话有些地图炮了啊!   李义府干咳一声。   可这不是争执的时候,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恍如刀子帮的凌厉。   “李相觉着此事还能商榷?还是说下不为例!”贾平安真的是怒了,“若是不严惩此等人,下次谁会在乎什么机密?枕边人能说,家里的仆役能说,连特娘的路人都能说,大唐机密就沦为了市井笑谈,他们可想过大局?从未想过!”   李治面色铁青,“朕知晓了,朕……”   皇帝发狠了。   “赏贾平安横刀一口,明光铠一具!”   这是啥意思?   杀气腾腾的。   横刀杀人,明光铠护人。   皇帝这是对贾师傅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但!   “那些商人背后是谁,王忠良去百骑拿了名册来。”   皇帝要出手了。   喜大普奔啊!   但宰相们为何都是恹恹的?   贾平安好奇的道:“诸位相公怎地不高兴?”   许圉师干笑道:“老夫心情沉重。”   连李勣都点头,“是啊!”   李义府意外的没冒泡,看着……怎地面色惨白。   李治看了他一眼,这条狗最喜高谈阔论,手下一帮子酷吏把国家大事当做是闲谈随便扯。   李义府心中一凛,马上大义凛然的道:“陛下,这等人就该严惩,杀鸡儆猴,臣愿领了此事。”   我把锅背了可好?   李治颔首,“如此也好。”   这话怎么像是下不为例呢?   宰相们都松了一口气。   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大国相争何为先?我以为是情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唐有密谍,敌国同样有密谍。所谓祸从口出……长点心吧。”   贾平安告退,外面周山象在等候。   “皇后召见。”   阿姐……最近我没犯事吧?   贾平安觉得没问题。   他甚至还有心思逗弄周山象。   “你以后是跟着太子还是跟着皇后?”   “皇后。”   “为何?跟着太子岂不更好?太子那边还差女官,正需要你这等忠心耿耿的老人。”   “皇后。”   周山象有些幽怨。   皇后这边人越来越多了,各有特点,力气大的,或是心思巧的,机敏的,憨厚的……她渐渐有些泯然众人矣。   “忠心就够了。”   贾平安提点了她一句。   “忠心?”   贾平安淡淡的道:“阿姐本就手段了得,什么本事在她的眼中都敌不过忠心二字。”   周山象依旧郁郁。   晚些到了皇后那里。   “此次你顾大局,识大体,我很是欣慰。”   武媚笑吟吟的道:“六郎昨日还说想跟着你读书呢!”   六郎李贤?   贾平安哆嗦了一下,“阿姐,你知晓的我事多……万万不可耽误了他的学问。”   那位可是个不得了的,惹不得。   “你啊!”   武媚笑了笑,“随你。对了,太子最近跟着理政,早上还问了个事,大唐为何要四处征伐……这个题目太大,我说的他也听不懂,他就嚷着说舅舅必定知晓。”   贾平安心中微暖,“如此晚些我为他说说。”   武媚点头,随即处置政事。   贾平安坐着无聊,起身就出去溜达。   周山象却有些神游于外。   皇后的身边人越来越多了,我怎么办?   宫中无情,若是我滑了下去,谁会在乎我?   今日风光,明日落魄,这是宫中的常态。   可风光过的人如何能忍受落魄?   周山象同样不能忍。   一阵大风吹了进来。   周山象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两个字。   忠心!   她毫不犹豫的向前两步,挡在了案几之前。大风吹的她衣袂飘飘,长发舞动,很冷,可她却纹丝不动。   武媚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晚些她处置完毕,问道:“平安呢?”   周山象这次没抢过竞争对手,一个女官说道:“贾郡公在外面散步。”   武媚笑道:“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和孩子一般。”   邵鹏进来,笑吟吟的道:“皇后,地方进贡了一些新鲜的果子,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种的,看着颇为诱人。来人,拿进来。”   一个内侍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食盒打开,小巧的果子数十枚。   武媚自从怀孕后口味变化多端,最近喜欢吃果子,可这初春时节哪来的果子?   “陛下那边一枚都没吃,叫人全都送了过来。”邵鹏笑的很是惬意。   武媚吃了一枚,觉得酸酸甜甜的很是受用。   贾平安正好进来,见了不禁牙齿发酸,“阿姐,小心酸倒牙,到时候连饭都咬不动。”   武媚摇头,“这个吃再多也无事,你可想吃?”   贾平安摆手,“不敢吃这个,酸的难受。”   武媚笑了笑,随即吃了大半,剩下几枚。   众人虎视眈眈啊!   这不是什么吃剩饭,而是恩宠!   谁得了剩下的果子,谁就是皇后的心腹。   武媚看了众人一眼。   “周山象把它吃了。”   周山象楞了一下。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百感交集。   果然忠心才是王道!   贾郡公,多谢了。   “太子殿下来了。”   李弘进了殿内,行礼后问道:“阿娘今日可好?”   武媚笑吟吟的道:“好。”   他这才笑道:“舅舅许久未曾来了。”   咋没来?   上次被吊在寝宫门上毒打了一顿。   贾平安坐下来,含笑道:“听闻太子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有些迷惑,我正好有些浅薄之见。”   李弘坐下,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贾平安。   怎么有些课堂的气氛!   “何为国?简单些就是无数人组成的一个团体,这个团体有人领导,有军队保护,有各种律法规矩。”   “要想知晓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必须要先知晓国家的需求。”   这是一堂国际关系战略课,影响深远。   太子的随从面色微变,一边令人去禀告皇帝,一边仔细倾听。   这等课若是观点错了,对太子造成的影响不言而喻。   “国家的责任首要是平息内忧外患,内忧何来?养活百姓,让百姓衣食无忧,并越来越好,这便是统治者的责任,若是做不到,风起云涌,烽烟四起……”   “外患何来?”   下面进入正题,李弘坐直了身体,贾平安也是如此。   武媚含笑看着这一幕,却也在倾听。   “太子你要知晓一个知识点,世界是什么?”   李弘想了想,“是许多团体组成的一个大团体。”   “那么你觉着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该是如何的?”   “我觉着……”李弘皱眉,“先生们说国与国之间当和平相处,刚不可久,不可一味征伐,还得要友善交往……”   迂腐!   贾平安的眉间多了郁气,“这等话只有鸿胪寺才能说得,帝王能说得,为何?因为他们说这等话的时候,心中压根就没有这个念头。”   太子的随从面色变了。   这巴掌打的太狠了吧?   “陛下,贾郡公在给太子说什么国与国之间关系……”   李治起身,“去看看。”   他到了时,正好贾平安在喷。   “你读史读到了什么?”   李弘说道:“读到了兴亡更替……”   “可发现了规律?”   “盛极而衰。”   不错,不但贾平安点头微笑,外面的皇帝和里面的皇后都是如此。   “可你却没看到更深层次的问题,国中的问题今日不说,就说说国与国之间。每当中原王朝刚兴起时,周围必然是强敌环伺。犬戎,匈奴,突厥,辽东……”   “随即就是厮杀征战,始皇帝令蒙恬率军出塞征伐,大败匈奴,收复河南之地。前汉卧薪尝胆,汉武一朝大复仇,匈奴崩溃。到了本朝……先帝英武,可也有渭水之盟的低头……随后一举复仇……”   “可你发现了吗?每当大敌败北后,中原王朝就会兴起一股子风气,一群臣子,一群大儒就在喊着要休养生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要用德行去感化异族,要友善……”   这等人真的不少,从前秦开始,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庞大,最终变成了朝野最大的一股势力,左右大国政策。   “那些所谓的德行换来了什么?”贾平安眯眼说道:“看看前秦覆灭后匈奴人的表现,他们觉着这是良机,所以不断进攻袭扰大汉。看看前汉覆灭后那些异族的表现,那些胡人把汉儿当做是军粮,当做是两脚羊……杀的中原十室九空,千里不见人烟……这等时候德行何在?”   李弘悚然而惊。   “德行……”   贾平安打断了他的话,“德行对的是国中,所谓内圣外王,所谓汉家自有制度……这些教诲被那些先生丢哪去了?所谓的教化纯属是异想天开,纯属是那些腐儒的愚蠢念头……谁会用?你看看陛下可会用?陛下斥之为儒术,一句话就把那些腐儒丢在了一旁。”   大唐何来的盛世?   前面几代帝王对所谓的儒术嗤之以鼻,霸道为主,王道为辅,这才缔造了煌煌盛世。   可科举渐渐兴盛,随即儒学子弟占据了朝堂上风,柔弱之风渐渐兴盛,霸道渐渐轮为了小妾,最终消散。   贾平安当然不能坐视太子被那些蠢货教成那样,帝后也不会同意。   “德行只可用于熏陶国中的民风民俗,懂不懂?谁把德行弄到朝堂之上,那等人你只管杀了……有杀错勿放过!”   李弘眨巴着眼睛,外面的王忠良有些心惊胆战,心想皇帝会不会恼火?   可皇帝的嘴角微微勾起,竟然颇为愉悦。   “你可知晓丛林?”   李弘点头,“阿耶说过围猎之事,还说下次带着我一起去。”   “这是好事。”贾平安微笑道:“你在丛林中会发现许多规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虎狼吃牛羊,牛羊却吃草……太子,这个世间就是一个丛林,你不吃人,人就会吃你……”   这个……   武媚心中一凛,可却觉得这个比喻颇为精妙。   外面的皇帝更是觉得此言甚妙。   “竟然是这样吗?”   太子诧异。   “你再回想一番历史。中原王朝一旦懈怠了,那些看似规规矩矩,看似忠心耿耿的异族随即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了虎狼……看看前汉,汉人几乎被灭绝一空,教训可够惨痛?”   太子点头。   他在史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只是文字描述,依旧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你再看看今日那些俯首帖耳的异族,譬如说契丹,被敲打几次看似老实了,可我敢断言,契丹人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冲进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李弘抬头,“那我们该如何?”   “一直保持强大,一直削弱我们的对手。”   李弘沉思着,良久问道:“舅舅,那要如何一直保持强大?古往今来的王朝都是盛极必衰,如何避开这个治乱循环?”   这个问题有些大而化之,很难作答。   贾平安缓缓说道,“此刻辽东平复,大唐的敌人眼看着就没了。有人甚至说吐蕃来了再做打算,不来就不管了……歌舞升平的呼声很高啊!太子觉着如何?”   李弘摇头,“要小心吐蕃。”   “居安思危。”武媚觉得太子不错。   “差些意思。”   贾平安话音未落就被皇后看了一眼。   “那你说该如何?”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不禁百感交集,“居安思危,可当危险不再,你如何叫嚷别人都不会听你的。歌照唱,舞照跳。唯一的法子就是……”   他盯着太子,认真的道:“就算是没有对手,也得给大唐寻出一个对手,哪怕这个对手实力不济,也得认真对待,整个朝堂,包括文武百官必须要形成一个合力,为大唐寻找对手……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大唐必须要时刻保持着拥有一到两个对手,要让朝野形成共识……没有对手的大唐就离覆灭不远了。”   李治沉吟着。   王忠良已经吓坏了。   自己给自己制造对手……这不是穷兵黩武吗?   “这不是穷兵黩武吗?”   太子果然提出了这个疑问。   贾平安微笑道:“你这话该去问问前秦,问问前汉,问问前晋……”   李弘的脑子里突然就像是被谁敲打了一下,猛地惊醒。   “忘战必危!没有对手的大唐必然衰亡。” 第926章 王勃   大局感是一个太子必须要学习培养的素质。   汉宣帝继位,恰逢汉武帝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可汉宣帝却励精图治,哪怕头上顶着一个权臣霍光也能委曲求全,最终把一个烂摊子给扶正了。   若是下一代皇帝也能如他一般,大汉江山自然蒸蒸日上,再创一个盛世也不在话下。   可……   汉宣帝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儿大概就是让太子刘奭和那些所谓大儒走的太近……乱我家者,太子也!   这话实则可以换一个说法:乱我家者,儒术也!   因为汉宣帝的轻忽,导致刘奭好儒术,整个人的三观和大局观随即定型,再想教导纠正也来不及了。   这便是太子教育的重要性。   李治同样是对儒学嗤之以鼻,谓之曰:儒术!   但李弘的身边却不乏那些所谓的大儒。   今日太子的困惑能惊动皇帝,便是因为太子的说法在向着儒术靠拢。   当年汉宣帝的儿子刘奭就因为汉宣帝的一些政策过于严厉而颇有微词,甚至屡次进言劝谏,建议该怀柔,该多用儒生为官……   李弘若是变成刘奭第二,李治能杀人!   所以他来的时候,身后霍然跟着十余膘肥体壮的内侍。   杀气腾腾的皇帝此刻微微眯着眼,“时刻给自己寻个对手……”   贾平安出来了。   “见过陛下。”   李治微微颔首,这是赞许之意。   太子的属官站在侧面,神色惨淡。   贾平安的一番话是对儒学的宣战,更是对儒学的践踏……贱人!   但皇帝都赞许不已,他们能说什么?   其实汉元帝刘奭这个名字一直是儒生们心头的痛……当年若是那些大儒们能辅佐刘奭建立盛世,哪还会有如今儒学的艰难啊!   可那些被重用的儒生要么很傻很天真,要么就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能打的一个都没有。   西汉就是从刘奭开始走向了衰落,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齐齐回头看着离去的贾平安,有人咬牙切齿的道:“此人就是我儒学的死敌!”   皇帝走了进去,太子正在沉思。   “五郎想到了什么?”   皇帝坐下,武媚叫人去泡茶,“两片茶叶即可。”   李治看了她一眼,武媚不甘示弱的回视。   李弘说道:“阿耶,舅舅说了一番话,实则就是忘战必危……不可忘战……可给大唐寻找对手,会不会是穷兵黩武?会不会是竭泽而渔,耗费国力?”   这个问题问得好。   太子在渐渐长大。   “所谓穷兵黩武,指的是明知国力不济,却要竭泽而渔,耗费国力去做些什么……但你要分清,若是敌人强大,那么哪怕是打到大唐国力衰微,依旧不能停下。”   李治沉声道:“看看先帝,那时大唐不过两百多万户人口,连大军都难以组建,可先帝依旧出手,一举击溃了突厥,这才有了如今的盛世……若是突厥依旧强盛,今日之大唐必然不能如日中天。太子,你要记住,天无二日。”   若是贾平安在就是一句话: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至于寻找对手……”李治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很具有操作性,“没有对手的大唐会文恬武嬉,将士们长久不厮杀就会懈怠,就会拿不稳刀枪……战马也会浑身赘肉……当大唐文恬武嬉时,帝王想拦都拦不住。”   武媚补充道:“前晋就是如此,一家子打的头破血流,却忘记了胡人在虎视眈眈,葬送了大好局面。”   “至于穷……”李治突然笑了笑,“大唐这些年的厮杀其实并不穷。大唐出兵多是以府兵为核心,一两万,四五万府兵为核心,辅以异族大军。异族大军自带粮草,府兵也自备了许多东西,府库的耗费并不多。”   “那靠什么来支撑呢?”   李弘不解。   李治笑了,“靠什么?靠的就是战利品。每次征伐取胜后,战利品相当一部分就会作为赏赐给了异族大军,以及府兵们。也就是说,维系大唐大军的是那些对手……”   他猛地醒悟了过来,“若是没了对手,府兵如何维系?”   武媚点头,“府兵就盼望着能跟随出征,分得战利品。”   所以他们闻战而喜。   李弘明白了。   “贾平安说世间是个丛林,朕深以为然。五郎你要记住,从未有什么俯首帖耳的异族,有的只是害怕的异族,想跟着大唐去厮杀获取好处的异族……”   “原来是这样吗?”李弘渐渐明悟,“那舅舅说的……其实大唐对异族该是合则两利,跟着大唐有好处他们就俯首帖耳,这便是合则用。不合……”   他抬头,帝后含笑看着他。   “不合的就是对手!”   “哈哈哈哈!”   皇帝惬意的大笑着,很是欣慰。   良久,李治说道:“太子要记住,儒生不可用。你且看看那重用儒生的汉元帝为何人?怯弱没有主见……这样的帝王和儒术最是相配……”   这话……羞辱太盛了啊!真想出来辩驳一番,可……几个太子属官面色涨红,却纹丝不动。   果然是舅舅说的门槛猴!   李弘若有所思。   李治轻蔑的看着他们,“儒术启蒙尚可,平日里也可读读,陶冶自身……但切不可深究……你去深究儒学作甚?琢磨如何做人?你是太子,儒学里并没有告知你如何做太子,能告诉你的是朕!”   儒学中有许多智慧,还有一些治国思想,但在李治的眼中,那些治国思想只是个笑话。   武媚缓缓说道:“一辈子去琢磨做人……那活着作甚?从小有父母师长的教导,儒学也能提供些教导,足矣!大把年纪了还在皓首穷经,那不是学问,而是……痴迷。”   ……   其实从汉武帝之后开始,西汉就撸不起来了。   这话贾平安没说。   因为一说又会涉及到豪强这个群体。   看看历史上那些王朝,百姓活不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苛捐杂税,横征暴敛……百姓好像都能忍受。可豪强一旦登台……明抢暗夺,恨不能把百姓的骨髓都榨出来。   现在大唐豪强多不多?   多!   但此刻的田地还能维系均田制,还能让豪强们暂时填饱自己那看似没有底线的胃口,百姓还能活,于是大唐的国祚看着就欣欣向荣了。   如今方外收敛了许多,但方外的火气正在炽热,再对豪强动手,贾平安觉得那是自寻死路。   而且大唐的危机不只是地方豪强,更有各级管理和权贵外戚等等……这些人就像是吸血虫般的,他们的权势就是吸盘,牢牢的把自己和身后的家族吸附在大唐的肌体上,拼命的吸血。哪怕身体因为吸血太多而几欲炸裂,他们依旧埋首狂吸,至死不渝……   所以但凡谁和贾平安说节操和自觉,他必然要说这人是撒比。   所谓以古为鉴,看看历史上那些权贵高官……节操是个什么东西?   私欲才是王道。   而能长盛不衰的王朝,不是因为上层人不够贪婪,而是把蛋糕做大了,足够那些人分肥而已。   暂且等等!   贾平安心情愉悦的出宫,正好遇到了李敬业。   “去哪?”   李敬业笑道:“昨夜百骑进了刑部拿人,有个小吏阻拦被打了,刑部上下义愤填膺,人人都喊着要弹劾,要报复……可没人敢动。我说我去,一群人……兄长你回头看。”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   一群官吏啊!   随后大伙儿浩浩荡荡的到了百骑。   李敬业喊道:“昨夜是谁打了刑部小吏?”   从未有人来百骑叫板,这是开先例了。   百骑们涌了出来。   贾平安退后,“我两不相帮,不过不可下狠手,否则耶耶会教他做人。”   那百骑心中一松,“谁来百骑挑衅?”   李敬业往前一步。   “昨夜就是你动的手?”   百骑点头,“咋?”   “耶耶让你一拳。”   李敬业退后一步,“快些,耶耶很忙。”   百骑面色一变,回身求援。   娘的,别人也就罢了,李敬业这个熊罴咱哪里挡得住?   救命啊!   呯!   战斗结束了。   刑部官吏狂喜着高呼胜利,李敬业过去和上官嘀咕了一阵子,眉开眼笑的过来,“兄长,今日无事,走,去转转。”   “去哪里?”   贾平安也有些心动,“青楼就别去了。”   “兄长你的腰子不行。”李敬业叹息,顺手拍拍自己的后腰,“那要不……去请孙先生帮你看看?”   这个……   贾平安最近有些懒洋洋的,总觉得不对。   难道是肾虚了?   他不禁有些心虚。   男人什么都能虚,比如说心虚,但绝不能肾虚。   “咳咳!”   “走着。”   两个脱岗的棒槌大摇大摆的出了皇城,随即往光德坊去了。   一路到了孙思邈的住所外,见大门外马车十余辆,十几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蹲在边上扯淡。   这些都是来求见孙思邈的。   时至今日,孙思邈早就高挂免战牌,一律不见。按理大伙儿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有人却觉得不对……万一哪日孙神仙抽了呢?   所以还是守着吧。   “是贾郡公!”   贾平安看到了许敬宗家的管事,纳闷的道:“许公身体康健,你来此作甚?”   管事知晓他和许敬宗的关系,干笑了一下,看看左右低声道:“求药。”   老许啊!   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吃药,可早就铁杵磨成了针,这般针扎有啥用?   贾平安近前敲门。   “谁啊?”   孙思邈的一个弟子问道。   “贾平安。”   门开了。   那些管事赶紧站好。   可贾平安和李敬业进去后,大门关上了。   哎!   外面一阵叹息,随即众人边走边扯淡……没办法,天气还有些冷,站着不动脚会僵。   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梨树,树下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着十一二岁的模样,看了贾平安和李敬业一眼,随即转身。   傲气啊!   贾平安想到了家中的老大。   “孙先生。”   “小贾!”   孙思邈从屋里出来,欢喜的道:“正好老夫有一事不解,你快进来。”   少年眸色微动,显得有些诧异。   贾平安进了房间,里面药味浓郁,让人心神很快就定了下来。   “坐。”   孙思邈正在编书,他收拢了书册,笑道:“那次你说过病菌肉眼不可见,脏污就是最快的传染法子。老夫想来想去,那些所谓的细菌以何为食?”   肉眼不可见的小东西,它吃什么?   贾平安说道:“人一餐所食能让一窝蚂蚁吃许久。”   小东西自然也有它们的生存之道!   孙思邈恍然大悟,“老夫却魔障了,忘却了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是啊!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你来……”孙思邈心思纯净,随口说道:“可是身体不适?”   “最近我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是肾虚了。   可最近他辗转在三个女人之间,没发现问题啊!   至少在时间上并未缩短。   孙思邈看了他的面色,又看了舌苔,最后拿脉。   “你这个……”   孙思邈皱眉,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   哥药丸!   李敬业也有些着急,“孙先生,兄长可是腰子不好吗?”   “什么腰子不好?”   孙思邈摇头,“老夫看啊!这个毛病好治,回头小贾你寻些事来做,每日做六个时辰,连续十日,保证好。”   合着我这是懒病?   贾平安试探道:“就没有些别的?”   孙思邈笑道:“年轻人能吃能睡,能有什么?”   贾平安也乐了。   李敬业建议道:“要不针灸一番吧?”   孙思邈意动,“如此也好。”   “罢了,我还有事,孙先生有空去家中坐坐,走了啊!”   一听到针灸贾平安就头皮发麻。   孙思邈莞尔,贾平安走出了房间,见那个少年的身边多了个男子。   “曹郎君。”   孙思邈的弟子出来,“先生最近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这是来拜师的?   曹郎君看着非常遗憾,眼眶都红了,可见是个坚定的医者,外加孙思邈的狂粉丝。   而那个少年却轻声道:“曹先生无需担忧,此处不收也好,回头我自家学,这些难不倒我。”   这牛逼大发了啊!   贾平安多看了少年一眼。   长相白净普通,但双眸很有灵气,看人时让你能感受到一股子傲然的情绪。   这谁家的倒霉孩子,竟然养的这般骄傲。   贾平安摇摇头。   曹姓男子拱手,“医者曹元,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颔首,“幸会。”   少年这才勉勉强强的拱手,“龙门王勃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呵呵一笑,刚走出几步就愣住了。   王勃?   龙门王勃……祖父王通乃是大儒,前隋时就名扬天下。   竟然是王勃!   若是旁人贾平安也没兴趣多看一眼,可王勃不同,贾平安当年读书时背诵过《滕王阁序》,惊为天人。   贾平安回身。   “可是仲淹公的后辈?”   王通字仲淹。   王勃肃然而立,“那是先祖父。”   贾平安点头,“长安居,大不易,少年人远离了家乡,当谨言慎行。”   瞬间王勃的肃然就变成了淡然,“多谢贾郡公提点。”   史载这位神童骄傲的一批,从小就被万众瞩目,十六岁就考中了科举为官……文采堪称是爆表,但情商堪忧。以至于打死官奴,不但自己入狱,更是连累了老父从雍州司功参军的官位上被赶到了交趾做县令。   交趾那是什么地方?   蛮荒之地。   雍州司功参军就是京官,大好前程。   这娃真的是个天才,可天才有个毛病,那就是骄傲,王勃就是如此。他后来去了沛王李贤的府中担任修撰,结果李贤和李显(李哲)两兄弟斗鸡,他就写了一篇文章。李治看了这篇文章大怒,觉得这人不知规劝也就罢了,还写文章推波助澜,于是王勃被赶出了王府。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性子倒霉。   第二次就是藏匿犯罪官奴,最后杀了官奴灭口……事发自己入狱,幸而遇到了大赦,不然也是个悲剧。可父亲却被连累去了交趾……   关键是有人推断王勃私藏犯罪官奴的事儿是被人坑了,也就是说,这个蠢货被人挖坑埋了还不知。   这倒霉孩子真心的欠打!   贾平安摇摇头走了。   王勃淡淡的道:“贾郡公颇为倨傲。”   曹元愕然,“贾郡公很是亲切啊!”   王勃深吸一口气,“竟然如此,我们便走吧,我便跟着曹先生学医术……”   “可老夫远远不及孙先生,哎!”   二人告辞。   王勃和曹元分手,随即去了万年县县廨。   “是小郎君啊!”   一个小吏笑眯眯的打招呼。   王勃微微颔首,随即敲门。   “进来。”   王勃推开门进去。   案几后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男子肌肤和王勃一般白皙,一双眸子柔和,浑身的书卷气。   他抬头温言道:“三郎今日去寻孙先生如何?”   “见过阿耶。”   王勃行礼,然后束手而立回答道:“今日去了孙先生处,孙先生的弟子说孙先生早已不收弟子了,故而没能拜师。”   男子便是王勃的父亲王福畴。   作为大儒的儿子,王福畴却偌大年纪只是担任了一个县尉之职,可谓是失败。   不过他却没有这个自觉,只要能读书就好。   “如此就是没缘,三郎要不还是在家读书吧。”   王福畴看着儿子,欣慰之余也有些头痛。   王勃十岁时就饱读诗书,连他这个父亲都奈何不得。可你不能十岁去参加科举吧?就算是你去参加了,朝中也不可能录取。   十岁的娃娃官员,这只会让人笑话。   但王勃该学的都学完了,还能学什么?   折腾了两年后,王勃把更多的杂书看完了,觉着自己琢磨透了……我无聊了。   于是王福畴就寻了一位医者曹元,让王勃跟着他学医。借口是不学医不孝顺。   这个时代的医者少,少就不说了,滥竽充数的更多……所以但凡权贵家或是世家门阀内部都有学医的,咱生病了自给自足,不用去外面寻医者。   王福畴是一番爱子之心,觉着儿子学医后,好歹此生能自己给自己看病,岂不妙哉。   王勃摇头,“阿耶,那些书我早已研读透彻了,再读有何用?”   王福畴捂额,“为父却没法再教你了……”   王勃皱眉,“我自家学。”   这态度……   王福畴好脾气的笑道:“也好。”   王勃随即告退。   刚出值房,他就碰到了一个锦衣少年。   “这人是谁?”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站在值房外,用那种冷漠带着傲然的目光看着众人,恍如神灵。   锦衣少年见了不爽,就更傲然的昂首。   随行的小吏笑道:“小郎君,这是王县尉家的小郎君王勃。”   “傲什么傲?”   一听是王福畴的儿子,锦衣少年近前,少年的那种不服气驱使他用手指虚点着王勃的脸,傲然道:“家父万年县令……”   你老爹只是个县尉,我老爹随时能收拾他,你嘚瑟什么?   跪下唱征服!   锦衣少年得意洋洋。   王勃劈手拍开他的手指,锦衣少年一巴掌抽来。   王勃挨了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挥拳。   呯!   世界安静了。   ……   月底了啊!求月票!   晚安! 第927章 坑爹,要钱   呯!   锦衣少年鼻子挨了一拳,楞了一下,只觉得鼻子剧痛发酸。   接着鼻血就喷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的扑上来拳打脚踢……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殴打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堪称是手到擒来。   王福畴闻声出来,赶紧拉人。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卫英等人也闻声出来相劝,直至县令黄耀出来,皱眉干咳一声,这才消停了。   “阿耶,他先动手打的我。”   黄如看着鼻血喷的很惨,嘴上,下巴,胸襟上全是。   而王勃鼻青脸肿,看起来没他惨,可实际上却刚被毒打了一顿。   黄耀呵斥道:“无事来县里寻老夫作甚?滚回家去!”   黄如应了,凶狠的瞪了王勃一眼,随即被人送了出去。   王福畴苦笑道:“大郎今日却是莽撞了,明府见谅。”   黄耀微笑道:“你这儿子据闻是个神童?此事罢了。”   王福畴大喜。   卫英却摇头,晚些韩山问,他就低声道:“神童却喜欢动手,幸而明府宽宏大量,否则……”   韩山心中一凛,“如此神童就是恃才放旷,粗俗不堪,而明府却是雅量高致……啧啧!这番话若非卫公解释,我就猜不出明府的意思。”   卫英唏嘘道;“老夫也是吃亏吃多了才琢磨出了这些道理,你等啊!小心些。”   韩山笑道:“卫公你怕什么。有你那女婿在,明府哪敢给你穿小鞋,恨不能把你供起来呢!”   卫英摇头失笑,“小贾事多,明着暗着的对头也不少,老夫这里能不给他惹麻烦最好。这儿女啊!麻烦少了才是福气。”   韩山艳羡的道:“贾郡公大气着呢!上次你让小五去贾家送个口信,贾郡公没给钱,给了十余斤腊肠腊肉。这不给钱才是不见外。”   给钱是交易,给腊肠腊肉是情义。   卫英笑的眼睛都眯作一条线,“每年年底女婿都会亲自送些吃食来家中,腊肉腊肠上百斤,能吃许久。”   韩山笑道:“若是我以后有个女儿啊!就期盼着她能嫁个贾郡公这般的男儿。”   张占魁进来,闻言笑道:“外面都说嫁人当嫁贾郡公。”   卫英笑着摇头。   而王勃却怒不可遏。   “阿耶,他先指着我。”   王福畴一边给他看伤处,一边叹道:“那是黄明府的儿子,十五六岁最是傲气的时候,你偏生也傲气。须知人外有人的道理,此次你算是得了教训,下次且收敛些吧。”   可王勃哪里会收敛,这娃从发现自己是神童开始,那颗心就躁动不安,傲气直冲云霄啊!   直至把王福畴连累成了交趾县令,这才痛彻心扉,可终究还是恃才放旷的性子。在去交趾探望被自己坑惨的老父亲王福畴的路上,他经过了洪州(后世的南昌)。听闻洪州要搞一场文学趴体,王勃兴致勃勃的去了。   人渣藤在洪州时手痒难耐,照例修了一个滕王阁。可兴许是包工头用了下等材料,二十余年后就有些不妥当了。   时任洪州都督的阎公阎伯屿觉着这么一个著名建筑败坏了不好,就亲自监督修缮,完工后宴请了周边的文学网红来庆贺。   这场宴请的主角本是阎伯屿的女婿,他想趁此让女婿扬名,可王勃来了。   文学网红们经常混这等趴体,一看就知晓阎伯屿是要为自家女婿造势,如此酒过三巡时,阎伯屿说话了……   今日滕王阁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建筑修缮成功,老夫很是欣慰。此等盛事岂能没有诗赋为纪?   来,给诸位文学网红们送上笔墨纸砚。   诸位大咖马上摆手,有人说才思枯竭,有人说自己才疏学浅……咱就是来冒个泡蹭个饭,混个眼熟的,就不得罪阎公了。   可王勃却一拍案几,“某有了!”   阎公一听就心中拱火,心想你若是作出了一篇平庸的诗赋,那就别怪老夫不给你脸面。但他还是强颜欢笑:小伙有了?那老夫洗耳恭听。   随后《滕王阁序》就出来了,流芳千古。   但王勃那股子恃才放旷的劲头却得罪了在场的各位大佬们。   这娃的情商之低,和爆表的文采堪称是两个极端。   晚上,王勃坐在卧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惨淡的月光,不禁一股气就涌了上来。   “今日黄明府处事不公!”   第二日,王福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闹腾。   可到了县廨后,有小吏过来。   “王县尉,明府说了,最近曲江池有盗贼出没,令你去捉拿。”   王福畴懵了。   “可……可老夫不是捕贼的县尉……”   万年县好几个县尉,有专职管治安的县尉。   小吏皱眉,“那边忙着呢!”   王福畴没法,就带着几个小吏去了曲江池。   卫英摇头看着他出去,“这是被盯上了。”   连续数日,王福畴每日早出晚归,脚底都走出了水泡……   “哎呀!”   晚上泡过脚后,王福畴用针把脚底的水泡挑了。   王勃再也忍不住了,从外面冲进来,含泪道:“阿耶,黄耀这是公报私仇!”   王福畴抬头叹道:“这又如何?上官令你做什么,你也只能做什么!”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接下来的几日王福畴被折腾的狼狈不堪,瘦了一大圈。   王勃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他竟然去求见黄耀,以为自己能说道理把黄耀说通,结果面都没能见到就被赶走了。   “不公!”   “这个世道不公!”   他在县廨里悲愤不已。   “见过贾郡公。”   “贾郡公这是来见丈人呢!”   “是啊!我家丈人可在?”   “卫公就在值房里。”   贾平安笑着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悲愤的王勃。   小王看来情绪不好。   王福畴出来了,看到儿子在那里痛苦煎熬,就上前道:“赶紧回去。”   他接着还得去曲江池巡弋,搜捕贼人。   天可怜见,他最擅长的是儒学,至于什么破案,什么搜捕……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读书人吗?   但父亲的本能让他选择了逆来顺受,看到儿子眼眶发红,他伸手出去想揉揉儿子的头顶,猛地想起这是县廨,又把手收了回来,显得有些尴尬。   “阿耶,黄明府这是故意在折腾你!”   王福畴急忙喝道:“胡说八道,赶紧回家去,晚些为父回去检查你的功课。”   这娃……   王福畴觉得有个神童儿子真心不错,可等儿子发现自己无书可读后,就变得这般傲然。   王勃看到了黄耀。   黄耀从值房里出来,一个小吏微微弯腰跟着说话,哪怕知晓黄耀看不见自己,他依旧侧身冲着黄耀在笑。   那种带着些许谄媚的笑让王勃觉得无耻之尤。   人有才为何要去奉迎?   我凭着自己的才能去奋斗不行吗?   但看看阿耶,脸颊瘦削,哪怕是初春,可脸上的肌肤依旧黑了些,看着憔悴不堪。   这些都是这个世道的错。   王勃的眼眶红了。   黄耀看了这边一眼,身形一滞,那正跟着汇报的小吏止不住就上前一步,接着发现不对,赶紧退后一步;又觉得退后一步不够尊重,于是再退半步……   这是权力赋予的威严,王勃见了茫然若失。   黄耀像是一怔,接着面露惊喜之色,疾步而来。   刚才的威严仿佛溜到了另一个空间。   “贾郡公!哈哈哈哈!”   黄耀隔着一段距离就开始大笑,笑的格外的畅快爽朗。   “见过贾郡公。贾郡公这是来见令岳的吧。卫公何在?去请了来。可有茶叶待客,老夫值房里有好茶……老夫也知晓这茶叶乃是贾郡公所出,今日也算是借花献佛,班门弄斧了,哈哈哈哈!”   此刻的黄耀看着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带着些许谄媚的正常人。   贾平安微微一笑,“多谢黄明府的好意。”   我只是来探望一下老丈人,就不麻烦你了。   官场上的表态隐晦,习惯了之后随口一句话都能让旁人琢磨半晌。   黄耀笑道:“哪里哪里!”   卫英出来了,“小贾!”   “丈人。”   贾平安迎过去,翁婿二人随即进了值房。   “无双说本来今日回娘家,可大郎昨夜有些发热,今日她在家中看着,等好些了再回去。”   卫英皱眉问道:“大郎的病情可严重?”   “就是贪玩……和兜兜一起在水池边说是抓鱼,结果弄了一身水……凉到了。早上出门时,我已令人去请了孙先生的弟子来看看。”   “那就好。”卫英有些不满,“孩子还小,要远离水边,有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去戏水,转眼就不见人……”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   贾平安笑道:“下次定然注意。”   又聊了几句后,贾平安问道:“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你说王勃?”卫英放低了声音,“那是县尉王福畴的儿子,十岁就博览群书,精通六经,诗赋了得,可却恃才放旷,得罪了黄明府……和他儿子斗殴……黄明府不着痕迹就让王福畴吃了大苦头……”   贾平安明白了。   原来是得罪了衙内啊!   这衙内也是有等级的,县令是县尉的上官,王勃见到黄耀的儿子不说低三下四,可也得给个好脸色。   “斗殴?”   这个就比较牛逼了。   下官的儿子和上官的儿子打架,随后上官出手收拾下属,这事儿干的天经地义,就算是皇帝知晓了黄耀在公报私仇,大概率也会一笑了之。   没有威权的上官,那还算是什么上官?谁还愿意做这样的上官?   这王勃实力坑爹啊!   贾平安不禁乐了。   看看王勃在历史上的记载,第一次是自己坑自己,一篇斗鸡的文章把李治给惹怒了,被扫地出门;第二次是蠢,竟然被人弄了个圈套……随后杀人,差点把自己弄死。不过没死也好不到哪去,把老爹给坑到了交趾。   就像是京城一个局长被弄到了最偏僻的地方去做个县长,堪称是流放中的流放。   王勃是在交趾看完父亲后,回程渡海时溺水而亡,但记载不详细,有几种猜测……王勃孝顺,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贾平安更愿意相信他是在交趾看到了父亲的窘迫后,在归途中绝望的一跃而下……   ——今大人上延国谴,远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渡南海。嗟乎!此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   大人:父亲。   由此可以看出这娃确实是孝顺,只是恃才放旷,结果把自己弄成了悲剧。   卫英送贾平安出去。   王福畴父子已经没在了。   “最多两三日,无双就能回去。”   贾平安觉得问题不大。   出了县廨,他就看到了站在边上的王勃。   王勃呆呆的看着渐渐远去的王福畴,羞愤欲死。   带累尊长是他所不愿的,可让他忍气吞声也不能。   他心中煎熬纠结,神色挣扎。   这娃疯魔了。   贾平安随即去了兵部。   “小贾!”   任雅相见他来了就冷着脸,“今日可是迟了。你说你每日点卯就走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迟到,真当我兵部是逆旅,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老任这是抽了?   贾平安觉得这货不对劲。   “任相……”   贾平安刚想解释,任雅相不由分说的道:“兵部如今事务不少,可户部拨给的钱粮依旧是那么多……”   小老弟,为兵部去争取些钱粮回来吧。   贾平安诧异,“任相没去过?”   尚书之间的沟通更重要啊!   任雅相老脸一红,“那窦德玄不肯答应,老夫差点就动了手……幸亏边上有人拉着,否则昨日老夫定然要让窦德玄饮恨当场。”   想请我办事就直说,非得要转个弯,有意思吗?   “此事……易也!”   贾平安闪了,留下一个气得鼻孔冒烟的任雅相。   “他这是想说老夫愚不可及?”   到了户部,贾平安熟门熟路的寻到了窦德玄。   “窦尚书看着越发的精神了。”   窦德玄冷着脸,“任雅相让你来的?那个老狗,昨日老夫本想饱以老拳,幸而被人拉住了,否则定然要痛殴他一顿。”   贾平安打个呵呵。   “是为了钱粮而来吧?”窦德玄冷冰冰的道:“钱没有,老命一条,只管拿了去。”   娘希匹!   本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可任雅相的脾气一冲上来,就把事情搞砸了。   边上的官员笑了笑,显然对贾平安吃了闭门羹的遭遇很是幸灾乐祸。   这是逐客令。   贾平安颔首转身。   “户部吃饱了,便过河拆桥了。”   窦德玄抬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贾郡公。”   “走了。”   贾平安没搭理,一转眼就出了值房。   “贾郡公留步!”   窦德玄起身追了出去。   “何必如此。”   贾平安一脸正经人的模样,“窦尚书这是何意?户部既然没有钱粮,那贾某自然会去别的地方寻……说句实话,贾某真想弄钱,那都不是事……窦尚书不信只管看着,十日之内贾某若是弄不到兵部所差的钱粮,回头就辞官回家带孩子。”   “这话说的,老夫方才只是恍惚,把对任雅相的火气发到了你的身上,来来,和老夫回去。”   窦德玄换了个嘴脸,迅速和不情不愿的贾师傅达成了协议。   等贾平安走后,那官员不解的道:“尚书为何要对他这般前倨后恭?”   你会不会说话?   窦德玄不动声色的看了这人一眼,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是居于高位也是个害人害己的货色。   还是那句话,不会做人,那就别想着去做官,害人害己。   他端起冷掉的茶水轻啜一口,“贾平安一家伙就把方外的那些隐田隐户端掉了大半,户部因此吃了个盆满钵满……外面有话说,贾郡公吃亏,户部占便宜。如今他来办事老夫却拒绝……”   官员不解,“户部节约不是应当的吗?谁能置喙?”   你蠢的和任雅相一般!   窦德玄乃是官几代,前隋就进了国子学,随后据此出仕。这一出仕就到了李渊的身边,堪称是命运女神的垂青,他由此也生发了起来。   他见多了各型各色的人,眼前这位官员他只需看一眼就知晓没前途。   但……谁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呢?   窦德玄淡淡的道:“别忘了新学。户部多少新学的学生?那才是贾平安的底气。”   官员猛地一惊,“去年的核算比往年快了五日,陛下嘉奖……这便是那些新学学子的功劳,他们计算的本事无人能及。若是贾平安切断了户部和算学的关系……”   还好,不算是无可救药。   窦德玄点头,“最要紧的是,贾平安此人本事不断,说不准户部何时就有事求到他那里,今日不给他面子,回过头你以为他会大发善心,忘却了今日?人都是睚眦必报。只是有的人瞻前顾后,有的人衡量利弊……这不是什么宽宏大量,只是不值当而已。”   贾师傅凯旋兵部,任雅相亲自出手泡茶,一番话把贾平安夸成了兵部的栋梁,兵部缺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缺了贾师傅。   吴奎吃酸捻醋,觉着自己整日操劳任雅相却视而不见,反而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贾平安夸赞太过。   贾平安喝了茶,起身道:“任相,我那边……”   吴奎嘴唇微动,无声的说道:“修书是吧,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修书……”   “修书是吧。”任雅相笑的很是慈祥,“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修书,再过十年怕是要桃李满天下了,让老夫羡煞……去吧去吧,好生修书,等出来了送老夫几卷,老夫带回家给孙儿们看看。” 第928章 不动就是动   “兵部在不断的变化。”   任雅相缓缓说道:“有人说小贾揭开了兵部的丑事,老夫会暗自痛恨,可说这话的人却小看了老夫。”   贾平安已经溜了,任雅相重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悠闲的说着,“那些年老夫看到了遍地厮杀,人命不值钱,百姓要想活命就得参加叛军……大隋崩塌的后果是什么?就是民不聊生……若非大唐立国,边上虎视眈眈的突厥和高丽就能瓜分了中原。”   这是一段惨痛的历史。   “当时老夫还年轻,在那等原先人烟稠密处行来,却发现人烟稀少,不时能看到倒毙的百姓尸骸……什么叫做千里无人烟,老夫那时候才知晓。”   “前隋为何崩塌?帝王的责任自然不小,可官吏的责任小不小?不小!”任雅相目光坚定,“前晋时中原沦为尸山血海,前隋后也是如此,不能再这样了。所以老夫容忍了小贾……”   这也能和贾平安挂上钩?   吴奎觉得自家的智商被羞辱了。   “你定然觉着老夫信口胡说,可你要知晓,小贾这等人天资聪颖,不管是文事还是武事他都出类拔萃,可他不够老……”   任雅相笑了笑,“若是他经常在兵部,老夫必然会委以重任,时常看护……可这并非是好事……他不够老。”   “骤进不好,根基不牢……所以还是稳扎稳打的好。他即便是吊儿郎当的厮混,可也为我兵部带来了可喜的变化,不管是密谍还是揪出了蛀虫,让兵部生机勃勃,这样的年轻人,老夫不护着他……难道要嫉贤妒能?”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大唐需要年轻人来接班,老夫老了,唯一的长处就是见多识广,可这些年见到的官员武将大多资质平平。老夫知晓为何……你可知卢国公他们为何这般骁勇善战?”   “这是本事吧。”吴奎觉得应当如此。   哎!   “这是本事,可更是大浪淘沙。”任雅相幽幽的道:“前隋大乱,各地草莽纷纷现身,一个个所谓的英雄好汉都出来了,他们是如何出来的?杀出来的。使用无数人命铺出了一条名将之路。”   吴奎只是想想就觉得凛然。   “可如今大唐安稳了,那些本该出头的人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经商,或是做了官吏……于是大唐的人才渐渐就凋零了。老夫一直在冥思苦想,为何人才总是这般难出头呢?”   任雅相淡淡的道:“老夫想了许久,这才想到了答案……循规蹈矩压制了人才,太平时节里,那些百姓再想如乱世般的出头就难了。   如此看似人才都出于世家门阀之中,其次便是豪族子弟。可老夫看了许多所谓的大才,实则都是庸碌之辈。而小贾却不同,他让老夫看到了不羁。”   乱世牛鬼蛇神出没,哪怕你是个贩夫走卒,拎着刀也能为自己砍杀出一个前程来。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才不断涌现……   兴许某个耕地的农户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明主,某个卖草鞋的大汉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帝王……所谓乱世出英雄,那英雄哪来的?   杀出来的!   无数人的骸骨堆积出来的台阶,让这些人一步步走了上去。   不羁就是人才?   吴奎猛地醒悟,“贾郡公每日点卯就跑了,看似不羁,实则便是不拘泥于兵部。”   任雅相赞许的道:“对,否则老夫早已把他困在兵部,想出而不得。”   ……   贾平安不知任雅相还有这等情怀,出了兵部后,包东等在外面。   “那格松嘴硬,一直不肯说话。”   “看看去。”   贾平安去了百骑。   格松已经体无完肤了,但眼神却轻蔑。   来啊!   用力的拷打我啊!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精神值得尊重。   里面太臭,他赶紧出来。   “各种手段都上了。”   沈丘看来也些恼火,“彭威威的手段连咱都看不下去了,可他依旧能扛住。”   “是条汉子。”   明静脱口而出,贾平安淡淡的道:“那只是因为你们的手段还未触及他的灵魂深处。”   呵!   明静想到那一夜的恐惧,忍不住怼了一下,“那贾郡公试试?”   试试就试试!   贾平安走进了刑房。   一股子腥臭味迎面扑来,但贾平安发现连明静都很是适应这等气味,可见久入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这话一点都没错。   格松轻蔑的看着他,呸了一口。   包东眼疾手快,挡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这便是防弹型护卫。   贾平安走了过去,伸手要了根棍子。   “我没兴趣知晓在长安的吐蕃商人中有多少是密谍,也没兴趣知晓那些胡商中有多少人被你们给收买了,知晓为何吗?”   格松张开嘴,贾平安把棍子塞进他的嘴里,不屑的道:“因为不管他们如何打探消息,禄东赞依旧不敢下山和大唐厮杀……他不敢,一辈子都不敢!”   他抽出棍子,格松怒吼,“大相会杀到长安,把你吊死在城门之外!你且等着,吐蕃大军将会横扫西域……”   贾平安摇头,回身道:“看看,这便是最有价值的口供……吐蕃如今的重点在西域,而非吐谷浑,如此大唐就能重点布防……”   他拍拍明静的肩膀,“拷打是一门学问,并非是够狠就好,而是要触及他们的灵魂深处。”   我难道真的不行?   明静失望羞恼,“什么叫做灵魂深处?”   “就是……”贾平安笑吟吟的道:“所谓灵魂深处,就是你所思所想,就是你的三观……”   三观?   贾平安也不解释,“明静你退步了。”   你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拆我的台啊!明静双拳紧握。   “不过还能努把力。”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喜欢买买买了,以至于精力都倾注在了上面,“要从灵魂深处去检讨自己,这才是反省。”   格松面如死灰,贾平安补了一刀,“密谍必然对禄东赞忠心耿耿,所以我贬低了禄东赞,他必然会反驳……这是本能,不是什么密谍就能控制的。”   “不过你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奸细。”   贾平安笑的很是乐呵,“走了。”   这里面太臭了,没法待。   刚走出去,就听到了格松在咆哮。   “贾平安,我就算是变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缠着你直至地狱……”   “用刑!”   彭威威再次出马。   明静送贾平安出去,一路上默然。   这妹纸是想借百骑贷吧?   贾平安不差钱,但觉得明静的状态不对。   “贾郡公,借些钱吧。”   果然是百骑贷。   贾平安叹道:“你这般……有意思吗?”   明静诧异的道:“不如此有意思吗?”   最后贾平安只能同意,看着明静欢喜,他觉得这个妹纸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明静回到自己的值房,喜滋滋的拿出购物车翻看。   “这个不错啊!”   “还有这个。”   她弄了毛笔出来勾了几件货,准备中午去市场里再看看。   中午在市场里飘了一个时辰,明静心满意足的带着几件货回去了。   她在百骑是监督,所以没事的时候她就可以放羊。   晚些下衙,明静打个哈欠,整个人变得平平无奇……   进宫的路上能看到许多人。   有人赶着去吃晚饭,有人拎着东西急匆匆的去办事……   “见过明中官。”   一个宫女福身,目光中带着艳羡。   宫中无聊苦闷,能出宫的明静让多少人为之羡慕嫉妒恨。   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后,明静把买的东西归纳好,等着晚上再仔细品鉴。   那是她一天中最为快活的时光。   吃了晚饭后她早早回来,也不说出去寻个人扯淡。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正在看一条裙子的明静飞快把东西藏好,问道:“谁?”   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传来,“有要事寻你。”   明静打开房门,微黑的外面站着一个内侍。   内侍身材高大,闪身就进来。   “出去!”   明静的屋里东西太多了,平常压根不给人进来。   “出去?”内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室内,回身道:“三千钱,咱就不把你是女人之事说出去。”   明静一怔。   内侍冷笑道:“想知晓咱是如何发现的吗?宫中清理夜香的内侍和咱交好,你这里的夜香每月总有几日带着血……男人如何出血?唯有女子的月事……   明中官,咱若是叫嚷起来,你的差事不保不说,弄不好……蒙蔽陛下之罪,你可能担得起?”   呯!   明静下意识的就是一拳。   内侍捂着眼痛呼。   呯!   再一拳,内侍被打跪在地上喘息着。   “滚!”   要别的都行,要钱……那就是要我的命!   明静低声威胁,“你以为陛下不知?别自己找死,滚!”   内侍抬头,眼中全是怨毒之色。   宫女好歹是个全须全尾的女人,可内侍却少了鸟儿,不男不女,所以心理扭曲的不少……后世的心理学大师进了皇宫也没法解决这些内侍的心理问题。   内侍起身就跑了出去。   “呸!”   明静刚准备关门,就听到内侍在喊。   “明静是个女人!她是个女人!”   明静身体一震。   她本以为一句陛下知晓了就能让这个内侍闭嘴,可没想到此人却是个疯子,竟然宁可一起倒霉也要把她拖下来。   宫中许久都没出过这等狠人了。   我疏忽了!   外面已经沸腾了。   “明静竟然是个女人?”   “想想她的肌肤好生白嫩……”   “可咱们的肌肤也白嫩啊!”   “那是不同的白嫩,明静的白嫩看着就……就什么来着,咱们的看着就恶心。”   “她还不喜和咱们打交道。”   “她的胸……”   “咦!最近明静的胸长了好多。”   明静正在屋里解衣。   天气还冷,明静把衣裳褪下,露出了上半身。   一条布带正勒着她的凶,不过很轻微。   明静反手在背后解开布带,随即用力一拉,凶就平了许多。   “不对,他们都看惯了我的大凶,若是突然平了,那岂不是欲盖弥彰?”   明静手一松,凶就猛的弹了起来。   可后续怎么办?   明静穿好衣裳,跪坐在案几后,仔细想着此事的手尾。   消息一爆出去,必然会有人禀告给帝后。   “陛下知晓我是女子,可此事被爆了出来,陛下也不能遮掩……我……危矣!”   “该如何自救?”   明静想到了贾师傅。   “当年贾郡公也遭遇了危机……”   她记得贾平安很是从容,关键是动作不大。   是了,反应越激烈就越倒霉。   我要淡定!   明静跪坐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   一旦皇帝决定抛弃她,自然不会说知情,如此她就是哄骗皇帝……死罪!   “我的好东西啊!”   明静看看屋里的货物,不禁悲从心来。   淡定!   淡定!   她咬牙切齿的道:“为今之计……只有不动……不动就是动!”   ……   帝后正在吃完饭,太子在侧面,看着阿娘不时叮嘱阿耶少吃些肉,就觉得阿耶真可怜。   于是李弘就大口吃肉。   李治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娃也是个不厚道的。   皇后来了一片扣肉,那美滋滋的模样让李治觉得怒火攻心了……   “不吃了!”   皇帝一拍筷子,罢工了。   武媚觉得好笑,“陛下,晚些还有一道菜呢!是豕肉做的丸子,味道极好。据说在贾家每做了这道菜,两个孩子都能多吃些。”   李治不禁心动了。   这个悍妇至少还是有节制的,并未把朕的饮食弄的比方外人还简单。   于是他面色稍霁。   “陛下。”   王忠良来了。   “掖庭宫那边刚才闹腾,说是……百骑的明静是女子。”   瞬间李治的胃口就消失了。   “明静是女子?”   这事儿武媚真没关注过。   李治点头,“当初朕刚继位,宫中的内侍们不稳,朕不敢重用。而当时百骑对朕而言重之又重,所以就挑了明静去……这些年她一直没出过错,没想到今夜却……”   帝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官遮掩,所以明静算是完了。   “去看看。”   李治重新兴致勃勃的等待着丸子。   吃完晚饭,王忠良才姗姗来迟。   “有人发现了明静有些不对劲,于是今夜就去勒索,被明静赶了出来,那人随即四处叫嚷……”   李治面色不变,淡淡的道:“缓一日,后日寻个借口处死此人,务必要让那些人知晓教训。”   王忠良应了,“是,那后日奴婢就召集了那些人来观刑。”   “明静呢?”武媚有些好奇那个女官的下场。   “明静没吭声,就在屋里。”   武媚点头,“是个聪明的。”   但这是皇帝的人,她不会干涉如何处置。   这便是分寸感。   李治淡淡的道:“明日先查,明静哄骗了王忠良……杖一百。”   咱不知道啊!   王忠良懵逼,但惯性驱使着他走到边上跪下。   连武媚都觉得这人真的有眼力见。   皇帝让你背锅,那是看得起你。   杖一百……别人兴许能活命,但明静……   武媚垂眸,把此事抛开。   ……   早上起来后院里热闹非凡,老大去带娃,结果被老三一口咬住不放,惨叫声惊动了一家老小。   “放手!松嘴!”   苏荷怒了,伸手作势要抽老三。   可这位贾老三平日里虽然不吭不哈的,此刻却格外的执拗,咬着大哥的手就不放。   兜兜急了,伸手捏他的脸蛋,“你再不放手,回头就让阿福不搭理你!”   嘤嘤嘤!   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凑过来,贾老三张嘴,“啊……”   贾昱逃过一劫,被带着去洗手。   “记得用草木灰水泡泡。”   后世有人说被人咬了要打疫苗,贾师傅当年和女友分手时,手腕那里被她咬出了两排深深的齿痕,好像一个多月后都还有痕迹,但并未有中毒的迹象。   贾老三伸手去抱阿福,阿福看着他,突然退了出来。   大爷不伺候了。   阿福一路滚到了前院,狄仁杰正负手散步,倍感惬意,见它来了就笑道:“阿福这是要去何处?”   呯!   阿福拍开门,刚想出去,门外传来了惨叫声。   “啊!”   这一声惊动了前院的护卫们,狄仁杰指挥若定,“两人翻墙看看外面,其他的弄了盾牌来……”   可护卫们早有预案,徐小鱼轻松翻过墙头,陈冬带着人冲了出去。   门外躺着一个百骑,此刻两眼翻白。   “不是贼人。”   众人一阵笑,随后把百骑弄醒。   “哎!”百骑悠悠醒来,“刚想敲门,谁曾想门自己就开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探出来,那大门还拍了我一记……”   他摸摸鼻子,那里全红了。   “对了,我有事求见贾郡公。”   此刻的后院很是闹腾,兜兜在批评弟弟,贾老三不知怎地就哭了起来,闹腾的一家子不得安宁。   到了前院,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沈丘叫你来作甚?”   百骑低声道:“机密事。”   贾平安皱眉,往外走了几步。   “明中官昨夜在宫中出事了,有人叫嚷她乃是女子,随即她的门外就被人守着,就等着今日讯问……”   艹!   老子就知晓那个妹纸迟早会暴露……你没事顶着个凶干啥?   “沈中官进宫求情,临行前令我来告知贾郡公。”   “知道了。”   贾平安算了一下……   明静住所的外面有人看守,这就是皇帝的态度:朕不知情。   皇帝不知情,那就是明静这个‘骗子’的罪过,少说去掉半条命。   不!   皇帝没有节操!   明静的小命不保!   贾平安回身道:“备马!”   拖不得,一拖明静怕是要完蛋。   “郎君,你还没吃早饭呢!”   曹二带着满身水汽从厨房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搓着。   “不必了,饿一顿死不了。”   贾平安随即快马加鞭赶去宫中。   到了宫门外,他说道:“就说我有急事求见陛下。”   李治得了消息时,沈丘正跪在下面。   他冷笑道:“谁告知的贾平安?你,还是别人?”   沈丘低头,“是奴婢。” 第929章 这是道德的沦丧,也是规矩的不彰   百骑是什么?   是帝王的最后一道防线。   百骑最早出自于跟随着高祖皇帝起家的那支军队,最是忠心耿耿。   后续百骑扩大了挑选范围,开始从诸卫挑人,可依旧把忠心放在了第一位。   李治冷冷的道:“这就是你的忠心?”   沈丘低头,“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   贾平安一来就看到了沈丘在挨打,板子纷飞,王忠良站在上面监工,一脸矜持。   啪!   啪!   啪!   板子打起来很痛,但沈丘却咬牙不哼一声。   是条好汉,可惜少了鸟儿,否则……   ****啊!   王忠良看了贾平安,淡淡的道:“陛下正在等候。”   老王越发的有气质了。   贾平安跟随着王忠良进了殿内。   皇帝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   今日君王不早朝,他有的是时间。   “你来……是为了明静?”   李治的语气不对,看似平静,可贾平安却听到了杀机。   不妙,弄不好他这是弄巧成拙了。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最终归于一点……   明静和沈丘都是皇帝的奴仆,怎么处置他们是皇帝的事儿,贾平安的掺和就是催化剂,把事儿搞复杂了。   弄不好本来明静只需要杖责而死,在贾平安掺和后就被乱棍打死。   好像都一样啊!   贾平安的内疚少了些,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尴尬。   不妙啊!   要怎么翻盘?   贾平安的脑海里全力发动,瞬间从386飙升到了八核……   “陛下,沈丘令人去了道德坊,问了臣可知明静是女人……臣……”   贾平安一脸沉痛,“臣早就知晓了。”   还是我教她如何慢慢释放自己的天性,最终回归自由。   李治冷着脸看了一眼王忠良。   王忠良摇头,表示贾平安刚才和沈丘连眼神都没交流过。   李治面色稍霁,“你既然知晓明静是女子,为何不报与朕。”   报给你……你难道不知情?   渣男!   “臣刚开始发现明静是女人时,下意识的就想进宫来禀告,可臣却想着……万一明静女扮男装是想图谋不轨,阴谋造反呢?臣就想着再观察一番……”   “明静每日固定时辰出宫,到了百骑后首先查看各处兄弟是否都来了,假装路过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接着就是查看各处送来的消息,监督臣等做事……夏日炎炎,臣惫懒就睡觉,别人不敢叫醒臣,明静敢,为此和臣发生过争吵。”   这是控诉?   王忠良觉得好像明静不错。   “臣接任百骑统领后,明静就越发的嚣张跋扈了,屡次和臣对着来,臣为此借了钱给她,只求她少生事,可这人钱借了,该闹腾依旧不消停……”   贾平安说了一通,最后义愤填膺的道:“臣进宫只是想建言……从臣进了百骑那时起,兄弟们就一直渴望着陛下把明静弄回宫中去,重新换一个人来。”   贾平安说累了,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饭菜,发现清淡如水,还比不过号称要减肥的苏荷的早餐。   可怜的皇帝。   说的差不多了,再说就是画蛇添足。   “臣告退。”   贾平安走了。   皇帝沉默着,摆摆手,有人来收拾了案几。   外面来了个内侍,目视王忠良。   “陛下,奴婢这就去处置了明静……”   王忠良请示道。   李治默然。   陛下这是怎么了?   “明静……”李治看了他一眼。   王忠良不明白啥意思,“陛下,再不去就晚了。”   李治平静的道:“谁说明静是女子?”   “就是那个……”   咦!   什么奇怪的东西跑进了咱的大脑里?   王忠良身体一震,福至心灵,“宫中就有些人最喜造谣生事,借此来勒索钱财,奴婢对此   深恶痛绝……”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皇帝。   李治不动声色。   王忠良浑身冷汗,心想好险,若是刚才领悟不了陛下的真实心意,咱怕是要跪到地老天   荒……   但陛下为何改变了主意?   王忠良一直想不通。   他带着人急匆匆的去了掖庭宫。   今日皇帝不早朝,连宫中人都跟着清闲了些。不少人在明静住所的周围溜达,实则就是在等着看热闹。   “那明静好大的凶,不是女人才怪。”   “是啊!比我的凶还大。”   “你的凶很大吗?”   “难道不大吗?”   “哎!你们别扯这个,就算是再大也没男人看。”   “嘁!”   一群宫女集体鄙夷了一个平胸的宫女。   明静一直在屋里没出门。   我大意了!   每月的那几天她刚开始很注意毁灭证据,可渐渐的就觉得没事了……上天会惩罚偷懒的人,明静就挨了一记晴天霹雳。   我的小命难保。   明静分析了一夜,眼中全是血丝,各种侥幸的因素都想过,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死定了!   从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明静就把自己买买买的那些货物全数翻出来,一一赏玩。   她把一条裙子放进了箱子里,有些难过。   “若是能让他们把这些东西烧给我就好了。”   若是到了地底下依旧能有这些东西陪着自己,那日子也是美滋滋啊!   她回身坐下,呆滞的看着房门,突然就哽咽了起来。   “我不想死!”   明静哭的很伤心。   “见过王中官!”   外面传来了热情洋溢的声音。   “王忠良来了,定然是来处死我的。”   明静浑身筛糠般的颤栗着。   “闪开!”   王忠良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外面把门的内侍避开。   吱呀!   明静无比痛恨时光的无情,她恨不能此刻全世界都停住了,然后……   然后我宁可呆傻的坐在这里,也比死了强。   可门还是开了。   光线倾泻进来,王忠良那张微胖的脸映入了明静的眼中。   “明静!”   “奴婢在。”   明静下意识的依旧把自己当做是男子。   王忠良突然叹息一声,“看看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竟然被人逼的走投无路,这是道德的沦丧,也是规矩的不彰……这不公!”   明静猛地一惊。   啥?   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这是说我吗?   外面的人同样懵了。   不是说明静哄骗了陛下吗?   看看她的凶,男人能有那么大的胸肌?   王忠良回身,“咱这辈子都在宫中,从刚进宫开始,这些年一直没少过被人坑害,那些人最擅长的便是造谣生事,咱最痛恨的也是这等人,带上来!”   那个身材高大的内侍被带了上来,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拼命的挣扎着。   王忠良指着他喝道:“在宫中做事第一要什么?忠心!这等居心叵测、造谣生事之辈,咱容不得这等人,打!用力打!”   啪啪啪!   一顿板子来的又急又快。   不过五板,行刑的人摸摸鼻息,抬头道:“王中官,这人做贼心虚,竟然被活活吓死了。”   可谁不知道这是活生生被打死的。   杖责是一门学问,譬如说杖责一百对于许多人来说必死无疑,可现实中却往往死不了。   这便是手艺。   行刑的人手艺好,想你死就死,想你活就活。打一千板子也只是外伤,但看起来声势不小。若是想让你死,只需几板子就能拍死你。   有人低声道:“刚才他们拍了腰……”   后腰没有骨头保护,一拍下去,里面的脏器就完了。   就算是腰子坚挺,可脊椎都给你打断了,你还活个什么?   这便是手段。   “果然是奸贼,做贼心虚!”   王忠良板着脸道:“宫中非比寻常,在宫中伺候陛下,要紧的是严谨,此后咱再听到有人造谣生事,他就是下场!”   咳咳!   宫中无聊,没八卦咋活?   后来就有一首诗,叫做什么: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   从满头秀发进宫,到变成了白发苍苍,可没事儿依旧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扯着八卦……   ——当初玄宗真是个王八蛋,抢了自家儿媳双宿双飞。   ——是哈!大唐就是毁在了这个败家仔的手中,可见做人还是要讲伦理的。   ——咦!好像当初听闻杨贵妃和安禄山有一腿?   ——说是杨贵妃为安禄山洗澡,洗一洗的……   这便是八卦。   没人能阻止,王忠良的话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是在警告大家,以后莫要再嘀咕明静的身份。   明静缓缓走出来,只觉得光线耀眼。   那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笑意,看向她时都热情洋溢,仿佛逃过一劫的不是明静,而是他们。   “明中官出来了。”   “明中官可吃了早饭,奴去为你打来。”   原先明静厌恶这些吹捧和谄媚,可此刻她竟然觉得这便是生机。   她走到了王忠良身边,拱手轻声道:“多谢了。”   王忠良知晓她的身份,所以也放低了声音,“好生做事。”   “一定!”   “你运气真好。”王忠良临走前忍不住说道:“咱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出了这等事还能活着的。”   是谁在帮忙?   明静急匆匆的去了百骑。   “沈中官呢?”   “沈中官在宫中没出来。”   那是谁?   “明中官你没事了?”   “我当然没事。”   杨大树来了。   “先前贾郡公进宫了。”   是他救了我?明静:“……”   ……   “妾身本想今日回娘家的,可大郎的手……回家若是被看到,定然又是一番折腾解释。”   卫无双看着贾昱留下了齿痕的手,不禁心痛了。   “孩子玩闹就是这般,没必要忌讳,想去就去。”   贾平安觉得卫无双越发的有贵妇气息了。   可他还是怀念当初的大长腿,虽然冷酷,但却好逗弄。   卫无双迟疑了一下,还看了他一眼。   夫妻双双把家还?   可贾平安还在等消息,所以只能视而不见。   “那妾身这就去了。”   卫无双有些小失望。   她收拾了些礼物,又把老大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最后还带上了大洪。   “阿耶!”   大洪一笑起来浑身肥肉打颤,一家子都喜欢他。   连阿福都恋恋不舍的过来,用舌头舔了他的脸。   包东急匆匆的赶来。   “说是王忠良去了掖庭宫,五杖打死了叫嚷的那人,明中官无事。”   妥了!   贾平安喊道:“无双,等等,我陪你一起去。”   他笑的很欢喜。   “阿耶!”   贾昱乐了,把头探出马车招手。   明静是个好人,他在百骑时干过不少犯忌讳的事儿,但明静都一一为他遮掩了。   人可以无能,但不能无耻!   受人恩惠当报!   他求见皇帝也是在冒险,那一番话中,重点是最后的那段。   皇帝定然知晓明静喜欢买买买的事儿,那么就应当知晓他经常借百骑贷给明静。   这等事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在犯忌讳……收买皇帝的心腹。   所以贾平安坦然说出来,这就是让皇帝先放心,随即一番话明贬实褒……百骑的兄弟们都希望把明静换回去。   这话看似在贬低明静,可实则是对她最大的褒奖。   皇帝只需想想就知晓利弊。   弄死明静简单,可有什么好处?   毛都没有一根。   可不弄死明静的好处太多了。   但所有的推测都建立在正常的情况下,若是皇帝抽了,那什么都是白瞎。   还好,皇帝依旧正常。   ……   “贾平安一番话看似贬低了明静,可朕知晓,他这是在为明静求情。”   李治已经到了皇后这里。今日他偷懒,皇后处置政事,他就在边上溜达。   “他说了什么?”   “说一通明静的坏处……什么明静在百骑闹得天怨人怒,人人都想着赶走她。”李治笑了笑,“这话朕并未信,不过却让朕想到了明静到了百骑后,百骑再无事故的好处。”   “这便是劝谏,不是那等梗着脖子,譬如说杨德利那种。”   李治不禁皱眉,“莫要提此人。”   连皇帝都怕了啊!   武媚不禁笑了,然后肃然道:“平安有名臣之资。”   ……   贾平安随即就陪着卫无双母子三人去了卫家。   卫英特地请假在家招待闺女和女婿,弄了不少好吃的。   两个孩子,特别是大洪最得卫英一家子喜欢。   “这孩子白白胖胖的真是喜人,一笑起来浑身打颤。”   卫英稀罕的抱着大洪逗弄。   大洪一笑,浑身肥肉乱颤。   卫无双进去和母亲说话,外面就是卫英和贾平安。   “卫公可在?”   外面有人来了。   卫杰从后面出来去开门。   “你是……”   “老夫王福畴,和卫公同在万年县为官。”   卫杰看了他一眼,随即进去。   “阿耶,有个叫做王福畴的寻你。”   “是他?”   卫英起身去了前面。   “见过王少府。”   卫英礼节不差。   王福畴苦笑,“老夫看到外面有马车,卫公这是有客人吧,如此老夫也不客套了……此事说来有些羞愧。老夫无知得罪了黄明府,老夫不打紧,可犬子以后还得要在长安科举……”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卫英明白了。   黄耀是皇帝的人,所以能执掌万年县多年。别看他没升官,可这等人一旦升官,那速度你连尾灯都看不到。   黄耀这几年的影响力不小,王勃若是参加科举被他给阴一下,这辈子就算是玩完了。   此刻的科举不糊名,考官能轻易辨别考卷是谁的,这便为权力寻租提供了巨大的方便。所以后来那些考生一到长安就到处去行卷,去拜见大佬,求大佬给个照应。   王福畴见卫英面露难色,就拱手道:“老夫知晓此事为难了卫公,可若是置之不理……老夫只能厚颜来了。”   看黄耀先前的反应,分明就是想收拾王福畴。可黄耀的目的只是收拾王福畴,而不是王勃这个祸首吗?   别说什么王勃才十二岁,只是个少年。   十三岁的少年就当爹了,而且比比皆是。   所以把王勃当做是成年人也没问题。   黄耀会不会放王勃一马?   你要说王勃缓几年再科举,可等几年后,弄不好黄耀就更得意了,谁敢赌他到时候能忘却了此事?   “哪怕只有万一可能,老夫也为之夙夜难眠,浑身火烧般的煎熬。”   王福畴看着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大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卫英有些为难。   “老夫只是个吏目。”   一个吏目去管县令的事儿,不合适。   王福畴老脸红了,“有令婿在,卫公你在万年县说话谁敢不听?”   “这个却是为难。”   一听到要借用女婿的威名,卫英的心中警钟长鸣。   王福畴眸色黯然,“老夫好读书,为官的本事却差远了,以至于蹉跎至今。”   换了个人卫英就能把他赶出去。   和我玩什么凡尔赛,滚!   可王福畴真不是凡尔赛,而是货真价实的失落了。   王通的儿子啊!   那位大儒名声赫赫,可儿子却在万年县混了个县尉之职。   这不是没落是什么?   王福畴的眼眶红了,泪水竟然滑落下来。   大把年纪了啊!   卫英见他无声抽噎,不禁为之唏嘘。   男人有了孩子后,身上就压了担子。孩子越来越大,担子就越来越重,而男人就越不能落泪。可一旦落泪就格外的打动人心。   都是为了孩子啊!   “老夫也是如此,但凡能让孩子们好过一些,老夫总是愿意倾尽全力,为他们死去也在所不惜。王少府……”   王福畴别过脸去,只能看到眼睛快速的眨动着。那嘴唇微微张开,轻轻颤抖……进而身体也跟着颤栗起来。   哎!   卫英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他在万年县里老老实实的不惹事,吃亏当福。   可看到王福畴的泪水,想到王勃那个孩子,他的心软了。   “你……大郎,去泡茶来。”卫英有些窘迫,“王少府你先坐着,老夫去去就来。”   王福畴点头,举袖擦去泪水,深吸一口气,“多谢了。”   卫英进去,贾平安正在和贾昱说话。   “小贾。”   “丈人。”   贾平安一看就知晓有事,“大郎进去陪你娘她们说话。”   贾昱乖巧的进去了。   卫英叹道:“老夫一向不肯惹麻烦,可……”   贾平安心中一怔,“谁?”   这话里就带上了煞气。   麻痹的,敢欺负我老丈人!   卫英苦笑,“王福畴。”   ……   晚安!顺带有月票的书友砸几票啊! 第930章 那么……你得意什么   王勃对于贾平安而言也仅仅是个才华横溢的文人,只是才华横溢的多了些,随口就是千古绝唱。   若是一切不管,王勃按照轨迹走下去依旧是个悲剧。   但世间人那么多,贾平安一一去管也管不过来,所以那日见到王福畴父子被黄耀收拾他也没出言相助。   许多事儿你不能随意干涉,否则就是越矩。   这一点卫英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从不给女婿找麻烦。   这样的老丈人让人觉得格外的可爱,却也心痛。   后世女婿就是半个儿,当然,也有那等对媳妇家不亲的女婿,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不错。   丈人有事儿女婿出头准没错,说出来人人都竖大拇指,夸女婿好。   但卫英没事不寻贾平安,有事也不寻,这个就让人很无奈了。   “那个王勃?”   贾平安觉得可以给王勃取个外号,叫做王坑爹。   历史上这娃坑惨了他爹,现在也不省心。   卫英点头,“那孩子老夫也见过,有些傲气,不过不坏,只是傲。”   也就是觉得自己牛逼大发了,这个世界装不下自己了,所以看人就用头顶看。   贾平安在后世见过不少这等人,刚开始还一笑了之,到后面连笑都不笑……你傲你的,关我屁事!   遇到这等人他多半是敬而远之,连话都不想和他们说。   但王勃才十二岁。   贾平安笑道:“此乃小事,丈人放心。”   “真是小事?”卫英终究不放心,担心女婿要付出代价。   贾平安莞尔,“真是小事。”   他看看这边的环境,“丈母的手艺不错,如此还请丈母出手弄些酒菜。”   卫英笑道:“这才是小事。”   贾平安随后把徐小鱼叫来。   “你去一趟万年县,就说我在此设宴请黄耀。”   徐小鱼随即出去。   接着卫杰又要去采买食材,一时间进进出出的,让王福畴有些坐立不安。   卫英出来了,“王少府还请稍坐。”   “好说好说。”   卫英并未婉转的下逐客令,就说明他在为了此事筹谋,不,是里面的贾平安在筹谋。   王福畴心中焦躁不安,可想想儿子又不禁伤心起来。   那么聪慧的儿子啊!   按照他的看法,王勃比祖父王通还要聪慧,否则怎么十岁就把祖父的六经给读透彻了?   可孩子太聪明就会傲气,一有傲气就容易得罪人。   哎!   他在胡思乱想,更想到了儿子以后的前程。   老王家没落了,所以王勃没资格弄什么荫官,出仕的法子就是科举。   但科举出仕要么能力出众,要么上面有人,否则一辈子都难以出头。   王勃十二岁了,再这般傲气下去怎么办?   该好生教导他了。   可怎么教导?   王福畴想到自己的性子也颇为无奈……从来都没法说狠话,更遑论拎着棍子收拾儿子一顿……别说是棍子,连凶一番都不能。   哎!   这个儿子,愁人!   脚步声传来,卫英来了。   “卫公……”   王福畴独自待了许久,可却没有任何怨言。   卫英笑眯眯的颔首。   随即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贾郡公何在?”   黄耀的声音中带着欢喜。   王福畴楞了一下,卫英已经出去了。   “见过黄明府。”   黄耀亲切的道:“叨扰了。”   随即二人进去。   案几摆好,酒水摆好……   但多了一个人。   王福畴从侧面出来,行礼,“见过黄明府。”   黄耀眸色微冷,接着笑道:“你也来了。”   “是。”   王福畴很是恭谨。   这时贾平安从后面出来,还抱着个胖小子,笑眯眯的道:“本来待客要庄重些,可这小子闹腾,他娘哄都哄不住,只有我来……倒是怠慢了黄明府。”   黄耀拱手笑道:“令郎看着颇为可爱,贾郡公好福气。”   二人谦让了一番,最终还是贾平安先进去。   酒菜上来后,卫英举杯,“今日倒是怠慢了黄明府。”   “哪里,卫公这话就是没把老夫当做是友人。”   黄耀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贾平安带着孩子现身看似怠慢了他,可仔细一想却不禁想拍案叫绝。   若是贾平安要存心怠慢他,只需坐在里面纹丝不动即可。   带着孩子出现,这便是极为亲切的姿态:看看,我连这等居家的模样都不避开你,这差不多就是通家之好了。   每个时代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   随即众人举杯畅饮。   黄耀除去打招呼之外就再也没多看王福畴一眼,直至结束。   王福畴心中有些忐忑。   在和卫英把黄耀送走后,卫英回身说道:“安心,黄明府是个好人。”   王福畴笑了笑,无论如何,卫英已经把忙帮到底了,成与不成都不是他能掌握的。   “多谢卫公。”   第二日他早早来到了县廨。   “说是曲江池有盗贼,可盗贼不傻,见我们在里面巡查,定然躲了起来,哎!每日去了有何用?”   “可不去出了事算谁的?所以每日都得去。”   “可怜王少府每日带着咱们在曲江池晃荡,大把年纪了,脚下都走起了水泡。”   “他得罪了黄明府,这只是开始呢!”   “嗯,以后有他数不清的小鞋穿,聪明的就赶紧自请去州县任职,不聪明的……王少府来了。”   王福畴进了值房顾不得洒扫,赶紧先把今日的事儿交代下去,接着就准备出发去曲江池。   “可怜!”   众人看着他,难免生出了些同情心来。   “见过黄明府。”   黄耀来了,看着和往日一般威严。   这是要继续上小鞋吧。   众人都等着看热闹。   黄耀近前,干咳一声后说道:“曲江池盗贼之事引得州府那边关注,很是不满……长安城以朱雀街为界,长安万年两县各管一边……曲江池就是我万年县的辖区……”   开始了!   众人收敛心神,仔细听着。   “这是我万年县的耻辱。”   黄耀神色严峻,“有人勤勉,有人偷懒……”   来了!   有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王福畴。   黄耀突然笑了笑,“王少府管的不是捕捉盗贼,可依旧不辞辛劳奔在曲江池巡查数日,这等勤勉让老夫也颇为钦佩。”   哦……   这个神转折让众人不禁一愣,有人甚至是哦了一声。   说好的给他穿小鞋呢?   王福畴回想起了昨日的酒宴……黄耀压根就不带看他一眼的,贾平安吃到一半就闪人了,借口是孩子在后院会闹腾……   他觉得就算是黄耀给贾平安的面子,可也不会给自己好脸。   可这一切都在黄耀春风般的笑容面前崩塌了。   “王少府这几日辛苦,据闻脚下都起了泡,老夫也不是那等穷凶极恶的上官……”   众人不禁哄笑了起来。   上官说了个笑话,不管好不好笑,大伙儿都必须笑起来,笑的越真诚得分越高。   你要说我觉得不好笑,不笑行不行?   行!   上官多半记不得谁笑过,但一定会记得谁板着脸装比,回头老子收拾你!   黄耀笑的很是和气,“老夫给你三日假,好生在家歇息,养精蓄锐,回来老夫还有重任相托。”   他微微颔首走了。   王福畴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懵的。   黄耀的态度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简直就是春风般的温暖。   “见过王少府!”   众人上来行礼,态度又恭谨了许多。   王福畴性情柔弱,浑身书卷气,和他的父亲,大儒王通一样,更适合做学问,而非是做官。   所以平日里大伙儿也不怎么尊重他,甚至是有些看不起……   但现在不同了。   黄耀收了神通,甚至是露出了亲切的一面,王福畴的春天来了。   老王翻身,众人自然要给个面子,旋即各种吹捧。   王福畴虽说沉迷于学问中无法自拔,但却也不是棒槌……他回身冲着卫英拱手,“多谢卫公。”   众人看着卫英,这才知晓此事的转折处。   卫英只是笑了笑,晚些回到值房后,不断有人来请见。   “卫公下衙可有空闲?”   卫英笑道:“老夫家中孙儿最近闹腾,下衙后还得回家去看看。”   “卫公,改日我请卫公去饮酒?”   “多谢了,老夫最近事多……”   这些人都知晓卫英不会答应,但和前面的情况一样,在这等时候卫英兴许记不住谁来过,但没来的他一定记得牢牢的。   所以做官先做人就是这个道理,做不到八面玲珑,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不到能随时把脸皮扒拉下来……你还做个鸟毛的官啊!赶紧回家挺尸去,免得出事带累同僚家人。   王福畴今日就被上了一课,他仔细琢磨了一番此事,知晓第一个该感激的是卫英。   但他真正要感谢的却是贾平安。   从关系学的角度来说,他感谢卫英即可,至于贾平安……那是卫英的关系。   可技术宅的世界和普通人不同,王福畴一番琢磨,觉得自己必须要感谢贾平安。   怎么感谢?   王福畴想了许久,最终去东市买了些礼物,又回家去寻了儿子,准备一起去道谢。   “三郎,快随为父来。”   王福畴有六个儿子,和所有的父亲一样,他最疼爱的还是六个孩子中最聪慧的老三王勃。   王勃正在闭门苦读,闻言出来看了一眼,见父亲手持礼物,就问道:“阿耶准备去何处?”   “你且跟着再说。”   王福畴不但柔弱,而且还不能持家……自从娘子去了之后,王家的日子就是月光,每月的钱粮都花的干干净净的。   所以今日他带了礼物让王勃都有些惊讶。   但老王家一脉相承的尿性……我这般大才槃槃,花钱难道还要扣扣索索的?所以有钱就花成了王家的座右铭。   父子二人拎着礼物一路到了道德坊。   贾平安今日在兵部又被任雅相给扣住了,所以王福畴到了贾家时,报名说是来感谢贾平安。   杜贺一脸懵逼,随即请了狄仁杰来待客。   狄仁杰无可无不可,可一番交谈后,顿时就两眼放光。   “果然是神童一流的人物。”   老狄这辈子从未见过神童,所以在王勃作诗一首后,顿时惊为天人。   “都别走了,晚些喝酒。”   狄仁杰一高兴就把儿子叫出来和王勃交流一番后……儿子面如土色,狄仁杰苦笑道:“差之千里,差之千里!”   他好奇的看着王勃,“王少府是如何教的孩子?十岁能通六经……这非神童可言,近乎于天授。”   王福畴最得意的便是王勃的聪慧,“三郎从小就好学,兴许是祖宗的遗泽吧。”   狄仁杰点头,“王氏乃儒学兴盛之地,多年积累,一朝出个神童却也不奇怪。”   但王勃的傲气他略有感受,所以隐晦的道:“令郎看似有些郁郁不乐?”   ——你儿子孤僻骄傲,不合群。   王福畴尴尬的道:“三郎身体不适……”   狄仁杰作恍然大悟状,但知晓这是搪塞。   “郎君回来了。”   贾平安回来了,听闻王福畴父子来道谢,就在正堂见了他们。   “见过贾郡公。”   王勃行礼。   “多谢贾郡公出手相助。”   王福畴奉上礼物。   贾平安看看父子二人的穿着,就知晓王福畴不是个持家的料。   “平安不知吧,这王三郎乃是个神童……”   狄仁杰担心贾平安不给面子,就点了一句。   王福畴看了他一眼,刚开始他以为狄仁杰是贾家的幕僚,可从刚才的称呼上来看,不只是幕僚那么简单,近乎于友人。   贾平安笑道:“我早已知晓王三郎才华横溢。”   随即一番谈话。   “叫大郎来。”   贾平安觉得该让老大来接人待客了。   贾昱和王勃的见面有些搞笑,王勃一脸‘贾郡公你怎么让一个孩子来接待我’的尴尬,贾昱却很认真的和他寒暄。   这孩子太傲气了。   王福畴突然面露难色,“贾郡公不知,三郎性情颇为孤傲,老夫教过多次,可依旧无用……此次他触怒了黄明府,幸而得了卫公与贾郡公相助逃过一劫……老夫本以为他能得了教训,可如今看来却也是无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贾平安随口一句话就让王福畴目露异彩,“贾郡公这话精辟,三郎正是如此,老夫也颇为头疼。今日老夫来,除去道谢之外,却有个不情之请……”   他起身,一揖到地。   这是读书人的大礼。   贾平安皱眉,狄仁杰微微摇头,低声道:“且看看。”   王福畴直腰,边上的王勃面色不渝。   王福畴指着他说道:“这个孩子老夫是教不了了,听闻贾郡公的弟子出色,老夫厚颜……三郎,过来。”   王勃走了过来,心中生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王福畴说道:“跪下。”   “阿耶!”   王勃愕然,可王福畴却罕见的冷着脸,“跪下。”   王勃噗通一声跪了。   王福畴苦笑道:“老夫厚颜,想请贾郡公来教导这个孩子,但凡他以后有些出息,那便是贾郡公之功……老夫……”   老王再度一揖到地。   贾平安皱眉。   良才得遇良师……狄仁杰微微点头,觉得这是好事。   可他哪里知晓王勃的尿性。这娃换在后世就是某大学少年班的尖子生,傲视同窗的存在。同窗们还在琢磨一道难题时,他刷刷刷就给出了答案,比老师还快。   这学生没法教了。   师生们仰望着这位学霸,于是这位学霸就觉着高处不胜寒,寂寞空虚冷,那傲气就油然而生。随后但凡敢和他哔哔的,不管是校长还是同学,他都只是鼻子里轻哼一声。   如此也就罢了,可这娃的心理有问题……一方面觉着自己天才无双,老子天下第一,可实操中却屡屡被社会毒打,这就尴尬了。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于是王勃的心态就崩了,以至于后来被人设套……但这个蠢货竟然敢动手杀人,可见当时的心态崩溃到什么程度。   清华北大少年班的头名状元,出了社会后就被社会毒打,比他差的同窗都飞升了,那些普通班的学生也飞升了,或是高管,或是企业家,他却一路下滑……   曾经的高材生终究不能面对惨淡的人生,所以见到有冒泡装比的机会就无所顾忌……在滕王阁时,阎公要女婿出头的心思谁都知晓。可王勃的内心压抑到了极点,失落到了极致,得了装比的机会不肯放过,随即一篇滕王阁序香飘万里,可做人却失败的一塌糊涂。   这样的少年……   王勃梗着脖子,但却没有起身,依旧跪着。   孝顺是王勃最大的优点。   孝顺的孩子坏不到哪去。   几种念头在贾平安的脑海中转悠,他缓缓说道:“虽说只见过数次,并未交流,不过只是看你的模样就知晓……你可是觉着自己学究天人,小小年纪就压过了无数所谓的大儒,于是觉着这天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否则定然想上天去俯瞰人间……”   不会吧。   王福畴心中一凛,这个儿子的尿性他知晓,但凡被冤枉了,必然会涨红着脸争执,不获全胜不收兵。   可王勃身体一震,抬头看着贾平安。   果然是这个尿性!   装比……论装比谁有后世厉害?   贾平安淡淡的道:“听闻你学了些佛道?是了,儒学再进一步和神道并无差别。都是琢磨人性。你所得意的儒学,在我的眼中不过是闲暇时的读物,那么……你得意什么?”   王福畴张开嘴……先看看贾平安,再看看王勃……   那脸已经涨红了。   完蛋!   ……   求月票! 第931章 毒打   儒学可以说是王家的传家宝,从祖父王通名满天下后,王家的气运就跟随着大隋的国运一路下滑,直至如今的没落。   但虎死不倒威。   出门在外要报个名号:在下龙门王勃!   牛逼不?   牛逼!   那些人但凡提及王通都一脸敬仰之情,更是对王勃这个儒学天才赞不绝口。   可今日贾平安却轻描淡写的就把王勃最骄傲的部分给践踏了。   王勃脸上涨红,脱口而出道:“你可知儒学的博大精深……”   “你可以这般说,我却不行。”   贾平安缓缓说道:“为何?因为你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而我却是大唐重臣。儒学读书时学学还好,身为大唐重臣,我该做的是琢磨自己的本职,而不是去琢磨儒学……”   “儒学能正人!”   王勃目光炯炯,这是从个人角度来赞美儒学。   “一个慎独就够了,何必长篇大论?”   鸡汤喝多了会肠胃不适。   “先贤的学问知晓就行了,少数人往深处探究,大部分人该做什么?”   贾平安看着他,“农人该去琢磨如何能增收,工匠该去琢磨如何能让器物变得更加坚固锋锐……官吏该去琢磨如何能更好的完成本职,如何能让百姓的日子更好……而不是去琢磨什么儒学。整日没事做了去琢磨如何做人,天下人可因此变了吗?该道德沦丧的依旧道德沦丧,该不要脸的依旧不要脸……”   有人喜欢儒学而去终生学习,这个没问题。   但你不能强迫所有人都这样,不如此就是离经叛道。娘的,把儒学都变成了宗教,最终害人害己。   “武帝独尊儒学之后,大汉是用何治国?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贾平安毫不留情的揭开了所谓独尊儒术的本来面目。   “就说说你,既然是儒学天才,那可知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的道理?”   王勃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你既然知晓了人不可骄傲,不可气势凌人,当谦让,你可曾按照夫子的话去做了吗?”   贾平安觉得很好笑,“就如同你的父亲教导你要谦逊,可你照做了吗?父亲的教导你尚且过耳不闻,先贤的话你可会听?既然不听你学了作甚?可有用?”   王勃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怒火给充满了,随时都会爆炸。   “郎君,郭郎君来了。”   郭昕的名气不小,一进来王家父子竟然都知晓此人。   长安著名的老纨绔,依仗着舅舅的位高权重,吃喝嫖赌无所不精,堪称是纨绔中的战斗机。   这样的人贾平安也交往。   “见过先生。”   老纨绔很认真的行礼。   老纨绔竟然是他的弟子?王勃等了一下,然后才开喷,“儒学精深之处你闻所未闻……”   老纨绔只是听了个开头,先看了先生一眼,见贾平安神色平静,就斜睨着王勃问道:“儒学能作甚?”   王勃昂首,“修身,治天下。”   老纨绔笑的肆无忌惮,“治个马上风给我看看?”   “无礼!”   王勃大怒。   可老纨绔却笑的轻飘飘的,“以前我也和你一般,父母教导,先生教导,舅父教导,都说儒学博大精深,要苦学,后来知晓了新学,我才恍然大悟……”   他冲着贾平安拱手表示感谢,“幸亏先生不弃,我才知晓了这些道理。人活着就得做事,做事就得有本事……你整日之乎者也的学了许久,我来问你,你会做些什么?”   王勃一怔,傲然道:“诗赋之道,我不惧任何人。”   这个很牛笔。   郭昕笑的一脸得意,“你的诗赋可能种地?可能做工匠,可能牧民……可能辅佐君王?”   王勃冷笑道:“儒学里自然有这等学问。”   郭昕笑的更开心了,“让你去户部可能算账?去工部可知营造?”   这是专业性最强的两个部门。   王勃不禁笑了,“我若是出仕定然为官,为何要去算账?”   特娘的!合着学了儒学出来只能做官,做小吏都不成啊!   狄仁杰都为之无语。   贾平安却觉得这很正常……后世那些儒学大佬们除去儒学之外一概不懂。没有生活能力,身边得带着书童;不懂如何做官,那就得随身带着师爷。师爷还细分,什么刑名师爷,什么什么师爷……   有人会问:那他什么都不懂,做的是什么官?   老爷官!   狗屁不懂,只知晓板着脸装比,私事公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他们的任务就是装比享受。   随后大浪淘沙出了些人才,于是疯狂的宣传赞美:看看我大儒学熏陶出来的人多牛笔!   郭昕更刻薄些,“你连算账都不懂,你连计算都不懂,去做什么官?下面的人哄骗了你,你却拿着账簿如同看天书。   一谈牧民之道就之乎者也,把圣贤话拿出来当做是圭臬,可先贤当年的朝局,当年的百姓可是如当今一般?时移世易,你等还抱着那一套……可嗅到了棺材味了吗?腐臭不可闻!”   “罢了。”   贾平安起身,“此事再看吧。”   郭昕一番话把王勃说的抓狂了,看样子还准备动手。   这便是说道理说不过你,我掐死你!   贾平安给了王福畴一个眼色。   随即众人出去。   里面郭昕和王勃不知怎么弄的,很快就打闹了起来。   但开始没多久就结束了。   王勃鼻青脸肿的出来,悲愤不已。   优等生被老纨绔暴打了一顿,老纨绔出来后嘿嘿一笑,竟然要表功。   郭昕别的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超强,一看就知晓先生是不好教训这个小年轻,于是便代为出手。   一番话把王勃的自信击溃,再用武力收拾他一顿。当年老纨绔也曾套过麻袋,也曾被人套过麻袋,斗殴的经验岂是王勃这等少年能比的。   好了。   王勃眼神呆滞,分明就是信心崩塌了。   “这是好事。”   贾平安对王福畴说道:“这孩子太自信,太得意,迟早会栽大跟斗。此次教训他一番,让他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对他以后有好处。”   看到儿子被打惨了王福畴也心痛,更是被老纨绔一番贬低儒学的话气得浑身哆嗦,可贾平安是老王家的恩人,他能说什么?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王福畴一咬牙,“就拜托贾郡公了。”   “前院收拾个房间,让他住下。”   王勃想拒绝时,老爹已经走了。   他浑浑噩噩的进了房间,随即躺下。   谁说儒学不能做事?   他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贾平安不屑于亲自出手来教训他,竟然让那个老纨绔出面,这是羞辱。   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不知多久有人敲门。   徐小鱼觉得郎君是闲的,没事儿和这等少年较什么劲啊!   “吃饭!”进去后徐小鱼把大碗放在案几上,看着坐在床沿木然的王勃说道:“今日特殊,就是我送来,从明日开始,自己去厨房拿饭菜,还有,郎君说了,明日早起操练。”   “我不练!”   问题少年很倔强。   徐小鱼看着他,突然摇摇头,“郎君就不该管你这等人,看不起操练?你可知晓每日操练的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王勃觉得这些文盲真心好笑。   “明日自己去问。”   徐小鱼没兴趣和小屁孩说话。   第二日凌晨,王勃的房门被捶打着。   “起床!”   王**床穿衣,刚出来就看到了一群人……   这群人有的没手,有的瘸腿,有的浑身煞气……   “操练起来!”   一群王勃心中的恶汉出门了。   我呢?   王勃不解。   可没人搭理他。   “阿耶快些!”   一个小女娃的声音传来,接着王勃就看到了食铁兽滚滚而来。   他不禁退后几步,靠着门边,随时准备躲进去关门。   一个女娃蹦蹦跳跳的过来,头上梳着包包,一身利索的衣裳,伸手搂住食铁兽的脖颈,“阿福,你今日去不去?”   嘤嘤嘤!   阿福绝壁不会去跑步!   没事大爷去寻个地方躺着睡个回笼觉不好吗?   兜兜嘟嘴,“你这般胖可不好。”   嘤嘤嘤!   大爷就是要胖才舒坦。   但兜兜用力揉搓着它肥肥的脖颈时,阿福还是很给面子的摇头晃脑,表示认输。   “兜兜。”   贾昱来了。   接着就是贾平安。   贾平安冲着王勃招手。   “过来。”   王勃不知怎地就过去了。   “阿耶,他就是大兄说的那个骄傲的人吗?”   兜兜很好奇。   贾平安点头,“开始拉伸。”   拉伸是个学问,王勃看到兜兜和贾昱都拉的轻松有余,就跟着学。   “啊!”   韧带一拉,王勃不禁惨叫了起来。   “循序渐进。”   贾平安皱眉。   王勃试探着拉了拉,觉得难受之极。   “拉伸能让你长的更高,能让你操练不受伤,能跑的更轻松,更厉害!”   兜兜握拳,很认真的当了一回先生。   随即出去开跑。   两个孩子精神抖擞的跑的很轻松,王勃刚开始还行,不过两里地后就有些接不上气了。   可他却倔强的咬牙坚持。   再跑一里地……肺部要炸了,腿软的和馎饦一样。   可看看贾昱和兜兜,依旧轻松的跟在父亲的身后跑着。   我竟然比不过两个孩子?   王勃的自信心再度遭遇重击,他咬牙往前追,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可双腿软的不行,竟然扑倒在地上。   “循序渐进。”   前面的贾平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带着孩子跑。   跑完步做拉伸,两个孩子还能蹦蹦跳跳的。   “你动不了吗?”   兜兜发现王勃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就觉得这人好可怜。   “你需要拉伸。”   王勃木然摇头。   “哎!”   孺子不可教也。   兜兜叹息,随后又欢乐的去厨房问曹二早饭吃什么。   “有小娘子喜欢的点心,昨夜就发了麦面,不过郎君不许多放饴糖……”   兜兜有些失望,曹二莫名心痛,就低声道:“小娘子放心,晚些我加些进去。”   兜兜这才欢喜,接着又蹦跳着去羞不肯早起去跑步的阿娘。   “老龟!老龟出来!”   这个清晨被孩子搅动着,充满了勃勃生机。   贾平安到了兵部,任雅相一肚子牢骚,“昨日来了个倭女,叫做什么麻野,带着兵部密谍的书信,说是可靠。可老夫一看着这个女人就觉着有些诡异,吴侍郎也是如此,没法和她相谈。”   吴奎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解释道:“那麻野看似恭顺多礼,可骨子里却带着些桀骜,竟然想讨价还价,岂有此理!”   “老夫呵斥了她一句,她便跪下请罪,说请处死她……这没法说话了。”任雅相摇头,“老夫老了,小贾你去收拾她。”   贾平安满头雾水,“她不敢这般吧?”   任雅相苦笑,“她敢带着两个倭人就来到了大唐,这等女子压根就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哪里还会在乎什么高官威压。”   这个倒是。   但麻野……很温顺的一个倭女吧。   贾平安摇摇头,“这个倒也简单。”   任雅相和吴奎相对苦笑,都觉得被贾平安打脸了。   等贾平安出去后,吴奎有些不忿,“贾郡公这话却有失公允,那女子带着密谍的书信,这也算是有功之臣,难道咱们还能动手?”   “麻野!”   贾平安进了值房,娇小的麻野跪坐在边上,随即起身行礼,虔诚的跪下,“见过大人。”   我不是你爹!   贾平安觉得这气氛不对。   陈进法很懂事的退了出去。   “大人。”麻野抬头,恭谨的道:“此事奴奉命来大唐,名为行商,实则是让奴查探大唐可有进攻倭国的迹象。奴心中挂念大人,就顺势答应了。”   她媚笑了一下,恭谨加上媚笑,门外的陈进法看了一眼,就觉得小腹发热。   娘的个乖乖,这个女人魅惑的让人心动。   麻野知晓自己的魅力所在,而且她更知晓大唐需要倭国的消息,所以先彰显自己的柔媚,再静待贾平安问话,如此她才不至于被无视。   ——倭国很危险了……若是大唐真的要攻打,麻野觉得倭国败亡的几率五五开。所以她此行必须要为自己寻到价值,让大唐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否则倭国一旦败亡,她也将会沦为平庸。   她什么都能接受,但却不能接受平庸。   可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展露自己的价值……所以她对任雅相他们恭敬有加,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要想获得有价值的消息,你们得给我些好处吧?   她就是来寻好处的!   可贾平安却神色平静,“所谓的天皇被活活吓死,倭国军心定然不稳。中大兄王子看似凶狠,胆大包天,可白江口一战彻底打断了他的脊梁骨,他如今能有何为?到处修建城池堡寨,到处搜刮钱粮,到处征召百姓为兵……”   麻野的面色微变。   逃回倭国的中大兄王子病了一场,昏睡中高呼救命,声音很大,不少人都知晓了。   随后中大兄王子清醒,不等登基继位,就迫不及待的发布了命令:修建堡寨城池,去搜刮钱粮,去征召大军……   中大兄王子彻底被大唐击破了胆子,这个发现让不少人大失所望。人心浮动中,麻野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当初贾平安把她发展成了百骑的暗线,可回到了倭国后麻野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直至有一日兵部的密谍寻到了她时,麻野瞬间就炸了。   贾平安手握她的黑材料——关于天皇等人不得不说的故事,她只能屈服。但不去大唐她就无恙,所以也算是有恃无恐。   但此次她却是主动请缨而来。   不来不行。   她想为自己寻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要不,做大人的小妾吧!   她有信心凭着自己的魅惑不断升级,最终成为这个强大男人的左膀右臂。   可贾平安一开口就击破了她所有的倚仗。   他竟然对中大兄王子的情况了如指掌,难道大唐在皇宫之中也有眼线吗?   麻野心乱如麻。   “你想要什么?”   贾平安俯瞰着她,眸色冰冷。   麻野情不自禁的伏在地上,用五体朝地的姿态,虔诚的道:“任凭大人做主。”   “不要挑衅我的耐心。”   “是!”   “听话才有饴糖吃,若是以为自己有倚仗,那我会亲手击碎你那些倚仗,随后把你丢进军营中,沦为最下等的营妓!”   “是!”   麻野浑身颤栗。   外面奉命来旁听的小吏急匆匆的回去。   “那麻野被贾郡公一番话说的瑟瑟发抖,趴在地上浑身颤栗。”   任雅相看看吴奎。   “这才多久?”   吴奎看看茶杯,“半杯茶。”   半杯茶的功夫,贾平安就让麻野跪了。   任雅相起身,“一旦船队有发现,倭国就会变成紧要之地。如此倭国的消息格外重要……老夫去看看。”   户部尚书窦德玄最近在念叨倭国,老是询问去倭国的船队可有消息,一脸期冀之色。   贾平安说倭国有金山银山,说的天花乱坠,可就算是支持他的窦德玄也只是半信半疑。   不,连一半都没有,最多半成。   吴奎嘟囔着,“倭国有什么好?那倭女矮小……”   他起身,神色挣扎,“不过矮小也颇有一番令人动心之处,罢了,去看看。”   任雅相二人到了贾平安的值房外面,就听里面麻野说道:“大人对奴这般,奴恨不能粉身相报……”   这声音魅惑中带着些许哀求之意,让人听了不由心动。   不像话啊!   任雅相冷着脸,觉得贾平安过了。   什么大人!   你还认一个倭女做女儿?   不要脸! 第932章 女子何时才能站起来呀   值房内,麻野跪在贾平安的身前,仰头说道:“大人,自从中大兄皇子继位之后,中臣镰足就越发的被重用了……继位之后,中臣镰足带人清洗了许多对头,如今的倭国即便有天皇的反对者也不敢说话,敢怒不敢言……”   “此刻的倭国就是个烂摊子。”   贾平安看着麻野,觉得这个女人也算是聪明,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告诉我,倭国内部对大唐的观感如何?”   大概是没想到贾平安会问这等问题,麻野楞了一下,恭谨的道:“大人,国中的百姓大多愚昧……每日有点吃的不饿死就感激零涕,至于什么大唐……他们只是耳闻,敬畏有加。”   后世你去大山深处寻个山民问什么世界局势,山民保证会觉得你在说天书。   所谓桃花源不知外事就是如此,不过此刻的倭国正在穷兵黩武。   麻野一脸孺慕之情,“大人,奴想随身侍奉大人。”   “我不是你爹!”   一个倭女称呼自己为大人,难免让贾师傅浮想联翩……   “大人!”   麻野声音悲切,让人忍不住想抚慰她。   你这个……比不了那些老师。   贾平安显然不吃这一套,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好生待着。”   贾平安准备开溜了。   “是。”   麻野甜笑。   这个女人……不小了吧,竟然装作少女模样……看看陈进法,分明就是色授魂与了。   “消停些!”   贾平安走出了值房,任雅相和吴奎来不及避开,尴尬的笑了笑。   三人一同往前面去。   “你是如何降伏了这个女人?”   任雅相问的很严肃,可心中却同样浮想联翩。   是因为小贾长相俊美,还是因为他多才。   “威严。”   贾平安觉得任雅相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倭人当做是大唐人来揣度。   “倭人隐忍,看似恭谨的无以复加,可那这是表面,隐藏在恭谨下面的是凶残,是狠毒。要想降伏他们,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们知晓大唐的强大,让他们无从反抗的强大。”   “就这?”吴奎觉得贾平安藏私了。   “就这。”   贾平安微笑道:“其实大唐如今君临天下,为何弯腰?”   他微微颔首,顺畅的溜了。   老任没吭声吧?   贾平安最怕任雅相又把自己扣住,随即不是这里有件麻烦事,就是那里有件让老夫头疼的事儿,你赶紧去处置一下吧。   任雅相呆立原地,喃喃的道:“是啊!大唐君临天下,为何弯腰?”   吴奎叹息一声,第一次对贾平安生出了无可匹敌的沮丧来,“我等代表着大唐,只需震慑住便是了,不,和颜悦色即可,谁若是不服……大军出击,扫灭不臣。这才是我辈该做的!”   他们只是习惯性的觉得不该对外藩人强硬。   这是病,得治!   贾平安出手就为他们上了一疗程。   麻野这等狡黠的女人都低头了,由此可见大唐荡平辽东三国带来的巨大国际声望……除去吐蕃之外,谁还敢和大唐叫板?   中大兄皇子……不,这位现在是天皇了,好像是叫做天智天皇。   曾经有多疯狂得意,被大唐毒打一顿之后就有多惶然不安。如今的天智整日担惊受怕,不断加强防御力量,由此可见倭人的性格多变。   但不论如何变化,只需一巴掌拍去完事。   “贾郡公,皇后召见。”   一个内侍堵在了兵部门外,一脸讨好。   “阿姐……皇后可说了何事?”   贾平安上次被吊在寝宫门上毒打了一顿,一直存在心理阴影。   内侍赔笑道:“皇后笑着呢!咱都听到了,很是欢喜的笑。”   好事!   贾平安心情大好,随手丢了一颗银星子过去。   内侍手一抬,银星子就消失在了袖口中,随后谄笑道:“多谢贾郡公……贾郡公财源广进,咱也就厚颜领了。”   这人会说话,随即垂首,银星子就顺着滑落在手心中,只是捏一下他就笑开了花。   这手段……   只是举手就接住了银星子,要得啊!   宫中果然是藏龙卧虎。   到了阿姐的殿前,邵鹏在等候,贾平安问道:“老邵你有何绝活?”   “刀法!”   邵鹏对自己的刀法颇为自信。   “我厮杀时经常想到了你的刀法,练练还行,但最后全给忘光了。”   艹!   打人不打脸啊!邵鹏黑着脸道:“皇后还等着呢!”   皇后正在织布!   贾平安揉揉眼睛,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有些大的织机前,一个宫女正在操作,武媚只是伸个手……做个样子。   邵鹏马上就谄笑道:“皇后与民同甘苦,几可与文德皇后一般……”   长孙皇后堪称是贤内助,会干的活计不少。   老邵溜须拍马的模样真的……不堪入目。   皇后抬头,贾平安下意识的道:“阿姐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却亲自织布……让人感慨万千,让我不禁对自己的懒惰愧疚不已……”   皇后笑的眼睛微眯,“快去把刚送来的果子拿来给平安吃。”   邵鹏眼皮子跳了一下……那果子可不多啊!也就是皇后想吃,所以皇帝才悄然令百骑去寻访,寻到了就高价买下。   但今日也就送了十余枚来,皇后先前还说少了,没想到转眼就分给了贾平安。   拍马屁可耻!   邵鹏干咳一声。   “这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是个女娃才好。”   武媚生了三个儿子,真心希望来个闺女。   邵鹏马上送上彩虹屁,“定然是个公主。”   呵!   贾平安觉得邵鹏无耻,“不,我觉着应当还是个男娃。”   武媚笑了笑,“什么就什么吧。”   皇后的心态不错,她看着贾平安,笑了笑,“有人想给太子说媒,你觉着如何?”   大外甥才十一岁吧?   他还是个孩子啊!   贾平安摇头,“太小了。”   “只是先看看,若是好了就定下来,等到了岁数再成亲。”   这便是从小学开始培养老婆?   贾平安觉得这股风气不可助长,“阿姐,女大十八变,谁知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武媚赞许的点头,“我也是这般认为的,不过鼓噪的人不少。太子渐渐大了,不少人在盯着……”   她的眼中多了讥诮之意,“不过陛下当年就吃过亏,那位王皇后可和他不是一条心,吃亏上当了就不能再让五郎重蹈覆辙……所以太子妃为谁……颇为让陛下和我头疼。”   头痛好啊!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阿姐,要不就寻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吧。”   这里所说的普通人家指的不是百姓,百姓家的女儿成为太子妃……看似很牛笔,可随后就会迷失在从未见过的繁华和富贵中。   连阿姐这等出身都近乎于隐身,平民的女儿那更是不可能。   “倒也想过。”武媚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心中巨震!   再震!   地震了!   这是在惦记我的小棉袄?   贾平安如今虽然风光无限,可在那些士族的眼中,贾家也只是寒门,也就是他口中的普通人家。   亲上加亲?   贾平安只是想想就毫不犹豫的道:“阿姐,你不会是……”   武媚点头,“兜兜那孩子率真,我很是喜欢,你以为如何?”   贾平安摇头,很是认真的道:“阿姐,兜兜的性子率真,这等性子进宫就是自寻死路。她会迷失在宫中,最后死于各种暗算……”   “我护着她。”   武媚看来想过他的应对。   “可……”贾平安纠结,“阿姐,我如今是兵部侍郎,可见的将来我弄不好还能做个宰相。我是宰相,女儿是太子妃……阿姐,风险太高了,想想那些诱惑……无数人会聚拢在我的身后,想把我弄成权臣……我意志薄弱,阿姐,就算了吧。”   长孙无忌当年牛逼不?   牛笔!   妹妹是皇后,自家是宰相,最后权倾朝野……要知晓他并无曹操的野心,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被干掉了。   身为权臣就是罪。   “阿姐,霍光倒是寿终正寝了,可霍家人随后就被杀的光溜溜的。”   武媚看着他,良久说道:“去吧,哪日让兜兜进宫玩耍。”   好说!   贾平安随即告退。   屏风后传来声音,“你那番话他若是答应了,贾家随即荣华富贵自不待言,可他却拒绝了。更是把霍光之事拿出来作比较……权臣,若是换个人,朕知晓他定然会答应。至于权臣之忧,那还早着呢!少说还得三十年。先享受了三十年再说。”   邵鹏带着人把屏风撤掉,跪坐在案几后的李治正在吃着小点心。   这是长安食堂的小点心,李治吃的很是舒坦。   武媚坐在那里,突然噗嗤笑了起来。   “权臣啊!平安竟然是害怕自己变成了权臣。”   李治吃的很放松,“权臣不好做,一旦被推了上去,再想退就难了。”   长孙无忌就是如此,若是他早些退下来,如今李治依旧会带着恭谨的叫一声舅父,隔三差五宫中的赏赐依旧能让别人羡慕的眼睛发绿。   “这是他的好处。”武媚很是骄傲,随即皱眉,“陛下吃多少了?”   李治飞快的抓了一把,武媚咆哮,“全收了!”   ……   和帝后想的不同,贾平安不想让兜兜进宫的最大原因不是什么害怕成为权臣。   回到家后,贾平安把此事告诉了卫无双和苏荷。   “太子妃?”   卫无双微微皱眉,“太子的性子记得很是宽厚,妾身觉着到也不错。”   这个婆娘没坏心,但目光短浅。   苏荷大喇喇的道:“兜兜做太子妃……随便吧。”   两个憨婆娘!   “难道不妥?”   卫无双觉得贾平安的神色不对。   “是不妥。”贾平安觉得女人终究没见识,“你们只看到了荣华富贵,觉着如此对兜兜是好事,可却没看到宫中的争斗……兜兜这等性子进宫会如何?”   苏荷诧异的道:“夫君你却是错了,就像是妾身一般,若是没事喜欢修炼,最喜双修。若是有事妾身也能撒泼,也能针锋相对……”   卫无双见贾平安气急败坏,就轻笑道:“夫君,兜兜可不傻……”   我的小棉袄总是这般纯真,进宫是不可能进宫的!   贾平安觉得这两个女人有些傻了,“帝王无情!”   “兜兜不可能嫁给那些平民百姓吧。”卫无双觉得要说道理自己还有许多,“可那些权贵官员的家中多有女子,小妾、歌姬舞姬……正妻大多是尊重着……”   卫无双突然愣住了。   “继续。”   你继续说啊!   贾平安一脸唏嘘。   夫君的心胸为何变得这般狭隘了……卫无双深吸一口气,“夫君却是异类。”   作为大唐有钱人,外加大唐重臣的贾平安的生活真的很简单。   两个婆娘,外面还有个高阳。   有人会说都三个了啊!   可这个时代但凡有能力的男人谁会只有三个女人?   家中的美貌女婢不少,甚至还有异国风情的罗马二人组,以及高丽前贵女随时能侍寝,可贾平安压根没动。   “这不是异类。”   贾平安认真的道:“就算是异类,我也会尽力为兜兜寻这么一个异类,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老父亲能为女儿做的就是这些,你要说女婿不妥当就打上门去……确实是个不错的手段,可真要打上门去,那婚姻就变味了。   威慑下的婚姻就像是坐在了定时炸弹上面,天知道何时会爆炸。   苏荷马上点头赞同,“若是能寻到好男儿,那自然比进宫好。”   等贾平安走后,卫无双无奈的道:“你怎么就没个立场?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她看来,女人也该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矜持……   苏荷瞪大杏眼,“无双你好奇怪,我当然要相信夫君,夫君出主意有你盯着,我干嘛还操心?再说了,夫君对兜兜这般疼爱,你想想夫君的性子,看似平常,可他做的事无不谋划深远……兜兜会吃亏?万万不能!”   卫无双:“……”   拒绝了此事后,再次见到大外甥时,贾平安的眼中多了些和煦。   上课结束,他笑眯眯的道:“太子看着胖了些。”   “是啊!”李弘很感慨,“最近饭菜不错。”   “精神如何?”   “精神也好。”   “那就好。”贾平安欣慰的道:“今日你错了一道题,这道题我说过了数次你依旧错了,可见是粗心。这样,你回去抄写这道题一百次……想来也就记牢了。”   李弘:“……”   武媚得了消息,不禁笑骂道:“怎地就那么促狭,偏生要折腾五郎。”   邵鹏进来,俯身低声道:“皇后,又有人为了新城公主之事求见。”   武媚收了笑容,冷笑道:“新城是陛下的同母阿妹,最是疼爱,如今她独处,那些人嗅到味了,如同狂蜂浪蝶般的蜂拥而至,想要什么?”   周山象看了邵鹏一眼,见他不说话,心中不禁鄙夷……胆子呢?   “皇后,新城公主娇美,加之陛下疼爱,尚了公主那便是人财两得,一箭双雕!”   武媚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她就见不得这等钻营之人。   “陛下那边如何说?”   “陛下在琢磨。”   这是在琢磨谁适合新城。   武媚眯眼看着外面,随手把奏疏放下,起身。   周山象和另一个宫女赶紧扶住了她,随后缓缓走到了殿门外。   春风轻抚,武媚深吸一口气,“女子难道不能自立?”   邵鹏和周山象相对一视,都觉得这话好有道理。   周山象用力点头,“女子何时才能站起来呀?”   邵鹏莫名的抖了一下。   ……   院子里的花树都生了嫩芽,一只小鸟站在水池边上,歪头清理着自己的羽毛。水池中经过了一个冬季苦熬的鱼儿活泼的蹦出水面,鸟儿受惊飞到了树枝上,轻声鸣叫着。   新城就站在侧面,觉得眼前的一切如画般的美好。   “公主,有人求见,又是那等人……”   一个侍女近前,愤愤不平的道:“都说了公主没空,却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家郎君如何好,什么才富五车,什么温文尔雅……亏得公主性子好,若是换了高阳公主在,定然用马鞭把她们抽出去。”   黄淑柳眉倒竖,“公主就算是要寻驸马也不能让人来自荐吧?那成什么了?还等什么?赶出去!”   新城嘴角带着笑意,侧面看去脸颊微微瘦削,那眼睫毛轻轻眨动,眸色晶莹剔透。   “不见就是了。”   黄淑跺脚,“公主你就是这般好脾气,以至于那些人就敢得寸进尺,上次还有人堵门,就等公主出门好献媚……无耻之尤!”   新城微笑道:“他们闹腾他们的,我置之不理就是了。”   “可公主的名声怎么办?”   黄淑恨铁不成钢的道:“公主,外面都有人说你养面首呢!”   新城的唇形就像是菱角,微微一动,平静的道:“他们说他们的,你看看皇后被说成了什么,可曾搭理那些人?”   黄淑深吸一口气,把要爆炸的心态压一压,那种老母亲的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又涌了起来,“公主,要不请高阳公主来一趟吧。”   想到高阳一来必然是脾气暴躁的挥舞小皮鞭,新城不禁就笑了起来,“高阳的脾气可不好……不过对小贾时却很是贤淑。罢了,高阳这几日和那群贵妇人要出门踏春,请了小贾来问个主意。”   ……   晚安! 第933章 堵门自荐   每天早上贾家的两个孩子,外加一个招弟都会跟着狄仁杰读书。   这两日多了一个学生。   看着这个学生狄仁杰压力很大,所以授课也有些那个啥……有些磕磕绊绊的。   王勃坐在最后面,听着狄仁杰说到了汉书,突然皱眉,“狄先生,你说的这个错了……”   狄仁杰小心翼翼的两日,就是担心被这个‘编外学生’给抓到错处,此刻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何处错了?”   贾昱和兜兜三人也回头看着王勃。   贾昱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稳重,不禁皱着眉。   兜兜却喜欢家中有客人,这样显得热闹。昨日她问过阿耶关于王勃的情况,阿耶说王勃就是个没经历过挫折的少年,需要毒打。   毒打呀!   兜兜觉得很有趣,因为上次阿耶说要毒打李敬业,就把李敬业追的满家跑,最后竟然翻墙溜了。   李叔父好生魁梧,王勃却瘦削,想来翻不了墙吧,到时候看看毒打是什么样的。   王勃侃侃而谈,“说到汉书必然要提及颜师古的注释,可颜师古编修的汉书错漏不少……”   狄仁杰眼皮子在狂跳。   “颜公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当年编修五经时颇有些人质疑,他侃侃而谈,旁征博引,无人不钦佩他的博学,你……”   狄仁杰真心觉得这个少年太傲了。   王**身,“我当年也看过汉书,颜公注释的汉书我也看了,颇多错漏……”   接着他随口提及了几处错误,狄仁杰驳斥,王勃反驳,旁征博引一点都不含糊……   兜兜单手托腮看着狄仁杰,心想狄先生你要努力呀!可不能输给他!   可狄仁杰脸都红了。   “你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竟然这般博学,羞煞我了。”   狄仁杰是由衷的佩服王勃的博学,“你何时发现了这些错漏?”   应当就在最近吧。   王勃很平静的道:“九岁的时候。”   狄仁杰的脸颊轻颤。   “那一年我看汉书发现了不少错漏,就撰写了《指瑕》十卷,如今就在家中。”   九岁的时候就发现了颜师古编修的汉书中有不少错谬,为此还专门撰写了十卷书来指出其中的错漏。   那时候的书不是册书,一卷就是一卷书。   狄仁杰脑门发热,干咳一声,“回头拿来我看看。”   兜兜回身,眼睛突然亮了,“阿耶!”   贾平安笑吟吟的站在门外,“怀英,没打扰吧。”   往日狄仁杰定然会说打扰到了,但今日却如释重负,“没打扰。”   贾平安点头,狄仁杰出去。   “启蒙的如何了?”   狄仁杰点头,“足够了。”   “那就教授新学吧。”   给孩子启蒙很麻烦,贾平安若是亲自上手,兜兜要是上课时闹腾怎么办?呵斥舍不得,不呵斥兜兜会蹬鼻子上脸,最后变成学渣……不,学霸,学里的一霸!   狄仁杰一怔,贾平安笑道:“莫非还舍不得探究儒学?”   狄仁杰坦然道:“毕竟学了多年,是有些不舍。”   他转身进去。   “从今日起,我便教授你等新学。”   王雱眼珠子发亮,嘴角带着冷笑。   贾平安在外面看到了,莞尔而已。   想寻新学的错漏?   孩子,准备接受三观的颠覆吧!   “郎君,新城公主那边来人了,说是公主请你去议事。”   新城?   那个哥们寻我作甚?   那朵小白花最近的小日子不错,据高阳说越发的滋润了。   到了公主府的外面,贾平安见有几辆马车在大门左右靠墙停着,车夫都在边上蹲着扯淡,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嘀咕。   这是什么节奏?   贾平安有些好奇,管事张廷祥迎出来,板着脸看了外面那些妇人一眼,“见过贾郡公。”   “这是什么意思?”   贾平安指指边上的马车。   张廷祥恼火的道:“都是来自荐的。”   “公主的婚事?”   张廷祥点头,“整日就堵在外面,若非公主好性子,早就轰了出去。”   他们都在街道上,你为毛不轰?   关键是……新城的脾气再好,可也会动怒的吧。为何不出手驱赶?贾平安笑了笑。   见到新城时,这妹纸正在逗弄池水里的鱼儿。   硕大的鱼在水里轻轻游动,新城伸出白嫩的手进去搅动,鱼儿竟然也不怕。   “你家这鱼怕是被养痴了吧。”   贾平安煞风景的伸手进去,奋力搅动了一番,鱼儿竟然还是没动静。   新城侧脸看着他,很是好奇的道:“我这鱼是早些时候他们送的,说是颇为名贵……你家也有鱼?”   “我家的鱼多是我钓来的,警觉异常,加之孩子闹腾,每每看到人影就跑。”   新城只是想了一下贾家两个孩子折腾鱼的场景,不禁有些艳羡。   “有孩子……很欣慰吗?”   新城轻轻甩着手,水珠落在贾平安的鞋面上。   “怎么说呢……有孩子绝对是个全新的体验,血脉的延续,你又多了一份责任,有个人需要你照顾他一辈子,直至你死去……”   新城的眼中多了怅然。   这妹纸还是赶紧成亲吧。   贾平安觉得新城的状态不妥当,记得历史上李治另给她找了个驸马,可没多久新城就去了……据闻是郁郁而终。   为啥郁郁而终?   思念长孙诠?   贾平安觉得不可能。   最大的可能是对第二任驸马不满意,把假小白花变成了真小白花,最后郁郁而终。   新城抬头寻找那只鸟儿,可鸟儿早已无影无踪。   “若是没有呢?”   “没有……”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许多人,“孩子的有无只是天意,有就好生教养他,没有就取悦余生的自己……人活着就是幸运,做你想做的。”   他补充道:“谁都喜欢懵懂的孩子,觉着可爱。可孩子长大后烦恼就来了,不听话,叛逆,学坏了……运气好孩子就是你的宝,运气不好孩子就会成为你后半生的梦魇……所以随缘最好。”   “学坏?”   新城想到了许多。   “有空闲就出去转转,出城踏青,跟着她们打马毬,人啊!要学会让自己关注自己。”   贾平安觉得新城的状态虽说比以前好的太多,但依旧不够洒脱。   “也好,回头我就去寻高阳。”   你去寻高阳,那不是影响我们之间的水乳交融吗。   上次贾平安正在做橙子时,新城突然来了,两口子赶紧穿衣裳,随后衣冠楚楚的出来见客。   新城颇为苦恼,“门外那些人真是让人心烦意乱,想呵斥吧,又没什么意思。不管吧,连门都不想出。”   “就这事?”   贾平安不敢相信的道:“这么简单的事你竟然没个主意?”   新城脸红了,白嫩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格外的动人。她白了贾平安一眼,“难道你就想到了法子?”   “当然。”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的独立能力还不如高阳,难怪历史上郁郁而终,“要解决事情,首要分析对方的目的。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讨好你,获取你的好感,随后让自家的男丁能有成为驸马的机会,随后连带着整个家族都沐浴在皇室的荣华富贵中。”   新城菱角般的红唇微微一撇,“小贾你又怼人。”   “我没怼人,只是实话实说。”贾平安拍拍手,水里的鱼反而惊惶逃窜。   “知晓了她们的目的,反其道而行之就好了。”   他好奇的看着新城,“最简单的手段就是让人去问问她们是哪家的人,凶一些,保证她们马上就走。”   新城愣住了。   是啊!   她们既然是想获取我的好感,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她们害怕弄巧成拙,谁还会在门口蹲着?   妙啊!   新城看着贾平安,想夸赞贾师傅的聪明,但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疑问,“真的能行?”   从大长腿到羔羊,谁敢说我不行?贾平安斜睨着她,“我觉着你在羞辱我的智慧。只管照做,一刻钟后外面若是还有马车,我亲自出去驱逐。”   新城拍手,等侍女过来就吩咐道:“告诉张廷祥,令人凶一些去问问外面那些人的来路,凶一些。”   黄淑走到了新城的身后,一边盯着贾师傅,一边说道:“公主,如此容易得罪人……”   我当然知晓这样会得罪人,可我们琢磨了许久,为之束手无策的事儿,小贾随口就是一个主意……我不照做就显得心虚了。   女子的小傲娇发作,让新城微微昂首。   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新城的小心思。   后世有公主病的人不少,但眼前这位却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平日里装作是小白花,骨子里却是豪爽的性子……但豪爽呢?   好歹摆桌酒席感谢贾某人一番,随后把你城外的别业借来我用用。   时至今日贾平安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在城外大肆购买土地,以至于孩子们想出城玩耍都只有一个贾家庄。   但贾家庄太近了,在庄子里就能看到长安城,算不得出城。   新城不同,这妹纸深受皇帝的疼爱,赏赐也是最好的,在城外拥有好几处别业。   二人之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直至一个侍女欢喜的跑进来。   “公主,公主,那些人全走了。”   新城美眸流转,看了贾师傅一眼,福身道:“多谢小贾。”   诚意呢?   贾平安虚伪的道:“咱们什么交情,客气了。”   呵呵!   新城颇为欢喜,“准备马车,我要去寻高阳。”   贾平安的面色变了。   他原先的计划是先来新城这里,随后去高阳那里。   可现在多了新城这颗大灯泡,我该去哪里?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新城被袭扰又如何?那些人不过是狂蜂浪蝶罢了,只敢蹲守,却不敢动手,怕个毛线。   “小贾你等等我。”   新城提着裙子,轻盈的跑了进去。   小鹿!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词。   晚些新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了。   这次是碧色的长裙,天气还有些微冷啊!新城不要温度的吗?下台阶的时候小腿脚踝以下部分就露出来了。   妹纸肌肤挺细嫩的。   让贾平安不禁想到了烤肥羊。   新城喜滋滋的道:“走吧。”   我不去!   贾平安虚伪的说道:“我还得去兵部。”   “这样啊!”新城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请你和高阳出城到我的别业去转转。”   早说啊!   贾平安早就想去探个路了,下次直接向新城借用难道她会不同意?   好兄弟除去车和女人不借之外,什么不能借?可他都说了去兵部……   男人不能轻易推翻自己的决定,否则会被人看轻……   贾平安淡淡的道:“公事要紧。”   公事要紧?   新城差点就想动手了,只是刚握紧拳头,就想到了自己的小白花人设。她深吸一口气把怒   气压住。   “小贾在兵部可待过一整日?”   贾平安在兵部好像真没待过一整天……   新城的嘲讽技能难道被点满了?   贾平安笑了笑,“拿了钱粮自然就得做事,不说为国为民,为了子孙的安宁也得努力。”   出了公主府,贾平安上马,回身道:“公主。”   车里的新城掀开车帘,探头出来问道:“何事?”   贾平安策马到了马车边上,俯身低声道:“你的袜子好像穿反了。”   新城的脸不大,瞬间白嫩的脸上就布满了红晕。   贾师傅很诚恳的道:“做事别着急,要矜持,要稳重……走了哈!”   新城猛地放下车帘,背靠着车壁把双腿抬了起来。   裙子下滑,露出了线条优美的小腿……紫色的罗袜到了脚踝下面,两侧有丝带连着,系在   了脚踝上。   罗袜上绣了花,左边的花和右边的花竟然反过来了!   啊………………   我丢人了!   新城解开系带,把罗袜脱了下来,纤秾合度的秀足轻轻动了动。   “公主。”   黄淑在外面说道:“贾郡公先前像是在讥讽公主呢?”   我先嘲讽了他,他还击而已。   新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小贾如何发现我把罗袜穿反了?   她仔细回想……她回去换了衣裙,出来时好像没弄什么动静吧?   不对,下台阶的时候来了一阵风,吹动了她的长裙。   就是在那个瞬间,她的脚露了出来。   小贾的眼睛真毒!   新城双手托腮,幽幽一叹。   黄淑却对此耿耿于怀,“公主,贾郡公越发的大胆了,奴看下次就该呵斥一番。”   她是老母亲心态,新城的性子怯弱,她担心会吃亏。   车里传来了新城的声音,“你回去吧,今日不用你跟着了。”   黄淑愣住了,“公主……”   马车渐渐远去,黄淑一脸懵逼。   “为何呢?”黄淑不解。   马蹄声缓缓而来。   “作为新城身边的女官,你经历的事不少,为何面对此等手段无能为力?”   贾平安去而复返,神色冷漠。   黄淑缓缓策马回身,冷冷的道:“公主之事与你无关。”   那是我的好兄弟,你说与我无关?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过是几户不要脸的人家罢了,就算是你想不到我那等法子,可随便   令人去警告一番……谁敢堵门?陛下疼爱公主,她若是想出手,谁敢阻拦?”   “从进了公主府开始,张廷祥就一脸无奈……说是公主脾气好。可神灵慈悲亦有怒气,何   况公主。”   贾平安笑了笑,“公主的性子我很清楚,她必然不会忍。可她却忍了。先前你说什么会得   罪人,公主一人住在公主府,交往的也是高阳等人,有陛下为她撑腰,她担心什么得罪人。   让我来猜猜……”   贾平安突然冷笑,“外面那几个妇人中的一个……必然是你的关系!”   黄淑面色惨白,“不,不是什么关系!”   果然被我猜中了!   贾平安策马再近了些,阿宝比黄淑的马高大,贾平安更是比黄淑高大了许多。他俯瞰着黄   淑,低喝道:“是谁?”   竟然有人勾搭上了黄淑,这是准备给新城挖坑吗?   贾平安想到了新城数次在皇帝那里为自己说好话求情的事儿,眼中就多了杀机。   黄淑抬头看着他,眼神坚定,“是孙振!”   “孙振?”   贾平安眯眼,“谁?”   黄淑在他的逼视下有些脖子酸,低下头道:“孙振的父亲在国子监教书,名声颇大。他的   兄长乃是刺史。他自己过了科举却不肯为官,喜欢做闲云野鹤……”   她的脸突然微红。   女人脸红红,必然是想老公!   当然,兴许是在想刚才见到的帅哥。   贾平安冷冷的道:“你见过孙振!”   黄淑点头,“其人玉树临风……”   父亲虽然官位不高,却清贵;兄长做了刺史,这便是官场悍将……自己过了科举,这便是   才华横溢;不肯做官是人品高洁,再加上一个长得玉树临风……   这样的人不做驸马可惜了。   难怪黄淑会这般遮掩。   “当说就说,为何隐瞒?”   “奴也多次给公主说过孙振,可公主却无动于衷,奴就想着若是公主能见上一面,定然心   动。”   贾平安策马回身,准备回家。   黄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公主最信你,贾郡公,你若是劝说一番,定然比奴更好。”   贾平安叹道:“门外的马车有一辆是孙家的吧?都堵门了,还劝说什么?”   本来他觉得孙振这等人堪称是良配,可想到孙家竟然甩出了堵门的招数,不禁为新城觉得   不值。   下午新城回来,黄淑主动请罪。   “是小贾发现了你的不对劲?”   果然是好兄弟!新城负手站在庭院里,淡淡的道:“我要做什么,想要什么……自然会自   己去拿,何须别人越俎代庖。来人。”   两个侍女上前。   新城冷冷的道:“十杖!”   黄淑听到并没有附加惩罚,心中一松,急忙谢恩,随即被带了出去。   庭院里顿时就空空的。   清脆的鸟鸣声传来。   新城抬头,就在枝头上见到了那只鸟儿。   鸟儿本是歪头清理羽毛,突然就止住了动作,好奇的看着她。   新城面露微笑,泪水缓缓从眼中滑落下来……   ……   月底最后三天了,有月票的书友,爵士求票。 第934章 那是陆地   任雅相被弹劾了。   “说来也怪老夫。”   贾平安难得一日两次进兵部,任雅相觉着这便是自己教导之功,欣慰之余也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家中的孙儿前日在青楼喝多了,动手打了人。”   “斗殴不是常事吗?”   从大汉到大唐,民间尚武之风不绝如缕,这也是中原无数次被打趴下后又能重新站起来的保证。   任雅相苦笑道:“那逆孙打谁不好,竟然打了士族的人,而且还断了腿……若是鼻青脸肿还好说,大不了老夫亲自上门谢罪,可断腿……老夫昨日去了,那家人冷脸以待,随即今日有人弹劾老夫教孙无方……”   这事儿……怎么味道不对呢?   吴奎劝了一番,但却对此不乐观,“大唐民风彪悍,若是鼻青脸肿倒是无碍,弹劾都没脸。可断腿就不同了,弄不好会致残。”   任雅相难掩黯然,“此事老夫责无旁贷,也不想躲避辩解……看陛下的意思吧。”   他摸摸白发,自嘲的道:“老夫也老了,告老还乡也不错。”   可他眉间的黯然告诉贾平安二人,他不舍长安。   老任也有些利欲熏心呐!不过谁没有名利心呢?   贾平安觉得有些奇怪。   下衙后,贾平安还在琢磨着此事。   “兄长!”   李敬业追了上来,挤眉弄眼的道:“平康坊来了几个高丽美人,如何,咱们兄弟一起联袂出击?”   你个憨憨!   贾平安有些好奇,“哪来的?”   李敬业吸吸鼻子,“说是叛逆的家眷。你说辽东都没几个高丽人了,剩下的就老实些,等着下一批迁徙就是了。谋逆……这是吃撑了吗?为谁?为了高藏王?还是为了泉盖苏文。”   “为了他们自己。”   贾平安从不觉得那些人是为了什么高丽,“扯虎皮当大旗,这等野心家弄死没商量。”   “那些叛贼五千余人,号称十万大军,要恢复高丽江山,结果被三百骑兵一阵冲杀……据说踩死了不少,剩下的都跪地请降。”   边上一个官员冷笑道:“跳梁小丑罢了,也敢和大唐龇牙,无需动用大军,那些移民就能收拾了他们。”   “对,移民足矣!”   众人一阵奚落,那自信简直爆棚。   贾平安想到了前汉。   那时候的汉儿是否也如此呢?   但凡提到异族必然是一脸不屑,遇到事儿从不畏惧,敢于直面对手。   宁死也不低头!   这才是汉唐!   到了宋就完蛋了,武人被压制在贾平安看来就是自我阉割。出现问题不说去解决问题,而是直接压制问题。   没了武力的民族就是个悲剧,到了大明,朱元璋和朱棣皆是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大明对异族依旧优势不小。   但朱棣之后的大明就不成了,儒学当道,文臣当道,随即武人再度被压制。而大明的命运也随着武人的没落而注定了衰落。   世界是个丛林,要想不被吞噬,那么强壮自己是必然的选择。   但现在是大唐。   看看周围的文官们,走路昂首挺胸,你就算是让他们此刻去杀敌也毫不含糊。   你要说打压武人……这些文官保证会喷你一脸口水,顺带把你骂成狗。   所以儒学为何在此刻得不到重用,甚至被李治斥之为儒术。皆因为儒学的基因中带着柔弱,但凡儒家执掌国家,从宋代开始到蛮清,无不是自我阉割的典范。   汉唐不重用儒学,所以威名赫赫。此后的王朝满口仁义道德,最终妻儿沦为了异族的奴隶,大好河山遍地腥膻,神州陆沉。   看看大唐,渭水之盟时,大唐才两百多万户人口。这点人口连大军都组建不起来,按理该蛰伏了吧?   没有的事儿,先帝卧薪尝胆,一方面操练军队,一方面等待时机……当时机到来时,先帝毫不犹豫的出兵了。   这一战并无把握,但世间何来有把握之事?   这一战奠定了大唐雄踞东方的基础。   贾平安看着这些官吏,突然笑了起来。   “兄长你笑什么?”   贾平安说道:“看着这些,我就想到了守护。”   从大宋开始,这片土地上的人显得格外的茫然,他们失去了自信,忘却了祖先的悍勇,只知晓埋首种地。一旦异族入侵,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地等着屠杀……   从大宋开始,这个民族的自信就被阉割了。   说起来是君臣联手阉割掉了百姓的自信和武勇。   不能让这份自信被击破,为此我愿意和所有人为敌!   贾平安看到了李勣,“英国公。”   李敬业面色一变,“兄长,你还想让阿翁一起去?你这个想法……真的很有趣。”   祖孙同嫖吗?   你确定李勣不会打断了你的三条腿?   李勣回身,贾平安牵着马过去。   “任相之事英国公可知晓?”   李勣看了一眼后面的孙儿,轻声道:“那些人想弄掉任雅相……最近陛下提及了几件事,其中一件有损士族的利益,可宰相们大多赞同……他们需要自己人进入朝堂为他们说话。”   果然就是我想的那样。   一个势力在发展到了极致后就触碰到了天花板,要想突破必然不能强行捅破天花板,如此他们就会横向去琢磨。   那要不就从政治上入手?   哪怕是孩子,在见到了高官时依旧会艳羡不已,这便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名利心。   一旦掌握了权力,随即这个势力就会从另一个方向得到发展。譬如说大明中后期的士绅们……一方面鄙夷商人,一方面自家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可大明的市场就这么大,干干净净的挣钱也就这点了。   他们触碰到了天花板,第一招就是鼓吹善待读书人,于是减免赋税,最后直接不交了。   哥乃是大明上等人,做个生意还纳税,谁敢?   这是第一步,但皇帝显然不满意,觉得他们这是在挖墙脚,于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雷霆让这些人惶然不安。   咋办?   丢掉拿到手的好处,从此和那些屁民一样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老老实实地交税?   做梦!   红着眼的士绅们想到了第二招。   渗透!   重臣们渐渐就成了士绅的代言人,他们彼此之间融为一体……大佬你放心,只要你为俺们说话,家中的一切我们定然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是啊!   做了重臣是不错,可子孙呢?   子孙做不了重臣,那好歹也得做个富家翁吧?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皇帝再度咆哮:不交税就是挖国家的墙角!   重臣们冷着脸:陛下好财货,粗鄙!   ——陛下与民争利,昏聩!   ——陛下昏庸,以至于民怨沸腾。   目前大唐士族的发展远远未曾触及天花板,但他们却为现状感到了忧虑。   朝中的宰相们大多是皇帝的人,这样的局面不妥吧。   我们的代言人何在?   搞掉任雅相,随后大力举荐我们的人上去。   做梦!   贾平安目光转动,在人群中少说看到了十余名士族出身的官员。   这便是垄断教育带来的好处。   大唐要破局,教育必不可少。   “小贾!”   崔建在侧面冲着贾平安招手,随即挤了过来。   “任相之事我也没办法。”   崔兄很耿直的,也很坦然。   “那些人商议,对如今的局面很是不满。可他们也不想想当初关陇那些人在时自己做了缩头乌龟,此刻却来装英雄。”   崔兄竟然有毒舌的潜质,这个发现让贾平安颇为欣慰。   “此事我也不好……咳咳,那些人在盯着我,走了,下次有空去家中喝酒。”   “要得!”   贾平安目视着崔兄消失在人群中,缓缓环视一圈,发现了不少意味不明的目光。   呵呵!   贾平安高举右手,竖起了中指!   “卧槽尼玛!”   一声叫骂拉开了序幕。   第二日弹劾不断,任雅相如风浪中的浮萍岌岌可危。   到了下午,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兵部,意外的看到了贾平安。   贾师傅不该是早就回家了吗?   贾平安笑道:“任相,今日天气甚好,何不如去寻个地方喝酒?”   小贾……任雅相此刻成了众矢之的,不少人都远离了他,可贾平安却特地等着他去饮酒。   这份担当和情义!   和任雅相喝了一顿,把老头子灌醉后,贾平安微醺回到了家中。   “阿耶又喝酒啦!”   兜兜拎着一个小灯笼跟在贾平安的身侧,不住的回头看他。   “阿耶,我扶着你。”   小棉袄举手扶着贾平安的手肘,贾平安老怀大慰,不禁觉得世上只有孩子好。   “阿耶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贾平安面色大变,刚想阻拦,兜兜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   谁来救我!   洗澡出来,一碗分不清本色的醒酒汤就放在了案几上。   兜兜在边上期冀满满,“阿耶,曹二说我做的醒酒汤是他见过最美味的,你快喝了吧。”   “呵呵!”   曹二,娘的,回头扣他的工钱!   卫无双和苏荷别过脸去。   一饮而尽。   “好汤!”   人类有时候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譬如说现在……看看拍手欢喜的兜兜,一脸纠结的老大,以及两个钦佩他勇气的婆娘。   于是这个家就和谐了。   微醺后睡的很快。   贾平安沉沉睡去。   他梦到了新城。   “救我!”   新城被一个男人拉着脚腕往下拽,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有无数双苍白的手在挥舞。   画面一转,新城就站在宫殿之前,身前身后空无一人,无尽的清冷和空虚。   随后新城就化为了一缕烟消失不见。   一只手猛地从天上探下来,抓住了一个肥胖的孩子。   一片乌云化为了一张嘴,在大声的咆哮:“去搅乱大唐,让那些汉儿沦为奴隶畜生,快去!”   那孩子用力点头,迅速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他披着甲衣在北方厮杀着,他会谄媚的笑,但也会狠毒的虐杀战俘……   歌舞升平的皇宫中,须发斑白的帝王一脸讨好的看着那个丰腴的女人,“爱妃只管放心,明日朕便让你的族兄成为宰相。”   女人回身,不安的道:“陛下,这……不好吧?”   帝王拍着胸脯,“没什么不好,谁敢反对朕便杀了他!”   两个身影靠在了一起,腐臭味渐渐弥漫。   北方突然传来了鼓声,两个身影分开,惊讶的看着远方。   乌压压的骑兵一路冲杀过来,无人能挡。   “跑啊!”   帝王惊慌失措的喊道:“我们去……我们去蜀地,快跑啊!”   臣子跪在下面,“陛下,可大唐呢?”   帝王咆哮,“大唐关朕何事,快,带上朕的爱妃,马上走!”   乌压压的骑兵一路碾压了过来,帝王一边跑一边喊:“让哥舒翰出击,不得死守。”   随后乌云就淹没了潼关,迅速淹没了长安。   帝王面色惨白的喊道:“谁能救朕,朕分他江山!”   马嵬坡前,一群沉默的人涌上来,帝王恐惧到了极点,把女人推到了前方,“是这个女人蛊惑了朕,这一切都是她所为……”   绳索绞死了女人,帝王心中一松,随即喊道:“我们快跑啊!”   他一路跑啊跑,回首一看,天上垂下无数乌云。乌云化为绳索,每一条绳索上都吊着无数人……百姓,官吏,将士……   风吹过,乌云笼罩了整个疆域。   贾平安猛地惊醒。   他喘息着,发现遍体都是汗水。   “夫君。”   苏荷摸到了汗水,赶紧拿了手巾为他擦汗。   “夫君做噩梦了?”   “嗯!”   重新躺下后,贾平安恍如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   “做了什么噩梦?”   苏荷打个哈欠。   “一个蠢货败坏一个国家的噩梦。”   苏荷才不关心这个。   她侧身把手放在贾平安的胸前,喃喃的道:“有夫君在就好。”   “我若是跑了呢?”   贾平安觉得身上发冷,就把被子裹紧了些。   “不会。”   苏荷无比笃定,随即把贾平安的手从他的身侧拉出来放在自己的腰上。   “睡觉。”   苏荷就是这般洒脱,什么烦恼的事儿到了她这里就会成为欢乐。   “苏荷!”   “娃娃脸!”   “大宝贝!”   苏荷沉沉睡去,压根不搭理。   不都是男人事后疲惫睡去,女人辗转反侧想求抚慰吗?   为啥我睡意全无,苏荷却睡的深沉。   贾平安睡意全无,突然就明悟了。   是哈!   我烦恼什么呢?   历史上高丽覆灭后,新罗随即成为了最大的赢家……大唐只能算是解除了边患,但地盘却被新罗人攫取了。   可现在新罗已经没了。   倭国正在瑟瑟发抖,等待着大唐的重锤。   我必然会去!   贾平安想了想船队的速度,觉得现在应当差不多到了吧。   一种期待感让他兴奋了起来,随后伸出了魔爪。   “嗯?”   苏荷被折腾醒了,羞道:“夫君,半夜了!”   “半夜鸡叫最好你不知道?”   贾平安气喘吁吁……   苏荷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夫君!”   气喘如牛的贾平安准备睡了。   “夫君,要不……”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一个橙子爆炸。   我这是自作孽啊!   ……   雨一直下!   气氛还算是融洽。   作为带队的将领,唐旭得了个单间。   船舱里臭烘烘的,全是他的呕吐物的味道。   被皇帝命名为虎贲的尖底船猛地下沉,唐旭无力的任由自己的身体跟着滑过去。   难怪船舱里不许有那等尖锐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唐旭撞到了舱壁,张嘴就想吐,可虎贲船旋即抬高,他又滑了回去。   “耶耶受不了了!”   唐旭把马子拉过来,埋首其间狂吐。   酸臭味再度弥漫。   呯!   隔壁船舱里传来了碰撞声,接着就是惨哼和叫骂。   “曰它娘,这出海真不是人干的事。”   呯!   有人敲舱门,唐旭爬过去,扶着边上站起来打开舱门。   一个船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唐郎将,晚饭吃什么?”   曰!   这时候还惦记着吃。   唐旭摇头,“晚饭不吃了。”   战船突然被海水托起,唐旭猛地弹起来,呯的一声撞到了不高的舱顶。   “疼死耶耶了!”   船工依旧在看着他。   “不吃了。”   船工好意劝道:“唐郎将,光吐不吃身体熬不住。”   “那就干饼。”   在这个时候你就算是把龙肉弄出来唐旭也没胃口。   船工咧嘴笑了,“那些吐的厉害的人都喜欢要干饼。”,他伸手进怀里摸了摸,随后拿了一张大饼出来。   大饼带着他的气温和一股子汗臭味,顿时就击败了唐旭。   出海至今谁都没洗过澡,浑身的味道一言难尽。   唐旭一手拽着床头特地弄的横杠,一手拿着大饼啃。   大饼很干,咬一口要咀嚼很久。   刚吃了一半,船又开始颠簸起来。   呕!   吃下去的饼全给吐了出来。   第三日,风浪没了。   “都出来!都出来!”   唐旭推开舱门,一股子带着海腥味的风迎面吹来。   舒坦!   船工们很快活,可刚出来的军士们大多神色憔悴。   阳光很暖,蓝天很蓝,唐旭仰头看了一眼,觉得眼睛酸涩,想流泪。   “发现船只!”   船工们在欢呼。   唐旭缓缓回身,就见前方的大海上有一艘船在艰难的航行着。   “是倭国的商船!”   船工头领周虎兴奋的回头问道:“唐郎将,可要出击?”   唐旭突然揉揉眼睛。   “那是……那是陆地?!”   就在远方的白云之下,一片海岸线…… 第935章 巨唐   海岸线上郁郁葱葱的,靠近大海的一侧多了些白色。   海浪不断的涌来,随即退去……周而复始。   几只小海蟹在岸上鬼鬼祟祟的爬行,边上不远处几只大鸟正在缓缓逼近……   这是一顿肥美的加餐……刚美美吃了一顿的大鸟们很是欢喜。   呼!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喧嚣,大鸟旋即飞走。   商船上,船主和一个披甲的将领出了船舱。   “是哪里的船?”将领个子矮小,诧异的道:“可是我们的?”   从逃回倭国后,中大兄皇子就疯了,到处建造城池,不断征兵……皇宫中传来消息,天皇叫嚣着要和大唐同归于尽。   但上个月再度传来消息,天皇说定然能击败大唐。   将领就是被调动去了新建的城池驻守,本来早就过了这里,不过遭遇了风浪后就果断靠岸等待,直至今日风平浪静才重新出发。   船主面色惨白,“不是我们的船,好大……好大的船,那上面……”   一个船工尖叫了起来,“是大唐的船!只有大唐才能建造出这等巨船。”   在这个时代,制造业就是硬实力,而大唐的硬实力显然能碾压当世。   “唐人……”   将领仔细看着,“十余艘巨船,这是要进攻吗?”   身后有军士说道:“十余艘船没法进攻。”   将领双手杵刀站在甲板上,沉声道:“我此次带着的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放心,上岸后你将会看到一场屠杀……”   当看到甲板上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唐军将士时,船主面色惨白,尖叫道:“靠岸,马上靠岸!”   商船随即就转向。   “他们好快!”   尖底船的优势不是商船能比拟的,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弩箭准备……”   一排排弩手单膝跪在甲板上,借此保持平衡。弩弓倾斜对准前方。   “放箭!”   箭雨飞了过去,大部分落空,但商船上依旧死伤惨重。   刚才还信心十足的倭将趴在甲板上喊道:“快靠岸,快些,上了岸咱们就能斩杀他们。”   这些人压根就没经历过那场海战,所以信心十足。   “左右靠过去,看看水的深浅,若是不能靠岸,那便放下小船运送将士们登岸。”   左右各有两艘船靠了过去。   左边还好,能停泊,右边水浅,只能放下小船登岸。   “追上了!”   这是唐旭第一次见识海上作战。   弩箭一波洗劫,随即那几个倭人被带上来喊话。   “这是大唐水军,还活着的赶紧吭声请降,再不吭声就杀了。”   没动静。   商船靠岸了,一群倭人狂奔着上岸。   倭将拔刀回身,目光坚毅的道:“为了天皇!杀光他们!”   左侧的唐军来了,人数百余。   右侧的小船还在海面上折腾。   倭将大喜,“杀光他们!”   他举起长刀嘶吼,“立功就在今日,跟着我冲啊!”   数十倭军嚎叫着冲了过去。   唐旭的船刚靠岸,看着这一幕不禁愣住了。   “难道倭人厉害?”   数十人敢冲着百余唐军冲击,这……就算是最强悍的吐蕃也不敢吧?   倭人那么厉害?   随行的倭人干笑着,但心中颇为自豪,“定然是罕有的勇士。当年我曾见过一个勇士,一把刀就从街头杀到了街尾,无人能敌……”   从未和倭人交手过的唐旭有些惊讶。   “看!”   双方碰撞上了。   刀光不停的闪烁,惨叫声一开始就没停下过。   一个队正挥舞着横刀从正面冲杀了进去,就像是一辆战车般的,从头杀通到了底。   “这特娘的……”唐旭觉得自己被骗了,骂道:“贱狗奴,快,合围他们,务必不能放走一人。”   他们来此的消息必须要封锁住,否则事情会很麻烦。   按照贾平安的吩咐,在发现了银山后,他们必须马上回去,不得停留。   也就是说,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发现,随即撤离。   便宜行事!   贾平安送他出发时说了这句话。   唐旭依旧记得贾平安的眼神,似笑非笑,但他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寒意。   “他们逃了!”   倭军都没想到唐军这般凶狠,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击溃了,随即四散奔逃。   关键时刻右侧的唐军摸过了来,一个包抄就拦截住了溃逃的倭军。   随即唐旭带着人逼了过来。   “降不降!”   唐军四面围拢过来,不断压缩敌军的空间。   倭将大吼道:“为了天皇!”   “留下三人,其他的……”唐旭挥手。   “杀!”   顷刻间尸骸遍地。   倭将被一刀断了左手,此刻被人拖死狗般的拖了过来。   “大唐不可能获胜,你们这点人将会被淹没!”   倭将咆哮着。   唐旭骂道:“贱狗奴,来人,用刑拷问倭国最近的情况。”   随行的百骑出手,只是一轮,倭将就招供了。   “说是君臣惶然,许多地方都在修建城池,说是修建了什么四道防御,不怕大唐的攻打。”   唐旭不禁愣住了。   四道防线……   他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四道……有屁用!”   一个军士冷笑道:“高丽人几道防线?可在大军面前就是送死!”   倭将交代了许多。   最后他喘息着问道:“可能给些水喝?”   他发现周围的人不对劲。   “海水如何?”   “什么海水?”   倭将见几个同胞在笑,很是幸灾乐祸的那种,心中不禁一凉。   当初贾平安征伐辽东时俘获了不少倭人,一番拷打后,知晓有一座山闪闪发光的被留了下来,此次跟随唐旭来的有五人。   这五人知晓不会留活口,却异常兴奋,其中一人主动请缨,“请让我动手吧。”   唐旭楞了一下。   通译低声道:“唐郎将,这等人就是倭人中的败类,想讨大唐的欢心。”   唐旭不置可否的道:“给他们刀。”   五个倭人拎着横刀逼过去,那狰狞的面容让人感到极度陌生。   “杀!”   横刀挥舞,鲜血喷溅。   “有趣!”   唐旭发现倭人真的有趣。   “贾郡公说倭人凶残狡黠,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随即他们就开始寻找地方。   天空作美,几次大雨后就彻底的放晴了。   船队就在距离海岸边不远的地方缓缓航行。   唐旭终于有了空闲,就坐在甲板上晒太阳。   “就是这里!”   五个倭人正在争执究竟是在何处。   “我记得不是这里,应当再往前一日航程。”   “不不不,我们走过头了,应当掉头回去。”   五个人争执不休,听的众人懵了。   “唐郎将,他们不能确定地方。”   周虎坐在唐旭的身边,愁眉苦脸的道:“咱们都在这转了三日了,可别说是闪光,看到的都是一片绿。会不会是假消息?”   “别胡说,两边都试试。”   于是船队往前。   一日后,坚持还差一日航程的倭人闭嘴了。   我曰!   唐旭有些犯嘀咕。   “再走一日。”   于是船队又往前一日。   唐旭整日就坐在甲板上看着岸边。   可一无所获。   “究竟在何处?”   船工们有些心浮气躁。   “唐郎将,咱们带来的食物和水不太多了。”   周虎在夜里寻到了唐旭,低声说出了目前的困境。   “要么上岸寻找食物和水源,要么……”   要么就回去。   周虎此刻觉得银山就是个不靠谱的传言。   小贾不会说谎吧?   不会!   他坑谁也不会坑我。   “继续寻找,另外,减少食物的分配,告诉大家,坚持。”   食物开始减配。   将士们没有怨言,船工们也各显神通从海里弄食物。   “好大的螃蟹啊!”   一只巨大的螃蟹被弄了上来,随即用火烤了一下,唐旭分了一大块蟹肉。   味道真心不错,鲜甜。   唐旭吃了一顿蟹肉,觉得浑身轻松。   可到了晚上他却拉的一塌糊涂。   拉到了天明,唐旭就直接躺下了。   “唐郎将!”   拉到了第二日,唐旭面颊凹陷,不成人形了。   “这是吃了不干净食物所致。”   随行的医者看过了,却没有办法。   “多喝水吧。”   一边吃一边拉的唐旭起不来了。   “唐郎将,要不我们回去吧?”   周虎有些担心唐旭会倒在这片海域里。   唐旭摇头,气息虚弱,“不,继续!”   他记得出发前户部尚书窦德玄的殷切希望,记得小贾说过若是大唐有钱了会如何如何……会成为什么?   他看着虚空,“巨唐!”   第二日,唐旭觉得精神好了些,坚持着喝了面疙瘩汤。   菊花有些不舒服,火辣辣的痛。   但那种急切的感觉在消散。   “耶耶……死不了!”   唐旭咬牙坚持着。   第六日,船队依旧一无所获。   “唐郎将,这片陆地到头了。”   周虎忧心忡忡的道:“食物所剩不多了。”   这便是没有补给基地的缺点。   唐旭摇头,“去偷,去抢,找不到银山……耶耶就不回去了!”   随行的军队在商议。   中午,一支百余人组成的军队上岸了。   船队在附近游弋着。   “他们还没回来!”   直至下午,有人发现了归来的军队。   百余人回来,竟然有三名伤员。   唐旭叫人把自己扶出来。   军士们背着各种兽类,还有不少鼓鼓囊囊的袋子。   带队的将领禀告道;“我等发现了村子,随即被攻击,三名兄弟猝不及防受伤,随后……”   他的身上有血腥味。   唐旭看着那些粮食,问道:“消息!”   将领说道:“不会泄露。”   “很好。”   唐旭回身,“掉头,我们往回走!”   船工们苦笑着开始掉头。   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回航行,唐旭不时会派遣麾下登岸寻找食物。   这里的兽类不少,每一次都能带回不少收获。偶尔也会遭遇倭人袭击,随后会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   船上的食物不多不少,但周虎一直在担忧。   “食物不够返航。”   也就是说,他们还未看到大唐的海岸线就会被饿死。   “会有的。”   唐旭微笑着。   他把五个倭人叫来。   “附近可有城镇?”   “有。”   “都有哪些,人口军士多少……”   一番勾兑后,唐旭惬意的道:“安心,不会缺了返航的粮食。”   半月后。   船上的粮食还剩下三日的分量。   “我们必须要寻找一个城镇去洗劫一番。”   唐旭很淡定。   周虎脸颊抽搐,“唐郎将,若是遭遇了大股敌军……”   俺们就三百余人,怎么和他们厮杀?   “那就杀光他们。”   唐旭说着起身走到了甲板上。   那些船工显然有些情绪不对。   “他们都遭遇过危险,知晓缺粮会带来什么。”   周虎苦笑道:“当初我也遭遇过断粮的危险,听同船的老人说,早些时候缺粮甚至还吃人肉。”   这么彪悍的事儿让唐旭干呕了一下。   “他们害怕……若是到了那等境地会如何。”   周虎低声道:“到了那等时候,压根就容不得你想什么,只想着活下去!”   人在那等时候会变成兽类……所以才会有易子相食的事儿。吃自家孩子不忍心,那就交换吧,我吃你家的孩子,你吃我家的孩子。   唐旭的眉心处跳了一下,沉声道:“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先吃我!”   他回身看着瞠目结舌的周虎,“我等是大唐府兵,非是那等散兵游勇,你低估了兄弟们的坚韧。”   你不知道那等绝望……所以你这是嘴硬。   周虎看了看那些船工,大伙儿都没精打采的。   “回去吧。”周虎再次劝道,“要不下次再来。下次咱们多准备些船,专门装食水。”   唐旭在发呆。   “唐郎将?”   周虎觉得唐这个姓有些不妥当,譬如说去了青楼,那些女妓都会称呼你为郎,而唐郎这个称呼就很有灵性了。   唐旭揉揉眼睛,“那个……我的眼睛花了吧?来,看看。”   周虎缓缓转身,抬头看去。   阳光明媚,一片山脉映入眼帘。   阳光正好从身后照射过去,映照在了山脉之上。   光线猛地闪动。   周虎的眼差点被亮瞎。   他哆嗦了一下。   “那是什么?”   一群人缓缓回身。   “把那些工匠请来!”   唐旭在嚎叫。   从出发开始,这些工匠就是船上最尊贵的乘客。贾平安临行前有交代,他们可以死光了,但这些工匠必须安然无恙。   所以哪怕是面临断粮的危机,工匠们依旧每日能吃能喝,并且坏消息从不告诉他们。   最好的待遇让不少人心生不满。   工匠们被请了来,刚上甲板,一个工匠纳闷的道:“老夫的眼睛有毛病了?怎地看到闪光。”   随即他就愣住了。   几个工匠都愣在那里。   啥意思?   是不是你们给句话啊!   唐旭心中焦躁,却不敢得罪这些大爷。   “哦!”   拖着长长尾音的感叹声中全是震惊。   一个老工匠揉揉眼睛,平静的道:“老夫怕是眼瞎了。”   唐旭心中失望……   “老夫的眼瞎了!”   老工匠弯腰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啊!”   惨叫声中,他狂喜的蹦跳起来,“特娘的!特娘的!快上岸,老夫要去看看!”   唐旭心跳如雷,“你是说……”   “那不是矿脉老夫就一口把它吞了!”   老工匠欢喜的脸上的皱纹都全数舒展开来。   “就是矿脉!”   “当年我寻到了一座银矿,可压根就没那么闪闪发光……这等连外面都闪闪发光的……那便是整座山都是银子,都是矿脉,哈哈哈哈!”   “青史留名了。”一个工匠落泪了,哽咽道:“若是验证了乃是银矿,我等当青史留名。”   “若都是银矿……能有多少?”   唐旭有些期待的问道。   老工匠看了他一眼,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比大唐任何一座银矿都大。”   “大多少?”   唐旭依旧不死心。   “无数。”   唐旭看向了其他工匠。   “无数!”   “无数!”   唐旭只觉得心脏那里被谁重重一击,不是剧痛,而是飘了起来。   他回身嚎叫道:“靠岸,马上靠岸,耶耶带着你等去挖银山!”   船队随即靠岸。   留下看守船队的人手后,唐旭带着两百军士护送着专家们出发了。   这一路艰难,但却获取了不少食物补给。   当看到了山脉时,工匠们压根不管唐旭等人,径直寻了方向开始登山。   “让咱们的人先上!”   唐旭急了。   “在山间老夫无需照拂。”老工匠回身道:“这些年为了寻找矿脉,老夫一直在山间攀爬,数十次死里逃生,依旧活着。”   唐旭干笑道:“贾郡公说过,但凡你等出事,回去他怕是能活剥了我的皮。”   老工匠动容了,“这些年老夫也见过不少官吏,但从未见过如贾郡公这般看重工匠的高官,有心了。不过你等还是跟着吧。”   你们是弱鸡,别耽误老夫赶路!   唐旭尴尬不已。   随即就是攀爬。   工匠们轻松写意,军士们却有些狼狈不堪。   “快到了。”   老工匠寻了块平坦的地方让众人休息……到了此时,唐旭也不知晓为何指挥权落在了老工匠的身上。   唐旭坐下后汗出如浆,恨不能把衣裳全脱了。见老工匠须发皆白,就问道:“老丈为何大把年纪了还在探矿,可是儿孙不孝顺吗?”   老工匠笑道:“儿孙都很孝顺……老夫本已告老还乡,没想到阎尚书那边发话,要最好的探矿好手,老夫不想死在山上,就躺在床上装死……”   他目光悠悠,“来人说了,那是一座能让大唐脱胎换骨的银矿,老夫想到了此生……前隋战乱,老夫一家人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老夫悟透了一个道理,大家不存,小家也不存,于是老夫就来了,哪怕是死在路上……”   他缓缓起身,反手捶打着后腰,“也值了!”   前方有人喊道:“这里,看这里!”   老工匠脚步踉跄的跑过去,前方山壁下,一个工匠跪地,手中的锤子敲打着岩壁,随即拿起一块石头举高……   阳光下,银灰色的矿石在闪光……   ……   晚安! 第936章 这娃的三观要崩溃了   老工匠接过了银矿石,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锤来!”   有人递上锤子。   老工匠蹲下,奋力敲打。   这块银矿石却颇为坚韧,只是变形。   老工匠抬头看看岩壁。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值了!值了!”   唐旭慌了神,单膝跪下问道:“可是不妥?”   老工匠抹一把泪,“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仰天叹息,“竟然触手可及,这附近定然不少,要查,马上去查探!”   唐旭毫不犹豫的吩咐道:“看好他,不许动,就让他在此地歇息,其他人分四处去查探。”   老工匠不服气,可刚起身却发现脚酸手软,不禁苦笑道:“这人老了老了,刚开始还能顶着,这一寻到了矿脉整个人都松懈了,你等且去,老夫歇息半日就来。”   随后的发现让唐旭彻底疯狂了。   “好多!”   他们不知道这一片银山足足被开采了四百余年,让倭国从一个小国渐渐膨胀……可以这么说,石见银山的发掘就是倭国国运的一次飞跃。   正因为有了石见银山,战国乱世才能终结,否则再延续下去,天知道会成什么样。   随后石见银山源源不断的为倭国提供着经济助力,高峰期白银产量占据世界产量的三成以上。   这就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经济命脉!   百骑的密谍已经回来了。   从发现银矿后他们就开始往周边去探寻。   “少了一人。”   唐旭皱眉。   为首的百骑沉声道:“发现了一个村镇,有人骑马追击,一个兄弟担心他们往这边来,就主动请缨……带走了那些倭人。”   唐旭看着前方,“后日就走。”   后日那人不回来,那就只能在这里做野人。   “我们兄弟都学过在这等地方生存的本领,贾郡公说就算是被丢进山中也能活才是本事……他若是无法及时归来,也能等待下一次船队的到来。”   这便是百骑!   唐旭想到了贾平安。   “小贾确实有远见。”   第二日那个百骑就回来了。   “如何?”   若是被倭人发现了这里的矿脉,弄不好中大兄皇子会发狂,把这里变成一个强大的要塞,到时候攻打下来也要死伤无数兄弟。   所以保密是必须的。   百骑的腰间有伤口,一瘸一拐的笑道:“三骑,如今全在山中喂了野兽,不过马肉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这货杀了追兵,顺带还烤马肉吃。   一个军士笑了笑,“烤马肉也不是很差。”   这名百骑龇牙一笑,“生的!”   唐旭:“……”   “贾郡公当初就让我等吃过生肉,从羊肉到鸡肉到蛇肉……什么都吃过。”   带队的百骑解释道:“许多时候不好生火,所以只能吃生的。”   唐旭觉得自己离开百骑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这段时日他们弄了不少猎物,用食盐腌制晾晒,也算是回程的干粮。   第二日唐旭就带着人出发了。   再回来时,他们带来了不少粮食。   “回去!”   众人随即回归,一等上船后,唐旭这才令人搬出了十余坛子酒水……这是他一直藏着的宝贝,直至此刻才拿出来。   “马上回家,越快越好!”   就着肉干,众人来了一次庆功宴。   晚上躺在床上时,唐旭都是抱着一块银矿石入睡。   睡梦中,他吧嗒着嘴,口水流在银矿石上,不时傻笑……   ……   “你很笨!”   兜兜双手叉腰,气呼呼的道:“闪电本就是电!”   “那是神灵在咆哮。”   王勃觉得和一个女娃争执丢尽了自己的脸面,可兜兜却很有责任心,发现了他的思想走偏后,就果断出手纠偏。   “不是神灵。”   兜兜气得不行,“你等着。”   晚些,兜兜把王勃叫进了屋子里。   “你来看。”   你真幼稚!   王勃摇头。   兜兜气坏了,“阿福!”   阿福滚滚而来,王勃面色惨白,“别,我这就过来。”   “哼!”   兜兜觉得这人就是别扭。   房门关上,阿福在喘息,就坐在了兜兜和王勃的中间。   王勃浑身僵硬……哪怕是到了贾家大半月,他依旧不敢和阿福亲近。   “看好。”   昏暗中,突然多了些声音,接着蓝色的小火花突然出现。   王勃:“……”   “可看到了?”   兜兜抬头,发现王勃没反应,就再制造了些静电。   “可看到了?”   王勃的身体在颤抖。   这是什么?   法术?   可一个小女娃哪里会什么法术?   “这是什么?”   “就是电啊!静电,你有时摸摸那些铁器可会觉着手疼?那就是静电呢!”   “王三郎?”   “王三郎!”   兜兜觉得王勃傻掉了,就把门打开。   阿福懒洋洋的跟着她出去,身后的王勃突然发狂了,“那是法术!”   兜兜回身举手,手中的东西很简单,羊毛编织的布而已。   “你来试试。”   兜兜的心思很纯净,你不是质疑吗?那就试试吧。   王勃自己进去。   兜兜就在外面等候。   “好了吗?”   “好了吗?”   贾平安正好过来,见状就笑道:“兜兜在干嘛?”   兜兜皱皱鼻子,“阿耶,王三郎好笨,他说闪电是神灵在咆哮,我就弄了羊毛布给他看静电,他还是不信……阿耶,不要他了吧。”   闺女还想逐客。   贾平安笑着推开门,王勃正蹲在地上拼命的搓着手中的羊毛布……   噼啪噼啪!   贾平安挡住了房门,所以依旧能看到些火花。   王勃抬头,目光呆滞……   这娃的三观要崩溃了。   ……   皇后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贾平安每次看到都会觉得胆战心惊。   “无事,我如今每日依旧处置政务,并未觉着有何异常。”武媚很欣慰,“看来这个孩子懂事。”   是啊!   按照历史走向来说,这个孩子将会是李隆基的老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不过没有李隆基狠而已,最终被儿子赶了下来。   不过如今大外甥还在,就算是李旦如常出生,就算是他以后也真的把李隆基生了出来……   那又如何?   贾平安觉得自己魔怔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心情好,看着大外甥就笑。   皇帝也来了。   “阿娘!”   李弘很严肃,“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武媚笑了,“什么秘密?”   李弘叹息一声,连贾平安都为之莞尔。   “我发现每每人口太多时,王朝就会崩塌……”   李治:“……”   武媚:“……”   贾平安:“……”   大外甥竟然发现了这个?   有趣!   贾平安笑的就像是偷到了一只鸡的黄鼠狼,得意洋洋啊!   太子竟然在琢磨这个?   李治和武媚相对一视,不禁大惭。   帝王和重臣都需要研读历史,从历史中去寻找王朝兴衰的规律,随后加以解决。   但谁都没想到过人口是王朝覆灭的最根本问题……一提王朝覆灭的问题,多是什么帝王昏聩,什么贪腐横行,什么臣子不堪用……外敌强横。   可所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人口!   李弘很严肃的道:“我查看了……前秦不是人口太多而灭,但前汉却是……汉末人口繁多,一旦遭遇天灾朝中就无法赈灾……”   人口太多了,存粮不够。   李治和武媚同时想到了这个。   李治微笑道:“大郎能想到这个也不错,不过大唐离那等时候还早……”   李弘急了,“阿耶,要未雨绸缪啊!”   这孩子……武媚笑道:“如今人口不到,如何未雨绸缪?”   但孩子的心不错,能有这份危机意识,就说明这个太子不会差。   李治心中颇为满意,“五郎无需担忧,真到了那时,定然也能寻到别的法子。”   李弘愁眉苦脸的道:“可用不了多久呢!我算过,夫妻二人生五六人,三倍,三十年就翻三倍,六十年下来……还得累加后续人口结婚生子……阿耶,很可怕了。”   李治被他的计算方法给弄的头晕,“什么累加?”   武媚却反应过来了,“前三十年出生的孩子会长大,在后三十年中也会成亲生子……这些还得累加。”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不用问,这便是什么新学里的算学手段。   看来五郎应用的不错。   大唐的土地危机在李隆基时就爆发了,权贵豪强吞并土地的速度加快,人口增长的速度不断加快,两者相加,让大唐的可耕种土地见底了。   贾平安随即告退。   这个问题实际上解决的法子很多,但看帝后的意思,分明是想一家三口来个闭门会议,商讨解决此事的方案。   随后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新城看着很是欢喜呢!”   高阳身着紫色长裙,整个人看着高贵中带着娇媚……   “那就好。”   贾平安觉得新城就是差了个驸马。   “阿耶。”   刚被支开的李朔小朋友又跑了来,先看了阿娘一眼,然后往贾平安这边靠过来,理直气壮的告状,“阿娘昨日说要吃的精细,不要吃那些粗粝的食物……”   关于李朔的教养贾平安和高阳沟通过无数次,比如说饮食方面贾平安就说过不许一味精细,要吃粗粮……肉类不可吃的太多,必须搭配蔬菜。   可如今看来这个憨婆娘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小贾看来是恼火了……可粗粝的食物这般难吃,为何要让孩子吃。不对,小贾不但要求孩子吃,还让我也跟着吃。说什么夫妻一体,千秋万代一统浆糊。   可真的太难吃了。   从小就在皇宫中享受人间最为精细生活的高阳受不了那等食物,所以马上昂首道:“我问过医官,说是宫中的食物更好。”   呵!   贾平安冷着脸,“你觉着医官们说的都是对的?”   高阳点头,“当然。”   李朔觉得这样的阿娘好傲娇。   阿耶好像有些落下风了。   肖玲站在边上偷笑。   在她看来,宫中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管是衣食住行哪方面,天底下最好的都在宫中。所以贾平安坚持要让公主和孩子吃粗粮在她看来就是一种霸道。   显然这个想法并非她一人所有,边上的两个侍女在嘀咕。   “郎君以前据闻过的很苦,就算是粗粮都吃不饱。”   “是啊!说是和表兄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比黄连还苦。我估摸着郎君是怀念以前的日子,所以才要求公主和小郎君吃粗粮。”   怀念?   难道不是心态扭曲,想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受受那等罪吗?   二人相对一视,随即被肖玲瞪了一眼。   是啊!   郎君难道真是这般想的?   我就说人无完人,郎君这般完美无缺,果然是隐藏着这等毛病。   那么公主要不要委曲求全呢?   其实也能的吧。   郎君平日里在这里也就是吃一顿饭,那这顿饭里加粗粮就是了。等郎君走后,公主和小郎君自然能重归精细的生活。   赞!   我太有才了!   肖玲觉得自己果然没有辜负公主的厚望,在心中鄙夷了一番整日喜欢出去和人吹嘘的钱二,随后准备劝说……   贾平安看着高阳,那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小贾要硬化……   高阳下意识的想服软。   贾平安的神色中带着些恼火,还有些无奈。   “我也喜欢**细的美食,可人体是个更精细的东西。”   贾平安觉得自己为了这些女人和孩子操碎了心,“一味**细的食物对身体不好。譬如说那些细粮,除壳后还得弄一道,看着光彩照人,吃起来很是美味……”   后世的精米就是这个尿性,吃起来口感超好。   “不管是如何美味的食物,吃下去多多少少都会带来隐患。譬如说米,精粉等等。可你却不知晓被除掉的那一层中饱含着能解除细粮给人体带来的危害的东西……”   “不会吧?”   高阳不敢相信。   “我骗你有好处?”贾平安手痒了,下意识的看了高阳的臀一眼,“吃多了细粮人会胖,会有许多毛病,譬如说消渴病……”   消渴病就是糖尿病。   “经常吃细粮还容易抑郁。”   看看新城,原本小白花的面具下是一个豪爽的性子,可渐渐的也抑郁了,最后更是郁郁而终。   “经常吃细粮更衣会很难!”   更衣就是方便。   很难就是便秘!   “啊!”   高阳楞了一下。   这个憨婆娘,这是自我对照,发现中招了吧?   肥胖……看看高阳,凶比当初大了不少,饱满的让贾平安想去量一量;原先的细腰也丰腴了些,每次都让贾师傅爱不释手……大腿也丰满了,臀也丰满了……   咳咳!   不能再琢磨了,否则会起火。   至于抑郁症,皇室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一方面是精神空虚,各种争斗,一方面是吃的太精细。   “看看陛下。”   李治就是最好的例子。   刚登基时看着还是个小鲜肉,不过十年,这人就变成了油腻大叔,体型不断膨胀。   “新城就是抑郁了。”   高阳霍然起身,“皇帝也不妥,我要进宫。”   李朔目瞪口呆的看着爹娘。   谁对了?   “小贾,这些是谁说的?孙先生?”高阳需要最后确定。   “新学的前辈琢磨了多年。”   什么碳水的摄入,脂肪的摄入……谁敢和贾平安辩驳,他能让对方自惭形秽。   “小贾……”高阳看了肖玲一眼。   “小郎君,我们先出去吧。”   大人要说话,小孩子闪开。   李朔走到门口又回头,“阿娘,谁对了?”   你这倒霉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肖玲赶紧把他拉走。   贾平安冷着脸:“我交代的事你都当做是耳旁风!”   这个婆娘要教育了。   一阵风吹过……   卧槽!   “你别……”   晚些高阳春风满面的出去。   贾平安穿戴整齐,也不见什么痕迹……刚才他们只是在低声说话而已。   豪爽的高阳道歉竟然是细声细气的。   而且还有些嗲!   贾平安觉得开眼界了。   高阳一阵风般的冲进了宫中。   “皇帝,不可再吃了。”   高阳进宫一趟,随即得意洋洋的带着赏赐回家。   帝后今日一直很惆怅。   “陛下,午饭来了。”   李治看着那些美食,“罢了,晚饭记得弄些粗粮。”   武媚也有些不舍。   “上次平安就说过此事,不过妾身觉得他这是杞人忧天。”   武媚想起自己的疏忽,不禁有些后怕。   “抑郁,肥胖,消渴病……”李治觉得自己应当全中了。   可粗粮真的不好吃啊!   随即厨房就做了一顿粗粮,帝后吃了一脸难色。   “陛下,贾郡公遣人送来了一份食谱。”   “是什么好菜?”   李治的眼前一亮。   武媚谦逊的道:“平安这孩子有些好处就不忘宫中,这等食谱……”,她接过食谱一看,喜滋滋的道:“竟然是如何烹饪粗粮的食谱,平安有心了,陛下……”   没有谁喜欢粗粮的口感,李治也不例外。   贾平安及时送上了食谱,让他心中一松。   可看看皇后的神色,这分明就是在为贾平安表功。   皇帝,阿弟这般忠心耿耿,你可不能亏待了他!   李治果断换了个话题,“任雅相那边,士族们发力了。可朕此次不能让他们如愿。”   谈及正事,武媚丢开了私情,冷笑道:“这是穷追猛打,臣妾以为,拖着!”   “任雅相就怕顶不住。”   李治沉吟良久,“朕也想过接替的人选,想来想去……上来的人就怕资历不够,会被人诟病,随后他们在造势……多方推荐,朕若是不答应便是党同伐异……造势啊!”   他陷入了沉思。   ……   任雅相神色黯然的喝着茶水。   “弹劾越发的厉害了。”   吴奎苦笑道:“那些人此次抓住了任相的把柄不肯罢休,看来是对宰相之位势在必得。”   “一群贱狗奴!”   任雅相怒而喝骂。   晚些宰相们议事,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怜悯之色。   可怜的老任,晚节不保。   弹劾的奏疏中,一份为任雅相辩驳的奏疏显得格外的不打眼。   “是贾郡公的奏疏!”   王忠良心中一动就接了过来。   ……   求月票。 第937章 太凶残了   任雅相的孙儿嫖妓时打断了别人的腿,这事儿无可辩驳。   孙儿犯错,自然要殃及祖父。   所以任雅相被口诛笔伐时,罕有为他辩驳的。   贾平安的奏疏一出,顿时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贾郡公说这是有人故意栽赃!”   李治捂额无语。   李义府淡淡的道:“那陈锦的腿断的无可置疑,陛下为此还遣了医官去诊治,就是担心任相被坑害……”   “陛下!”   任雅相没想到皇帝竟然这般看重自己,不禁老泪纵横。   李治也有些伤感,“任卿无需多言,好生做事就是了。”   这是要为了任雅相硬扛之意,可见皇帝对那些士族的警惕。   对士族的警惕从先帝时就开始了,先帝想了许多手段,比如说修氏族志,把山东士族压到了第三等。可他手下的心腹重臣却都与和山东士族通婚为荣,譬如说魏征、房玄龄、程知节等人。   这等手段无疾而终,随即李治接过了打压士族的重任。和先帝相比,李治更有耐心,手段更加多变。   譬如说他一步步的清洗关陇重臣,一步步的提拔自己人进入朝堂,用这等手段控制了话语权,掌握了权力。一时间帝党威风凛凛。   可士族却心中不安,想让自己人进入朝中的愿望越发的炽热了。   双方明争暗斗……士族看不起皇帝是有传统的,当初李唐立国,山东士族私下里说沐猴而冠。   老李家都是一群贱人,如今沐猴而冠做了皇帝,依旧是贱人。   士族的高傲让皇室想吐血。   于是皇室想和士族联姻,想通过这等手段把彼此的利益联在一起。   可山东士族傲娇的拒绝了。   他们看多了风云变幻,可不管如何变幻,他们依旧高傲的存在着。   这是一个团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打压……英明如先帝也只能徒呼奈何。   任雅相很稳重,可架不住儿孙不争气啊!   小贾……任雅相深吸一口气。   那个年轻人啊!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看似对兵部和他这个尚书都爱理不理的,游离于整个兵部之外。他觉得就这样吧,大家彼此拉开些距离,互不得罪也不错。   可没想到在众人都哑口无言时,贾平安却来了一份奏疏。   一开口就为任雅相张目!   ——这是有人在坑害任雅相!   任雅相眼眶微红,含笑对许敬宗说道:“小贾有心了,有心了。”   许敬宗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喷了一句:“要不把你孙女给他吧。”   说完许敬宗觉得不对,赶紧改口,“小贾是个有心人。”   “是啊!”   任雅相叹道:“面冷心热,看似疏离,可板荡识人心呐!等老夫乞骸骨之后就去新学教书,哈哈哈,小贾若是给的钱粮太少老夫可不依!”   你当老夫是知己,在绝境中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那老夫自然要投桃报李。   许敬宗笑道:“那里倒是个好去处,至于钱粮你无需担心,小贾不差钱。”   ……   徐小鱼正在事发的青楼里询问。   相思楼原先并未叫这个名字,只是后来贾平安一首红豆横空出世后,老板毫不犹豫的就改了名字。   老鸨一脸爱理不理的模样,双手抱臂,手臂正好托住了汹涌的凶,“那日陈郎君没喝多,就喝了两杯酒,他的酒量相思楼谁人不知,两杯酒压根就是饮水。”   此刻相思楼里没客人,女妓们在睡觉,有人刚醒,从楼上探头下来看了一眼,“大中午的也有人来?”   白日不能宣那个啥,但凡中午来的不是猴急就是喝多了。   徐小鱼抬头看了女妓一眼,见她头发蓬松散乱,脸有些浮肿,就微微一笑。   他本就显得稚嫩,这一笑让女妓母性发作,说道:“少年人莫要贪图一时欢愉,小心以后腰子不好。”   徐小鱼咧嘴一笑,“多谢相告。”   女妓楞了一下,摆摆手,“没事可来姐姐的房间坐坐。”   “娘子,马子洗好了。”   一个女婢震天吼的喊道。   女妓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去了。   徐小鱼再问道:“那任宏钟当时可是喝多了?”   老鸨越发的不耐烦了,“我哪里知晓?当时任宏钟带着一群人,他喝了多少谁都没看到。”   这是不配合啊!   徐小鱼随即回去禀告。   “相思楼发生了此等事,老鸨和背后的主人恼火异常,此刻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给面子?   贾平安略一思忖,“晚些我去一趟。”   “郎君,夫人寻你。”   秋香进了书房,盈盈福身。   “知道了。”   贾平安起身准备去后院。   “你就是个笨蛋!”   “呵!我会的你可会?”   “你会什么?”   “我十岁就通了六经。”   “六经能做什么?”   “六经……”   “你说不出来了。”   兜兜拍手,欢喜的道:“阿耶说鸡汤不能多喝,喝多了人会变傻,或是变成脑残,你就是脑残了。”   虽然不知晓脑残何意,但王勃依旧面色涨红,“你……你才脑残!”   “嘤嘤嘤!”   你敢欺负兜兜……大爷很生气!   一直靠在边上看似打盹的阿福摇摇晃晃的走来。   王勃面色发白,“你……也罢,那你来说说什么有用?”   兜兜揉揉阿福的脖颈,得意的道:“阿耶说学做人没错,但不能一辈子都去学如何做人,那是迂腐,也是蠢货。你说有用,那我教你的难道无用?”   王勃愣住了。   兜兜叉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真没用。记住了,在干燥的时候去摸铁器之前,记得洗个手,或是摸摸横刀什么的,女人可以摸摸剪刀……随后再去摸铁器就不会再被电打啦!”   “可记住了?”   兜兜把小眉毛都皱成了蚕宝宝,苦大仇深的模样让贾平安不禁笑了。   “阿耶阿耶!”   兜兜欢喜的跑过来,牵着贾平安的袖子说道:“我也能做先生。”   “好!”   贾平安摸摸她的头顶,对王勃说道:“学海无涯苦作舟,在此之前治学态度最重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莫要因为立场不同,喜好不同就不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不是男儿所为。”   王勃低头,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兜兜的耳朵却好,欢喜的道:“阿耶,他认错了。”   王勃的脸红的就像是一块红布,抬头木讷的道:“我……我哪认错了?你胡说!”   骄傲的少年啊!   十二岁……后世还在读小学呢!   而且这不是信息爆炸的时代,所以现在的孩子除去责任感之外,在信息的摄入方面连后世的幼儿园小朋友都比不过。   所以贾平安看向王勃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云淡风轻,让经常被赞许的神童有些觉着自己被无视了。   贾平安去了后院。   “让陈冬带队,家中的护卫留两个看家,其余的都聚拢了,带着棍子,晚些但凡姜家敢说半个不字,就砸了!”   卫无双站在那里,看着英姿飒爽。   这是何意?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看到大老婆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哪怕是当年被自己调戏,她都从未这般过。   “夫君!”   见到贾平安后,卫无双迈动长腿过来,苏荷在后面挤眉弄眼的,示意卫无双炸了,惹不得。   “做茶叶买卖的姜家突然出手售卖炒茶,和咱们的家的一模一样。妾身觉着不对,就带着人去了茶坊追查,果然有鬼……一个炒菜人偷偷出卖了咱们家的炒茶方子!”   竟然有内鬼?   贾平安就觉得有孙仲这等杀神在,谁能潜入茶坊去偷师学艺?   “此事报官吧。”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   “夫君!”   连苏荷都诧异不已,“这等事哪能报官?别人家会觉着贾家没出息,要借助官府才能追索……好丢人。”   啥米?   这年头的官府这般凄惨的吗?   卫无双皱眉,“官府能管的是百姓之事,咱们家的事就算是报官他们也不敢管。”   权贵遇到事儿……只要不大,那你们就自行解决吧,官府不管。不过千万别闹出人命来,闹出来也别让外人知晓……别让咱们难做。   这就是古今中外都通行的上层社会规则。   贾平安却没有自己就是上层人的觉悟,下意识的想到了有事找警察蜀黍。   哎!   我落伍了。   “但你这个杀气腾腾的……”   “这是偷窃!”   卫无双气得脸都红了,“长安城中有多少人家都在看着贾家呢!妾身执掌家中的产业,若是低头了,以后谁会瞧得起贾家……夫君且等着,妾身去去就来。”   贾平安自从成了权贵中的一员后,却没有权贵的觉悟,比如说他就从不弄什么小圈子趴体。除去有数的那些老帅和朋友之外,也不肯去刻意结交权贵,扩大贾家的势力范围……   可卫无双不同。   “幸亏张琴得知了消息通知了妾身。”卫无双觉得自己总算是交到了一个闺蜜,“可有人知晓了却装傻,这等人以后休想再进贾家的大门!”   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咆哮后,贾家的大夫人去了前院。   护卫们已经集结了起来,在陈冬的带领下行礼。   “见过夫人!”   声音洪亮,让贾平安想到了军中。   狄仁杰觉得卫无双的气势不得了,悄然走到了旁观的贾平安身边,“平安,你家这个大夫人不得了啊!往日里看不出,今日这气势……”   贾平安苦笑,“我本说先查清楚,再寻了姜家来说话……可无双却不肯,罢了,她做主就好。”   我偶尔吃一次软饭也不错啊!   杜贺一脸谄媚的迎过来,“姜家欺人太甚,夫人但请吩咐,今日贾家谁敢畏缩偷懒,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丑态百出的杜贺让贾平安不禁摇头。   卫无双朗声道:“贾家从不倚强凌弱,但被人欺负了也没有缩头的道理,今日只管打砸,但除非姜家人主动出手,否则不得动手……不过姜家人但凡动了手……”   她冷笑道:“那就别客气,只管打!”   云章跟在卫无双的身边,沉声道:“夫人英明。”   贾平安就这么被华丽的无视了。   他以手掩面,“怀英,去你那喝酒。”   “女子比我等更为杀伐果断……”狄仁杰觉得面皮发红,“罢了,我那里刚弄了些上好的肉干,正好下酒。”   马车出动了,护卫们策马在马车的前后,随即出了道德坊。   “这是……”姜融都有些愣住了,“是大夫人的车驾吧,怎地带着这么多护卫出门?”   贾家的两个娘子都有夫人的封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马车……马车有规制,不可逾越。   甚至连兜兜如今都有自己专属的马车,只是一次都没能出过门。   一路到了西市。   “那就是姜家的店铺,炒茶的作坊就在后院。”   王老二已经打探清楚了。   一辆马车就停在了姜家店铺的侧面,随行的护卫看到了贾家的众人,就低声说了几句。   车帘随即掀开,一个贵妇冲着卫无双的马车笑了笑,“无双。”   卫无双掀开车帘,见到贵妇就笑道:“张琴。”   两个闺蜜相见分外的亲热。   “我担心你家人手不够,就说来帮衬一番。”张琴看看贾家的护卫,脸颊不禁抽搐了一下,“我带来了十余人……都在后面,你只管使唤。”   贾家竟然只来了六个人,而且这六人不是断手就是瘸腿,还有独眼龙……   你这是认真的?   张琴忍不住说道:“贾郡公军功赫赫,被称为大唐名将,挣钱的本事更是天下无双,为何……”   为何请的护卫都是歪瓜裂枣呢?   “多谢了。”   卫无双微笑道:“且看着。”   她微微眯着眼,眼中多了厉色,旋即把羃䍦拉下来,罩住了脸和身体,走进了店铺中。   “姜同何在?”   伙计楞了一下,“可是买茶的吗?郎君在后院!”   卫无双淡淡的道:“让他出来,告诉他,贾家来讨公道了。”   伙计面色一变,旋即冲了进去,喊道:“贾家来了个妇人!郎君……”   随即后面冲出来十余人,都是大汉。   为首的锦衣男子拱手微笑,“可是贾家的夫人?不知何事。”   卫无双冷笑道:“姜同?你收买了贾家茶坊的制茶人,学了贾家的制茶手法,真当贾家好欺吗?”   姜同笑容不变,“制茶的手法并不难……姜家自己摸索了多年,夫人莫非见不得同行挣钱?”   按理卫无双该解释,甚至是把那个内鬼弄过来当众招供。   可这样会削弱了气势。   张琴担心她没经历过这等场面,就跟着进来帮衬。   卫无双淡淡的道:“贾家不差茶叶买卖的钱,但却也不会忍气吞声,陈冬!”   陈冬上前,欠身道:“夫人吩咐!”   “砸!”   六个在张琴眼中都是歪瓜裂枣的护卫旋风般的冲了过去。   姜同面色剧变,一边后退一边喊道:“打出去!打出去!派人去报官!”   张琴冷笑道:“这是想耍赖,回头他咬死说那制茶之法就是自家琢磨出来的,官府也无可奈何。”   卫无双淡淡的道:“我心中知晓是谁做的即可,何须与他辩驳!”   张琴:“……”   呯!   从第一拳开始……张琴的嘴就再也没合拢过。   十余大汉在那几个歪瓜裂枣的护卫打击下成了烂泥。   惨叫声,求饶声……   张琴面色苍白,“这……”   卫无双微笑道:“这些都是军中的悍卒,虽说身体有残疾,可依旧凶悍。”   “这岂止是凶悍?”   在看到一个护卫拧断了姜家一个大汉的手臂后,张琴不禁浑身颤栗。   太凶残了!   看看那个瘸腿的护卫,上去一巴掌就抽翻了一人,就用那瘸腿狂踩……   看看那个神色呆滞的护卫,竟然一脚就把装茶叶的柜子给踹倒了。   万年县。   卫英正在审阅下面送来的人口记录,韩小五急匆匆的跑进来。   “卫公,你家女儿带着人在西市动手了!”   这小子上次去贾家报信两头得了好处,于是就越发的留心贾家的消息了。刚在外面玩耍时听到闲汉说贾家大夫人在西市大打出手,就赶紧来报信。   卫英一听就淡定的道:“无双不是那等人。”   外面传来了不良帅陈子衿的声音,“老卫,你家女儿在西市打砸了!”   咻!   卫英一下就冲了出去,“都来帮个忙!”   王福畴也跟着跑,几个小吏加上几个不良人,声势也不小。   卫英担心女儿,脸色涨红,到了西市就喊道:“弄死了再说!”   陈子衿带着他们一路到了姜家的茶铺,就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啊!   地上躺着一群大汉,惨叫声不绝于耳。   “无双呢?”   卫英揉揉眼睛。   里面出来了一个戴着羃䍦的女子,到了门口就说道:“姜家收买茶坊的制茶人,偷了贾家的制茶之法,今日我来此就是讨个公道……”   “说话!”   陈冬把鼻青脸肿的姜同提溜了出来。   段出粮狞笑道:“不肯说也成,当时见到你出手收买的人定然不少,但凡查出来了……重赏!”   姜同抬头喊道:“贾家欺负人了,救命!求诸位为我报官,感激不尽。”   “这里就有不良人!”   有人发现了陈子衿等人。   陈子衿回身,“卫公……老卫,你家女儿没吃亏。”   岂止没吃亏……看看姜家倒下了一群人,看看那些狼藉的茶叶和柜台……   卫英干咳一声,“这是偷盗,要不……拿回去拷打问话?”   姜同急了,喊道:“我认识万年县的黄明府,你一个小吏也敢偏帮贾家?赶紧去请了黄明府来。”   “老夫万年县县尉王福畴。”   王福畴走出来,皱眉道:“可是偷盗?”   卫无双刚发现自家父亲来了,正在头痛自己晚些怎么解释……闺女你怎地那么凶悍?   王福畴出来她就省事了,但卫无双却不肯接受官方调停,“此乃贾家和姜家之事,要打官司也得进宫去打!”   卫英猛地想到了女儿曾经说过贾家的生意中有皇后的股子,就转身道:“回去回去!”   陈子衿跟上来低声道:“老卫你不管你女儿了?”   卫英笑眯眯的道:“贾家的生意老帅们有股子,宫中也有股子,老夫管不了。”   陈子衿打个寒颤,回头看了姜同一眼,“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被老爹看到了我这等模样,哎!   卫无双恼火,喝道:“查问,但凡查出来,砸了姜家!”   这便是不死不休了!   姜同面色剧变。   张琴走过来低声道:“打砸了店铺就罢,再砸了姜家怕是不妥当……”   “无事。”卫无双淡淡的道:“此事我家有理。”   有人喊道:“是郎君干的!他花了一万钱买通了那个制茶人!”   卫无双冷笑道:“那人早就招认了,一万钱也在家中被查获,你还有何说的?”   有人急匆匆的跑来,“姜同,你家被砸了!”   众人一怔,心想这是谁干的?   卫无双也有些懵。   “是新城公主府上的人干的,说姜家竟敢强抢公主的生意,作死呢!等着不死不休吧。” 第938章 知道力学吗?能破案   新城的人砸了姜家,高阳那边却没动静。   消息不断传到了贾平安这里,包括老丈人急心火燎的带着人去护短的事儿他都知道。   “夫人砸了姜家的店铺,当众说了,无需姜家赔,不过姜家此后不能做茶叶生意。另外,若是贾家制茶的法子外泄,姜家一家子就等着流放吧。”   杜贺一脸激动,“夫人一番话说的姜同幡然醒悟,当即痛哭流涕,说是悔了。又把学了制茶法的两个工匠交了出来,那二人随后就会进了咱们家的茶坊……夫人英明。”   他吹嘘了夫人半晌,发现郎君却冷着脸。   “郎君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更是英明。”   这马屁一点儿营养价值都没有,贾平安摇摇头回了后院。   杜贺就在前院和人吹嘘,从自己当年为官的威风吹到了如今贾家的兴盛也有自己的功劳。   “夫人回来了。”   外面有人喊。   杜贺马上屁颠屁颠的跑了去。   他亲自打开大门,欠身站在了侧面,一脸谄媚,“恭迎夫人。”   卫无双下了马车款款进家。   “夫人此举大快人心,许多人都在叫好呢!”   卫无双此番大展拳脚,不禁觉得心情愉悦之极。   “夫君呢?”   “郎君先前还在这,估摸着回后院了。”   卫无双进了后院,一路进了卧室,就看到贾平安躺在床榻上,身边一边躺着一个孩子,三人睡的很香。   贾洪吧嗒着嘴睁开眼睛,随即又闭眼睡去。另一侧的贾东睡的人事不省。   卫无双转身悄然出去。   苏荷正在修炼,见她进来就问道:“如何?”   卫无双坐下,看着颇为平静。   “招认了,砸了。”   苏荷拍拍手上的食物碎屑,把油纸包包起来,诧异的道:“无双你怎么不高兴?”   卫无双突然倒了下去,双手枕着后脑,说道:“先前在西市时我很是意气风发,回来看到夫君和两个孩子睡的安静,突然觉着那些意气风发都是假的,唯有这一刻是真的。”   苏荷笑的得意,“所以要修炼,每时每刻都是享受。”   卫无双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小腹,嫌弃的道:“都鼓起来了。”   苏荷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夫君说要微微有肉才好。”   二人说一说的,不知何时全都睡着了。   贾昱正在苦读。   王勃最爱展露自己的天赋,作诗作赋灵气十足,贾昱自觉差距很大。虽说贾平安说过诗赋只是陶冶情操,无需深究,但贾昱却不肯服输。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了书卷上,贾昱认真的读着……   “阿福,快些,我们去抓老龟!”   外面传来了兜兜的叫嚷声,贾昱的嘴角微微翘起,随即收敛心神。   阳光从枝头投射下来,照在了他的身上,也照在了鬼鬼祟祟去抓老鬼的兜兜身上。   ……   钱二正跪在后院的门内。   高阳站在对面,恼火的道:“让你去砸了姜家,为何晚了一步?”   钱二羞愧难当,“本来说好的一起砸,可张廷祥却狡黠,到了之后就令自己的人先动手……咱们晚了一步。”   砸姜家只是一个仪式性的事儿,把正堂打砸了就是,算是打了姜家的脸面。   新城的人砸了正堂,钱二不可能带着人冲进去把后院也砸了吧,那不是做事的方式。   肖玲见高阳恼火,就劝道:“公主,那张廷祥是狡猾了些,钱管家此次得了教训,想来下次会更加稳重。”   “抽他十鞭子!”   高阳气冲冲的回去,边走边吩咐道:“去把新城请来,今日我非得要灌醉她不可!”   “嗷!”   有人行刑,鞭子抽的也不重,可钱二却知晓高阳是真的怒了,所以就尖声嚎叫。   高阳回到后院,不禁愁绪万千。   “上次惹怒了小贾,此次又没赶上……小贾会不会觉着我飘了?”   高阳突然一怔,接着拍了一下案几,懊恼的道:“上次小贾来我竟然无动于衷,忘记了要让他求饶……”   哎!   ……   贾平安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一觉醒来后,又逗弄了两个孩子一番,他寻了卫无双和苏荷说道:“我去平康坊的青楼查事,估摸着晚上才回来,吃饭别等我。”   苏荷下意识的道:“夫君别在那里作诗。”   卫无双伸脚捅了她一下。   贾平安随口道:“我许久未曾作诗了。”   王勃觉得自己很牛笔,但在作诗这一块还未曾被毒打过。   哪日毒打他一顿?   贾平安随后到了相思楼。   “贾郎!”   老鸨惊天动地的叫喊一声,顿时贾平安就成了今日最亮的仔。   “有事寻你。”   贾平安神色平静,皱眉看着老鸨抱住自己的手臂。   老鸨欢喜的道:“贾郎何事?”   老鸨近乎于拖拽着把贾平安拉了进去,那些女妓都纷纷起身相迎。   “寻个地方说话。”   贾平安看了那些女妓一眼,心中波澜不惊。   哥阅尽千帆后,早已心中无……错,心中色即是空。   你是空,你是空……   贾平安目光平静的跟着老鸨去了后院。   后院此刻很安静。   老鸨突然娇羞,“贾郎……”   说着她就靠了过来。   “咳咳!”贾平安避开一步,“我并没有野外的习惯,那个……有个事问问你,那日任相的孙儿任宏钟在此和人争执,你可知晓?”   他在盯着老鸨。   瞬间老鸨脸上的娇羞就变成了冷漠,接着又变成了热情,“哎哟!那时奴正好在茅厕……”   你在忽悠我!   贾平安眸色微冷,抓住了老鸨的手腕,“青楼的人,不管是男女,从不会说茅厕二字,作为老鸨的你更不可能会说,你只会说更衣……”   就像是后世提及茅厕都是用卫生间来代替。   人吃五谷杂娘,吃喝拉撒是常事,但就像是那些粉丝幻想自己的偶像从不拉屎一样,青楼的女妓们也忌讳直接说出来。   更衣,多么清新脱俗的说法……后世用补妆来代替也只是东施效颦而已。   老鸨更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唯一的可能……谁来寻过你了?”   老鸨哟了一声,挣扎了一下,贾平安顺手松手,“是谁来警告了你?”   “从未有人。”老鸨一脸悲愤,“贾郎为何厚此薄彼……往日你去了别家青楼总是谈笑风生,每次去都会作诗一首,今日来了相思楼却问三问四的,不见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你太胖了!”   贾平安无情的揭开了老鸨的伤疤,“任宏钟和人争执时是在子夜时分,那正是青楼生意最好之时。也是事情最多的时候……有的人说没碰不肯给钱,有人说你的女妓使阴招让他不爽……”   这些都是青楼的秘闻啊!贾郎竟然也知晓?他去青楼不都是在大堂里饮酒吗?老鸨眼珠子都瞪圆了。   “那等时候你定然是在大堂里盯着,随时准备令人去处置事情。而任宏钟和陈锦争执也算是大事,你为何不在?别说是去茅厕,就算是腹泻你也会憋着!说!谁来警告过你了?”   贾平安逼视着她。   说了又如何?那些人你挡不住,你也得罪不起……顺带我也得罪不起……老鸨叹道:“贾郎何苦问奴。”   “你大概不知晓此事的厉害。”   贾平安冷笑道:“任相乃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执掌兵部这等要害地方,可见陛下的看重。任宏钟突然踢断了人的腿,此事看似天有无缝,看在我看来……越是天衣无缝之事就越可疑!”   老鸨想走,慢慢的磨蹭。   贾平安仿佛没看到,继续说道:“能对任宏钟下手的唯有那些山东士族,你看似能获得士族的友谊,可你却忘记了……你得罪了陛下!”   老鸨的身体一僵!   “山东士族要收拾你还得编造罪名,可陛下收拾你却无需如此。”   老鸨止步,缓缓回身,“贾郎,你这般无情……”   我还无理取闹!   “说出来,我担保能护着你!”   贾平安的声音就像是魔鬼,带着诱惑……   “就在事发的第二日,有个人来寻了奴,很是倨傲的一个人,让奴说不知情……”   老鸨抬头,一脸无奈,“贾郎,那日任宏钟确实是踢断了陈锦的腿。”   “你如何得知?”   “那陈锦当场就惨叫了起来。”   “迎面骨挨一下谁都会惨叫。”   贾平安有些犯嘀咕,“当时是什么样的。”   老鸨大概回想过多次,所以不假思索的道:“当时任宏钟和陈锦争夺一个女妓,二人先是恶语相向,接着就大打出手……任宏钟打不过陈锦,又被人从身后抱着,于是就踹了一脚。”   “这是拉偏架!”   贾平安觉得那等人果真是无耻,“当时是如何的模样。”   老鸨看了贾平安身后的段出粮一眼,“当时任宏钟被人从身后抱着……”   “段出粮,你去抱着她。”   段出粮刚动,老鸨就尖声道:“奴不要他抱……”   贾平安皱眉,“怎地,还得要我来?”   “贾郎!”   眼前这个男人在青楼里从未湿身,也未曾和女妓亲密,今日老娘拔了头筹……哪怕只是抱一下。   老鸨娇羞的低头,“贾郎,别人抱着奴会心慌,一心慌奴定然就会忘却了那些事。”   你的话太多了。   贾平安走到了她的身后,“是如何抱的?”   “就是双手抱着……”   贾平安皱眉伸手,从老鸨的腋下穿过去。   贾郎的手真有力!   老鸨身体后倒,靠在了贾平安的怀里,脸颊微红。   “后续呢?”   抱一个微胖的人贾平安不至于吃力,但老鸨眼神迷离……这不对。   老鸨慵懒的道:“就是这样……”,她的身体后仰,就这么踢了一脚。   贾平安看了一下角度,“段出粮上前。”   老鸨再来一脚。   这一脚就踢在了段出粮的迎面骨上。   “好了。”   贾平安松开手,老鸨还在陶醉中,一下就失去了平衡,差点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一日看到的女妓和伙计叫几个过来。”   贾平安手一动,一块银子就丢了过去。刚站稳的老鸨接住了银子,“贾郎大气!”   不差钱的感觉真好。   随后几个伙计和女妓来了。   多番演示后,贾平安心中有底了。   随即他悄然离去。   ……   任家的书房里,任宏钟跪在地上,低着头,“阿翁,都是我的错……”   任雅相坐在案几后,灯火中,他的须发微微摆动。看了孙儿一眼,他苦笑道:“老夫却是疏于教导你等……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喝酒更是要节制……你啊!”   任宏钟哽咽了,“这几日外面都在传阿翁被人弹劾了,都是我连累了阿翁。”   任雅相幽幽的道:“此事已无挽回的余地,好生记住这个教训吧。等老夫这几日致仕后再好生教导你们。”   任宏钟抬头,惊讶的道:“阿翁,你要致仕?”   任雅相淡淡的道:“陛下在挡着那些弹劾,但帝王不可长久如此,否则君臣对立……非大唐之福。老夫感激陛下的看重,却不能再让陛下为难了。明日,明日老夫就当朝恳请致仕。”   “阿翁!”   任宏钟用力叩首,涕泪横流,“孙儿该死!”   任雅相起身走出了书房,看着夜色苦笑道:“世事无常啊!”   ……   第二日,任雅相依旧在那个时辰吃了早饭。   今日一大家子都很沉闷。   任宏钟什么都没吃,眼睛红肿。   吃完饭,任雅相起身去牵马。   “阿耶!”   身后,儿孙们行礼。   哎!   任雅相摇摇头,“莫要把名利看得太重。”   一路到了皇城中,任雅相发现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任相。”   许敬宗来了。   众人到了宫门前,随即被带着入内。   皇帝今日看着不怒自威,看来心情不大好。坐在边上的皇后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陛下,今日弹劾任相的奏疏……”   一堆!   李治厌恶的看了那些奏疏一眼,“丢在那!”   皇帝破天荒的不勤政了。   任雅相抬头,渐渐变成了三角形的老眼中全是苍凉,起身走出来。   这个动作比较隆重,李勣叹息一声,知晓任雅相做出了选择。   “陛下,臣老迈,不堪陛下驱策,臣……请乞骸骨!”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喷薄而出的叫骂。   李义府摇摇头,有些沮丧。   这是皇帝的一次失败。   “陛下,贾郡公求见。”   李治点头,随即看着任雅相说道:“任卿不必如此,朕……”   “陛下!”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然变成了皇帝和那些士族之间的争斗。一方要把任雅相搞下去,另一方却坚持要保住任雅相。   若是失败,皇帝少一个心腹不说,而且颜面无存。   武媚微微摇头,“陛下……”   李治隐忍之能连武媚都颇为佩服,但这几年他渐渐顺风顺水,忘却了当初是如何麻痹了关陇那些人,最后翻身的事儿。   任雅相心中感动,“陛下,老臣为大唐效力多年,如今垂垂老矣,若是能归家教导儿孙想来也是一件美事……老臣就算是在家,也会为大唐祈福,为陛下祈福……”   李治双拳紧握。   武媚看着这一幕,知晓皇帝的怒火到顶了。   这时候谁来捅一下就会炸!   “陛下,贾郡公来了。”   正在气氛微妙时,贾平安来了。   一进来他就看到了神色黯然的任雅相,以及面带怒色的皇帝。   老任这是何意?   “可是有事?”   李治的语气比较僵硬。   “是。”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昨日去了青楼……”   这是朝堂,不是酒肆,这等话题你也敢说出来?武媚的双眸中多了煞气。但旋即就觉得不对……阿弟不傻,怎会如此犯错?   那是什么?   “臣去了相思楼,正好遇到了几个相熟的那个啥……”   嫖客!   贾平安干笑着。   许敬宗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不像话!   李治知晓贾平安是有事,但这番表述让他有些不满,就看了武媚一眼。   ——该管管了!   武媚微微颔首,表示他以后都可以不用去青楼了。   贾平安被阿姐看了一眼,不禁脊背发寒。   “臣就随口提及了任相的孙儿任宏钟那一夜之事。”   任雅相看了贾平安一眼,“贾郡公……有心了。”   老夫回头就去算学任教,好歹也算是酬了知己的一番情义,顺带把孙儿也带进去,每日抽打。   贾平安微微一笑,“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许久,臣当时喝多了些也没发现异常……可半夜突然惊醒,觉着不对。”   “何处不对?”   李治突然心跳加快了一瞬。   朕竟然忘记了贾平安原先执掌过百骑,那时的他可没少给小圈子找麻烦,抽丝剥茧的本事无人能及。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按照他们的讲述,任宏钟那一夜先是被同行的友人轮番灌酒,随后同行的友人又蛊惑他去和人争夺女妓。”   人喝多了欲望就会被放大!   贾平安双眸炯炯,自信的道:“陈锦那一夜却只是喝了两杯酒,陈家如今官位最高的不过是六品官,哪怕陈家认识了不少显赫家族,可宰相是摆设吗?”   “你是说……”   任雅相狂喜,“难道其中有鬼?”   鬼没有,老鬼有几个!   “二人刚开始是争执,后来就打了起来,任宏钟被友人从身后抱住……”   许敬宗脱口而出,“这是拉偏架!”   老许你竟然有经验?   君臣都在忍笑。   贾平安点头,“对,就是在拉偏架。任宏钟被人从身后抱着,身体后仰的情况下踢了一脚……”   贾平安看着君臣:“人要踢腿必须一只脚要踩着地面,否则你无法借力……他身体后仰,双腿悬空,就这么踢了陈锦一脚,如何能踢断他的腿?”   李治心中一喜:“你可敢断言?”   贾平安点头,“力并非凭空而来,机械之力也得有支撑点……任宏钟双腿乱踢,那等力道如何能断了人的骨头。臣请那日去陈家的医官来问话。”   “力?”   李治问道:“这是什么学问?”   “新学!”   贾平安看着众人,“臣命名为格物!”   ……   本月最后两天,有月票的书友,爵士求票。   晚安! 第939章 老子早就想抽你   “身体后仰,双脚悬空无法使力?”   许敬宗不怀好意的看了李义府一眼,“李相,要不咱们来演示一番?”   李义府觉得无所谓,“如此也好。”   许敬宗走到了他的身后,李义府旋即警惕的回身,“你要作甚?”   “任宏钟被人从身后抱着,老夫抱你试试。”   “为何不是老夫抱你?”   许敬宗看着他,“你这般瘦,看看老夫……”   老许心宽体胖,李义府却瘦削了许多。   李义府冷笑道:“旁人也就罢了,你……老夫信不过。”   许敬宗要是趁机给老夫下个黑手什么的……别人干不来这等事,许敬宗却会干的心安理得。   许敬宗难免有些悻悻然,李义府见了心中一惊。   老狗,果然是想趁机下黑手。   最了解的人就是你的对头!   李治心中微动,他是帝王,自然没人敢从身后抱着他。   可……让朕看看,怎地贾平安一脸自信……   “贾卿可是试过?”   当然,当年贾平安也打过架。娘的,记得一次他被人从身后抱住,双腿悬空乱踢,别说是迎面骨,连特娘的踢到了对方的家伙事都只是痛了一下了事。   在那种情况下,你要想用脚重创对手,唯有身体极度后仰,用脊背从抱住自己的人的身上寻找发力点。   可任宏钟当时连腰部一下都悬空了,要踢断下面的迎面骨堪称是难上加难……一个没操练过的年轻人哪能如此?   “陛下,臣在家中已经令人试过。”   贾平安不忘给新学做个宣传,“力学告诉我们,人站着挥拳击中了人,反作用力就会反馈回来,反作用力从拳头到手臂,最后到脚下……所以为何力气不足、脚下不稳的人猛地挥拳击中了东西之后就会倒退,这便是反作用力……”   “任宏钟被人从腋下抱着,腰部以下全数悬空,他无从借力!”   “借力?”   李治不解。   “对。”   贾平安走上去站定,随即挥拳。   这一拳……   李勣摇头,“不够狠。”   许圉师笑道:“英国公莫非能更狠?”   老许绝对没有讥讽的意思,可李勣却觉得自己中箭了。   “这是发力,陛下请看,臣挥拳还得从脚下动起来。臣要挥拳,脚先动,根据新学的运动定律,力量反馈至地面,地面随即就给了脚一个反作用力。这个反作用力从小腿一直延伸到了上肢,最后化为一拳……”   贾平安挥拳。   我去!   为何没有拳风?   记得前世看拳击赛时,那些拳手们每次挥拳都能带着风声。   “而任宏钟下半身悬空出脚,并无反馈力,那么这一脚哪能踢断了陈锦的腿骨?”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臣敢断言,陈锦的腿骨定然断的彻底,就像是被重击一般!”   他看着阿姐,发现阿姐听呆了。   “为何?只因任宏钟的那一脚最多能造成小腿淤青,可要打断迎面骨……陈锦必然会惧怕不已,哀求他们下手轻些。可为了一次成功,只能大力击打!”   这些都是推测!   医官来了。   贾平安问道:“陈锦骨折的地方可是断的彻底?”   医官点头,“贾郡公竟然也知晓?”   他发现君臣都在沉默,齐齐看向了贾平安。   “小贾!”   任雅相狂喜过望。   他已经做好了致仕的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去算学教书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还能峰回路转。   许圉师倒吸一口凉气,“此事我等都以为再无问题,没想到小贾竟然……”   李治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武媚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帝的脸瞬间黑了。   阿姐说了什么?   贾平安很好奇。   “试试吧。”   李勣作为稳健派,觉得应当测试一下。   “谁来?”   李治看着宰相们,突然醒悟这群重臣折腾不起……都大把年纪了,要是玩脱了咋办?   “王忠良!”   皇帝的出气筒、开心果、心腹……王忠良上前,“奴婢在。”   李治指着他说道:“来个侍卫从身后抱着他……旁人朕不放心,王忠良定然不敢撒谎。”   果然陛下知晓咱的忠心耿耿……王忠良热泪盈眶,瞬间觉得自己力量爆棚,恨不能出现一个刺客好去厮杀一番。   一个体格健硕的侍卫上来,犹豫了一下,“王中官的身体……”   “咱有的是力气,只管上!”   王忠良信心满满。   另一个侍卫站在了王忠良的前方。   “起!”   侍卫轻松的从身后抱起了王忠良。   “用力踢!”   王忠良奋力踢了几脚,可因为无从发力,看着徒劳无用。   侍卫的迎面骨中了一脚,但看样子屁事没有,甚至还有些疑惑。   “换个人!”   无用的奴婢!   李治摇摇头,王忠良憋屈的道:“陛下,奴婢方才用不了劲!”   “看着。”   于是再来了一个侍卫。   一人抱着侍卫,一人站在他的前方。   “踢!”   侍卫涨红着脸踢了一脚,正中了身前侍卫的迎面骨。   “嘶……”   中了一脚的侍卫倒吸一口凉气。   任雅相面色微白。   断了?   侍卫抬头,“再来!”   这一次更没谱,越踢越没劲。   “没劲了!没劲了!”   当靶子的侍卫这才把裤脚提起来。   “一块淤青。”   医官马上上手摸了摸,“骨头无事!”   李义府欢喜的道:“陛下,这侍卫操练不辍,力气比任宏钟大了不知多少,他都踢不断腿骨,那陈锦的腿骨是如何断的?”   李治看着贾平安,心中生出了许多喜悦之情。   他在营造一个同心同力的重臣群体,若是换了一个不同心的,就是在这个群体里安插了内奸,更是多了一个对手。   所以他要在任雅相之事上硬扛。   哪怕是扛不住,他依旧要给外界发送一个强硬的信号。   贾平安为任雅相上奏疏争辩过,但那只是空洞的呐喊,李治看一眼就搁置了。   可没想到贾平安随即就给了他如此惊喜!   “朕……”   他差点脱口而出要重赏了,幸而及时止住,随后看了武媚一眼。   都是你的撺掇,让朕下意识的觉得亏欠了贾平安,就想弥补他。   可这臣子真的让朕欢喜啊!   李治微微颔首,“此事贾卿去查。”   武媚看了他一眼。   你抠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帝王!   等臣子们出去,李治欢喜的叹息道:“那些人就在等着任雅相致仕的消息,朕在想若是他们知晓了此事被查出来后的模样,想来会非常的精彩。”   ……   出了大殿,任雅相郑重拱手,“小贾,大恩不言谢。”   从此后我在兵部就能横着走了!   贾平安随即带着包东等人去了任家。   任宏钟神色惨淡,见到贾平安后也只是木然。   “那日从身后保住你的人是谁?”   “王松。”   “带路,去王松家。”   任宏钟愕然,“这是……”   “你只管做!对了,你看着颇为清闲,回头我会和你阿翁建言……让你每日的功课加倍,顺带操练一番。”   会很爽的小子!   任宏钟还想问话,管家干咳一声,“小郎君,这位是贾郡公,赶紧去吧。”   一行人随即到了王家外面。   “叫门。”   贾平安在看着左右的建筑,颇有些游山玩水的惬意。   “看看这些青苔,小时候在家中最喜欢来这等地方寻摸,什么虫子或是没见过的植物,好奇的一塌糊涂。”   小时候孩子会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见到什么东西都要琢磨许久……这是他们认知这个世界的途径。   “那时候会把青苔抠下来……把虫子踩死。”   孩子觉得虫子是世界给自己的恶意,于是就踩死它们。   包东很好奇,“那权贵的孩子不会这般吧?”   “他们没机会。”   贾平安笑的幸灾乐祸,“权贵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去玩泥巴,但我家的还行。”   贾平安从不阻止孩子去探寻这个世界,玩泥巴、找虫子……他甚至亲自带着他们玩耍。   在欢笑中,在父亲的保护下,安全感满满的过程中去认识世界,孩子会更自信。   所以那些人都说贾家的孩子不一样,但却说不出为什么。   “谁?任郎君?”   王家开门了,门子先是一怔,接着冷脸道:“任郎君可是有事……对了,小郎君最近很忙,无暇见客。”   贾平安微笑道:“任相要倒台了,如此任家就成了臭狗屎。没有一个宰相的祖父,你们看看原先的朋友会是什么模样。”   从来都是人走茶凉,从来都是锦上添花。   这便是一出人情冷暖的大戏。   任宏钟面色僵硬,“我有急事。”   门子摇头,甚至是有些轻蔑之意,“小郎君没空。”   任宏钟有些难过,“我……”   “你说的再多他也不会开门。”   贾平安带着人从侧面走了过来,“他往日对你露出笑脸,那是因为你的身后站着大唐宰相,他是在冲着权力微笑,而非是你。人很奇怪,总是把别人的权力当做是自己的通行证……此次你也该醒悟了吧。”   门子见他们人多势众,面色一变就准备关门。   包东用脚抵住了门,狞笑道:“再问一遍,王松可在?”   门子的目光扫过贾平安等人,觉得有些凶狠……   “在!”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可能让他出来一见?”   门子哆嗦了一下,“小郎君没空……”   贾平安叹息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奈何……”   话音刚落,包东一巴掌就把门子抽的发蒙,接着一脚踹倒他,率先走了进去。   “来人呐!来人呐!”   门子的尖叫声带来了十余人……大半是护卫,当先的是一个老人和两个中年男子。   “是谁……”   老人眼中怒火喷涌,“是谁敢来王家寻事?”   他的面色骤然一变,“贾郡公?”   身后的中年男子低声道:“阿耶,贾平安这是来者不善,二郎和任雅相之事……弄不好他就是来查此事,咱们要谨慎些。”   老人微微颔首,“不用你来教为父行事,你等闭嘴就是了。”   贾平安缓缓走过来,“王登向!”   老人拱手,“见过贾郡公。”   “把王松叫出来,我有话问他。”贾平安没有和他寒暄,径直提出了要求。   王登向呵呵一笑,“老夫一向和贾郡公少见,今日既然来了,还请进去奉茶……”   “没空。”贾平安的目光扫过后面,见一个仆役小心翼翼的往后面磨蹭,就微笑道:“当着贾某的面弄鬼,倒也算是好汉。来,再走一步试试……”   仆役止步,面色难看。   王登向骤然变色,“贾郡公此来何意?”   既然你不给面子,那就翻脸吧。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把你的孙儿王松叫出来。”   王登向冷笑道:“你可是官府?”   不是官府……抱歉,谁也别想来王家问话。   贾平安上前一步,“贾某奉命查此事,你可以阻拦试试……”   身后的包东和雷洪齐齐握住刀柄,一股子杀意冲了过来。   王登向的眸中恍如万花筒,各种情绪在里面转动,最后化为笑意,“敢问何事。”   “不该问的别问。”   贾平安看了一眼王家的屋宇结构,赞道:“果然是有钱人家。”   王登向回身道:“把二郎叫来……”   他在使眼色,中年男子心领神会的准备去后院。   随后私下告诫一番王松,让他咬死不知情完事。   可刚走几步,身边就多了个雷公脸的大汉。   中年男子心中一冷,“你……”   雷洪笑嘻嘻的道:“想去通风报信?你可以试试。”   二人进了后院,一路寻到了书房外。   “小郎君你别摸嘛!”   “松手。”   “小郎君……”   “果真滑腻。”   书房里的声音不对劲。   “春意盎然呐!”   雷洪不禁摇头,就在中年男子准备叫人时,猛地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呯!   房门开了,王松就坐在凳子上,一个上半身被剥光的女婢坐在他的大腿上,二人面色潮红的正在……   “娘的,白日宣*。”   雷洪过去,劈手就把王松抓住,随即拖倒。   “啊!”   王松和女婢都尖叫了起来。   “穿衣!”   雷洪目光扫过二人,握住刀柄狞笑道:“给你三息,穿不好耶耶让你进宫去伺候陛下。”   唰!   王松瞬间就把裤子提了上去,袍子放下来,一个衣冠楚楚的读书人就回归了。   “百骑办事!”   雷洪这才表露身份。他看了中年男子一眼,“从此刻起,但凡我认为你等在互相通风报信,那便是同犯!”   前院,王登向正在试探。   “……老夫和李相也有些交情……”   “李义府?”   “对。”   老李,难道是你这个二五仔?   贾平安觉得不可能。   李义府别的都敢做,但背叛是不敢的。   他敢于贪赃枉法,倚仗的是皇帝给的权势,代价就是为皇帝去撕咬那些对手……这便是猎犬。一旦养的猎犬冲着主人龇牙,随后就会变成汤锅里的狗肉。   狗肉大补,所以后世才有那句话: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和珅就是乾隆养的狗,此人贪腐的钱财堪称是大补丸,让嘉庆吃的满嘴流油。   贾平安看了王登向一眼,淡淡的道:“我和李义府是对头。”   烧香烧错了神仙,甚至是烧到了自己要拜的神灵的对头,这尴尬的无以复加。   “阿翁救我!”   王松来了,一脸惊慌在看到王登向后就安稳了许多。   王登向冷着脸,“有话请问吧。”   包东走上前,“还请回避。”   王登向摇头,“你等会屈打成招,所以老夫要看着。”   包东正想呵斥,贾平安点头,“也好,让他们看看百骑拷打的功力。”   百骑的拷打功力堪称是大唐第一。刑部那边有撬不开嘴的重犯,往往会请百骑出手……王家人面色大变。   包东把横刀连鞘解下来,“此次来的匆忙,并未带着刑具,小郎君就忍着些……”   王松浑身颤栗,面色剧变,“阿翁救我!”   他身后的雷洪出脚,把他踢跪在地上。   包东拎着连鞘横刀喝问道:“是谁指使你陷害任宏钟……”   此刻任宏钟才从贾平安的身后走出来。   王松嘶声道:“不曾……不曾……”   贾平安淡淡的道:“动手!”   王登向目眦欲裂,“贾平安,你敢!”   贾平安挥手。   啪!   王登向捂着脸刚想喝骂,贾平安淡淡的道:“一直哔哔个不停,老子早就想抽你。”   那边的包东猛地挥动连鞘横刀。   啪!   带着些沉闷的拍击声中,王颂的半边脸变成了猪头。   包东再度举起横刀。   王颂目光惊惧,“我说……我说,是阿翁!”   横刀落下。   啪!   左边的脸也变成了猪头。   包东歉然道:“对不住,没收住。”   贾平安单手拎住了王登向,劈手几巴掌把他抽的眼冒金星,这才缓缓道:“山东士族给的饴糖可是很甜?可那是糖衣炮弹。出手的那一刻你可心旷神怡……你的心有多大,此刻报应就有多惨烈……来人!”   身后十余百骑上前,人人单手按着刀柄,昂首挺胸,“在!”   贾平安目光扫过王家众人。   “不!”   王登向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的喊道:“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贾郡公,老夫一人承担,求你放过老夫的儿孙吧!”   “晚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拿下王家的男丁,女眷全数在后院,不得外出一步!”   “是!”   几个百骑往后院去了。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雷洪喝道:“弃刀跪地!”   一个大汉喊道:“咱们深受阿郎的厚恩,上啊!”   这个蠢比!   王登向痛苦的闭上眼睛,“老夫愿意认罪!”   大汉愕然。   这等蠢货也算是罕见,贾平安皱眉道:“剁了!”   刀光闪过,院子里尖叫声连成了一片。   贾平安就站在了中央,身前跪着一群人。   ……   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第940章 大兄,我们去闯荡江湖吧   任宏钟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慧,将来一定能成为人上人。   这一切认知和优越感都来自于他那个身为宰相的祖父任雅相。   我是宰相的孙儿,荫官是必须的。别人还在苦读时我早已成为了官员。而且有祖父的人脉在,升官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再过几十年,那些人还在下面挣扎时,我早已成为了重臣。   身边的人时常吹捧,再自行脑补一番,于是任宏钟就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由此看人也是俯瞰,颇为倨傲。   先前贾平安去任家寻他时,他就习惯性的矜持了一番……后来出门前管家低声叮嘱,说是他先前无礼了,若是贾平安抽他一顿,想来阿郎只会欢喜。   到了王家后,贾平安悍然令人动手,王松心中颇为不满,心想我的朋友你为何如此?   可现在他却面如死灰……原来这便是我的朋友吗?   “……是他们来寻到了老夫,说是让二郎怂恿任宏钟去相思楼,灌他酒,人一喝多了就会闹腾,再撺掇任宏钟和陈锦争夺女妓……”   事儿水落石出了……贾平安问道:“那么从身后抱着任宏钟是谁的主意?”   猪头人王松抬头,香肠般的嘴张开,含糊不清的道:“是我自己抱的……”   “原来的谋划应当是让任宏钟冲着陈锦下毒手,打的越狠越好。可你却抱着他拉偏架……这一拉偏架却坏了你等的谋划,更是让我心生疑窦……哈哈哈哈!”   王松仰天嚎哭一声,然后用力叩首,“阿翁,是我错了!阿翁,我对不住你!”   贾平安转身就走。   任宏钟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身边,难受的道:“这便是天意吗?若非王松不抱着我,阿翁将会蒙冤难雪。”   “你想多了。”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那只是我摧毁王家心态的说法,你还真以为此事的疑点就是王松抱着你?”   这脑子……   任宏钟愕然,“难道不是?”   贾平安喟叹道:“任相有这等孙儿……以后有的罪受了。”   贾平安不屑于再解释,包东上前说道:“任相被弹劾后,贾郡公就觉得此事不对……”   雷洪见任宏钟面色惨白,难免想到了小白脸,就残忍的道:“贾郡公当时先查的你,说你这人胆小怕事,虚荣心却强,喜欢吆五喝六……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堪称是纨绔子弟。   你这等纨绔子弟在长安飞鹰走马多年无事,为何在山东士族想让自己人进朝堂时出了事……事出反常即为妖!”   任宏钟呆立原地,良久冲着前方的贾平安喊道:“我不是纨绔子弟!我不怕事!也不怕死!”   贾平安压根不搭理。   任宏钟追上去,不服气的吼道:“我曾和阿翁说过去从军,靠着一刀一枪让祖宗光彩……”   “可你为此闻鸡起舞了吗?”   贾平安看都不看他一眼。   任宏钟楞了一下。   “你这等人我见得多了。”贾平安随口道:“今日下决心明早操练,可早上却起不来,就在床上下决心:我明日一定起来操练……日复一日……最终一事无成。”   任宏钟再度呆立原地。   他怎么知晓这些的?   当初他也曾发誓要闻鸡起舞,第二日凌晨被仆役叫醒后,却不舍离开舒坦的被窝和舒坦的梦境,就说明日再起……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第五日他就不耐烦的告诉仆役,从明日起别叫他了。   人型闹钟当时的叹息他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那叹息声中全是惋惜。   你废了!   贾平安一番话就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一路到了陈锦家。   “你等要求见谁?”   门子看看众人,一脸警惕。   贾平安淡淡的道:“陈家男丁全数拿下,敢反抗的,打断手脚。”   门子面色大变,包东拔刀搁在他的肩膀上,“滚!”   门子滚到了边上跪着,有仆役看了这一幕,尖叫道:“有贼人!”   贾平安被簇拥着进去,一路到了后院。   陈家的人被持刀的护卫们包围着,看到贾平安后,有人喊道:“贾郡公私闯民宅……这是何意?”   贾平安没搭理他,皱眉看着那些护卫,“三息之内弃刀跪地。”   没人动!   “看来陈家把你等喂养的不错!”   贾平安微微眯眼,伸手握住刀柄……   “贾某许久未曾杀人了!”   呯!   长刀落地,一个护卫跪地,颤声道:“这是贾平安,杀人无算的魔王,快跪下!”   呯!   一把把横刀落地,外围一圈护卫全数跪下。   贾平安缓缓走了过去,“让开些。”   护卫们膝行让开一条道。   贾平安走了进去,问道:“陈锦何在?”   没人回答,贾平安走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前。   男子抬头,“在……在房间里养伤。”   “带路!”   陈锦被架了出来。   “谁打断了你的腿?”   贾平安问道。   任宏钟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这个蠢货算是明白了。   陈锦嘶声道:“是任宏钟!”   贾平安叹道:“贾某本想做个慈善人,奈何……”   他伸手接过棍子,劈手就抽在陈锦小腿的夹板上。   “嗷!”   惨嚎声中,贾平安再度狠抽。   “说!”   “是……”骨折处剧痛难忍,陈锦嚎哭道:“是阿耶!是阿耶!”   卧槽!   连贾平安都震惊了。   虎毒不食子啊!   这竟然能亲自出手打断儿子的腿,牛笔大发了。   陈锦的父亲被揪了出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陈家的女眷,叹道:“男人不成器就会连带自家女人倒霉。”   事情很简单……   陈锦打死人了。   他酒后弄死了一个女婢,事儿被闹了出来,有人如同及时雨宋江般的出手把此事压了下去,否则按照最新的律法,陈锦就会被杖一百,徒三年……关键是陈锦是酒后对女婢用强未果,这才出手弄死了她,还得加一罪……   “随后他们说了任雅相之事,让陈锦故意和任宏钟发生冲突……可任宏钟下手不够重……”   任宏钟面色惨白,接着涨红。   你连毒打一个人都做不到。   “家仆不敢动手,最后是老夫亲自下手……”   陈锦的父亲嚎哭,“求贾郡公网开一面……”   “上次贾某为奴隶奔走,永徽律为此修改了条款,凌辱女奴者杖一百,徒两年。私下杀奴隶者,徒三年,杖一百……可叠加刑罚……陈锦,等死吧!”   两百杖下去……换个人兴许能活命。可那是任雅相!   老任再好的脾气也得炸,回过头不借机弄死陈锦不算数。   ……   长安的某处豪宅中,几个男子正惬意的喝酒聊天。   “任雅相今日必然辞官。”   “皇帝为他抵挡了许久,可帝王不能这般无视规矩,一味和臣子赌气只会让朝堂混乱。”一个男子一脸睿智的模样,“所以任雅相这两日就会致仕。”   “他一旦请辞,咱们的人也上不去。”   “老夫知晓。”睿智男微笑道:“可目下皇帝并无合适的人选,只能强行让资历与能力不够的人上位,别忘了,许敬宗等人多大了?他们离致仕也不远了……空出的位置越多,咱们的机会就越大……”   “是了,咱们的谋划从来都不是一时。”   “那些人还以为咱们会想着去接任任雅相空出的位置……可如此就得罪了皇帝和宰相们,进了朝堂也会变成众矢之的……”   睿智男莞尔,“等任雅相致仕后,他们会愕然发现咱们不动……随后什么火气都消散了,皇帝和宰相们会觉着此事是个误会,自然会心生歉疚……如此咱们顺势谋划,再进朝堂……易事耳!”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随后喝了几杯酒,睿智男抚须含笑,“此事要紧的是陈锦的断腿……咱们吃了亏却没有顺势要好处。”   一个男子悄然进来。   “任雅相当朝恳请致仕……”   众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   “消息为何这般快?”睿智男不解。   “有人放出了这些消息。”男子随即继续去打探消息。   不过是一刻钟后,男子再度回来,面色难看。   “贾平安进宫求见,随后说此事有鬼……又做了什么测试,说任宏钟无法踢断陈锦的腿,皇帝令他去查探此事……”   众人面色大变。   “贾平安!”睿智男皱眉,“此人号称大唐名将,查探此等事……”,他看着一个男子,“陈家那边可能稳住?”   男子颔首,“陈家说了,陈锦之事一旦发作就会被活活打死,所以就算是用刑拷打也不会说。”   睿智男摇头,“没有证据,贾平安也无法用刑。”   “所以此事依旧大有可为!”   “对!”   众人重新举杯。   男子又来了,“贾平安去了王家……”   睿智男一怔,“哪个王家?”   男子苦笑,“当时是让王松蛊惑任宏钟争夺女妓,和陈锦打斗……”   “不好!”   睿智男面色大变,“他竟然从王家开始……要糟,快去打探!”   随即众人再无酒兴。   “他一旦从王家入手,只需撬开了王松的嘴,随后到了陈家他就敢动刑,好一个贾平安!”   睿智男面色铁青,“如今只能寄望于王家能顶住。”   当看到男子进来时,众人都默然。   男子面色凝重的走进来。   “如何?”睿智男还带着一丝希望。   男子说道:“贾平安在王家轻松问出了缘由,随即去了陈家,当场拷打陈锦,一切……都说了。”   呯!   睿智男奋力把酒杯砸的粉碎,然后深吸一口气,“事不可为……我等的谋划被此人破了……弄巧成拙。”   有人不甘心,“去问问贾平安如何说动了皇帝。”   此刻那些消息被刻意的放了出来,他们很快就得了答案。   “说是贾平安的新学里有什么运动什么的学问,他先去了青楼问了当时的情况,随后断言任宏钟被人从身后抱住后,根本就无法踢断陈锦的腿……所以才有了后续之事。”   “新学?”   ……   “没错,就是新学。”   任雅相人逢喜事精神爽,面对吴奎的道贺和询问,毫不犹豫的为新学唱赞歌。   “小贾的学问当真深不可测,哎!可惜老夫的孙儿大了些,否则进了算学更好。”   陈进法在值房外求见。   “让他进来。”   陈进法进来后,发现任雅相竟然慈祥的在冲着自己笑,不禁哆嗦了一下。   “任相,贾郡公说算学有事,晚些就不来了。”   这特娘的理由越来越多了,任相,你不能不管啊!   吴奎越发的见不得自己苦逼的做事,而贾平安却逍遥自在。   任雅相点头,严肃的道:“这是正事,要好生去做,只管去!”   吴奎悲愤的看着他,“任相,今日兵部好些事,许多都是贾郡公的职责……”   你不能这样啊!   任雅相微笑道:“年轻人要勇于任事,做的越多,你就收获越多。”   可我都四十多岁了啊!   哪里还年轻?   晚些下衙,任雅相心情大好的回到了家中。   一家子都得了消息,喜气洋洋的置办了好酒好菜,共同庆贺。   任雅相也喝的微醺,早早睡了。   凌晨起来,任雅相洗漱后就准备操练。   可前方那是谁?   仆役低声道:“是小郎君。”   任雅相讶然,就看着在晨风中练刀的孙儿发呆。   晚些任宏钟操练完毕过来,任雅相问道:“以往让你操练你不肯,今日为何主动起来了?”   任宏钟满头大汗,“阿翁,昨日贾郡公一番话让我知晓……不肯努力的就是烂泥。意志不坚定的就是烂泥。阿翁,此次我行事不端带累了你,心中备受煎熬……听了贾平安一番话,我想了许久……”   晨光中,任宏钟昂首挺胸,“许多事总得有个开端,要想不做烂泥,那就从早上起来操练开始!”   好!   任雅相欣慰的道:“好啊!这就是做人的道理……你原先怎么教导都无法转变,此次却幡然醒悟。只是一番话就让你醒悟了,难怪小贾能把算学弄的风生水起。”   任宏钟行礼,“阿翁,我去沐浴了。”   “好!”   任雅相回身,仆役说道:“阿郎不操练了吗?”   任雅相笑道:“看着孙儿上进,老夫无需操练就精神抖擞,哈哈哈哈!”   晚些有仆役来报,“阿郎,小郎君在读书……”   仆役一脸见鬼般的表情。   任雅相不禁放声大笑。   ……   “阿耶,我不想起!”   大清早兜兜就赖床。   “小娘子昨夜和二夫人说是要修炼,睡晚了。”   那个憨婆娘!   贾平安怒了,径直去了苏荷的卧室。   此刻天气不冷不热,睡觉最舒服。   贾平安拉开被子,挥手拍去。   啪!   苏荷猛地惊醒,捂着屁股怒道:“夫君你要作甚?”   “昨夜你带着兜兜修炼了?”   “嗯!”   苏荷点头。   “啪!”   贾平安又给了她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你自家懒散就好,为何带着兜兜也学了你的懒散?”   苏荷双手捂着屁股,怒道:“夫君你讲不讲道理,兜兜是女娃……”   女娃无需上进啊!   不懒散作甚?   闻声过来的卫无双也觉得贾平安不对,“夫君,兜兜此刻学了好些学识,能让长安城中的无数少女羞愧。”   兜兜现在要是出门和人交往,保证能让许多少女自惭形秽……这里不是说相貌或是爵位,而是指见识和学问。   “随后就相夫教子,庸庸碌碌过了一生?”   “女人难道不是吗?”苏荷拥被而起。   “我的女儿当然不是!”   贾平安没法和这两个被封建社会毒害不浅的女人讲道理,“兜兜的教养我自有主意,我不求她做什么才女,但我的女儿也不能做睁眼瞎,更不能做唯唯诺诺的女人!”   他转身出去,苏荷气苦,“无双你看!”   卫无双突然笑了,“这样不好吗?”   苏荷一怔,“是啊!夫君把兜兜和男娃般的教养,读书操练……可以后她的夫君怎么办?”   卫无双也楞了一下,“她的夫君若是学问不够,拳脚不好……怕是危险了。”   苏荷伏在被子上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阿娘!”   兜兜起了,精神抖擞的来看望自家老娘。   “阿福!”   看完老娘后就是去寻阿福,去寻老龟。   “走,去看看弟弟!”   兜兜最后的任务是带着爱宠去看两个弟弟。   “哇!”   两个孩子被兜兜闹醒了,随后兜兜被贾平安拎了出去跑步。   父子三人跑步完毕,贾平安看似随意的问道:“兜兜长大了想做什么?”   兜兜想都没想,“我长大了做个女侠。”   贾平安不时给他们说些故事,其中就有江湖的故事,什么女侠,什么功夫,听的孩子们动心不已。   晚些回到家中,兜兜寻了贾昱。   “大兄,我们去闯荡江湖吧!”   贾昱一怔,“江湖在哪?”   兜兜说道:“阿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咱们赶紧走吧。”   等贾平安走后,两个孩子鬼鬼祟祟的进了厨房,拿了不少干粮,随后鬼鬼祟祟的出门……   “二哥,你说大郎君和小娘子这是要去作甚?”   陈冬有些好奇。   王老二双手抱臂,但有只手没了,就剩下个光杆杆,看着很是好笑,“看着像是要离家出走的模样。”   “跟上!” 第941章 我不想努力了   “贾大郎这是要去哪呢?咦!还带着兜兜。”   到了坊门那里,坊卒就拦住了他们。   “我们出门有事。”   兜兜理直气壮。   坊卒看到了在后面悄然跟来的王老二等人就放心了,“那便去吧。”   王老二随即吩咐人去寻贾平安报信。   出了坊门后,兜兜得意的道:“大兄你看,我就说好出门。”   贾昱看着左右,“江湖在哪呢?”   兜兜也挠头,“阿耶说人多的地方……要不……去市场看看?”   贾昱翻个白眼,“市场要午时才开门。”   “那就去平康坊。”   “好!”   两个孩子背着包袱一路去了平康坊。   “好热闹!”   两个孩子第一次在没有大人的看护下出行,倍感新鲜。   他们穿着不算是华丽,但气质却和普通孩子不同,特别是兜兜,古灵精怪不说,眉目如画,可爱极了,马上就引来了不少关注。   几个大汉低声商议。   “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私下出门,男娃没用,女娃值钱!”   “可咱们是好汉,那等事不能做!”   “那就……绑了孩子,问出是哪家的,让他家中出钱赎人。”   “好!”   几个大汉悄然跟了上去。   贾平安得了消息气得原地爆炸,赶到平康坊后,王老二赶紧请罪。   “本说该把大郎君和小娘子拦住,可我却想着会不会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就想跟着看看。”   “看看再说。”   王老二的心思没错,但错就错在把孩子当做是大人来处置……若是遇到些事儿让孩子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粗胚!”   贾平安踹了他一脚,随即盯住了那几个大汉。   “估摸着是想绑了大郎君和小娘子。”   王老二跃跃欲试,“郎君,可要动手?”   “晚些。”   贾平安看到贾昱带着妹妹进了一家店铺,装作是大人模样问价钱,不禁就想笑。   兜兜在边上帮忙砍价,惹的掌柜一脸慈爱。   最后贾昱付账出来,那几个大汉的眼神都变了。   “有钱人啊!”   贾平安就这么跟了半个平康坊。   晚些,大抵是累了,兜兜嚷着说要歇息。   贾昱却犯愁了,“要不回家吧。”   兜兜点头,“好。”   两位少侠的江湖之行就准备结束了。   可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却盯住了他们。   “注意!”   这里人少,几个大汉从左右包抄了过去。   贾平安摇头,“动手,尽量不要惊动孩子。”   他自家从前面迎了过去。   贾昱觉得脚痛,但看看没事人般的妹妹却觉得惭愧。   兜兜都走的这般轻松,我怎地还走不过她?   “阿耶!”   兜兜发现了黑着脸的贾平安,欢喜的冲了过去。   “还敢胡闹!”   贾平安俯身抱起她,随手拍了几下屁股,那几个大汉面色一变,随即没事人般的回身。   一回身就看到了王老二他们。   王老二狞笑道:“还敢打我家小郎君和小娘子的主意,作死!”   贾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惨呼,刚想回头,就被贾平安轻轻拍了一巴掌。   “赶紧回家!”   他一手抱着兜兜,一手牵着贾昱……父子三人缓缓出去。   “为何出来?”   兜兜打个哈欠,“阿耶,我们要闯荡江湖!”   贾平安满头黑线,“小屁孩闯荡什么江湖?”   兜兜诧异的道:“阿耶你说那些少侠十余岁就出来行侠仗义了。”   “你才多少岁?”   呃!   兜兜看看兄长,“大兄……”   大兄,你来当一回炮灰呗!   晚些王老二跟了上来,兜兜已经在贾平安的怀里睡着了。   “郎君,他们准备绑了大郎君和小娘子要钱。”   绑匪?   贾平安说道:“交给官府。”   敢绑架贾家的孩子,这帮人要倒血霉了。   卫无双和苏荷早就得了消息,此刻正在等着。   “说是去行走江湖。”   贾平安苦笑。   两个孩子也知晓犯错了,站在那里一脸沉痛。   “罚!”   这次贾平安没心痛。   前世早些时候有些孩子看了少林寺的电影后,就懵懵懂懂的摸上了去陕西的火车,一路去寻少林寺拜师学武。   孩子们都有这等懵懵懂懂,却青春飞扬的时候,等到年岁大了想起此事,也只是莞尔一笑。   孩子被罚后,家中就格外的安静。   贾洪和贾东走路已经很顺畅了,在院子里缓缓而行。   阿福早就溜了,老龟还傻乎乎的在石桌下躲避阳光,被两个孩子发现后……   云章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后,轻声道:“郎君,小娘子也该学些规矩了。”   这是必然的,但贾平安却舍不得兜兜受苦,所以一拖再拖。   云章知晓这位郎君疼爱女儿,就劝道:“此刻学了规矩记得牢,以后就能少吃苦头。”   贾平安摆摆手,“交给夫人她们。”   郎君这是眼不见心不烦?看不到兜兜受苦就好。   云章不禁莞尔。   所谓的规矩有许多,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有。   兜兜开始了受苦,贾昱也好不到哪去。   “站有站相,笔直。”   贾平安亲自教导儿子。   教导孩子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儿,贾平安有些乐此不疲。   早上到了兵部就告假,刚出门就被抓住了。   “先生。”   人渣滕越发的圆润了,脸上都带着油光,“昨日有人请我去饮酒,席间有个叫做孙振的人,长得颇为不错。此人席间频频向我示好,更是私下询问了新城的情况……”   “孙振?”   贾平安这才想起了此事……就是不想奋斗的那人吗?   连新城身边的女官都被此人给迷住了,可见英俊不凡啊!   “我知晓先生和新城交好……”李元婴放低了声音,“我一看就知晓此人想作甚,他这是想尚公主呢!新城长得这般秀美,又得皇帝的疼爱,尚了她,一家子荣华富贵都有了……”   人渣藤做了几年走私生意,越发的目光敏锐了。   “好!”   贾平安看到了邵鹏,刚想溜,邵鹏喊道:“皇后召见。”   人渣藤拱手,想到上次先生被皇后吊在寝宫门上鞭打,不禁怜悯的道:“先生保重。”   贾平安习惯性的心虚,但想想自己最近做的事儿都算得上是积极向上,就放开胆子进宫。   晃荡着到了半路,就见太子正在训斥人。   “别动弹。”   贾平安站在侧面,止住了内侍的咋呼,“我看看。”   一个内侍惶然欠身站在那里,身边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宫女看着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稚气十足。   李弘板着脸,“……有事就说,她才将进宫为何责打?宫中规矩多孤也知晓,可规矩再多也不能让人煎熬。你让她回头洗二十人的衣裳,这不是折磨是什么?”   内侍苦笑,“殿下,宫中犯错的都要责罚。”   “你先责打了她!”李弘越发的不满了,“你既然责打了她责罚就结束了,为何还让她去洗衣裳?曾相林,你来说。”   宫中的潜规则没人敢揭穿,曾相林心中发苦,上前说道:“殿下,许多时候……顺势而为。”   李弘冷笑,“就是偷懒可对?自己不想洗衣裳,于是就借势发作……既然如此,那二十人的衣裳就让他洗。但凡让孤知晓他没洗,曾相林你就去洗。”   二十人的衣裳啊!   能把咱的手搓断了。   内侍惶然,“殿下……”   “你堂堂男人都为之愁眉苦脸的,她一个小女子如何做?让你洗了才知晓教训。”   李弘走到了宫女的身前,神色柔和了些,“犯错就要挨罚,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宫女惊惶不安的道:“殿下,奴……奴能洗。”   “为何这般惶然?”   李弘不解。   王霞在身后低声道:“殿下,事后会有人报复,她的日子会很艰难。”   “原来如此!”   李弘看了内侍一眼,“既然如此……”   贾平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带路的内侍放低声音,“贾郡公,这宫女逃不脱……除非太子要了她在身边,否则她以后将会备受煎熬……”   破坏了潜规则的人啊!   贾平安想看看大外甥怎么处置。   李弘想了想,“如此……罚此人去洗衣裳……三年。从此后,但凡让孤知晓了谁报复她,除掉原先的差事,赶去洗衣裳!”   那内侍确实是打算事后报复小宫女,可没想到太子却下手那么狠。他跪下嚎叫道:“殿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李弘看了他一眼,“敢不敢的……孤看你先前眼珠子乱转,可见就是个狡黠的,就这么处置了。曾相林你盯着,谁敢庇护他就来禀告,孤倒要看看这个宫中是你们的规矩大,还是谁的规矩大!”   这话就像是一口黑锅,瞬间罩住了在场的人。   谁还敢哔哔?   贾平安都乐了。   “舅舅!”   李弘看到了贾平安,笑吟吟的过来。   “你可知这是什么?”   贾平安和他一起过去。   李弘想了想,“应当就是肆无忌惮吧。”   “非也!”   贾平安给他解释道:“上次我带你去城外的村子查看民情。村子里就有规矩,谁家的女子被欺负了,村正就会带着人来救助。这是规矩。   还有些规矩,譬如说有客人来了必须要竭尽全力招待客人……哪怕借贷也在所不惜……或是李村的人不许嫁给王村的人……见到老人要站边上躬身等他先过等等。”   李弘若有所思。   “这些都是规矩,规矩有明有暗。明的规矩……譬如说律法,暗的规矩,譬如说长安城中的游侠儿们就有不许对妇孺动手的规矩……不过早就被破坏了。”   “譬如说官场上就有许多暗规矩,什么看到同僚犯事不许上告,否则就是破坏了暗规矩,大家都会群起而攻之……”   这些潜规则就是毒鸡汤,贾平安一直不肯过早教授给家中的孩子,可太子不同,他必须要知晓这些。   “原来如此。”李弘恍然大悟,“宫中的规矩明着的不少,还有蒋涵为宫正处置。可暗地里的规矩也不少,譬如说先前他们想报复那个宫女……”   “对。”   贾平安笑道:“你不要深恶痛绝此等事,改变它们就是了。你要记住,哪怕是神灵也无法让人类抛却那些暗规矩。”   “小到一家,大到一国,无数的暗规矩在支撑着秩序,有的腐臭不堪,有的却是积极向上……帝王的责任就是用手段把积极向上的暗规则发扬光大,打压那些腐臭不堪的规则。”   早有人把先前的事儿报给了皇后。   “洗衣三年?”   武媚把目光从奏疏上收回来,揉揉眉心道:“杖责一百,令掖庭宫的那些宦官们来观刑,告诉他们……谁敢对太子阳奉阴违,回头就全数去洗衣裳。”   “是!”   武媚抬头,就看到了进来的贾平安和太子。见他们边走边说话,武媚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太子可知先前犯了什么错吗?”   李弘一怔,“不知。”   武媚说道:“不够果断,记住了,要想让臣下敬畏你,你行事就必须要果决,哪怕错了也不打紧……”   哎!   又是毒鸡汤。   “可舅舅说这些都是暗规则,消除不了。”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贾平安干笑道:“阿姐,太子还小,要循序渐进,别一上手就让他看到那些血淋淋的……”   武媚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和陛下想?可他是太子,若是他不够果决,以后祸害了自己不说,连大唐都成了他的祭品。”   这话倒是没错,以后大唐就成了李隆基的祭品。   “让你来是有一事。”   武媚起身,此刻她的肚子已经大的有些吓人,贾平安胆战心惊的道:“阿姐,慢些。”   武媚莞尔,“无碍。”   李弘孝顺的过去扶着一边,武媚欣慰的笑了笑。   她在殿内缓缓而行。   “据闻你出主意帮新城赶走了那些狂蜂浪蝶,不过最近不少人都在盯着她……”   “都是不想努力了。”   贾平安觉得吃软饭不是罪过,但好歹你得伺候好金主吧。   武媚横了他一眼,“陛下为了新城的驸马人选也颇为头疼,最近他们说了一个……说很是英俊,叫做什么……”   周山象说道:“孙振。”   “是了,就是此人,说是俊美异常,陛下这边不好去查此人,平安你整日无所事事就去查查。”   “我有事啊!”   贾平安觉得无所事事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武媚冷冷的道:“昨日你去了何处?”   呃!   我……我带孩子。   贾平安干笑道:“其实那个孙振我听闻过,上次新城公主那边寻我出主意,我在外面见到了几辆马车,其中一辆就是孙家的……孙家的人甚至还寻机让新城身边的女官见了孙振一面……”   阿姐,孙家心术不正啊!   “想攀附权贵的代价……必须要低头。”武媚却觉得理所当然,“只管去查。”   哎!   贾平安假公济私的先去了高阳那里。   “我不想努力了。”   贾平安坐在屋檐下,看着李朔在全神贯注的画画。   “不想努力了?”   高阳坐在他的身边,兴致勃勃的看着几条小狗在边上打闹,“那就歇歇吧。”   你别榨我就好。   男女之间随着不断的熟悉,不断的交融,渐渐的神秘感消散,好奇点也消散……二人之间相处的格外的老夫老妻。   晚些,熟练的榨了一下后,贾平安问了新城的事儿。   “新城有些孤僻。”   高阳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许多贵妇人都会时常出游,或是一起赏玩,或是一起出城,或是一起打马毬……乐事很多,可新城……若非我拉着她去,她定然能一人待在府里到老的那一日。”   这是资深宅女啊!   到了后世去定然能如鱼得水。   “那个孙振你可知晓?”   “孙振?那些贵妇人大多知晓,提及此人都会垂涎欲滴,说是异常俊美。”   “那只是皮囊!”   贾平安男人的本能发作了。   “是是是!”   高阳偷笑。   出了卧室,高阳在身后叫住了他,“小贾,新城寻找驸马之事看似简单,可却不简单呢!”   “什么意思?”   贾平安回身,就见高阳正在下床。   白嫩的肌肤,该丰腴的部分丰腴……   这个憨婆娘不知晓穿了亵裤再下床吗?   但这事儿古今中外都一样,女人刚开始时害羞的不行,多露一点都羞涩……半年后就能坦然当着面做任何事了,早上甚至能冲进卫生间和你抢马桶的使用权……   高阳一边穿衣裳一边说道:“外面有人说当初新城不满意长孙诠,所以才借机让皇帝弄死了他……”   我去!   谣言杀人呐!   高阳开始穿裙子,贾平安进去帮忙。   高阳靠着他套裙子,喘息道:“那些人说做新城的驸马得小心,否则新城能仗着皇帝的疼爱弄死他。”   呃!   历史上李治为新城寻了个驸马,没多久新城就郁郁而终,李治勃然大怒,随后弄死了驸马……   这话真没说错……做新城的驸马属于高危职业。   “小贾其实你适合。”   高阳穿好了裙子,旋转一周,得意的道:“咱们私下聚会时,那些贵妇提及你时都赞不绝口,长相俊美就不说了,军功赫赫,文采风流,堪称是个完人……我的郎君必然是令女人们垂涎欲滴的存在!”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我适合什么?没空。”   他现在就分身乏术……等孩子们大些后更麻烦。   “对了,今日有人请新城游玩……就在孙家的隔壁。”   我去!   这动作,这配合……   ……   三十一号了,还没投月票的书友赶紧了……   晚安。 第942章 人财两得,一箭双雕   贾平安自然不好去赴宴,但高阳却无所顾忌。   “我去是给他家面子。”   高阳很是霸气的道:“大郎在家好生读书,阿娘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李朔冲着贾平安使眼色,暗示带自己出去。   可这次却不行。   带了孩子去不好周旋。   “下次!”   见孩子失望,贾平安就说道:“后日,后日带你去城外的庄子上踏春。”   李朔抬头,“太阳好大。”   “小孩子晒黑些无事。”   贾平安和高阳骑马出行,晚些到了那户人家。   “就这了。”   今日宴客的这户人家姓王,贾平安嘀咕着什么隔壁老王。门子见到了高阳,赶紧上前行礼。   “我来寻新城。”   “公主亲近,我这便去禀告。”门子进去禀告。   晚些一个贵妇出来相迎,看到贾平安时楞了一下,但随即就妩媚一笑,“见过公主,贾郡公也来了,稀客,快请进。”   二人随着进去。   这一路绿树成荫,不时能看到小楼或是亭子,颇为雅致。过了这一段就是一个小型人工湖。   这个人工湖也就是后世一个足球场大小,但岸边种满了柳树。杨柳依依,枝条低垂于岸边水面,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所谓的聚会就在边上的水榭里。   十余男女正在里面喝酒……   大白天就喝酒,不晕吗?   贾平安一直无法接受晚饭前喝酒的习惯。   “高阳公主和贾郡公来了。”   贵妇先进去打声招呼。   里面的男男女女们纷纷起身。   目光大多集中在了高阳的身上。   “公主的肌肤越发的白嫩了。”   “还丰腴了些。”   贾平安目光转动,见新城坐在主位的侧面,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小白花,就微微一笑。   再看了对面一眼……一个皮肤白嫩,双目炯炯有神,长得英俊异常的男子。   男子正在冲着新城微笑,牙齿很白……换后世铁定能混个流量。   小白脸!   贾平安觉得新城这朵小白花找个小白脸也不错,但总得要看看人品吧,否则她如历史上那般郁郁而终,贾平安过意不去。   “小贾!”   新城对帅哥视而不见,冲着贾平安盈盈一笑。   “公主。”   贾平安和高阳一进来就麻烦了。   怎么安排座次?   这年头什么都能错,次序不能错……但凡安排错了,回过头就会有人说主人家不知礼,甚至被错误安排在下首的客人会愤而离场。   那就不是宴客,而是结仇。   一番调整后,二位公主就在主位……一位老太太的下首。大唐尊老,这个没话说。   接下来谁能坐她们的对面?   “贾郡公请坐。”   贾师傅坐在了下首的另一面,和新城相对,和高阳斜对面。   “孙二郎,坐这里。”   孙二郎近前行礼,“孙振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颔首,孙振又冲着高阳拱手,“见过公主。”   高阳敷衍的点个头。   这个婆娘就是这般恩怨分明,不熟悉的不甩你。   坐下后,主人家开始劝酒。   贾平安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在场的人。   除去孙振之外,在场的只有他和另外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从开始到现在就没说过话。   这是来陪杀场的。   其他都是女人,话很多,而且动辄就把话题往新城和孙振的身上引,什么孙二郎年少好学,却不追求功名利禄,闲云野鹤一般……   后世贾平安就经历过这等事儿,并一路旁观……当时是吃饭,其中一个妹纸诉苦,说自家男友如何如何的没前途,在座的几个女人就异口同声的讨伐。其中一个刚结婚的的女人以老大姐的姿态亲切的道:“我认识个好小伙,帅的一匹,今天就介绍给你。”   那妹纸一脸为难,假装推拒,最后还是见了那个帅哥……随即妹纸告辞,众人起哄让帅哥相送,于是二人隐入了黑夜之中。   妹纸的男友后来知晓了也不闹,随即分手……过了几个月,那个老大姐离婚了,妹纸也和帅哥分手了,绝口不提帅哥此人,谁提就和谁翻脸。   后来有人说:闺蜜就是拆散一对算一对,和同学会的功能差不多。   今日的气氛和那日颇为相像,但男主角和女主角都是单身一人,从道德上来说并无差错。   阿姐为何把此事看的如此重?   贾平安觉得高阳说的有些道理,外面的谣言太过恶毒,把新城说成了一个恶毒的妖女,李治作为亲兄长自然不能忍受,于是就把事儿交给了武媚这个嫂子……   可嫂子也没招啊!   难道从武氏给新城寻一个驸马?   武氏有资源,那些未婚少年也不少,但在武媚的心中,大抵恨不能除去自家外,武氏的人全数下地狱。   新城就是皇帝的软肋,若是这个软肋被人拿住了……   如今皇帝越发的威严了,再想去影响他的难度和刚登基时不可同日而语。   可若是曲线救国,通过新城去影响皇帝呢?   贾平安看了一眼孙振,孙振微笑举杯。   此人二十出头了还不成亲,为何?这等人家自然不可能官配,但为何二十多了还不成亲?   隐疾?   譬如说一蹶不振那种。   或是不喜欢女人。   贾平安看了孙振一眼,见他正在冲着新城款款而笑,偶见惊艳之色,可见是喜欢女人的。   那是为何?   新城被他不时看一眼看的有些烦了,就冲着贾师傅举杯,“小贾,回头一起去打马毬。”   咳咳!   这妹纸就不能换个话题……   一群老娘们打马毬,我一个爷们插进去算是什么事啊!   “好说。”   但此刻必须要给新城面子。   孙振的笑容依旧不变。   这货的城府不浅。   新城看着贾平安,那熟悉的兄弟情义又出现了。   贾平安起身说更衣。   席间最尊贵的两个女人的目光跟随着贾师傅去了。   到了一处隔间,仆役说道:“里面就有马子。”   说着他想跟着进去伺候。   “你那个……出去一下。”   我特娘的被人盯着撒不出来。   仆役纳闷,他的手中还端着铜盆,肩膀上搭着毛巾呢!   等他出去后,贾平安放水,随后出来。   洗手,随后贾平安没要毛巾,让手风干。   天知道那条毛巾被多少人擦过手。   出了隔间后,贾平安说道:“我在周围转转。”   今日三位贵人,除去二位公主之外就是贾平安。   所以很快那个贵妇又急匆匆的来了,陪笑道:“可是有不周之处?”   贾平安摇摇头,缓缓在人工湖边上溜达。   “很精致。”   贾平安的赞美让贵妇笑了起来,“阿耶说家中不能缺水。”   难道还讲究什么风水?   贾平安笑道:“风遇水而止,看来王家最近的运势不错。”   贵妇眼中就像是炸了一下般的炸出了异彩,“贾郡公竟然知晓王家吗?”   “呵呵!”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是啊!王家今日宴请了新城公主,公主昨日约了我,所以令人致歉,我想着来看看。”   这话暗自捧了王家一下,贵妇笑的眼角都出现了细纹。   “那个孙二郎颇为俊美,可惜年岁大了些,否则我倒是有个合适的女子适合他。”   贾平安一脸遗憾。   贵妇捂嘴偷笑,但眼中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许不屑之色。   这是觉得吃定了新城?   贵妇含笑道:“孙二郎俊美,从小时候就是如此……”   “那早该被人定下了吧。”贾平安伸手拉住了一条柳枝,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冲着贵妇微笑。   贵妇的脸红了一下,下意识的道:“以前被责打过……”   责打?   责打和成亲有啥关系?   我必须要使出美男计了……贾平安近前一步,露出了八瓣牙齿,“莫非是打烂了屁股?”   “是出了事……奴也不知。”贵妇突然清醒,娇嗔的挥舞粉拳轻轻的捶了贾平安一下,正好捶到了胸膛。   强壮的胸肌轻松的把粉拳挡了回去。   贵妇面色绯红,双眸迷离。   这……太开放了吧?   贾平安知晓今日不可能再问到有价值的信息,就干咳一声,“回去了。”   贵妇的眸色瞬间清明,随即亦步亦趋的跟在贾平安的身后,偶尔抬头看着贾平安的背影,不禁后怕不已,但却又不禁舔舔红唇。   脏唐臭汉!   贾平安想到的是这个。   进了水榭后,高阳看了他一眼,新城也是如此。   贾平安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坐下后,孙振靠近了些,微笑道:“贾郡公才华无双……令人敬佩不已。”   这个马屁没有什么营养,而且比较老套。   但先前看孙振拍新城的马匹却很是清新脱俗,这是为何?   卖油郎?   贾平安不禁想到了这个。   唯手熟尔!   他微微眯眼,“过誉了。”   他是大唐名将,自然不需要对一个陌生人做出太多的回应。   一个妇人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凶部乱颤,云鬓上的发簪等饰物跟着颤动起来……可惜长相普通,不然还能让人联想到一个词:花枝乱颤。   孙振看着贾平安,再看看新城……   他看新城只敢看一眼,随即偏离……这是公主,他的身份不足以长时间窥看公主,否则失礼不说,弄不好新城能叫人抽他。   新城看着温柔,小白花般的,应当不会抽人,但坐她边上的高阳看着攻气十足却难说。   咦!   孙振发现一件事儿:高阳的目光不时在贾平安的身上也就罢了,毕竟长安城中消息灵通的都知晓这位公主和贾平安的关系……孩子都有了。   可新城为何也不时看向贾平安?   而且笑的很是温柔。   孙振笑了笑,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新城却视而不见。   牙齿是孙振最大的出彩点,他喝一口酒,低头鼓漱了几下。   然后吞咽。   没有菜叶啊!   新城突然冲着贾平安眨眨眼。   那剪水双眸眨动,让贾平安想到了俏皮二字,又想到了当年曾见到了一个湖泊,静谧,但却不乏生机。   哥们想走了!   贾平安看看高阳,“公主,还得去接孩子呢!”   呃!   这一开口太过随意,竟然把后世的习惯带来了。   ——老婆,赶紧下来,咱们要去学校接孩子了!   高阳本就不喜和一群不熟悉的人相处,闻言颔首,“如此今日就叨扰了,告辞。”   主人心想今日本是给孙二郎创造机会,你和贾平安一来就搅了局,赶紧走吧。   挽留几句后,主人‘遗憾’的相送。   “我也回去了。”   新城起身,很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贾师傅的另一侧,三人缓缓出去。   说好的晚些泛舟湖上呢?   主人:“……”   孙振:“……”   送走三人后,那个贵妇上前福身,“今日叨扰了。”   主人微笑,“客气了。”   贵妇和孙振一起往隔壁去,进了家后,贵妇的眉皱着,“你今日面对公主时为何束手束脚的?以往你只需微笑,就能让那些女人心动,今日你却笑得颇为不自然……为何?”   “阿姐!”孙振苦笑道:“我笑了,可公主一直没回应,偶尔看我一眼,那眼神也没什么特别。”   “那是公主,你难道还指望她能当场对你媚笑?那不是公主,是青楼的女妓!”   贵妇尖酸刻薄的话让孙振怒了,“本来我想出手挑逗一番,可高阳公主和贾平安却来了,我刚开口,高阳公主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皮鞭般的。”   “你啊!”贵妇摇头,“我看你是在嫉妒贾郡公。”   “我没有!”   孙振面色涨红,声音都嘶哑了。   贵妇突然笑了笑,脸颊微红,“这位贾郡公长的俊美中带着英武,更有些无所谓的洒脱,确实让人心动……可惜先前……”   “阿姐你……”孙振低声道;“你莫非和贾平安借着去更衣的机会……嗯!”   呸!   贵妇呸了他一下,嗔道:“哪能。”   孙振叹道:“那人军功赫赫,文采风流……”   “你看高阳公主走在他的身边何曾还有那等霸道?”贵妇轻声道:“这才是男儿,你俊美自不在话下,可文采和英武却远远比不过他,还有那等洒脱……   不过新城这等人定然喜欢的是你这等看似好摆弄的,所以希望很大……下次再寻机……切记要主动些,展露你的长处……”   ……   “今日是宗室一位长辈相邀,谁知道我到了她却没来,说是家中有事。”   回去的路上,新城显然是有些恼了,“她这是故意的。”   “你还不傻,可喜可贺。”贾平安觉得这妹纸也算是个可怜的,“你如今就是一个大金矿,许多不想努力的男人都在觊觎着你。”   不想努力?   新城有些纳闷,“不想努力就在家中吧,为何要寻我?”   “人财两得,一箭双雕。”   高阳忍不住埋怨道:“你就是这般没脾气,换做是我,那人若是不来我当即就走了,谁敢阻拦我抽死他!”   可我是小白花的人设啊!   新城苦笑,“我却不能。”   高阳问道:“那个孙振你可有兴趣?若是有就让小贾去帮你查探一番。小贾手段高超,定然能把他查的清清楚楚的。”   新城摇头,“没兴趣。”   高阳看着贾平安,“如此小贾就没事了。”   可阿姐要我去查啊!   贾平安此刻很是头痛,心想若是小白脸带着别的目的,新城得心如枯木。   回到家中,小棉袄就来告状。   “阿耶,阿娘修炼都不带我!呜呜呜!”   兜兜扯着他的衣裳,仰头嚎哭。   “修炼分为内外。”贾平安蹲下来,很认真的道:“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你阿娘如今就是内练一口气,境界差阿耶远了去。兜兜既然想闯荡江湖,那么就该做到外练筋骨皮。”   兜兜止住了嚎哭,打个嗝,身体晃动几下,“阿耶,如何练呀?”   来个横练功夫?   铁砂掌每日用铁砂狠搓手掌。   再来一个每日挥拳打树桩。   如此数年后,一个金刚萝莉就出现了。   贾平安只是幻想了一下,就觉得不妥当。   但闺女是要哄的。   他柔声道:“所谓外练筋骨皮……每日早睡早起,三餐不许挑食,只需三年,你就能超越了你阿娘。到时候你阿娘会来求你带着她修炼……”   兜兜两眼放光,“真哒?”   这闺女的智商怕是堪忧啊!   老父亲又生出了担忧来,“当然是真的。”   兜兜转身就跑,“阿娘,阿娘!”   哎!   你现在去炫耀的结果就是被打击,你阿娘会忍笑忍到原地爆炸。   贾平安起身,云章过来了。   “郎君,早些时候杜贺来报,说曹二早上去采买时,不少店铺都说不做贾家的生意。”   “我坏了士族的好事,但主事者不会干这等蠢事,多半是有人在出气……无需搭理。”   贾平安说了无需搭理,回头就令徐小鱼去办事。   晚些,长安城中就多了不少传言。   “知晓不,那些士族进言,说商人乃是贱人,可他们自家做生意做的却颇大。”   “真的?”   “他们不是说道德君子吗?”   “道德君子难道不吃喝拉撒?”   “上次我见过一个士族的官员,看着风度翩翩,我就想着他弄不好就不会拉屎。”   “是啊!说不定他们真不用拉屎。”   “那他们为何做生意?”   “不知。”   几个闲汉在扯淡,可渐渐的,整个东西市都在传着这些话。   ……   睿智男在家中正在愤怒,“谁让咱们的那些商铺不卖给贾家?”   一个男子苦笑道:“是卢家的郎君。”   睿智男叹道:“这等事乃是不打自招,贾平安……贾平安估摸着会在朝堂上说出来,到时候我等家族也会跟着没脸。”   第二日,睿智男接到了消息。   “东西市好些人在传谣,说我等山东士族都是不要脸的……一边说商人是贱人,一边自家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我等家族立身之本就是名声,这等谣言……去查!”   消息很好查!   “就是贾家的人传出来的。”   徐小鱼大张旗鼓的去传消息,东西市许多人都知晓。   “那人还说了,士族的人不要脸,控制着自家生意不卖给贾家。”   草泥马!   睿智男砸了茶杯,“去寻卢家的人,告诉他们,贾平安发飙了,赶紧去平息!”   ……   月初,爵士求保底月票。兄弟们,给力啊! 第943章 烂大街的不传之秘   算学里,一群学生正在树下争辩,不时能听到些定律或是新学特有的名词。   韩玮和几个助教坐在另一侧的树下,案几上有茶水,一人一杯。   “微风吹拂,心旷神怡啊!”   韩玮喝一口茶,惬意的道:“当初贾郡公坚持要在算学中多种树,如今看看……绿树成荫。”   当初皇帝出钱出人扩建算学,贾平安就提出了学校要处处有景致的要求。   可移植树木不便宜啊!还得从各处去挖,搬运等等。   但这事儿贾平安强行推动,甚至带着师生们去城外挖树移植。   当初有多累,此刻看着处处景致的算学就有多惬意。   张蒙就喜欢在那些景致中读书……坐在树下,耳边是风吹拂枝叶的声音,不远处有同窗轻声诵读课文的声音……   一切都很好。   在张蒙的眼中,这样的算学就是世间最为单纯的地方,他无需去琢磨什么人际关系,只需微笑着去读书。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学生了,今日来到了算学,也是应邀给学弟们说说自己在工部的经验。   他在周围转悠了一圈,随后去了教室。   韩玮在等他。   “黄侍郎对你赞不绝口,上次单独来过算学,让算学多给工部留些好学的学生。随后就和户部那边起了冲突,如今两边互不相让,经常为了抢人闹到陛下那里去……可陛下也无法调停他们之间的矛盾,以至于户部和工部齐齐向算学施压,苦不堪言呐!”   韩玮说的很艰苦,可看看他那春风得意的微笑,张蒙就知晓这位先生对此得意洋洋。   算学的学生出来到处抢,而国子监的学生……   “国子监的如何?”   韩玮面色古怪,有些轻蔑之意,“国子监的学生出来依旧按部就班,有的去科举,大部分还是等着吏部选官。”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如今在工部跟着黄侍郎,觉着儒学和新学的差异何在?”   张蒙原先就学过儒学,他沉吟着……   “工部之事繁多,营造只是一项,譬如说主持一项营造,你不但得琢磨如何做的更好,还得琢磨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做好此事……儒学在这等事上毫无用处,最大的用处就是琢磨人。”   “琢磨人……那便是心眼多。”韩玮笑了笑,“为官钻营……所谓钻营就是要去琢磨同僚上官。所以新学学的是做事,而儒学学的是做人……”   “他们必败!”   张蒙自信满满。   随即进了课堂。   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学长。   张蒙微微一笑,说道:“学里让我来给你等上课,我想了许久,学问之道我并无专长,想来学里让我来的目的也不是教授你等学识,而是经验。”   韩玮在外面微微点头。   学问自然有先生们教授,张蒙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踏出算学后获得的感悟传授给学生们。   “先生来了。”   韩玮回身,就见到贾平安被几个助教簇拥着走来,咦!边上那个是谁?   “是太子殿下!”   算学的祭酒来了。   韩玮等人上前行礼,便服的李弘说道:“孤今日只是来看看,无需多礼。”   贾平安指指课堂,“这堂课我等了许久……太子,原先学里教授学问之余,也在教导学生们如何应用已有的学识去闯荡,但多流于形式。学生们感觉说教的意味太浓,所以我便让出仕的学生们来给他们上课。”   李弘点头,众人就站在了边上听着。   “……学以致用,这是先生一直倡导的。以前我在学里时,经常能听到同窗们说这一课无趣,死记硬背就好,无需去理解,去研读……我也曾跟着他们一个想法,可在进了工部后,   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死记硬背是最让人诟病的事儿,看似学会了,可那些死记硬背的内容会渐渐消散,只是耗费了师生们无数时光。   “进了工部后,黄侍郎令我跟随着他们一起去营造……从最基础之事做起,当时需要营造一个土台,咱们都学过体积计算,可当时我就是死记硬背的把公式背了下来,做题也是敷衍了事……”   张蒙苦笑道:“结果当时我就傻眼了……这个是如何计算的?我好似记得,好似又忘记了……一群人正在等着我大展身手,可我却傻眼了。”   “那一次我回去寻到了课本,找到了公式,又熟悉了一番,这才把体积算出来……随后运送土石就有了标准……一车能拉多少,需要多少车,如此一算计,整个人力物力就能妥善安排……这是先生说过的统筹。”   张蒙看到了门外的贾平安,感激的拱手。   “这小子!”   贾平安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说。   “先生编撰课本很辛苦,既然是出现在课本里的学识就不会白学,所以我今日这一课要告诉你等的是……每一个知识点都要去研读,而非是死记硬背……”   学生们若有所思,一个学生问道:“学长,你说的统筹是何意?”   “统筹这门学问你等明年才能学到。”   张蒙笑道:“统筹是一门了不得的学问,当初许相在看了课本之后就说过,统筹就是宰相之学……我记得一事,当初就有人把统筹的课本偷偷给了别人抄写,被人奉为珍宝……”   这事儿贾平安有印象。当初老许夸赞统筹这门学问堪称是宰相之学,顿时引得许多外人蠢蠢欲动……据闻士族内部嗤之以鼻,但却有人在想方设法的弄新学的教科书。   韩玮轻蔑的道:“那些贱狗奴,嘴里把儒学说的至高无上,可暗地里却来寻了新学的学生弄课本,威胁利诱,无所不及……简直就是无耻。”   他有些不解,“先生为何不管此事?”   李弘楞了一下,“舅舅果真没管吗?”   “我是没管。”贾平安说道:“学问本就是给人学的。除去外藩之外,任何大唐人都能学。他们既然想偷师学艺,那我成人之美又有何难?”   舅舅胸襟宽阔……相比之下,那些士族就像是一坨坨腐朽的烂肉,蠕动着臃肿的身体,张开血盆大口,恨不能一口吞下世间所有的东西。   李弘对士族的印象再度下滑。   “可统筹这门学问是建立在许多学科之上,譬如说算术,算术学不好,统筹你就没法学……所以当初先生才说了算术是一切学科之基。”   里面的学生们看着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效果看来不错。”   贾平安很欣慰,随即带着李弘去看看别处。   程政正在昏昏欲睡的听课,另一边的许彦伯也是如此。   两个纨绔没发现外面出现了太子和贾平安的身影。   “那是……”   李弘觉得程政打瞌睡的姿势比较专业,单手托着下巴,看似专心听讲,可双眸迷离,一动不动……再专心你也得低头看看课本吧?   “卢国公家的小子,清河公主的儿子程政。”   如此从辈分上来说程政和李弘是一辈。   “那个是谁?”   许彦伯把书本竖起来,人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等手法看似高明,可逃不过先生的法眼。   呯!   书本被提起来,戒尺重重的拍打在桌子上。   “谁?”   许彦伯猛地抬头,慌乱的道:“特娘的是谁?”   先生冷冷的看着他,“睡的可好?”   “好。”   许彦伯楞了一下,然后掩嘴打个哈欠,“昨夜苦读到了半夜,没怎么睡觉。”   “你这话连食堂养的狗都不信!”   先生对这等纨绔从来都不吝啬尖酸刻薄,“起来听课。”   丢人啊!   程政在边上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被先生看到了,指指他,“你也是如此。”   程政的笑容僵硬,缓缓站起来。   李弘微微摇头,觉得这等纨绔子弟不堪重用。   二人悄然出去。   “舅舅,为何那些老帅的子孙不堪重用?那些宰相们的子孙为何不堪重用?”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贾平安不想忽悠他,就斟酌了一番,“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以为要分两面来看。其一老帅们和宰相们公务繁多,无暇教导子孙,以至于子孙不成器。其二……宰相的儿子再做宰相,统帅的儿子再做统帅……这很危险。”   李弘一怔,想到了自家老爹的教导。   ——臣子可以重用,但分寸很重要。   “咱们举个例子,譬如说当年的曹操乃是权臣,但若是他去了之后,后续之人乃是外人,那么曹氏会如何?可还能有后续的曹魏?”   李弘明白了,“不可让臣子尾大不掉。”   “对!”   古今中外都是这个手法。   你要说什么有才者就该用,这话就充斥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世间事都得讲究平衡,丢失了平衡,国运动荡,那便是作茧自缚!   “你看看英国公,他是大唐名将,更是宰相,所以李敬业就不能出头……”   这个是必然,否则迟早会生出不忍言之事来。   “孤明白了。”   李弘想到了那些老帅的子孙……不管是尉迟恭还是程知节,或是谁谁谁,子孙大多平庸。当时他还在想这是不是太巧了。   如今看来,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程政被提溜起来上了一堂课,课后和许彦伯溜了出去。   “你昨夜去做了什么?”   许彦伯纠结的道:“昨夜阿翁腹泻,我在外面守着……”   “那你先前为何不说?”程政觉得这货有些傻了。   “私事说了作甚?”许彦伯毕竟成年了,许多事儿考虑的没那么简单。   他看了程政一眼,“若是说出来,说不得外面就会传言,说阿翁的身子不妥当,随后就能有人建言让阿翁回家养病。”   重臣的身体情况就是个迷,自己不说,家人也不说。   程政显然棒槌了。   ……   程知节最近越发的不管事了,每日就是去点卯,随后看着麾下将领官吏们做事,活脱脱一个监工。   回到家中后,儿孙们来问候,程知节数数人数,“政儿呢?”   程处亮说道:“阿耶,政儿估摸着还在回来的路上。”   程知节点头,“老夫倒是忘记了政儿在读书。”,他看着儿孙们,“说到读书,最近你等学业如何?”   孙儿们一一禀告,大多说学业没问题。   “老夫老了。”   程知节看着儿孙们,心满意足的同时,也在为将来打算。   “你等多有官职在身,以后如何就是各人的造化,老夫管不了,也没这个本事去管……犯忌讳!”   老帅们的儿孙啥样就是啥样,别去干涉,更别去使劲帮他们升官。   “你等这一代就只能如此了,说来也是为父的连带。”   程处亮等人的前程没法动,也就是给你尊荣,给你好日子,但高官和实权就别想了。   “等老夫去了之后,孙儿这一辈就能出头了。”程知节颇为唏嘘的道:“不过老夫希望孙儿这一辈能多出些文官……”   程处默诧异,“阿翁,咱们家是武将呢!”   “武将?”程知节喝问道:“你可能冲阵杀敌?”   程处默点头,“能。”   “能个屁!”   程知节口沫横飞的骂道:“小子也敢大言……当年老夫能杀敌,那是靠着无数次出生入死锤炼出来的本事,你每日操练马槊看似了得,老夫真要动手,一棍子就能抽翻你!”   程处默……   阿耶你这牛吹的太过清新脱俗了。   “弄了马槊来。”   程知节起身:“老夫最担心的就是子孙得意太过,不知自己有多少本事,却敢去接那等高位,那不是好事,而是祸事。今日老夫便让你等吃个苦头。”   程家不缺马槊。   晚些父子二人手持马槊,相对而立。   程处默担心老父,就劝道:“阿耶,要不……还是用木棍吧。”   程知节拿着马槊,皱眉道:“你以为自己那点本事能伤到老夫?只管来。”   二人默然,程处默突然就动了。   马槊闪动几下。   呯!   程处默的马槊飞了出去,程知节的马槊在他的胸前虚点了一下,随即后退。   程处默面色涨红,“阿耶,方才我没留心。”   “今日老夫便让你等心服口服,再来!”   这一次程处默倾尽全力。   呯!   呯!   程处默看着停在胸前的马槊,木然道:“我不是对手。”   程知节看着儿孙们,“谁还不服气?出来!”   一个孙儿出来,英气勃勃的让程知节夸赞了一番,可一交手就格挡开了他的马槊,用马槊杆子把他拍倒。   “老夫就算是临死前也能杀人!”   程知节把马槊丢给家仆,沉声道:“老夫能成名,靠的是尸山血海。可这等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所以……做文官吧。”   “见过阿翁。”   程政回来了。   程知节慈祥一笑,“政儿回来的正好。老夫刚才说到程家此后当做文官,政儿以为如何?”   程政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大题目在等着自己。   “阿翁,文官武将都不打紧,要紧的是程家不能和那些家族搅合在一起……否则就算是做了文官也不会得到重用。”   “咦!”   一片惊讶声中,程处亮问道:“谁告诉了你这些?”   程知节双眸中精光闪烁,“说!”   程政一怔,没想到父祖们的反应这般大,很是诧异的道:“学里就有这等学问……”   程处亮眼皮子狂跳,“算学里还教授这些?”   这些可是权贵家族内部的不传之秘……子孙未来如何筹谋,家族未来的走向,这些都是不传之秘。但凡能长盛不衰的家族内部都有这套秘传的手段。   这等手段堪称是至高无上,比什么儒学更被看重。可程政一开口就说出了核心,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程政很纳闷的道:“这个……学里叫做社会。先生分析过大唐,分析过家族,分析过百姓之家……如此就能知晓社会构造,知晓了社会构造才能去探究大唐的变化,能知晓大唐未来的走向……”   程处亮目瞪口呆。   程知节同样如此。   他原先想着把孙儿送到算学里去,好歹也是一条路,若是走通了,程家就多了一条路,多了一个分支。   可没想到新学竟然给程政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小贾的学问果然深不可测!   程政还在侃侃而谈,“不知晓这些构架,哪里能做官……学里的学生们如今提及大唐的构架,都说死水一潭……世家门阀、权贵外戚、地方豪强……这么一层层的下来,却把百姓堵死在了下面……”   “百姓上来何用?”   有兄弟不满的道。   “你学的是儒学,自然不知晓这些道理。”   程政反唇相讥,“先生上次来学里给我们上了一课,先生说……流水不腐,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们大多重家族,轻江山社稷。由这等人把持大唐的上层,这便是与虎谋皮,迟早会出大事。”   “住口!”   程处亮面色铁青。   “继续说!”   程知节云淡风轻,“怕什么?小贾能在算学说,政儿为何不能在家中说?”   程处亮苦笑道:“阿耶,这番话被那些人听到了……少不得会生事。”   程知节突然骂道:“那些贱狗奴就说不得?他们冲着这个天下指手画脚,却不容旁人说说他们。他们真当自己是皇帝,还是把自己当做是神灵了?呸!政儿继续说!” 第944章 让百姓读书   室内很安静,一家子都在盯着程政看,室外衣裙摆动,显然有妇人在听。   这不是很普通的学识吗?程政也才十五岁,缩缩脖颈,“这些……学里都知晓,阿翁,你们为何这般惊讶?”   程知节老脸微红,“这些只有世家门阀和权贵之家才会去琢磨……”   “可学里都知晓。”   程政觉得一家子大惊小怪的很奇怪,“上面堵住了百姓向上的通道,把百姓当做是牛羊畜生,看似高枕无忧,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有个天灾人祸,那些积蓄在民间的怨恨就会爆发出来,所有看似高高在上的群体都会沦为百姓手中的牲畜和牛羊,将会被杀的人头滚滚……”   黄巢来了一次,大宋时金人来了一次,还是臣子们主动送出去的;大明就更不用说了,被杀的人头滚滚……   “政儿!”   在边上偷听的清河公主面色苍白的出来了,“这等话不可说!”   程知节干咳一声,“只管说。”   什么公主……胆小如鼠!   程政本就喜欢显摆,得了祖父的撑腰,就得意洋洋的道:“先生问了一句话:那些如今高高在上的家族,他们的祖先当年是做什么的?也都是农夫,商人,工匠……可摇身一变后,他们就开始鄙夷自己祖先曾经的身份,这等叫做数典忘祖!”   小贾……太犀利了!   程知节不禁觉得脊背发热。   “先生还说时移世易,上位者拼命想堵死下面百姓向上的通道,可自身却不知死水必然腐臭的道理。”   程知节鼓励的问道:“那你以为咱们家如何?”   “咱们家也是死水一潭。”程政早就琢磨过此事,“阿翁声名赫赫,可越是声名赫赫就越小心谨慎,我以为最好是坦然些……想从军就从军,想从文就从文……要紧的是莫要和那些家族抱团。”   程知节猛地一个激灵。   “抱团……”   “对。”程政看似懒散,可该学的从没拉下,“阿翁,帝王忌惮的从不是一家一姓,而是那些抱作一团的家族。”   他看了程处亮一眼,“阿耶以前说要抱在一起才能强大,可这个强大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延续了程氏的富贵,可富贵是自己去博取的,靠着和其他家族抱团……那和长孙无忌那些人有何区别?”   程处亮上来就是一巴掌。   竟然敢指责老子……一耳屎抽不死你!   啪!   程处亮蹦跳了起来,脚边一个水杯粉碎。   程知节骂道:“孩子哪里说的不对?程家就是如此,当初老夫以为如此就能保住程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想来却是愚不可及……看似富贵了,可却是富贵闲人,更是帝王的眼中钉……”   娘的!   老夫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是故意的!   程知节知晓自己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他担心在自己走后儿孙们扛不住程家的大旗,唯有寻求盟友……他的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这便是最好的人选。   等他走后,儿孙们通过清河崔氏就能成为那些家族的附庸,如此富贵自然就保住了。   但却是死水一潭!   程处默没好气的道:“政儿说的倒是轻巧,可若是不抱团,程氏的未来谁来保障?”   程政眨着眼,“为何要保障?每个人的未来不都是自己去打拼出来的吗?”   家族能提供帮助,但要紧的是你自己得有本事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家里人为何就不明白呢?   程政发现那些亲人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有些陌生。   “都去吧。”   程知节看着有些疲惫。   程政跟着父母回去。   “你啊你!”   清河公主头痛的道:“才将学了些皮毛就大放厥词,从古至今哪个家族不寻求盟友?”   “可那是一潭死水!”程政梗着脖子道:“阿娘,一个国家就一小撮人掌控着学识,这不是长久之道。肉食者鄙,在那些人的眼中家族的利益第一,如此哪会以江山社稷为重?这等人长久把持权利,哪个王朝能长久?”   程处亮走在前面,突然止步道:“老夫记得贾平安说过一番话,说是百姓为官之后,骤然富贵,会比任何人都贪婪……”   “那需要用律法去制衡他们,而非是因噎废食。”   程处亮:“……”   清河公主捂嘴轻笑。   程处亮的脸面挂不住了,“放开了百姓上来的通道,哪有那么多官位给他们?”   “一人智短,一个读书知晓格物算术的百姓,他能创造的财富比一个懵懵懂懂只知晓种地的百姓要多多少?”   程政举了个例子,“咱们学里有个学生叫做张蒙,家中的爹娘都苦,干的也是下等人的活计。可张蒙刻苦用功,如今在工部颇受重用……   若是他也跟着父亲去洗碗,阿耶,你想想,一个只知晓洗碗的百姓,和一个能为大唐营造的官吏,能为大唐节省许多钱粮的官吏,你说哪个更好?”   呃!   程处亮干咳一声,“赶紧……先去用饭。”   清河公主不禁捂嘴笑了。   “先生说过人口红利一词。若是大唐百姓大多读过书,知晓格物算术,他们就能创造出更多的财富。个人的财富增长了,国家的财富就会水涨船高,大唐就会越发的强盛……这就叫做小河涨水大河满,小河没水大河干。”   少年热血沸腾,话音铿锵有力,“大唐要能允许一个出色的工匠逆袭成为工部尚书,要能允许一个出色的农夫逆袭成为户部尚书,要能允许一个出色的军士逆袭成为大军统帅……流水不腐,当大唐的人才源源不断涌现出来时,当世谁还是大唐的对手?”   程处亮故意落在了后面,等程政进去后,他对清河公主说道:“虽说这番话刺耳,但我仔细琢磨了一番,却寻不到可以驳斥之处……政儿以前在家中就是个纨绔,整日飞鹰走马,我早已不抱希望,没想到进了新学后,竟然学了这等本事……”   清河公主幽幽的道:“这些都是庙堂之言,宰相们方能有的见识,可却在新学里泛滥了……”   “贾平安把这等见识弄的满大街都是……”   程处亮觉得有些荒谬,“那些百姓若是都读书,以后看着我们的目光可还会恭谨?”   ……   “……流水不腐?”   第二日凌晨,李治就收到了昨日程家的争执。   “是。”   沈丘趁着皇帝发楞的机会按按头发,“程政说大唐应当允许一个出色的农户成为户部尚书,允许……”   李治在听着。   突然他觉得早饭不香了。   “陛下。”   皇后挺着一个大肚子来了。   李治看着也颇为心惊,“小心些。”   坐下后,武媚问道:“陛下看着神思不属,可是有事?”   李治说道:“卢国公家的孙儿程政你可知晓?”   “一个纨绔。”   武媚也关注过老帅们的子孙,能大用的一个也无。   “昨日程知节召集儿孙议事,提及了家族的未来,程政放学归来,说程家最大的问题不是惹了帝王忌讳,而是程氏和那些家族抱团……这才是让帝王忌讳之处。”   武媚讶然,“这纨绔竟然有这等见识?”   “这就要去问问你的阿弟了。”李治不知该乐还是该怒,“你可知他在算学里教授了些什么?那程政昨日说了一番话,不但提及了世家门阀,更是把他们比作是肉食者。他隐晦的指责朕堵死了百姓向上的通道,以至于大唐上层死水一潭……”   “堵死百姓向上通道的是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族。”   武媚皱眉,“好处就那么多,那些人自然不肯让百姓来分享。而且百姓懵懂,如何能出人才……不对!”   李治看着她,“你也知晓了吧。你那阿弟这是变相给朕建言……若是想击破如今的僵局,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百姓读书。当无数读过书的百姓出现时,什么文官武将,什么大匠,都会源源不断的涌现。”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有话好好说就不成吗?非得要绕弯子。”   “他不绕弯子谁会听?”李治却理解了贾平安的苦心,“那些人不肯让人分润了好处,贾平安一旦提出让百姓读书……上次他就提过,不过朝中的重臣们都用没钱来搪塞了他。可他却不死心,说倭国有银山。媚娘,若是真寻到了银山,他再提出朝中补贴百姓读书之事,谁能拒绝?”   武媚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畜生竟然谋划深远如此……”   她柳眉倒竖,“邵鹏去,把平安召来。”   小贾要倒霉了……邵鹏赶紧去了。   “大唐目前的局面就是死水一潭。”李治放下茶杯,眸色深沉,“诚如贾平安在新学中所言,世家门阀,权贵豪族主宰了大唐,帝王也只能无可奈何。这些人的眼中只有家族利益,并无江山社稷,要想破局,砸了他们无济于事……还是得要引入新人来和他们平衡……若是百姓大多能读书……”   “天下人怕是会不安分了。”   武媚面色微变。   “百姓读书后,就会知晓许多事,再想随意驱使他们就难了。”   李治点头,“可朕要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大唐?”   他在沉思。   “这个大唐若是依旧被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掌控,百姓依旧如牛马……媚娘,这样的大唐可能长久昌盛?”   武媚摇头,“不能。前汉就是例子。汉武后前汉就在下滑,最终崩塌。其中固然有武帝大手大脚的缘故,可那些权贵们也脱不了责任。随后光武中兴,可依旧渐渐走了下坡路……世家门阀,权贵豪强主宰了大汉,百姓如牛马……最终忍无可忍……黄巾作乱,那些世家门阀趁势乱了大汉江山……”   李治冷笑道:“看看大汉覆灭前的乱象,是何等人在摇旗呐喊,是何等人在撕咬大汉?就是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那些人都是饕餮,在那彬彬有礼的君子面孔下,装着的是永远都填不满的欲望……”   贾平安来了。   帝后看着……神色不对劲啊!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很是老实的行礼。   武媚看着他,突然就叹息道:“你越发的出息了。”   呃!   贾平安不明所以,只能装死狗。   武媚问道:“你在新学中开了社会一课,教授的是什么?”   “大唐的结构。”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学生们要想对这个世间有着清醒的认知,天文地理只是一面,要紧的是要让他们知晓大唐的构架,如此整个世间就再无遁形,他们才能眼明心亮,再无迷惑之处。”   “你可知晓……就在昨夜程政一番话震动了程氏。”   呃!   那个纨绔说了什么?   “他说……”   贾平安越听越诧异。   “阿姐,这些都是寻常的学识啊!”   武媚咬牙切齿的看了殿门一眼,“你去问问那些官吏,有几个能知晓这些的?这等堪称是秘传的学问在新学却尽人皆知,你……”   贾平安知晓是自己轻忽了,但他是故意的。   后世关于社会结构的学问很多,各种媒体中都能看到,让人一目了然。   可这是大唐的啊!   贾平安说道:“阿姐,新学的前辈们行遍天下,见过那些最贫苦的百姓,见过那些最倨傲的贵族,百姓如牛羊,贵族如神灵……他们见到了在这等构架下的王朝兴衰。”   “那些前辈为此迷茫……他们也在苦苦寻求破解之法。”   “百姓?”武媚问道。   贾平安点头,“天下人为何不能融入天下?为何要让一小撮人把持着权利富贵?看看史书,那些人享受了荣华富贵,只会变得越发的贪婪,越发的短视。他们执掌着王朝,最终只会走向衰亡。”   肉食者鄙!   这话唯有多看史书才能深刻的理解。   “新学认为不能高看了人性,人心本恶,本贪!一个善良的人在这个名利圈中滚几圈,就会染上一身臭味,谁也逃不脱……那等能漠视了名利的有几人?”   “天下多少人,为何就只能从一小撮人中去挑选治国之才?难道人才就只能出在这等家族之中?非也,臣以为人才更多的是在百姓之中。而要想让这些人才脱颖而出,唯有……读书!”   他迂回了多年,为此一步步的谋划,最终走到了今日。   让百姓读书!   当百姓通过格物知晓了世间万物的根本后,当他们通过社会等学科知晓了这个世间的构架后,当他们轻松能算出那些数目后……他们的眼界就会豁然开朗。   “百姓读书后,他们会琢磨如何让田地丰收,如何让器物更坚固锋利,如何能让看似不起眼的蒸汽为我所用,如何能更好的击败敌人……”   “陛下,天下人才无数,往日的帝王也曾求贤于乡野,但那更多是作态。臣也是来自于乡野,臣如今能站在此地,陛下看重,阿姐的照拂让臣感激不尽,但若是臣没有才能,今日也只是一介弄臣罢了!”   他躬身告退。   法子我说了,做不做看你们自己了。   身后,帝后目光深沉。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高阳那里。   新城也在,两个女人正在说些明日去打马毬,后日去踏春的事儿。   “小贾可想去?”   贾平安下意识的想摇头,李朔大声的道:“阿耶你答应我的……”   咦!   贾平安一想还真是。   “好。”   李朔欢喜的道:“那我去带我的东西。”   小孩子也有许多小玩意儿,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我帮你。”   父子二人忙碌一阵,李朔满头大汗,欢喜的道:“阿娘,今日就去吧。”   高阳不禁莞尔,“后日才去。”   哎!   小小的娃娃叹息着,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   在这里吃了午饭后,贾平安准备去曲江池,路上沉思着。   李隆基为何走进了死胡同?   表面看是因为土地减少引发了府兵制崩溃,募兵制引发了藩镇。但从深处看,却和统治阶层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舅舅!”   大外甥竟然出宫了。   “舅舅!”李弘兴高采烈的招手,贾平安策马过去。   随行的三十余侍卫警惕的看着周围,贾平安问道:“你出宫作甚?”   “阿耶让我出宫来看看民情。”   这是皇帝的应对吗?   要让百姓读书……先了解百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但随行的张颂和蒋峰等人明显的不以为然。   “太子该读书。”蒋峰很是惆怅,觉得皇帝这是在放养太子。   “可这位就是让太子经常出宫体察民情的鼓吹者。”张颂用下巴冲着贾平安的背影扬了扬。   贾平安加入了进来,张颂等人发现自己作为主导者的地位变了,变成了从属。   “去城外吧,城中好歹是天子脚下,说的话并不具有代表性。”   “为何?”   李弘不解。   贾平安说道:“天下人在何处最多?”   李弘想都没想,“乡间。”   “那么咱们就该去乡间探听百姓的声音。”   “好!”   太子一脸严肃。   一行人绕过了贾家庄和李义府的庄子,李弘还问了一番。   再过去就远离了水渠,土地也贫瘠了些。   一个村子悠然出现在眼帘中。   “就去这里。”   ……   求月票!!!   晚安! 第945章 甘妮娘   一行人进了村子,随即村正就出现了。   “贾某带着家中的孩子出来转转。”   侍卫都被留在了外面,贾平安带着太子和几个官员,外加包东雷洪和徐小鱼进了村子。   “是贾郡公啊!”   这里距离贾家庄不算太远,村正随口就提到了王悦荣。   “那个女管事好生厉害,说到抢水谁都争不过她……什么要看谁家的田地最干旱,谁家的田地最多再放水……”   贾平安笑吟吟的应付了几句,“带我去村里最好的人家。”   “那就是钱家。”   钱家的宅子看着也就是普通,但在村子里却是豪宅般的存在。   院子里铺了石板,这很讲究。但右侧的茅厕里能听到猪叫,这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还是农家的气息!   钱家二十一口人,两个老人含笑出来,互相见礼后就坐在边上。   儿孙们按照顺序站着,贾平安笑着给了孩子们礼物。   一番寒暄后,这才各自坐下。   和贾平安说话的是钱家老大钱遵。   “原先老夫叫做钱大,后来机缘巧合读了几年书,觉着这名字不妥当,就回家请示了阿翁,阿翁说那便请先生取一个,于是就改名为钱遵。”   钱遵的肌肤依旧粗糙,一双大手看着就像是砂纸般的。   他笑了笑,牙齿发黄,掉了好几颗。   “你家二十余口人,也算是大家了,如此对以后可有谋划?”   贾平安问的开门见山。   见钱遵为难,村正在后面笑了笑,“贾郡公家中钱财无数,又是朝中的重臣,难道还能看上你家的这点见识?”   “是是是。”   钱遵恭谨中带着惶然。   这便是底层百姓在面对权贵时的自然反应。   这让李弘想到了自己先前遇到的一条狗……在被遇到自己打不过的狗时,那条狗就躺在地上,把肚皮露出来。   钱遵眼中多了些喜色,“托陛下的福,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家中又做了些小生意,日子渐渐就好了起来。”   钱家的人穿着普通,但补丁很少。   李弘微微颔首,心想原来这便是乡野中的殷实人家吗?   他又想到了豪强……豪强光是宅子就能让钱家无地自容,更遑论何为豪强……必须是和官府往来的人家,能影响官府做决断的人家才能被称之为豪强,否则只是富家翁罢了。   “日子确实是不错。”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那以后有何谋划……安心,我只是一问,事后不会吐露半个字。”   边上坐着的老人动了动,“贾郡公是个好人,大郎说了吧。”   好人啊!   贾平安笑道:“可不是,贾某若是要祸害也会去祸害那些权贵豪强,却不会祸害百姓。”   众人都笑了起来。   钱遵笑道:“如今老夫也不让阿耶阿娘再管事,只管享福。家中的子弟该种地的种地,聪慧的送去读书……”   他指指两个看着多了书卷气的少年,“这两个都在读书。老夫也不想什么高官厚禄,就想着……钱家种了几百年的地,如今赶上了好时候,老夫就算是累死也得让子孙们有出息。若是能出一个读书人做官,那死后老夫也能去底下和祖宗们报喜了。”   就是这么简单吗?   李弘在沉思。   “上进心该有,那在这个过程中可有什么阻碍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做采访人的天赋。   “就是孩子们读书……说是先生教的好,可和城里的学生一比,他们就差了好些……”   钱遵笑吟吟的,一点都不愁,“若是能有些好先生就好了。”   李弘看了蒋峰一眼……   大唐的读书人其实不少,除去做官之外,剩下那些大多身家不菲,就算是穷了也没几个想着去教书。   “若是能让孩子们读书需要付出大半家产,你可愿意?”   钱遵毫不犹豫的道:“若是读书能有前途,就算是倾家荡产老夫也要送子弟进学堂。”   这便是华夏的传统。   一代人为了一代人,父辈能给子女最好的,一代哺育一代,繁衍生息。   “你二人过来。”   贾平安招手把那两个少年叫过来,问道:“你们觉着读书有何用?”   钱遵板着脸。一人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声音很响亮,让李弘都不禁头皮发麻。   “贾郡公问话嘞!还不快说!”   左边虎头虎脑的少年捂着后脑勺说道:“先生说读书能明理。”   哎!   贾平安想到了以后……   “读书不只能为了明理,也不能单独为了明理,那是缘木求鱼!”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儒学昌盛的时代,堪称是遍地开花,无数人从儒学中寻到了发家致富的手段:免税、做生意方便、兼并土地省事、和那些上层都是一个阶级,好处都能分润……   从大宋到大明,再到后续的蛮清,儒学数百年发展不断,进步呢?   没有进步。   整日高谈阔论,整日琢磨人心人性,对社会进步却半点贡献也无。   这样的学问竟然被奉为唯一的显学,这不是自我阉割是什么?   “先生说明理了才能做官……”   “一派胡言!”   贾平安皱着眉,“读书明理是要紧,可之后要做什么?父母把你等送进了学堂,除去指望你等学会如何做上等人之外,还指望你等能从书卷中寻到生存之道……”   钱遵本来惶然,听到后面就笑了,“贾郡公此言不差,老夫送他们进了学堂,第一想到的就是能让他们出人头地,至于做人……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人,难道不能教他们?”   正在愤怒的蒋峰等人愣住了。   李弘却兴奋的道:“舍滴好!”   贾平安见两个少年茫然,就笑道:“无需紧张,我只是这么一说。学堂里该教什么,今日我来问问……问学生自然不妥,钱公的话直白,一句话,读书首要是让儿孙有出息,可对?”   那些口号喊了有毛用!后世东林党还打出了为国为民的招牌,可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事儿。满肚子所谓的圣贤学问,可整日就知晓党争内讧。皇帝一提收税必然会招致反击……皇帝好财货,与民争利。可那些民是什么人?   都是权贵豪族!   一谈及打仗,仿佛老夫子的之乎者也中都自带兵法,一个个信心十足,牛皮哄哄,结果葬送了大明。   所以要紧的是看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儒学大发展了千余年,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什么?   可带来了社会进步?   最后竟然把自然学科鄙夷的称为:奇技淫巧。   “官吏就那么多,不能做官吏该去做什么?”   贾平安坐在矮凳上温和的道:“我以为,学生就该在学堂里学到谋生之计,知晓如何能增收,知晓如何能改进器具,知晓放开眼去看世界……”   这才是学生该学的。   “整日不是做文章就是作诗,这些能谋生吗?”   贾平安一提这事儿就一肚子的火气,“权贵之家的孩子能荫官,如此衣食无忧,学了文章诗赋自以为儒雅,可百姓的孩子学了这些,一旦科举不过,他们能去做什么?”   李弘觉得脑子炸了。   “贾郡公此言说到了老夫的心中。”钱遵开始倒苦水,“老夫家中供了两个孩子读书,堪称是竭尽全力,可孩子们整日都在弄什么诗赋文章,都在读什么先贤的话,老夫就在想,若是他们考不上科举怎么办?回来种地?”   他抓住一个少年的手摊开,“看看这手,白白嫩嫩的,如何能种地?那既然不能种地,科举不中了他以后怎么活?”   这话堪称是振聋发聩!   钱遵看着贾平安,诚恳的道:“老夫虽说只是个农夫,却也知晓家国的道理,前隋不存,天下就会大乱。老夫竭尽全力了,该缴纳的赋税不含糊,若是朝中要征募,老夫也能上阵为大唐杀敌!死而无悔!”   这只是一个农夫!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点头,“每个人都尽力,那么这个大唐会更好。”   直至回到了东宫,李弘犹自在沉思中。   蒋峰给了张颂一个眼神。   张颂干咳一声,“殿下,儒学能正人……”   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苍白。   李弘抬眸,“今日听了农人一番话,孤才知晓,原来百姓并无什么读圣贤书的惶恐和期待,更多是想着儿孙能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可若是不能过了科举,他们能有何为?”   他看着自己的属官们,用那等认真的语气问道:“学了儒学若是不能为官,他们靠何为生?这儒学学了竟然只能做人上人,做不了人上人就是白学了,这等学问孤不解……更是惶然。若是天下人都读了儒学如何?孤担心会遍地虚妄,遍地都是大言不惭,却不知谋生之计的人……到了那时,国之将亡,谁能挽救?”   曾相林情不自禁的道:“殿下此言甚是,如今是读书人就能寻到好处,那是因为读书人少了。若是读书人再多些,那些人怕是要无所事事了。”   这个问题在以后就爆发了,以至于不少人家不愿意让子弟读书。但那些人有办法啊!   ——不交税!但凡读书有点出息的,都不用交税!   于是后世的落地举子能得意洋洋的说:“老子从此不交税了,那些农人会主动把田地投献过来,老子坐家里就能天降财富,这就是圣贤书带来的好处。谁敢说读圣贤书没好处,老子弄死他!”   张颂说道:“他们能去教书……”   李弘皱眉,“教出更多除去圣贤书之外就不知以何为生的人?”   张颂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李治也得知了今日的经过。   但皇帝在沉默。   该出手了啊!   贾平安翘首以盼。   看来得带个头!   他想了许多。   深夜,贾平安依旧在院子里散步。   吱呀!   卫无双悄然出来。   “夫君可是有难事?”   贾平安回身含笑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前方有一个庞然大物,凶狠异常,而我只是一人。我若是跑了,家园也就没了。你说我是该跑……还是该勇敢的冲上去?”   卫无双走过来,轻声道:“我的夫君从未退缩过……”   “好!”   贾平安进了值房,奋笔疾书。   卫无双在一旁为他磨墨,当看到了奏疏的内容时,不禁惊呼一声。   贾平安抬头微笑,“为夫这便是冲着刀山火海去了。”   ……   “阿耶!”   早上,李朔兴高采烈的等着去踏春。   小子一身猎装,看着精神抖擞。   不愧是我的种!   高阳也是如此,看着英姿飒爽。至于新城……依旧是小白花的打扮,见他看过来,就挑眉。   “出发!”   一份奏疏也在此刻进了皇城。   “贾平安建言朝中补贴钱粮,在各地设立官办学堂,越多越好……”   李义府抬头,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那些百姓就只能种地,让他们读书……贾平安昨夜是和谁喝多了?”   不只是李义府,这份奏疏的内容外传后,迅速激起了浪涛。   “这个疯子!”   李勣听到了这样的议论,李敬业急匆匆的来寻他。   “阿翁,刚才我打了人。”   李勣捂额,“为何打人?可厉害?”   “打断了他的鼻梁,鼻血喷的欢。”李敬业不屑的道:“那人说兄长的建言就是痴人说梦,我一听就怒了,给了他一拳。他说要上告,可我怕个屁!”   这个逆孙!   李勣叹道:“你要知晓为何他们不乐意让百姓读书。世家门阀的倚仗何来?其一是累世积攒下来的钱粮人脉,其二便是家学。小贾说上层垄断了教育权,这话一点都没错。可为何要垄断?”   李敬业一怔,“他们莫非害怕百姓和他们能读一样的书,到时候争不过?”   “对!”李勣颔首,“上面的官位好处就那么多,百姓能读书了……他们的好处就会被抢走。那些人会把小贾恨之入骨,若是可能,他们能把小贾挫骨扬灰……老夫仿佛看到了他一人孤独的冲向刀山火海……一人呐!”   李敬业楞住了,随后问道:“阿翁,那咱们不能坐视啊!”   李勣默然,“上次小贾就提过此事,不过散播不多。且那时朝中也没有余钱,大家都当听笑话。可这几年朝中积蓄越来越多……补贴已然成为了可能。他此次进言太大胆了。”   “阿翁!”   李敬业要怒了。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   “相公。”官员面色凝重,“奏疏刚递过去,那些人看了都傻眼了……”   任雅相在兵部头痛不已,“小贾这是在挖那些人的根基。”   吴奎心中有些小雀跃,旋即被沉重淹没了,“自古以来读书都和百姓无关,所谓有教无类,可读书要花钱,百姓哪里读得起,于是那些人就垄断了高官显贵……若是朝中补贴百姓读书的耗费,那就是朝中花钱来挖他们的根基。”   “小贾……”任雅相深吸一口气,那眉心皱成了川字,“你去……兵部若是有谁敢对此妄加非议,赶出去……就说是老夫说的。”   吴奎身体一震,“任相,那些人此刻正在怒火中烧之际,你这番话会引来恨意。”   任雅相微笑道:“一个年轻人敢于为了大唐发声,老夫老矣,便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前方荆棘密布,老夫垫个脚,让他踩着老夫的脚面多走一步也好!”   吴奎身体一震。   晚些他到了前院,把那些官吏叫出来。   “老夫知晓有人在咒骂贾郡公。”吴奎冷着脸,“此事究竟如何老夫不敢妄议,但谁若是想趁机对贾郡公落井下石,老夫在此……当让他后悔终生!”   他颔首离去,心腹知晓刚才任雅相的交代,就急切的道:“侍郎为何如此……把任相的交代说出去就好了,咱们不招惹那些人岂不更好?”   “是!是更好!”   吴奎淡淡的道:“老夫的背后并无家族,家中当年也算是破落户。当年老夫读书时,怀着的是出人头地的念头。”   “那些年老夫埋首苦读,最终过了科举,那一刻你可知老夫在想什么?”   心腹摇头,心想你刚才可是把锅从任相的头上接了过来,还顺带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吴奎止步,仰头看着蓝天,“那一刻老夫在想……要为这个天下去做些什么。”   他低下头,“这些年老夫渐渐忘却了那一刻的誓言,沉溺于升官发财的美梦之中。贾郡公进了兵部老夫并不高兴。他来了就映衬着老夫无能……可这一刻老夫知晓……”   吴奎叹息,“这个世间终究是有些人不畏生死,只想为这个家国做些什么。他能如此,老夫为何不能扶他一把?为何不能为他阻挡些刀枪?”   他回身看着心腹,“做人,不只是要想着自家的好处,该热血时,就该拎着横刀,冲着那些狗娘养的喝骂一声……”   “甘妮娘!”   ……   奏疏还在走程序,但李治已经得知了内容。   皇帝跪坐在那里,看不出喜怒。   “见过皇后!”   李治抬眸,就见到皇后急匆匆的进殿。因为肚子很大,所以她的身体后仰着,让人见了担心不已。   “平安这是疯了吗?”   武媚在咆哮,“陛下,令他去西域吧,在西域待几年,等此事烟消云散了再回来。”   这不是元末,元末时既得利益者们大多蹲在家中,不肯为放牛娃朱元璋效力。朱元璋也很硬气……谁特娘的敢贪腐就剥皮实草。   朱元璋虽然是放牛娃出身,却深谙王朝兴旺之道。他知晓要想让王朝延续更长,唯有打压那些所谓的君子,打压那些所谓的家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兴学!   于是大明开国后就纷纷在各地兴办学堂,强行让孩子读书。   这等带着强迫性质的教育,在后世叫做义务教育……但洪武大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儒学教授出来了一群特权者。   教育普及后,世家门阀确实是没了容身之地,但却诞生了另一个可怕的群体:士绅!   ……   月初,求月票啊! 第946章 看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贾平安何在?”   李治安抚了皇后,随即问道。   沈丘已经来了,“陛下,贾郡公今日带着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出城踏春。”   “都夏初了,踏春?”   武媚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些人得了消息,定然会想方设法弄死他,他还敢这般招摇……”   “他是名将,也是猛将,身边还跟着悍卒和两名百骑,你以为一般人能弄死他?”   李治觉得皇后这是关心则乱。   “他昨日带了五郎去城外探访民情……让随行的人来问问。”   蒋峰等人被叫了来。   “把昨日遇到的事和话都说清楚,一字不漏!”   皇后神色凶狠,就像是一头护犊子的母老虎,让人心悸。   “昨日……”   昨日一行人的言行被说出来,李治突然叫停。   “那钱遵最后说了什么?”   蒋峰说道:“老夫竭尽全力了,该缴纳的赋税不含糊,若是朝中要征募,老夫也能上阵为大唐杀敌!死而无悔!”   李治神色平静,“贾平安又说了什么?”   蒋峰说道:“贾郡公说若是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这个大唐就会更好。”   “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   武媚叹息一声,“平安看似嬉笑随意,可骨子里却最是执拗。这番话分明就是要直面那些人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陛下。”   有人进来了。   “有人上疏,说贾郡公蛊惑太子殿下,更是拉拢了军中的大将,意欲谋反!”   李治的眼皮子微微一跳,“朕不看!”   “陛下,有人弹劾贾郡公与人合谋……有人自首,说是贾郡公令他给太子殿下下毒!”   李治神色漠然,“朕不看!”   “陛下,有人弹劾贾郡公与皇后合谋,就等陛下……随后他们一内一外,篡夺大唐天下。”   武媚此刻没法跪坐了,就坐在凳子上,闻言冷笑道:“我便在此,让他们来吧。”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看!”   一份份奏疏令人触目惊心。   门下和中书的人已经麻木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弹劾,堪称是空前绝后。”   一个给事中看着那些奏疏,不禁摇头叹息。   “陛下,英国公有奏疏……英国公建言可在各处兴办学堂,开启民智,可用新学为课本。”   “李卿……”   李治动容了。   贾平安的奏疏就像是炸弹,炸裂了那些既得利益者。在这个时候谁敢和他站在一起?谁敢为他张目?   最擅长明哲保身,最擅长躲避麻烦灾祸的李勣!   “陛下,任相和兵部侍郎吴奎亲自出手,赶走了五名官吏,罪名是诽谤重臣!”   武媚看着皇帝,欣慰的道:“板荡识忠臣,陛下,这个天下不乏忠心之人!”   “陛下,崔氏有人寻了卢国公,不知说了什么,卢国公破口大骂……”   沈丘沉声道:“崔氏之人是去给卢国公施压……”   “程卿……朕知晓了。”   李治跪坐在那里,眉间全是平静。   “吏部郎中崔建扬言士族也该奋起,而不该打压黎庶……”   “滕王赶走了十余商人。”   沈丘解释道:“原先走私生意中有些商人背后就是那些家族。”   “滕王历来胆小,没想到此时倒是敢出头。”   李元婴在宫中时就是个缩头乌龟,谁都不敢招惹。等去了封地后更是招惹是非,一心想让长安城中的太宗皇帝放心。   可此刻他却站了出来。   李治微微一笑。   滕王加分了!   “陛下。”   这次来的官员面色凝重,“许相方才与人争执贾郡公奏疏之事,突然动手打伤一人。”   李治能想到许敬宗口角生沫的模样。   “陛下,有御史杨德利的奏疏。”   “杨德利!?”   李治微微皱眉。   杨德利的奏疏没有什么文采……   “……那些人在担心什么?臣以为他们把天下看做是一个猎场,天下人都是他们的猎物……”   这话诛心!   “他们最喜猎物愚昧无知,只管为他们提供血食。千百年来,他们把学识当做是一家一姓荣华富贵的倚仗,恨不能让天下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他们在害怕什么?臣以为他们在害怕天下人一旦读书,就能知晓他们的本来面目……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罢了!”   “臣只有一个疑惑: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这份奏疏很短,但最后一句话却连王忠良都动容了。   “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为何?   皇城里,杨德利冲着一群官员骂道:“贱狗奴,有本事便过来,耶耶今日打的你耶耶都不认识。”   对面的官员只是冷笑,其中一人说道:“贾平安的建言不过是想用朝中的钱粮为他谋名声罢了,他想让天下人感激他,这是想做什么?”   杨德利质问道:“你扯这些有何用?你只需回答我,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他逼近一步,目光炯炯的喝问道:“为何?别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就回答为何不能?”   那官员冷笑道:“我何时说百姓不能读书?”   “那你等今日为何齐齐弹劾平安?”   “那是他……”   “他什么?作恶多端?还是说他便是大唐的祸害?”   杨德利怒不可遏,“平安为国征战不惜性命,不管是西域还是吐蕃,乃至于平定辽东,都有他的功绩,你等有何功绩?”   “我等……”   一个官员想反驳,被人踩了一下脚。   “你等什么?”   可杨德利何等人?当即乘胜追击,“你等凭什么弹劾平安?凭什么不许百姓读书?耶耶今日就要把这话传的到处都是,让天下百姓来评评理!”   “你敢?”   那些官员只是冷笑。   百姓算个屁!   在世家门阀的眼中,在权贵豪强的眼中,百姓只是工具人,提供赋税,提供劳役,提供军队的工具人。   “耶耶如何不敢?”   可此刻的长安城中就有不少人在传话。   “士族和权贵豪强不许百姓读书。”   “为啥?”   “百姓读书,那就是和他们抢饭碗。”   “那……他们不是君子吗?”   “他们就是蒙着一层叫做君子的皮的人,贪婪成性。”   这些话渐渐在长安城中蔓延……   东西市更是重灾区。   徐小鱼悄然回到了家中。   王老二已经回来了。   “如何?”   徐小鱼得意的道:“那些商人都义愤填膺,等他们去往各地,定然会把这些话传到天下。”   王老二笑道:“郎君做事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一下那些人的名声臭不可闻。”   国子监。   士族三剑客正在卢顺义的值房内说话。   “贾平安此举不是心血来潮。”   卢顺义面色铁青,“国子监唯有算学不限出身,平民子弟也能进去就读。他就在算学扎根,不动声色的让新学渐渐蔓延开来。如今朝中钱粮多了,他悍然提出此议,这便是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打压我士族!”   王晟冷冷的道:“当初老夫说过算学就是个祸害,当齐心协力剪除了,可那些老朽都说小小算学如何能成气候,如今真成了气候,他们能做什么?”   李敬都沉声道:“贾平安珍而重之的为此事上了奏疏,这便是不留余地……奏疏在,他就能随时提起此事。要紧的是卡住钱粮。”   “对,他就算是身家不菲,可也难支撑。”   “可你们别忘了皇帝!”   卢顺义抬眸看着窗外,冷笑道:“皇帝当初刚登基时,人人都说他柔弱,可他柔弱了许久,突然翻脸就灭了长孙无忌等人。他忌惮什么?就是忌惮我等士族……百姓若是能读书,无需多,只需多五万读书人,我等的日子就要难过了。你们说说,皇帝会如何?”   “他会赞同此事,但却也要担忧我等的态度。”   “此事……贾平安该死!”   李敬都眯眼,眼中闪过寒芒,“为何要读书?只因我等的家族、我等的子孙的荣华富贵尽在其中,他想打破我等的富贵,不死何为?”   “贾平安何在?”卢顺义喝了一口茶水,猛地把剩下的残茶泼洒了出去。   “说是和一群贵妇人出城踏春。”   ……   说是踏春,可如今已是初夏。   一群贵妇人聚拢在一起,云鬓高耸,脂粉飘香,五颜六色的衣裳也挡不住那丰腴的身材。娇声漫语中,或是娇嗔,或是泼辣,或是冷若冰霜。   “他们来了。”   有人看到了贾平安等人。   “高阳公主,新城公主……咦!还有贾平安!孩子也来了。”   “贾平安为何来了?”   “咱们这也有男人,他为何不能来?”   “孙振未婚。”   “成亲后的男人不是更有趣吗?”   “咯咯咯!”   笑声中,俊美的孙振冲着近前的贾平安等人拱手,“见过二位公主,见过贾郡公。”   他看着李朔……这位也是郡公。   “见过李郡公。”   随即大队出发。   李朔对野外颇多兴趣,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贾平安也耐心一一解答。   “见过公主。”   孙振靠拢了下,冲着新城献媚。   新城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渐渐不耐,就给高阳使眼色。   “自己玩去!”高阳的解决之道简单粗暴。   孙振愕然。   高阳柳眉倒竖,右手的小马鞭垂落。   再不走抽死你!   孙振狼狈而遁。   “就像是一条狗!”   高阳轻蔑的道:“那股子想攀附的味道离着老远就能嗅到,看似俊美,可却毫无男儿气。”   她看了一眼侧面的贾平安,觉得自己果然是有眼光,寻了这么一个硬汉。   “我何时才能如你这般果断就好了。”   新城颇为羡慕高阳想做就做的性子,“我也想不高兴就赶人,可话未出口就觉着不妥。”   “没什么不妥。”   贾平安策马过来,“你活着并未碍着谁,自己活得自在就好,别人和你有何关联?不高兴就离去,觉着合不来就疏离,无需勉强自己。”   “不高兴就远离?”   “对。”   “这……”   “这不符合你做人的标准。”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就是个悲剧,“做人从未有标准,在不妨碍别人、不祸害这个世间的基础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那么简单。想做就做,别等不能做了再去后悔。”   “人就活一次,当然你可以用还有来世安慰自己,但真的就只有一世,不好好的活这一世,那就浪费了。”   新城愣住了。   没有轮回转生吗?   高阳也颇为惊讶,“不是有轮回吗?”   “兴许有吧,但谁见过?”   每当王朝没落时,官方总是喜欢和方外联手,告诉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百姓:你们如今的煎熬只是一时,坚持下去,你们就会在来世获得福报。   于是百姓把痛苦压了下去,在苦难中艰难的挣扎着,就眼巴巴的期待着来世。   可来世谁看到了?   道家却不同,道家是修当世……是兄弟就跟着我飞升。   咱不玩虚的,直接破开虚空做神仙去。   这便是两个流派。   “可若是只有一世,那……”   那太可怕了!   新城的面色微白,小白花在随风摇摆。   “那你就当还有来世好了。”   贾平安笑道:“信仰某些神灵或是宗教,就是要让自己的灵魂皈依……一切都是为了安然。”   红尘俗世席卷你的大脑,各种欲望混杂让你不得安宁,痛苦不堪……于是你需要去寻找破解之道。   晚些寻到了个好地方,随行的马车把案几等物放下,酒菜摆好,趴体开始了。   贾平安坐下后说道:“你们自己玩自己的,我就在此。”   一群贵妇举杯畅饮,说着八卦,这便是她们最为痛快的时候。   孙振就像是一只小蜜蜂,不断在其中飞来飞去。   包东悄然过来。   “英国公上了奏疏,建言推行新学,兴办学堂。”   贾平安点头。   没想到李勣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浪了一把。   “兵部任相和吴侍郎联手驱逐了五名官吏。”   贾平安颔首。   消息源源不断的被送来。   “吾道不孤!”   贾平安从未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站在了那些人的对立面。   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发现。   新城听了一耳朵,不禁诧异的道:“小贾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捅了一竹竿。”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潇洒了数百年,被他一竹竿捅到了菊花,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如今的暴跳如雷和怒不可遏。   有人会想弄死我!   他看到两个贵妇正在拿孙振取笑,突然觉得这一切格外的陌生。   这不是我的世界。   但高阳在干啥……   我去!   这个疯婆娘,竟然和人准备赛马。   “驾!”   三骑冲了出去。   高阳一身红装分外的醒目,另外两个贵妇一人穿绿,一人穿紫。   三骑疾驰,晚些掉头回来,高阳看着领先了一个多身位。   “驾!”   高阳得意洋洋的冲着贾平安挥舞小皮鞭。   贾平安笑着招手,新城艳羡的看着高阳。   “喜欢吗?”贾平安突然问道。   新城点头又摇头。   “想做就去做了。”   贾平安看着她,“你才二十多岁,怎地活成了一个老妪般的死气沉沉,有意思?去吧,试试。”   新城眼中多了跃跃欲试,“小贾,来比试一番骑术?”   “挑战我?”   贾平安乐了,“我的马术来自于战阵厮杀,你……”   你这等马术就是渣渣啊!   新城挑眉,“试试才知晓。”   “也好。”   高阳过来了,贾平安笑道:“你看着大郎,我和新城比试一番。”   高阳看看新城,认真的道:“就是要这么活。”   新城心中温暖,“好。”   二人上马,那些贵妇都在起哄,甚至有人开盘。   “谁赢?”   “当然是贾郡公。”   “那就下注吧。”   “新城公主柔弱,今日算是豁出去了。”   新城是有些豁出去了,双手紧握缰绳看了贾平安一眼。   “虽然必输无疑,但你能见识我的骑术也算是幸运。”   贾平安很是臭屁。   新城皱皱眉,“我的骑术并不差。”   “呵呵!”   高阳猛地挥手,新城眼疾手快,第一个冲了出去。   一开始贾平安就落后了些。   但很快他就追了上去,两骑你追我赶,分外的激烈。   阿宝跑发了性子,长嘶一声后就开始加速了。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所以当看到身侧渐渐冒上来的新城时,难免心中一惊。   这娘们!   新城浑然忘却了一切,眼前只有道路,心中只有策马疾驰这个念头。   风从身边呼啸而过,马蹄声如雷。   “掉头!”   前方一棵大树,这里就是折返点。   新城太过忘我,竟然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   等新城醒悟过来,策马回头时,贾平安已经跑出了好远。   新城一咬银牙,“我还能追上你!”   两骑一前一后的远去。   渐渐的,新城又追了上来。   “哎!”贾平安故意放慢了速度,问道:“你怎地就丢不开小白花的性子呢?”   新城楞了一下,也减速了,“我也不知。”   “骨子里这般豪爽,却紧紧的收着,不敢放出来。”贾平安觉得这样的人生苦的一批,“为何不洒脱些?”   “为何要洒脱?”   新城的脸比高阳小不少,五官精致秀气,而且特别的白嫩。   “人活着不洒脱,那就是白活了。”   贾平安看着她,“你这是习惯了如此……长久之后,你就会觉着这样才是活着,才能踏实,可这是错误的想法……妹纸,多笑笑。”   新城不禁笑了起来。   “看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第947章 竟敢行刺孤,死有余辜   二人回到了起点,高阳诧异的道:“新城你怎地笑了?”   新城若无其事的道:“想笑就笑了。”   孙振看着微笑的新城,眼中有惊艳之色闪过。   “新城公主这般笑着可真好看。”   “嗯!她本就长得美,以往看着柔弱,一笑起来就和花似的。”   众人一番议论,贾平安在身后见到新城的耳根都红了,不禁觉得好笑。   “饮酒!”   一个贵妇举杯。   众人纷纷举杯。   新城喝了一杯酒,突然觉得心旷神怡。   “哎!小贾。”   贾平安放下酒杯,“何事?”   新城的秀目微眯,单手托腮,倾斜着身体过来,“为何这样快活?”   “因为这样能让你关注当下,忘却别的。”   “关注当下?”   “对,你可以试试。”   林黛玉咋死的?   伤春悲秋,活在痛苦的回忆中,活在对未来的恐惧中。   “过去就过去了,已经成了垃圾,别再去想。未来瞬息万变,你如今担忧的不会发生……人活着并不是为了去追忆过去,担忧未来,人活着就是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   新城举杯,“我会去试试。”   “贾平安看着有些百无聊赖。”   几个贵妇人正在嘀咕。   一个圆脸的妇人刻薄的道:“他原先就靠着皇后起家,如今靠着二位公主倒也便宜……都是美人,拜倒在红裙之下倒是省力不少。”   另一个妇人皱眉道:“贾郡公乃是大唐名将,新学更是让人击节叫好,这等大才在你的口中怎地就成了靠女人成事的小白脸……小白脸在那!”   妇人指指正在和一个妇人说笑的孙振。   孙振被她指了一下,下意识的就露出了自认为最俊美的微笑。   “看看,这个才是想靠女人成事的小白脸,他就一心想尚公主呢!可你看看新城公主从开始就和贾平安坐在一起,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孙振大才。”那个妇人看来颇为喜欢孙振,越发的厌恶了贾平安,“看看孙振彬彬有礼,俊美之极……我敢断言,只要给他机会,未来定然能进朝堂……”   数骑远来。   一骑就冲着这几个妇人而来。   “贾平安建言大唐各地兴办学堂……让百姓读书,朝中给钱粮补贴。”   那个妇人愕然,“他疯了?”   这些人家就是靠着垄断教育权和为官的权利,这才能世代富贵,所以立场和那些士族并无区别。   “他这是在刨咱们的根!”   消息瞬息就传遍了在场的所有人。   贾平安侧面两张案几的妇人起身,悄然避开。   孙振本想来讨好新城,可听到消息后,下意识的就躲在了那些贵妇身后。   那一双眸子里全是兴奋……贾平安要倒霉了。   他自问俊美无双,堪比卫玠,十三岁开始就成为了女人瞩目的焦点。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有这个条件,他自然不甘平庸。   寻一个尊贵的女人为妻!   谁尊贵?   当朝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是皇后,其次就是公主们。   在皇后生下女儿之前,最珍贵的公主就是皇帝的同胞妹妹新城公主。   恰巧长孙诠完蛋,新城公主成了寡妇……大好时机啊!   可他数次出手都无功而返……新城看向他的目光中压根就没有喜欢或是别的元素,很平静。   可她看向……此刻新城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带着什么?   担忧!   我比贾平安长得俊美,她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   一股子妒火就这么冲了上来。   不过贾平安这次算是自寻死路,想到这里孙振不禁举手,以袖遮脸,阴阴一笑。   “小贾,赶紧去漠北或是西域吧。”   新城一开口就展露了自己的政治敏感。   此刻唯有西域和漠北才能让贾平安脱离那些明枪暗箭。   高阳却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谁敢出手就抽死他!”   新城看着她,很是严肃的道:“小贾此次得罪了天下人……”   在上层的眼中,百姓不属于人。   “那又如何?”   高阳就有一股子疯狂的劲头,“男儿就该如此!”   “天气热了,散了吧。”   有人提议,旋即众人附议。   这比原定计划缩短了一个多时辰。   贾平安此刻就像是一坨屎,除去二位公主之外,所有人都如避蛇蝎。   “他得罪了天下人,陛下定然会抛弃他。”   “皇后呢?”   “皇后也无能为力。”   “士族门阀,权贵豪族……他一次就全给得罪了。”   “从今日起,他便是祸害,所有人都会远离他。”   新城看了拖在后面的那些贵妇一眼,平静的道:“我在城外有庄子,小贾你可去那边住一阵子散散心。”   “会带累你。”高阳有一股子疯劲,但却不傻,“那些人会把你当做是对头,你想想我当初被长孙无忌那伙人坑的时候,外面处处都是我的坏话,把我说成了十恶不赦……”   新城微笑着,眉间多了凛然,“我不怕这些。”   一骑在前方出现。   “兄长!”   “是敬业!”   贾平安遭遇了一场风暴的开端。   贵妇人们用看臭狗屎的眼神看着他,这便是风暴的开端。   过街老鼠!   “阿翁先前和人争执,第一次动手……”   老李竟然动手了?贾平安心中温暖,“好。”   “李敬业和他交好。”   “孤零零的。”   贵妇们不肯和贾平安同行,都拖在了后面。   数骑远来。   “是滕王?”   “还有谁?尉迟家的尉迟循毓。”   “见过先生。”人渣藤一脸云淡风轻,“先生竟然出城踏春……为何不肯叫了我们一起去……循毓这边才将寻了几个绝色的胡女,想来先生见了也会动心。”   老蛇皮!   贾平安看看他们,“我做人还不算失败。”   尉迟循毓低声道:“城中好些人在讨伐你。”   “过街老鼠罢了。”   贾平安早有了思想准备。   远远看到城门时,一群人出现了。   “许相!”   许敬宗一马当先,见面就叫骂,“那些贱狗奴除去咒骂之外还能做什么?老夫在此,今日倒要看看谁敢跋扈!”   贾平安看到了许多人。   各家的人都来了,老帅们没有亲临,来的都是儿孙,这是极大的支持。   “卢国公家的小子都来了。”   “还有邢国公家的。”   一个个身份被辨认出来,那些贵妇人有些变色。   “这些人难道不担心被牵累吗?”   “没用。”那个尖刻的贵妇冷笑道:“这些人不足以为抗衡那些人……天下人呐!”   她发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着前方,神色木然,就跟着看了一眼……   城门外,一骑。   ……   “陛下不担心得罪了那些人吗?”   武媚好奇的问道。   李治牵着她的手站在殿外,仿佛担心吵到了她腹中的孩子,放低了声音,“朕从登基以来得罪了多少人?先是关陇门阀,随后山东士族……”   他目光幽幽,“臣子都能为了大唐不惜性命,朕难道就该做个老好人?老好人开不得盛世,老好人也做不得帝王。做事总会得罪人,不过这次多了些,回头你要不再吊打他一顿?”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情,“好。”   ……   城门外,李弘轻轻摧动马儿。   “是太子!”   无数人在猜测皇帝的态度,大多人都说皇帝会坐视贾平安成为众矢之的……这符合李治一直以来的性格。   但此刻出现在城外的太子却让众人愕然不已。   他来做什么?   这是一匹温顺的马。   马儿缓缓近前,城门后一群人在看着。   贵妇人们也在看着。   太子要走向哪一边?   是……   “是贾平安!”   李弘近前,“舅舅出城为何没带着孤?”   那些贵妇人面色大变。   “陛下支持贾平安!”   贾平安笑道:“下次吧。”   “好!”   李弘策马掉头,二人并肩而行。   “阿耶说你此次胆大包天。”   “做人总得要轰轰烈烈的疯狂一次。”   “城中好些人咒骂你不得好死。”   “可我会在史册中活的格外的得意,而他们只会成为历史的垃圾。”   李弘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贵妇。   贵妇们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   孙振更是驱马上前,想露个脸。可李弘目光扫过众人,旋即回头。   “这些人落在后面,就是想和你撇清。”   “对。”   太子的观察能力越发的出色了。   贾平安很是欣慰。   刚进城,一个男子就站在了前方,挡住了贾平安的路。   男子三十余岁,他戟指着贾平安,须发贲张的喝道:“蛊惑君王,传授邪说……奸贼,今日老夫在此,当为天下除此大害!”   先点出罪名,再悍然动手……失败了我也是英雄。   这是来求名的!   两边围着不少人都在起哄叫骂。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奸贼,今日我等将你碎尸万段!”   男子疾步而来。   他咬牙切齿的,面色涨红,看着恍如厉鬼。   “林兄,他不敢还手,痛殴他!”   边上在起哄。   一个拳头突兀的出现。   呯!   林兄仰倒,双眼翻白,身体扑腾了几下。   周围都安静了。   李敬业收回拳头,“怕不是打死了。”   你这个憨憨!   贾平安捂额,觉得自己该去和孙先生求些救心丸之类的药随身带着。   有人扑过来,伸手探了鼻息,抬头悲愤的道:“林兄死了!”   真的一拳打死人了!   周围的人蜂拥而来。   “他打死了林兄,是贾平安指使的。”   “快去报官!”   群情激昂啊!   林兄躺在那里,身体还不时抽搐一下。   “死了,没气了!”   那些人口中悲愤,可眼中全是兴奋欢喜。   “报官,快去报官!”   一个贵妇低声道:“李敬业完了,顺带贾平安也逃不脱罪责,此事没想到开始的这般激烈,结束的这般无趣。”   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振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恨不能冲上去和新城说几句话。   就在这一片欢腾中,李弘冷冷的道:“竟敢行刺孤,死有余辜!”   ……   所有的动作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就呆滞住了。   林兄去殴打贾平安,这个是治安事件,贾平安毒打他一顿谁也没话说。可架不住李敬业一拳就捶死了此人……这事儿就大发了。   可太子突然冒个泡,说林兄是行刺他。   也就是说,李敬业为了保护太子而出手,有功无过。   这……   事情还能这样颠倒黑白?   太子竟然如此无耻?   这是谁教的?   贾平安!   众人义愤填膺。   一队骑兵来了。   “闪开!”   骑兵冲到了两侧,护着贾平安等人进城。   ……   “李敬业一拳打死了那人,太子说那人行刺,死有余辜。”   武媚欣慰的道:“五郎愈发的聪慧了。”   李治也颔首赞许,“五郎此举甚好。”   王忠良不禁觉得脖子发凉。   原来这样才是合格的太子吗?   那位林兄算是白死了,家中也会跟着倒霉。   “令百骑抄家!”   ……   “护住林兄家眷!”   数百人聚拢在林家。   百骑出现了。   “十息避开。”   沈丘冷冷的向前一步。   那些男子在咆哮,可在沈丘的耳中却是无能的狂怒。   毫无用处。   “打!”   一顿毒打后,百骑冲进了林家。   乱套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狄仁杰破天荒出门迎接他。   “干得好!”   狄仁杰并未埋怨他冲动,反而激赏的道:“大唐看似蒸蒸日上,可若是不能破局,盛世也只是昙花一现。”   “是啊!”   贾平安一边进去,一边说道:“阶级不流通,既得利益者们就会抱团取暖,随后阶级固化。阶级一旦固化,那些上层就会僵化,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把家国抛之脑后。”   无数历史证明了这个观点……阶级一旦固化,这个王朝就离没落不远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平安,你可准备好了吗?”   “当然。”   贾平安从不畏惧这个。   “最近少出门。”   卫无双下达了命令。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瘪嘴的小棉袄。   “阿耶,阿娘说以后要少出门!”   “没必要。”   贾平安说道:“无双你高看了那些人……当年关陇门阀能出手改朝换代,士族们为何不敢?皆因他们僵化了,胆子小了。”   “他们会出手吧。”   苏荷都觉得事态严峻。   “当然会,不过他们会盯着我,不会伤及家眷。否则……”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那些人不是敢梭哈的关陇门阀,他们更在乎家族和富贵,若是动了贾平安的家人,只需想想就能知晓后果。   贾平安会采取无差别报复行动。   谁敢承担这个后果就来吧。   当夜,几个黑影摸进了道德坊。   “你们去茶坊,你们去酒坊,点火之后马上走。”   去茶坊的有三人。   他们一路摸到了后面,二人翻墙进去,一人蹲守。   蹲守的那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右,良久没啥发现,就心安理得的坐下。   咦!   他突然吸吸鼻子,觉得味道不对。   “怎地有些腥膻?”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老人……   呯!   世界黒了!   而去酒坊的几个贼人遭遇了值夜的老卒,一顿砍杀,贼人压根就没有招架之力,随即奔逃。   “抓贼!”   唯一逃出生天的贼人慌不择路的奔跑着,一边跑一边抹泪。   谁说贾家的防卫不足的?   谁说来纵火轻松写意的。   看门人拎着横刀,杀人就像是杀鸡般的轻松,这是防卫不足?   他发誓回去就改行,再也不干这等刀口舔血的营生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   “弃刀跪地!”   贼人绝望的道:“耶耶和你拼了!”   呯!   贼人倒地抽搐着。   贾平安睡的很好。   新城睡的不好。   白天回到家中后,黄淑忧心忡忡的说了一通,大抵就是此刻沾上了贾平安就会倒霉。   皇家的公主看似尊贵,可没权力,在某些层次里毫无自保之力。   新城躺在床上,秀眉蹙着。   “新城……”   她的双手抓住了被褥。   “新城,阿娘走了,你好好的……”   母亲的脸模糊,她就漂浮在前方,一脸怜爱的看着新城。   新城惶急伸手去抓母亲,“阿娘你等等我……阿娘!阿娘!”   文德皇后在雾气中微笑着挥手,渐渐远去……   “阿娘!”   新城猛地醒来,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她两岁时就失去了母亲文德皇后。   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嚎哭。   许多人在哭,她也在嚎哭。   阿娘怎么就睡在那里,她为何不抱我?为何不哄我……   小小的新城不解,就嚎哭个不停。   往日会哄她的阿耶泪流满面。   渐渐长大后,她才知晓阿娘去了。   就在她两岁的时候去了。   别的兄长和阿姐们都记得阿娘的模样,就她记不得,只是一张模糊的脸。   阿娘去了之后,阿耶悲痛不已,但他是皇帝,每日有忙不完的事情。   兄长们倒霉的倒霉,没落的没落。剩下一个亲兄长成为了太子,每日学习观政。   一个亲姐姐兕子体弱多病……   从此她就失去了亲人的看护,在那些宫人的簇拥下渐渐长大。   她看到的都是冷清,感受到的都是冷漠。   长大些,阿耶把她许给了魏征的儿子。   但很快阿耶又反悔了,于是把她许给了长孙诠。   “长孙家的年轻人定然不敢怠慢你。”   阿耶那时候已经须发斑白,但眼中的慈爱却不少半分。   可在新城的眼中,这一切都没有温度。   她重新躺下,渐渐睡去。   那张脸又出现在梦境中。   “新城,阿娘去了……”   新城看着那张脸,心中全是冰冷,“阿娘,你等等我,我跟着你一起去……”   “新城!”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新城缓缓回身。   “小贾。”   贾平安说道:“要记得活在当下。”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黄淑担忧的走进来。   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公主方才又在梦中叫阿娘了。”   黄淑举起烛台,光晕中,见新城睡的很是踏实。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   晚安! 第948章 道   凌晨,新城缓缓睁开眼睛。   她缓缓起身,随即侍女进来。   穿衣洗漱后,新城就在院子里缓缓游走。   昨夜有雾,泥土带着湿气,花树的枝叶颜色更深了些。枝头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摇摇晃晃的滴落下来,在地面轻轻碰撞,随即四溅。   鸟儿站在枝头鸣叫着,不时偏头用鸟喙整理一下羽毛。   一只蜗牛在墙壁上努力的往上攀爬着,身后留下了一道湿痕。   小径的两边,绿草一丛丛的渐渐长高,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就在草丛中绽放。   新城俯身下去,见小花上露水盈盈,就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笑靥绽放。   她一路走到了水池边,伸手搅动了一下池水,那些大鱼却以为是投食,都聚拢过来。   “取了鱼食来。”   黄淑讶然,心想公主以往可没心思喂什么鱼,今日这是怎么了?   鱼食撒在水池里,鱼儿们争抢不休。   新城回身,黄淑发现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惬意。   但作为公主身边的女官,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公主一些事儿。   “公主,昨夜长安城中许多人都在聚会议事,大多说的是贾郡公……”   她忧心忡忡的道:“公主昨日与贾郡公同行,外面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了,说公主这是被贾郡公蛊惑……”   “蛊惑什么?”   新城淡淡的道:“皇帝派出了太子去迎小贾,这便是皇室的态度。我是公主,小贾与我交好,遇到这等事我如何能退缩?正好……今日厨房会做些小点心,你晚些送去贾家,就说是我送的,大张旗鼓!”   “公主!”   黄淑没想到新城竟然这般,一时间不禁愣住了。   新城负手而立,“活在当下……只要不损害他人,便可肆意而为。如此我想什么便去做什么,只管去!”   黄淑气苦,但却不敢违命,就去厨房拿了小点心,叫坊正开了坊门。   通轨坊距离道德坊不算远,往东边经过两个坊后就是道德坊,堪称是邻居。   到了道德坊时,许多人聚在坊门后等待六街打鼓。   贾平安和表兄也在。   “见过贾郡公。”   黄淑见贾平安神色轻松,不禁暗道这是不知死活,“这是公主送的吃食。”   贾平安接过来打开,随手拿了一块吃了,“味道不错,多谢了,回头告诉公主,有空多出门转转。”   “是。”   新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送吃的,这个姿态……看看姜融的嘴巴……丢一块印章进去都没问题。   “贾郡公保重!”   一个坊民拱手。   一个老人肃然道:“老夫昨日才知贾郡公为了我等百姓说话,被那些贵人恨之入骨。贾郡公只管去,若是有人要动手……耶耶们也不是白吃饭的,弄死了再说!”   “对。”   “陛下派了太子殿下去了,可见陛下也是心向咱们。”   “陛下当然是心向咱们,可有人说了,咱们若是能读书,那些贵人的好处就少了许多,所以他们不依不饶的想弄死贾郡公呢!”   “做梦!”   “他们还想压住陛下!”   “……”   贾平安拱手,随即出了坊门。   此刻无数人在赶往皇城。   那些官吏看到他时神色各不相同。   许多人见到他都冷哼一声。   但更多的人在看到他时会投以钦佩的目光。   凭什么百姓就该是猪羊?   哪怕是山间胆小如鼠的老农,在喝了几碗浊酒后,依旧会痛骂这个时代的不公。   凭什么那些人世代富贵,而我们世代在田间辛苦劳作却不能温饱!   种地的吃不饱,织布的穿不暖……   凭什么?   无数人扪心自问,但最终却化为无奈的一叹。   贾平安的奏疏就像是一枚炸弹,把那些沉淀了许久的不满都炸了出来。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身后有人阴沉沉的道。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回身挥鞭。   啪!   “啊!”   一个男子捂着脸惨叫起来。   “鼠辈!”   贾平安轻蔑的道:“你等蝇营狗苟只知晓为了自家牟利,却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可耻都不足以形容你等家族,该说什么……大唐的蛀虫!”   “舍滴好!”   昏暗中有人大声叫好!   一路到了兵部外面。   “见过贾郡公!”   门子的嗓门比往日高了几个高度。   那眼神中都是肯定。   公道从来都不曾消失,当你和这些普通人站在一起时,你就会感受到那蓬勃的力量!   任雅相正在泡茶,贾平安进了值房,笑道:“今日可是好茶?”   吴奎嘀咕道:“好茶也喝不起。”   牢骚不小。   贾平安大喇喇的坐下,吩咐道:“去我那边寻陈进法,让他把我的茶叶罐子拿过来。”   任雅相眼前一亮,“可是最好的那等?”   “当然。”   任雅相动心了。“那等好茶只是冲泡,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晚些茶叶送来,任雅相小心翼翼的弄了些出来,随即把茶罐子放在案几之下。   “你整日不见人影,这茶叶再放就要受潮了。”   不如老夫为你解决了。   一壶茶喝的三人陶醉。   “相公,该进宫了。”   小吏在门外提醒任雅相该上朝了。   任雅相起身,“小贾安心!”   我很安心啊!   贾平安也起身,“昨日我就请示了宫中,今日一起上朝。”   吴奎不禁侧目,“今日可是重臣云集,贾郡公你此刻去了就是众矢之的。”   “许多事逃避无用,直面就是了。”   李治吃了早饭,随即令人泡茶。   “今日会是一场大战,多放几片茶叶给朕提提神。”   每次泡茶就两片茶叶,也就是带些味道。   王忠良面露难色,“陛下……孙先生都说了,刺激不得。”   “是贾平安说的吧!”   李治恼火的道:“这也吃不得,那也喝不得,那还活着作甚?”   “陛下!”   皇后来了。   “都要临产了还这般,赶紧扶住。”   武媚步履艰难的被扶着进来,亲自把茶水递给皇帝,抬眸道:“世家门阀终究是王朝大害,今日就是和他们争斗的开端,第一战可胜不可败,臣妾来为陛下壮行。”   “还是媚娘懂朕。”   李治含笑道:“从前隋开始高丽就是大害,可在朕的手中却覆灭了。从前隋开始,杨家父子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削弱世家门阀,先帝也是如此……可敢与世家门阀直面的……唯有朕!”   杨坚弄出了科举这个迂回削弱世家门阀、权贵豪强的利器,可终究不敢和那些世家门阀直面。   先帝也曾出手,譬如说修氏族志……   这些都是零敲碎打,看似动静不小,但世家门阀们却只是嗤之以鼻。   科举是一个天才般的发明,可自从出现后就成了中上层家族的狂欢之地……看看那些考中科举的,有几个是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就算是过了科举,可也会迷失在宦海中……官场上几乎都是有来历的人,你一个平民子弟将会处处碰壁,被阶层的壁垒阻挡在一条线之外。   就像是狄仁杰,有人说他是寒门子弟……不好意思,狄仁杰是官宦子弟。   而先帝的氏族志更像是一次泄愤,弄出来后看似抬高了皇室的身份地位,可在天下人的眼中士族依旧高高在上……先帝白费劲了,以至于后来李义府要捧臭脚,提出了修姓氏录。   这些迂回的举措并未能损害士族的根基,所以沦为了笑话。   但李治出手却不同凡响,第一次出手是直接把关陇门阀打压了下去,这是从未有过的。   上一次他直面关陇门阀,这一次他将直面山东士族为首的权贵阶层,这个帝王……   “陛下英武!”   这位被后世历史恨屋及乌贬低的帝王从来都不乏勇气!   ……   君臣到齐了。   乌压压一片臣子,李治看了一眼,再无以往探究臣子心思的意思。   “陛下,有人自首,说贾平安唆使他给太子殿下下毒!”   一个官员出来弹劾。   这只是开端。   皇帝神色从容。   皇后快临产了,所以他只能独自面对这一切。   “陛下,有妇人控诉贾平安私入民宅对她用强……一家子都能作证,街坊都听到了惨叫声。”   人声鼎沸啊!   贾平安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在群臣的中间突然就笑了起来。   “此人竟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陛下,贾平安……当诛!”   大唐的朝堂从不兴喊打喊杀,可今日却破例了。   贾平安准备挖了上等人的根,他们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贾平安颇为好奇的道:“其实你们都弄错了一点,不管是控诉我唆使人给太子殿下下毒,还是什么我对妇人用强,疑点太多了些……”   不是疑点,而是槽点!   “你等既然要污蔑我,好歹理由要充分,要站得住脚。什么给太子下毒,我为何给太子下毒?动机何在?什么对妇人用强,谁说的?站出来!”   一个官员站出来,冷笑道:“人证物证具在!”   贾平安怒不可遏,“我若是要睡女人,长安城中的老鸨都会欢欣鼓舞,所有名妓都在翘首以盼,恨不能自荐枕席,我特娘的犯得着去对谁用强?”   官员笑了笑,“你那日喝多了。”   “喝尼玛!”   贾平安走了过去,“你以为我身边的人都是傻子?见我喝多了想对谁用强竟然视若无睹,还给我把风?这等栽赃栽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你们怎么组织的?”   贾平安愤怒的道:“要对一个重臣下手,好歹你们就不能事先商议一番,就不能事先统一说法?什么对妇人用强,还特娘的有人证……这等羞辱人智商的栽赃就是你等的手段?你们特娘的把圣贤书读到哪去了?啊!”   噗!   有人笑喷了!   “严肃点!”   贾平安冷着脸道:“贾某喜欢什么……喜欢游荡,你等该说那妇人家在城外,我出城踏春时兽性大发……如此可信度还高些。可我从不喜白日饮酒,蠢货!其实吧,我觉着你等最好的手段就是……”   他回想起了许多往事,唏嘘的道:“就在皇城外设伏,让一群孩子等在外面,等我出了皇城,就令孩子们扑过来,把我团团围住叫阿耶……”   他有些小兴奋,“想想,一个在青楼从不嫖宿的伪君子啊!他竟然在外面有那么多私生子,道德败坏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人还能为官?一番弹劾我自然灰溜溜的滚蛋,皆大欢喜……”   是哈!   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道德败环不见血,如此还能和皇帝保持一个分寸,果真是绝妙。   贾平安见有人竟然面露后悔之色,不禁捧腹大笑。   李治脸颊抽搐,觉得这就是一场闹剧。   “还有什么弹劾?我杀人了,我偷看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沐浴了,或是我阴谋造反了……赶紧的。”   贾平安就站在中间,一脸死猪不怕滚水烫的嘚瑟。   可话都被你说了,你让我们弹劾个什么?   有人站出来,昂首道:“贾平安,当年你在华州时,那位乡学的先生在你离开乡学后两日就溺水而亡……昨日有人来报,最近华州地方查到许多证据……”   卧槽!   这事儿怎么又被弄出来了?   贾平安有些懵。   “你是说……我杀了那位先生?”   官员冷笑道:“那位先生一直觉着你这人蠢笨如豕,所以忍无可忍把你赶出了乡学,谁曾想你就此怀恨在心,就在先生在河边乘凉时,悄然把他推了下去……贼子,你狼子野心,今日老夫就此揭穿你的真面目!”   这……   李义府只觉得头皮发麻……换了老夫在前面,怕是已经崩溃了。   火力太猛,扛不住!   连李勣都变色了。   任雅相一脸灰暗。   这些人竟然把多年前的事儿都翻了出来,可见手段了得。关键是华州的豪族铁定掺和了此事,否则如何能在多年后把那个案子翻起来。   李治用那种含笑的目光看着这个官员。   这是要置贾平安于死地啊!   这些人的心思他知晓,但为此竟然把多年前的事儿翻出来……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轻松的就能把贾平安从小到大的事儿弄的清清楚楚,比朕这个帝王还清楚。   这个大唐是谁的?   许敬宗起身,叹道:“此事你等是还未和华州豪族商议就弄的吧?不过你等的人此刻应当就在去华州的路上……这一去要收买了多少人?那位先生的亲人定然会被收买,小贾的同窗也逃不掉……华州豪族出手,谁敢拒绝谁就将无立足之地!”   官员冷笑道:“许相此言却大谬,这话不是老夫所言,乃是华州送来的消息。”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当初去了华州为刺史,小贾帮了老夫不少,这等少年大才老夫自然不会错过……可扫把星之名让老夫颇为忌惮,于是老夫便派人去彻查小贾的过往……”   你们这群棒槌,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记了老夫!   许敬宗一脸惬意的道:“那位先生把小贾赶出了乡学,为此颇为愉悦,于是隔日就寻了女人泛舟湖上饮酒取乐……他喝酒喝多了之后就对那女人吹嘘自己的水性,女人也喝多了些,就怂恿他下水。于是他就跳进了河中。这一下去就再也没起来。女人随后呼叫,岸边来了十余人却打捞未果,直至三日后尸骸才浮起……”   官员脸颊微颤……   被打脸了!   这脸好痛!   许敬宗不屑的摇摇头,“你等什么都想到了,却忘记了老夫行事缜密……陛下,臣弹劾……”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去查华州地方,涉及此次诬蔑之人尽数拿下,锁拿回长安!”   皇帝怒了!   官员面色惨白,看看左右。   救我!   可这事儿没法救!   “陛下,臣弹劾贾平安……”   “陛下,臣弹劾贾平安……”   一个个臣子走了出来,神色坚毅。   想毁掉我们的饭碗,那就不死不休!   李治渐渐面色凝重。   这不是争论,这些人聪明的避开了百姓读书的议题,转为弹劾贾平安。   我们无需解决这个问题,只需把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解决掉就好了。   这等手法堪称是简单粗暴,但却颇为有效。   面对这等弹劾,李勣等人却无能为力……这些弹劾都该一项项去核查,但那些人早已准备好了圈套,就等着有人跳进去。   这是绝杀!   ……   卢顺义今日颇为兴奋。   一向稳重的他在到了国子监后就寻了王晟和李敬都。   “发动了!”   卢顺义兴奋的道:“昨日老夫去参加了议事,不过是一日的功夫,许多事都安排好了,今日就要让贾平安去死!”   王晟松了一口气,“早该如此了,若是早就下狠手,何至于让贾平安这等跳梁小丑猖獗至今?”   李敬都笑道:“皇帝才将冲着士族露出了狞笑,此刻动手也不晚。弄掉贾平安,皇帝自然心生畏惧,如此两安。”   “这便是杀鸡儆猴!”卢顺义笑道:“贾平安历来仇视我等士族,一直在鼓动帝后对士族下手,真小人也!”   “此次变成了鬼,也不知他是否生出了悔意!”   “哈哈哈哈!”   惬意的笑声中,卢顺义的随从进来,“算学的师生倾巢出动了!”   卢顺义愕然,心想算学最近没什么集体活动吧,而且算学千余人,一般也不可能弄什么倾巢出动,规模太大,金吾卫会出手阻拦。   “他们要作甚?”王晟诧异的问道。   “不知。”来人摇头,“里面有人呼喊什么吾辈今日当什么……”   “去看看!”   三人随即往算学去了。   还未到算学就听到了脚步声。   卢顺义回身,“这得有上千人。”   一个学生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昂首挺胸。   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又一个的学生穿着麻衣鱼贯而出。   一排排穿着白色衣裳的学生渐渐组成了队列,就这么走在了晨光中。   先生们从后面追上来,走在了最前方。   赵岩对韩玮说道:“先生曾说过,教书育人,教书是传授学识,但更要紧的是以身垂范,告诉学生们有所为,有所不为。”   韩玮点头,“如此我们当走在最前方。”   “他们去何处?”王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个路人大概是认识某个学生,就喊道:“你等去何处?”   那个学生大声喊道:“我们去皇城!”   卢顺义只觉得心猛地一蹦,嘴唇颤抖,“他们要去叩阙,疯子,贾平安是疯子,他教出来的学生都是疯子,快去告诉他们!快!”   王晟纳闷的道:“他们去了就是逼迫君王,岂不是更好?”   他一下愣住了,“他们这是去声援贾平安!”   “他们是去讨伐我等!”   一种惶然油然而生!   “你等疯了吗?”   国子监祭酒王宽挡在了前方,嘶吼道:“你等这是自寻死路,事后陛下会把你等都丢到漠北去,都丢到西域去!都回去!回去!”   赵岩凝视着他,平静的道:“你为权贵说话,我等为百姓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轻轻推开了王宽,队伍继续前行。 第949章 推山山倾,覆海海平   千余人的队伍缓缓走在朱雀大街上,一路引来了许多旁观者。   “大郎,你们去何处?”   一个妇人挎着篮子追问。   队伍中的一个少年面红耳赤的,“阿娘,我们去皇城,你快些回家去!”   少年人热血沸腾,却被母亲的出现弄的有些难为情。   “你们去作甚?”   妇人不舍,继续追着。   少年人昂首道:“我们要去为百姓说话!”   妇人惊愕止步,“为百姓说话?”   人群中,一个男子在悲愤的道:“那些权贵们此刻正在皇宫中逼迫陛下处置了贾郡公。他们害怕让咱们有了读书的机会……”   “啥?这事昨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人真的要弄死贾郡公?”   男子点头,“可不是,陛下和少数忠心耿耿的臣子还在坚持,可……可那些人人多势众啊!”   “看看那些学生,他们就是去声援陛下的!”   男子看看众人,又点了一把火,“别忘了,陛下和贾郡公他们可是为了咱们好,他们若是失败了,咱们的子孙以后依旧是人下人……”   一个老人骂道:“贱狗奴,耶耶苦了一辈子,就是想让儿孙有出息,可这个世道啊……就这么把老夫的子孙压在田间地头……不管了,老夫跟着去!”   “同去!”   “是声援陛下?奴也去!”   当听到不是要造反,而是要声援皇帝时……   “快,说是陛下被欺负了。”   “啥?”   “陛下和贾郡公他们想为百姓说话,被那些贵人们欺负了!”   “那还得了?咱们关中汉子……干特娘的,走,去皇城外。”   一个个百姓拎着家中‘兵器’出发了。   道德坊。   “夫君没说,不过我却知晓今日那些人想弄死他。”   卫无双把家事都丢在一旁,捧着一杯茶愁绪万千。   “要不……无双,咱们劝夫君回去吧,回华州老家去,那里就是个村子,夫君回去教书也挺好。”   苏荷一直向往的是那等闲云野鹤,但却美食不断的日子。   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家夫君了得,她也只能做个贵妇人。   “我也想去。”   卫无双第一次露出了疲态,苦笑道:“许多事你都不知晓……如今各处生意都差了不少。”   苏荷纳闷,“咱们家的生意不都是独一份吗?”   卫无双摇头,“早就有人弄出了炒茶,不过比咱们家的差远了。至于酒水,如今也有人弄出了好酒,他们齐齐降价,又利用权势威压那些商人不得与贾家做生意……从昨日开始,许多商贾都悄然上门,说以后怕是不能再来了。”   苏荷惊呆了,“他们还能这样?”   卫无双点头,面露愁色,“我不担心生意,贾家的钱财足够多了,不差这个。我此刻最担心夫君今日会被那些人群起而攻之……”   苏荷双手托腮,“祈祷吧!”   她们什么都不能做,唯有祈祷。   卫无双点头,双手合十,“求道尊护佑夫君……”   苏荷也是双手合十,“求佛祖保佑夫君……”   “阿娘!阿娘!”   兜兜小炮弹般的冲了进来,脸蛋红彤彤的,瞪着大眼睛说道:“大娘,阿娘,坊里好些人都带着兵器出门了,说是要去皇城呢!”   卫无双心中一震,起身道:“去看看。”   她和苏荷到了门外时,狄仁杰等人都在,人人都默然。   为何?   卫无双看向了人群。   这些坊民都带着各种‘兵器’,卫无双纳闷的道:“他们去何处?”   一个坊民看到了她们,就说道:“陛下和贾郡公为我等谋划,我等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大夫人放心,我等这便去皇城,定然护住贾郡公。”   卫无双站在那里,贾昱仰头,“阿娘你哭了?!”   卫无双想到了许多。   “夫君这几日夜不能寐,在书房里皱眉苦思,直至那一夜才下定了决心,他愿意为了百姓冒险,百姓用这等方式回馈了他……”   狄仁杰赞道:“我一直以为百姓无为,可今日才知晓,百姓一旦发动起来,推山山倾,覆海海平!”   兜兜好奇的问道:“阿娘,他们是为了阿耶吗?为何?”   苏荷眼眶发热,“因为你阿耶是个英雄!”   ……   宋明阉割了汉儿的武勇,在此之前,这个民族从不乏勇者。百姓能为了恩义白刃相向,能为了义气千里奔袭……   所以汉唐但凡重新站起来,汉儿迸发出的武勇能让异族为之惊惧。   许多人忘却了祖先的武勇,他们应当来看看汉唐的历史,看看自己的祖先是如何把那些异族打成一坨屎!   殿内。   “臣弹劾贾平安跋扈……”   一个个臣子站出来,李治没有去听什么弹劾的理由,这个不重要。   此刻重要的是出来了多少人。   这不是辩驳!   所以无法形成争执。   “陛下,臣请诛杀贾平安!”   “诛杀你全家!”   许敬宗扑了上去,和此人扭打在一起。   “甘妮娘!”   许敬宗压住这个臣子,毫不留情的饱以老拳。   几个臣子扑了过来,挽起衣袖准备围殴许敬宗,却遇到了不怀好意的程知节等人。   “老夫得有好些年没杀过人了吧?”   程知节狞笑着。   几个老流氓在,动手他们压根没胜算。   可今日杨德利也申请了进宫……   “呯呯呯!”   杨德利一直以来给李治的印象就是愣头青,敢于弹劾皇帝的存在。可今日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朕……大错特错了!   杨德利以一敌三,打的格外的骁勇。   你看他一拳撂倒一个,接着一腿踢在另一人的双腿之间,被第三人抱住后,后仰脑袋,猛地撞去……   “啊!”   御前斗殴啊!   皇帝不该是要喝止吗?   可看看皇帝,一脸木然,分明很是受用。   打!   毒打!   这样也行?   那咱们也上,人多势众毒打他们一顿!   许敬宗毒打了那人一顿,起身气喘吁吁的道:“陛下,臣请召李敬业进宫!”   卧槽尼玛许敬宗!   瞬间那些挽袖子的臣子都消停了。   ……   “如何了?”   皇后在自己的地方坐着发呆。   几个医官就在殿外候命,一旦皇后身体不适,他们就将会接管这里,随即接生的人进入。   邵鹏满脸汗,“一直在弹劾,人很多……”   武媚抬头,幽幽的道:“弹劾的越多,就说明平安这个建言越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他却敢。”   邵鹏先前来回跑了好几趟,轻声喘息几下后说道:“皇后,那些人在建言流放贾郡公。”   武媚冷笑道:“没说弄死平安?”   “说了,不过许相当场和那人扭打了起来,御史杨德利以一敌三毫不畏惧,毒打了那三人一顿,许相还说请陛下召李敬业进宫。”   武媚不禁笑了,“李敬业就是个憨傻的,若是他在场,今日殿内怕是要死几个。”   说到这里时,邵鹏分明看到了皇后眼中的跃跃欲试。   “不必担心。”   武媚知晓邵鹏和阿弟的交情,“我和陛下都商议好了,等他们弹劾,最后让平安去西域待几年罢了。”   这是缓冲。   邵鹏心中一松。   ……   千余白衣人到了皇城前。   “止步!”   这是皇城第一次面对这等场景,值守的将领的喊声都变得尖利起来。   “你等何人?”   将领按着刀柄喝问。   赵岩朗声道:“算学师生!”   算学师生……来此何意?   将领再问道:“来此作甚?”   “我等听闻有人逼迫陛下,特来此除贼!”韩玮举手。   千余人齐声高喊,“陛下万岁!”   喊声雷动!   将领不禁为之变色!   那些学生在忘情的高呼着,声浪一波波席卷进去,整个皇城,乃至于宫城都被震动了。   ……   “陛下万岁!”   声浪席卷进了宫殿内,有人惶然回身,“是哪里?”   李治也为之一惊,“去看看。”   贾平安心中微微叹息。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陛下!陛下!算学师生千余人如今就在皇城外……”   李治猛地起身,“可是他们在呼喊?”   内侍点头,“他们高呼陛下万岁,说是听闻有人逼迫陛下,特来除贼!”   瞬间大部分人面色惨白!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臣咆哮道:“这是叩阙,陛下,当派大军驱散他们!”   你在想屁吃!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个天下就是如此,谁对百姓好,百姓就会记得他。而凌虐剥削百姓的……便是贼!”   “贱人!”老臣指着贾平安喝骂道:“你蛊惑陛下行此败坏国祚之事,当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   贾平安讥诮的道:“你等一心就想着为了自家捞好处,但史册由你等书写,所以你等就想着定然能青史留名。可金杯银杯却不如百姓的口碑!你等蝇营狗苟,终将被后人唾弃!”   司马光刚开始也是青史留名,可渐渐的百姓能分辨是非了,一步步的把这位君子的真面目给揭开。什么司马光砸缸,什么少年斩杀巨蛇……最终成了一个笑话!   贾平安沉声道:“让百姓读书如何不对?以至于你等要颠倒黑白,一心想置我于死地。你等以为掩耳盗铃便能遮住那些议论?可天下人都知晓你等的君子面目之下是什么……一群啃噬百姓血肉的蛆虫罢了!”   “大胆贾平安!”   一个臣子被气炸了,飞奔过来就是一腿。   不可飞腿啊!   贾平安轻松避开了这一脚,随即一脚踢在了刚落地的后脚上,呯的一声,官员跪在地上。贾平安一记扫腿扫了他的脸上……再抬头时,整张脸都认不出来了。   “陛下,此人偷袭臣。”   我这是自卫反击!   乱了!   朝堂乱了!   李治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心想乱了正好。   以往大家都蒙着面装和气,今日乱一回后,他就知晓谁是那些人一伙的,谁站在了他这边。   站队很重要,站错了,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   但贾平安却不能留在长安了。   否则那些人将会持续不休的攻击他。   李治倒是有信心能护住贾平安,可武媚却说过……若是朝堂陷入了无休止的争斗,那便是党争。党争之祸……想想前汉,那是亡国之兆!   去西域吧。   李治已经想好了,西域那边和吐蕃颇多交手的机会,贾平安去了能镇守一方,给吐蕃人一些惊喜……几年后带着功劳回来,谁还敢置喙?   如此也好。   只是高阳怕是要找朕的麻烦。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狂呼。   “陛下万岁!”   这声狂呼就如同是雷暴般的冲了进来,所有人都面无人色。   这声音之巨大,让李治想到了神灵的呼喊。   “去查探!”   争执停止了。   直至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陛下,皇城外来了许多百姓,都在高呼陛下万岁!”   李治坐了下去。   这些百姓……他们高呼万岁,必然就不是来闹事的。   “多少人?”   李勣问道。   内侍眼中有恐惧之色,“数不清,无数人……入眼处全是人,连朱雀大街都站满了……”   李勣说道:“陛下,若是不管怕是要出大事了,臣请调动诸卫护卫皇城,另外……臣这便去查探……”   李治摇头,“朕亲自去看看。”   “陛下不妥!”   李义府紧张的道:“人多势众,危机重重啊!”   上次李治想亲征辽东就是被群臣给拦截了。   可这里是长安!   李治起身,“百姓高呼万岁,这便是忠心。朕自问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何惧之有?”   皇帝率先出去,臣子们三三两两的跟在后面。   年轻的倒是还好,年纪大的走的气喘吁吁。   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两排侍卫站在了前方。   到了宫门时,外面已经站满了军士。   “陛下万岁!”   呼喊声震慑人心。   “闪开!”   王忠良在前方开道。   “是陛下!”   将士们纷纷回头,随即让开了一条道。   李治就走在了这条道中。   贾平安冲着那些人放炮,这事儿早就传遍了。   而今日许多人准备逼迫皇帝,弄死贾郡公的事儿大伙儿也知晓了。   其实从昨日他们就知晓了。   昨日长安城中有许多人在咆哮,说明日定然要弄死贾平安那个贱狗奴!   所以才有了算学师生今日的出征。   李治心中也在忐忑。   帝王的倚仗是什么?   先帝告诉他:民心和军心!   民心在帝王这边,帝王的威信就高。   而军心在帝王这边,帝王就能高枕无忧。   民心不在,王朝覆灭。   军心不在,烽烟四起。   这便是先帝当年的话。   李治缓缓看过去。   一双双眸子中全是崇敬。   军心在朕这边!   李治瞬间浑身放松。   而那些先前弹劾贾平安的臣子却觉得那些目光恍如刀枪,让他们如芒在背,此刻不少人想到了关陇门阀。   关陇门阀为何能呼风唤雨,为何能改朝换代?   因为他们掌握着军队!   但山东士族却差远了!   这便是他们天然要矮一头的缘故。   军权在手,说话腰子才硬。   人群中,有人问道:“太史令,你说今日如何?”   李淳风抚须,一脸笃定的道:“老夫今日起了一课,太平!”   “太平?!”   皇帝缓缓走到了皇城大门前。   将领满头大汗,“陛下,外面千余师生,更有无数百姓……”   “登城!”   李治从侧面缓缓登城。   臣子们跟在后面。   无数目光汇聚在城头。   皇帝刚好走上来。   李治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无数人!   从高处看去,整个朱雀街上全是人。   最前面的是白衣飘飘的算学学生。   许敬宗也上来了,低声问道:“小贾你为何让算学的学生都穿着麻衣?”   “麻衣便宜。”   贾平安随口忽悠。   “除去便宜之外呢?”   “这些学生学的乃是新学,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当新学渐渐融入大唐时,我想那将会是一个让世人和后人都惊叹不已的盛世。但若是失败了,那么这些麻衣就是为大唐送葬。”   “送葬?”   许敬宗诧异的道:“这是盛世啊小贾!”   可你不知道的是,若是一切不变,这个盛世在数十年后就戛然而止,随后的大唐就缩着苟延残喘。   大唐灭了不要紧。   可汉儿自从大唐后就被阉割了。   这是最后一个以武勇闻名的帝国,但在儒学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主宰时,武勇就没了。   那些带着道德君子面具的大儒们,亲手把汉儿的武勇阉割了。   从此华夏沦为了异族的狩猎场。   我们的祖先曾威震四方,令异族俯首臣服。我们的疆域曾无比巨大,我们曾无比自信。   但这一切都丢了!   我想留住这一切!   这一刻贾平安浑身颤栗。   这才是我来此的使命!   为此我将不惜一切!   李治走到了前方。   下面沉默了一瞬。   接着欢呼声骤然而起。   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冲来。   “万岁!万岁!万岁!”   李治的面颊微微泛红,他情不自禁的挥挥手,引发了更大的欢呼。   “陛下万岁!”   “万岁!”   这个皇帝登基后,击退了吐蕃的侵袭,击败了想再度强大的突厥,更是一举灭了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高丽等国。   外患不再,加之这些年大唐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百姓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只是在史书中存在的事儿。   盛世来了!   “万岁!”   狂热的欢呼声中,皇帝的眼睛很亮。   而那些人面如死灰。 第950章 民心即是国运   武媚坐在殿内发呆。   外面的欢呼声突然变大,她抬头,“百姓为何如此?”   周山象摇头,“奴不知。”   “阿娘!”   太子来了。   一进来就惹得武媚发笑,“你这是……要去厮杀?”   太子一本正经的带着一把横刀来了。横刀不小,他的身量还不足,所以横刀的下部随着摆动在地面拖来拖去。   李弘进来行礼,严肃的道:“阿娘,我来保护你。”   武媚一怔,突然展颜一笑,“五郎长大了。”   她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少年。   “阿姐!”   当初那个少年也是这般。   “皇后!”   邵鹏来了,一脸震撼。   “算学的学生们聚集在皇城外,高呼陛下万岁,随即长安城中的百姓蜂拥而至,说是护卫陛下,除灭奸贼……无数人在狂呼,风云变色呐!”   武媚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悠然道:“万众欢呼的场景,那些人定然面无人色吧。”   “那些人面色惨白。”   “在他们眼中猪羊一般的百姓,一旦爆发起来,竟然能让风云变色……他们那一刻想到了什么?可曾后悔?”   武媚摇头,“这一战……刚开始我以为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安去西域,谁曾想百姓的加入让局势逆转,实则我也是轻视了百姓。”   不只是她。   卢顺义等人此刻也是面无人色。   “这……只是百姓?”   王晟摇头,嘶声道:“这不是百姓!”   他们无法相信如牛羊般温顺的百姓竟然能制造出如此大势。   “这就像是大海,浪涛不断席卷而来,无人能挡,无人敢挡”   李敬都悄然退后几步,这时一声欢呼传来,他不禁浑身颤栗,只觉得肝胆欲裂。   “可怕!”   李敬都面无人色,“老夫在家时,偶尔也会去下面的田庄转转散心,看着那些农人和牛羊在一起,皆温顺无比,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逆来顺受,压根就不敢反抗……可!”   “老夫定然是眼花了。”   李敬都摇头,“老夫要回去好生睡一觉,在梦中回想一番,再去看看那些温顺的牛羊……”   曲江池中,魏青衣抬眸眺望着皇城方向。   她微微眯眼,“气势如虹……果真如虹!”   此刻她的眼中出现了一道长虹,长虹直冲天际。   她低头,身前一泓净水,原先平静的水面此刻却如同是沸腾了一般。   水面不断翻涌着,仿佛下面有一只巨手在不停的推动。   从密密麻麻的水泡到大股大股的翻涌。   魏青衣心中骇然,不禁退后了一步。   呯!   一股水浪猛地冲了起来,阳光下,这股水被照的晶莹剔透,竟然呈七彩之色。   水浪猛地跌落,水面顿时就像是炸开锅了一般沸腾起来。   “陛下万岁!”   欢呼声几乎是同步传来。   魏青衣浑身颤栗,秀目中全是惊讶。   “百姓气势如虹,此地之水便会沸腾,气势灼灼,恍如烈日炙烤……”   “万岁!”   水面再度沸腾。   魏青衣平静了下来,她抬眸看着天空。   一道长虹骤然直击长空。   呯!   水面炸开,无数水花喷溅出来。   魏青衣双手交叠置于额头上,随即缓缓跪下。   “原来……民心即是国运!”   ……   西市。   李姣揭开了羃䍦,仰头看着皇城方向。   “当年长孙无忌还在时,堪称是权势滔天,那时的他踌躇满志。他若是还在,见到此刻百姓的咆哮,可还有什么踌躇满志吗?”   大红好奇的道:“娘子,百姓这般厉害吗?”   李姣点头,绝美的脸上多了一抹微笑,“我此刻才明白……那些人倚仗的大军也是由百姓组成。原先的将士们大多不识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知晓跟着将领砍杀……可若是百姓都读书,你想想,当他们进去军中后,会带来什么?”   “他们不傻了。”   “是啊!不傻了。”   李姣钦佩的道:“贾平安此举堪称是釜底抽薪……当年的关陇为何能纵横天下?皆因有这么一群傻傻的大军。百姓读书……从根子上削断了世家门阀的势力……”   ……   贾平安悄然溜了。   皇帝正在享受着万众欢呼,先前弹劾他的人面无人色……   此刻谁再敢提这茬,皇帝就能出手弄死他。   他从太平坊绕了过去,一路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笑道:“都去了朱雀街,此刻若是来一群盗贼,想来会收获颇丰。”   一路到家,一家子正在翘首以盼。   “阿耶!”   贾昱欢喜的道:“阿耶,他们说你是个英雄。”   “英雄?”   贾平安笑道:“我不是英雄。”   “那谁是?”兜兜不信,对父亲的崇拜让她觉得这是谎言。   “百姓才是。”   前世他经历过无数人人山人海……春运的拥堵,长假出行的拥堵,排队打疫苗的拥堵……但从未有今日这等震撼。   原来百姓才是决定一切的力量。   这是他的新发现。   当百姓决定要做什么时,那么一切阻碍都不过是沙雕而已,一冲就垮。   他更是想到了后世灯塔在各处的颠覆。   从最细微的舆论影响做起,收买对方有影响力的人,让他们在公共舆论上一步步的引导一国舆论走向……   这些都是手段,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手的百姓站在对手的对立面,当这股力量强大到无可抵御时,他们就会点燃导火索……   轰!   一个国家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倒塌后那些权贵还一脸懵逼:“俺们怎么就败了呢?没啥动静啊!”   他们就像是空中楼阁,原先百姓在下面作为地基,可当百姓全跑了之后,再美的楼阁也将会因为失去了支撑而轰然倒塌。   原来舆论才是最锋锐的武器!   谁掌控了舆论谁就是胜利者。   他想起了那些论断不禁为之骇然。   那位竟然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早早就指出了夺取舆论的重要性。   “阿耶,大娘和阿娘先前都哭了。”   两个女人瞬间黑脸。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丢不丢人。   贾平安适时给了这么一个眼色。   随后闪人。   “贾兜兜!”   “阿娘,救命!阿耶救命!”   贾平安微笑着,前方秋香和安静在,她们福身道:“恭喜郎君。”   “恭喜什么?”   贾平安摇摇头。   他去了前院,狄仁杰已经摆好了酒菜。   “此次你算是逃过一劫。”   狄仁杰一饮而尽。   “我从未觉着这是劫难。”   贾平安觉得狄仁杰的出发点错了,“怀英你弄错了一点,我为大唐而发声,就算是被赶到西域去也甘之如醴。那不是流放,而是嘉奖。我会在西域折断禄东赞的爪子,把西域变成大唐的坚强据点,再挟势归来……那不爽吗?”   王者归来的戏码谁都喜欢,但在此之前你得苦心孤诣的创造大势。   狄仁杰摇头,“说不过你,饮酒。”   “陛下先前问了窦德玄,户部可能每年拨给地方钱粮,用于兴办学堂,窦德玄答应了。”   贾平安说的很平静,仿佛那些明枪暗箭都从未发生过。   “先生。”   赵岩等人来了,人人振奋。   “弄了酒菜来。”   贾平安笑吟吟的和这些助教们谈论着今日之事。   “原先我想着就算学叩阙,想来也能震慑那些人。没想到百姓也闻讯赶来,声势一下就起来了。”   韩玮回想起那些场面依旧震撼不已,“气势太吓人了。”   “你还未见识过更吓人的。”   贾平安说道:“今日辛苦了,回去后照常上课。”   一顿酒喝得酣畅淋漓。   “阿耶!”   回到后院,正在和阿福嘀咕的兜兜欢喜的迎过来。   “阿耶,先前大娘和阿娘说今日是好日子,说什么晚上要慰劳你。”   兜兜一脸神秘。   可大人的事儿孩子能到处说吗?   被处罚了依旧不肯消停,可见黑心棉的属性已经根深蒂固了。   “阿耶,后来好些坊民都出去了,说让咱们家放心,他们定然能把阿耶救出来。”   小棉袄絮絮叨叨的,“阿耶,他们为何要救你?”   “因为我也在救他们。”   “哦!原来是这样呀!”   贾平安带着兜兜出门,在道德坊里转悠。   “贾郡公。”   “吃了吗?”   “吃了,贾郡公这是出门散步呢?”   “是啊!这天气不错,再晚些就热了,也不好出门。”   “可不是,再过半月那太阳晒的受不住,能躲家里就躲家里,弄了井水来冲一下,浑身凉爽。”   那些坊民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见到贾平安父女也不说先前的事儿,就如同往日一般拉家常。   兜兜很好奇,一直在期待他们说阿耶是英雄的事儿,可一直没人说。   一个老人蹲在田间,贾平安侧身准备从田埂上过去,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刚想起身就被贾平安按住了肩头,“您坐着,千万别动,我年轻,走这个熟。”   老人笑着挪动了一下身体,狭窄的田埂就多了些空的地方。   贾平安牵着兜兜侧身一步步挪了过去,兜兜好奇的道:“老丈,你都这般老了,为何不在家呢?”   老人笑眯眯的侧身看着她,“在家闲得慌。”   “闲不好吗?”   贾平安见兜兜好奇,就干脆带着她坐下。   老人抚须笑道:“人活着不是空壳子,你得做事,你得种地,你得出门和庄稼、和人打交道……看着活生生的人,看着活生生的庄稼,你才觉着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这番话有些绕口,兜兜茫然。   贾平安解释道:“人不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独处,想的再多也只是一人的想法,你活着的目的并非是空想,要出来和大自然亲密接触,要和人说话,微笑,要去看看花草树木,看看高山流水,看看鱼虫鸟兽……”   “哦!那阿耶经常带着我们步行就是为了这个吗?”   “对。”   老人含笑道:“小娘子却是聪慧。”   贾平安心中有些不解的地方,此刻顺势问道:“老丈可知今日之事?”   老人点头,“知晓,老夫也跟着出去喊了许久,后来嗓子不好,就回家喝水,不然老夫此刻还在皇城前。”   贾平安随手拔了一株草,把嫩嫩的草芯拔出来递给兜兜,问道:“老丈觉着……国家兴亡和百姓可有关系?”   “国家兴亡?”   老人毫不犹豫的道:“就是不齐心嘛!”   贾平安一怔,“不齐心?”   老人笃定的道:“就是不齐心。从老夫的阿翁就开始说了……当初那些覆灭的王朝就是不齐心……前隋时老夫在洛阳城做伙计,整日就听到那些人说什么……皇帝和臣子们争执,那些贵人们出入都是昂着头,看着咱们百姓就像是看着牛羊……”   “您今年高寿?”   老人笑道,“八十有一了。”   贾平安都为之一惊,“那时您是在洛阳做伙计?”   “是啊!”老人目露回忆之色,“可惜了。那时候老夫想来……应当就是皇帝和臣子不齐心,臣子和百姓也不齐心,种庄稼的都知晓,不管是下种还是收割,要紧的就是齐心,你偷懒慢些,他看着也慢些……最后半日能收的地要收两日……”   “后来乱了,老夫从洛阳跟随着一股人马逃到了长安,跟着人营造……一群人抬着大木头,这时候谁若是弯腰屈膝,其他人就会越抬越重……可如此就走不远……”   老人抬头,笃定的道:“农户种地要齐心,工匠做事也要齐心……如此田地才能丰收,屋宇才会越来越高大。这些……老夫也不懂什么国事,只知晓齐心就不会错。”   他得意的道:“你看看前隋刚起来时,那时候君臣齐心,于是无所不能。你再看看大唐立国时,那时也是齐心,所以无往而不利……”   老人认真的道:“老夫活的够久,看的够多,所以才知晓了这个道理……咱们汉儿若是能齐心,那些异族随手可灭!”   边上走过一个老农,听到这话就赞道:“可不是这个理。当初大唐立国时到处都是废墟,说是整个大唐就两百多万户,惨不惨?可只要齐心,随后就把突厥给灭了,如今连高丽也灭了……”   老人笑道:“可不是,大唐如今的户数还赶不上前隋呢!可前隋拿突厥没办法,更是拿高丽没办法,可见这国势要紧的不是什么钱粮多,人口多,要紧的是齐心!”   齐心!   贾平安想到了无数王朝的兴衰。   前汉的君臣百姓不齐心,所以灭了。   历史上的大唐……当李隆基一心就想着和儿媳妇双宿双飞时,君臣就离心了。而百姓在那时已然困窘,民间的嚎哭声在君臣和权贵们的耳中就是虫鸣,充耳不闻。   你不管我,我为何管你?   随即渔阳鼙鼓来,惊破了皇帝的霓裳羽衣曲,也惊破了那些权贵们的醉生梦死……各处几乎是一触即破。   当信任不在时,当上下隔阂时,这个庞大的大唐变成了一座腐朽的建筑,被外力轻轻一推就倒塌了。   齐心……   贾平安想到了大宋。   把勇士当做是猪狗,甚至要来个刺青,让你没法当逃兵。   从有这个决定开始,就注定了将士们和朝中的君臣不齐心。   所以大宋苟延残喘多年,从未站直过腰杆,最后被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而大明更是如此,甚至比唐宋都惨烈。   君臣沦为了对手,百姓在痛苦的挣扎着,谁在乎?   没有什么齐心,但凡有些能力的就拼命想通过读书来脱离自己的阶层。   于是百姓被抛下了。   当异族的马蹄声回荡在神州各处时,百姓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一切,随后麻木的拖着一根猪尾巴,继续麻木的活着。   ——我凭什么为这个不把我们当人的大明浴血?   随后就是觉醒,民族,国家,一个个集聚人心的理念渐渐深入人心,这个老大国家才开始了真正的复兴之旅。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上下一心!   贾平安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是了,我为何要反对世家门阀垄断一切?   因为他们隔绝了底层向上的通道,当阶级固化后,这个大唐再也看不到上下一心。   而舆论就是助推器!   所谓的颠覆,就是为了破坏一国的上下一心!   一切明了了。   贾平安带着兜兜在坊里转悠着,神态惬意。   “阿耶,他们说了什么?”   兜兜却听不懂,牵着他的袖子问道。   “他们说人心齐,泰山移。”   “哦!”   贾平安想到了大明……   从士绅垄断了话语权后,这个大明实则就再无挽救的机会。   舆论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宣扬皇帝昏聩,蠢笨如豕,还与民争利……于是民间沸腾,昏君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什么武装拯救大明,不存在的,舆论不在手中,你组建的大军也会倒戈相向。   不,你压根就组建不了大军。   看看崇祯帝的结局就知晓,被士绅掌控舆论多年后的大明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   舆论说皇帝昏聩,那么百姓不信任皇帝。   舆论说我等君子执掌朝政,大明定然能再度中兴……百姓看啊看,盼啊盼,盼了多年,望眼欲穿,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的翘首以盼。可中兴没来,自己的日子和大明的国势却越发的差了。   众正盈朝就换来了这个?   后世有人骂那些人是一群畜生,真心没骂错。   贾平安牵着兜兜,看着前方出现的太子一行,微笑道:“这个大唐如朝阳,当光照四方!”   ……   求月票!   晚安! 第951章 让你低头   “太子怎地出宫了?”   贾平安觉得在这等时候,李治就该是意气风发的和老婆孩子吹嘘一番,而不是让太子出宫。   李弘下马说道:“阿耶说让孤来看看。”   “看什么?”   “看百姓。”   这个就很有灵性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   李弘沉吟着。   “先前百姓聚集在一起声势浩大,吓人。可如今他们散去,孤看着长安城……觉着并无异常,都和往日一般。该种地的种地,该经商的经商……”   “那是什么在起作用?”   贾平安问道。   蒋峰干咳一声,“就是偶尔有之。”   张颂点头,“百姓误以为有贼人欺压陛下,所以才聚拢。”   贾平安看着他们,皱眉道:“就你等的眼光也来教授太子……”   二人面色涨红,张颂怒道:“贾郡公可是觉着不妥?”   “当然不妥。”   贾平安淡淡的道:“圣贤书里并非无所不包,真把圣贤书当做是万事不决就求之的神器,你等迟早会沦为千古笑柄。”   儒学垄断到了明清时已然僵化,不,是越来越僵化,变成了类似于宗教的地位。   当时的士绅们觉得很牛笔,可不知在后世人眼中就是个逗逼。   两边都是先生,先生之间开吵,李弘颇为好奇。   贾平安轻蔑的看了二人一眼,说道:“这是大势。先帝为何说民如水,君为舟?帝王心中有百姓,时刻记着百姓,那么你施政自然堂堂正正,以百姓的利益,以大唐的利益为出发点。而反过来百姓就会把你这艘船给牢牢的护着,谁想撼动你,那便是在撼动这个天下,谁能撼动天下?”   李弘的眸子亮了,“舅舅,从未有人给我这般说过,他们都说先帝这话是说要轻赋税就好……”   “那只是老生常谈,你心中无百姓,那么今日花销,明日花销。今日修建大殿,明日赏赐无数良田钱财给权贵……有用吗?民脂民膏就在其间……”   “你心中有百姓,花钱之前你就会琢磨……这笔钱该不该花,能不能省下来……有了这等念头,百姓就会把帝王奉为神灵!”   “百姓的要求很简单,有人记着他们的冷暖,有人做决断之前会想着这个决断对他们是好是坏……如此,上下就会一心。”   一切以百姓的利益为出发点。   李弘点头,“治国不能有私欲。”   赞!   贾平安给大外甥点了个赞,“对,你下来可以有,但在治国时必须心中有百姓大唐,一切决断的出发点都是他们。”   皇帝也是凡夫俗子,也要吃喝拉撒,也喜欢美女美食。什么欲望都没有的,那不是人,那是人偶。   蒋峰二人面色难看,贾平安视若不见。   “千言万语,什么文章诗赋,什么先贤之话,千言万语汇总在一起就是两个字,初心!”   “你来看看今日的长安城。”   在蒋峰和张颂的眼中,此刻的贾平安正在给太子灌输毒鸡汤。   我们教授了太子数年,无数先贤的话就被你这么无视了?   贾平安缓缓而行,兜兜就牵着他的衣袖,好奇的看着蒋峰等人,觉得这些人会变脸,脸色一会青,一会儿紫的,好玩!   “昨日长安城中处处都在咒骂我,说我蛊惑君王,今日定然要当朝弄死我……可他们在弄死我之前,还得让陛下低头。”   “贾郡公慎言!”蒋峰面色不是青紫了,而是惨白。   “这话说错了?”贾平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就说了,不认账是为那些人遮掩,还是觉着不妥?”   蒋峰无言以对。   “那些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装!装什么不好?偏生要装君子,仿佛不如此他们的屁股就会露出来,看着丑陋无比!”   太子不禁笑了起来。   贾平安也笑了,“百姓今日倾巢出动,在皇城前高呼陛下万岁,那声势能撼动天地,何况是几个蟊贼权贵。可太子你知晓百姓为何能如此吗?”   李弘在沉思着,贾平安也不去打扰。   良久,李弘说道:“是……是阿耶心中有百姓吗?随后百姓就会护着他。”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身后的蒋峰等人面色难看。   “对。你想想陛下登基以来做的事,哪里有了灾荒,他会毫不犹豫的减免赋税,调拨钱粮。当年长安之外碾硙遍地,以至于周围的百姓无法浇灌歉收,许相出手,当时多少皇室权贵在咆哮?可陛下却置之不理……”   “压制突厥,斩断吐蕃对大唐的野心,灭了辽东三国……修内政之后就是消灭外敌,陛下同样做的出色。”   “百姓的心中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记着谁。你高喊什么我等乃是正人君子,我等执掌朝政定然会带来煌煌盛世……谁信?陛下的所作所为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听闻有人要逼迫陛下……”   贾平安看着李弘,认真的道:“我说的直接些,百姓害怕失去这么一位记得他们疾苦的皇帝,所以他们会愤怒。这股子愤怒若是不加引导,今日那些弹劾的权贵将会被百姓撕成碎片……什么大军都无法阻拦!”   “什么是民心?”贾平安在循循教导,“民心就是百姓知晓你对他们好,这便是民心。就如同是建造一座高楼你首先得筑造地基一样,治国你得先有民心。”   ……   “恭贺陛下。”   李治到了皇后这里,武媚带着宫人道贺。   “何喜之有?”   李治看了医官一眼,医官们点头,表示皇后无碍。   武媚抬头说道:“今日外面万众高呼陛下万岁,此乃民心。古往今来的帝王能让民心如此的……臣妾却想不起来。民心稳固,江山就稳固,盛世才可期。”   李治笑道:“朕还差得远。”   二人坐下,武媚问道:“陛下让五郎出宫为何?”   李治见邵鹏带人去泡茶,不禁干咳一声,然后说道:“五郎平日里读书观政,那些人说的大而化之……朕却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不是帝王。帝王要站在云端,俯瞰众生,却又要俯身下去,手摩众生……一高一低如何掌握?这便是帝王之道。”   茶水来了,武媚先看了一眼,见是三片茶叶,就满意的道:“陛下是说他们太过高高在上?”   “对。”   李治接过茶杯,一看茶叶的数目不禁大失所望,“今日百姓聚集高呼,这便是民心,可民心从何而来?自然从帝王这里来。没有往日的善待,哪来今日的万众欢呼?没有对外的赫赫武功,哪来今日的气势如虹?民心从来都简单,却也从不简单。悟透了就是明君,悟不透只是平庸。”   “那陛下为何不教授五郎这些道理?”   李治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寡淡,不禁皱眉,“朕说过,五郎却懵懵懂懂听不明白,朕便让他去看看,去感悟一番。”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哦!”李治笑道:“五郎竟然回来的如此之快,难道是懈怠了?还是说有了感悟,让他进来。”   李弘进来,行礼后李治问道:“五郎出宫可感悟到了何为民心?”   曾相林等人心中捏了一把汗……皇储从来都不简单,你必须要在细节上和大事上契合皇帝的心思,否则天长日久,皇帝就会觉着和你格格不入。   李弘说道:“阿耶,民心就是百姓觉着你对他们好。”   李治一怔,“……”   武媚一愣,“……”   万般道理说出来太子依旧懵懂,可这句话却让人如醍醐灌顶。   民心就是百姓觉着你对他们好!   诚哉斯言!   李治想到了自己给太子说的那些道理,不禁捂额道:“是了,朕说了一通,却太过繁琐,却不如这句话。”   武媚欢喜的道:“五郎能有这番感悟让人更是欢喜。”   “阿娘,是舅舅说的。”   李治的脸黑了大半。   老父亲的自尊呢?   李弘侃侃而谈,“舅舅说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晓谁对我好,那我就对他好。阿耶登基以来对百姓屡施善政,对外战无不胜。于是国中蒸蒸日上,外敌渐渐凋零……百姓记得这些,所以听闻有人要逼迫阿耶时,他们就会害怕失去阿耶,于是就蜂拥而至,去保护能保护自己的人。”   去保护能保护自己的人。   这话有些别扭,但一琢磨清楚了,却觉得格外的有道理。   王忠良不禁脱口而出,“谁能保护百姓,百姓就会保护他。”   咦!   这个狗才竟然也能领悟些道理?   李治看着太子,“何为明君?”   李弘说道:“施政时以大唐、以百姓的利益为重的帝王就是明君。”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回荡在殿内,随即就是赏赐。   “陛下这是要把自己的私财全数赐给五郎吗?”   皇帝的手笔太大了,赏赐的东西多不胜数。   高兴!   任谁都看出了皇帝的高兴。   李治笑吟吟的道:“朕一直在担心后继无人,更担心五郎无名师教导,朕虽说能教导他帝王之术,可博取众长才是帝王该做的,而不是只听从一家之言。”   武媚也颇为欢喜,“平安坦诚,心中有所想就毫不犹豫的告知五郎,这番话非心中无私者不能说。”   李治点头,“那些先生教授太子儒学,整日之乎者也,整日先贤之言。朕当年也曾迷惑,先贤之言一定就是对的?孔子当年窘迫,无人愿意用他,于是他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为的也是一官半职。后来汉武时儒学侥幸成为显学,一众儒者便叫嚣他的话皆是圭臬……愚不可及!”   “没有谁的话是圭臬,这等人毫无主见,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昧了良心!”   武媚显然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   “朕有些后悔当初让他们为太子启蒙,但幸而让贾平安进来,新学与儒学碰撞,如今看来儒学若非人多势众,定然不敌新学。”   ……   贾平安去了户部。   窦德玄见他就笑骂道:“你倒是折腾了半晌,最后却是老夫遭罪。陛下那边下了敕令,令户部谋划钱粮,随即各地都要筹划学堂,由朝中补贴,如此百姓子弟只需出些钱粮就能读书……耗费少,可却能出人头地,谁不愿?”   贾平安坐下问道:“窦公以为此举如何?”   窦德玄肃然道:“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功业。”   “可钱粮太少。”   窦德玄也不避讳说这个,“陛下逼迫,但老夫这里有底,户部每年能抽出多少钱粮老夫一清二楚,再多……真没了。”   “会有的。”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   窦德玄笑道:“你这还在寄望于倭国的银山?话说唐旭等人也去了许久,该有消息了吧?”   “没那么快!”   这年头海上航行还得要看天气,看风向。哪怕是换了尖底船,可按照贾平安的推算,此刻唐旭他们最多是在回航的路上。   是否发现了银山……   贾平安觉得没有问题。   ……   “陛下今日挟势下了敕令,无人反对。”卢顺义看着有些郁郁寡欢,“着户部抽拨钱粮,令各地筹备学堂,由朝中补贴百姓子弟读书。”   王晟的面色潮红,“无事,咱们家学渊博,那些平民子弟无法撼动咱们的地位……他们难道还能和咱们的子弟争夺科举的名额?”   李敬都冷笑道:“当然不能。”   ……   “任相,这两日我饱受打击,告假两日吧。”   任雅相非常高兴,可喜悦之情还未曾发散,就被打了下去。   “两日?”   兵部最近事不少,他和吴奎早就焦头烂额了。   吴奎在干咳使眼色。   万万不可啊!   任雅相刚想喷,贾平安叹道:“就在这两日,那些人不但从官场上打压我,更是四面出击。贾家的生意这两日惨淡无比,那些合作的商家纷纷离去……”   吴奎眼巴巴的看着任雅相……   贾平安出了兵部,随即去了各处生意巡查。   茶坊在叫苦。   “他们的炒茶虽说比不过咱们的,可架不住便宜啊!不少原先从咱们这里进货的商人都纷纷远离,如今库房里囤积了不少茶叶……哎!”   “不着急!”   随后去了长安食堂。   纪成南出迎,口沫横飞的在吹嘘自己的功劳,一句话,幸亏他及时采取了无数措施,这波针对贾家的打击才没降临到长安食堂。   贾平安在转悠了一圈问道:“那些权贵客户可是少了许多?”   纪成南干笑道:“是。”   “民以食为天,长安食堂有着长安最好的酒菜……那些放话不来长安食堂的人可记得名字?”   “记得一些。”   “记上,从今日起,这些人长安食堂拒绝他们进来就食。”   纪成南愕然,“郎君,这是生意……”   “赚钱也得赚的高兴!”   贾平安出了长安食堂,旋即去了酒坊。   “如今高度酒有了不少,也有人泡了药材,说是大补,这两日好些商人都说不从咱们这里拿货了。”   “好事!”   贾平安吩咐道:“放话出去,贾家旗下的生意明日有大动静,但凡有实力的商家,愿意和贾家合作的商家,明日早上来长安食堂商议。”   他回到家中,卫无双问了情况。   “明日吧。”   贾平安趴下,“腰酸,无双你帮我按按。”   卫无双好奇,“夫君你还没到腰酸的岁数吧?”   “我的腰好得很!”男人什么都能认,就是不能认腰子不好,“先前老大非得和我爬树,闪了一下。”   卫无双跪在床榻边,用上半身的力量往下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嘀咕,“大郎也不小了,上树有些顽劣……”   “哪个孩子小时候不喜欢上树?孩子喜欢,保护好就是了,让他们有个快乐的童年,长大后他们才不后悔。”   “可读书呢!”卫无双加了点力气,贾平安倒吸一口凉气,“就这样,哎……”   他叹息一声,腰部肌肉猛地绷紧,随后放松。   “读书是读书,如今是打基础,无需让孩子整日就泡在学识中,孩子在这个年龄段要去认知这个世界,包括上树……所以别干涉太过。”   上树也是教育?卫无双楞了一下,“妾身没怎么读过书,夫君乃是大儒……”   “别,我不教授儒学。”   “那……大新?”   “你这是故意气我的吧?”   贾平安抬头,卫无双猛地加力按压。   “嗷!”   贾平安惨嚎一声,“你这个婆娘趁机下毒手……”   按摩后,贾平安死狗般的趴着,觉得浑身放松。   “阿耶!”   兜兜来了,一边爬上来,一边问道:“阿耶你哪里不舒服?”   “腰!”   “那我给你踩踩。”   “好!”   小棉袄啊!   贾平安倍感欣慰。   兜兜踩在了贾平安的腰背上,突然就蹦跳了起来。   “哎哟!下来!赶紧下来!”   一番折磨后,贾平安霍然发现腰不酸了,一口气走到大门口也不喘气了……   钱二来到了贾家。   “公主说但凭郎君做主。”   新城那边也派了人来,“公主说全凭贾郡公做主。”   随后就是几位老帅。   “只管弄死那些畜生。”   简单粗暴,但就是撑腰之意。   ……   一群商人正在平康坊中喝酒。   “他离不开咱们。”   “就是,那些销路就是咱们掌控着,咱们若是愿意推了别人的茶叶和酒水,他贾平安又能如何?”   “咱们垄断了销路,他只能向咱们低头。”   一群商人笑的很是矜持。 第952章 还有?   天气渐渐热了,早上起来时贾平安就穿了自制的大裤衩出来洗漱,几个侍女看的脸红耳赤的。   “兜兜起床了!”   老大很尽职,在喊妹妹起床。   “大兄!”   两个嫩娃娃也醒了,一家伙闹得鸡飞狗跳,想睡懒觉的苏荷也只能爬起来哄孩子。   早饭时,兜兜一直在求苏荷出去玩耍。   “阿娘,我们去城外的庄子玩吧。”   贾昱也心动了,“城外的庄子上有池塘,说是好些鱼,还有花。”   孩子天生就喜欢宽阔的地方,乡下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外面好晒啊!   苏荷板着脸道:“等暑假再说。”   贾平安给了孩子们每年两个假期,也就是寒暑假。   “可还有好久。”   兜兜一直央求,苏荷只是不理。   “阿耶!”   兜兜最后绝望的来寻贾平安。   “去就去吧。”   贾平安觉得去城外的庄子玩一天也没什么。   可我的计划呢?   苏荷有个点心铺子,是当初贾平安为她置办的。点心铺子最近出了些新品种,她今日准备去‘视察’一番,顺带修炼一下,好歹把筑基期的修为巩固一番。   “夫君,明日再去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都蹉跎了,做事不要拖。”   卫无双轻笑道:“点心铺子那边,我代你去。”   这是在挖我的心肝啊!   苏荷心痛不已。   “无双!”   “会给你留一些的!”   “卫无双!”   苏荷恼了。   卫无双挽起袖子。   “打,你打不过我!”   你们这个……   贾平安想到了她们二人以往‘打架’的场景,不禁有些兽血……   “我回头就苦练,闻鸡起舞!”   苏荷信誓旦旦的。   “我出门了。”   贾平安起身准备去平康坊。   贾昱起身,“我去读书。”   连兜兜都跟着跑了,“阿娘,我去读书了。”   卫无双轻松起身,“走了。”   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苏荷咬牙切齿的,“……”   ……   长安食堂大清早就开始清理大堂,摆放了不少案几。   第一个商人来的很早。   “老夫一直想和贾家做生意,以往却说是满了,今日早早来此……可能赶上?”   纪成南点头,“郎君令我把来人的姓名记下,要分先后,人数满了就不再接收。”   商人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有心才能成功。”   随后陆续有人来了。   就在斜对面的酒楼里,此刻也来了一群商人。   “陈公。”   “马公。”   随即陆陆续续来了些人。   “今日那贾平安是弄什么?”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陈公一张鞋拔子脸板着,“贾平安今日在长安食堂请了不少商人来议事,他这是想重起炉灶,可别忘了,那些销路都在咱们的手中,他们拿不走!”   马公是个笑面佛,“下面谁从咱们这里进货,咱们一清二楚,咱们用别家的茶叶和酒水顶过去,贾平安能如何?那些商人难道还敢和咱们拼?”   “做生意是和气生财,和咱们拼了对他们有何好处?咱们也能使绊子,也能让他们寸步难行。”   “贾平安最该做的是来求咱们。”   “不过有人说不许再和贾家做生意。”   陈公莞尔,“商人要挣钱,不许咱们和贾家做生意只是一个姿态,咱们只要能让贾平安狼狈不堪,那些贵人就不会干涉。”   那些自称君子的贵人也喜欢钱啊!   不,他们比其他人更喜欢钱!   堪称是贪婪!   “原来如此。”   “看,贾平安来了。”   众人走到了大门外袖手看着。   贾平安在数人的簇拥下到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外,冲着这边笑了笑。   很温和的那种。   “他果然是心虚了。”   “回去,不能再看了,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对对,回去喝酒看热闹。”   众人又进了酒楼。   “把大门关上,晚些等着他来叫门。”   对面的贾平安刚进去,包东在身后低声道:“那些人说关上大门,等贾郡公晚些亲自去求他们。”   “有趣!”   贾平安微微眯眼,那些坐下的商人纷纷站起来。   “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颔首走到了上首坐下。   商人们都在看着他,一个商人举手,“贾郡公,我等今日来了此处,为的是挣钱。原先的茶叶和酒水偏贵,降个五成如何?”   站在贾平安身后的纪成南俯身道:“此人叫做王祥,前日来过,说此后不与贾氏做生意。”   贾平安淡淡的道:“赶出去!”   纪成南一怔。   贾平安皱眉,“要不你出去!”   纪成南一个激灵,“赶他出去!”   两个大汉扑了过来,王祥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敢如此,喊道:“你不怕天下商人都不与贾氏做生意吗?”   “滚!”   贾平安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挥挥手。   “泡茶来。”   大清早实际上他也不喜欢喝茶……甚至在午前他都不喜欢喝刺激性的东西,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商人们心中一凛,但依旧有人说道:“贾郡公,销路都掌控在那些人的手中……”   “稍安勿躁。”   “可……”商人苦笑,“我也想夺一杯羹,可那些人把持着销路,我等就算是拿到了贾氏的货,每年能卖多少?今日来的怕都是存了能挣多少算多少的念头吧。”   另一个商人面黑,看着就是急性子,他一拍案几起身道:“都说的婉转,我来说说吧。贾郡公,那些权贵士族,还有那些地方豪强如今都对你恨之入骨。恨屋及乌之下,贾氏的生意同样会被他们使绊子,所以咱们拿了贾氏的货后也会寸步难行……”   “是啊!那些人可敢下狠手。”   “到时候断了咱们的其它货,难道就靠着贾氏的货挣钱?”   “……”   牢骚很多。   纪成南低声道:“这些都是来投机的,想着那些货……进货少一些,如此也不得罪那些权贵士族。”   贾平安点头。   气氛很差!   对面的陈公正在大笑。   “那些商人哪里敢为了贾氏的货和咱们翻脸?翻脸之后,咱们直接断掉了他们其它的货,哈哈哈!”   斜对面的大笑声连大堂里都能听到。   “太嚣张了!”   纪成南一脸苦色。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平静的道:“你等的顾虑我都知晓了,现在我只想问一句,可有不想和贾氏做生意的?”   他看看众人,“若是有,此刻可以离去了。”   一个商人犹豫再三,苦笑道:“罢了,老夫今日来只是想看看风头,还是走吧。”   陆陆续续的走了六人,被斜对面的看到了,顿时引发了一阵快活的大笑。   “关门。”   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昨夜没睡好,刚才一直在发蒙。”   卫无双和苏荷的慰劳让他昨夜鞠躬尽瘁,差点死而后已。   啥?   纪成南差点吐血。   合着你刚才心不在焉?   那些留下的商人也懵了。   连主人家都心不在焉,这生意还怎么做?   “这杯茶还算是提神。”   贾平安打起精神,“生意之事……贾家不缺钱,所以做生意更多是一种责任,贾家有责任让更好的商品为大唐百姓服务。”   后世那些商贾都喜欢为产品编造故事,或是煽情,或是热血……   贾平安只是随口而来。   但贾家不差钱这个没人敢质疑。   “这几日的风波和你等无关,今日也不在咱们的议题范围内。”   这是定下了基调。   商人们渐渐端坐着,神色严肃。   “放松些!”   贾平安笑道;“免得一会儿你等吃惊太过会闪到腰。”   商人们都不自然的笑了笑。   不信?   贾平安淡淡的道:“政治的归政治,生意的归生意,但显然有些人想无差别攻击,于是便断了和贾氏的合作,这不奇怪,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真的没觉得这事儿可怕。   “你等最担心的……其一,那些人掌握了销路,要重新打开销路花费不小,你等舍不得,觉着投入和产出不合适。”   “贾郡公这话说的……”   一个商人嘿嘿一笑。   众人对此心照不宣。   别说什么道义,更别谈什么情义,生意场比沙场更惨烈,大伙儿出手就是赤果果的刀枪,能弄死你绝壁不会留你一口气。   “其二就是如今有些商贾也琢磨出了炒茶,也琢磨出了高度酒,不过他们的炒茶和贾家的没法比,他们的酒水更是没法比……”   “可他们价钱低啊!”一个商人忍不住驳斥道:“而且那些人家都说了,宁可用差的也不买贾氏。”   “那样正好。”贾平安招手,十余少女捧着茶罐子来了,“这是贾氏刚出的新茶,和以前的茶叶截然不同……”   “泡茶!”   贾平安无需说什么,只是泡了几壶茶水请这些人品鉴。   “淡雅……淡而有神,好茶!”   “这是……苦……随即回甘,妙啊!”   “贾氏的制茶师从未停止过创新,他们一直在大唐各地游走,发现了许多种茶产茶的好地方,这些只是开始。”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微微皱眉。   娘的,好淡,这也是茶?   他本就没有品茶的兴趣,喝茶也是随性而为,想到了就喝一杯,想不到一年到头都不喝的那种。   但看看那些商人一脸陶醉的模样。   这般淡的茶水真的好喝?   贾平安又喝了一口。   没发现啊!   他换了一壶茶,这次不错,重口味的。   苦之后迅速回甘,而且泡下去味道会变,堪称是百变美女。   不错,这个我喜欢。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俗人,前世哪怕是也文青了几年,可后来一琢磨,原来不是文青,而是抑郁症。   所以他更喜欢和人在大排档里吆五喝六的吃饭,而不喜那等正儿八经的,连笑容都要固定的场合。   他认为吃饭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儿,但偏生人类很牛笔,把吃饭变成了一种社交。   “好茶!”   一个商人放下茶杯,双目放光,“贾郡公,这等茶叶有多少我要多少!”   矜持呢?   纪成南干咳一声,“销路啊!”   你们不是说销路被那些人垄断了吗?   “我也要!”   “老夫也要!”   一群商人就像是饿狼般的盯住了贾平安,只需他开口,顷刻间仓库里的茶叶就能搬运一空。   什么矜持。   什么销路!   那只是赚不够的借口。   贾平安淡淡的道:“稍安勿躁。”   你们太浅薄了!   众人干咳着,一个商人问道:“难道还有别的?”   “当然,你以为贾某出手会小家子气?”   贾平安招招手,十余少女出现。   “不同,不是前一批人。”   有人发现这十余少女竟然不是前面的那一批,也就是说,贾氏为了今日就准备了数十少女。   不差钱的贾氏!   这些少女送上的是美酒。   “我就不喝了。”   大清早谁让贾平安喝酒,他能和那人拼命。   但商人们却喜欢。   “这是新的美酒?”   少女不说话,只是打开酒塞子。   “嗯……”   一个商人吸吸鼻子,“好香!”   酒塞子纷纷打开,随即倒酒。   一股子酒香味就散发了出来。   “这酒还未曾饮用就已经微醺了。”   一个商人举杯,轻啜一小口在口中回荡着。   “醇香,回甘……韵味悠长啊!”   他猛地仰头干了杯中酒。   “哦……”   “美酒,从未有过的美酒!”   商人盯着贾平安,眼中全是钦佩之色,“这等美酒当能让人垂涎三尺,贾郡公,好手段!”   没人认为这些新茶和这些新酒是今日才出来的,在商人们的判断中,少说出来半年了。   可贾平安就是不动窝,直至今日才推出来。   谁有了挣钱的机会还等?   这份定力让人惊叹不已。   “销路可有问题?”   贾平安平静的问道。   “没问题!”   一个商人不知是酒量差还是什么缘故,竟然面目狰狞,“谁敢拦着耶耶挣钱,耶耶弄死他全家,就算是权贵又如何?”   为了挣钱,商人们敢于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当他们联手起来后,巨大的资本将会横扫一切。   成功了!   纪成南心中狂喜,对贾平安佩服的五体投地,“郎君,那些人的谋划落空了。”   贾平安微笑道:“淡定。”   一个商人愕然,“还有?”   贾平安颔首,众人激动不已,瞬间大堂里就安静了下来,能听到斜对面那些商人肆意的笑声。   纪成南听到贾平安说了些不懂的话……   “别看你今日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贾平安看着商人们,“贾氏做生意的要诀就是与伙伴们一起分享市场,一起分享红利,而不是贾氏把钱挣了大半,剩下些残羹剩饭给你们……”   这是……贾师傅要出什么手段?   分享红利?   一个个商人面色涨红,鼻息咻咻。   我滴神!   纪成南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群野兽,谁敢阻拦他们将会被撕成碎片。   贾平安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其一,贾氏的茶叶批发价降价三成。”   呯!   一个商人狂喜之下,原本支撑着下巴的手一滑,一张脸都扣在了案几上。   他猛地抬头,不顾鼻血狂奔喊道:“都是我的!有多少茶叶我就能吃进多少!”   “谁特娘的敢独吞?耶耶弄死他!”   “贾郡公,果真降价三成?”   贾平安点头。   欢呼声瞬间就压过了斜对面的肆意大笑。   陈公放下酒杯,诧异的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马公楞了一下,“兴许是贾平安降价了吧。”   “他能降多少?半成最多了,谁特娘的有钱不挣?半成到一成不足为虑,影响不了大局。”   众人举杯笑了起来。   对面的大堂里,贾平安伸出中指,众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这位贾郡公难道还有手段?   众人屏息以待。   “酒水的批发价一律降价两成!”   呯!   一个商人奋力拍着案几,涨红着脸喊道:“贾郡公,你以后指哪我就去哪!”   “两成啊!”   “两成咱们能多挣多少钱?”   批发价不是零售价,贾氏的店铺依旧会保持着原价出手,维系价格体系的稳定。   “发财了!”   近乎于狼叫的欢呼声让斜对面再度纳闷了。   “开门听听?”   有人建议打开大门。   陈公矜持的道:“可晚些贾平安若是来了……”   “听了再说。”一个商人冷静的道。   “打开吧。”   大门缓缓打开,斜对面的欢呼声越发的清晰了。   “发财了!”   “我们发财了!”   众人不禁纳闷。   “发财了,这是何意?”   有人想去打探消息,可刚才大伙儿把话放的太满了,此刻去就是自己打脸。   而大堂里,贾平安在商人们的眼中已然成为了万家生佛。   “三成的两成,郎君,会不会挣少了?”   虽然钱不是自己的,纪成南依旧有些肉痛。   贾平安看着这些商人狂欢,矜持的道:“这只是开始,他们做了初一,我便做十五。原先贾氏的批发价太高,以至于市面上的茶叶和酒水价格居高不下,如今下降了三成和两成,商人们自然会调低零售价,那些模仿贾氏的商家……哭不哭?”   纪成南身体一震,“郎君,这是要让他们亏本?”   “不降价我依旧能让商人们趋之若鹜,但挣钱太多有何益?”贾平安一脸慈悲之色,“让利于民才是王道。”   那些商人要倒霉了!   想到那些商人在看热闹,纪成南就不禁冷笑道:“晚些他们会哭!不,欲哭无泪!”   贾平安干咳一声,“都矜持些!”   正在狂欢的商人们一怔。   “还有?”   都这样了!   你竟然还有手段? 第953章 痛彻心扉   “怎地又安静了?”   刚打开大门斜对面就安静了,堪称是鸦雀无声。   陈公看看马公,“这是……”   大伙儿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好处想让我安静那是不可能的。   “兴许刚才是喧闹吧,如今贾平安该做决断了。”   ……   刚被贾平安连番手段弄的兴奋不已、差点脑溢血的商人们安静了下来。   还有什么手段?   降价是不可能了。   众人冥思苦想,却想不到。   一群棒槌!   贾平安微笑道:“生意该如何做,贾某不想去琢磨,为何?因为贾某只是想了几个主意就   横扫了茶叶和酒水的市场,家中的娘子颇为不满,连日发牢骚说家中再也腾不出地方装钱了。   这话……   换做是旁人,这些商人就能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再饱以老拳。   叫你吹牛笔!   但这是贾平安。   只是想想,众人就不禁想到了贾家找不到地方装钱的场景。   各种羡慕啊!   “太有钱了怎么办?”   贾平安认真的道:“有人永不知足,贪婪如饕餮。但贾氏不会如此。”   他喝了一杯酒,随即说道:“我不喜欢钱。”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遍体都是光环。   “留下太多钱财给儿孙并非是好事,儿孙有出息还好,可这等财富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老天赐予的,不劳而获……”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所以后世才出现了职业经理人,甚至是职业经理人团队。   “所以贾氏的目标不是把所有的红利都攫取在手,而是携手与合作伙伴们一起挣钱,一起做生意……”   贾平安看到了那些茫然或是钦佩的目光。   我忽悠人的水准又提高了。   贾平安微笑道:“如何与伙伴共同分享贾氏的红利,我冥思苦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拍拍手。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这个少女抱着一个木牌匾,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木牌匾上蒙着绸布,商人们诧异之余,恨不能一双眼能发射火焰,把绸布给烧个干净。   “生意如何做,我说过没怎么去想。”   贾平安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可如何与伙伴们分享红利,如何能让贾氏和诸位商家长久合作。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的合作……这个问题让我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随着贾平安起身纷纷抬头,就像是一群企鹅。   贾平安把牌匾接过来,放置在案几上。   “以前谁都能来贾氏进货,贾氏从不拒绝,甚至域外的商人也是如此。”   有人心跳加速……这是要搞大动作了!定然是!   呼吸声渐渐急促,贾平安都听到了。   他莞尔一笑,“淡定!”   “以后不会这样了。”贾平安觉得自己以往忽略了一些问题,但更多是故意的,“从今日起,除去和贾氏签订契约的商家之外,贾氏不再对外批发,也就是说,整个大唐能大批拿货的,必须和贾氏签订契约,而这个契约非同小可……”   他微微一笑,“今日在场的诸位都能签订这份契约,此后除非有重大变动,否则贾氏只会根据大唐疆土人口的变化做调整,保证这份契约的珍惜性。”   一个个商人的脸都红的发光。   “对,就是独家代理权。”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挖坑的,把这群商人埋在了贾氏的大坑里。   “大唐的疆域广大,每一道最多设置两个代理商,晚些会有人和你等协调……”   他看到了震惊!   这年头谁特娘的玩过这等销售体系?   贾氏!   一群自诩精明的商人被震得外焦里嫩。   “代理商是做什么的?”贾师傅小课堂开课了,“一道两个代理商,你等就是总代理,可下面的州县不能全数都做了吧?如此你等可以自行在下面的州县寻找合作伙伴,让他们成为低一级的经销商。”   天才般的创意!   此刻所有商人都肃然起敬。   “贾郡公就是经商天才!”   再无人认为贾平安只是学识高妙,发明了炒茶和高度酒才发的财。   若是他愿意,就能成为大唐首富。   “每一家代理商贾氏都会发给一个证明。”   贾平安把绸布拿开,立起了木牌匾。   ——贾氏实业!   “以后许多人都会知晓,持有这个木牌匾的商家才是正宗贾氏的合作伙伴,他们出售的贾氏货物才是货真价实的!”   这个值多少钱?   无价!   这是一波悄无声息的销售推广!   “茶叶,酒水贾氏最好。”   贾平安看着众人,“可还有问题?”   一个商人起身,“从此后,但凡贾氏有话,杨家照做。”   “李家照做!”   “陈家照做!”   “……”   贾平安颔首,“贾氏从不辜负伙伴的友谊,晚些准备酒菜,纪成南。”   “郎君。”   纪成南已经彻底的被征服了,很是恭谨。   “晚些商议各道的代理商,要公平公正,若是不行就抓阄来决断。一切弄完了,你好生陪这些伙伴们吃喝。”   “是!”   长安饮食界的大佬纪成南此刻就像是见到师长的小学生。   所有人都微微欠身。   大唐的道只是个地理划分的单位,并不是行政单位。   就像是后世的什么西北,东北,西南,东南这等概念。   贾平安随即出门。   闷!   贾平安一出来就觉得浑身清爽。   斜对面一群商人正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贾平安出来了。”   “关门!”   众人赶紧回去,装作是正常的模样吃喝。   这些人的背后都不简单,权贵,豪族……此刻他们的目的都一个样,想看到贾平安低头。   “晚些贾平安来了记得莫要急切,要矜持。”   陈公叮嘱道:“不要丢了咱们背后家族的脸面!”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端坐好。   “饮酒!”   马公连声音都变得端庄了起来。   众人举杯。   楼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破坏了严肃的气氛。   陈公冷着脸,刚想呵斥,就听下楼梯的脚步声密集传来。   在楼上观察斜对面的一个随从冲了下来,一跤摔在了楼梯台阶上,顺着翻滚了下来。   他晕乎乎的躺在下面,喊道:“贾平安走了,他走了!”   众人一惊,陈公强笑道:“他不能吧,贾氏那些茶坊和酒坊每日产出那么多货物,咱们的人去看过,据闻早就堆积如山了,他贾平安难道就能舍得?”   一个商人忍不住起身,“我去看看。”   “同去同去!”   “开门!”   大门第二次被打开。   众人鱼贯而出。   随即看向左侧。   一群商人正走出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对贾平安拱手相送,那态度让人联想到了掌柜和伙计。   贾平安在马背上微微颔首,看到了陈公等人后,他轻蔑一笑,“撒比!”   贾平安随即吩咐道:“把消息传出去。”   我要让那些人痛彻心扉!   ……   高阳正在家中听取各位管事的汇报。   李朔假模假式的在边上陪同出席。   “今年田里的产出依旧不错,去岁的陈粮……”   高阳随口吩咐道:“都放低价钱卖掉。”   管事纳闷,“可以继续屯着。”   “自家吃饱了,还得兼顾天下。”   小贾当初就说过,为富不仁的事儿咱们不能干!   既然不差钱,那就让些好处给百姓又如何?   钱二干咳一声,“照做就是了。对了公主,那些商人说要让贾氏的生意无人问津……”   贾氏的茶叶生意中有高阳和新城的股子,时至今日那些股子每年的分红不菲,堪称是一笔巨款。   “小贾会应对。”   高阳依旧盲目的信任贾平安。   钱二干笑道:“那些人……多是士族权贵。”   他们要联手封杀贾氏的生意,回头公主府每年的收益就会少一大截。   高阳皱眉,“士族权贵又能如何,哪日我便抽一个士族看看。”、   这是公主的基操,勿惊!   众管事神态自若。   汇报到了大半时,有人在门外求见。   “鬼鬼祟祟的,进来。”   来人进来,说道:“公主,外面好些人在说,贾郡公先前和一群商人议事,茶叶让利三成,酒水让利两成,今日去的商人将会独占贾氏货物的出售权,每道最多两名叫做什么代理商的,那些商人可以自行在下面的州县发展自己的经销商……”   一番话说完,众人满头雾水。   “这是……”管商业的管事最先反应过来,“公主,从此这些商人就牢牢的绑在了贾氏的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等手段……堪称是绝妙啊!”   “不攻自破了!”   管事欢喜的抚掌笑道:“看似降价两三成,可这些商人将会发狂般的为贾氏的货物寻找客人,这每年的销量怕是要吓死人了,看似少,实则赚的更多。”   小贾果然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高阳一听就暗爽不已,淡淡的道:“慌什么?有小贾在呢!”   钱二后怕的道:“当初那些权贵士族气势汹汹的,那些商人就是有他们撑腰才能这般嚣张跋扈,换个人早就顶不住了,郎君却反手手段频出,让人惊叹不已!”   原来阿耶竟然这般厉害?   李朔的眼中多了些崇拜之色。   ……   长安食堂的一个伙计就站在门外说着贾平安刚做的事儿。   “郎君说了,酒水降价两成,茶叶三成……”   陈公捂着胸口,面色惨白,“他……他不想挣钱了?不能!不能!”   一个商人恍然大悟,“贾平安敢降价如此之多,唯有一种可能,茶叶和酒水的利太多了。”   “是啊!唯有多到让贾平安无所谓的境地,他才敢这般降价。”   “咱们都算错了贾氏的生意!”   完蛋!   “若是他降价三成,那咱们的茶叶如何能比?”   “咱们的茶叶没贾氏的好,那些人愿意买就是因为便宜,如今贾平安主动降价……咱们的还如何卖?”   一群人如丧考妣!   马公冷着脸道:“去胁迫那些商人,让他们丢开贾氏,让贾平安无人帮衬!”   陈公点头,“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那些人定然不舍,咱们就两面着手,其一威胁,其二利诱……罢了,利诱无用,贾平安能给的更多,告诉他们……”   陈公的眼中全是狰狞,“若是不肯,小心倒霉!”   “此次出的全是新酒和新茶,全新的酒水和茶叶,堪称是美酒名茶,比以往的好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马公只觉得有谁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耳朵嗡嗡作响,嘶声道:“全新的茶叶和酒水?”   “免费品尝了啊!”   几个伙计弄了个案几出来,摆着些小杯子,装着茶水和酒水。   一个商人挤进去,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   晚些他出来了,只需看看那张绝望的脸,众人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滑。   “如何?”   总是有人不死心,商人抬头,绝望的道:“若说咱们的酒水是村姑,那贾氏此次推出来的酒水就是绝世美人……”   众人的心一直往下落。   “茶水呢?”   商人摇头,“绝妙!”   “哦……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一个商人骂道:“都是你等的蛊惑,否则耶耶如何会拒绝了贾氏!甘妮娘!”   另一个商人骂道:“耶耶不跟了,这就去贾氏拿货。”   “你不怕贾氏的人讥讽你?”   “只要能挣钱,别说是讥讽,让我跪地叫阿耶也没问题!”   这时一个喝的醺醺然的商人从里面出来,看到陈公等人不禁就笑了,得意洋洋的道:“从今日起,除去我等之外,贾氏不再出货给商人,哈哈哈哈!”   那几个反悔的商人面如死灰。   一个商人喃喃的道:“他降价,再专卖,如此那些商人将会成为贾氏的拥趸,此后贾平安想在生意上弄什么,这些人就是他最忠诚的盟友……他不但把钱挣了,顺带还拉了一批盟友,而我们……”   他看看失魂落魄的众人,“刚才我等得意洋洋,一心等着贾平安主动上门来低头,如今他扬长而去,我等却失魂落魄。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生意的归生意,官场的归官场,如今官场上的谋划失败,生意也一败涂地,我们得到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   “皆因那些人在官场上失败了,于是就想从生意场上来打击贾平安。”   “如今呢?”   “我愿意低头。”商人坚定的道:“只要贾郡公愿意继续合作,我愿意低头。”   ……   贾平安回到家中准备去钓鱼,却看到了王勃。   王勃很是严肃的站在前方,行礼后说道:“我想了许久,贾家的生意最好的脱困法子就是请了皇室掺和进来。”   贾平安笑了笑,“法子不错,但局限性太大,你只想到了避祸,却没想过反击,这是思维方式不对。”   怎么不对了?   王勃纳闷。   “贾郡公!”   “贾郡公!”   贾平安进去没多久就有人求见。   王勃刚好在,就陪着杜贺见客。   门开,一个商人站在外面,一脸谄笑:“贾郡公可在……罢了,我也没这个脸面见他老人家,就是想问问……不,还请转告贾郡公,韩家愿意从贾氏进货,价钱好说,好说……都好说啊!”   王勃愣住了。   “贾郡公可在?”   来的人越来越多。   杜贺纳闷,“这些人……不就是往日从贾家进货的那批商人吗?”   徐小鱼过来了,笑的格外的得意,“这些人跟着闹腾,和咱们家翻脸了,如今反悔再来求……呵呵!”   “这样?”   杜贺一听就来劲了,矜持的道:“郎君忙着呢!诸位哪来哪去吧。”   说着他就准备关门。   一只手突兀的伸进来,随即摊开,一锭银子就在手心中。   银子?   杜贺的眼中多了异彩。   原先他为官时就是因为贪污受贿栽了,此刻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不禁……   “把你的臭钱收回去!”   杜贺义正辞严的道:“杜某不是那等人,你看错人了!”   徐小鱼和王勃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   “管家你果然是清廉。”   我的心……好痛!   杜贺觉得自己丢掉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心痛如绞。   “赶紧去禀告郎君。”   ……   “阿耶,我帮你踩!”   兜兜还想给贾平安踩背。   贾平安色变,“阿耶已经好了,不必踩了。”   小孩子没轻重,不小心就能把他的腰给踩坏了。   兜兜不满的道:“阿耶你怎么能好了呢?”   呵!   卫无双抬头,无声的道:“黑心的!”   苏荷干笑道:“兜兜不得无礼。”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整理账本。   “这几日生意几乎断了,积压了不少货物,如今夫君重新寻到了愿意合作的商人,那就要赶紧发卖……别的不说,茶叶不能积压太多了……”   卫无双凝神想了想,“夫君,原先和咱们家合作的那些商人的背后多有权贵,乃至于有士族……摒弃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恼火,给咱们家的生意下绊子?”   “你想多了。”贾平安拿着账本随意翻着,“你小看了那些商人的力量,他们一旦携起手来谁都不怕,而采取代理商制度就是让他们携手。”   他抬头,“当有十成的利润时,他们敢于出售绞死自己的绳子!至于那些商人,我敢打赌此刻他们正在后悔不迭,为失去了贾氏这个商业伙伴痛彻心扉……”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觉得贾平安有些轻敌了。   三花急匆匆的进来,“郎君,来了好些商人,说是愿意从贾家进货……”   卫无双:“……”   苏荷:“……”   ……   晚安。求月票! 第954章 这才是大唐   贾家的合作伙伴全部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可那些人真心坏,竟然还威胁别人不许和贾家做生意。   没人进货,茶坊和酒坊的大门开着,往日络绎不绝的大车没了。   人心惶惶啊!   贾氏大气,在贾氏的作坊里做工,待遇堪称长安最优。钱粮就不说了,每日两顿饭就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可这两日没人有心思吃。   孙仲依旧在看守着茶坊的大门,依旧垂垂老矣。   天气热了,烘笼用不着了。   他就坐在门外,目光平静的看着周围。   那一夜茶坊来了三个贼人,两人摸进来被弄死,把风的贼人就死在围墙外。   孙仲什么都没说,有人说是郎君身边的人出手弄死了贼人。   “好些人来了。”   有人带来了一个消息,众人纷纷涌了出来。   “都回去!”   管事大声疾呼,可没用。   “是那些商人来了。”   欢喜啊!   众人蜂拥过去。   “他们这是要重新来拿货吗?”   “定然如此!”   数十商人齐聚贾家大门外,神色谦卑。   大门开了。   贾平安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欠身,“见过贾郡公。”   “何事?”   贾平安的神色冷漠。   一个商人抬头,“我等愿意……不,是有人蛊惑,以至于我等糊里糊涂的就断绝了和贾家的生意,我等如今幡然醒悟,愿意重新在贾氏进货。”   那些工人不禁狂喜。   可贾平安的神色却依旧如故,他淡淡的道:“所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当初那些人围攻贾某时,你等高坐酒楼助纣为虐,想等着我去低头,你等好大的脸!”   贾平安轻蔑的道:“商人最易膨胀,这一点我知晓。但凡有了钱,你等就想着更进一步。当挣钱无趣时,你等就想着控制这个世间,恨不能把所有人都化为你等的奴隶……贪婪之辈,也配?”   他看着众人,冷冷的道:“来,贾氏欢迎,走,贾氏不留。唯有一条,走了就别回来。”   “贾郡公!”   贾平安回身进去,那些商人如丧考妣!   一个工人纳闷的道:“这……郎君竟然拒绝了他们?”   “郎君这是气狠了吗?可挣钱要紧啊!”   众人惶然。   “有马车来了。”   有人眼尖,众人纷纷看去,就见一溜大车缓缓而来,一眼看不到头。   “这是……”   一群商人来了。   笑吟吟的。   “你等是……”   “咱们是贾氏的经销商。”   代理商,这个词一出来众人都是懵的。   “每个人都有契约。”贾平安让杜贺去检查契约,也算是一次熟悉的过程。   这些商人欢天喜地的进了作坊,随即一包包茶叶,一坛坛酒水被搬运了出来。晚些查验货物无误后,一车车钱财就将会堆满贾家的库房。   大车转运不息,贾家大门外的商人们木然看着。   “我就说郎君定然能寻到法子。”   “这些人拿货比原先那批人还多。”   “赶紧干!”   作坊里热火朝天,晚些午饭时间到了,工人们齐齐聚在一起去打饭。   帮厨们守在大盆之前精神抖擞,身前的木盆中热气升腾,香气四溢。   “今日有红烧肉了啊!大块大块的红烧肉。”   打一份菜,主食有米饭和饼,不限量,管饱。   肉,菜蔬,最后还有一个干菜蛋花汤。   美滋滋啊!   “这个伙食长安无处能及。”   一个年长的工人吃了一块红烧肉,满嘴流油,“连戍守皇城的那些将士都比不上咱们的伙食。”   “是呢!我家兄弟就在皇城中戍守,一日两餐也就那么回事,哪能比得过咱们。”   “这是郎君心善。”年长的工人唏嘘道:“就贾氏给的工钱谁不愿意拼命干活?可这里每日还能管两顿饭,白吃白喝呀!每餐都有肉,都有汤,不好好干活如何对得住郎君?”   “是啊!赶紧吃了回去。”   孙仲就在边上蹲着吃,这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微微一咬就是化了,再来一口米饭……   他仰头眯着眼,觉着这便是活着。   辛苦了一日,下午管事看准了时辰,喊道:“今日就到这里了,各自吃饭回家。”   干完活还能吃一顿,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仲提着一个陶罐子进了食堂。   有人已经打好了饭菜,正在边上吃着。   有人提着陶罐在排队。   轮到孙仲时,他递上陶罐,帮厨打了菜,随即过去打饭。   因为没有单独装主食的容器,所以他拿了几张饼。   饼覆盖在菜上还能保温,再盖上一个竹编的盖子,提着就走。   一路到了家中,亮儿也回来了。   “阿翁。”   孙仲点头,“今日在学里如何?”   孙亮接过他手中的陶罐,吸吸鼻子,“是红烧肉!阿翁,今日还是识字,先生还说了许多道理。”   “什么道理?”   孙仲缓缓进去。   “阿耶!”   几个儿子和儿媳出来相迎,见到孙亮手中的陶罐都笑了。   “今日是什么?”   一个儿媳妇过来接了陶罐,打开后身后拿起饼,欢喜的道:“是红烧肉呢!好菜,加些别的菜蔬进去搅和一番,那才是美味,还下饭。”   孙亮在说着今日学到的学识。   “先生说读书首要立志,新学从不强迫学生立下什么大志向,不管你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只要能寻到刻苦读书的目标就好。但先生还说了,达则兼济天下,没有大唐的好,哪来小家的好……”   “先生说了许多……说前隋就是人人只顾着自家,皇帝如此,官吏们也是,所以前隋就灭了。前隋一灭了,百姓就流离失所,父母亲人都成了刀下鬼,乱世人不如狗……”   孙仲微微眯着眼,一瞬间孙亮觉得祖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   “对。”   孙仲一个字就表达了自己对这番言论的立场。   孙亮得了祖父的认可,欢喜的道:“先生说大唐如今蒸蒸日上,可不小心就会重蹈什么……就是和前隋一般。所以顾着自己没错,但还得兼顾这个大唐,为家人努力读书,努力做事,但也该为了大唐去努力读书,努力做事。如此大唐昌盛,小家才能昌盛。”   孙仲点头,缓缓走过去,有孙儿送上凳子,他就坐在了墙边。夕阳倾斜着缓缓落下,正好照在了他的身上。   孙仲眯着眼,眼神从未有过的平静。   孙亮的父亲过来,“阿耶,这先生说的……别的地方……那些先生都说读书要做君子……”   孙仲一动不动,就在孙亮的父亲准备回去时,他突然说道:“老夫杀了一辈子的人,有将领,有文官,有读书人,有山匪……就是没有君子。”   “阿耶……”   孙仲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个世间从未有君子,若是有,那人定然是个傻子。”   孙亮的父亲觉得不对,“阿耶,好些人都是君子呢!”   孙仲不再看他,“那是因为你蠢。”   孙亮的父亲讪讪的回去,把孙亮揪了过来。   “你们先生竟然说世间无君子?”   孙亮点头,“先生说要看什么是君子,有的人公心更多些,那便是君子。但把君子当做是无暇的一个人,这个定然是错了。”   “为何?”   孙亮的父亲没读过书,但却很是崇敬读书人,“那些大儒看着就是君子。”   孙亮说道:“先生说但凡人还需要吃喝拉撒,那便有私心,或是喜欢吃喝,或是喜欢钱财,或是喜欢美色,或是喜欢被人奉承……没有人能逃脱……不,傻子能逃脱。”   孙亮的父亲想到了坊里那个整日傻笑的傻子,连饭都不晓得吃。   晚些饭菜做好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孙亮却不在其中。   “亮儿,今日学里吃了什么?”一个妇人问道。   孙亮也坐在饭桌边上,借着油灯看书,闻言抬头道:“午饭我吃了馎饦,里面有干虾和蘑菇,还有羊肉片……晚饭有红烧鱼,还有爆炒豕肝,还有菜蔬和汤。”   妇人赞道:“这学里吃的怕是比陛下都好。”   孙仲默不作声的吃着,听着儿孙们欢喜的说话,脸上的皱纹就淡了些。   他吃完了,放下筷子,众人都停止了说话。   孙仲按着案几起身,缓缓说道:“如今国运昌盛,带着咱们家也渐渐红火了起来,这便是盛世。别人对咱们好,那咱们就得回报。陛下对咱们不错,那就要忠心耿耿。学里对孩子不错,那就要努力读书……你给我好处,我回以好处,这个盛世才能长久。”   他缓缓走了出去。   天边还能看到一抹鱼肚白,夜幕渐渐降临。   “这便是盛世!”   ……   第二日,孙亮早早就起来了。   他的母亲端着盆从厨房出来,见他正在洗漱,就嘟囔道:“你说说……你们学里一日给你们吃三餐,可你倒好,却不肯去学里吃早饭……好一笔嚼用呢!”   “啊啊啊……”孙亮仰头漱口,低头吐出了漱口水,说道:“阿娘,先生们说了,给学生们提供一日三餐是因为先生知晓许多人家境不好,可孩子们却需要好吃食来强壮身体……这不是做善事,而是要强壮学生。咱们家比许多同窗的日子都好,所以我就想着少吃一顿,也算是为学里节省一些。”   “牛心古怪!”   他的母亲又进了厨房。   孙仲从外面回来了,面色有些红润。   “阿翁。”   孙亮上前。   孙仲嗯了一声,“少吃一顿是好的,家中不差你那一顿早饭。你阿娘是妇人,见识短,大事不可听她的。”   孙亮哦了一声,正好见到母亲准备出来,大概是听到了这番话,一脸窘迫。   吃了早饭,孙亮背上书包就走。   坊门那里聚拢了不少人。   坊正见到了孙亮就眼前一亮,“孙亮这是去学里呢?你读书学到的那些学识可管用?”   孙亮点头,“管用。”   小孩子看着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众人不禁笑了。   坊正把门开了些,如此晚些听到鼓声大家能快些出去……这也是潜规则,只要没有金吾卫的人巡查到这边就没事。   外面来了几辆大车,还有数十个大汉。   “是工匠,他们来作甚?”   坊正问道:“你等来作甚?”   一个男子上前,昏暗中拱手道:“工部令我等来安义坊修建学堂。”   “啥?”   坊正一愣,“昨夜倒是有小吏来说过,我还以为是玩笑呢!修学堂?这是……不是有国子监吗?咱们这里也能……也能修学堂?”   此刻教育权近乎于被垄断,最高一级的是国子监,下面州县有州学和县学。读书耗费不小,所以但凡能读书的,基本上家境就错不了。去州县看一看,学堂里最多的是那些豪强和官吏子弟。   读书的权利被垄断之后,随即阶级就被固化了。   男子打个哈欠,“你等竟然不知晓?那日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跑到了皇城前,为的啥?”   门内的一个男子纳闷的道:“不是说有人逼迫陛下吗?”   许多时候从众心态驱使人跟着去,等事情完了还一头雾水的不知晓目的。   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为了这个。”   坊正的眼前一亮,“贾郡公先提出让朝中补贴钱粮在各地新建学堂,让百姓子弟也能读书,陛下大力赞同,随即就被那些人弹劾,气势汹汹啊!说是要逼迫陛下弄死贾郡公。”   “呀!竟然是此事?”   外面的男子点头,“那日你等闹腾了一场,这事就成了,如今先从长安来,每个坊都会建一个学堂,你等的子弟此后也能读书了。”   一个老人迟疑了一下,“那得多少钱?”   男子吸吸鼻子,“我也就是听那些贵人说了一通,说什么……若是不要钱的话,百姓就不会珍惜这等机会,把读书当做是可有可无之事,所以还得要收钱,不过有朝中补贴钱粮,交的钱少。”   “那就好,那就好!”   孙亮在边上看着这一幕,有人问他,“孙亮,咱们都是街坊,你说说读书可真的有用?”   众人都在看着他。   孙亮用力的点头,“读书真的有用!”   众人哄然大笑。   “那就读!”   “你等修建学堂可要帮忙?咱们帮把手!”   “是啊!我家中也有木头,但凡差的,只管拿了去。”   “但凡能让儿孙有出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何况陛下仁慈,还补贴了钱粮。”   孙亮看着这些人,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咚咚咚!   鼓声传来,坊卒们打开房门,喊道:“进出了!”   众人一涌而出。   晨曦从东方挥洒过来,笼罩住了长安城。   千家万户的屋顶上都沾染了晨曦的光辉,庭院、土地……忙碌的人群。   孙亮边跑边回头,看着晨曦照在了那些坊民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是生机!   他回身开始小跑。   到了学里,那些学生还在洗漱,孙亮赶紧把课本拿出来,站在一个灯笼的下面复习。   灯笼下比比皆是学生,有人轻声诵读,有人在仔细揣摩知识点。   先生们的值房都在一起,祭酒的值房长期空着,屋檐下挂着一个钲。   “时辰到了。”   一个先生拎着锤子从值房里出来,举起就捶。   铛铛铛!   军队中用钲敲击是收兵之意,所谓鸣金收兵,金指的就是钲。因为钲是铜制品,而古代把铜称之为金,所以才有了鸣金这个说法。   清脆的声音散播到各处,那些学生们从各处冲了出来,有人在叫嚷,有人在笑。   “很热闹!”   操场上有个台子,当初有人说像是点将台,被贾平安踹了一脚。   韩玮等人就站在了台子上,看着学生们在操场上集结。   队列站好,韩玮喊道:“操练开始。”   一群学生开始做操。   若是后世有人来看到了这一幕,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不就是广播体操吗?   这是热身。   接着就开始跑步。   一群群学生绕操场开始小跑。   “国子监那些还在睡觉。”   一个先生指指国子监那边,一脸的唏嘘。   “那边还嘀咕什么……说咱们这是标新立异,学生嘛,读好书就行了,整日操练闹腾不休。”   韩玮淡淡的道:“儒学也有骑射,不过那都是贵人才玩得起的东西,普通人家的孩子连马都没骑过,骑射什么?骑豕去射箭?”   众人不禁轰然一笑。   赵岩皱眉道:“先生说儒学其实是提供一种解决方案,从生活到做事,儒学里都有解决方案。不过这些学识需要整理成体系……但儒者们显然不乐意这么做,在他们的眼中儒学就是神灵的赐予,越是虚无缥缈就越好,就越能哄住人。所以儒学一代不如一代就是因为这个。”   “解决方案?”   这个全新的说法让众人都有些不解。   “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子。”赵岩解释道:“生活或是做事你会遭遇许多事,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判定一件事的好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若是系统整理一番,这便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这个角度清奇,让众人不禁沉思着。   噗噗噗!   噗噗噗!   学生们跑的节奏很稳定,整齐的队列轻轻摇动,晨曦中,就像是一条长龙。   韩玮抬头,眼神坚定。   “看看这些!”   噗噗噗!   噗噗噗!   脚步声震动大地,让人的心脏不禁跟随着一起跳动。   “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我没兴趣知晓,我只知晓要想让大唐昌盛,儒学万万不能!”   “对!儒学不能!”   这些先生原先都学过儒学,和新学对比之后,才发现儒学太空。   “当一批批学生走出新学,奔赴各地时,诸位……”   韩玮回身看着同僚们,兴奋的道:“独尊儒术喊了多少年?儒术在这块土地上统御了多少年。王朝兴衰中总能看到它的影子。但以后不会了,儒学只是儒学,只是一门学问。”   “抛却那些怯弱和所谓的周全,用学识来强盛大唐,而非是所谓的仁义道德……”赵岩轻声道:“这才是大唐!”   “这才是大唐!”   众人都觉得热血沸腾。   学生们努力奔跑着……   ……   累了,疲惫了。   求个月票来捶打一下,让我精神些! 第955章 公主被人轻薄了   “赶紧去,女人最怕的是纠缠,你本就长得俊美,哪个女人见了不怦然心动?你只管多去几次,定然能让公主动心。”   孙氏一边笑着,一边为孙振整理衣裳,“看看我的阿弟这般俊美,若是能尚了新城公主,她定然会为你痴迷,她可是陛下唯一的同胞妹妹,只要她肯为你说话,荣华富贵算的了什么?”   一个侍女捧着铜镜过来,孙振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俊美!   他信心十足的出发了。   到了公主府,他报上了名号。   “等着。”   门子进去禀告。   “孙振?”   张廷祥皱眉,“此人俊美,黄淑当初说乃是公主的良配,不过咱们都没资格为公主张罗此事,报进去。”   新城刚吃了早餐,此刻正在院子里指导侍女们修剪花树。   修剪花树的过程很惬意,甚至能产生些神游物外的感觉。   “公主。”   感觉被破坏了。   “那个孙振来了,说是刚作了一首诗,想请公主指点。”   黄淑神色木然。   这位孙郎君俊美的让她都心动了,所以极力为他创造条件来接近公主。可没想到公主对此人不屑一顾,她还因此挨了一顿打。   新城板着脸,“我不是他的先生,指点什么?赶走!”   黄淑应了,随即到了前院。   鬼使神差般的,她亲自出门去解释。   “公主说不是你的先生,去吧。”   黄淑看着这个男人……肌肤白嫩,眼睫毛比她的还长,一双眸子里全是柔弱……   这样的男人才是男人啊!   “这……”   孙振吃了闭门羹也不恼火,露出了自以为最俊美的微笑,“那孙某下次再来。”   锲而不舍也是一种姿态。   黄淑心中微动……那我以后还能经常见到他?   身后传来了张廷祥的声音。   “公主是如何说的?”   前院和后院的管事要形成制衡,新城对此门清。   黄淑身体一震,屁股觉得有些痛……她抬头,木然道:“公主让你……滚!”   孙振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公主这是正在生气?无碍,我下次再来。”   他好坚定!   黄淑心中感动。   看着孙振远去,张廷祥呸了一口,“什么下次再来,这便是想黏上公主,一心想谋取富贵呢!不要脸!”   黄淑回身,不满的道:“孙郎君是喜欢公主。”   张廷祥不屑的道:“喜欢公主的人多了去,公主凭什么看上他?”   黄淑叹道:“你看他这般俊美……还多才。”   你这是脑壳又糊涂了?   张廷祥觉得这个女人又犯傻了,“他俊美如女人,可男儿的俊美从不是柔弱,连乡间的女人都知晓要寻那些有担当的男人共度一生,也不肯去寻一个柔弱俊美的男人苦熬一生。什么俊美,能当饭吃?”   俗人!   黄淑摇摇头。   “说俊美,你看看贾郡公,英俊中带着英武,走路昂首阔步,目光自信。你再看看那孙振,一脸细皮嫩肉的,那眼神看着就如同深闺妇人般的柔弱,楚楚可怜……在我的眼中,他连给贾郡公提鞋都不配!”张廷祥放低了声音,眸色深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这般下去,迟早会触怒公主。”   黄淑悚然一惊,“我知晓了。”   张廷祥笑道:“你若是丢掉了自己的前程,孙振可会给你重新寻一个?这人啊!喜欢谁都得有度,自己和家人才要紧,旁人俊美……关我屁事!”   这话粗俗……但竟然颇有道理。   “有人来了。”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赶来,“公主可在?”   随后他进了后院。   新城站在院子里,内侍进来行礼后说道:“午后宗室议事……陛下的意思,让公主去看看。”   新城点头,“我知晓了。”   等内侍走后,黄淑说道:“公主,那些宗室可不消停。”   新城点头,“当初长孙无忌等人兴起大案,宗室不少人都跟着倒霉,那些人把长孙无忌恨之入骨,可如今长孙无忌去了,他们把仇恨转到了皇帝这边。”   当初长孙无忌对宗室下狠手李治是参与者,他默许长孙无忌清理了那些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宗室,譬如说战功赫赫的江夏王李道宗。   宗室那么多人自然不会都是傻子,有人指出皇帝在那件事里也不干净,至少他默许了。   所以从那以后,宗室和皇帝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此事不该让公主去!”   黄淑老母亲的心态发作,“让太子殿下去也好,滕王也行。”   新城只是默然。   她是皇帝唯一的亲妹妹,这份血缘关系让她颇受宠爱,各种赏赐,各种关爱都是头一份,宗室中无人能比。   但皇帝在宗室的名声有些臭。   让李元婴去当然可以,但李元婴是事外人,他说一千道一万,那些宗室都不会买账。   要么是皇帝去,要么是皇帝的亲人去,别人都不可能。   太子不可能去直面那些宗室老流氓,那样会造成不可估测的巨大风险。   皇帝更不可能,若是去了威信全无。   所以想来想去,皇帝就想到了妹妹新城。   ——你去看看,听听就好。   这是李治的要求,让她去做个录音机,再回来做个传声筒。   但……   有荣华富贵就安然享受,遇到了麻烦时跑的比谁都快,那不是聪明,而是狼心狗肺。   新城看着那些侍女在整理花圃,就在边上缓缓踱步。   晚些她进了房间。   “更衣!”   一身紫色的长裙,让新城看着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她上了马车,旋即往宗正寺去了。   ……   宗正寺议事的大堂里此刻坐满了人。   从须发皆白到意气风发的济济一堂。   主持的是个老人,他缓缓说道:“晚些陛下就会派人来,谁会来老夫不知,你等也不知,不过你等有何诉求就赶紧说。”   下面一阵嘈杂。   “会不会是太子?”   有人猜测着。   老人摇头,“太子来这等地方犯忌讳,想都别想。”   “那是陛下?”一个看着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问道。   老人看着他,“七郎你越发的纨绔了,陛下来此,要么杀人,要么就是来求人。你觉着陛下此刻能来求咱们?”   七郎冷笑道:“他把咱们都忘光了,可如今那些士族和权贵,以及不少豪强都被他得罪了,他难道不差帮手?若是说帮手谁能比咱们更稳靠?”   有人附和道:“是啊!皇帝也是昏了头,为了百姓能读书和那些人闹翻了。百姓读书作甚?让他们种地,让他们做工匠才是正经。”   “就是,朝中补贴让百姓读书,后人定然会嘲笑皇帝的荒谬!”   “皇帝为何不为宗室兴办个好些的学堂?请了那些大儒来,不过儒学不怎么靠谱,老夫觉着最好还是请了些士族的人来教授经世之学。”   “对,儒学就是哄人的东西,还是经世之学好。”   士族的家学并非是单纯的儒学,而是经世之学。   譬如说孔颖达带着人编修的五经正义在某些人的眼中就是个渣。   士族子弟为何能出彩?家族的资源自不必说,加之经世之学……也就是人脉名气加上实用的学识,让他们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鹤立鸡群。   一个官员进来,老人干咳,“噤声。”   可声音依旧,老人拍着案几,恼火的道:“噤声!”   官员提高嗓门说道:“新城公主来了。”   安静了!   值房内瞬间雅雀无声。   七郎良久才说道:“竟然是她?”   老人叹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皇帝的亲兄弟都完蛋了,太子不可能来,李贤和李哲还小,没法来主持这等局面。可派了李元婴等人来又显得太过敷衍,于是新城的到来就顺理成章了。   “安静!”   老人缓缓起身。   “她一个女人难道还要咱们迎接?她好大的脸面!”   七郎不屑的道:“当年没有我阿翁出力,大唐能有今日?”   他突然觉得太安静了些,就回身看了一眼。   穿着紫色长裙的新城颇为令人惊艳,此刻她缓缓走了进来。   老人颔首,新城颔首。   “说吧。”   新城坐下,开门见山的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我能答的就当场回答,不能的我会转告给皇帝。”   一个男子说道:“皇帝为何不弄一个类似于国子监的大学堂让咱们的子弟读书?”   新城秀目微眯,“国子监收的都是权贵官员的子弟,皇室也在其中。那里聚集着全天下最好的先生,你可是觉着不满意?”   男子冷笑道:“我等乃是宗室,为何要与那些人在一起读书?”   “可在那些人的眼中,李唐只是沐猴而冠!”   新城冷冷的道:“为何?皆因你等的子弟不学无术,但凡你等能上进些,皇帝何至于会不给你等安排官职?亲不亲自家人,可看看你等,去国子监嫌弃丢脸,那要去何处?难道把帝位交出来给你等来分?”   老人干咳一声,“新城这话却是偏激了。”   男子也干笑道:“我只是想着让孩子们能有些好处罢了。”   新城淡淡的道:“给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学识。国子监随便你等的子弟进,新学也敞着门,你等却看不上。可宫中的皇子们,包括太子也是儒学启蒙,如今在学新学,他们能学,你等的子弟为何不能?”   男子讪讪的坐下,“我不过是一说。”   新城看着众人,“可还有话?”   一个男子说道:“新城,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可这些年家中增添的人口不少,赏赐却越来越少,这让他们以后如何活?”   “对!如今赏赐确实是越来越少了。”   “上次老夫看中了一个名妓,和几个权贵子弟争夺,竟然争不过!哎!就是钱啊!”   新城看着他们,“你等想要怎样的日子?锦衣玉食?看看你等养尊处优的模样,如今还有几人能骑马冲杀?还有几日闻鸡起舞?”   “这不是天下安稳了吗。”   “是安稳了,可你等的子孙也越来越多了。”新城皱眉道:“你说了一番话不外乎就是想着不降等袭爵,此事断无可能!”   男子恼火的道:“都是李家子,凭什么不可能?”   新城厌恶的皱着秀眉,“一人生七八个儿子,自己是亲王,一个儿子袭爵亲王,其他儿子都是郡王,若是不降等,你等的儿子再一人生七八个,袭什么爵?难道还得给他们郡王?到时候天下的钱粮都给了你等都不够。”   她伸出小手拍了一下案几,肃然道:“去看看那些权贵分家,长子大头,剩下的儿孙们分小头,皇家若是如你等所想,那便是强行弄出钱粮来分封你等……哪来的钱粮?只能去夺了天下人的钱粮来满足你等。让天下人来奉养一家人,李氏可有这等德行?”   老人干咳一声,“新城呐!咱们好歹是一家人,那些田地……钱粮不说了,好歹田地多分些吧。”   新城摇头,“长安周边的田地都分的差不多了,从何处给你等弄田地?难道去夺了百姓的田?”   七郎霍然起身,“你今日就是来给咱们添堵的吧?什么都不给,那不如分家可好?”   这是气话。   但新城却点头,“若是谁想分家只管说。”   七郎呆立原地。   我只是气话啊!你竟然就这么顶上来了。   “皇帝很忙。”   新城说道:“宗室的钱粮不差,每年都是头一份,为何不满?欲壑难填罢了。有人想买女妓……”   那个老蛇皮干笑道:“买了又怎地?”   新城微微眯眼,“卖宅子自家买去,难道皇帝还得为你等做牛做马?你也配?”   老蛇皮阴阴一笑,“都是李氏子孙,凭什么不配?你一个小娘子也敢这般和老夫说话,皇帝都不敢!”   这才是今日的主菜!   先前的各种不合理要求不过是酝酿气氛,此刻由此人一击,便是要让新城变色。   高祖皇帝和先帝都亲近宗室,可李治却不同,对宗室没啥感情,给你们钱粮就行了,别闹事。   加之当初处置了李道宗等人,所以这些宗室今日就存心想闹一闹。   新城小白花般的柔弱,她能怎么处置?只能回宫去禀告皇帝。   新城双手按着案几,众人心中冷笑。   这就要走了?   新城看着此人,“让皇帝为你买名妓?你是谁的子孙?高祖皇帝的?就算是高祖皇帝的子孙也不敢如此,你何德何能?”   老蛇皮却不是高祖皇帝的直系子孙,他老爹乃是高祖皇帝的兄弟。   新城知晓此人,但却故意问了,“你是谁的子孙?”   老蛇皮看了老人一眼,老人木然。   新城冷笑道:“你此番话颇有些挑拨离间之嫌,回头我自然会禀告给皇帝。”   老蛇皮看看众人。   老夫可是为了大伙,现在你们不出来帮衬一番?   新城起身环视一周,“可还有事?无事我便回去了。”   七郎嘴唇蠕动,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新城对老人颔首,随即离去。   “这是新城?”   一群老鬼瞪大了眼睛,“这怎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   今日工部启动了在长安城中修建学堂之事,李治一直在等待着臣子们的反应。   “就三份劝谏的奏疏。”   李治扬扬手中的三份奏疏,“那些人看似气势汹汹,可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朕想了许久,为何能如此?那些人是在惧怕什么?他们惧怕的不是朕,而是百姓。”   武媚此刻正在走啊走。   医官们就在边上,产婆也在边上。   她看了皇帝一眼,心想我都要生产了,你还有心思弄这个?   “让新城去宗正寺也是朕的一个态度,亲切有余,但却疏离。”   李治在沉思。   毫无疑问,对于帝王而言,宗室渐渐变成了鸡肋,但他却不能弃之如敝履,否则薄恩寡义的名声就跑不了。   但宗室不能抬的太高!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新城公主去了宗正寺……”   李治的面色渐渐变化。   正在走动的武媚止步。   “这是新城?”   李治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内侍惶然,“奴婢不敢妄言。”   ……   皇后要临产了。   贾平安也在操心此事,他更操心的是这一胎是谁。   按照历史来说就是李旦那娃。这货出生就自带毁灭气息,生个儿子李隆基直接把大唐拖进了无尽深渊。   但蝴蝶的翅膀说不定吹一下呢?   贾平安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   他准备进宫去探望一番,却意外的先迎来了新城那边的人,“公主请贾郡公一叙。”   “我冲动了。”   静室里,新城的面颊上依旧带着些红晕,但神色平静,“我一番话把那些宗室镇住了,看似好事,可……”   可你的小白花人设一下就崩塌了。   所以玩什么都别玩人设,看看历史上多少人设崩塌的大佬,看看后世多少人设崩塌的德高望重。   “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以后那些人……”   新城一拍案几,“我担心那些人会诧异的看着我。”   “那又如何?”   贾平安皱眉反问道:“你为谁而活?”   新城一怔。   这妹纸在尝试着走出自己原先的世界,第一次就有些怯了。   “你为自己而活。”   “别人的看法与你何干?”   “大胆些,再大胆些!”   “去做你想做的事,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过眼烟云,你看看千年以来,无数人被非议,可谁还记得?”   “尸骸都化为了灰烬,那些闲言碎语何在?”   “活你自己的,妹纸!”   贾平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他很忙,还得进宫。   黄淑一脸见鬼的模样。   天神啊!   公主被人轻薄了!   可公主的眼睛却很亮。 第956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新城的转变是一件好事。   按照历史走向来说,这妹纸好像没两年好活了,随即郁郁而终。   现在她却能当着一干宗室大佬拍桌打板凳,颇有些女强人的风范,可见郁郁而终是不可能的。   我又救了一个人!   进宫后,贾平安发现气氛很轻松。   “老邵,都发财了?”   贾平安觉得邵鹏笑的太松松垮垮了些。   “什么发财?”   邵鹏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的眼中也就只剩下钱了。”   “你刚才的笑让我想到了松这个字眼。”   “松?”   邵鹏摸了一下脸颊,“陛下心情大好,刚才赏赐了不少。”   “你不是不爱钱吗?”贾平安记得邵鹏曾经当着百骑的兄弟们放话:咱不喜欢钱!那时候兄弟们为之倾倒,为之赞叹不已。   “谁说咱爱钱?”邵鹏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羞辱,“咱只是高兴。”   “老邵你和那些大儒差不多了。”   贾平安的赞美真心实意。   邵鹏有些受宠若惊,“大儒?咱估摸着还差些。”   前面看到了寝宫,贾平安说道:“大儒和你一般……都喜欢说假话,也就是都喜欢吹嘘。”   但凡大儒最喜给自己定人设,最普遍的就是道德君子的人设。老夫就是个君子,别记错了,是君子……可揭开了君子的面具后,众人才愕然发现,原来君子的前面还得加个字……伪!   邵鹏:“……”   前方有人在奔跑,一脸紧张。   贾平安喝问道:“何事?”   奔跑的内侍说道:“皇后要生产了。”   贾平安一怔,急忙过去询问。   李治缓缓出来,“你来了?”   “是。”   这等废话能不能结束?   脚步声传来,太子一路狂奔啊!身后一溜内侍宫女跑的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会跑步的太子让人想死!   李治的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场景:太子在前方狂奔,自己在后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喝骂,却怎么也追不上。   “阿耶,舅舅!”   李弘只是细微喘息,“阿娘如何了?”   是个孝顺孩子!   “你阿娘刚进产房,晚些就会给你增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李治很是期待。   “要妹妹!”   李弘坚定的道。   李治点头,“若是个女娃也好。”   后世生个儿子,别人问就说好。若是生个女儿,也好。   这个兆头不错。   贾平安脱口而出,“我觉着是个女娃!”   李治和李弘齐齐看着他,父子二人都露出了赞许之意。   三个儿子了,好歹来个女儿。   这是李治的想法。   而李弘更坦率些,“两个弟弟让阿娘头疼,我也头疼,来个妹妹乖巧些。”   乖巧?   想想太平,那可是一个不弱于阿姐的女人。   老李家尽出奇女子。   但现在有个大外甥在,这一切还真是难说。   等了半个时辰,李弘有些焦躁不安,“阿耶,阿娘怎么还不出来?”   朕怎么知道?   李治板着脸,“晚些就出来了。”   两个没出息的……贾平安干咳一声,“最多再过一刻钟。”   李治看着他,微微皱眉。   李弘欢喜的道:“那可好。”   哇!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李治笑吟吟的进了殿内,李弘陪在身边。   贾平安就拖在后面,急吼吼的想看是男还是女。   李治见了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贾师傅很是重情。   “见过陛下。”   产婆抱着襁褓出来,一脸失望的道:“母女平安。”   卧槽!   贾平安目瞪口呆。   李旦呢?   不该是李旦吗?   莫非是小牛牛太小没看到?   李治已经熟练的接过了襁褓,李弘在边上凑着,父子二人……   “肌肤白嫩!”   “是啊!”   “小嘴动动,真是让人疼爱呀!”   “阿耶,妹妹要哭。”   “胡说,朕是她的阿耶,抱着她哭什么?”   “你看……”   “哎!头发都比你们兄弟当初要长,以后定然是一头乌发。”   “妹妹看着真小。”   “最多三个月就能脱胎换骨,朕已经在想着那等时候了,等她会走路了,会奔跑了……”   他回身看着贾平安,发现这厮在发楞,“贾卿家中的女儿可乖巧?”   贾平安一怔,“乖巧无比,最是贴心。”   李治欣慰的道:“当年兕子也是如此。”   兕子……那位早逝的公主不是据闻先天就身体不好吗?   皇帝别是把这个女娃当做是兕子来疼爱吧。   不过也没什么。   贾平安凑过来看了一眼,赞道:“头发一看就出众,我敢断言,以后定然是个惹人疼爱的公主。”   这还用得着你说?   李治把襁褓递给产婆,渣男这才想到进去探望皇后。   “皇后可是第五个孩子了,身体要紧啊!”   周山象颇为担忧,可贾平安知晓阿姐的身体堪称是无敌的存在。   “哇!”   孩子哭了,李弘在边上束手无策,紧张的不行。   “乳娘呢?”   贾平安问道。   人形食物哪去了?   乳娘急匆匆的赶来,胸襟前面有些湿痕。   “刚去清洗了一番。”   这个还是贾师傅的交代,乳娘每次喂奶前必须用温水把出口擦洗干净。   贾平安摸了半晌,李弘看着他,周山象等人也在看着他……   你摸啊摸的,倒是摸出来啊!   贾平安摸出了一个小巧的银手环。   银手环不稀奇,可这个银手环却有九个小银铃,轻轻一动,清脆的声音恍如天籁之音。   正在嚎哭的婴儿竟然止住了哭声,看着呆呆的。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孩子。   贾平安把银手环放在了襁褓里,“晚些给阿姐。”   皇后生产了!   贾平安从宫中出来就被追问。   “贾郡公,可是皇子?”   “是公主!”   “哎!为何不是皇子呢?”   众人叹息。   李敬业不满的道:“都三个皇子了,还生皇子,生多了有何用?最后打作一团……”   “咳咳!回去做事!”   “走了走了!”   “赶紧走!”   “老夫什么都没听见。”   瞬间李敬业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周围空无一人。   他很纳闷的道:“兄长,我没说错呀!看看高祖皇帝,看看先帝,皇子生太多了真不好。”   这话其实没错……若非是帝后太过强势,说不得几个皇子就能明争暗斗起来。   但究竟有没有争斗谁也不知道,后世的历史也不见记载。   贾平安唏嘘的道:“敬业,长点心吧。”   李敬业一脸不屑,“这些人胆小如鼠……兄长你那是什么眼神?”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敬业缓缓回身,就看到了神色平静的祖父。   “跟老夫来。”   宫中,武媚此刻恢复了些,产婆把孩子抱了进来,俯身笑道:“皇后看看,小娘子可是个美人胚子呢!”   武媚看了一眼,“一家子都是男儿,好歹来个女儿也好。”   “哇!”   孩子又哭了起来,产婆却没哄,武媚微怒,见产婆从襁褓里拿出了一个银手环轻轻摇动。   叮叮叮……   清脆的声音中,孩子渐渐安静了下来。   “拿来我看看。”   武媚接过银手环,仔细一看,做工精巧之极,特别是小银铃。   “说来也是有缘呢,小娘子一听见银铃响动就安静了。”   “谁给的?”   武媚神色平静。   贵人的喜怒别去揣测,皇后这个模样弄不好就是在酝酿怒火。   产婆心中有些不安,赔笑道:“是贾郡公。”   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即摇摇银手环。   外面传来了太子的声音,“阿娘,你可还好?”   武媚笑道:“好。”   “阿妹可好?”   “好!”   ……   皇后生了个公主,外面的反应很平淡。   重男轻女很严重啊!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就见到王勃正在和狄仁杰辩驳。   “……非也!”   王勃的智商毫无疑问能碾压了狄仁杰,但其它商都是渣。   “父亲犯错当规劝。”   狄仁杰抱着这个念头。   可王勃却摇头,“父亲犯错当暗示。”   “暗示不听如何?”   “那就多暗示几次。”   王勃是个孝顺孩子,他老爹让干啥就干啥,譬如说让他跟着学医,那他就把自己喜欢的书本丢下,跟着曹元学医。   他老爹把他丢在贾家,王勃压制住自己的不满顺从了。   狄仁杰摇头,“亲人作恶也得呵斥举报,而不是纵容,或是视而不见。”   “亲亲相隐。”王勃用这句话来砸晕了狄仁杰。   狄仁杰更像是半个法家的信徒,而王勃却是儒家信徒。贾平安觉得他们迟早会打起来,随后狄仁杰用自己那不高的武力值轻松把王勃干掉。   但这种争执是最无趣的,贾平安准备闪人。   “平安!”   狄仁杰发现了贾平安,“你来说说此事。”   王勃也颇有兴趣的想听听贾平安的看法。   “所谓的亲亲相隐,从法理上来说自然是不妥。但从情义来说却无从指责。我们重法理,但却也重人情。”   墙头草啊!狄仁杰不悦。   贾平安说道:“你我首先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兄弟,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夫君。生而为人,首先你得有人味……”   他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含糊,“律法森严,却也该有人情味。人人都能告发自己的亲人,甚至是鼓励人们去告发自己的亲人,会造成什么后果?亲人之间沦为陌路。失去了信任,整个社会的构架就会摇摇欲坠,人与人之间冷漠以对,戒备以对……”   狄仁杰一怔,贾平安继续说道:“譬如说我整**迫孩子们读书,孩子们很是不满。见到我违反了禁酒令,于是便去告发……”   狄仁杰的眼神告诉贾平安,这样做是对的。   贾平安摇头,“那等杀人越货的人犯当然得举报,可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也纵容鼓励举报,这样做固然一时爽快,可很快就会反噬,动摇社会结构……所以,一切都该适合而止。”   一味的遮掩当然不行,但鼓励更不行!   一句话,这是个人情社会,构筑社会稳定的一大因素就是人情。当人情不在时,每个人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兽类。   王勃仔细想了想,“大事当说,小事当隐。”   “你自己衡量。”   贾平安从不给他们标准。   王勃目送着贾平安进了后院,说道:“贾郡公率真。”   狄仁杰:“……”   进了后院,贾平安竟然没看到小棉袄,一问说是睡着了。   天气有些热,卫无双和苏荷待在一个屋里,屋里还放了冰鉴,很是凉快。   “生了个女娃。”   贾平安坐下,苏荷去给他弄茶水,边走边说道:“那陛下可曾不高兴?”   “为何不高兴?高兴的不行。”   苏荷得意的道:“果然生女儿就是好。”   “你多生几个试试?”   卫无双马上点穴。   苏荷却叫嚣道:“多生几个就多生几个,我怕啥?”   卫无双看着他,微微蹙眉,“是谁有孕时整日念叨定然要生个儿子的?”   “无双你怎么就喜欢揭人短呢?”   苏荷马上反击,“那你上次还说想生个女儿呢!”   “我那是想哄你。”卫无双很是淡定。   显然争论起来苏荷不是对手,但她话锋一转,“早上你就被大郎气得想哭。”   卫无双冷笑道:“可你先前还和兜兜争执,把兜兜弄哭了。”   怪不得我的小棉袄会在这个时候睡觉,原来是和老娘吵架了!   两个女人开始斗嘴,贾平安捧着一杯茶缓缓喝着,眯眼想着事儿。   两个女人吵的无趣了,就和好如初。   “夫君,先前有些工匠来了坊中,说是要修建学堂。”   “咱们家能帮的就帮。”   贾平安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贾家的帮忙……   晚些,杜贺去了作坊里叫来了二十余个大汉,随即在家中扛了十余根大木头送过去。   “这……”   工匠们才将就位,正在划线什么的,见状问道:“这是何意?”   杜贺朗声道:“我家郎君说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育人乃是大事,此等事贾家不甘人后,这些木料都是上好的,只管用。”   大气!   敞亮!   工部这下要节省一笔了,不,是户部。   窦德玄得了消息,抚须微笑,“贾郡公资助学堂不遗余力,当褒奖。我户部自然也得赞许一番……嗯!”   下属心领神会,晚些长安城中就回荡着贾郡公包了道德坊学堂所需木材的消息。   营造最费钱的是什么?   不是挖土垒墙,而是木料!   并非是什么木材都能承担梁柱之用,要耐用,这一点就直接拉高了成本;其次便是木材的采取很难……长安附近的好木早就被砍伐一空,要想寻到好木材,你必须得去更远的地方。   在高山上千辛万苦的寻到了合适的木材,接着还得想办法把木材运送下来,再一路送到目的地……   你以为就完了吗?   还早!   木材被送到地方后还得处置,等木材干燥了之后才能用。   贾家给的都是好木料,而且都是处置好的,直接就能用。   长安城中多了些咒骂声,接着不少人家纷纷出手,或是捐资,或是捐献木料。   “我也捐了五万钱!”   高阳财大气粗,出手不凡。   “好事。”   贾平安给李朔上了一课,没名,涵盖了一些对世间的认知。   “……做人不一定非得是君子,你要牢记的是什么……无害人之心,却要有防人之意。”   这就是最中庸的处世之道。   “我不想你做什么大贤,那样太累,你只需活得舒坦就好。”   一个老父亲的心态尽在这番话中。   你过得舒坦我就放心了。   高阳嘟囔道:“大郎不凡……”   贾平安皱眉,微微不渝,“没什么不凡,该做什么小时我们为他做主,等他成家立子后,由他自己做主。”   小贾这是昏头了?   从古至今都是父母长辈为孩子做主,别说你成家生子,就算是你须发斑白也得如此。   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他这不是在说笑,“小贾,哪家都是父母为孩子做主……”   “孩子会长大,父母会短视,所以放手让孩子去做,自己在边上盯着就是了。”   高阳渐渐的神色不对。   贾平安知晓有一场辩驳,就说道:“大郎去玩吧。”   高阳给了肖玲一个眼色,肖玲心领神会的点头。   ——我会把小郎君带的远远的。   随后就是辩驳。   “让孩子自己做主,哪来的规矩?”   “你多大?”   “我……我多大和此事可有关联?”   “你二十余岁就自己做主,新城也是如此,父母可有协助?”   高阳一怔,“那……那……”   “那什么?”   贾平安觉得高阳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耍赖,“孩子们要能独自处置自己的事务……难道我们还能一辈子都跟着他?看着他做事,整日就跟着说教,那是养孩子呢?二三十岁,三十四岁还养孩子?”   高阳气苦,双手抱臂,“可我不放心!”   “都是从放心开始的。”   后世那些学生从高中就开始脱离父母,甚至有的从初中就开始了寄宿读书。   人都是逼出来的!   最后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贾平安出来时意气风发,肖玲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许久都没送出去的拐杖。   “郎君。”   贾平安淡淡的道:“留给高阳用。”   高阳晚些沐浴后出来怒道:“我何尝用过这等事物?小贾就会埋汰人!”   肖玲捂嘴笑,“其实郎君颇为关心公主。”   高阳为了李朔的未来堪称是绞尽脑汁,什么钱财田地,什么身边还得有可靠的仆役帮衬,什么亲戚朋友。   父母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一切,但付出太多孩子不一定买账。   你禁锢我了!   “阿娘!”   李朔来了,他刚在外面和阿耶疯玩了一阵,此刻满头汗,脸蛋红彤彤的。   “和谁玩了?”   高阳假装嗔怪。   “是阿耶!”   李朔兴奋的道:“阿耶带着我玩了许久。”   高阳看着外面,心中些许郁郁随即消散。   高阳拿着手巾给孩子擦汗,一边擦一边叫他抬头好擦脸。孩子大抵是有过痛苦的经历,一张脸皱成了团,随即被手巾蹂躏了一番。   阳光挥洒下来,高阳直起腰,突然就笑了。   ……   晚安!求月票。 第957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什么都是现成的,学堂修建起来就很快。   早上跑步完毕后,贾平安去看了一下学堂的进度。   教室已经有了雏形,墙壁筑到了腰部,过几日就能上梁。   上梁喽!   大抵和后世建筑物封顶般的,此刻上梁也会引来许多祝福。   撒些东西,念叨些祝词。   以往道德坊谁家要上梁,一群孩子就会围在边上,等着主家扔好吃的。   “阿耶,以后我会在这里读书吗?”   兜兜很实诚的问道。   “不知道。”   贾平安也不知道是把孩子们送去算学,还是让他们就近在道德坊读书。   去算学师资力量雄厚,在道德坊里虽然离家近,但条件要差些。   想到自己在安排算学事务时的冷静,在安排子女们未来时的踌躇犹豫,贾平安不禁笑了。   没有人是大公无私的,面对自己的子女时总是会多些眷顾。   回程时有些村民已经出来溜达了,见到他们父子都纷纷行礼。   “贾郡公,这是积德的好事呢!回头让孩子去贾家行礼。”   “行什么礼?”   贾平安皱眉,“钱是户部出的,工匠是工部调遣的,要感谢就让孩子们好生读书,莫要辜负了这等难得的好机会。”   从秦汉以降从未听闻过百姓能大规模读书,所以读书在上等人的眼中就是一件被垄断的事儿。   现在垄断眼看着就要被击破了。   “贾郡公太谦逊了。”   我谦逊个毛线,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贾平安微笑着,兜兜很是嘚瑟的道:“我阿耶就是谦逊!”   贾昱皱眉,“兜兜不要说话。”   兜兜怒了,“凭什么不给我说话?大兄你越发的像是阿耶说的腐儒了。”   “我何曾迂腐?”   “你就迂腐!”   “……”   复读机模式要开启了。   一直到了家中,两个孩子依旧是复读机模式,随即被各自的老娘提溜了进去。   贾平安在练刀。   时至今日他的刀法早已脱离了别人的影响,看不出痕迹来。   “郎君的刀法看着越发的简单了。”   徐小鱼吸吸鼻子,嗅到了厨房飘来的肉香。   王老二骂道:“你懂个屁!越好的刀法就越简单。”   徐小鱼问道:“那我可能学了?”   王老二一脸唏嘘,“学不了。你去看看那些老卒,无不是有自己的绝活。他教你你也学不来……每个人都得在厮杀中去琢磨,琢磨出来了你就是悍卒。”   “琢磨不出来呢?”徐小鱼一脸求知欲。   “琢磨不出来?”   王老二淡淡的道:“那就成了尸骸。”   沙场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更像是丛林。   吃早饭时四个孩子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二郎放下我的筷子!”   兜兜和老二贾洪在较劲。   贾洪握住筷子,兜兜就戳了他的咯吱窝一下。   “咯咯咯!”   贾洪笑的浑身肥肉乱颤,一家人看着喜气洋洋的。   “大洪的饮食要注意,莫要吃的太多了。”   贾平安觉得老二有成为胖子的潜力,可看看身材高挑的卫无双,看看自己的八块腹肌,两口子都不胖啊!为啥老二就胖了呢?   老三贾东很冷静,甚至贾平安动了筷子,大伙儿开干后,他依旧慢条斯理的拿着筷子,一点点的刨。   就像是一个超级土豪在高端酒店里包下了整个餐厅,只为了自己能安静享受早饭。   这娃和大洪比起来闷了些。   “三郎。”   贾东抬头,神色平静。   贾平安觉得孩子不够活泼,“三郎可想出去玩耍?”   贾东毫不犹豫的道:“想。”   还好,这娃显然还是孩童心性。   贾平安心情大好,但看到只顾着自己修炼的苏荷不禁就怒了。   “苏荷,你好歹多带带孩子,看看东东,整日话少的和阿福似的。”   “嘤嘤嘤!”   趴在外面的阿福叫唤了几声。   啥?   苏荷从‘筑基丹’上抬头,诧异的道:“三郎就喜欢这般,学爬树也是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压根不炫耀。”   “太闷了!”   贾平安摇摇头,“要让孩子多说话。”   他担心的是心理问题……若是来个抑郁症或是什么毛病咋办?   想想新城,骨子里是豪爽的性子,可却用小白花的面具给自己戴上。这些年下来不断暗示自己是一朵小白花,结果真的就成了小白花的性子,整日伤春悲秋……若是贾师傅不出手,她最多还能再熬一年就去了。   苏荷想了许久,贾平安倍感欣慰。   这个婆娘终于学会了认真。   一家子都觉得苏荷总算是长大了。   “要不……我带着三郎修炼吧!”   卫无双木然道:“吃好了。”   “我也吃好了。”   贾平安起身,“走了。”   ……   学堂要建好了,首要是招生。   贾平安到了兵部时,陈进法在嘀咕此事。   “好些人说没人报名呢!”   “那是羡慕嫉妒恨。”   没人报名?   这几日道德坊的坊民们看到贾平安就会问如何报名的事儿。   “学堂不够用。”   贾平安现在就头痛此事。   陈进法却摇头,“贾郡公,那些人家都说不会去学堂,要么进国子监,要么请了先生来家中授课……他们说学堂不会有好先生。”   贾平安打个哈哈。   今日要进宫授课,临行前任雅相点了贾平安一下,“别说是学堂,就算是州学县学都难寻好先生。先生不好……学生如何好?”   老任觉得普及教育的事儿任重而道远。   太子却觉得学堂大概率要崩溃。   “舅舅,孤听他们说好些儒者都放话了,就算是你亲自去请,就算是每月万钱的报酬,他们也不会去学堂授课。”   李弘叹息不已。   “小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愁绪?上课!”   贾平安进了课堂,曹英雄和郝米等人起身行礼。   赵二娘如今竟然成为了新学的资深学员,每日旁听比曹英雄还认真。   “今日上什么?”   赵二娘最近被贾师傅上了一肚子的格物和算术,觉得该换个轻松的课了。   “今日就给你等讲讲未来。”   众人一听就来了精神,纷纷坐好。   太子也拿起笔准备记笔记。   “我说的未来,总体而言便是指大唐的未来。”   贾平安一直觉得儒家缺乏长远的规划,他们总是得过且过,发展到后面甚至见不得谁想进步……别往上爬了,咱们一起在这个酱缸里浸泡着岂不更美?   缺乏长远规划导致的结果就是僵化,内部死气沉沉,一心就惦记着分肥。最终被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后,一个个呆若木鸡,找不到应对之法。   “大唐如今威压周边,辽东三国覆灭,突厥一蹶不振,吐蕃被挫败后也安静了下来……有人说该马放南山了,这等话听听就好,当真就会败了国祚。”   “大唐要想保持长盛不衰的法子是什么?威胁!上次我给你等说过给大唐寻找对手的手段。从君臣到百姓,都要牢记大唐永远都有对手。”   后世灯塔就是这等手段,没有对手也要给自己创造出一个对手来,以此来刺激自己的军事力量进步,以此来刺激整个社会保持警惕。   “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就是这个道理。”   “贾郡公。”   两个旁听的先生中,蒋峰提出了问题,“这难道不是穷兵黩武吗?”   “这不是穷兵黩武。”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或是整个儒家都有问题,“没有对手的大唐会如何?”   他看着蒋峰,“你可能答?”   “内修德政。”   就是闭门苦练内功。   “没有对手的大唐内部会发生什么?”   “百姓安居乐业……”   蒋峰越说越纠结。   “你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对手……内部就会自己大打出手。许多时候有对手就能倒逼内部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当失去了对手时,那些人会想到什么?想到争权夺利,什么手段都敢用。”   “你等只看到了突厥,只看到了吐蕃,可看到了大食?”   “大食太远了吧?”   愚不可及!   “大唐立国时,距离安西有多远?”   贾平安把地图拿来拉了一下,“大食这些年在不断扩张,比之当年的大唐更犀利,距离也更近。”   “我不喜欢儒者的一个缘故就是你等骨子里的软弱和保守,为此还粉饰了一番,叫做仁政。”   贾平安敲敲案几,止住了蒋峰等人的骚动,“武帝口称独尊儒术,实则是打压百家,用的依旧是法家的那一套……后续也是如此,唯有一个帝王对儒术深信不疑,任用儒者为重臣,按照儒学的那一套去治理国家,推行所谓的仁政,这些仁政换来了什么?”   李弘呼吸急促,想到了许多。   “汉元帝所谓的仁政让那些地主豪强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人口,大汉的灭亡危机便是在那时种下的。”   李弘联想到了自己学过的史书,低头奋笔疾书。   “到了大唐,高祖皇帝就不说了,就说先帝,先帝治国可是儒术?”   “当今陛下可是用了儒术治国?”   “当年汉元帝任用儒臣,那些儒臣兴奋不已,觉着自己有了出头之日,丑态百出,结果被人挤兑一番竟然自尽……”   “儒家执掌天下,必然会带来一个后果……贪婪,软弱。对内他们会结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兼并土地人口,控制舆论,控制权力。对外软弱无能,恨不能把整个国家都用高墙来围着,自己躲在高墙内称王称霸。”   “门槛猴!”   李弘低头写下了门槛猴三个字。   儒学不可重用!   李弘微微摇头。   “任何王朝若是想长盛不衰,内部必然要积极进取,不断促进发展,不断提高百姓的收益。小河涨水大河满,当百姓的收益高了之后,朝中的府库必然会充盈……”   “而对外也得要积极进取,但这个积极进取并非是指不断的攻城略地。”   贾平安放缓了说话的速度。   “下面我说的……莫要外传。”   兄长不是说人不能保密吗?为何还要叮嘱?   “大唐攻伐的极限在何处?”   “在距离。当大唐的军队从长安出发要经年方能抵达最边远的地区时,那时候的大唐就危险了。”   在交通不方便的时代,一旦领土距离过远,当发生了紧急情况时,譬如说敌国大举进攻,等消息传到长安,长安这边调集重兵去救援……等赶到时大战早就结束了。   这就是距离的限制。   “不可让自己的军队距离强大对手太近,离自己太远。”   “但大海之外却并无顾忌。”   贾平安指指地图上那空白的一片,“大海里有鱼,有岛屿,有能与大唐相媲美的庞大陆地,那些陆地上或是密布草原,或是矿藏无数……耕地更是多不胜数……”   “有这等地方?”   李弘有些惊讶。   “当然有。”   贾平安指指远方,“当年独尊儒术后,百家学者们或是隐居,或是出游,最远的去了万里之外……他们在那里发现了庞大的陆地,而上面有土人。那些土人和善,和咱们长得差不多……那些土人自称印第安人,你等可想到什么?”   “殷商?”   贾平安点头,“兴许那些人就是当年渡海而去的殷人。”   至于是不是……贾平安压根就不知道。不过此刻用来忽悠太子足够用了。   “那里的矿藏能让阎立本发狂,能让窦德玄发疯。”   那些未曾被开辟的土地上堪称是流淌着牛乳和蜂蜜,太富饶了。   “贾郡公你先前说过不可攻伐太远,那边距离大唐万里之遥。”   蒋峰觉得自己抓到了贾平安的漏洞。   贾平安笑了笑,“那边是很远,可那边却没有敌人。”   蒋峰说道:“可若是移民此处,距离长安太远,若是他们自立……长安鞭长莫及。”   “自立之后他们是什么人?”   贾平安问道。   蒋峰说道:“叛逆!”   “你的眼光和那些儒者一般短浅!”   李弘呼吸一紧,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蒋峰等人联手也打不过舅舅。   那孤还担心什么?   打吧。   蒋峰等人面红耳赤,可最终却不敢出手。   门槛猴!   李弘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明知不敌也会出手。可蒋峰等人却退缩了。   “就算是他们自立了也是汉儿,怕什么?”   贾平安觉得若是由这些人来执掌朝政,这个大唐压根就看不到未来。   “若是大唐不去占据了那些肥美之地,再等几百年,自然会有异族去占据那些地方,随后他们不断积聚力量,最终借助那等肥美之地成就强大的力量。当这股力量横跨大海出现在大唐的海岸线时,你等估摸着还在嘀咕这个不可,那个不可……”   “这个世间有许多好地方,大唐不占别人就会占,为了一些担心就抛弃了那些地方,这不叫做因噎废食,而是叫做愚蠢!”   一堂课下来,贾师傅潇洒而去。   大唐未来的战略应当如何?   李治想过许多。   所以当蒋峰等人来告状时,他有些愣住了。   “贾郡公谈及倭国,说不灭了倭国就是给自己留下后患,可是陛下,倭国蕞尔小国,愚昧不堪,哪里值当大唐出手?”   “他还说大唐当派出船队,一路探寻岛屿陆地,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说大唐应当移民万里之外,哪怕那些人沦为叛逆。”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如何看?”   蒋峰觉得自从贾平安出现在太子的先生行列中后,他们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现在双方都在争夺对太子教育的主动权和影响力,而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太子的态度也非同小可。   若是太子厌恶哪个先生,那你就算是能口吐芬芳也无济于事。   “舅舅说不可因噎废食,好地方就该先占据了,自己背叛大唐自立,阿耶……”   太子看着有些踌躇。   李治笑道:“五郎有话只管说,难道朕会因言怪罪你不成?”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觉得这话有些假。   太子千万不要激动,更不能大放厥词,否则回过头被收拾了没地方喊冤。   李弘说道:“阿耶,若是那些地方背叛自立了,那大唐本土也能压制住他们。”   “若是不能呢?”李治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关键是他感觉到了一丝惊讶。   是什么让朕惊讶?   那种惊讶在蠢蠢欲动,但却有东西压住了它。   李弘想了想,“若是不能,那定然是大唐本土没落了……本土没落了,那些外敌都会蜂拥而至……譬如说吐蕃,大食,乃至于草原异族……到了那时,我以为大唐定然是烽烟四起……若是到了那时……”   他抬头看着皇帝,很认真的道:“以其让异族攻占了大唐,不如让那些同根同源的势力取而代之。”   蒋峰看着皇帝,心想别说是别的势力,看看前汉,看看前晋,哪怕是到了快灭亡的境地,内部依旧在争夺不休……   李治看着太子,想到了许多。   从他的角度而言,自然不肯把大唐交给其他势力,哪怕那个势力是自己的血亲组建领导的。   但若是真有那等好地方,你不去占据别人自然会占据,随后庞大。   大唐若是衰微了,周边异族来攻,那就不是什么攻伐了,而是……屠杀!   李治想到的是前晋时中原遭遇的屠杀。   他看着太子。   蒋峰等人在看着他。   这是关系到大唐未来战略的一番话。   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   皇帝缓缓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求月票啊! 第958章 毒酒   “陛下说……前晋之后中原汉儿被当做是牛羊宰杀凌虐,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那些曾经恭谨的异族翻脸就成了杀人的魔王,由此可见异族不可信……”   武媚坐在床榻上眯眼听着。寝宫内的窗户紧闭,大门也只是开了一条缝。   所以殿内有些热。   邵鹏额头有些汗渍却不敢擦,“陛下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武媚良久说道:“知道了。”   邵鹏回身,觉得小贾逃过一劫。   ……   长安食堂依旧高朋满座。   苏能和几个兄弟站在侧面看着长安食堂外面的人流。   “兄长,要不进去喝一杯?”跟着他卖酒的兄弟陈庄舔舔嘴唇。   苏能也有些馋了,但还是摇头,“长安食堂好是好,可却太贵了些。先把酒水送了再说。”   苏能早年就是混社会的恶少,后来年岁不小了,看着这样也不是长法,就带着几个兄弟卖酒。其中一个兄弟家中有酿酒方子,出来的酒水还算是不错,所以苏能这几年的小日子也算得上是红火。   当初打开市场很难,长安食堂开口要了他的酒水,此后生意就越发的好做了。   ——长安食堂都要的酒水,你家竟然还嫌弃?   这就是品牌的力量。   几个兄弟把大车停在了大门侧面,长安食堂的一个伙计出来交接。   “今日五坛。”   检查封口,试试重量。   “抬进去吧。”   这个可不是小坛子,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抱走。   苏能和陈庄合力抱着一坛子酒水进去,纪成南在忙碌,见到他就打声招呼。   这位是贾平安的舅兄,不能怠慢。   “凭什么不让耶耶进去?”   苏能出来时,就见几个男子站在大堂里咆哮。   纪成南干咳一声,矜持的道:“记得上次几位说过再也不来长安食堂了……”   这货促狭,一句话把这些人顶的难受,再无回转的余地。   为首的男子骂道:“贱狗奴,真当耶耶稀罕吗?”   苏能笑了笑,觉得这等人堪称是自取其辱。   他往前走去。   男子越想越气,指着纪成南骂道:“贾平安那个贱人这是故意羞辱我等!长安食堂不来也罢,可贾平安靠着谄媚上位,耶耶等着看他的下场……定然是男为奴女为婢!”   一只脚就这么突兀的飞了过来。   呯!   男子倒地。   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地面。   白眼一翻。   大堂内安静了一瞬,苏能收脚,说道:“此人叫骂我的妹夫……”   我这是基于义愤出手,算是正当防卫!   苏能毕竟是社会人,马上就寻到了开脱的法子。   随后男子的仆役进来大呼小叫。   “是谁?”   苏能被盯着却怡然不惧,“你家郎君出言不逊,我打的!”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时候我还是个社会人,带着一帮子兄弟意气风发,恩怨分明……   随后苏能带着陈庄他们继续送酒,最后寻了一家酒肆歇息。   “兄长你的那一脚快若闪电,依稀能看到当年的风采。”   陈庄喝的脸颊通红。   “差很多了。”苏能叹道:“当年我一脚能让人半死,那人只是晕了过去,哎!”   装比是人的本性,早已深深地镌刻在了基因里。   众人一阵吹捧,苏能喝的大罪。   “在这里!”   不知何时外面来了一群不良人,打头的男子指着苏能说道:“就是他卖的酒水!”   “拿下!”   不良帅一声厉喝,不良人们蜂拥进去,随即按住了苏能等人。   “谁?”   苏能喝多了,瞪着眼骂道:“谁敢拿耶耶?甘妮娘,放开我!放开我!”   “绑了!”   不良帅走了进来,直至陈庄等人,“他们可是卖酒的?”   “都是。”   “拿了!”   陈庄的酒意都化为了冷汗,问道:“为何拿人?”   不良帅沉声道:“你等售卖的酒水毒死了人!”   ……   苏能当年的兄弟就在边上看着这一幕,随即去了苏家,把事情一说。   苏尚呆若木鸡。   蒋氏坐在那里拍着大腿,“我的儿,早就叫你别去贩酒你不听,如今出了事可怎么好啊!你若是不好,阿娘也不活了!”   苏香拿着书卷出来了,听到此事不禁愕然,接着皱眉道:“大兄卖酒多年了,那酒水如何……咱们家就喝的那种酒水,从未出事,为何今日出事?”   蒋氏咒骂道:“我就知晓那家人的酒水靠不住,你姐夫就有酒坊,大郎去进了酒水来贩卖岂不是更好?可他却执拗,不想靠着妹妹挣钱……要脸要皮的,最终连命都要丢了,我的儿……”   苏尚铁青着脸,但腿有些发软,“二郎,那边说是死了人,你大兄怕是不妙。”   苏尚也有些心慌,但在努力的镇定中……   遇事莫慌,先镇定……   他抬眸,“阿耶,大兄贩卖的酒水乃是大坛子装的,若是能毒死人就不该是一人……此事有鬼!”   我的儿果然聪慧!   苏尚并未有一家之主地位不保的忧郁,欢喜的道:“如此赶紧去报官。”   苏香摇头,“阿耶,此事不良人会去查探,他们不敢弄虚作假。”   苏尚点头,“你姐夫在那里坐镇,谁敢弄虚作假?”   苏香点头,“不过此事还是要请姐夫帮衬。”   蒋氏在边上落泪,闻言说道:“先让你阿妹回家。”   苏尚纳闷,“让二郎去女婿家说不是更好?”   蒋氏怒道:“你懂什么?以前咱们家中有事时我是寻谁来?”   苏尚想到了些,“丈母!”   这个蠢人!   蒋氏没好气的道;“阿娘回去一说,阿耶就算是不情愿也得出手帮衬。女人出面,比你们男人更好!”   枕头风都不懂!   苏尚恍然大悟,“原来以前你不乐意之事就让我去给丈人说……”   原来如此啊!   蒋氏怒吼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苏香叹道:“阿耶,阿娘,赶紧吧。”   随即消息就到了贾家。   “大娘子,大郎君被抓进去了,说是他卖的酒水毒死了人。”   苏荷急匆匆的回到娘家。   “大兄的酒水为何能毒死人?”   苏荷觉得不对。   蒋氏叹道:“你大兄……哎!此事……”   苏尚也是唉声叹气的。   苏香皱眉,“大兄卖酒数年从未出事,此事发生之前大兄才将打晕了一人,我怀疑与此事有关。”   苏荷有些心慌,“可能寻到证据?”   苏香摇头,“我估摸着不能。”   蒋氏一拍大腿,“我的儿……”   一家子都皱眉,想堵住耳朵。   “大娘子你要为你大兄做主啊!”蒋氏拉着苏荷的手说着苏能从小对她是如何的好,长大后对她如何好……   一句话,你赶紧回去给女婿说说,敦促他把此事解决了。   这就是枕头风。   蒋氏用的出神入化,如今也希望把这个本事传授给女儿。   苏荷心中难受,随即回家寻了贾平安。   “我已经知晓了。”   死者是在平康坊出的事儿,平康坊属于万年县的管辖范畴,所以事情发作后,王福畴和卫英那边都遣人来给贾平安报信。   这便是势力。   苏荷鼻头发红,眼眶也发红,“夫君,大兄对我这般好……”   枕头风贾平安自然是知晓的,但苏荷并未说你一定要救他这等话,让他不禁倍感欣慰。   逼迫男人去干超出他能力的事儿不叫本事,而是愚蠢。   ——我家差十万,你赶紧想办法去弄来。什么?弄不到?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几次三番后,女人巨失望,觉着自己嫁错了人。而男人也会觉得自己窝囊,并暗自恼火。   “大兄……呜呜呜!”   苏荷想到大兄当年对自己的好,不禁哭了起来。   “阿娘!”   兜兜跑了进来,见到老娘在哭,不禁就乐了,“阿娘羞羞!”   闺女,你老娘正在爆发的边缘,你就别来作死了行不行?   “阿娘你还让我别哭,你看你哭的……哇!阿娘你流了好些泪……”   “贾兜兜!”   苏荷的咆哮声惊动了一家上下。   卫无双来了。   “此事要看,若是为真,那便尽力为苏能缓颊,争取流放……到时候再派人一路照拂。”   苏荷还在抽噎,卫无双叹道:“若是为假……”   “弄死他!”   苏荷瞪眼,从未有过的凶狠。   女人,哪怕是最柔和的性子,当你触及到了她的底线时,空谷幽兰也会变成河东狮吼。   贾平安去了前院。   徐小鱼等人已经去把第一步资料弄来了。   “被苏能一脚踹晕的叫做杨稷,他当时辱骂郎君……”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此次得罪的人不少,那些人不敢当面叫骂,却在背后使坏,胆小如鼠。”   徐小鱼说道:“被毒死的那人叫做黄举,他当时和人在平康坊中喝酒,喝的就是苏能贩卖的酒水,他被毒死,另一人至今仍在施救。”   贾平安问道:“苏能送的都是大坛酒水,为何只是毒到了两人?酒水可检测过了?”   徐小鱼点头,“那坛酒水才将开封,所以只毒到了两人。万年县的不良人正请人查验酒水的毒性。”   ……   酒楼的后面,一坛子酒水周围站满了人。一个医者舀了一杯酒,喝了一点品尝。   “有些熟悉。”   少喝点……不良帅干笑道:“这就怕有毒……”   医者淡淡的道:“老夫为人治病……外面就写着牌子:进了此门生死不由你。老夫用药凶狠,不死即活。”   不死即活?   众人不禁脊背发寒。   医者再喝了一口,砸吧着嘴,“嗯……有些意思,老夫有些熟悉了。”   “再来一口!”   医者再来了一口。   “是苦实。”   医者摇头晃脑的道:“苦实剧毒,但凡吃几粒就能毒死人。这酒水里……老夫看看。”   他挽起袖子,径直伸手进去摸。   你就不怕被毒死?   众人不禁恶寒。   医者在坛子底摸了一阵子,再拿出来,摊开手,手心中有些渣滓。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就是苦实。”   ……   “是苦实毒死的人。”   贾平安第一时间获知了消息。   “苦实是什么玩意?”   “给郎君弄些来。”   晚些贾平安见到了。   “这特娘的不就是马钱子吗?”   这玩意儿剧毒,但也是一味药材。   “苏能难逃一死。”   狄仁杰沉声道:“毒死一人,另一人还不知死活,要紧的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最近喝酒的人都少了许多。”   贾平安摇头,“苏能吃多了去下毒?”   “会不会是酿酒那家下的毒?”   “那家人已经被拿下了,都在喊冤。”   贾平安随即去了后院。   苏荷眼睛红红的在发呆。   兜兜也不敢招惹自家老娘了,很是乖巧的在边上带弟弟。   “夫君!”   见到贾平安进来,苏荷精神一振,“可是寻到了大兄无辜的证据?”   你以为我是福尔摩斯?   贾平安摇头,就在苏荷失望时,他说道:“此事我断定不是舅兄所为。”   苏荷笃定的道:“定然是酿酒那家人干的!”   “还得看。”   贾平安见她短短时间内就憔悴了许多,就说道:“那家人也没有下毒的动机,而且若是要下毒,为何只在一坛酒水中?”   苏荷吸吸鼻子,“兴许是想蒙混过关。”   “不可能!”贾平安虽然知晓残忍,但还是要打断她的妄想,“苦实乃是剧毒之物,下毒之人应当知晓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那人定然是做好了有人被毒死的准备……甚至是被毒死多人。”   后世不时能听到有人喝自己泡的药酒把自己毒死了。   “关键是动机。”   贾平安分析道:“任何人下毒都得有动机,被下毒那人定然是他的对头才行。如今他们已经去查了。”   或是想无差别报复社会,但嫌疑人中并无这等人。   “大兄!”   苏荷真的伤心了。   所谓不离去就不知道他的好,在绝望中才能觉察一个人对自己的重要。   “我去看看。”   贾平安让卫无双照看苏荷,自己去了万年县。   “那坛子酒就在这。”   卫英带着他去了一个房间里,里面一大坛子酒水。   贾平安看了一眼,问道:“是下了苦实还是粉末?”   “末最多。”   卫英觉得这事儿很难翻盘,“被毒死的黄举家中也有些势力,先前已经来了万年县,放话说若是谁敢枉法,哪怕是撞死在皇城前黄家也不肯善罢甘休。”   “这说的是万年县吧。”   贾平安的话让卫英忍不住别过脸去。   “黄家说的就是你。”   “纯属臆测!”贾师傅很是义正辞严的道:“此事当秉公执法。”   我不会去走后门的!   卫英欣慰的道:“你果然是越发的稳重了。”   我何时不稳重?   “不过丈人好歹看顾些,别让他在狱中受苦。”   卫英:“……”   王福畴也来了。   “此事老夫以为还是要早做打算。”   王福畴很诚恳,但主意很馊,“不行就去寻了皇后,恳请陛下赦免。”   都死了一个,你觉着我的脸有那么大?   难怪此人没法在宦途再进一步,就冲着这个主意……他不升官还能快活些。   但想到王勃的性子,贾平安就觉得老王家没落不是没有道理。   王福畴就是一个喜欢读书的文人,这等人让他去琢磨书本最好,做官是害人害己。   而王勃轻浮、喜欢装比的性子让他在官场上处处碰壁,被毒打多次后依旧不醒悟,最终害惨了王福畴,也把自己弄死了。   如今王勃就在贾家,每日和狄仁杰斗嘴不休,经常把贾平安拉去当仲裁。别的话题还好说,一说到儒学贾平安就装新学大佬……咱不屑于谈及儒学。   要说装比,贾师傅从不觉得有谁能超越自己。   卫英干咳一声,“说苏能下毒老夫觉着不妥当,他下毒得有缘由吧,不良人已经查了些事出来,苏能早些年是恶少,带着一帮人在长安呼啸而过……可后来就改邪归正了,贩酒,成亲生子,渐渐就远离了那些人。”   “这样的人……他为何要往酒水里下毒?”卫英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而且黄举和苏能素不相识,他为何要下毒?”   王福畴说道:“会不会是那家酒楼和苏能有仇?”   卫英摇头,这位老吏但凡想弄什么消息,比王福畴更靠谱,“那是苏能的衣食父母,往日钱财往来并无差错,也不曾喝骂动手,为何要下毒?”   “做事得有动机。”贾平安一直在寻找苏能下毒的动机,“我一直在想苏能为何下毒……要不,进去问问?”   “咳咳!”   王福畴有些不自在,“明府才将说了,不许人见苏能。”   卫英不以为然的道:“小贾不是人……不是外人。”   随后卫英就去鼓捣了一通,甚至去了黄耀那里。   “贾郡公要见?”   卫英点头,“此案疑点重重,他想问问苏能,可派人在边上看着。”   这是坦率之意:我没想通风报信,就是想问话。   答不答应?   黄耀只是想了一秒钟就毫不犹豫的点头。   “只管去!有事算是老夫的!”   卖人情是一门值得琢磨的功课。   如何卖人情最好?   你要说哥做好事不留名,那不叫人情。   想留人情就彻底些,果断些。别一边答应一边犹豫,那样只会让你的人情打折扣。   当然,遇到白眼狼另说。   卫英赞道:“明府睿智。”   这个人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达成了。 我也想写些一路顺风的情节   真的,我特想那种一帆风顺的情节。从出现对手到灭掉对手装个逼,用不了一章,接着继续装比……   但真心话,连李世民都拿世家门阀没办法,你指望贾平安牛逼哄哄的站在朱雀大街上,随即无数世家子跪在长街上高喊:“见过虎帅!”   这不现实啊!   世家门阀会吃人!   这是历史彰显的现实。   若是贾平安的宗旨就是在大唐混吃等死也就罢了,每日带着小鱼和王老二出去欺男霸女,没事儿了就去终南山里开个趴体……这样也行,但我不擅长写这种纯种田的啊!   要想有所作为,贾师傅就必须要撬动这些势力,这是必然的,没办法避过的事儿。但我已经很那个啥……很柔和了啊!   贾平安不是虎帅,他也做不了虎帅……庙堂上的那两口子都是狠人,一个灭掉了自家舅舅,削弱了李世民都没辙的关陇门阀;另一个是千年来最牛逼的一个女皇。   没争斗就直接上,那也行!   没困难咱更爽不是,我也能写:朝中提出一件事,没人能解决,主角牛逼哄哄的甩出长鞭……不对,是甩出金手指,大喝道:“这事儿我来。”。一群人鄙夷的看着他,“沙雕!”,主角随即甩出手段,逆袭打脸了,不用争斗就爽,牛逼不?   兴许这么写成绩会更好些。   但这本书不准备这么写。   写了觉得亏心。   好了,就是扯个淡。我许久没开单章了,各位读者老爷,月票呢?打赏呢!   月票呢!   打赏呢!   我的碗就摆在这了,你们看着办!   啥,还要唱莲花落?不会,十九摸倒是学了几句……   其实这个单章更多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们:我一直在关注你们的反馈。   感动不?   还要摆碗不? 第959章 来走个后门   苏能是苏家的长子,你要说长子懂事……对于苏能来说是不存在的。少年时他就羡慕那些恶少游侠儿,觉得男儿如斯才痛快。随后他就加入了恶少这个很有前途的团体,渐渐的从小弟变成了老大。   可此刻他才发现,原来恶少并无前途。   恶少就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挣钱,或是沦落成为苦力,为别人干活挣钱。   也就是厮混几年,把对义气和豪爽的所有幻想都戳破后,苏能就上岸了。   卖些酒水,每年挣到的钱能养家有余,这样的小康之家能引来多少人的艳羡。   苏能也觉得知足了。   每日卖卖酒,回家和老爹老娘说说话,敲打一番痴迷于读书而不能自拔的老弟苏香,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小窝,被娘子嘀咕最近为何不肯亲近自己,孩子叫嚷着要礼物……   这样的日子他过的有些不耐烦了。   所以才会和兄弟们去喝酒。   可现在的他呆坐在牢房里,恨不能每日都那般度过……永不厌倦。   家中的爹娘此刻定然惶然不安,阿耶会不知所措,阿娘会嚎哭埋怨……   苏香会做什么?   家中没指望了。   苏能双手抓着栏杆,奋力的摇动着,“我并未下毒,不是我下的毒!”   没人回应,有的只是隔壁牢房中嘿嘿嘿的笑声。   “小子,许久未曾听闻有下毒的狠人了,可毒死人了?”   隔壁的狱友是个老鬼,苏能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双脏兮兮的手,外加一头乱发……   “我没下毒!”   狱友嘿嘿嘿的笑,“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没干过,当年耶耶进来也说自己没动手,可最终还得要在这里过一辈子。”   “我真没下毒!”   苏能麻木的道。   “嘿嘿嘿!小子,不说?你可知那些刑具?”   当年做恶少时,苏能见到不少小伙伴被抓进去,事情小的被打一顿放出来,事情大的被毒打……   被毒打的出来时面无人色,发誓再也不干那等事了。   苏能颤栗了一下,“说是一死一伤,可我真没下毒!”   “可有证据?”   苏能仔细回想着。   酒水是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位酿酒的兄弟家没可能下毒,因为那厮对目前的生活非常非常的满意,恨不能就此直至地老天荒。   手下的兄弟会不会下毒?   苏能仔细回想着,觉得不可能。   能让一坛酒水变成毒酒,那得下多少毒?从取酒到送酒他都在,许多时候别人不在他也在。   娘的!   看车的时候就我在!   苏能浑身颤抖。   兄弟们不可能。   可真不是我啊!   谁下的毒?   狱友听到了磕牙的声音,嘿嘿一笑,“老夫在这牢狱中见过太多的人……有人一去不复返,有人苦熬几年就走了,更多人去了别的大牢……一死一伤还是下毒,你死定了,就算是你阿耶是宰相也死定了。”   苏能浑身发软。   “有人来了。”   狱友马上缩了回去。   ——什么有官员来了我探头出来看个热闹,看你妹啊!那些狱卒会觉得你破坏了他们的美好形象,等官员走后一顿毒打让你后悔不迭。   可苏能不同。   没经过牢狱毒打的他扑在栏杆上,奋力喊道:“冤枉……”   大舅哥以往一直是以好汉形象出现在贾平安的面前,所以此次被弄进牢中,贾平安觉得他应当是坚强不屈……   苏能也看到了贾平安,瞬间就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咳咳!”   贾平安干咳一下。   “实话实说,下没下毒?”   苏能抬头,脸上还挂着红晕,“没!”   “确定?若是说谎你就是害了一家子,更是害了我一家子。”   要救人就得先弄清楚始末,弄清楚黑白……后世贾平安见多了颠倒黑白的事儿,刚开始事主发飙,抨击谁谁谁的过错,网上没事做的吃瓜众一看……我去,这都2057年了,竟然还有这等事?   随后就是围着那人喷。   替天行道,为人伸张冤屈是最大的快乐,所以此刻的吃瓜众是快乐的。   可随后事情就逆转了……抨击的人是恶人先告状,被他抨击的那人拿出实锤……我特么的是个好人。   好了,一众吃瓜众老脸通红,随即遁去……也有人反转枪口狂喷那人。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但苏能是大舅哥,贾平安当然不能让子弹继续飞,否则苏荷能把自己修炼成一道闪电。   苏能的眼眶红了,“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我没事下什么毒?我发誓,若是我下的毒,死后轮回变成畜生,世世代代都轮回为豕!”   所有的家畜中,豕是最惨的。   吃的最差,睡在茅厕上,养一两年就面临着被宰杀的命运。   谁有豕惨?!   所以苏能这个誓言让贾平安信了。   关键是他知晓苏能的生活状态,压根就没有下毒的动机。   “安心待着。”   知晓了此事就简单了。   苏能双手拉着栏杆,嘴唇蠕动。   求小贾吧!   可……很是难为情啊!   一个自尊心超强的大舅哥在和自己内心的执念苦苦斗争着。   贾平安觉得大舅哥是在天人交战,很是痛苦,就悄然而去。   求就求吧,小贾又不是外人……   可多难为情?   是死了难为情还是求人难为情?   当然是死了难为情!   苏能抬头,“小贾!”   通道空无一人,小贾早走了。   “小贾!”   苏能崩溃了,“小贾你一定要救我啊!小贾……”   隔壁的狱友此刻才出声,“嘿嘿嘿!刚才那人看着气度不凡呐!可是朝中的官员?老夫看一眼就知晓,最少七品。”   苏能崩溃了,但依旧记得装个逼,“那是我妹夫,零陵郡公,兵部侍郎。”   呯!   隔壁的狱友撞到了墙。   “竟然是贾郡公?那个杀神……老夫什么都没说。”   ……   贾平安去寻到了万年县县令黄耀。   “贾郡公,苏能的案子很棘手。”   黄耀先前卖了贾平安一个人情。万事开头难,就像是少女第一次那个啥一样,总是各种顾虑,各种羞涩……但第一次之后就顺畅了。   第二个人情黄耀给的顺畅无比。   “老夫一直在关注此事,刚才不良人来报,酿酒的那家人并无下毒的动机。”   贾平安并未愚蠢的去说什么苏能也没有下毒的动机,那样只会让黄耀轻视他。   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人情成功丢出去了,但分量不足。   黄耀叹道:“酒楼很是愤怒,说此事发生后,整个酒楼再无一个客人,估摸着两三月内都会受影响。”   “此事贾家会出手和他们商议,该赔偿的贾家不会含糊。”   后世也有民事赔偿,不管是不是苏能下的毒,那酒水至少是他送来的,所以……   咦!   贾平安心中微动。   “老夫也想帮个忙,可终究不擅长此等事。”   黄耀干咳一声,“让陈子衿来。”   陈子衿和贾平安算是老熟人,从贾平安到长安时陈子衿就是万年县的不良帅。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可见底层官吏要想努力上进何其艰难,不如躺平了,哥不想努力了。   “下官讯问了苏能的几个兄弟,都说并未见到苏能下毒。”陈子衿的业务很熟悉,“里面的毒乃是苦实的粉末,不过依旧留下了不少残渣……”   他伸手做一个揭开东西的动作,“只需揭开酒封就能把一包苦实的粉末倒进去,再搅动一番……”   “酒封呢?”   贾平安的问题赢得了万年县神探陈子衿的赞许目光,“下官问过酒楼的人,酒封在进入酒楼时就松动了。”   酒封是用草绳和黄泥混合而成的,一旦开封就再无密封的可能。   “多谢。”   把案情通报给贾平安是在犯错误,但黄耀视若无睹,陈子衿也说的很是坦然。   这便是权势的威力!   贾平安出了酒楼,就让徐小鱼和王老二出动。   他自己则是去了酒楼。   掌柜带着他在案发现场转了一圈,也去酒窖里看了一遍。   “苏能的酒水占据三成,事发后都被搬到了这里。”   几个坛子被堆放在了角落里。   掌柜看着贾平安,一脸苦色,“贾郡公,事发后我这里就完了,没人敢来吃,说是怕别的食物中也有毒,还有人忌讳这里死了人……”   后世也是一个尿性!   贾平安点头,“等万年县查吧,若万年县断定是苏能做的,你这里的损失贾家来管。”   掌柜脸上瞬间就阴转晴,狂喜的拱手,“多谢贾郡公,贾郡公高义,贾郡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人啊!   活的这般疲惫,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   晚些回到家中,苏荷竟然睡了。   贾平安进去看了一眼。   苏荷侧身躺在床榻上,眼睛有些肿胀,连带着脸也是如此。   那眼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然睡的并不安稳。   哎!   曾经的无忧无虑,在遭遇了这等事后都消散了。   贾平安觉得不是坏事,若是苏荷因此不再修炼更好。   兜兜在外面招手,极力压着嗓门喊道:“阿耶……”   贾平安出去和她走到了另一边。   兜兜仰头问道:“阿耶,阿娘一直哭。说舅舅要死了。阿耶,舅舅要死了吗?”   “没有的事。”   女人总是沉不住气!   卫无双在前方,但却有些犹豫。   她在此事上不好插手,若是事情好了还好说,事情不好她的插手就容易引起各种矛盾。   一个家庭不可能都是和和美美的,只是要尽力去求同存异罢了。   你忍我,我忍你,我为你改变一些,你为我改变一些,这就是和谐。   什么我的脾气就这尿性,一辈子都这样了,这样不妥。   等苏荷醒来后,贾平安和她说了目前的情况。   “舅兄说未曾下毒,我自然是信他,不过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所以还得要从中寻找新的证据。”   苏荷点头,只是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兜兜在边上坐着,突然把脑袋靠在贾平安的另一侧。   阿福在前方看看左右,嘤嘤嘤叫唤一下,就反身靠在贾平安的小腿上。   好了,一家伙全身都变成了靠背。   这就是男人的责任,成亲生子,那你就得对妻儿负责,去养活他们,尽量让他们的日子好一些;在他们遭遇困难时你得出手为他们遮风挡雨。   啥时候才变成母系社会啊!   贾平安幻想了一下母系社会的潇洒……家中的事儿全交给卫无双和苏荷,他整日就干活。   但……母系社会好像是一女多男?   贾平安打个哆嗦,引得兜兜抬头看了他一眼。   “郎君!”   云章出现在门外,看着这个场景也觉得颇为温馨。   “何事?”   “前院寻郎君有事。”   徐小鱼他们回来了!   “郎君,酒楼的掌柜咱们查过了,就是一个普通商人。”   贾平安点头,心道又少了一个可能。   “此事不是苏能所为。”   贾平安下了这个定语,就是让他们寻找方向时不至于偏差。   “苏能不是,那是谁?”   贾平安用上了自己的方法论。   “酿酒那一家子的嫌疑被排除了,那么还有两个点,其一苏能的兄弟,但苏能告诉我,从进货到送酒水到各处他都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搬运酒水时。可一坛子酒水很重,两个人搬运……除非中途停下,可万年县的讯问结果是中途并未停下。”   这一条嫌疑再度被洗清。   “苏能那伙人若是没下毒,那还能是谁?”   王老二在沉思。   徐小鱼也在沉思。   “为何不能是酒楼的人呢?”   身后传来了王勃的声音。   这个小子!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从哪学来的习惯?”   王勃走了过来,行礼后说道:“我在贾家白吃白住心中不安。”   你会不安?   压根就不可能!   “所以你想帮个忙?”   “是,我想着好歹能出出主意。”   都是馊的!   王老二淡淡的道:“从事发开始郎君就令小鱼和陈冬他们去盯着酒楼的几个伙计。”   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个?   王勃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没着没落的。   装比失败就是这种感受。   “此事不能急,要盯着他们……”   贾平安随即去了百骑。   “少见啊!贾郡公。”   明静把手中的小本子一收,俨然就是一个合格的监工。   “来走个后门。”   贾平安开门见山,“我那边人手不够,可还得盯着一些人,老沈,救个急。”   沈丘跪坐在那里,微微皱眉,“何事?”   “大事不会来寻你,我舅兄之事。”   沈丘看着他,伸手按按鬓角,“刚才已经有人弹劾你为了徇私去寻了万年县县令黄耀!”   卧槽!   “谁敢污蔑我?”   贾平安发誓要和那人拼了!   沈丘平静的道:“可咱却知晓你确实是去寻了黄耀,顺带去牢中看了苏能。”   打人不打脸啊!   贾平安面不改色的道:“百骑出些人手,帮我盯着苏能那几个兄弟的家人,看看可有异常。”   沈丘点头,问道:“那个杨稷为何不盯着?”   “是啊!”明静也觉得贾师傅有些乱了方寸,“杨稷的背后可有人,当时就是他第一批跳出来打击你。”   ……   包东此刻就在杨稷家的外面。   他觉得盯着这里就是个过场。   就算是杨稷干的,可他也不可能把把柄露出来吧。   ……   杨稷就在家中。   “那贾平安能如何?”   杨稷靠在榻上,手中是刚用冰水浸泡过的果子,咬一口汁水从嘴角溢流出来,边上的侍女递上帕子为他擦了一下。   “呸!”   杨稷吃到了酸的部分,一张口就吐了出来,随后把果子扔在盘子里,接过帕子擦手。   “贾平安至今就三个女人,号称是长安城中最不好色的权贵。高阳公主就不说了,家中的两个女人皆是宫中出身,那苏荷当年还是感业寺的住持,贾平安最为宠爱。那苏能竟敢冲着我动手,耶耶忍了贾平安,难道还能忍他?”   管事看看侍女们,杨稷狞笑道:“谁敢把我的话到处传,回头一家子全数弄去山里……山里有人要劳力,但凡进了山里都活不过三年。女人进去不到半年,整个下身都烂掉了……谁想试试?”   侍女们浑身颤栗。   管事这才说道:“那边可否会被查到?”   杨稷摇头,“一个多时辰之内我就能让苏能从洋洋得意到身处深渊,靠的不是手段,而是脑子。那边说出来对他有何好处?死人了,说出来他就是凶手,就是帮凶,他能逃得了?”   管事点头,“郎君此言不差。”   这位郎君那日一醒来就安排了手段,快的让人眼花缭乱,堪称是稳准狠。   苏能还在酒肆里洋洋得意时,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必死之人。   “弄掉苏能,贾平安能安生?如此我的那口恶气出了,顺带让贾平安家宅不宁,要紧的是……”杨稷拿起一枚果子,轻笑道:“那些人仇视贾平安,可却不敢这般下狠手。他们担心贾平安会以牙还牙。我把消息递给了可靠的人,他们说了,随后就有好处。”   杨稷抬头,“他们不敢动,可却希望有人能下毒手。这便是干大事而惜身。他们当年为何不敌关陇那些人?就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的孱弱,就想着白拿好处,却也不想想,不动手,好处凭什么给你!”   ……   “杨稷没啥动静。”   包东盯到了下午一无所获,去贾家通报后,赶紧要回家。   “杨稷自然没动静,不过别人呢?”   贾平安的眸色很亮,“不是谁都能做潜伏的,不是谁都能淡定自若……”   第二日,苏荷依旧没胃口,就喝了半碗粥。   “阿娘!”   兜兜不再黑心,而是忧心忡忡的。   贾平安皱眉道:“我说过此事定然能寻到证据,你何苦如此?”   卫无双也劝道:“别到时候你兄长出来了,你却饿瘦了。”   是啊!   贾平安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但若是找不到证据呢?   那苏荷估摸着能瘦成一道闪电。   “大兄当年为我和街坊打架,那人好生凶悍。”苏荷神色黯然,“大兄被打的口鼻流血,嘴巴都肿的老高却不肯退,后来拼死打的那人求饶……”   这不是后世独生子女的时代,如今每个家庭都有好几个孩子,街坊们的孩子经常在一起玩耍,一玩耍就会生出矛盾,随后动手……   谁家的孩子凶狠这时候就会牛逼哄哄,堪称是一霸。一个家庭中没有能打的,其他兄弟姐妹出去就会被人欺负。   “我知晓。”   贾平安回头看到了云章。   “郎君,小鱼回来了,是笑着的。”   ……   晚安! 第960章 你竟然还敢劫持人质?   “再来一碗!”   徐小鱼带着一身露水蹲在厨房门外,随手把空碗递进去,曹二赶紧再给他弄了一碗馎饦。   “多加些肉片!”   “多加些葱花。”   “多放些油啊!”   王老二踹了他一脚,“就特娘的得意,是查到了什么?”   徐小鱼吸吸鼻子,得意洋洋的道:“等郎君来了再说。”   王勃来了。   狄仁杰也来了。   “你说是查到了什么?”   狄仁杰经常被王勃怼,是人都有脾气,所以准备给王勃一个背刺。   王勃想了想,“酿酒那家人说是没嫌疑,苏能的兄弟难说,还有就是杨稷……酒楼的也有嫌疑。”   娘的!   有嫌疑的都被你说出来了,我说什么?狄仁杰忍不住骂道:“小子狡黠!”   王勃觉得狄仁杰太蠢了些,“我觉着是酒楼的人。”   狄仁杰摇头,“我却觉着是他的兄弟,你且想想,他的兄弟被人收买,随后下毒……”   贾平安出来了,见徐小鱼在吃馎饦,就说道:“你吃你的。”   可徐小鱼哪敢怠慢,先是得意的看了师傅王老二一眼,“郎君,那酒楼的伙计王训农昨日去了青楼。”   贾平安眯眼,“青楼花费不菲,他哪来的钱?”   “他寻了谁?”   “他寻了一个上等的女妓,一直到凌晨才出来。”   贾平安缓缓问道,“那个女妓可是名声在外?”   徐小鱼点头,“那女妓价钱适中,那些商人最喜光顾。”   顶级女妓睡不起,那就睡名气大的。   “王训农往日就听闻了这个女妓的名声,定然心痒难耐,可却囊中羞涩……”   伙计的薪俸去不起青楼。   “可他的工钱只能供他去寻那些私娼。可一旦有了钱,他就忍不住去寻了自己苦思许久的女妓,这一去就折腾了一夜。”   腰子不错,但更多是得偿所愿的癫狂,恨不能一夜不睡。   贾平安冷笑道:“旁的也就罢了,一直到凌晨才出来,看着如何?”   徐小鱼说道:“看着脚下虚浮,面色也不好看。”   所谓色是刮骨钢刀啊!   贾平安心中又多了些把握。   “盯着他,另外,去把那个女妓带出来。”   ……   探梅的生意很好,好到楼里的头牌都比不过……虽然每次头牌收的钱多,可架不住探梅的次数多啊!   薄利多销的好处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夜疲惫后,探梅睡的很香。   “娘子!娘子!”   探梅睁开眼睛骂道:“叫魂呢!”   婢女俯身看着她,“外面有人求见!”   探梅此刻脑子是晕乎的,下意识的骂道:“昨夜老娘被那个贱狗奴折腾了一夜,就说白天不做了,晚上再来。”   婢女却不走,“那人说娘子拒绝了会后悔……”   咦!   探梅心中一动,精神了几分,“难道是慕名而来的豪商?快,快快快!”   她两眼放光的下床,婢女说道:“先洗漱吧?”   探梅摇头,“那是豪客,不能让他久等。再说了,洗漱什么?往常接几个客人也都没洗漱,难道还嫌弃?快些。”   化完妆后,探梅缓缓下楼。   楼下有个年轻男子。   “见过郎君!”   探梅放缓了脚步,把腰肢扭起来,顿时屁股也跟着左右甩动,婀娜多姿。   年轻男子颔首,“我家郎君在外面。”   探梅不禁退后一步,“奴不出去。”   老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管去。”   探梅回身,“若是不妥……”   老鸨摇头,看了年轻人一眼,颇为忌惮的道:“走后门,不会有问题。”   这个年轻人是谁?竟然让老鸨这般忌惮。   探梅生出了好奇心,心想那位郎君是谁?   等她出去后,年轻人回身道:“你既然要了我家郎君的名号,那便该知晓守密。若是今日之事外泄,被人灭口就只能怪你自己多嘴!”   老鸨一个哆嗦,“是是是,请贾郡公放心。”   探梅出了后门,就见一个男子站在前方,负手仰头看着探出墙壁的树枝。   “见过郎君。”   只有一个人啊!   探梅放心了。   男子问道:“昨夜来的那人一直到凌晨才走,他说了些什么?”   探梅心中一怔,刚想婉拒,可猛地想到了老鸨先前的忌惮模样,还有让她便宜行事的眼色。   “那人猴急……”   男子点点头,意态闲适的道:“只管说。”   可你好歹回个头啊!   你不回头我不自在!   探梅继续说道:“他说想死他了,一直想睡了奴,想了好几年……”   男子背负着手,突然问道:“可说了为何能来了?”   哪怕知晓男子看不见自己,探梅依旧点头,“他说发财了,让奴等着他,过几日再来……”   “有趣!”   探梅说道:“那人一直折腾,不行也折腾,奴不肯了,他就央求,说多给钱。奴说有钱自己存着不好?”   “他多给了钱,奴便任由他折腾。后来他折腾不动了,就不住的揉捏,又问奴为何流落青楼,为何不从良。”   男子轻笑道:“男人最喜把良家妇人拉下水,更喜劝女妓从良。”   探梅一怔……   是啊!   “奴这些年遇到的男人,许多都会劝奴从良,说女妓如何如何不好……”   “他还说了些什么?”男子突然问道。   探梅下意识的道:“他还说他有钱了,下次给奴带一根银钗来……”   男子不再说话,探梅心中有些失望,“凌晨他才念念不舍的离去,临去前又懊恼说不该来……”   “多谢你了。”   男子缓缓回身。   探梅说道:“不敢……咦!”   探梅瞪大了眼睛,“贾郎?”   我在青楼的名声依旧如故,让人惆怅。   贾平安颔首,“此事需守密,倒是怠慢了你。”   探梅欢喜的上前一步,却又止步,“奴脏,不敢亵渎贾郡公。”   这个女人倒也率真。   贾平安含笑道:“若是有人来问你此事,只管说,无需遮掩。”   探梅却坚定的道:“奴定然不说,誓死不说!”   贾平安莞尔,“无需如此,多谢了。”   贾平安转身离去。   探梅看着他的背影,前方突然冒出一个男子,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探梅回头,就见到一个独眼男子走了过来。   “你……”探梅心中一紧,就想回去。可看看贾平安并未回头,就猜男子是他的人。   独眼男子看着凶狠,可声音却颇为柔和。   “这是郎君给你的。”   一个小包袱递过来,探梅红着脸:“奴自愿为贾郎如此,无需报酬。”   独眼男子沉声道:“我家郎君的东西从未有人拒收。”   说着包袱就塞了过来,独眼男子追了上去。   包袱小的可怜,有些沉甸甸的,探梅打开一看……   两锭银子!   探梅抬头看着小巷,独眼男子已经转过了尽头,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子,欢喜的道:“这下能回去了。”   随即她不禁骇然。   “贾郎竟然知晓我还差了多少钱就能从良了?”   她有些惆怅的道:“可惜不能和贾郎同床共枕。”   ……   贾平安一出了小巷就吩咐道:“那边不会给绸缎或是铜钱,否则太大容易被人发现,如此唯有给金银。金子少见,多半是银子……去周边兑换铜钱布匹的地方查问昨日兑换银子的情况。”   “会不会人太多了不好查?”   陈冬觉得此事有些麻烦。   贾平安摇头,“一般人无法获得金银。金银都流入了宫中朝中和世家权贵家中,这些人家除非是没落了,否则金银都不会出,会当做是压箱底的宝贝。”   他缓缓道:“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那些人家最知晓该储存什么。只管去,我的判断,昨日最多就他一人兑换。”   贾平安随即去了铁头酒肆。   “老郑!”   郑远东如今就是酒肆的掌柜,见到贾平安来了就问道:“可是有事?”   贾平安摇头,“路过在你这里坐坐。”   郑远东一听就吩咐道:“弄茶水来。”   “你还记得我白日不饮酒?”   郑远东摇头,“我也不喜白日饮酒。”   二人说了些近况,直至陈冬回来。   “有事说话!”郑远东依旧是这句话。   “好!”   贾平安平日里很少来铁头酒肆,便是因为不想给郑远东带来麻烦。   长孙无忌的幕僚竟然在这里开了个酒肆?   一旦消息爆出去,关陇的残余势力说不得就会做出些什么来。   出了酒肆,陈冬低声道:“郎君所言不差,昨日就一人兑换了银子,问了长相就是王训农。”   贾平安淡淡的道:“按理那边定然会叮嘱他最近小心谨慎些,不可露出马脚。可许多人乍一得志就忍不住想扬眉吐气,去睡了自己最想睡的女人,去吃自己最想吃的美食……酒色财气四面墙,人就困在最中央,谁能超脱?去,拿下王训农!”   ……   “贾平安在干什么?”   杨稷的脑门上包着一块湿布,冠也不戴,随意把头发披散在肩头。   侍女小心翼翼的在泡茶。放茶叶,冲水……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茶杯中的水位缓缓上升,茶叶在水中舞动,茶香和水汽一起冲了出来。   管事站在侧面欠身道:“贾平安就在家中,先前出来了一趟,有人见他进了平康坊,不过随后就跟丢了……”,他抬头,“郎君,要不……让咱们的人跟紧些?”   杨稷摇头,侍女此刻把茶冲泡好了递过来,随后告退。   “贾平安毕竟是名将,跟的太急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不打自招。此人心狠手辣,就算是不能明着来,暗地里也会想办法报复。”   他拿起茶杯,轻轻嗅了一下,惬意的道:“人穷志短,那伙计见钱眼开,一说就上钩了……当时你去寻他时,觉着此人如何?”   管事想了想,“那王训农是个辛苦的,每日辛苦做事挣到的钱少的可怜,吃舍不得,穿也舍不得,可怜巴巴的存了一些钱……”   杨稷笑道:“那就是个穷怕了的伙计,只要有好处就能跪了。他得了银子,自然知晓分寸……”   管事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王训农当时看着银子都呆了。”   “呆了?”   杨稷笑了笑,“那就好。贾平安此刻怕也是焦头烂额了吧。他万万没想到我坐在家中就能给他一巴掌。哈哈哈哈!”   他举杯大笑,晚些轻啜一口茶水,吩咐道:“弄些酒菜,我要喝着贾平安弄的美酒看他无能狂怒!”   杨家的外面。   “就是这里!”   包东指着大门说道:“杨稷一直没出来。”   贾平安颔首,包东上去敲门。   就在贾平安的身后,此刻站着十余人。   徐小鱼等人在,剩下的皆是百骑。   让百骑来也是作证之意,好歹看看贾师傅不是在草菅人命。   王训农垂头丧气的被两个百骑夹着,腿软的和面条似的。   门开了,门子刚探头出来,就被包东揪住了脖颈,狞笑道:“百骑办事,但凡吱一声就弄死你!”   众人鱼贯而入。   一个仆役正好出来,见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再看到人人佩刀,就尖叫了起来。   “来人啦!有贼人!”   后面的杨稷心中一震,把茶杯丢在了案几上,茶水流淌的到处都是。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贼人?去看看!”   管事刚想出门,就听到前院方向有人放声大喊,“是贾平安……”   杨稷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瞬息如雪。   “贾平安为何来此?”   管事颤声道:“郎君,贾平安来者不善,怕是……怕是……”   杨稷深吸一口气,冷冷的道:“他这是猜测此事与我有关,所以在查不到缘由之后就来了。可他能如何?难道还能把我给拿下了拷打?他好大的脸面!”   管事回头看了一眼,一边看一边说道:“就怕那个王训农,我一想那王训农就不对,他看银子的眼神太疯狂了些,对,对!这般疯狂定然就是想花钱,否则……”   杨稷悄然起身,拿起边上的一个铜熏炉,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高举铜熏炉,猛地砸了下去。   呯!   管事缓缓回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杨稷,随即软倒。   杨稷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来的神力,竟然轻松的把管事拖到了后面。他推了一下墙壁,竟然出现了一个门,随即把管事丢进去,关上门,回来坐下。   他把案几上的茶水拂拭干净,又自己添了水,刚做完这些,贾平安出现在了外面。   果然抓到了人!   杨稷心中一凛。   王训农被吓破胆的的模样一目了然,一看就知晓是人犯。   我果然太过自信了些。不过只要度过此劫,我再把剩下的痕迹全部抹干净,贾平安又能如何?   “贾郡公这是何意?”   杨稷冷冷的道:“擅闯杨家,气势汹汹的莫非是要拿人?杨某在此,若是够胆你便拿了试试!”   “管事何在?”   贾平安进来看了周围一眼,没人。   “管事先前出去了。”   杨稷心中发冷……我忘记了侍女,泡茶时她看到了管事。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积威太盛,侍女定然不敢说。   丢山里去的威胁不是假话,那些侍女胆小如鼠,想来不会出声吧。   贾平安看着他,“酒水下毒之事可是你做的?”   “什么酒水下毒?”   杨稷先是茫然,接着勃然大怒,“贾平安,你这是想污蔑我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若是无辜,先前听到我闯入的消息就该出来查看,而不是坐在这里故作淡定的饮茶……就凭这个,我就断定你心中有鬼!”   包东一怔,恍然大悟道:“是啊!谁听到有人闯入的消息就该去查看,而不是呆坐不动。”   杨稷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旋即稳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杨家忠心耿耿,你若是想污蔑我,证据何在?”   外面,一个侍女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王老二的身后,低声问道:“你们是来作甚的?”   王老二回身,心中微动,把对媳妇的笑容露了出来,柔声道:“杨稷杀人,我等来拿人。”   侍女心中一松,看了里面一眼,飞快的道:“先前管事还在里面,别说是我说的。”   她转身就走,王老二楞了一下,徐小鱼兴奋的道:“搜索就是了。”   王老二摸摸自己的脸,“她为何寻了我而不是你等?难道因为我长得英俊?”   徐小鱼的眼皮子狂跳,“二哥,那是因为你落在最后面。”   王老二进去,低声对贾平安说了刚才的事儿。   “搜!”   众人蜂拥进去,杨稷却异常的笃定。   一阵搜索没搜到东西。   杨稷冷笑道:“欲加之罪罢了,贾平安,今日之事杨某不会善罢甘休,你就等着弹劾吧。另外……百骑竟然也跟着你来了,可见是在徇私,一并等着吧。”   众人心中沮丧,心想此次要灰头土脸了。   “哎!”   贾平安回头。   “哎……”   这声音不对吧?   贾平安循声缓缓走了过去。   声音竟然是从墙壁里传来的。   “哎……”   确定了。   贾平安一脚踹去没动静,伸出双手左右推了一下,右边动了,他再用一把力,墙壁竟然开了。   管事就坐在里面,捂着后脑勺一脸懵逼。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下毒杀人为的是泄愤,可家中建造夹层所为何事?你在担心什么?”   王训农指着管事说道:“就是他给了我银子!”   杨稷面色煞白,身体却滚烫,仿佛内部有个炉子在不停的烤着他……从身体到精神都在滚烫。   “杀人偿命!”   杨稷猛地扑了过去,“贾郡公饶命!”   他的动作之快,连王老二都没反应过来,贾平安就被他抱住了大腿。   “贾郡公……”杨稷仰头涕泪横流,“此后我便是你的奴仆,言听计从……杨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的女人多,都是你的……只求饶我一命……”   那个侍女进来了,见到杨稷的丑态就嚎哭道:“你这个畜生,你也有今日?”   杨稷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侍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顶在侍女的脖颈上,狞笑道:“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放了她。”   贾平安看着他举手,“我本想从你这知晓士族对我下手的底线何在,可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这才是他此次谨慎的缘故。   士族想弄啥?是软刀子还是硬刀子?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杨稷的出手让他寻到了弄清此事的机缘。   杨稷的眼中多了狡黠,“我说……你先退出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需要先弄清你在长安食堂咒骂的用意,是故意还是无意。可在见到你这等毫无防备的模样后,我想通了,若是士族出手,在长安食堂的咒骂便是弄巧成拙,只会让我警惕。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所为。”   士族不会冲着他下毒手,这是个大收获。   身后两人张弓搭箭。   “我会弄死她!”   杨稷疯狂的嘶吼着,手一用力,侍女的脖颈见血了。   贾平安平静的点头。   箭矢飞来,从杨稷的额头灌入。他的双眸呆滞了一瞬,手一松,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侍女呆滞的站在那里,贾平安从她的身侧走过。   “搜查杨家。” 第961章 不修炼不成活   大牢中昏暗,上面开了两个小孔透气,两道光明就从小孔中投射进来。光柱就像是火堆,引得不少飞尘在其中翩翩起舞。   苏能握着栏杆,呆呆的看着光柱里的飞尘。   他从未觉得光明有那么美,更从未觉得这个世间是如此的美丽。   看看光柱中那些不断舞动的飞尘,像极了一个个舞动的人。   只要能看到这样的美景,他发誓自己永不厌倦。   “小子,觉着有趣?”   隔壁的老鬼笑道:“时日长了你就会觉着无趣……关在这等狭小的地方你得给自己寻乐子,否则你迟早会疯,嘿嘿嘿!”   苏能嗅到了些味道,不禁微微皱眉。   “小子。”   隔壁的老鬼靠在栏杆上,斜睨着通道,懒洋洋的道:“毒死人必然要处死……别想着能逃脱,你那日该问贾郡公要些美酒美食,好歹吃喝一阵子再送命也值了。”   苏能摇头,可心中却空荡荡的,绝望不时泛起。   罢了,死就死吧,只是家中的妻儿……哎!不过有老二在,想来他会伸把手吧。   可老二是个书呆子,沉迷于书本中不可自拔,他哪里能支撑起一个家?   爹娘的养老送终,妻儿的照拂……   我该怎么办?   苏能握紧了栏杆,用力的摇晃着。   “没用,你如今越惶然,到时候就越怕死。”   “我不怕死!”   苏能怒吼着。   脚步声传来。   老鬼嘟囔道:“弄不好就是来提你的,记住了,干了什么就招供,免得被用刑……那不是人能受的。若是招供爽快,狱卒就会给你方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苏能浑身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   可颤抖越来越厉害……   两个狱卒走了过来,苏能压根就不敢看他们,低着头颤抖……   “苏郎君,苦了你了。”   什么?   苏能失态抬头,隔壁的老鬼嗖的一下就窜到了栏杆前。   狱卒一边开门一边笑道:“已经查出来了,下毒的乃是酒楼的伙计,背后指使的那人就是被你踹晕的杨稷……”   苏能只觉得一股狂喜……从未有过的狂喜,他觉得更像是生机,一下就冒了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谁?”   “杨稷。”   苏能感激零涕,“敢问是谁查出了此事,回头我好生感谢一番。”   狱卒笑道:“贾郡公出手那还有错?”   是小贾?   苏能一怔,想到了贾平安来看自己时说的话。   放心!   门开了,苏能缓缓走了出去,隔壁的老鬼嘟囔道:“走了就别回来……好不容易来个伴,结果又出去了。”   走出大牢,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苏能觉得这便是重生。   苏家,苏尚蹲在大门外看着坊门方向。   “我的儿……”   蒋氏隔一阵子就会嚎几声。   嚎几声后她又走了出来,见苏尚蹲在门外,就骂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为何不去打探消息?”   苏尚苦笑道:“去哪打探?老夫是能进万年县寻了县令说话,还是能去刑部请人帮忙?都不能,那就只能等着。”   蒋氏的嗓音有些沙哑,“等着,等着看大郎去死!你就不心疼大郎,你就想着再寻女人生一个,你这个不要脸的!”   苏尚知晓蒋氏是太过心痛,所以才会如此失态,他叹息一声,“女婿在张罗呢!咱们没那个本事就别去烦他。”   蒋氏大怒,“女婿使力咱们家就不使力了?”   一个街坊路过,见他们争执就干咳一声,“说是下毒毒死了人呢!就算是皇亲国戚都逃不脱一个死罪……老苏,不是老夫说闲话,你那女婿虽说本事大,可此等事却不是本事大就能解决的……”   这两日苏家成了坊中的热点,每日不少人有意无意的在周围转悠,就是为了打探第一手消息。   由此可见八卦的源远流长。   得了最新的消息,马上回去和邻居家人显摆,大伙儿就这个消息八卦一番,顿时肚子不饿了,精神抖擞了。   为何八卦的女人多?   不是因为女人喜欢八卦,而是因为她们无聊。   一旦八卦起来,顿时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这种兴奋能持续一两个小时……比喝浓茶都管用,而且还不含糖,没有任何副作用。   所以八卦有理,八卦就是精神广播体操。   街坊们渐渐围拢过来。   “贾郡公本事大谁都知晓,你家有这么一个女婿谁不羡慕?”一个老人蹲在苏尚的对面,干咳一声,吐了一口浓痰,然后清清嗓子说道:“可苏尚啊!这等事莫要等……赶紧趁着还没处置的机会去牢中看看大郎,带些好酒菜进去,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女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只管给他送了去,好歹……哎!”   一个妇人站在后面,踮脚说道:“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还年轻呢!”   众人一阵叹息,苏尚都要落泪了。   蒋氏心痛如绞,咆哮道:“我家大郎不会干这等事,且等着……且等着……他定然能回家。”   老人起身,反手捶捶腰杆,叹道:“早些准备吧,好歹也能……”   “闪开!”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咆哮一声。   众人闪开一条道,就见一个大汉从后面冲了上来。   “是……是苏能!”   噗通!苏能跪在了苏尚的身前,“大人,我回来了。”   苏尚一怔,颤抖着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大郎?”   你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莫非是鬼魂?   “大郎!”   蒋氏尖叫了一声,欢喜的冲过来,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捏他的脸颊,用力捏啊捏。   “是大郎!”   苏能抬头,“孩儿回来了。”   苏香就站在门内,后面是苏能的妻儿。   “快进家!”   一干街坊傻眼了。   有人回身看到了数骑,其中一人就是贾平安。   “是贾郡公!”   贾平安冲着苏尚等人拱手,随即策马离去。   这等时候苏家更需要的是关上门来享受这劫后的团聚。   老人觉得脸有些红,就叹道:“有个好女婿……真好!”   妇人也颇为赞同这个看法,“那苏荷小时候常和我玩耍,看着呆傻顽劣,可为何就能嫁给了贾郡公呢?”   当年的小伙伴嫁给了权贵,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农夫,命运由此就不同了。   苏家把门一关,就迫不及待的问着此事。   苏尚死里逃生,此刻浑身轻松,“我自忖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能出来。那狱卒大概是想讨好小贾,说的许多……说是万年县的不良人们都卖力去查此案,可却无果。小贾带着人在暗中查探,一下就抓到了下毒的伙计,随后突袭了杨稷家,杨稷被一箭射杀……”   苏尚哆嗦了一下,“女婿竟然杀人了?”   苏尚接过妻子送来的茶水,给了她一个歉疚的眼神,“说是杨稷负隅顽抗,小贾压根没搭理他,一箭就射杀了。”   “这叫做杀伐果断!”   苏香也瘦了些。   “对,杀伐果断。”   蒋氏欢喜的道:“我就说大娘子会寻女婿,这不在感业寺里都能寻到小贾这等金龟婿,哎!看看先前那些妇人,羡慕的不行。”   苏尚皱眉,“不要轻浮!”   “我轻浮?”   蒋氏恼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尚撒泼,“先前我就说女婿定然能寻到法子救大郎,可你就是不信,一人蹲在外面发愁……”   苏尚想捂着耳朵,可想到捂着耳朵会引来更多的抨击,就止住了……   我听不见。   我听不见。   苏尚和苏香兄弟二人悄然出去。   “大兄你看着惊惧不已,可是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   “你……怕死。”   “胡说八道,当年我带着兄弟们厮混时,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那你的膝盖为何那么脏?还磨破了。”   “……”   ……   贾平安拎着两个油纸包回到了道德坊。   一进家,王勃就在等候。   “贾郡公,可曾查出来了?”   狄仁杰就站在树下,手中拎着一个小茶壶,不时来一口,惬意的不行。可眼神却不对劲,老是在斜睨着这边。   “出来了。”   贾平安想起了上次王勃的猜测,觉得这娃还不错,“酒楼的伙计被人收买下的毒,小子不错,不过你若是能把傲气给打下去,能把那股子想引人注目的心思打下去,我觉着前途远大。”   实际上王勃就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性子,不管是为斗鸡写了檄文,还是后来在滕王阁抢了阎伯屿女婿的风头……一桩桩一项项,他真的不知晓不妥当?   当然是知晓的,可他控制不住想出风头的欲望。   王勃回身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一脸心痛,“罢了,愿赌服输,回头那方砚台就是你的了。”   这还赌上了?   “下次莫要和我打赌。”   若是没有这句话,那么王勃和狄仁杰之间的赌局就是一件雅事,没人会因此生出龃龉来。   但就是多了这么一句话,狄仁杰也为之苦笑。   小子还是没挨够社会毒打。   但历史上他也屡次被毒打却无动于衷,哪怕把老爹从长安坑到了交趾,路过滕王阁时依旧去装了个逼。   这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贾平安去了后院。   苏荷就坐在台阶上,身边是卫无双。   “你急也没用,夫君在外面奔走,你好歹也回娘家去安抚一番。”   苏荷摇头,“阿耶心中有主意,不过却被阿娘吃得死死的,我一回去定然会被阿娘盘问个不休,阿耶会出来解围,随后阿娘就冲着他咆哮,吵闹不休……”   这样?   卫无双不禁想到了自己家。   卫英看似老实低调,可这些年下来让家中安安稳稳的,这便是另一种手段。   “郎君回来了。”   苏荷抬头,眸色一亮,接着又黯淡了下去。   “阿耶!”   兜兜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贾昱慢腾腾的在后面……   “阿耶!”   贾洪跌跌撞撞的跟着跑,贾东却跟在大哥贾昱的身后,慢条斯理的去迎接。   贾平安拎着两个油纸包没法抱人,笑眯眯的道:“晚上弄好吃的,火锅。”   三花上前接了油纸包,鸿雁说道:“郎君,这天气吃火锅太热了些。”   “越热就是越要吃火锅,让曹二弄些酥肉,羊肉豕肉都弄一些切片,锅底用一只鸡来炖……”   鸿雁不禁口舌生津。   “夫君。”   卫无双和苏荷过来了。   贾平安看着苏荷,“舅兄刚到家。”   苏荷黯然的眸子突然就迸发出了异彩,让贾平安想到了当年在禁苑中得意烤肉吃的那个女住持。   “夫君!”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苏荷现在就想感谢贾师傅。   但……   “马车就在外面。”   贾平安笑着。   “兜兜,东东,快些,咱们去看看舅舅!”   苏荷咋呼着,衣裳也不换,礼物也不带,一手牵着不情不愿的兜兜,一手抱起了贾东,急匆匆的往前院去。   “阿耶!”   兜兜一步三回头,扁着嘴。   “阿耶!火锅给我留着。”   贾平安莞尔,“好。”   “见过阿耶。”   贾昱带着贾洪过来行礼。   “见过……阿耶。”   贾平安抱起贾洪逗弄了一下。   “咯咯咯……”   胖胖的脸笑起来喜气洋洋的,浑身的肥肉乱颤……   “二郎咋就那么喜庆呢?”   贾平安有些犯愁,担心老二以后会成为一个胖子。   “此事是谁做的?”   “杨稷。”   贾平安和卫无双进了房间,刚想叫老大进来,可贾昱已经带着弟弟溜了。   “这孩子!”   贾平安把事情说了一遍,外面安静进来送茶。   “竟然是因恨下了毒手?”   卫无双不禁怒了,“他先辱骂夫君在前,苏能出手报复,如此两家就扯平了。可杨稷竟敢下毒报复……此人堪称是心胸狭隘,气量狭窄。”   “权贵们养尊处优,平日里被供着和神灵差不多,神灵,嘿!”   贾平安眸色中带着讥诮,“一群野狗罢了。”   卫无双深以为然,“刚出事时不少人都说此次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可如今……夫君,该让人去散播一番,好歹让人知晓权贵的狠毒。”   “已经有人去了。”   夫君果然和我心有灵犀。   大长腿果然被我熏陶的越发的聪慧了。   夫妻相对一视。   贾平安这两日辛苦,心中微动,就伸手揽住了卫无双的腰肢。   卫无双面颊微红,眼中水波流转,“夫君,大白日的。”   “大白日才好啊!”   贾平安刚想动手动脚,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阿福径直冲了进来,嘤嘤嘤的差点扑倒了粑粑。   它仰头一脸委屈,贾平安一看……竟然少了一撮毛。   “谁干的?”   贾平安怒了。   外面进来了云章,苦笑道:“是二郎君。”   “大洪?”   卫无双起身顺势整理了一下衣裳,“大洪是个好孩子。”   “那阿福就不是个好孩子?”   贾平安怒了,“把那小子带来。”   大洪笑的欢实,手中竟然还有几根熊毛。   “阿耶!”   “为何揪阿福?”   贾平安板着脸喝问。   大洪咯咯咯的笑,“阿耶,好玩。”   贾平安把他提溜起来赏了几记五毛。   “还敢不敢了?”   大洪呆呆的看着他,“哇!”   这是人类幼崽对抗大人的绝招,而终极武器就是满地打滚。   卫无双心疼了,“夫君,大洪还小呢!”   “还小?还小就能欺负人?”   卫无双无言以对,“妾身回头教他就是了。”   “教……”   贾平安发现气氛不对。   大长腿好像要怒了。   再牛笔的男人也会渐渐迷失在后宅之中,什么哥一直牛笔到死的那一日……不存在的,你的女人会使出水磨工夫,一点点的把你磨成绕指柔。   贾平安干咳一声,“下不为例。”   随后又是揉搓一番阿福。   晚些苏荷带着孩子回来,刚好赶上晚饭。   铜锅架起,鸡腿先弄出来,老大和兜兜一人一个,至于另外两个目前还不能啃鸡腿。   鸡腿是和大骨头一起熬煮了许久,那味道……   兜兜正在和阿耶说着外祖家的事儿,兴高采烈的。   “……舅舅说回头带我们去平康坊玩耍。”   等她发表完感言后,发现鸡腿少了一大块肉。   “谁吃了?”   兜兜怒了,下意识的就寻到了老娘,仔细一看,苏荷看似镇定,可嘴角有油光,“阿娘你偷吃我的鸡腿!”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我怕鸡腿太烫,就帮你试试。”   “阿耶……”兜兜不依的冲着贾平安瘪嘴。   “晚些有羊肉。”   贾平安觉得都是不省心的。   汤沸腾了,各种食材被丢进去。   苏荷吃的大开大合……   “阿娘你慢些呀!”   “阿娘你吃了好些。”   兜兜化身为小管家婆。   “不能再吃了!”   最终一家之主出手,把苏荷的筷子没收了。   苏荷眼巴巴的看着汤底,“那我喝一口汤。”   “高嘌呤,你不适合。”   这个憨婆娘这两日忧心忡忡没怎么吃东西,此刻恍如饿死鬼投胎。   晚上贾平安就享受了一番温柔如水。   凌晨他就被弄醒了。   “夫君,我饿了。”   “这大半夜的……”   “夫君,你给我弄些吃的来吧。”   你这个……   贾平安无语。   “你不是说不修炼了吗?”   苏荷坐在床榻上振振有词的道:“夫君你说过人要有爱好才算是活着,我就喜欢修炼,不修炼就不算活着。”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腰。”   贾平安摸了一把她的腰肢。   微微丰腴,手感极好。   “夫君……”   苏荷搂着他的脖颈央求。   “先吃别的吧?”   “吃什么?”   “吃你!” 第962章 毒鸡汤   学堂要建好了。   李治对此也颇为重视,特地把礼部尚书,也是自己的叔父,陇西王李博乂叫了来。   乂:音yi。   “见过陛下。”   李博乂脸颊颇有些肉,说话时微微颤抖。   这位乃是高祖皇帝李渊的侄子,行事不端,骄奢淫逸……家中数百女人皆穿绫罗绸缎,酒食无度……陇西王家中乐声不断,也算是长安一景。   李治对这位王叔也颇为头痛,“长安建造了百余学堂,先生不可缺,此事礼部去做。”   李博乂抬头,“哪来那么多先生?陛下不知,那些人但凡还能活着,就一门心思想去做官,谁会愿意去教书?除非给好处,给助教的职务。”   李治皱眉,“助教不能乱给。”   李博乂打个哈哈,“那臣无可奈何。”   王忠良觉得这人就是个拎不清的,就出来说道:“陇西王需恭谨些。”   李博乂斜睨着他,“当年高祖皇帝在时犹对我兄弟关爱有加,先帝亦是如此,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家奴罢了,也敢妄言?若非陛下在,老夫今日一笏板抽死你!”   这位不但骄奢淫逸,更是嚣张跋扈,以至于连高祖皇帝都无可奈何,说若非是看在血亲的份上,李博乂两兄弟都该一巴掌拍死。   可这年头亲戚必须要照顾,高祖没办法,只能好生劝导:听说你们兄弟俩整日和一些小人亲近,专门干些坏事,也不读书……改一改吧。   可毛用没有。   最后高祖和先帝都没办法,得,干脆丢一个没事干的官职给他吧,于是李博乂就做了宗正卿。   老李家杀亲戚杀的最狠,宗正卿能管啥?啥都管不了,就是个闲职。   去年李治觉得这位王叔还算是安静,就把他弄到了礼部。   礼部……六部之中最清闲的。   可这位倒好,见到皇帝就摆出了长辈的架势,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有本事你就打杀了老夫,没本事老夫就继续潇洒。   宗室怕的是什么?怕的是有人心怀大志,至于厮混吃喝玩乐,那真不算事。   李治强忍着令人狠抽李博乂一顿的欲望,淡淡的道:“让侍郎去做。”   李博乂看了他一眼,觉着这个侄子有些傻了,“陛下弄了学堂,得罪了无数读书人,连那些学童都知晓……原先是一千人吃这碗饭,你非得要引来无数人,那些人没了饭碗自然不会搭理你,你且等着,老夫敢断言,愿意来的少之又少。”   他这话倒是没错,但李治却有些别的想法。   “在学堂教书,若是出色的,随后就能去州县任职助教,或是进了国子监……难道他们不动心?”   李博乂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皇后来了。”   李博乂这才收了笑,喘息道:“陛下何其不懂那些人!那些人最想的是做官,不做官去教书,谁愿意?进了学堂教书看似多了个门路,可以后再想动弹就难了。那些人不是傻子……”   武后走了过来,李博乂抱着笏板随意拱拱手,“那些人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学堂建造那么多,可却寻不到先生,到时一群百姓子弟不知所措……”   这就成了个笑话。   贾平安也得知了此事。   他想到的是元末明初。   朱元璋求贤若渴,几次三番请那些读书人出仕,可绝大部分读书人都视蒙元为正统,谁愿意为一个放牛娃做事?   至于你说什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在读书人的眼中,鞑虏不鞑虏的不打紧,中华不中华的更不打紧,要紧的谁能给我个官做。   所谓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说的就是这类人。   朱元璋大怒,但却不动声色,等大明立国后,随即就来了个普及教育……朕算是看清楚了,读书人都是一群没节操的,如此朕就让天下人读书,从天下人中去选材……   目前这个情况就是变种的明末元初……有教无类,让百姓读书强大大唐。   读书人们在冷眼看着,什么有教无类,那是忽悠傻子的你也信?当然是读书人越少越好,如此就能多分些好处。   强大大唐和强大家族相比,我当然选家族。   李博乂回去把事儿丢给下面的官员去做。   据闻皇帝拎着刀子在发狠,所以礼部没人敢懈怠。   可跑来跑去,告示贴了不少,两日下来竟然只有五人来应召。   李博乂在礼部狂笑,说皇帝这下该知道了吧。   宫中打碎了不少瓷器,皇帝破天荒的责罚了两个犯错的内侍,无需蒋涵出手,皇帝令人把他们打了个半死。   刚出月子的皇后据闻召集了李义府等人议事,商议应对的手段。   这个笑话不能成为现实。   卢顺义觉得已经成为了现实。   值房里,三剑客齐聚,王晟笑的格外的畅快。   “让百姓读书他们赢了,可没先生读什么?读什么?哈哈哈哈!”   李敬都站在窗前,风吹过,吹的他的衣裳猎猎作响,那干瘦的身材显露无遗。   “这是大势!”李敬都按着墙壁冷笑道:“天下人分为几等,世家一等,皇室一等,权贵臣子一等,豪强一等……这等人能读书,这是多年来的延续,从未改变过。可贾平安蛊惑帝王,想改变这等大势……”   他按着窗台,近乎于轻蔑的道:“大势如潮,谁逆行谁将会被拍的粉碎!”   ……   贾平安迅速恢复了悠闲的生活,早上报个到,随即就溜了。   “贾郡公,皇后召见。”   进了宫中才发现要见的是太子,还有几个学生。   李弘看着有些恼火,见面就说道:“先前孤与先生争执,说要让更多的人能读书,能挣钱,可先生们却说少了才好……他们说帝王士族为一等,官员豪强为一等,让这些人的子弟读书……至于百姓,若是让他们读书,那谁来种地,谁来做工匠,谁来劳役从军?”   这些人是真的……贾平安一直觉得来到大唐后有些格格不入,后来才发现大唐阶级太过分明。   不,是从秦汉之前就有的阶级分明。再推远些,从部族建立开始就有了等级。   权贵就是权贵,百姓就是百姓。酋长的子孙依旧是酋长,牧民依旧是牧民。   “该做官的子子孙孙都做官,该种地的子子孙孙都种地,享福我来,受苦你去,为何?”贾平安在给太子灌输毒鸡汤,“只因他们觉着百姓就是牛羊。”   但好歹还给了晋升的渠道:军功!   “百姓要想改变自身的处境,唯一的法子就是从军。”   李弘有些不忿,“他们说如此等级分明,各安其职,天下就会大治。”   “这是无知!”   贾平安假装没看到后面的蒋峰等人那涨红的脸。   他上次就想过把这几位赶出去,可阿姐说了,没有对比太子如何知晓好坏?   合着是拿这些人来给太子练手?   贾平安觉得这几人就是个悲剧。   “你首先要记住的是……肉食者鄙!这是亘古不变的。”   贾平安觉得该下些猛药了,“你去看看前汉就会知晓……前汉的上等人垄断了整个大汉的大半钱粮,以及大半的官职,也就是说,半成……姑且把那些上等人算作是天下人的半成吧。”   后世说一成人,但这个时代的差距更大,所以贾平安用了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来形容上层人的数目。   李弘聚精会神的听着,每一次他有了疑惑,那些先生只会按部就班的说些道理,李弘深切的怀疑他们自己都没弄懂那些问题。   可舅舅不一样,舅舅每次都能从别的角度给他启迪,让他耳目一新,深感受益。   “首先你要知晓……我多次说过人性本贪,这不以身份为改变。如此这半成人掌控了天下大半财富和权力,人性本贪,他们会做什么?”   贾平安看着大外甥。   李弘想了想,“骄奢淫逸,不思进取。”   “这只是其一。”贾平安没注意到皇帝已经走到了身侧,并摆手示意众人噤声,他继续说道:“人性本贪,有了一万钱就会想着十万钱,有了十万钱就会想着百万钱,你莫要看到一两个不求名利的就把整个权贵群体视为品行高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能攫取的……”   这是人性课!   李治负手听着,把那些臣子一一对照,发现一点也没错。   比如说程知节,看似忠心耿耿,但骨子里却是把家族放在了首位,能攫取好处时不会有半点犹豫。   “看看前汉,为何崩塌了?”   “民不聊生是基础。”李弘被舅舅教授的越发的敏锐了。   “对,当天下还有钱粮可分配时,这个天下就能祥和的继续走下去。但前汉的民不聊生和那些上等人却息息相关。土地兼并我屡次提过,并非没有新的看法,而是因为百姓也就只有土地能供给上等人去盘剥。”   以后的资产组成中还有什么房产,现在的百姓只有田地。   “那半成人会绞尽脑汁的去夺取百姓的钱粮田地,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可能你想问问,那些人难道就没有大局观吗,不知晓如此会导致王朝崩塌?”   李弘点点头,觉得舅舅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贾平安笑了起来,“还是要回到人性本贪这个词上,人的贪婪是不受控的。”   “根源何在?就在欲望。酒色财气谁不喜欢?帝王喜欢,臣子喜欢,百姓也喜欢。”贾平安不知晓皇帝的面色发黑,“那半成人拼命攫取钱财权力,他们的钱财越来越多,百姓自然而然的就会越来越贫困……贫富差距大到了令人触目心惊的地步。”   贾平安眸色深沉,“百姓每日就算是吃野菜也难以果腹,那些权贵官员却在骄奢淫逸,肉林酒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随后就是贫者越贫,富者越富……百姓活不下去了,可那半成人却依旧在压榨他们,他们以为百姓永远都无法反抗,随后黄巾大旗一举,什么权贵,什么官员,都成了百姓脚下的肉泥!”   当那半成人把百姓视为猪羊时,改变就不可避免的会发生。这些改变中小部分是和平的,大部分是用战争来改变原有的秩序。原先的上等人沦为了尸骸或是奴隶,而新崛起的阶层迅速变成了他们。   所谓屠龙者最终变成了那头恶龙就是这个道理。   “这半成人从古至今都会存在,以后也少不了,要把他们的血盆大口给缝住一半,至少三成,否则他们在毁灭自己的同时,也在毁灭这个天下。”贾平安拍拍太子的肩膀,皇帝的脸又黑了几分,他认真的道:“太子,你要永远记住这么一句话……”   李弘点头,认真的听着。   “不要相信所谓的节操,那是骗鬼的玩意儿。”   李治的脸成了锅底。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要挨收拾了,不禁一笑。   贾平安认真的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好处不够多。所以永远都不要用节操作为出发点去揣度官吏,去揣度天下人。”   李弘脱口而出,“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好处不够多,也就是说,天下人都是欲望的奴隶,而能节制欲望的就成了君子……”   “没错,不过永远都不要去相信什么君子,人是善变的。”贾平安笑道:“所以方外才说世人在苦海中挣扎,何为苦海?欲望便是!”   李治微微点头,觉得这番话说的很可观,而且对太子应当有一个当头棒喝的作用。   李弘恍然大悟,“先生们说让官员依旧做官员,让百姓依旧去种地,若是从欲望去看,那就是他们想垄断了这些好处……”   “好小子!”   贾平安笑的合不拢嘴,“所以帝王和朝中要变成仲裁,看管这个天下,一旦发现那半成人张开了血盆大口,想把百姓买菜的钱都榨干净时,就要给他们一棍子……”   李弘进一步发散了思维,“若是帝王把这些好处分给了天下人,他们就会认为帝王背叛了他们。”   “对。”贾平安乐呵呵的道,“但作为仲裁,这等劫富济贫必不可少。”   “那太史令和孙思邈算不算君子?”   这个问题问的好,贾平安说道:“不该用君子这个词去衡量他们。他们更多是看穿了自己,知晓活着就是活着,并无第二个意义,所以他们洒脱,这是自然率真,而不是在道德上达到了一个所谓君子的高度。”   李弘明白了,“看穿的是近乎于方外人,看不穿的说自己是君子,那就是……”   “那就是缺什么补什么。”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好了,我外面还有事,回头……”   李弘不舍,“舅舅你今日就该给我上课了。”   可我事情多啊……贾平安一脸正气,“兵部事多,我还得去看看,改日吧。”   “咳咳!”   身后传来了咳嗽声,贾平安听着有些耳熟。   李弘行礼,“见过阿耶。”   贾平安干笑着回身,“见过陛下。”   刚给大外甥灌输了一通毒鸡汤,皇帝会不会大怒?   李治黑着脸道:“兵部事很多?”   糟糕,旷工被老板抓了现场。   贾平安正色道:“事情再多……臣也能暂时推开,今日就给殿下授课。”   “嗯!”   皇帝背着手走了。   给太子上了一节课后,贾平安悄然溜了。   他想过许多,譬如说治乱循环怎么改变……没法改变,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让汉儿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如此不管如何治乱循环,依旧是子孙后代在掌控时代。   就像是人性本贪,多少年了?多少因为贪婪导致的惨剧,乃至于家国崩塌,史书上记载的分明,可那些饕餮们可曾把自己的欲望克制一下?   不可能的!   但凡是人都免不了贪婪,当攫取财富和权力的机会放在手边,触手可及时,想让人安静的一动不动那是愚蠢的……   贪婪是最大的原罪。   但贾平安却很欢乐。   人类发展的沉重问题他也就是胡乱思索一下,享受生活才是王道。   他去了西市,准备给孩子们买些小东西。   “贾郡公!”   长安快餐界的扛把子李姣就在二楼招手。   她一手撑着窗户,一手挥舞……   身体前俯小心掉下来……就算是掉不下来,可凶都露了啊!   不小了!   贾平安微微一笑,突然一个场景在脑海里闪过。   妇人撑开窗户,呆呆的看着下面抬头微笑的男子,喃喃的道:“西门大官人……”   贾平安摇摇头,把自己从西门庆这个人物中带出来,随即进了店铺。   此刻午后,店里的生意很好,吃饭的人一直排队排到了外面。   贾平安被带着去了楼上。   李姣正在等候,见面盈盈福身,随后开口,“长孙家的人突然来寻我,说了一通……”   剪水双眸凝视着贾平安,见他没动静,李姣不禁在脑海里弄了个小人,随后手持长针猛扎。   “关陇那些人依旧仇视士族,把士族当做是对手。”   这是个价值很高的消息。   在给李姣出了个做快餐的主意后,贾平安就从这个女人的视线中消失了。他觉得李姣以后也就是寻个人嫁了了事的结局。不过这女人长得太美,容易引发些事儿。   可没想到长孙家的人竟然寻到了她。   长孙家从长孙无忌去后就凋零了,但李治后续慢慢的放松了些,于是长孙家的人多了些活路。但再想过以前的日子是不可能了。   “他们来寻你作甚?”   贾平安不觉得长孙家的人会看重这个私生女,更不觉得他们会把这些消息告诉李姣。   李姣叹息一声,贾平安却看到了幸灾乐祸之色,“他们来借钱。”   “造化弄人!”   曾经是大唐顶级家族的长孙家如今也没落了。   ……   晚安! 第963章 小贾啊!你这娃拉屎不擦屁股   在长孙无忌倒台后,士族恰到好处的出现了,随即关陇势力被削弱,士族上位填补空缺,时机堪称是完美。   关陇势力被削弱了,但并未灭亡,只是少了领头人,也失去了那等左右天下的能量。   他们恨谁?   贾平安一直觉得他们会恨皇帝,可没想到竟然是恨士族。   “士族一直在暗地里下绊子,和皇帝眉来眼去,双方默契十足……”   随后关陇跌倒,皇帝和士族吃饱。   贾平安看着她,“钱可给了吗?”   李姣点头,“给了。我知晓那些消息对你应当有用。”   你是想说那些消息对皇帝有用吧?   长孙无忌的女儿,基因里都镌刻着谋划。   “好生过你的日子。”   贾平安起身准备离去,李姣说道:“下次他们若是来……”   “那就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贾平安颔首准备离去,李姣微笑起身,“贾郡公下次有暇可来此处坐坐,我洗手为你奉茶。”   这女人骄傲的一批,怎地突然放低了姿态?   有什么阴谋?   贾平安说道:“看吧。”   咱含糊以对,你能如何?   果然是个狡猾的……但你再狡猾也无用。   李姣露齿一笑,“那些人经常在一起议事,虽说没落了,可却依旧不可小觑,我这里尽力与他们周旋……”   想不想要消息?   这个女人竟然学会了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筹码……有趣!   贾平安点头,“下次我再来。”   送走贾平安后,李姣跪坐在那里,身后大红出来,“娘子,要不还是寻个男人嫁了吧?”   李姣明眸微动,“阿娘当年所托非人,看似富贵了,可最终却死于非命。富贵何用?若是嫁人我该嫁给谁?那等普通人可护得住我?”   大红看看她绝美的脸,摇头道:“护不住,会被霸占了。”   “可那些权贵大多喜新厌旧,加之我的身后并无家族帮衬,嫁过去就沦为了男人享乐的一堆肉,色衰而爱驰后,就沦为了怨妇,这等日子我不愿意。”   “那贾郡公呢?”大红觉得贾师傅不错。   李姣摇头,“贾平安此人……我当时与他单独在荒野相处了一夜,那一夜他若是出手,我自然只能成为他的女人,可他却压根……他是不屑一顾。这个男人知晓自己要什么。”   “可他的娘子却是宫中的女官呢!”大红觉得娘子的希望很大,“女官出身卑贱,如何能与娘子相提并论?”   “女官才好。”李姣的眸中突然多了不耐,“我是长孙无忌的女儿,这个身份就是忌讳。我若是嫁给普通人会成为猎物,权贵们忌惮我的身份,最多是把我当做是玩物,谁敢娶我?所以……我逍遥自在不好吗?”   她笑了笑,“我和贾平安联络不过是为了让她觉着我有价值,如此我就能借着他的名头挡住许多麻烦。”   大红想到自己夜里偶尔生出的难受,就为娘子感到难过,“可女人还是要有男人才好!”   李姣皱眉,“自己也能过的快活!”   ……   贾平安不觉得关陇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是他们重新出头,士族也会挡在前方。   权势就是狗粮,谁愿意舍弃?   他想到了皇帝的态度……李治明明对士族颇为忌惮,可却在长孙无忌一伙倒台后把士族的人提拔上来。   当时他还不明白,此刻恍然大悟。   李治这是用士族来阻拦关陇势力的反扑。   啧啧!   这等手段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么活着会短命,但又庆幸自己没生在皇家,否则光是这么折腾就能活活把自己折腾完蛋了。   他随后去看了一眼学堂。   “不错。”   质量看着不错,贾平安觉得用个百来年没问题。   宽敞明亮的课堂,但等冬季把门一关后,里面就会变得昏暗。   这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百姓的子弟坐在里面上课,贾平安就觉得神清气爽。   他来自与后世,知晓教育普及的好处,也喜欢这等氛围。   但窦德玄显然不那么想。   “没钱!”   贾平安来户部寻老窦问招生的事儿。   “每个学生都得补贴,长安城中百余学堂,多少学生?要上万了吧?户部就那么多钱。”   窦德玄一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洒脱。   “最费钱的是什么?”   “书本!”   窦德玄皱眉道:“课堂建好了,户部要给先生们钱粮,这一部分老夫早有准备,不急。可学生们的补贴很头疼,万余人的课本……”   “雕版呢?”   贾平安上次把雕版弄了出来,目前在不断推广中。   窦德玄摇头,“你以为雕版就能一劳永逸?雕版耗费不小啊!工匠雕刻耗时耗力,印制不了多少木板就废掉了,还得重新雕刻……小贾,靡费不小啊!”   窦德玄叹道:“外面那些人都在看笑话,其一是没先生,其二便是课本,万余人的课本朝中要出吧,学生家中只是出小头,大头还得户部出,哎!老夫最近老是掉发,每日醒来一看,枕上全是头发。”   “窦公安心。”贾平安劝道:“头秃才会强!”   随后贾平安灰头土脸的被窦德玄骂了出来。   “此事简单!”   “滚!”   “真简单!”   “滚远!”   此事随即被广为传播,引得许多人嘲笑。   “那课本就是个费钱的东西,若是书本不值钱,百姓也能读书……”   卢顺义唏嘘道:“钱呐!那贾平安出了个馊主意,如今却让皇帝和户部惹上了大麻烦。”   “课本得去抄,学生不识字还得请人来抄写,哪来那么多人?官吏?每个人的字不同,有的写快了难以辨认,有的龙飞凤舞,哈哈哈哈!”   “窦德玄大概是手撕了贾平安的心都有了。”   ……   学堂修建好了,要报名了。   李博乂来请示皇帝。   “先生没寻到几个,学生可要招收?课本还没准备呢!”   李治淡淡的道:“且等着。”   “等着就等着。”   李博乂觉得大侄子就是在自找苦吃,就好心劝道:“要不……让国子监的出面吧。他们和那些人熟。”   皇帝眸色冰冷。   ……   太阳暴晒,连阿宝都恹恹的,到了大树下就不肯走。   好不容易进了道德坊,贾平安下马放开缰绳,阿宝撒欢般的往家跑。   “贾郡公不怕马跑没了?”   一个坊卒问道。   姜融刚吸了一口欧气,陶醉的道:“你懂什么?阿宝经常在坊里转悠,也没人看着,可就是不吃庄稼,专门啃草,这啃草还讲究,啃一半留一半。”   他刚想再吸一口,可想到了一件事,就跟着贾平安进去,赔笑道:“贾郡公,那学堂都修好了,坊里好些人都在问何时能让家里的娃去读书……”   “晚些吧。”   前方有棵大树,贾平安小跑着过去,在树荫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太爽了。   但旋即汗水粘着衣裳,和肌肤贴在一起,那种难受啊!   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吱吱吱叫唤,姜融在身边吱吱吱的嘀咕。   “有人说户部补贴不起呢!还有人说没先生。”   “户部会补贴的。至于先生,那不是事。”   贾平安歇息了一会儿,一路小跑冲向家中。   王勃和狄仁杰二人正在树下下棋,案几上还摆着茶壶茶杯。   “你们玩着。”   贾平安浑身汗太难受了,一路冲进了后院。   卫无双见了就吩咐道:“赶紧去准备沐浴的水。”   “要冷水!”   贾平安恨不能马上飞到北极去,在雪地里撒个野。   晚些他冲进了浴室,一瓢冷水从头浇下来,不禁打个哆嗦,爽的直抽抽。   卫无双和苏荷在低声说话,床上是两个睡着的孩子,她们二人手中有蒲扇,不时扇动几下。   兜兜也熬不过酷暑,已经躲在屋里享受冰块带来的凉爽,睡了。   都放暑假了,可老大依旧在读书,这让卫无双心疼的同时也倍感欣慰。   “……我光着膀子我迎着风雪,跑在那逃出皇城的道路上。”   浴室那边传来了贾平安的鬼哭狼嚎。   卫无双笑了笑,苏荷直接捧腹大笑。   “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歌声越发的高亢了,不,是嚎叫的越发的高亢了。   “像是狼嚎。”苏荷做个鬼脸,难得的少女气息重新回归。   “咦嘢咦嘢,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咦嘢咦嘢,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贾平安恨不能弄把吉他出来狂甩,随后一首摇滚征服贾家后院。   可出来后却看到了打哈欠的闺女,一脸嫌弃,“阿耶你好闹腾,把我吵醒了。”   被小棉袄埋怨了一番后,贾平安回到了书房。   他拖出了一个大箱子,很吃力。   打开箱子后,贾平安的眉间多了些轻蔑之色。   “一群野狗也敢狂吠,耶耶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郎君,包东来了。”   包东进来时脸色严峻,“这几日我等一直在查询杨稷下毒之事,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给苏能下毒,而且下的特娘这么快,这睚眦必报也没谁了。   可贾平安不觉得这等事儿值当下毒,就恍若无事般的丢开了此事,却暗中让包东等人去查。   “说。”   包东放低了声音,“有人在打探感业寺当年之事……”   瞬间一条线就被穿了起来……   皇后是李治的最佳帮手,而且打压士族门阀不遗余力,下手狠辣。可皇后生了三个儿子,大外甥稳当,所以无懈可击。   “伙计是替罪羊。”贾平安瞬间想到了许多,“”   ……   “补贴很难。”   窦德玄在御前诚恳的请罪,“长安百余学堂的补贴不成问题,但放之天下需要多少学堂?会有多少学生?每年户部要补贴多少钱粮?臣以为,当在关中一地补贴……”   许敬宗一听就急了,“若是只在关中补贴,天下百姓会如何看?难道关中人就是大唐人,别的地方都是外藩?”   这话实在。   李义府微微一笑,“窦尚书是想说……减少些补贴吗?”   老夫迂回救国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李猫。   窦德玄嫌弃的皱眉,“陛下,如此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百姓多出一些……”   李治沉吟着。   小贾啊!你这娃拉屎不擦屁股!   任雅相叹息摇头,起身道:“陛下,当年商鞅变法,立木悬赏,如此方能上下一心。信诺旁人可不重,帝王和朝中却必须要一诺出,不可悔,如此律法和敕令才有尊严!”   为何不能朝令夕改?   你多改几次下面的人都傻眼了。   ——这律法和敕令竟然是放屁,今日出,明日悔,谁敢信什么狗屁的敕令?   李治顾虑的便是这个。   “陛下,国子监那边去了算学,说是让算学的人为百姓抄书,两边打起来了。”   这是礼部尚书李博乂的事儿,可李博乂那个老东西李治指望不上了。   “许卿。”   老许是前任礼部尚书,而且是帝王心腹,去处置这等事最合适不过了。   “且慢!”李勣发话了,“陛下,此事的根源看似补贴,实则依旧是百姓该不该读书的纠结,那些人在看着呢!”   李治看了他一眼,“英国公所言甚是。”   帝王不能低头!   李治低过头,在登基之后的十年中他低过无数次头。   可此事却关系到大势,决定大唐未来国运的大势。   让百姓读书,就是让天下多了无数人才……有人才才有发展。   当百姓这个阶层跨入官场后,就会带来一场影响深远的震动……那半成以为自己端着铁饭碗的上层人要慌了。   随后就是制衡。   他这个帝王在位期间定然能看到大唐形成新的平衡,生机勃勃的平衡!   所以在贾平安提出了这个计划后,李治立即就在里面寻找到了令自己颤栗的元素……平衡!   唯有平衡才能有盛世,失去平衡的盛世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   李治不动声色的看着计划不断在前行,也在看着那些既得利益者们在叫嚣,在咆哮,在愤怒……   时至今日,眼看着水到渠成了,却在钱粮上遇到了麻烦。   钱粮啊!   李治知晓大唐对钱粮的渴望,不管是对吐蕃还是对突厥的计划中,钱粮都是重中之重。   和吐蕃迟早会有一次大战,在此之前必须得积蓄钱粮。   突厥依旧打而不死,后续需要大动作来剿灭,这也需要钱粮。   还有安西的那一边……   皇帝的目光越过了群臣的头顶,投向了安西方向。   那边局势复杂,大唐要想稳住安西,就必须把自己的影响力投放过去,而这个影响力也包括了钱粮。   钱粮就是一个王朝的命脉啊!   李治起身,“诸位相公去看看吧。”   这是姿态!   宰相们都来了,这便是皇帝释放的态度:此事朕势在必得!   但钱粮呢?   这是个令人棘手的问题。   李治回到了后宫中。   武媚抱着那个被他们取名为太平的孩子哄着。   “太平如何了?”   武媚抬头笑道:“就是喜欢嚎哭,不过女娃总是如此,平安时常叹气,说兜兜就是个小娇娇。无可奈何却颇为宠溺。”   “朕这个阿耶想来她不会如此吧。”李治含笑俯身,伸出手指头轻轻的触碰了太平的脸颊一下。   “哇!”   李治尴尬的收回手,武媚赶紧哄着。   “钱粮要紧张了。”   李治平静的说道。   武媚一边哄一边说道:“如此宫中的用度就削减些,五郎那边也削减些。”   “此事就交给你了。”   ……   算学。   数百学生正在叫骂:“贱狗奴!”   对面是国子监的学生,他们随即高呼,“贱人!”   数个鼻青脸肿的学生顶在最前面,咬牙切齿的喝骂:“有种再来!”   对面受伤的人几乎翻倍,叫骂道,“甘妮娘!”   韩玮带着人在劝阻学生们。   “都消停了。”   三剑客已经来了,但他们地位超然,自然不会去阻拦。   王晟走了过来,说道:“看你急切的,为何?”   在他看来此刻的韩玮狼狈不堪,就像是一个婆婆。   韩玮抬头看着他,伸手抹了一把汗,说道:“我担心不劝阻他们,回头国子监的学生要倒霉。”   呵呵!   王晟微微一笑。   “贱狗奴!”   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冲了过来,随即百余人跟随。   算学那边数十人应战。   “我们只需一半人!”   一个学生在咆哮,“一打二,输了回来就跪三个时辰!”   王晟缓缓转身。   人群中的程政和许彦伯看着那冲上去的数十学生,不忍的闭上眼,“以往我以为只有军中才能出这等凶悍之气,可算学里也不差!这些人若是操练一番,上了沙场就是好军士。”   许彦伯头痛的道:“不会输吧?”   程政摇头,“你想想我们每日的操练,就这般还会输……别说是一打二,一打三都没问题,他们这是在求稳。”   王晟刚好听到这段话,不禁愕然。   一打二还是求稳?   这个牛逼吹的……不愧是程知节的孙儿。   “回来!”   韩玮一脸绝望。   王晟笑道:“学生们都有分寸……”   分个毛线,血气方刚的学生下手最狠,最没分寸。   韩玮看着他,骂道:“你特娘的,若是因此有人被打死了,耶耶就说是你的唆使。”   说话间,双方就撞上了。   呯呯呯!   拳脚着肉的声音密集传来。   “啊!”   “救命!”   惨叫声起来后就再没停下过。   算学的学生们结阵冲了进去,国子监的学生们刚开始还能回击,可很快就被打的找不到北。   溃败了!   不过是十息,国子监百余学生都在转身逃跑。   韩玮铁青着脸,“你特娘的看看,你特娘看看!”   王晟目瞪口呆。   “救命!”   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倒在地上,一个算学的学生扑上去拳脚相加。   “住手!”   宰相们来了。   随行的护卫们迅速出手隔开了双方。   “以少胜多?”   李勣也颇为惊讶,“这些学生看着就有虎气。”   许敬宗叹道:“国子监那边人多却被打成了狗,可见手无缚鸡之力,王宽是做什么的?”   刚赶到的王宽听到这话,急忙请罪。   “无能!”   连李义府都不屑的道:“打赢了也罢,可竟然一触即溃,这等学生谁愿意要?”   我国子监又失分了……王宽心痛如绞。   卢顺义旋即说道:“学生们听闻课本之事让朝中为难,就来寻算学的学生商议抄书,不知为何就争执了起来,随即厮打……”   他们是士族中人,哪怕是面对宰相依旧从容。   李敬都淡淡的道:“都是拳拳之心,此事如今成了笑谈,算学的师生有些恼怒……”   王宽随即补刀,“新建学堂之事就是个无底洞,当初多少人反对,可最终无济于事……如今成了大麻烦,那贾郡公却不见踪影……”   ——贾平安拉了一泡屎就跑了! 第964章 我怎地又有了   缺大德了啊!   连许敬宗都觉得贾平安太缺德了,丢下一个破洞就跑了。   不要小看课本!   目前大唐学子获取课本的途径依旧是买……那价格非常美丽。在书籍只能靠手抄本获得的时代,一个人要伏案多久才能抄出一本书?你还得不能出错,来回检查……为啥会不断出现什么五经正义,或是重新编修某本书?   皆是因为此时的书籍传播全靠抄写,一不小心就抄错了。别人再拿他错误的书籍去抄写……再错……   一错再错之后,这本书就完蛋了,所以隔几十年上百年总得要重新编修一番当下的版本。   可当下的学者们敢说自己就是对的?所以编修几次后,那内容和最初的版本越发的风马牛不相及了。   圣人若是重生,估摸着看到后来的版本也得满头雾水,一脸懵逼……这是老夫的论语?   到了后来编修书籍就成了夹带私货的大好时机,你有啥观点趁着编修的机会掺杂进去,这种是野路子。   啥叫做正经路子?   程朱理学。   抛开正确与否这个观点,程朱理学从被反对到成为正经的理论,堪称是逆袭。   随后就是阳明心学。   所以程朱和王阳明被称为圣人,便是因为他们开创了自己的理论。而那等在编修时夹带私货的只是野狐禅,登不得大雅之堂。   万余学生,一人十几本书怎么弄?   谁能汇聚那么多人来抄写?   雕版都说了价格不菲。   所以国子监的听闻户部叫苦后就乐了,心想叫你们牛逼,这下爽了吧。于是就过来挤兑。可算学的学生们血气方刚,一句话不对头双方就大打出手。   打就打吧,被算学一打二打的丢盔撂甲……这国子监的学生也太水了吧?   在看到国子监的学生们的狼狈后,王宽差点被气的原地爆炸。   但卢顺义等人随即把话题转到了贾师傅身上。   “贾郡公丢出一个建言,随后人就不见了,呵呵!”   这就是贾平安的痛脚!   王宽马上追杀,“如今丢下偌大的摊子,他人呢?他总不能把自己惹下的错丢给陛下和诸位相公吧?这做人……”   一个助教马上补刀,阴沉沉的道:“这做人不能这般无耻!”   李勣淡淡的道:“学堂之事势在必行,雕版耗费再大也得弄起来。至于先生,国子监能出多少?”   雕版?   好吧,既然朝中钱多,那咱们也无话可说。   可按照计划要在下面州县修建学堂,那些书也弄雕版?   窦德玄能脑溢血而死。   所以……在这个时代玩百姓教育就是个笑话。   至于先生。   王宽苦笑道:“国子监的学生大多出身不俗,让他们去教书……”   国子监除去几个有数的专科之外,大部分学校只收录权贵子弟和高官子弟。你让百姓子弟去下面教书还行,让权贵子弟去……那是在做梦。   这条路直接被堵死了。   看看那些助教,看看三剑客,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做人呐,就该踏踏实实的,该教书就教书,该干啥就干啥。一门心思就等着去做官,难道生下来就是做官的胚子?再说了,学生们究竟愿不愿意去谁问了?没人问,祭酒难道以为自己就能代表那些学生了?”   谁特娘的在说怪话?   王宽回身。   老纨绔郭昕懒洋洋的在继续开喷,“看看国子监的学生,好的不少,但坏的也不少。有人和外面的妇人勾搭,有人喜欢赌钱,还有人蠢笨不堪……可以后定然都能做官。这背靠父祖就能做官,这是哪家的规矩?我看该改改了,回头寻了我舅父去。”   刚想开喷的王宽被噎着了。   郭昕的舅父是吏部侍郎。   所以这话还真没说错。   王晟冷笑道:“吏部本就有甄别之职,你说这些让吏部情何以堪?”   李义府就是吏部尚书,你这话岂不是说李义府不尽职?   别想把老夫拉进这个漩涡中!李猫只是笑了笑。   别人忌惮士族三剑客,郭昕却压根不在乎,“那些人的父祖皆是高官显贵,吏部难道就能拒绝?”   来了!   这货一番话彻底得罪了吏部!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王晟冷笑……贾平安的弟子,今日就让你无地自容。   他刚想喷,郭昕怒道:“就说说你等,你等这个大儒谁定的?谁判定你等就是大儒?”   尼玛!   连李义府的怒火都消散了,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了些羡慕来:想说啥就说啥真的痛快!   “别以为我不知晓里面的弯弯绕,所谓的大儒就是吹捧出来的,把老夫子的几句话琢磨的透彻了,自以为知晓了老夫子的意思,于是便洋洋得意,可没人吹捧谁会搭理你?最终还得要家族背景深厚,运作一番后人人夸赞大儒,多吹嘘几次就成了妇孺皆知的名士……我呸!”   这番话骂的酣畅淋漓,把所谓名士的面皮给彻底的揭开了。   从举荐制度开始到如今,名声就成了进身之阶。而要想获取好名声,其一要能作,其二必须有人捧臭脚。   譬如说后来的司马光,从小就传出砸缸救人的好名声,不但勇敢,还机智……你见过哪家几岁的孩子就知晓砸缸救人的?   你要说隔壁沈安家的熊孩子没事也砸缸……会不会说话,那孩子是顽劣砸缸玩,俺们司马家的孩子是砸缸救人。   这便是名声。到了后面,但凡有些背景的都开始了各种运作。所谓出名要从娃娃抓起……你看看那些名人简介,带着神秘色彩的多不胜数,至于从小聪慧孝顺,那更是标配。   至此你该明白了吧,原来名士和后世的流量都是一个尿性啊!   名士需要造势吹捧,流量也需要造势吹捧,随后忽悠一群人再套现……名士做官,流量挣钱。   古今中外实际上都是一个套路。   但这等套路堪称是不传之秘,今日却被郭昕这个老纨绔给揭穿了。   三剑客面色铁青。   王宽冷笑不语。   “郭昕!”   王晟一声大喝,“你身为贾平安的弟子为他说话无可厚非,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他颠倒黑白,今日老夫在此,定然要让你……”   “来啊!来!”   郭昕走了出来,一个劲往上凑,“来,有本事就动手。我知晓你等在想什么……回头就让家族出手……你们能不能有些出息?有事自己干。”   这话讥讽满分,拉仇恨满分。   王晟忍不住一巴掌抽去。   气坏了啊!   不只是他,连卢顺义这等敦厚君子都忍不住了。   啥叫老纨绔?   会玩会耍,会勾搭女人……更要紧的是会打架。   呯!   郭昕一拳就把王晟打了个乌青眼。   “弄死他!”   王晟羞怒后退,随从们冲了过来。   这是国子监内斗,别人不好插手。   老纨绔危矣!   郭昕毫不犹豫的准备跑路……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耶耶回过头来套你麻袋。   “好热闹!”   郭昕闻声狂喜,“先生!”   先生救我!   只需贾平安吆喝一声,算学的学生们就能把这些所谓的名士打成猪头。   众人回身,就见贾平安一身青衫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哼哈二将,外加徐小鱼。   这是贾师傅出行的标配。   不过今日三人的手中都拎着大木箱子,看着颇为沉重。   “小贾!”   许敬宗赶紧迎上去,低声道:“赶紧走!”   “走啥?”   贾平安见到了那些鼻青脸肿的学生,心中有数了。   许敬宗急切的道:“国子监的正在痛斥你……”   “课本的事?”   “对!”   许敬宗一怔,“你怎地不着急?”   换老夫早跑了。   “我急什么?”   贾平安微笑着拱手,宰相们还礼。   韩玮过来,一脸羞愧,“我没管住学生们。”   “没事,打打更健康,让国子监知晓不管是文还是武,他们都得趴下,如此甚好。”   贾平安目光冷冽的瞥了三剑客一眼。   一群渣!   王晟淡淡的道:“长安城中修建了百余学堂,可课本如何弄?本来我等好心过来与算学商议一番,大家一起出手抄写课本……辛苦是辛苦些,可文教盛事,咱们帮个手也心甘情愿,谁知晓算学竟然大打出手,如此国子监也不能厚颜留下,此事就此作罢。”   ——你弄到课本了吗?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听闻课本遇到了麻烦,我们很是高兴,所以过来幸灾乐祸一番,谁知晓算学的师生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贾平安诧异的看着他,“为何要抄写?”   王晟:“……”   这人傻了?不,这人在装傻吧!   “雕版花费不菲!”   卢顺义直至此刻才发话,深得稳健精髓。   贾平安看他一眼,“你谁?”   你谁?   加之上下打量的眼神,顿时把稳健如山的卢顺义给弄的怒不可遏。   卢顺义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老夫卢顺义。”   “卢家的?”   “正是。”   现在提及家族是非常自豪的一件事儿……而后世是:我不靠我爹妈,就自己挣钱。别提啊!谁提我爹妈我和谁急!   贾平安招手,徐小鱼等人上前。   “弄张案几来。”   贾平安招呼一声,几个学生冲了回去。   王晟淡淡的道:“贾郡公在算学一呼百应,老夫看祭酒也没这等威风。”   “你这话阴阳怪气的我不爱听。”贾平安看着他,“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太子是个假祭酒,贾某在算学架空了他……我说你这个大儒是从哪得的名号?名士是从何处得来的名号?”   王晟神色平静,“人品学识得来的名号。”   我这个大儒名士的头衔是公认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没事就把人往阴暗处想,这般想的人,自家心思必然阴暗……别狡辩,正经人没事谁会往人下三路想?下贱!”   “先生就是先生,正经人没事谁会往人下三路想……妙极了,哈哈哈哈!”   郭昕捧腹大笑。   众人一想还真是:谁没事盯着人把他往阴暗处想?那首先自己得阴暗。   王晟再多的城府也在这番话之下溃不成军。   “一派胡言!”   案几还没来,贾平安觉得没事打孩子也算是个消遣,就好整以暇的道:“你等的手法就是先以势压人,压不住了就说道理,道理说不过了就再度回到以势压人的老路子上,累不累?”   别人吃你等的那一套,我不吃。他缓缓看向卢顺义等人,平静的道:“今日贾某在此,谁不服气就站出来,贾某以理服人!”   卢顺义微笑道:“此事颇为棘手,王公一时急躁了些,不过此事却是麻烦……”   “麻烦也是我的事。”   贾平安一脸死猪不怕滚水烫的姿态,“再说了,本是一件小事,你等偏生要弄的如火如荼,弄的上下皆知,不知晓的还以为我等交情好,知情的就会发蒙,怎地把贾郡公视为死对头的这些人竟然关切此事……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众人一阵哄笑。   斗嘴,做键盘侠咱还真没害怕过谁!   卢顺义依旧微笑,“看吧。”   别看你现在笑的欢,就怕将来拉清单,等事儿闹大后……   王晟想到一事,笑道:“听闻消息传的挺快的,估摸着半年就能传遍大唐各处,到时候那些百姓都翘首以盼,等着兴办学堂,等着课本,等着先生……”   若是这些都没有,那些百姓能扎皇帝的小人。   到时候你贾平安也逃不过一劫!   “你们故意的吧?”贾平安直接揭穿了他们的想法,“若是贾某没猜错的话,你等故意使人把这个消息传至各处……谢谢了啊!”   他真心想感谢这些棒槌:朝中令各地兴办学堂,此事还得等钱粮到位,但事先还得宣传一番,好歹让下面尽人皆知。这等宣传工作很繁琐,地方不情不愿的。士族出手,那效率比官吏还高。   所以贾平安这声谢谢说的情真意切。   案几来了。   贾平安打开箱子。   盘子摆好,随后贾平安回身问道:“许公最近可有诗作?”   老许愣住了,心想小贾这是想让老夫来打个岔?   “老夫最近忙于公事,并无诗作。”   随后小贾作诗一首,众人赞叹不已,作鸟兽散。   这手段还行,只是粗糙了些。   许敬宗看了李勣一眼,老李正在看着盘子出神。   “英国公,小贾这是在作甚?”   任雅相觉得自己这个下属有些不着调,“今日他不该来,来了就该低调,可他却高调呵斥了国子监诸人……”   李勣摇头,“不知。不过老夫知晓小贾的性子,若是没把握他不会来。”   贾平安很是惆怅。   我给你出头的机会你却视而不见,老许你别怪我把装比的机会拿走了。   他开始踱步。   一个助教惊呼,“贾六步!”   六步成诗,比七步的曹植更厉害。   许敬宗矜持的道:“很厉害吗?”   恐怖如斯啊!   但作为老友,许敬宗对贾师傅的才华已经麻木了。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众人眯眼。   “这是一首劝学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老夫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求学苦读的身影。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是劝诫,更是告诫……这首诗无一劝字,可字字都是劝字。”   任雅相赞道:“此诗可为读书人座右铭。”   “又是名篇!”   李义府麻木了……他每一首都是名篇不累吗?才华还有吗?   “李相试试?”   许敬宗在撺掇,“往日李相总说自己诗赋了得,今日可作诗一首和小贾比比。老夫为仲裁,若是偏袒了小贾,老夫就此辞官归家,如何?”   你这是想让老夫当场出丑吗?   好你个许敬宗!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素无捷才。”   这个搪塞不错!   连李勣都微微颔首。   可许敬宗却耿直的道:“我等可以等,要多久?下午可能出来?”   李义府:“……”   李勣脸颊微颤,觉得李义府的脾气真不错,换做是旁人早就动手了。   许敬宗叹道:“果然小贾才华无双,老夫一直在等着他进朝堂联手,可惜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李义府终究忍不得了,冷笑道:“你说的是老夫吗?”   “为何这般想?”许敬宗一脸诧异,“老夫说的乃是任相。”   任雅相脸颊抽搐,想喷这个老东西,可想想都是一伙儿的。可不喷心中难受。   李义府看着任雅相……   你就不说句话?   任雅相就是不说。   国子监那边被镇住了。   韩玮打个哈哈,“哎呀!这首诗我看就该作为算学上下的座右铭,回头请了人弄了牌匾挂在大门之上,学生们每日进出都能看得见。”   赵岩干咳一声,“国子监好像差这么一首劝学诗。”   对面学生看着先生,先生看着三剑客,三剑客中卢顺义稳健不说话,王晟干咳一声,心想总得要出个头,否则老脸都丢尽了。   他缓缓道:“老夫有了……”   众人一阵吹捧。   徐小鱼正在弄那个盘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填进去。   “很慢啊!”   贾平安在怀念后世的印刷术。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众人一听不解。   那边王晟开始踱步。   老夫此次一定要压他一头,不,至少不能弱了气势。   “我怎地又有了?”   王晟回头,就见贾平安捂额,一脸无奈。   他有了什么?   贾平安开始踱步。   卧槽!   王晟气苦,心想你难道还有第二首劝学诗?   诗不是大白菜啊!   贾平安目视着他,“你先?”   王晟:“……”   贾平安轻蔑的道:“看来你还是不行,如此贾某先来。”   他走了五步……   五步蛇……再走一步。   六步走完,贾平安回身。   现场鸦雀无声。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这两句一出,众人不禁心有戚戚焉。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名篇!   寓意深刻的名篇!   王晟呆若木鸡。   贾平安负手而立,微风吹过,衣袂飘飘。 第965章 平安随我来   许彦伯一直觉得自己才华横溢,经常碾压程政。   “如何?”   程政问他。   许彦伯摇头,“随口就是两首劝学诗,这等才华……当为天授。”   程政取笑道:“这是才华横溢。”   “那是什么?”   许彦伯指着案几。   徐小鱼已经排好了,起身请示。   贾平安对李勣说道:“那些人叫嚣课本无法筹备,代价太大。我回家想了想,觉着此事简单,今日便验证一番。”   简单?   一群大佬不禁苦笑。   我们在朝堂上绞尽脑汁都没想到解决之道,你竟然说简单。   卢顺义轻笑道:“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贾平安点头,徐小鱼拿了一个小布包,又打开一个瓷瓶,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小布包上。   “是墨汁?”   许敬宗问道。   “对,就是墨汁。”   贾平安双手抱臂,神色从容。   徐小鱼用布包在那些字上拍了几次,随即拿起一张纸覆盖在上面,用刷子来回刷……   晚些他把纸揭起来。起身把有字的一面冲着外面缓缓转动。   “这是……”   “就是方才贾郡公的劝学诗。”   一群人愕然。   李勣看着那些字,突然一个激灵,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轻轻颤栗着,“小贾!”   贾平安回身微笑,“英国公。”   李勣颤声道:“那些字……那些字……可以换?”   人说不吭声的才是最聪慧的,李勣平日里就不喜欢吭声,可此刻却率先醒悟过来。   贾平安点头。   任雅相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徐小鱼先前的动作。   把字一个个的按照顺序排列……   这些字都是一个个的。   可以更换,可以增减。   他睁开眼睛,眸中多了震惊之色,“每个字都能更换,如此随时能增减排列……就算是当场写一篇文章也能排出来印制……”   “这等奇思妙想啊!”   连李义府都被惊呆了。   “这些字能用多久?造价几何?”   李勣的问题一针见血。   我说的太便宜了会不会把你们刺激的脑溢血?   贾平安说道:“便宜的……让人不敢置信,更换起来不心疼。”   他不想把成本说出来,但态度却告诉了众人。   “一套便宜的字……坏一个更换一个,如此印制耗费的只是墨罢了。墨能值多少钱?如此……如此……”   众人看着贾平安,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李勣忍不住想去拍贾平安一巴掌,“州县官员考成时多以文教为重,兴教化就是政绩。可如何兴教化?百姓买不起书,读不起书……”   “书籍太贵。”   许敬宗也难免唏嘘,“百姓读书就是愁花销太高。”   可从此后百姓就能读书了。   贾平安随手拿起一枚活字,“这叫做活字印刷,活字可用泥来烧制,也可用木制,铜制,锡活字,铅活字……雕版印制一旦坏了一处就只能把整个版本都废弃掉。可活字不同,坏一个就换一个,简单,价廉。”   王宽忍不住说道:“雕版老夫也知晓,譬如说印制一本书,雕版刻好了之后,就算只印制十本,那这套雕版就废掉了。可活字不同,拿出活字再重新排列就能印制别的书籍,这……”   王宽的目光中带着震撼,拱手,肃然道:“贾郡公此举功德千秋。”   众人默默拱手。   贾平安颔首,“只是随意想出来的主意,无需如此。”   赶紧溜!   贾平安觉得再不溜自己会被学生们围剿了。   “贾某还有事,那个小鱼,把活字都给了国子监。”   这个大气凛然啊!   贾平安上马而去。   算学有人问道:“那我等呢?”   不该是给我们的吗?   韩玮压低声音,“这等手段只需弄出来就能学。”   贾郡公这是在打脸呢!   “贾郡公以德报怨,雅量高致。”   是啊!   贾平安被国子监围剿,可最后却大度不计较,反而送了一套活字。   王晟悄然上前,低声道:“祭酒不该涨他人威风。”   王宽回身,眼中第一次多了不满之色,“老夫和贾平安之间乃是道统之争,国子监教授儒学,老夫也是儒学门徒。道统之争见血也无妨。但贾平安发明了活字印刷,从此书籍就便宜了……这是文教盛事,更是教化天下的利器,此刻老夫愿意为他牵马提鞋……”   ……   李弘觉得自从妹妹出生后,自己的地位好像就低了些,就像是现在,他就站在阿娘的身前,可阿娘的眼中全是妹妹。   “太平。”   武媚含笑逗弄着孩子。   孩子咿咿呀呀的回应。   “阿娘。”   “阿娘!”   武媚抬头,“五郎啊!”   “是啊!”李弘苦着脸,“阿娘,我好歹是算学的祭酒,想去看看。”   “看什么?看打架?”   武媚没好气的道:“宰相们都去了,你去作甚?”   李弘心痒难耐,“他们说国子监的是去幸灾乐祸,想看舅舅的笑话。阿娘,书籍真的很贵吗?”   武媚点头,“当然贵,所以家有藏书才是崛起的根基,家中无书就没有底蕴。”   这年头书籍就是最值得投资的东西。   李弘叹道:“要不……寻人抄吧。”   “此事你别管。”   武媚也很头痛。   她收到的消息是长安的学堂没问题,户部能扛。但窦德玄担忧的是整个大唐的教育一旦铺开后代价太大,课本这一块让人无可奈何。   长安万余人的规模,天下多大的规模?数十万人得有吧?   数十万人的课本想想就让人崩溃。   “阿娘,要不……我那边有些钱,要不就捐了吧。”   这个孩子啊!   武媚见他真诚,就笑道:“哪到了这个地步。”   “阿娘,上次你说阿耶那边好些钱……”   是啊!   皇帝那边好些钱,留着能干啥?   留着赏赐给那些女人,特别是武氏那两个不要脸的贱人!   该弄出来!   邵鹏低声补刀:“皇后,贾郡公曾说过……男人有钱就变坏。”   这话……果然精辟!   正在处置政事的李治突然打个寒颤。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滕王受贾郡公的委托,说是进献什么宝贝。”   李治一怔,“他怎地也学会了这些奉迎之道?”   所谓奉迎之道,就是李义府那等溜须拍马,隔三差五进献些宝贝什么的,以此来获取君王的宠信。   这是佞臣所为,贾平安何时也变了?   李治摇头,“看看。”   李元婴来了。   身后一个内侍吃力的提着一个大木箱子,满头大汗。   “咳咳!”   看到这位王叔,李治不禁就想到了另一位王叔李博乂。   “是什么宝贝?”   李元婴如今掌管着走私生意,也算是皇帝的心腹。   “陛下,这是无价之宝!”   李元婴一脸肃然,随即打开木箱子,盘子拿出来,活字排列好……印刷开始。   李治刚开始漫不经心,可渐渐的就懵了。   “一枚一枚的字,换着用。”   雕版印刷最大的弊端就是坏一处就得全换了,更大的弊端是一个版本就只能印制一本书,除去这本书之外,这些木板都废掉了。   “活字……”   李治霍然起身走了过去。   “闪开!”   平日里温文尔雅,很是和气的皇帝一伸手就扒拉。   李元婴如今可不是那等瘦弱之辈,早已英年早肥,所以李治这一扒拉毫无用处,甚至连动都不动。   但……   就像是上官说个笑话你就得笑一样,皇帝扒拉你一下,你也得做出反应。   李元婴顺势一个翻滚,再滚,一直滚……   王忠良看的目瞪口呆。   陛下扒拉的时候你不动,陛下松手了你却倒地打滚,还能再假些吗?   但陛下好像很高兴啊!   李治看看自己的手,迷惑了一下,随即就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   “是活字!”   他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个活字仔细看着。   “这是木活字。”   “印制一篇文章后就能重新拿回来,再重新排列就是另一篇文章……妙啊!”   李治干脆自己测试了一番。   但他不是熟练工,不时会出现排版错误。   李元婴已经起身了,拍拍屁股过来,“陛下,臣来吧。”   李治摇头,“朕自己试试。”   排好了之后,刷墨,上纸,再刷……   纸上印制的是皇帝刚作的诗。   李治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灼红。   “从古至今帝王最想的便是教化天下,可教化天下的代价何其高,百姓买不起书,殷实之家但凡供养几个子弟读书就能破家……可有了这等活字,书籍的价格将会一落千丈,朕仿佛看到了千家万户中孩子们在朗朗读书……”   “陛下。”   武媚听闻阿弟进献了什么宝贝,心中不禁犯嘀咕……为何不是献给我?   “媚娘!”   李治的面色看着像是发病了,武媚赶紧进来,“可是发病了?”   李治摇头,“你来看。”   皇帝第二次玩活字印刷就很溜了,武媚看的目瞪口呆。   “竟然能这样?”   李治点头,“这不是宝贝,而是无价之宝。媚娘,有了这等无价之宝,教化天下就成了可能,朕从未这般踌躇满志过!”   他握着武媚的手,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武媚欣喜的道:“百姓能读书,陛下,百姓能读书,那些士族如何?他们垄断了学识,垄断了教育,可百姓一旦能读书,这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咱们苦苦琢磨如何削弱士族,可却不及平安的一个发明,陛下,平安有宰相之姿。”   我的阿弟这般出色,你难道还能视若无睹吗?   李治心潮澎湃,“此功利在天下,利在千秋,贾平安可为国公。”   说了可不能反悔。   武媚福身,“臣妾代平安谢恩了。”   皇帝大喜啊!   随即礼部的人就去了贾家,为首的竟然是尚书李博乂。   “封国公啊!”   李博乂羡慕不已。   身边的小吏说道:“尚书您乃是陇西王,何苦去羡慕一个国公。”   李博乂摇头,“老夫虽说活的得意,可却也知晓这是投胎投的好带来的富贵。贾平安是靠着军功,靠着大功封爵,千年后的后人当能记得此人的功绩,而老夫只能在皇室的谱系中露个脸,天壤之别啊!”   这个老纨绔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封国公?”   杜贺狂喜!   “郎君!”   这是杜贺第一次违反了规矩,冲进了后院一声高呼,“郎君,礼部来人了。”   “封国公?”   卫无双和苏荷欢喜的道贺。   连兜兜都假模假式的福身,只是有些歪歪斜斜,“阿耶好厉害!”   阿福也嘤嘤嘤叫唤着凑热闹。   贾平安一怔,旋即摇头,“还早。”   他去了前院,李博乂拱手恭喜,“恭喜贾国公。”   无数羡慕的目光中,贾平安平静的道:“此事稍待,我这便进宫。”   他一路进宫,李治笑道:“按照时辰算下来,他是刚接了封赏就来谢恩,比上次倒是快了许多。”   “平安知礼。”   武媚觉得这次阿弟给自己争脸了。   “陛下,贾郡公来了。”   贾平安进了大殿。   “陛下,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的脸上渐渐僵了。   “平安!”   武媚沉声一喝。   若是往日贾平安定然一个哆嗦,可今日他却很认真的道:“陛下,臣更想军功封爵。”   军功?   哪里来的军功?   武媚的脖子上有青筋蹦跳了一下。   怒了!   邵鹏在边上胆战心惊,觉得贾平安此次真心是作死。   皇后费尽周折的为他谋划升官升爵,好不容易成功了,可一转眼你贾平安来个不要。   皇后此刻大概是想把他吊在寝宫门上毒打一顿,不会再是上次那等假模假式的抽几鞭子完事,而是货真价实的毒打。   皇帝微微皱眉看着这个臣子,心中转动着别的念头。   臣子们但凡得了封爵的机会无不欢欣雀跃。爵位提升就意味着地位的提升,以及升官会更快,子孙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譬如说荫官。   这是对个人和家族都有大好处的事儿。   谁能拒绝?   贾平安!   这个年轻人梗着脖子说要军功封爵。   可最近没什么地方要厮杀,你去哪立功?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多年的枕边人,一眼看去就知晓这个悍妇在发狠,晚些大概要发飙了。   “军功封爵,非大功不可。”   李治沉吟着。   活字印刷乃是大功,不封赏说不过去。但贾平安竟然是绝少的倔强模样,若是他再提……   再被拒绝。   皇帝的脸不难道不要了!   李治犹豫了。   贾平安知晓他的忧郁,“陛下,臣愿意等待。”   “等待?”   武媚难得的讥讽道:“等到何时?”   贾平安认真的道:“等到出现战机时。”   武媚冷笑,起身道:“臣妾累了,平安,随我来。”   李治木然坐着。   朕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的目光扫过王忠良,让他不禁打个寒颤。   贾郡公,一路走好。   晚些,宫中传来了消息。   “贾平安拒绝了国公的封爵,被皇后毒打了一顿。”   “他拒绝了国公的封爵?”   “说是要军功封爵。”   “啧啧!”   封爵的机会不多,但凡出现机会,哪怕是皇帝喝多了也得上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贾平安看来是疯了。   ……   “小贾拒绝了?”   高阳和新城正在一起愉悦的聊天,肖玲送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看看肖玲那懵逼的模样,高阳就知晓此事不假。   “他这是喝多了?”   高阳气得要爆炸,“大郎也是郡公,我就说他早日封个国公,如此父子二人出门也得意些,谁曾想他竟然……打得好!”   肖玲也觉得打得好,“郎君怕是喝多了?”   不,高阳觉得是犯二了。   “说是想军功封爵。”   肖玲有些绝望。   高阳捂额,“辽东平息了,吐蕃暂时没动静,突厥那边就是小打小闹。他去哪积累足够的军功?”   新城微微蹙眉,“小贾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为何不肯封爵?你要不去问问。”   “不问!”   高阳冷着脸,“皇后都毒打了他一顿,可见是他的错。”   新城想到被毒打的贾平安,突然觉得有些恶寒,“都多大了还被毒打……”   ……   “从此天下人读书就成为了现实,老夫以为这个活字不是今日出现的,老夫断言,贾平安是弄出了这个活字之后,才提出让百姓读书。”   卢顺义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对,那些活字也得要些时日才能弄出来,而窦德玄进宫叫苦才多少时日?定然是如此!”   “果然是个小人!”   王晟今日被羞辱过甚,此刻举杯痛饮,骂道:“那个贱狗奴!”   外面来了个小吏,“祭酒请三位先生前去。”   三人去了王宽那里,国子监的官员们都在,连那个在国子监特立独行的郭昕也在。   王宽干咳一声,“活字印刷一出,有教无类就成为了可能。我国子监当率先垂范……老夫准备把国子监的课本都换成活字印刷……”   李敬都皱眉,“活字印刷看似便宜,可今日老夫仔细看了,那字死板,看着就心生厌恶。”   活字印刷出来的效果没有雕版好,更赶不上抄写本。   但架不住便宜啊!   郭昕冷冷的道:“读个书还得要字形优美,好大的脸面!”   这话更没错……父母让你来读书是学知识,不是来欣赏教科书字形的好坏。   王晟淡淡的道:“那活字定然早就出来了,贾平安早不拿出来,就等着这一刻,他这是在想什么?朝中君臣正在为此为难,他等着此刻再拿出活字,这份功劳就扩大了,随即……”   他看看郭昕,平静的道:“随即表功要封赏。”   ……   晚安! 第966章 小事罢了   王晟说贾平安此刻才抛出活字是蓄谋已久的举动,是想在君臣束手无策时丢出来表功,让功劳扩大化。   郭昕讥诮的道:“活字一出,先生定然被封赏,所以你借此来攻击先生,无耻之尤。”   王晟只是冷笑。   这事儿就是阴谋论。   外面有人说道:“不正经的人才会整日盯着别人的下三路琢磨……”   这是贾平安先前的话,此刻用来批驳王晟恰到好处。   “哈哈哈哈!”   郭昕不禁捧腹大笑。   张狂至极!   李敬都回身喝道:“谁在说话?”   外面那个声音传来,“怎地?连话都不能说了?你等好大的面子!”   “出来!”   李敬都厉喝道,同时往前走了几步。   众人闪开……   一个小吏站在外面。   此人李敬都见过,就是国子监的小吏。   这人竟然敢得罪士族名士,这是疯了吗?   连郭昕都赞道:“好汉子,回头被国子监除名了我为你安排。”   小吏看着满头大汗,还有些气喘,“我刚在外面得了个消息……陛下以活字为大功封赏贾郡公为国公……”   果然!   王晟觉得自己的谋划再无差错。   可小吏为何敢触怒老夫?   这是王晟不解之处。   但这等小虾米他只需一个眼色就能收拾了。   小吏依旧失礼的看着他,“贾郡公拒绝了封赏,说当军功求封爵!”   王晟:“……”   王宽都目瞪口呆。   “他……他竟然拒绝了?”   有人转身跑了出去。   可没等他跑出屋子,外面来人了。   “贾平安拒绝了封爵,被皇后毒打。”   皇后都出手了?   消息确凿了。   实锤了!   小吏肃然道:“我也知晓国子监与算学,儒学与新学势不两立,可那只是道统之争。贾郡公发明了活字,毫不犹豫的拿出来造福文教,天下读书人都受其恩惠。有人竟然在背后诋毁他的用意……”   小吏直着腰,肃然道:“我虽只是小吏,但却知晓受人恩惠当感激,而非诋毁非议。不平则鸣,哪怕为此丢掉国子监的差事也在所不惜!”   ……   贾平安在家挺尸。   “阿耶,你疼不疼?”   小棉袄跑进跑出,一会儿问问他,一会儿又狗腿的说是去要药。   “不疼。”   贾师傅挨了一顿抽,两个老婆却觉得打得好。   “夫君当时可是犯糊涂了吗?”   苏荷埋怨道:“若是成了国公,以后家中的孩子除去大郎能袭爵之外,老二老三都能荫官,多好的事?偏生夫君你拒绝了。”   贾平安趴在床榻上,身边是婆娘在抱怨,眼皮子不住打架。   “阿耶。”   “干啥?”   贾平安茫然。   兜兜问道:“可还疼吗?”   “不疼了。”   “哦!”   小棉袄果然贴心。   贾平安觉得这顿毒打挨的值。   兜兜努力伸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贾平安的脊背。   这一下恰好拍到了伤痕。   “啊!”   ……   “为何要拍打?”   苏荷怒了。   兜兜泫然欲泣,“阿耶说不疼了,我就想试试,阿耶说谎。”   你还有理了?   贾平安觉得闺女都是来讨债的。   “郎君,许公来探病。”   老许来干啥?   贾平安随即起身去了前院。   “可严重?”   许敬宗一看贾平安能走动就放心了。   “不是老夫说你,好不好的国公你不做,偏生要什么军功,你真以为军功这般好拿?老实告诉你,两年之内大唐不会和吐蕃大打出手,所以你这是自寻烦恼。”   许敬宗一通埋怨,随后看看左右。   没动静。   再揉揉肚子。   边上伺候的杜贺终于领悟了精神,说道:“郎君,天气炎热,厨房弄了些冰的食物。”   一顿冰酪吃的许敬宗浑身舒坦。   “给许公包些香肠和腊肉。”   许敬宗一脸正色,“不要了不要了,老夫这就走了。”   贾平安说道:“这等天气把腊肉香肠煮一下,随后蒸了切片,下饭下酒美滋滋啊!”   许敬宗的咽喉动了一下,杜贺心领神会的道:“家中的腊肉香肠做的太多,若是不赶紧吃了,就怕会坏。”   “小贾不是老夫说你,这等吃食要看着做,眼睛大肚皮小啊!”   许敬宗带着一堆香肠腊肉走了。   “英国公来了。”   贾某人告病在家,引得许多人来探病。   李敬业是下衙后才来的。   “阿翁说不严重,可能饮酒?”   “能的吧。”   阿姐说是毒打,可下手却更像是热身。   所以贾平安准备明天就洗澡。   “拿好酒来。”   李敬业大喇喇的就像是在自家,“兄长你不知晓,阿翁最近不知和谁学了什么养生之道,都不饮酒了,我说你不饮酒我饮酒吧,阿翁却说养生要从孩子抓起……我就说阿翁你这是有难同当,自己不敢饮酒,连带我跟着受罪。”   这倒霉孩子没被打死真的是幸运。   晚饭李敬业就在贾家吃的,很是不见外的在一起。   “兄长,请!”   李敬业要的是大杯子,仰头就是一杯,随即夹了两片香肠大嚼,再来一口米饭,爽的直抽抽。   “兄长,请!”   又是一饮而尽,接着筷子豪迈的夹了五片腊肉,贾平安好奇的道:“你这个……难道连肉都不能吃?”   李敬业把腊肉举高,看着那透明的肉片,难过的道:“阿翁说最近要吃素,我说你吃就好,阿翁却说带着我一起吃,如此才虔诚。”   苏荷愕然,卫无双都为之不忍。   这么一个彪形大汉,不能吃肉多么的残忍啊!   兜兜叹道:“李叔父有些笨呢!不许吃晚上摸进厨房里偷偷的吃呀?”   贾平安看了苏荷一眼,苏荷马上‘娇羞’低头。   糟糕,让兜兜去厨房拿吃食的事儿暴露了。   李敬业放下筷子,悲痛的道:“厨房都没有肉。”   老李这是要干啥?   贾平安觉得不对。   “这不是养生,是谁和英国公说了些什么,可是方外人?”   李敬业怒道:“是个什么修炼的。”   贾平安无语。   狂吃海喝一顿后,李敬业就准备回去了。   “阿翁还不准我去青楼,哎!”   不对劲的感觉越发的浓郁了。   李敬业一路到家,先在前院操练了一通,把酒气逼出来。随后沐浴更衣。   “李尧!”   李尧被叫了来。   “可有脂粉?”   李尧下意识的道:“没。”   李敬业冷着脸,“去弄些来。”   家中不少侍女,脂粉不缺。   晚些李尧回来了,脸上多了一道抓痕。   李敬业拿起脂粉就往身上扑,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弄的香喷喷的。   “酒味也没了吧?”   李敬业颇为得意。   李尧翻个白眼,“小郎君何须如此……只需拿了干蒿草熏一番,什么味都没了。”   蒿草的味道浓郁,比什么脂粉的掩盖能力都强大。   “不早说。”   李敬业指着他的脸,“你这是顺带去调戏侍女了?”   李尧想死,“被误会了。”   李敬业不禁大笑。   随即去了后院。   “阿翁呢?”   侍女说道:“在书房。”   李敬业小心翼翼的到了书房外面,此刻天色已经黑了。   他站在门外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书房里案几两张,一边坐着李勣,一般做坐着一个短须男子。   短须男子的脸有些圆润,有光泽闪过,让李敬业想到了先前在贾家吃的腊肉。   男子抬眸,眼神温和,“英国公劳心劳形多年,杀戮无数。前隋当灭,故此兴兵可为天道,天道赏而不罚,如此封国公,荣耀儿孙。可随后的厮杀却太过了……   杀戮引得上天震怒。反噬一旦来临,这人就会体衰神虚,英国公的症状正是如此,自家是神医却不能治,只因此乃天罚……可化解,却不能医治。”   李勣叹道:“老夫最近觉着气短,精神不佳,整日就想打盹,夜里总是做噩梦,梦到当年那些兄弟,梦到那些厮杀……醒来时再也无法入睡……”   “就是因为这个。”   男子叫做新田,姓不知晓。   他微微一笑,“我在终南山中修行多年,本想前去西域传道,没想到却机缘巧合遇到了英国公,如此便是缘分。”   李勣颔首,“还请为老夫看看。”   新田眯眼看着他,良久说道:“煞气之多,让人惊骇。所谓死一人生一人,英国公可知晓吗?”   “补偿?”   “正是。”新田含笑道:“你杀一人,那就该活一人,如此方能解开罪孽。”   李勣苦笑道:“前隋时饿殍遍地,随便施粥便能活人无数。如今大唐处处安居乐意,老夫想活人却也难了。”   长安城中如今连乞丐都难找,去哪施舍?   新田微微一笑,“我准备去西域看看,传道之余,也能帮助当地人,这也算是功德。功德虚无缥缈,不过做的越多越心安。”   李勣心中微动,“如此,若是老夫这里施舍西域那边,可能化解了……”   “阿翁!”   李敬业忍不得了,冲进来指着新田喝骂:“哪来的妖人,竟敢蛊惑阿翁。”   新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李勣含笑点头,“李尧送送,明日老夫在家……”   新田点头。   随即李尧进来,二人一起出去。   李敬业要气炸了。   “阿翁,什么体衰神虚,那是你无趣了,整日琢磨这个琢磨那个,你学了我这般哪里会得什么病?新田此人定然是个骗子,下次再来我定然要弄死他!”   李勣面色一冷,“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仆役。   “拿了棍子来。”   李尧回来时,李敬业正在被毒打。   “阿郎。”   李尧堪称是看着李敬业长大的,不忍的劝道:“小郎君也是一番关爱之心。”   李勣打的满头汗,气喘吁吁地丢了棍棍子,“滚!”   李敬业满不在乎的拍拍屁股,“阿翁你……”   李勣俯身去捡棍子,李敬业这才跑了。   李尧扶着他进去,随即又令人换了化了大半的冰,屋里渐渐凉爽了起来。   “阿郎。”李尧毕竟是李家的老人,许多话都能说,“要不还是寻个医官看看吧。”   李勣坐在那里依旧在喘息,眉目耷拉着,良久说道:“老夫便是名医。”   李尧苦笑,“小郎君关心则乱,实则他这几日都在书房外徘徊。”   “老夫知晓。”   若是被人摸到了书房外还毫无知觉,李勣早就被人弄死了。   他的眼中多了些柔和,“老夫此生经历了乱世,在乱世中杀人无数,也算是豪雄。后来投奔了大唐,更是领军厮杀安定一方,说是纵横一生总是没错……”   李勣喝了一口茶水,又喘息了几下,“老夫不惧死,可景阳资质平庸,若是老夫此刻去了,他袭爵英国公管不住敬业……”   景阳就是李敬业的父亲李震的字,   李尧心中纳闷,“阿郎,那边不是有贾郡公吗?他能压制住了小郎君。”   李勣摇头,“若是以前还成,你没等都不知晓……小贾走的是一条不同的路,从刚开始一点点的走进朝堂,很谨慎。可再谨慎,这些年下来也足够他影响朝政了。所以他如今事务越来越多……若是再把敬业交给他,老夫也不忍。”   李尧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老夫只想再活五载。”李勣干咳一声,喝了口茶水润喉,“今年景阳从赵州任满归来,老夫不能把他留在长安,所以婉拒了。随即让他去梓州。蜀地富庶,让大郎在那边好生逍遥几年,等老夫去了再回来,如此朝中那些对头也会对他少了敌意……”   这等安排堪称是殚思竭虑,手段精妙。   “再活几年吧,到时大郎从梓州归来,敬业也成熟些,如此老夫也能安心了。”   李勣笑了笑,“以往老夫并不怎么信这些,可近来体衰神虚,时常梦到当年的兄弟,就知晓到时候了。新田算是虔诚,如此可寄托一番,成了好,不成也心安。”   李尧告退,走到门外回身。   烛光下,李勣呆呆的看着墙壁上的一把木刀。   那是当年他亲手给李敬业削的玩具,在李敬业小时他就亲手教授了刀法和马槊。时日久了,木刀看着颜色斑驳。   李勣幽幽一叹。   烛光闪烁,那白发微微而动。   ……   “阿娘。”   大清早兜兜就寻到了自家老娘,义正辞严的道:“阿耶说了,以后不许我去厨房为你寻吃的。”   刚起床的苏荷大怒,“你听谁的?”   是啊!   我听谁的?   好像听阿娘的比较多。   “我听阿娘的……”   苏荷转怒为喜。   “可是……”兜兜迟疑着,“可是带我出去玩耍的都是阿耶,给我带礼物的也是阿耶,被我惹生气了也不动手的还是阿耶……阿娘,我还是听阿耶的吧。”   大清早母女二人就发誓要和对方彻底决裂。   吃早饭时苏荷独自吃,兜兜也是如此。   母女俩互不搭理。   贾平安看在眼里也不管。   吃完早饭后,贾平安准备出门。   “那个……我让曹二弄了八宝饭,兜兜最喜欢吃,午饭就来一小碗。”   兜兜欢喜,“阿耶真好。”   等贾平安前脚一走,兜兜就被人拎住了后领子。她转着圈嚷道:“谁谁谁?”   “兜兜!”   兜兜终于看到了身后的人,“阿娘。”   苏荷挤出了笑脸,“咱们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兜兜瞪着大眼睛,总觉得事情不对。   “那个八宝饭,你和阿娘一人一半可好?”   兜兜摇头,“不好。”   “贾兜兜!”   苏荷叉腰发飙。   兜兜叉腰仰头,冷哼一声,大有宁死不屈之意。   卫无双路过看到这一幕无语。   晚些兜兜欢喜的跑了,苏荷一脸悻悻然。   卫无双摇头,“多半是夫君说的不平等条约。”   ……   “那些人说有课本没先生也无用。”   任雅相的早茶会依旧。   吴奎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他压根就是不急。   “小贾如何看?”   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问道。   “任其自然吧。”   贾平安很是淡定。   吴奎忍不住说道:“外面有人放话,说是宁可在家歇着也不会去教书。”   任雅相淡淡的道:“若是去国子监教书他们会趋之若鹜,可去了学堂还比不过县学,那些人怎会愿意。”   老任果然是目光敏锐。   贾平安说道:“那些人想和陛下对着干。”   小贾果然还是有数。   任雅相当然知晓这个因素,“长安就需百余先生,更遑论整个大唐。”   吴奎纳闷的道:“当初就没想过此事?”   “当然想过。”任雅相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天下落魄文人不少,当初我等想着好歹这也是一个职务,每月的钱粮足够养活家人。若是做得好,说不得还能进了县学、州学,直至国子监。可没想到……”   他的眼中闪过厉色,“有人在外面放话,蛊惑那些落魄文人不得来报名。”   所以斗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   吴奎讶然,“太狠了些,不过那些人觉着自己的利益受损……倒也正常。”   谁夺了我的利益,哪怕是帝王,耶耶也得和他对着干。   这事儿并非是明朝的专利,从前汉就开始了……当世家庞大犀利时,他们一抱团,帝王也只能无可奈何。   到了明朝时出现了一个叫做‘读书人’的怪胎,这些读书人通过利益抱团,从免税到分肥地方利益,他们无所不在……譬如说土地兼并。最后天下的好处都被他们分完了,大明也就完了。   贾平安放下茶杯,“小事罢了。” 第967章 我看到了国运   “小事情?”   任雅相吹胡子瞪眼睛,“你倒是说得轻巧,若真是小事情,老夫的刀法号称一绝,回头就倾囊以授。”   吴奎艳羡不已,“任相的刀法据闻非同一般,老夫若是能学了去,想来也能纵横沙场。”   贾平安脸颊微颤。   老任从不以武勇闻名,而是智慧。   他的刀法……   贾平安敢断言比不过自己,真要交手,贾平安能在三个照面后弄死他。   什么号称一绝,倾囊以授,老家伙不要脸!   任雅相咦了一声,“吴侍郎也有意学了老夫的刀法?”   虽说是文官,但大唐的文官却向往上马杀敌的豪迈……谁还不曾是个做梦的少年呢?   吴奎受宠若惊,“真的能行?”   任雅相豪爽的道:“老夫从不藏私,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你每日来了兵部之后先跟着老夫练刀。”   吴奎欢喜的起身行礼,“多谢任相。”   老夫学了刀法回家传授给儿孙,这不就是多了一个传家宝!以后儿孙们走文路走不通,那便去从军。   就你这智商,被老任买了还帮他数钱!   贾平安随即去了礼部。   李博乂笑吟吟的接待了他。   “报名之事该开始了吧?”   此刻报名,随即等天稍微凉快些就可以开学了。   李博乂摇头,“老夫一直觉着你这人无趣,在百骑肆无忌惮得罪了许多人,后来出了百骑更是如此,得罪的人越发的多了。如今兴教育之事更是得罪了天下人,老夫不解……你这般顶在前方就如同傻子般的冲着那些人咆哮冲杀……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   贾平安说道:“我是农夫出生。”   前世他出身普通,也曾被丢在农村过了几年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   “天下最多的便是农人,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艰辛刨食。他们勤奋,他们任劳任怨,堪称是天下最好的人,可他们却被困在了田间地头,许多人一生都没去县城里看过,更遑论州府。”   贾平安小时候遇到赶集比过年还高兴,他的眼中多了些怀念之色,“我有个梦想,在大唐的天空之下,每个人只要努力,就能寻到一条出路。”   后世寒门想逆袭,最好的一条路就是读书。   “他们通过读书能知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知晓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谁也别想轻易蒙骗他们。他们知晓律法,胥吏想敲诈他们就难了。他们知晓如何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譬如说琢磨如何增收……譬如说,失去了土地后,他们能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或是为官,或是经商,或是去做工匠。”   李博乂眨巴着眼睛,“你差不多是国公了,既然出了那个坑,为何还为那些人想这些?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娘,犯得着吗?”   贾平安微笑道:“人一辈子总得要做些什么才能告诉自己此生并未虚度,我以为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李博乂仰头看着屋顶,良久一拍案几,“来人!”   一个官员进来,看着畏畏缩缩的。   李博乂说道:“陛下昨日就问过报名之事,让咱们的人去长安各处盯着,让长安县和万年县的人去贴告示,告诉百姓,学堂要开了,但凡想让子弟读书的赶紧报名。”   “是。”   李博乂摇头,“老夫有钱,富贵已极,老夫不想什么兼济天下,但却佩服这样的人,但老夫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他放低了些嗓门,一脸神秘的道:“有人来老夫这里暗示,让礼部拖一拖。”   “小人长戚戚!”   贾平安轻蔑一笑。   李博乂挑眉,一股子猥琐的味道就出来了,“长鸡鸡?贾郡公难道是同道中人?”   这个老纨绔!   郭昕的纨绔和李博乂相比差远了,这位是真正的不学无数,也就是不读书。当年高祖皇帝呵斥,告诫,好生相劝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毛用没有,李博乂依旧是烂泥。   ……   卫英亲自带人来到了修行坊。   “把告示贴上。”   两个小吏过去贴告示,范颖今日没生意,正在忽悠一群老头老太。   “……家中的孩子要上进,就得驱除了邪祟,你等可发现了……家中的孩子再努力也无用?”   众老人点头。   范颖一脸悲天悯人的道:“这便是因为有邪祟在作祟啊!”   众老人一惊,一个老汉问道:“小范,那这般做法事要多少钱?”   做什么法事,作法事你们给不起钱,老夫还是等着去忽悠那些有钱人,至于你们……   范颖笑吟吟的道:“什么钱不钱的,一只鸡也行,一只鸭也好,老夫就是结个缘分。”   上次青衣做的鸭汤真好吃。   范颖不禁馋了。   “哎!那边贴告示呢!”   无聊的人最喜欢事儿,连范颖都围拢了过去。   他识字,所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前阵子说的读书之事有结果了,你等的子弟但凡想读书的就去坊正那里报名,一个坊招一百人,不满的别的坊来填补差额,多的就看别的坊可有空额,没有就筛选,最好的子弟进学堂。”   这是一个多番考量的方案,照顾了每个坊的利益,而且也兼顾了大局。   卫英回身,冲着范颖笑了笑,“正是如此。这上溯千年,哪朝哪代百姓能读书?陛下洪恩,为此宫中还削减了耗费,就是为了你等的子弟能有机会读书。”   “陛下万岁!”   一个老人嘟囔道:“老夫经历了前隋末年,也经历了高祖皇帝和先帝,就没见过咱们陛下这般仁慈的,一心就想着百姓。”   “可不是。”边上的老人说道:“为了让咱们的子弟读书,上次陛下还和那些贵人闹翻了。咱们没啥好说的,但凡陛下一声号令,咱们豁出命去干就是了。”   “对,谁若是欺负了陛下,咱们豁出命去弄死他们!”   一个穿锦衣站在后面的男子面色一变。   更后面些,魏青衣站在树下,微微眯眼。   那些百姓眼中普通的告示,此刻在魏青衣的眼中却泛着紫色。   她猛地回身。   曲江池的方向,一道光猛地从天上坠落,接着无数光芒在四射。   魏青衣伸出青葱玉指按压着眉心,喃喃的道:“这是国运膨胀之势!难道让百姓读书就能让国家强盛?”   她突然觉得不对,再度抬眸,就见曲江池那边光芒万丈。   前方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我家大郎最喜在算学的门外看着那些学生,说是什么昂首挺胸,他一心就想着能进算学读书。可算学进不去,这里也好,也好。”   “老夫活了四十余年,别的都没了念想,就想着孩子们若是能读个书,那老夫就死而无憾了。”   “只要能读书,咱们的子孙终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是啊!老夫这便回家带着孙儿去报名,哈哈哈哈!”   “这厮笑的得意,这是觉着儿孙要成读书人了吧。”   “以往看到读书人我便惶然,唯恐得罪了这等文曲星,如今陛下仁慈,竟然让我等的儿孙也能读书,那文曲星可还有剩余的?”   “哪有什么文曲星?有的只是好皇帝!”   “是啊!唯有帝王仁慈,咱们这等平民才有机会翻身!”   一个老人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家国,家在国前。   许多人都是一个概念:你能让我的家安稳,让我觉得子孙能有前途,那么我哪怕为国战死也毫不犹豫。   为何国之将亡时,百姓就抛弃了国家?   只因国先抛弃了民,让百姓在苦难中挣扎,看不到半点希望,所以他们麻木了。   既然都一样是苦难,那我们还管什么?国要亡了?我们都要饿死了,国是什么东西?   何为国?   “何为国?”   魏青衣喃喃自语。   “国由无数民组成。国应当保护民,随后民当护卫国。这是一个默契的承诺,虽未曾行于契约,但谁违背了这个承诺,那便是灾难。”   魏青衣回身,秀眸中多了些不解,“可百姓不该是愚钝的吗?我在终南山时也不时下山,那些百姓连长安城中的事都不知晓,整日说的不是家长里短,就是荒谬的鬼神……”   贾平安微笑道:“若是百姓读书呢?”   魏青衣眯眼,“让百姓明理?”   “不只是明理。”   所有人都低估了贾平安的野心,“让百姓和上层人读同样的课本,当然上层人的资源非普通人家可比,可只要能让他们努力靠近上层人,那么他们就能源源不断的去逆袭……我想告诉世人,只要你努力,那么什么都能改变。”   “我想让他们看到光明!”   魏青衣看着他,良久说道:“今夜我会去曲江池看看。”   “这是个邀请?”   贾平安随口问道。   ……   到了晚上,贾平安带着人到了曲江池。   “在外面等着。”   贾平安一人进去。   他熟门熟路的到了老地方。   魏青衣一袭白衣站在那里。   月光皎洁,挥洒在她的身上。   魏青衣双手轻轻摆动,脚下缓缓游走,步伐让贾平安也觉得颇为奥妙。   这是禹步!   魏青衣旋转回身,明眸微微眯着,神色平静,近乎于庄严。   光芒骤然一盛,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一抹星光冲了下来。   星辉落在了水中,也笼住了在缓缓游走的魏青衣。   呯!   池水猛地炸起。   卧槽!   贾平安不禁后退了一步。   这是电影?   他看看左右,没看到摄像机,更看不到钢丝绳。   魏青衣恍若未觉。   星光落在池水中,池水不断闪动,看着就像是下面有一颗星宿在闪烁。   不知何时,池水在翻涌。   这下面绝壁没有泉水!   贾平安发誓自己来过曲江池十余次,从未在这里见到池水翻涌过。   魏青衣骤然止步,双手交叠置放在额头上,缓缓拜倒。   呯!   池水再度炸起。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魏青衣这妞……她竟然能沟通天地?   贾平安想到了李淳风。   据闻他和袁天罡一起弄了个推背图,贾平安为此还问过,可李淳风只是大笑。   贾平安觉得历史就是一场梦,可当看到了这一幕时,他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   池水猛地涌起,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抓着。   魏青衣的身体轻轻的左右摆动着,仿佛在和谁在沟通。   呯!   星辉骤然一盛,贾平安觉得口舌生津。   随即黯淡。   贾平安看看周围,觉得有些暗了。   但渐渐适应后,他才发现和往日并无不同,就像是在百瓦的灯泡下坐了许久,再走到外面时的感觉一样。   魏青衣缓缓起身走了过去,接着解衣。   “青衣,有事好说。”   你不要这样啊!   魏青衣脱掉了外衣,就着亵衣亵裤走到了水边。   身材真心不错。   贾平安刚心生赞叹,噗通一声,魏青衣就落入了水中。   贾平安走到了水边,就见魏青衣在往下而去。   纤细的腰肢,骤然而盛的臀,修长的腿……贾平安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条美人鱼。   魏青衣的身影渐渐模糊。   这妹纸不会是上不来了吧?   贾平安不喜欢深水,前世年少时他曾和人一起往下深潜探底,结果耳膜受不了才上浮。他只记得眼前的幽深……   那水恍如来自与地底,越往下越心生恐惧,仿佛下面就是九幽。当你抬头时,能看到阳光一束束的透了下来,在那些光束中能看到许多杂质。当你潜到了更深的地方后,那光束就像是不存在般的。   水面多了动静,魏青衣在下面转身了。   她双手合十朝着水面,身体微微摆动着,整个人缓缓上升。   噗!   魏青衣破开水面,手就被贾师傅抓住了。   “赶紧上来!”   魏青衣顺势爬上了岸边。   “衣裳不能这么穿吧?”   贾平安知晓妹纸害羞,就准备离去,但却记着问题:“你看到了什么?”   魏青衣抬头,水从脸上滑过,“我看到了国运。”   ……   “夫君昨夜去做贼了?”   早饭时贾平安看着精神不大好,苏荷一边吃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是啊!去偷窥了天机。”   贾平安的三观依旧是震散的状态。   对于人这个概念而言,刚开始他听从了教科书的教诲,觉得自己就是由猴子变成的人。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的觉得不对劲。   当基因技术发达后,制造、改变人类就像是喝水般的容易。把你的一段基因改变一下、来个试管婴儿……后来更是在弄人造子宫。   很可怕的技术,但却揭开了一个现实:人类是被DNA控制……当你看到恐惧的场景时,这个恐惧就会被镌刻在你的DNA里面。若是你此刻怀着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出生后有很大的几率得抑郁症……镌刻在你DNA上的恐惧抑郁等等信息,通过遗传传给了孩子。   人类演化的过程让人看不懂,贾平安有时候觉得人类是利用了基因不断演化的生物。有时候又觉得人类就是造物主穷极无聊随手制造的东西,随后复制粘贴,丢在地球上。   仰望夜空,看着漫天星宿,贾平安觉得这个宇宙绝壁不止人类这种智慧生物。   不能再想了。   贾平安睁开眼睛,看到一家老小都在好奇的看着自己。   老大很担忧,“阿耶,你要出家吗?”   兜兜瘪嘴,“阿耶,不要去做和尚。”   “出什么家?”   贾平安起身,“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家的。”   知晓的越多,越发现自己很渺小……但却不惑。   心不生恐惧,就是涅槃。   贾平安把那些念头抛开,否则眼中的人类都是一组组DNA,一团团细菌……   神啊!   佛家有云:红粉骷髅,此言果真不假。   看似红粉,内里一包脓血。   完蛋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定然会失去了对女人的欲望。   “夫君慢走。”   大长腿福身,天气热,她穿的薄,贾师傅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   顿时……   原来我还是个俗人,什么红粉骷髅,哥就喜欢红粉骷髅。   到了兵部,刚想去蹭茶,才将进去就看到了……   任雅相在前,吴奎在后,一人拎着一把横刀。   “劈!”   “劈!”   吴奎气喘吁吁的劈砍,差点闪到腰,赶紧反手扶了一下后腰。   “撩!”   老任来了一招举火燎天。   吴奎举着横刀,喘息如牛。   他看到了贾平安,不禁狂喜,刚想出声,贾师傅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再砍!”   老夫不行了……   吴奎无比痛恨自己学刀的冲动。   任雅相回身,喘息着,“认真些,要练五遍。”   吴奎仰头望天。   “怎地?想到了老夫刀法的妙处?”   任雅相不禁暗爽不已。   “是啊!”   吴奎举着沉重的横刀,生无可恋。   贾平安刚出了兵部,就看到了一个僧人。   “法师?”   久违的玄奘法师缓步而行,周围的人纷纷欠身。   “见过法师。”   这便是无冕之王。   玄奘眸色平静,微微颔首。   没人敢上去和法师并肩而行,所以当看到贾师傅走过去,就像是和友人般的并行时,不少人都怒了。   “要尊重法师!”   “法师给他一耳屎!”   可玄奘却微微一笑。   “法师这是进宫作甚?”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个够朋友的人。   玄奘微笑道:“宫中说是有孩子受惊了,让贫僧进宫一观。”   受惊?   太子老大不小了,不会是他。剩下两个棒槌孩子也不值当帝后专程把玄奘请来。   谁?   贾平安干脆跟着进宫看看。   “是太平。”   武媚看着有些憔悴。   ……   求月票! 第968章 比我还精神   小小的女娃看着恹恹的,乳娘在汇报情况。   “小娘子昨夜突然醒来嚎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随后有些发热。医官看过,说是并无大碍,可就是没精打采的。”   这……   阿姐,你就为了这个把法师召进宫来。这是玄奘啊!不是普通僧人。   武媚福身,“还请法师给孩子看看。”   玄奘并未有被冒犯的不渝,上前看了一眼孩子,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贫僧告辞了。”   “多谢法师。”   就是摸一下而已啊!   贾平安顺势接过了送法师出宫的任务。   “为人父母,见到孩子不适,心中不安之极,恨不能把天下名医都请了来。”   贾平安觉得阿姐的举动有些过头了。   玄奘微微一笑,“是啊!”   殿内,李治出现了。   武媚抱着孩子,眼中多了些怜爱,“太平最是可怜。”   “若是不好,回头就弄一把杀人无数的横刀进宫。”   李治显然是个煞气的崇拜者,“这等横刀带着煞气,只需挂在寝宫之中就百邪不侵。”   “阿耶!”   “阿娘!”   太子带着两个弟弟来了。   李治微微皱眉,“七郎为何形容猥琐?”   李哲一怔,“阿耶,我昂首挺胸了。”   皇子走路自然不能弯腰驼背,否则一棍子就抽来了。   李治再看看李贤,越发的不满了,“六郎为何发笑?”   呃!   李贤愣住了,心想往日我只要笑着就会被夸赞,今日这是怎么了?   最后是太子。   “太子有空也来看看太平。”   “是。”   李治把三个儿子数落了一通,随即离去。   出了殿内,王忠良跟上来低声道:“有人说陛下召见法师乃是身体不佳……”   李治讥诮的道:“朕做什么他们都能寻到说法,心思阴暗之人,自然而然就会把别人往阴暗处想。”   ……   玄奘的身体看着不大好。   “法师还是请个医官看看。”   贾平安希望这位法师能活的更长久些。   玄奘走在宫中,看似目不斜视,却又无处不自在。   “生就是生,并无别的意义。”玄奘看了贾平安一眼,含笑道:“死就是死,也并无意义。”   贾平安有些懵逼,“法师说的太过深奥,我却不解。”   “不高看自己,不看低自己,你就是你。”   这话贾平安倒是理解了。   “方外清净处是佛,躬耕田间是佛,工匠是佛,军士是佛……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玄奘后面念诵的乃是心经中的内容。   法师这是在开导我。   贾平安恭谨欠身,“恐惧来自欲望,多谢法师开解。”   玄奘微笑,“贫僧不知归去尚有多久,不过想来不久矣。贫僧阅历世间万物,走遍东西,见过无数人,却发现你最为有趣,率真却狡黠,狡黠却不乏勇气……就这样,一直这样……”   他上了马车而去,十余骑兵护卫在左右,皇城中人人恭谨相送。   “兄长。”   李敬业这个憨憨却没有这个顾忌,大呼小叫的打破了严肃的气氛。   众人冲着他怒目而视,可李敬业却视而不见。   这也是佛。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坚守这个道,为此平安喜乐,你便是佛。   贾平安觉得自己文青了。   “兄长。”   李敬业怒道:“家中最近来了个装神弄鬼的,叫做什么新田,哄了阿翁吃素,昨夜若非是我,阿翁就要被他哄着给钱了。”   贾平安一愣,“英国公……不至于吧。”   老李这般睿智,竟然会被哄骗。   李敬业唏嘘不已,“兄长,我许久未曾去平康坊了。”   “那你去吧。”   出了皇城往左转,没多远就到了平康坊。   李敬业摇头,“阿翁不许去。”   “那你还叫我去?”   “兄长你带我去的,那不算我去。”   贾平安无语。   “你说的好有道理,罢了,带你去一趟,不过青楼就别去了。”   后世有一阵子他也时常和人去KTV唱歌,觉着太吵。不大的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唱歌的朋友或是嘶吼,或是柔声……边上的人不自觉的提高嗓门说话……   繁杂!   后来他不乐意去了,宁可在家中看书也好过去那等地方。   二人去了平康坊,寻了一家酒肆。   李敬业几杯酒喝下去,突然眼眶就红了,“兄长,阿翁看着老了好些,看人的眼神也软弱了好些……”   英雄迟暮啊!   李敬业干脆提着酒壶仰头就灌。   吨吨吨!   “啊!”   他畅快的仰头呼出一口气,喊道:“拿酒来!”   大清早就这么喝酒的多半不简单……会不会砸了咱们店铺?   伙计小心翼翼的送了一壶酒进来。   李敬业仰头又是吨吨吨。   这娃看来最近是有些憋得慌。   第二壶酒下肚,李敬业终究放缓了喝酒的节奏。   “我觉着阿翁是在安排后事。”   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可接着又觉得不对。   历史上大唐攻伐辽东是在好几年之后,李勣挂帅,威风凛凛的灭了高丽后凯旋,那时的李勣堪称是到了人生巅峰。   可现在才是龙朔二年啊!   老李不该是精神抖擞的一批吗?   难道是被我蝴蝶了?   “……阿翁老是看着那些以前的东西。”   “下手打我也没以前那么得劲了。”   “说话就喘气。”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恨不能吐出来。   大早上喝酒太难受了,从内到外都不舒服。   ……   “英国公怕是不妥当了。”   李勣下马的动作看着颤颤巍巍的,让人心中冒出一个词:风烛残年。   李义府见到了这一幕,哂然一笑。   他如今权势滔天,看似厉害,可在朝堂上却颇为忌惮不爱说话的李勣。   李勣在,他就觉得前方有个堵住了自己出口的东西。   “李勣怕是不行了。”   心腹笑的很是欢乐。   李义府淡淡的道:“英国公劳苦功高,不许胡说。”   “是。”   心腹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议事后,李治也颇为关切的问了李勣的情况。   “臣老迈。”李勣很平静的说着自己的情况,“最近臣虚弱的厉害,不过想来休养一阵子就能痊愈了。”   “朕让医官……罢了,李卿就是名医。”   那些医官见到李勣都得心中发虚,看个毛线的病。   随即皇帝赐下了许多药材。   回到后宫后,李治和武媚感慨道:“先帝时的老人渐渐凋零了。”   程知节隐居二线,梁建方也不怎么冒泡了,就剩下一个苏定方依旧渴望征伐。   李勣若是倒下,对于李治来说就是一个里程碑……先帝的人都没了,全新的时代开始。   到了下衙时,李勣颤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大伙儿都沉默了。   李靖后的大唐名帅终于也不行了吗?   “禄东赞得了消息会狂喜!”   任雅相很是唏嘘。   “是啊!”   吴奎觉得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李勣回到家后觉得气短胸闷,提不起精神来。   “老夫睡一会。”   他打了个盹。   李尧忧心忡忡的道:“阿郎怕是不妥当了。”   府中人人变色。   “小郎君呢?”   李尧想寻李敬业交代事儿。   譬如说最近少折腾,让李勣安静些。   最好是多陪陪李勣。   “小郎君还没回来。”   李尧叹息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小郎君还是这般……”   但他只是仆役,对此不能做什么。   “小郎君回来了,见过贾郡公。”   李尧赶紧迎出去。   “英国公如何了?”   贾平安问道。   李尧摇头,“阿郎回家后就说累,如今在打盹。”   李敬业眸色黯然,“阿翁越发的没精神了。”   人老精神衰!   这是必然的。   但贾平安却知晓李勣还能活许久。   “阿翁!”   李敬业连喊声都轻柔了许多。   “敬业啊!”   李勣的声音让贾平安联想到了风中之烛。   二人进了书房,就见李勣侧躺在榻上。   “兄长……”   李敬业看着贾平安。   李勣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没发现二人之间的勾兑。   “晚饭呢?给他们准备。”   “英国公准备连晚饭都不吃了?”   贾平安的话让李勣微微一怔,“老夫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贾平安吩咐道:“把饭菜摆放在书房里。”   这可是阿郎的书房,多少次他看着地图,谋划着攻伐……   李尧看了李勣一眼,李勣点点头。   人都要去了,还在乎这些作甚?   今日吃的是素。   贾平安吃的堪称是酣畅淋漓。   当年刚参加工作时他的胃口非常大,一顿能吃一斤二两米饭,外加两份扣肉。   关键是他吃的香,不少妹纸都喜欢和他坐在一起吃,说是看着他吃饭自己也胃口大开。   后来他才有了些明悟……有几个妹纸分明就是对我有意思啊!你这个直男棒槌!   可惜那时候的妹纸矜持,而他这个直男懵懂,否则他何必单身狗做了好几年。   他吃的真的香,李敬业被他影响后,本来没啥胃口的,也开始大开大合。   贾平安一边吃一边观察,发现李勣的咽喉动了动。   口中说不想吃,但身体却很诚实。   贾平安吃完饭,很不礼貌的打个嗝,“安逸!”   李勣的咽喉再动了一下。   腹中竟然渐渐多了空荡荡的感觉,口中生津,想吃东西了,而且想吃肥瘦相间的羊肉。   有人奉茶,贾平安喝了一口,惬意的叹息一声。   贵人吃饭就该安静,不能弄出大动静,可贾平安先前吃饭吃的酣畅淋漓,喝茶竟然也频频出声,让李尧不禁嘀咕着贾师傅的礼节。   “今日我见到了玄奘法师。”   贾平安缓缓说着,“法师告诉我,心生欲望,继而就生出无穷无尽的贪婪,有了贪婪,就会心生恐惧……”   “阿翁!”   按照先前的排演,李敬业眼眶一红,“你许久未曾带我去平康坊玩耍了。”   李勣虚弱的道:“老夫老矣!”   贾平安使个眼色。   李敬业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腿,嚎哭道:“阿翁,你再不带我去,以后就没机会了。阿翁,难道你想带着遗憾离去吗?”   这不对!   安排贾平安的安排,李敬业此刻该是这般说:小时候你带我去玩耍,你老了我带你去玩耍。   李尧满头黑线,李勣却叹道:“那时你还小,老夫远行归来,见你一人在院子里乱跑,也没人陪着玩耍。老夫就在想……老夫的孙儿为何这般孤独,于是就带着你去了平康坊……”   他揉揉额头,一脸痴呆症晚期的呆滞,“那时老夫也颇为意气风发,带着你在夜间去了平康坊,灯火辉煌的街头……你看着这些就牵着老夫的袖子笑,说好玩……”   突然袭来了一阵寒流!   从此李敬业这个铁憨憨就在惦记着甩屁股,甩一甩的,甩出了自己的道。   贾平安干咳一声,“正好我也想去转转。”   晚些,三人一起出现在街上。   “金吾卫的人何在?”   往日这般夜行早就被拦截了,可如今都快到平康坊了,巡查的军士呢?   某个巷子里,一个将领嘟囔道:“该过了吧?过了咱们就赶紧出去。”   李勣嘟囔着,“懈怠了,都懈怠了。”   一股子迟暮的气息让李敬业不禁有些难过。   “叫门!”   包东上前叫门。   坊卒在门后问道:“哪来的?”   “你开门就知晓了。”   坊卒大怒,“你给耶耶等着……”   坊卒们也有捉拿贼人的职责,于是拎着横刀结阵以待。当坊门打开后,刚想冲出去立功,就看到了三人。   “贾郡公?还有英国公……”   坊卒们马上目不斜视,顺带眼瞎了。   皇帝在宫中都得了消息。   “英国公和贾郡公,还有李敬业去了平康坊。”   “哎!”   李治叹息,“这是带着他去散心。”   他希望李勣能多活些年头,好歹能在朝堂上制衡各方势力。   但英雄迟暮啊!   正在边上看奏疏的武媚觉得有些古怪,“平安历来都不喜去青楼。”   李治随口道:“平康坊里并非只有青楼。”   “陛下对此很是清楚!”   是啊!   但……朕清楚什么?   朕什么都不知晓。   ……   长安城的夜间是昏暗的。   六街打鼓后,街上就不许有行人。吃完晚饭,百姓为了节省灯油多半就睡了……早睡早起在此刻是标配。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书籍……不睡觉等啥?   于是一片片坊市看着乌漆嘛黑的。当然,乌漆嘛黑中也有亮点,譬如说有几户人家灯火通明,歌舞声闹得隔壁邻居没法入睡。   这些都是权贵官员家,不差钱,晚上是他们享受的时候。   整个长安城中,唯有平康坊能通宵灯火通明。那些老蛇皮在坊中寻欢作乐,逆旅中的客人也纷纷和伙伴在坊中游走……   这就是当世的不夜城……平康坊。   游荡了一阵子后,贾平安在后面捅了李敬业一下,李敬业马上说道:“阿翁,我脚麻了,寻个地方坐坐吧。”   李勣看着他,摇摇头,但转念一想,“罢了,想去何处?”   贾平安指指边上的酒楼,“长安食堂就在这。”   到了自家怎么能过门不入呢?   李勣笑了笑,心想给孩子们吃喝,老夫坐坐就是了。   三人进了长安食堂,伙计也不说话,径直带着他们上楼。   这是去何处?   李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贾……”   他刚想问,贾平安止步,推开了房门。   “老狗,今日不是看在老苏的面上,老夫定然要捶杀了你!”   “程知节,有本事你就来。”   “甘妮娘!”   咻!   一个酒壶飞了出来。   一只大手伸出去,稳稳抓住了酒壶。   贾平安拿着酒壶微微一笑。   里面坐着十余老汉,程知节在上首,抬头一看,就笑道:“小贾来了。”   贾平安率先进去,当李勣出现时,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喝酒!”   李勣被苏定方和梁建方二方拽着坐下,摆手道:“老夫最近吃素……”   “吃什么素?”   程知节狞笑道:“当年一起杀人的时节多痛快?喝酒吃肉!”   李勣刚想拒绝,一碗酒就被送来了。   “老夫干了!”   程知节仰头就干。   “咳咳咳!”   他喝急了些,喝完一边咳嗽一边盯着李勣,“喝了!”   “喝了!”   十余老汉齐齐喝道。   隔壁有人叫骂:“吵什么?”   这些都是老伙计,当年李勣在瓦岗时的许多人事都浮现脑海。   那种久违的意气风发啊!   李勣仰头干了。   “好!”   众人狂呼。   还有人用筷子敲打着碗,有人拍打着案几,闹腾的不像话。   外面有人喝道:“小声些,还有没有公德心了?哎!别拦着我啊!告诉你,我今日若是往地上一倒,你等可收拾不了……”   这人说着就推开了房门。   “都说了要有公德心……”老纨绔郭昕看了里面一眼……   瞬间呆滞。   “先生?”   贾平安……程知节,苏定方,梁建方,李勣……一群混世魔王。   梁建方狞笑道:“老夫弄死了你,信不信你那舅父还得说老夫杀的好。”   老纨绔打个寒颤,“走错了,走错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滚蛋!”   “是是是。”   郭昕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发现门外的护卫们都在笑。   包东笑的最是开心。   大伙儿都认识郭昕,只是这货说话让人难受,所以今日就故意让他突破了防线进去……看看郭昕,此刻那脸白的和宣纸似的。   “英国公,再饮!”   里面渐渐闹腾了起来。   “那年李密不听劝,结果败给了王世充,王世充俘获了老夫,老夫与秦琼看不上此人,后来寻机就投了大唐。不过你徐懋功却不厚道,我等败了,你随即就接手了李密的地盘……”   “就是,随后你就给在大唐的李密写信,说是不忘旧主。老李,你这人狡猾,这番做作之后,高祖皇帝就觉着你这人忠心,于是封赏颇厚。”   一个声音传来,“后来又降了窦建德!”   程知节瞥到了说话那人,竟然是贾平安。   小子想作死呢!   李勣被灌了不少酒水,喝的急了些,有些晕晕乎乎的,忍不住辩驳道:“胡言乱语,那年窦建德攻陷了黎阳,家父与魏征等人被俘,老夫本已撤离,得知家父被俘的消息后,只能回返降了窦建德。”   随即各种闹腾啊!   渐渐的,李勣喝多了,被众人撺掇着作诗,撺掇着吹牛笔……   贾平安在边上双手抱臂看着这一幕,淡淡的道:“这是暮年的老人?”   李敬业一脸懵逼,“比我还精神。”   ……   晚安! 第969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勣酩酊大醉,最后被李敬业抱上马车时还在叫嚣,“老夫没醉!程知节,再与老夫喝一场!”   程知节蹲在台阶上骂道:“老夫怕你不成?呕!”   说完他就狂吐。   一碗温水送了过来,程知节接过喝了几口,再吐,随即漱口,觉得舒服了些。   “你小子让老夫等人今夜引得英国公放浪形骸为何?”   程知节打个嗝,觉得难受。   苏定方也出来了,“英国公的身子不妥当,饮酒伤身,这般是毒上加毒,小贾,你也不怕陛下震怒?”   李勣这等老帅堪称是定海神针,只要他在一日,外敌就不敢轻视大唐一日。皇帝就希望李勣能多活几年,好歹能镇压一番国运。   可今夜一场大醉后李勣会如何?   梁建方拍了贾平安一巴掌,“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若是不妥当……”   “没什么不妥当。”   贾平安今夜没少喝酒,有些晕乎,“明日定然又是一个精神抖索的好日子!”   ……   第二日李勣悠悠醒来。   外面天都亮了。   从未迟到的李勣下意识的蹦起来,飞快穿衣,接着开门出去洗漱。   “赶紧备马!”   大把年纪了竟然迟早……哎!   李敬业就躲在后面指使,“赶紧递肉饼。”   一个侍女上前,“阿郎,这是肉饼。”   李勣接过狼吞虎咽的边走边吃,一如那些年征战时一样。   上马、加速一气呵成。   一路到了皇城前,宿醉的难受才消散了不少。   “见过英国公。”   守门的人行礼。   “英国公!”   “见过英国公!”   一路进了值房,李勣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了,值房里怎么多了个人?   “小贾?”   李勣的值房在他不在时谁能进?   也就是李敬业。   但今日贾平安就出现在了这里。   “英国公从出门开始,那策马疾驰的英姿让人羡煞。这一路狼吞虎咽吃肉饼竟然没被御史发现,否则定然会弹劾……”   贾平安笑道:“英国公没觉得那些人的神色不对劲吗?”   李勣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如此……那些人看着比较诧异。   “英国公感受一番,可有不妥吗?”   李勣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半月前英国公不小心落马,随即精神不振……”   “老人忌讳摔跤,一旦摔跤去的多了去……英国公精通医术,定然见到许多老人因为摔跤而去……”   “人都是会暗示的。你暗示自己身强体壮,那么你的身体就会回馈你身强体壮。你暗示自己命不久矣,身体精神都会步步下滑,直至崩溃……”   贾平安含笑道:“英国公既然精通医术,可知晓人一旦从医者那里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的反应?”   “崩溃!”   李勣渐渐明悟了。   “老夫这是……”   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暗示要完蛋了。   “英国公这是暗示自己离死不远了,可看看……昨夜你叫嚣着要和程公动手,那身手之矫健,小子自愧不如,这是离死不远的老人?看看你早上策马疾驰,顺带还能在马背上吃肉饼的英姿……这是离死不远了?”   贾平安起身,“我那边还有事,告辞了。”   他推开门,门外进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   “英国公!”   李勣抬眸,“孙先生?”   瞬间从昨日到现在的所有事儿都被李勣穿上了一条线……   小贾昨日来家中劝老夫去平康坊走走,在长安食堂前故意停下……   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先去寻了程知节等人,请他们设局,这个面子不小。   程知节等人昨夜故意灌老夫,故意寻了往日那些征伐之事来说……让老夫精神一振。   喝多了之后,老夫晕晕乎乎的忘记了自己是将死之人,起床穿衣上马……动作此刻回想起来快的惊人。   进了皇城就不好吃东西,可老夫饿啊!于是就一边疾驰一边啃肉饼,回想起来……真香。   可老夫却忘记了自己是将死之人。   走在皇城中时脚步很快。   疲惫呢?   体衰神虚呢?   李勣心中一震。   小贾说的暗示!   是了,当年老夫给人看病,说是绝症,按理少说能活一年,可半月那人就去了,家人说是绝望之极,一夜白头。   是了!   这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   老夫摔了一跤,旋即想到了那些老人摔跤后早早离去的事儿,于是就暗示自己离死不远了。   “小贾!”   是这个小子一直在为老夫筹谋。   这一刻李勣不禁红了眼眶。   孙思邈微笑着,“小贾请老夫来此,便是要给英国公说说所谓修炼之事。”   老夫这阵子和那个新田探寻修炼之事,小贾定然觉得无稽,于是请了孙先生来开解老夫……   “有人说老夫是神仙,那些道人也是如此说。他们修炼不辍追求何物?追求的只是超凡脱俗。可老夫修炼了什么?”   李勣不禁凝神听着。   “老夫每日早早起来,随即做一遍自己琢磨的养生之法,也就是胡乱动动手脚。吃完早饭就编书,或是上山采药,或是去给山民巡诊……其间就是吃些自己做的干粮……”   就这?   “到了晚上老夫喜欢泡个脚,舒坦,随后安稳入睡……”   孙思邈抚须笑道:“老夫的修炼之法实则便是养生之法,什么呼吸法,什么动静相宜这些都是辅佐。英国公长于医术想来也知晓药材辅佐之道……唯有几点老夫一直秉持着。”   门外的小吏恨不能把耳朵变大些,把孙先生的呼吸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勘破欲望,如此你就不会狂喜狂怒,不会焦虑,不会冥思苦想……如此你就会静下来,慢慢的你会觉着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吃什么不打紧,喝什么无所谓,寻个事情给自己做,譬如说老夫就给自己寻了医术,英国公这等也可寻了征伐之道……”   他最后说道:“欲望生出恐惧,小贾说了你的事,老夫以为……越是恐惧什么,你就越会暗示自己此事不妥当。天长日久,自然就崩溃了……”   “少欲就是修炼。至于什么铅汞烧炼,那是与虎谋皮。”   没有修炼?   那个小吏不禁大失所望。   但这是老神仙孙先生亲口所说,那必然为真。   李勣浑身大汗,“多谢孙先生。”   他本是聪慧非常之人,一旦被点破了自己的问题,瞬间就把前后想通了。   “老夫无需谢。”孙思邈笑眯眯的道:“昨夜小贾喝多了跑到老夫那里,和老夫说了半宿什么暗示导致疾病,老夫颇感兴趣,受益不少。”   李勣起身相送,二人缓缓走在皇城中。   到了皇城外时,贾平安就在外面,回首看了一眼,就笑了笑,很是爽朗。   李勣不禁也笑了笑。   李勣回身走在皇城中,脚步矫健。   “英国公……”   众人看到了一个精神抖擞的英国公。   晚些朝中议事时,李勣也一扫往日的颓废,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让人为之一惊。   “李卿这是好了?”   昨夜不是还去了平康坊吗?   李勣含笑,“臣已经好了。”   喜事!   皇帝龙颜大悦,随即赏赐了宰相们不少东西。   武媚看着李勣,总觉得不对劲。   晚些宰相们散去,武媚说道:“就算是有神丹妙药也无法让一个老人一夜之间好了。”   “朕也是这般想的,不过昨夜英国公去了平康坊,来人,去把沈丘叫来。”   李治有些不解。   沈丘正在百骑查看消息,闻讯急匆匆的进宫。   “沈中官!”   一个宫女娇羞的叫唤,随即偏转身体,顿时女子的柔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和沈丘却视而不见。   身后宫女跺脚,“果然是个没……没种的!”   到了殿内,帝后都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沈丘行礼。   “昨夜英国公等人去了平康坊之事百骑可知晓?”   李治未曾派人盯着重臣们,也没必要。但百骑却在不少地方有人盯着,平康坊那里更是不少。   问这个?   沈丘有些诧异,“奴婢先前接到了消息,昨夜卢国公等十余人在长安食堂聚会饮酒,随后英国公和贾郡公也去了,闹腾的厉害……”   “哦!”   武媚指指外面,邵鹏飞也似的去了。   这是去寻贾平安?   李治心中微动,淡淡问道:“说了些什么?”   这是猜忌?   沈丘心中一凛,“说了许多当年瓦岗之事,卢国公嘲笑英国公当年投靠大唐是投机,差点打起来……”   朕早就知晓有程知节的地方就是这样。   “后来英国公喝的大醉,卢国公等人也如此。”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眉间舒展,就笑道:“英国公病了,卢国公等人饮酒安慰也是有的。”   咦!   帝后相对一视。   王忠良觉得自己的任督二脉瞬间被打通了,激动的脱口而出,“英国公今日这般精神,难道饮酒还能治病?”   这个蠢货!   无知还学会了插话。   李治指指边上。   王忠良缓缓过去跪下。   “英国公大好,后续对吐蕃等地的攻伐就有了把握。”李治心情大好,“泡茶来。”   武媚含笑道:“还不快去!”   有内侍出去,晚些奉茶。   李治举杯喝了一口。   寡淡!   他看了一眼,茶杯里三片茶叶……没少啊!   但仔细一看,这三片茶叶竟然格外的小。   这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小茶叶吧?   李治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来,“加茶叶!”   内侍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一眼。   李治偏头看着皇后。   朕的乾纲不振有多久了?   “陛下,三片了。”   武媚摇摇头。   李治刚想发火,武媚举起自己的杯子,“臣妾一片也无。”   茶杯里果然没茶叶。   但为何颜色这般深?   武媚面不改色的道:“生了太平后,医官说要养养,每日喝些药茶……”   殿外的某个地方,两个内侍在嘀咕。   “皇后的茶水为何要把茶叶取出来?”   “咳咳!记住了,皇后的茶水叫做药茶。”   ……   邵鹏回来了。   “昨夜是贾郡公的谋划。说是英国公的病情颇多是因为心情郁郁,于是贾郡公请了卢国公等人相陪,大口喝酒,大声说笑,一夜之间英国公焕然一新,宛如脱胎换骨。”   李治颔首,“原来如此。”   他拿起奏疏看。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李相求见。”   李义府一来就笑。   “陛下,臣听闻昨夜武勋十余人在长安食堂聚会,言谈不清……”   武勋聚会是犯忌讳的事儿,天知道你们是在扯淡还是在说些大逆不道的谋划。   武媚抬眸看了李义府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李相倒是忠心耿耿。”   李义府一怔,李治冷冷的道:“人有内外,事有缓急,你可能分清?”   这是说老夫胡言乱语?不,是说老夫挑起内讧?   李义府辩解道:“陛下,臣担心……”   李治的眼中多了厉色,“你担心什么?担心朝堂上朕的人太多?还是担心自己不能一手遮天!”   呯!   茶杯落地粉碎,李治铁青着脸,“你是谁的人?”   李义府毫不犹豫的跪下,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臣是陛下的人。”   李治冷笑道:“回去仔细想想自己是端着谁给的碗。”   “是。”   李义府浑身颤栗着起身倒退数步,这才敢回身出去。   他走到了殿外,就听到里面皇帝吩咐道:“换杯茶来。”   这个声音中带着些喜悦之情。   但他已经没心思去分辨这些。   他缓缓走在宫中。   “见过殿下!”   前方的内侍退避在边上,欠身低头。   太子被人簇拥着来了,看着精神不错,脚下也颇为轻盈。   李义府行礼,“见过殿下。”   宫中皇帝和皇后为尊,其次便是太子,称之为殿下。至于其他皇子也就是称呼为大王。   李弘走了过来,微笑道:“李相这是进宫求见吗?”   “是。”   陛下为何会愤怒?   程知节等人早已退出了朝堂,如今毫无用处,若是陛下用处置这等老帅来换取立威岂不是更好?   废物就是废物,可好歹能利用一番吧。   陛下为何发怒?   李义府想到了皇后开始的那句话:李相倒是忠心耿耿!   难道是皇后对老夫不满了?   那是为何?   贾平安!   这个贱人!   定然是这个贱人在皇后那里进了老夫的谗言,几次三番后皇后对老夫心生不满……贱狗奴,老夫迟早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相!”   曾相林一声大喝把李义府惊醒,他笑道:“臣在想着吏部之事,走神了。”   李弘颔首微笑道:“吏部要紧,李相想来游刃有余。”   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说想着吏部之事,太子这是以为老夫在叫苦……可他为何说老夫游刃有余?   李义府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微笑着,心中不禁一个激灵。   太子和贾平安亲近,定然想方设法要弄死老夫。游刃有余却叫苦,这是故意的吧……不过太子目前只是观政,没法对朝政施压影响,所以老夫怕什么?   李义府瞬间想到了许多,微笑道:“是,臣告退。”   李弘回身目送他远去。   曾相林不满的道:“李义府此人最擅交际,可面对殿下时却走神,奴婢觉着这是轻视殿   下。”   李弘摇摇头,一言不发。   太子的脾气太好了!   曾相林觉得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快进殿时,太子突然问道:“据闻李义府对舅舅颇为不满?”   曾相林一怔,下意识的道:“是,李相和贾郡公发生过多次冲突。”   走在前方的太子点头,“孤知晓了。”   随即他走上台阶。   “阿耶!阿娘!”   “太子来了,快进来,对了,陛下的茶水呢?”   里面一阵闹腾。   李弘行礼后就坐在了中间,左手在右手的袖子里摸索了一下。   “东宫那边的人最近可得力?”   “都很勤勉。”   “那就好,不过对那等心思不正的要警惕,把他们打发的远远的。”   “是。”   皇后不住的唠叨,李弘的左手缩在袖口里,缓缓伸手去了皇帝那边。   皇帝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在儿子的袖口里接过了一个小油纸包,悄然打开,里面霍然是一包茶叶。   “陛下,茶水来了。”   宫女送上了茶水,李治右手抓了一小把茶叶,悄然放进了茶杯里,随即盖上盖子。   舒坦了。   “阿耶,先前我遇到了李相。”   “哦!”   李治微微眯眼。   李弘说道:“李相看着很忙,有些心不在焉的。”   敢怠慢太子?   李治微笑道:“宰相事多,无需介怀。”   武媚也微笑道:“只是偶然罢了,五郎无需在意这个。”   “是!”   李弘坐了一会儿就告退。   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武媚冷笑道:“李义府前日为了儿子来暗示……想为他的儿子求官,臣妾觉着不大妥当。”   李治喝了一口茶,平静的道:“宰相当为百官表率,李义府身为吏部尚书,他的儿孙自然该按照规矩升迁,岂可越阶?”   ……   “那就是新田。”   新田正在东市缓缓溜达,被两个大汉给拦截了。   “我家郎君有请。”   新田下意识的道:“我还有事。”   大汉狞笑道:“你可以拒绝试试。”   “这里是长安!”   新田觉得这个态度不对。   大汉笑的狰狞,“是啊!这里是长安,所以你可以试试不去。”   晚些新田在一家酒肆里见到了贾平安。   “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坐在案几后和郑远东低声说话,闻声抬头,眯眼道:“从此之后但凡让我在长安城中见到你,乱坟岗就是你唯一的去处!”   新田心中一震,“贾郡公这是何意?”   “装傻?”   贾平安淡淡的道:“敢哄骗英国公,手段不错。”   “这是栽赃!”新田面色苍白,“这里是长安,我并未犯事!”   贾平安笑了笑,“我说你有罪就有罪,包东。”   “在!”包东上前。   贾平安指着新田,“此人还不死心,丢到百骑去,拷问他的来历。”   敬酒不吃吃罚酒!   百骑?   “你不能这样!”新田面色剧变,“我这就走,这就走!”   “晚了!”包东狞笑着。   几个大汉围过来,雷洪一拳就打的新田跪在地上,旋即上绑带走。   到了百骑,雷洪喊道:“彭威威。”   “来啦!”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新田看到来人时,眸子一缩,“我愿意说,我愿意说……”   晚些消息传来。   “此人在陇右犯过事,在终南山中厮混了几年,谎称懂修炼行骗。”   “他想去西域?西域那边记得缺人种地,丢过去吧。” 第970章 这才是儒学的核心   李勣好了。   随即有传言,说李勣的病是贾平安治好的。   贾平安竟然是名医?   去求医!   可看看贾平安身边的哼哈二将,还未近身就被驱离了。   有人曲线救国去找到了孙思邈。   “确是小贾所为。”孙先生很实诚。   完蛋了。   贾平安才将到兵部就被团团围住。   “贾郡公,为老夫看看吧。”   “老夫命不久矣,贾郡公若是不肯出手,老夫就一头撞死在兵部!”   任雅相黑着脸,“赶走!”   随即官吏一起出手,把这群人轰了出去。   至于那位说要撞死在兵部的官员,第一个就跑了。   “我真不会医术。”   你装!   你继续装!   任雅相和吴奎就是这个表情。   “真不会。”   总不能说李勣是自己吓唬自己吓出来的毛病吧?   为了老李的一世英名,贾平安只能默默咽下了装比犯的恶名。   回到家中,正好遇到了王勃和狄仁杰辩驳。   三个孩子在边上观战,大概是觉得无趣,兜兜把阿福唤来玩耍;老大坚持着,招弟显得兴趣更浓。   “……子曰……”   “非也!”   贾平安听了一耳朵之乎者也,“没事争论这个有毛病!”   王勃习惯性的反驳,“儒学中不只是教授做人的道理,包含万象……治国,牧民,无所不包。”   “但什么都做不好。”   贾平安许久未曾关注这个装比少年了,今日没事,就坐下来给他上一课。   “你要知晓儒学中所有的理念都是理想化的状态,也就是说……那些说法都是往高大上、真善美的方向去走,可对?”   王勃点头,自得的道:“自然如此。”   “可高大上和真善美大多都是虚无缥缈的,我说过人性本恶,你一直去给人灌输这等做不到的理念,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贾平安微笑道:“什么都要真善美,都要高大上,人人都做君子。可世间并无君子,于是读儒学的过程便是一个给自己打造面具的过程。初出茅庐时演技不佳,就是装不好,于是时常本性毕露。渐渐的在官场上,在日常中演绎君子这个角色,渐渐的得心应手……”   “那些演绎不好君子的儒者混的最差,而那些把君子演绎的淋漓尽致的,把君子这个面具打造的完美无缺的儒者大多都飞升了。”   “没必要拿着儒学不放,想想汉元帝还是太子时,被儒者熏陶什么仁政,于是便去求汉宣帝……让他少用法家之术,要仁慈……结果是什么?”   “结果不论,那么汉元帝可是君子?按照儒学的说法,汉元帝为了仁政去触怒了父亲汉宣帝,这不是君子是什么?可汉元帝何许人?柔弱,毫无主见……这样的一个人是君子吗?”   王勃不能反驳。   “阿耶说的好!”   小棉袄压根就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但习惯性的叫好。   贾平安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顶,“整日都在琢磨如何做一个君子,如何做一个好人。可世间压根就没有君子,于是儒者就会痛苦……想质疑吧那是先贤的话,质疑就是作死。于是就扭曲了自己的心态,一边说我要做个君子,一边依旧我行我素……心理扭曲之下,这人会越发的变本加厉……”   从宋代开始,儒学横扫一切后,道德标准就成为了评价一个人的所有元素,就像是后世的征信系统一般。   “演绎好君子这个角色之后,儒者便能带着君子的面具去巧取豪夺。”   宋明清的儒者就是这么干的。   “到了最后,追求君子名号越演越烈,他们会把自己变成僵尸,一言一行无不按照圣贤的话去做,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乃至于逼迫家人也变成这等僵尸……”   到了后期,为了一个君子的评价,儒者们连面具都不要了,整日把脸板着……随后什么贞节牌坊,什么家中规矩大,老婆孩子不敢吭声……但凡犯错打个半死再说。   “那已经不是一个人,是僵尸!”   “儒学是不错,可不该成为显学。”   这是贾平安的心里话。   狄仁杰不满的道:“儒学熏陶……”   “人需要的是父母亲人的垂范熏陶,需要的是师长的垂范熏陶,需要的是简洁的道德标准的熏陶,而不是以此为业。”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咱们就不能学些实在的学问?能让人看清这个世间的学问它不香吗?非得要从先贤的话中去寻找做人治国的道理……先贤当年说那些话时,怕也不敢说自己的话能放之四海皆准。可后来为何变为了圭臬?不过是某些人的利用罢了。”   “你是你。”贾平安说道:“你不是先贤的附庸,你可以从先贤的话中去领悟做人的道理,但你不可把这等道理当做是学问去不断研究琢磨!一个字一个字的拆开去琢磨。”   贾平安拍拍王勃的肩膀,“儒学说做人,他们觉着若是每个人都按照儒学的标准去做人,那这个天下就好治理了,为何?因为人人都是君子,当然就好治理了。可这不现实。”   “学儒学要把自己和禽兽分开,所谓礼义廉耻这些都该学,但不该学的太重,学的太重只会矫枉过正,弄出一堆伪君子。”   “儒学能塑人。”   所谓塑人就是改造所谓的三观。   贾平安说道:“这等观念灌输给学生再好不过了,可还是那句话,不能矫枉过正。”   狄仁杰说道:“你说了一通,儒学可学,但不该成为显学,更不能用儒学来治国。”   贾平安淡淡的道:“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   一群傻卵非得要说仁者无敌,可你的仁慈得有目标啊!看看蛮清……对内横征暴敛,对外卑躬屈膝,这是哪门子的仁者无敌?   王勃的面色有些白。他的祖父王通是前隋的大儒,哪怕是到了大唐,儒者们但凡提及王通此人都是敬佩有加。   “若是无儒学,那该用什么来治国?”   王勃反击的角度很是刁钻。   贾平安愕然,“从前秦开始,治国的手段就不断在变,为何不能整理了历朝历代治国的手段,随后进行剖析,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恶者而弃之。”   凭什么非得要用儒学来治国?   娘的,大汉不用儒学强大了数百年,大宋用儒学,结果成了著名的耙耳朵;大明从成祖后用儒学治国,结果成了悲剧;蛮清就更不用说了,腐臭味能延绵千年。   “世间是个丛林,你读史难道没总结出些什么?”   贾平安今日算是给王勃正式上一课。   贾昱在认真的听,但大部分都听不懂。   但阿耶说的很厉害!   兜兜一边听一边和阿福嘀咕,阿福懒洋洋的躺在她的身前,很是惬意。   “从有史册记载以来,中原王朝与异族就在不断厮杀,偶尔能和平,那也是因为中原王朝的强大所致。”   狄仁杰在记录,不时抬头看着贾平安。   “阿耶喝茶。”   贾昱递上了茶杯。   好儿子!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但凡中原衰微,那些异族就会冲进来烧杀抢掠,手段残忍的让人不敢置信。为何?因为人实则就是兽类。”   “汉宣帝说过,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这话说得好,何为霸王道?对内王道,对外霸道……不要妄想着对外怀柔有用,当你觉着有用时,多半是因为你此刻自身的地位所致,而非是你的怀柔。”   “儒学要命的是什么?咱们看看前汉,前汉说是独尊儒术,可治国并未用儒术,所以直至崩溃前依旧能压制住异族。”   以后就完蛋了。   “科举的诞生是好事,可把儒学变成科举考试的标准,那是自我阉割的开端!”   以后就开始了自我阉割,恨不能让自己躺平了,恨不能在中原的周围修建一个高不可攀的围墙,随后自家躲在围墙内做天朝上国的美梦。   “史册上的血泪斑斑告诉我们,世间是个丛林,所以不要妄想能用道德、用怀柔让异族归心,在他们保持着尖牙利爪的时候,我们更该做的是震慑。”   千百年来的历史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后人:世间是个丛林,林子里全是豺狼野兽,可后人总是觉着老子用仁义道德一定能让豺狼虎豹变成小白兔。   “前汉和大唐但凡遇到强敌,哪怕是不敌也不会气馁,而是默默的强大自己,只等机会一到,从帝王到小吏都会高呼复仇……在高呼声中,匈奴灰飞烟灭,在高呼声中,突厥抱头鼠窜……”   “可儒学能带来什么?柔弱!”   “儒学天生就能熏陶出柔弱的人来,但这等柔弱的气质却被儒家认为乃是君子……”   从大宋到大明强敌不少,可那些即是重臣又是大儒们在干什么?   躺平了!   从在北方造林挖沟想阻拦辽国骑兵的速度,到修改黄河故道,就特娘的没人想着卧薪尝胆,不断修炼内功,等待时机反戈一击,就如同是汉唐时那样……堪称是畏敌如虎。   “儒学治国,只会阉割了汉儿的血性!让他们沦为猪羊。”   大明自朱瞻基后也是如此,大伙儿守着长城多爽?干嘛要出塞去打生打死?   闭关自守就是儒者们最得意的手段。   换了汉唐……我凭什么守着?你说对手强大?   对手不强大我还没兴趣打!   开关,叫你开关你听不听?不听朕弄死你!   随后大军出塞,匈奴、突厥狼奔豕突。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是大汉!”   贾平安看着王勃,“你的性子我知晓,最喜出风头,但遭遇了县令的儿子后你做了什么?你只能束手无策……随后连累老父。”   这就是儒者们的家常手段,出了事就缩在后面装无辜。   “大郎。”   贾平安问了贾昱,“若是有人羞辱阿耶,你会如何?”   贾昱毫不犹豫的道:“打断他的手脚!”   “若是对方比阿耶还厉害呢?”   贾昱没有犹豫,“那我就努力比他更厉害,随后再收拾他。”   贾平安看着王勃,“你领悟了什么?”   王勃茫然。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是周易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是老夫子的话。”   “公羊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乎?”孔子曰:“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这是公羊和老夫子的问答。”   贾平安摇头,“我说过儒学真的好,不过人类的劣根性却永远存在,他们会选择性的失明,把不好践行的内容忽略掉,把那些喊几句就能收获好处的内容记得很清晰……”   王勃若有所思。   贾平安觉得该出重锤了。   “先贤说过以直报怨,可有人缺德事做的太多,就会阉割了这段话的后面,变成了以德报怨。”   “先贤说过要自强不息,这不只是说个人,说的是王朝。前汉自强不息,由此有了霍卫出塞驱赶胡虏;大唐自强不息,如此才有了当年李卫公领军出塞,苏公一战破敌的壮举……”   “这才是儒学的核心,而不是什么狗屁的道德君子,谁弄错了次序,谁就是居心叵测!不是坏就是蠢!”   “就说治国,世间是个丛林,你先要求自己做个君子,那就是自缚双手!”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先贤告诉我们首要是自强不息,能让异族丧胆后你再去做个君子。先做君子,把自己的利爪和利齿抹平,那是在干什么?”   贾昱说道:“那就是阿耶说过的自废武功,这等王朝不灭才怪。”   王勃默然。   他就一直站在了那里。   天色渐渐暗淡,远方隐隐传来了雷声。   ……   “轰隆!”   雷声隆隆,王福畴正在值房里看文书。   雷声越来越密集,王福畴嘟囔道:“盛夏降雨,气温骤降,大郎带的衣裳不够多,就怕冷着了。”   他越想越担心,干脆起身准备去给儿子送衣裳。   小吏笑道:“贾郡公家中不缺这些。”   王福畴摇头,“这做父母的总是担心孩子,别人家是别人家,别人家总不能什么都为你想到。”   小吏刚成亲,所以并无这等感慨,他一边给王福畴找雨伞,一边羡慕的道:“贾郡公学究天人,小郎君在贾家跟着他读书,这造化可不小,说不得过几年就会脱胎换骨了。”   王福畴想到儿子的性子,不禁忧心忡忡。   “大郎的性子傲过头了,上次就得罪了黄明府家的小郎君,这本性难移,他这等性子迟早会惹出祸事来。老夫当初发现他的性子不妥当就不断纠偏,可多年来却毫无用处,哎!”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王福畴寻到了雨伞,吩咐道:“回头有人寻老夫,就说晚些就回来。”   “轰隆!”   他回身,被雷声惊了一下,随后身体僵直。   县令黄耀在走廊中。   而在前方就是他的儿子王勃。   “见过黄明府。”   王勃行礼无可挑剔。   黄耀含笑道:“可是有事?”   以前的王勃在他的眼中只是个小虾米,一脚就能踩死。可贾平安却出手了,黄耀自然要给个面子,所以放了他一马。   黄耀一直觉得王福畴是个迂腐的性子,一辈子成不了气候,所以颇为轻视。可当王勃住进了贾家,拜师贾平安的消息传来后,黄耀不禁对王福畴刮目相看。   哪怕只是打过一次交道,可黄耀非常清楚王勃的性子。   傲气,但为人处世却一窍不通,这等人黄耀见得多了,一旦出仕后就会被撞的头破血流,随后要么改过,要么就沦为了炮灰。   王勃的傲气更多些,所以黄耀觉得这娃迟早会倒霉。   但王福畴却把王勃送到了贾家,这堪称是柳暗花明的一招。   有贾平安的名号罩着,以后王勃出仕天然就带着一个防护罩。   这少年来寻老夫作甚?   难道是觉着自己跟着贾平安不得了,要就上次的事儿来寻老夫的晦气?   黄耀眸色晦暗。   王福畴刚想窜出去制止王勃,王勃朗声道:“上次小子在此处遇到了黄郎君,黄郎君出言犀利,我也反唇相讥,本是两个少年人的口角,随后便动了手……”   你果然是想仗着贾平安的权势来翻案。黄耀心中冷笑。   我的儿,事情都过去了,你怎地又提了出来。你这不是羞辱黄耀吗?   老夫……   王福畴心灰了半截。   “当时我觉着自己有理,所以不肯罢休,可此刻想来我当时太过倨傲,引得黄郎君见了不渝,于是便发生了口角。”   这是我的儿?   王福畴愣住了。   黄耀也没想到王勃竟然能如此客观的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微微颔首。   要自强不息,要有担当……不能见到难处就躲,自家惹下的事儿自己去承担。   王勃肃然道:“此事各自有错,可我事后却觉着受辱了,不依不饶……戾气太过,今日小子致歉。”   王勃行礼。   黄耀心中一动,“何须如此。”   王勃直起腰,抬眸,眼神平静,“错了就是错了,狡辩只会让我越错越多,还请黄明府转告令郎,就说……下次我会用学识令他低头。”   “哈哈哈哈!”   黄耀也是做父亲的人,所以最是知晓少年人的心性,此刻听到王勃的话后,他不禁大笑了起来。   “好!”黄耀赞道:“这才是一个男儿所为。好小子,回头老夫令黄如寻你探讨学问,若是你能让他低头认输,老夫便送你……”   他挠头想了想,“老夫有名砚一方,若是你能让黄如低头认输,那就是你的了。哈哈哈哈!”   还有什么比看到一个少年积极向上更让人欣慰的吗?   没有。   黄耀大笑而去。   王勃回身去寻父亲,转过走廊就看到了值房外的王福畴。   王勃跪倒。   “阿耶,我错了。”   王福畴老泪纵横,视线模糊。   “我的儿!” 第971章 我们在,大唐盛世就在   王勃出门了。   说是去见父亲。   “这少年傲气十足。”   外面大雨倾盆,狄仁杰和贾平安在书房里下棋,食中二指夹着一枚黑子犹豫再三。   “少年谁不傲气?大郎也傲气,可他却知晓自己如今并无傲气的本事。”   局面看似均衡,可黑气却咄咄逼人的在绞杀白棋的一条大龙。   “是就地做眼安定还是出逃?”   狄仁杰微微一笑。   这也是傲气的一种。   但狄仁杰觉着自己能在围棋上让贾平安低头。   “许久未曾下棋了。”   贾平安感慨着。   当年他也算是业余棋手,也曾沉迷于打谱、做死活题、琢磨布局、中盘、官子,一有时间就去寻棋友手谈,从吃了早饭开始,一直下到晚上。出来时只觉得脑袋疼痛。   但来到大唐后他就没怎么下过围棋。   此刻他看着自己岌岌可危的那条大龙,微微眯眼,那些岁月就像是流水般的从脑海里划过。   当年他的性子看似柔和,可骨子里却最是倔强的一个。   遇到困难了他不是说逃避,而是咬牙坚持,去解决。能力不够,那我也要坚持,直至命运的青睐来临。   他在看着黑棋。   左边黑棋有厚壁,这也是黑棋在右侧动辄两间大跳的底气。   但……   贾平安看到了右侧出现的战机。   黑棋的两间跳看似洒脱飘逸,可上面一块黑棋却缠绕在白棋中。   贾平安啪的一声拍下了一子。   就在黑棋两间跳的下方黑子上。   黑棋毫不犹豫的上扳。   白棋在这一子黑棋上再度扳过去。   黑棋叫吃断掉白棋。   白棋长,黑棋反手再叫吃后面的白棋。   你该长!   可没有。   贾平安反手叫吃,白棋吃掉白子……   观战的杜贺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场战争。   贾平安包打黑子,黑子被迫粘住,一个由黑棋组成的四角星出现了,看着厚实,可却格外的笨拙。   贾平安拐。   狄仁杰抬头。   “你……”   一块白棋被断掉了。   “我为何要逃?”   贾平安平静的道。   一番厮杀后,白棋被剿灭。   狄仁杰把几颗黑子丢在棋盘上,疲惫的道:“杀伐犀利……这是兵法之道吗?”   贾平安摇头,“既然无法委曲求全,那么就把这个天捅出一个大窟窿,这只是我的性子,而非是什么兵法。”   狄仁杰呼出一口气,“我仿佛经历了一场厮杀。平安,你这等手段该交给王勃,让他多些勇气。”   “我觉着他的勇气已经够多了。”   贾平安觉得狄仁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想想狄仁杰后来达成的成就,以其说是他的能力,不如说是他那百折不挠的性格成就了他。   “王郎君。”   外面传来了徐小鱼的声音,接着浑身湿透,就像是一只落汤鸡般的王勃走了进来。   贾平安皱眉道:“去换了衣裳。”   噗通!   王勃跪在地上,狄仁杰起身想问话,王勃抬头,雨水在他的脸上纵横着。   “我以前以为自己才华横溢,无人能敌,所以傲然。可最后却处处碰壁。我不懂为何如何,哪怕和黄如之间的斗殴也是觉着自己无错……”   人太自负就会觉得天下只有自己对,天下人都欠了我的。   “今日贾郡公一番话让我幡然醒悟,原来我那不是傲气,而是戾气。”   这小子!   狄仁杰微笑着和贾平安相对一视。   “没有贾郡公一番话,我依旧会沉浸在这戾气中洋洋得意,不可自拔……”   王勃叩首。   “你!”   杜贺讶然。   王勃抬头,“拜见恩师。”   贾平安看着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骄傲的少年看到了大唐最出色的诗人,那种条件反射般的骄傲让贾平安不禁莞尔。   王福畴把他托给了贾平安教导,一是担心黄耀后续报复影响王勃的科举,二是多年来的教导无用,让他对继续教导王勃绝望了。   贾平安并未有什么名人一来就哆嗦激动的毛病,甚至是无所谓。随后把王勃丢给狄仁杰,用新学来改造他的三观。   你不是觉着自己很牛笔吗?   你牛笔什么?   诗赋就别扯淡了,贾师傅诗才无双。   那么就是儒学。   可新学毫不留情的捣毁了儒学至上的美梦,击溃了王勃的骄傲。   当他的骄傲被击碎时,重塑三观的时机也就来临了。   今日贾平安一番话堪称是振聋发聩,击碎了王勃的三观,随后这娃幡然醒悟……   贾平安欣慰的道:“儒学新学在我这里并没有高下,但我说过,儒学不能成为显学,更不能成为什么都能干的万金油……入了我的门下,不只是读书,更要操练……不求你等文武双全……只是操练一番。”   “是。”   拜师后的王勃在贾平安的面前收敛了不少傲气和桀骜,随即被带着去沐浴更衣。   等出来后,王勃就听到曹二在吆喝。   “郎君让晚饭弄好些,北边来的那个什么鲍鱼干就发了一小盆,还有干虾,最好的肥羊……”   徐小鱼在流口水。   王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去洗衣裳。   “可知晓晚饭丰盛的缘由吗?”   徐小鱼在他的身后问道。   王勃摇头。   但他知晓为何。   晚饭时,王勃进了房间,才发现父亲王福畴也在,还有杨德利。   “三郎!”   “子安。”   子安是王勃的字。   在他能找出前人书籍的错谬,并修书说明后,王福畴就给他取了字。   “恩师。”   当着父亲和面,还有杨德利作为见证,王勃的拜师堪称是顺风顺水。   但第二日凌晨他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拜师。   “跑起来!”   贾平安皱眉喊道。   王勃觉得自己要死了。   呯!   屁股挨了一棍子。   王勃就像是中箭的兔子窜了出去。   早上的操练结束,王勃觉得自己死了。   坐在卧室外面打了一会儿盹后,徐小鱼来了。   “练刀法!”   操练结束,沐浴更衣后吃早饭。   “半年,我要你脱胎换骨!”   贾平安就像是一个恶魔,让王勃生出了遁逃之念。   可长安虽大,除去此处也无他的藏身之地。   ……   “见过师妹。”   王勃一本正经的拱手。   兜兜很是好奇,眼巴巴的问道:“你是师兄?赵师兄每次都会给我带好吃的。”   王师兄,你的呢?   王勃羞愧难当。   贾平安正准备出门,见状就笑道:“兜兜不可贪吃。”   兜兜回身道:“阿耶,我不贪吃,可阿福要吃。”   “嘤嘤嘤!”   树上的阿福在抗议。   贾平安笑着去寻了赵岩。   “名册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先生,可是要发动了吗?”   “那些人正在为此洋洋得意,陛下最喜欢的就是在别人得意时抽一巴掌。”   ……   “长安各处报名的人很多,但先生呢?”   王晟兴奋的道:“没有先生谁来教授他们?”   卢顺义冷冷的道:“告诉他们,此事关系到我等子孙的福祉,莫要心动……要坐看风云起!”   李敬都笑道:“放心,那些人都知晓,礼部去请过,但他们全都婉拒了。”   “百余先生从哪寻?除非朝中把那些官吏变成先生,可那太荒唐!”   “荒唐不好吗?”   “哈哈哈哈!”   ……   李博乂上朝。   “陛下,先生只招募到了十余人。”   李治淡淡的道:“不急。”   李博乂叹道:“那些学生急。”   可皇帝神色平静,压根看不到担忧之色。   ……   黄海通早上起来依旧习惯性的跑步。   跑步结束后他洗漱吃早饭,随即准备去东市。   妻子王氏过来,“夫君你昨夜苦熬了许久,要不晚些再去吧?”   黄海通从算学毕业后就去了东市,黄家一位族叔欣赏他对兵器设计的天赋,请了他去坐镇,这几年下来他渐渐成为了族叔的倚仗。   黄海通摇头,“兵器都是那个模样,要想改进何其难,好不容易想到了些法子,自然要熬夜想通了。”   王氏笑道:“这不说旁的,每月给的钱财倒是不少。以前家中还说夫君没进户部吃了大亏,可挣钱也不错。”   黄海通摇头,“户部那边是拒绝了。”   王氏第一次得闻,诧异的道:“为何拒绝了?”   “先生说以后会有我等的用武之地。”   叩叩叩!   有人敲门。   王氏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过去开门。   门打开,一个穿着麻衣的年轻人站在门外,目光越过王氏,看到了黄海通。   “可是黄学长?”   黄海通点头,“是我。”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我奉命来此请你回归算学。”   黄海通楞了一下。   当年毕业时先生曾经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在必要时为了算学而放弃自己的一切,他答应了。   先生当时说过两个字,“回归!”   黄海通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他对王氏说道:“你去告诉叔父,从今日起我便不再去了,让他另外请一人。”   王氏愕然,觉得这般好的事儿竟然说丢就丢,“夫君……你去算学作甚?”   黄海通笑道:“去强盛大唐!”   “夫君!”   王氏心中震撼,急忙追了出去。   前方,年轻人和黄海通并肩而行,侧脸和他说些什么。   黄海通微笑,但王氏发现自家男人的肩背从未有过的笔直。   ……   “叩叩叩!”   大门打开,妇人茫然看着外面穿着麻衣,带着一股子锐气的少年,“郎君找谁?”   少年颔首,“敢问张羽可是住在此地?”   妇人点头,回身道:“夫君,有人找。”   一个男子从里面出来,见到少年就问道:“算学的?”   少年问道:“可是张学长?”   张羽点头。   少年说道:“先生令我来此,让你回归算学。”   妇人愕然,“夫君……”   张羽楞了一下,旋即欢喜的道:“可是最近的学堂?”   少年点头,“先生已经在算学等候了。”   “我马上……”   张羽急匆匆的进去,再出来时换了一身麻衣。   妇人诧异,“夫君,你要上工呢?!”   张羽摇头,“不去了,晚些我自会去辞工。”   无数类似的场景在长安城中不断上演。   一个个曾经的算学学生在街头相遇,然后你捶他一下,他骂几句,最后抱在一起放声大笑。   “先生当年说过我等的职责从不是去做小吏……”   黄海通遇到了曾经的同窗,欢喜的说着彼此的近况。   到了算学后,百余人被带着到了操场上。   贾平安已经在等候了。   一个个曾经的学生按照当年操练的阵列列阵。   随即安静了下来。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发现不少人竟然都开始留短须了。   “岁月如梭。”   他说了一句别人满头雾水的话,然后走上前。   “算学当年算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黄海通不禁想到了当年的处境:那时候读算学可不是如今的模样,那时候读算学就是异类,被主流舆论唾弃的渣渣。   “虚无缥缈的儒学成为了显学,而探索真实世界,并从中寻找规律的新学沦为了过街老鼠,这是为何?”   “因为大势!”   “晋末时,天下乱糟糟的,儒学何在?儒学消散了,那些大儒信誓旦旦的说就是靠着他们的冒死收藏,儒学的种子才留了下来。可我要问一句,若是儒学深入人心,为何会担心传承?”   后面的遮阳伞下,太子李弘站在了阴影中若有所思。   “我们在揭开这个世间的真面目,把那些被神话的虚妄一一揭开。我们在擦亮世人的双眸,告诉他们,这个世间并非你所想象。这个世间无法凭着想象去揣度,那要靠什么?”   贾平安微笑道:“靠儒学吗?靠之乎者也吗?我说过,这个世间的人不能都去学文,文能作甚?文可能打造锋锐的兵器?文可能营造高大的屋宇?文可能不断推动社会进步?”   国之将亡时,文当然有用,文人们可以以笔为刀,在烛火下目眦欲裂,用笔写出一个个带着不屈的字,号召天下人奋起。   但归根结底,要想振作起来靠的还是科学。用科学武装国家,用科学去打造无数兵器,令异族震怖。   “不能!”   贾平安涨红着脸,第一次嘶吼着。   我第一次见到大唐就是坑,那些百姓兴奋的站在坑口,不住的说着活埋了扫把星云云。那些曾经淳朴的脸为何变成了狰狞?   因为他们无知。   “何为社会进步?经济,政治,教育,衣食住行……”   “官员们靠什么去发展商业?靠什么去发展农业?他们靠的是无为,最多是劝耕,再懂得修理沟渠的就算是名臣了。可你们知晓这不够!”   一个学生举手,贾平安点头,学生喊道:“先生,要想发展商业就得因势利导,从朝中开始引导。要想发展农业就得去研究如何能让田地更肥沃,如何让种子更出色,如何能开垦出更多的良田……”   这就是我培养出来的火种……贾平安从未有过的热血奔涌,“对,这就是新学的态度,我们遇到了麻烦,首先分析麻烦,随后解决麻烦,而不是无为。我们有为!”   我在大唐看到了许多官员,那些曾在史书中闪闪发光的官员。我曾以为他们会睿智,可他们的一言一行告诉我,他们很茫然,他们的眼界就那么宽,他们遇到问题也会一筹莫展。   他们笨吗?   不笨!   他们只是不知晓这个世间的本来面目。   他们甚至都不懂的做事的方法。   李弘想到更多些,他想到了那些先生的教导……   他们会教什么?   先贤的典籍,各种先贤的话。他们会把这些话掰碎了,揉成粉末,然后把一点点粉末给你说出一堆……   他也曾觉得这样的学问很有趣。   但舅舅说过,这样的学问只能培养出一个个大脑袋……脑袋很大,肚子却很小。   饿殍!   舅舅把这等人叫做学识饿殍。   满脑子都是做人的学问,都是儒学的各种观点,但肚子里却空空如也。   “先人们当年筚路蓝缕的艰难前行,他们用血泪留下了无数教训,譬如说纵火烧荒后就能耕种,譬如说钻木取火……他们不曾留下什么之乎者也,不曾留下那些所谓的座右铭……孩子,你们要去做个伪君子……千万年来先人们留下了无数学识,这些学识不断滋养着我们,让我们今日有衣穿,有饭吃,有强大的军队能保护我们免受异族的侵略……这些是什么?”   “有为!”   黄海通和其他人大声喊道,那脸啊!涨的通红。   “对,有为。”   贾平安笑道:“我们需要给学生们灌输如何做人的道理,但我们不能让学生们把这些道理当做是毕生去研究的学问,那是傻子!”   儒学被研究了千余年,研究出了什么?是让社会道德更加的进步了,还是说让社会更进步了?   没有!   从道德上来说,儒学统御的世界是在一步步的下滑。当整个社会都在琢磨如何做一个君子时,只能培养出一群伪君子。每一个人都戴着君子的面具行走世间,恍如僵尸。   “道德永远都不是教导出来的,教导之余我们必须要用律法去规范人的言行,让正确的言行成为规矩,让这些规矩不断延续下去,这便是道德。”   “但这只是一面,我们更需要去探究这个世界的本质,去探究如何能让这个世间更好。儒学能吗?”   “不能!”   众人很欢乐。   那种看着别人在愚昧的道路上狂奔,自己却走在正确道路上的感觉太爽了。   “朝中开办了学堂,可寻不到先生。”   贾平安轻蔑的道:“那些儒者们一门心思就想做官,就想升官发财,他们不愿意去教授那些孩子们。”   这不是读书人大爆炸的时代,在大唐,读书人就是珍宝。   “在你们当年毕业时我曾说过,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家,你还得有理想。没有理想的人就是行尸走肉……”   贾平安看着这些弟子们,“我召唤了一百零六人,来了一百零六人,你们抛下了安稳的日子,抛下了前程无限的好日子,你们没有理会父母妻儿的不解和埋怨,你们义无反顾的来了。”   他指着右侧,那里是皇城方向。   “陛下在看着你们,太子殿下在看着你们。”   李弘走出了阴影。   “殿下!”   黄海通没想到太子竟然也来了。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贾平安说道:“大唐需要你们去擦亮那些蒙昧的双眼,你们要有主人翁的精神,要告诉自己……”   他缓缓看着这些学生。   “我们在,大唐盛世就在!”   ……   晚安! 第972章 朝阳   周二的童年很懵懂,也很欢乐。看到蚯蚓他都能玩许久,或是上树寻找虫子也能欢乐许久……   父亲周圆圆在西市为商人做事,整日扛包辛苦,但工钱也比别的丰厚。   因为父亲工钱不少,所以母亲乔氏就在家中织布补贴家用,顺带带孩子。   “阿耶,我去了。”   大兄周大早早就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做了伙计,十三岁的少年却开始学会了养家糊口。   “吃了早饭再去!”   周圆圆板着脸,黝黑的脸上多了父亲的威严。   乔氏在进出端来饭菜,等周大坐下后就拍了他的脊背一下,手却被震的发痛。她嗔道:“整日就想着去酒楼里蹭吃蹭喝,掌柜若是不要你了怎么办?”   周大得意的道:“阿娘,我会看人眼色,会和客人说话,掌柜哪里舍得不要我?他若是不要我,平康坊中多少酒楼,多少生意?我随便寻一家也不比他那里差。”   早饭是蒸饼,菜是自家弄的咸菜,外加一碗咸肉菜蔬汤。   周二就坐在父亲的身边,周圆圆给他拿了一个蒸饼,“热,吹吹再吃。”   “嗯!”   周二九岁了,可因为是家中的老幺,从小就过的无忧无虑的。   他拿起蒸饼吹着,等冷了些后就咬了一口。   满是粮食的香味呢!   周二吃的漫不经心。   对面的周大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阿耶,你看阿弟长得白白的,和阿娘可像?”   周圆圆偏头看了小儿子一眼,点头道:“你像我,二郎像你阿娘。”   乔氏坐下,用围裙擦了一下手,拿起一个蒸饼笑道:“可不是,二郎这般白净,以后定然好寻娘子。”   周大大喇喇的道:“哪就担心这个了,等以后我发了财就给二郎寻一个贵女,二郎,你想要哪种?”   周二抬头,不忿的道:“大兄你都没寻到娘子呢!”   “我是不稀罕!”   周大洋洋得意。   乔氏一边吃一边说道:“今日是去报名吧?”   周圆圆点头,黝黑的脸上多了些无奈,“那学堂不远,都说是陛下节衣缩食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不做睁眼瞎,老大十三岁了,过了他们招收的年纪,二郎还好,九岁正好。我想着每日里面还管一顿午饭,二郎在家也无事,就去试试吧。”   周大随意的转动着手中的半块蒸饼,漫不经心的道:“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吃午饭,这学堂竟然还管午饭……钱多的。”   周二不知去学堂是好是坏,但阿耶说不一定选得上。   不去最好。   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自己攀爬过无数次的大树,周二莫名的惆怅了起来。   好像那种无忧无虑要消失的惆怅。   晚些周圆圆带着他去寻坊正。   坊正那里很热闹,数百人挤着。   “挤你娘!都退后!”   坊正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接着坊卒开始驱赶。   “都排好。”   带着孩子来报名的大多是母亲,也有祖父,所以周圆圆这等特地告假半日带孩子报名的成了异类。   周二看到了许多少年,五六岁的,甚至还有流鼻涕两三岁的孩子……也有十多岁的少年。   “孩子连笔都拿不稳就送来,这是想让陛下帮你家带娃呢?滚!”   “这都多大了?都能干活的年纪送来作甚?畜生,赶紧去干活,好歹能让耶娘轻省些。”   一番甄别后,不少人被赶了出来,一脸悻悻然。   好不容易轮到了周氏父子,周圆圆见坊正满头大汗,一脸疲惫,就担心他会漫不经心。   坊正看了一眼周二,“是二郎啊!”   周二下意识的点头。   这个点头换来了坊正的微笑,“是个乖孩子,我记得他七岁?”   周圆圆一愣,“是……是七岁。”   坊正黄军笑道:“七岁好啊!”   周圆圆就是个苦力,但却知晓看人眼色,就谄笑道:“多谢坊正了。”   随即登记各种资料。   因为都是街坊,堪称是知根知底,所以登记很快。   晚些结束后,周二依旧回家玩耍。   他爬到树上看着外面的世界,突然觉得很惆怅。   我是九岁呢!   乔氏出来寻他,抬头见他在树上就骂道:“这是作死呢!还不赶紧下来?滚下来!”   乔氏拎着扫帚狠抽了他一顿,乔二的惆怅就消散了。   报名之后就是汇总。   吏部和算学的人一起来了。   “安善坊报名的人不少,超了,要筛选。”   吏部的官员和算学的助教一起筛选。   “只要一百人。”   “这个九岁了,筛掉。”   “这个十一岁了不要。”   “这个……”   一番筛选后,还多了几人。   礼部的官员和算学的助教在商议。   “这个周二要不筛掉?”   助教看了一眼这几人,“都差不多,不过这个周二七岁,先生说过七岁入学最好,能懂规矩,能接受学识……”   黄军笑道:“可不是,当初我就听闻七岁最好,所以那些街坊带着孩子来报名,大些的我都让他们回去了。”   几人点头,“好,如此就是周二了。”   随后张榜。   周圆圆疲惫了一天回到坊中,一进坊门就看到了榜单。   “周圆圆,你家周二在呢!”   周圆圆不识字,但自家姓名和妻儿的名字却记得。   他看到了掉在尾巴的周二两个字,欢喜的道:“多谢坊正了。”   他回家拿了一块咸肉去寻到了黄军家道谢。   黄军正在饮酒,见他来了就拉着他喝了两杯,醺醺然的道:“你家二郎是九岁,万年县那边早有记录,不过学里却不会去查,让二郎记着自己的岁数,别特娘的说错了……”   周圆圆点头,“坊正放心,二郎若是不听话,回头我抽死他。”   他举杯,诚恳的道:“多谢坊正了,以后二郎若是能有些出息,定然会记得坊正的大恩。”   黄军摆摆手,“我稀罕他的报答?我只是看着二郎乖巧,话少,这等孩子若是去种地,去做伙计可惜了,好歹读读书……”   他喝了一口酒,惬意的道:“此次我去了算学,见到了贾郡公。贾郡公他老人家和气的……比那些小吏都和气,笑吟吟的说不识字不值当骄傲,有人眼瞎心不瞎,不识字就是睁眼瞎。所以但凡能让孩子读书就赶紧送去……我就是听了贾郡公一番话,又看你家二郎顺眼,这才为他改了岁数……”   晚些周圆圆告辞,把咸肉拉下了,黄军瞪眼,“我还稀罕你这个东西?拿走!”   周圆圆讪讪的道:“总得要感谢呢!不然心中不安,总觉得亏欠了心慌。”   “拿走。”黄军淡淡的道:“我不稀罕!”   周圆圆回到家中,周大已经回来了,正在揉着弟弟的脑袋笑话他。   “明日你就要去读书了,可要我去给你买一身新衣裳?看看学里可有女娃子,有的就赶紧去哄哄,说不得等你大了那女娃子愿意嫁给你……”   周二有些茫然。   “阿耶,读书……读什么?”   周圆圆也不知晓,“贾郡公说不识字就是睁眼瞎,阿耶是睁眼瞎,你大兄也是,你阿娘也是,这一家子都是睁眼瞎,总得有些眼明心亮的。你去了好生读,回来给阿耶说说学里的事。”   “嗯!”   第二日凌晨,周二早早被叫醒,随后换了一身新衣裳。   “快些吃。”   第一日周圆圆本想带着老二去,可今日店里活多,所以就让乔氏带着孩子去学堂。   等父兄走了后,乔氏估算了时辰,做了一会儿活计,这才带着周二去学堂。   周二跟在她的身侧,有些不安,“阿娘,要不就不读了吧,咱们回家去。”   乔氏回头凶巴巴的道:“你阿耶为你读书之事可是去求人了,家中也给了钱,若是你不好好读,回头你阿耶定然要狠狠的收拾你!”   周二怕了,就点头,“嗯,那我好好读书。”   学堂簇新,一进去就能看到空地,说是操场。   正对着的是学堂,有两间,看着不小。   左边的屋子比学堂还大,两个妇人正在收拾食材,周二还看到了大扇的豕肉。   豕肉好吃!   周二舔舔嘴。   黄海通就站在教室外面迎接学生们。   “见过先生。”   乔氏带着周二过来行礼,然后拽着周二的手臂说道:“这孩子顽皮,但凡不听话先生只管打,打死勿论。”   周围的家长都是赞同的声音。   黄海通微笑道:“我不会动手打学生,放心。”   乔氏急了,“不打怎么行呢!先生别客气,只管打。”   在她的心中,不打孩子就是放羊。和心疼孩子比起来,母亲更愿意看到孩子能学到知识,能长进。   黄海通只是笑了笑,“进去吧。”   两个班,一个班五十人。   按照安排,目前他必须一人教授这两个班,一个班教完后让他们自习,练字背诵什么的。随即他再去另一个班授课。   等明年再度招生,每个学堂的先生会增加,相应的学生也会增加。按照先生的说法,能多教一个好一个。   有教无类!   黄海通走上讲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做黄海通,以后就是你们的先生,现在我点名,被点到的站起来。”   一个个学生跟随着名字站起来。   “周二。”   周二紧张的起身,“到。”   黄海通看了他一眼,“坐下。”   周二坐下。   点名完毕,随即发教科书。   满是墨味的教课书翻开,扉页写着一行字。   “跟着我念。”   周二抬头看着先生。   先生很严肃的念道:“天下兴亡我有责!”   周二跟着念道:“天下兴亡我有责!”   随后开始了识字。   ……   “是算学的学生!”   卢顺义面色惨白,“陛下和贾平安合谋,他们装作是无所适从,随即召回了那些算学的学生,他们摇身一变竟然就变成了先生……”   王晟呆呆的看着窗外,知了在疯狂的嘶鸣着,“可怕的是……新学的学生做了先生,长安城中将会多出万余新学的门徒。更可怕的是,他们准备每年都招生……十年后,长安城中全是新学门徒……”   李敬都浑身颤栗,“家中让我等来国子监就是要打响士族乃是文宗的名头,可我等在长安数年却碌碌无为,算学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不断扩张……我们无能之极。”   “阿郎,家中来人了。”一个随从进来,神色看着不大自在。   晚些,三人出现在了卢顺义家中。   几个老人坐在上首,冷冰冰的看着他们。   “学堂开了,先生不是我等的人,你等为何不禀告?”   卢顺义苦笑道:“当时老夫写了书信回去,可家中回信说那些泥腿子读什么书,不过是皇帝为了收买民心弄出来的噱头罢了……”   几个老人冷漠,中间的老人瘦的像是一根麻杆,仿佛一阵风都吹的走。他冷笑道:“家中看不到长安的景象,你等为何不禀告细致些,以至于家中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另一个老人叹道:“一万余学生啊!皇帝疯了吗?”   瘦削老人摇头,“不只万余,是每年万余,十年后长安城中尽皆是新学声……”   边上的老人笑道:“一群贩夫走卒学些什么新学,我等可惧?”   瘦削老人皱眉看着他,“哪怕是千人中出一个人才,一年就能出十个,你别忘了户部和工部招收的那些新学学生。”   卢顺义身体一颤,“新学的学生进了官场,随后就会成为一股势力,当他们极力鼓动让科举加入新学一科时……”   瘦削老人淡淡的道:“随后我等士族就将面临被围剿之势,皇帝会操纵两边以求得平衡。”   他冷笑道:“可我等士族纵横多年,何曾有谁能并肩?一群泥腿子罢了,可皇帝偏生要把他们拉起来,让他们和士族争斗,他便能从中渔利。”   卢顺义三人相对一视,神色肃然。   瘦削老人觉得不对,“可是还有什么我等不知晓的?”   李敬都面色难看,“当年新学刚进了算学时,堪称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时候贾平安却不吭不哈,外界如何攻击他都低着头不搭理……可他不是这等骂不还口的性子。”   卢顺义觉得自己全盘失败了,那种沮丧让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他不吭不哈便是想让新学立足,若是当时他敢和咱们争斗,士族联手就能绞杀了他所谓的新学。”   瘦削老人神色凝重,“于是他就默默等着新学一步步的强大……”   “对。”卢顺义说道:“新学一直是过街老鼠,从何时开始改变的……老夫记得是从户部开始抢着要新学的学生时,报名的人就越来越多……等到了如今,甚至连那些老帅都把孙儿送进了算学……”   李敬都补充道:“他还收了几个权贵做弟子,后来更是成为了太子的先生,那些人一看……太子竟然都在学新学,那我等还等什么……”   瘦削老人一拍案几,须发贲张,“好一个狡猾的小子!”   他身边的老人苦笑道:“刚开始时他低头,那不是他谦卑。”   卢顺义摇头,“贾平安此人不谦卑,他可以和百姓坐在一起说话,很和气。可和我等说话时那股子俯瞰的味道,就像是看着一群山民般的,浑身上下都是优越……”   王晟越想越怒,“他低头的那时眼中定然全是得意!他骗了我们!”   “是你等蠢!”   瘦削老人起身,沉声道:“家中还未曾得到消息,你等可有法子让儒者们进去做先生?”   卢顺义一惊,“咱们前面鼓动那些读书人不要去做先生,如今改弦易辙……”   瘦削老人冷冷的道:“你以为这是小事?这是关系到士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别说是改弦易辙,就算是杀人也值当!”   ……   朝中。   贾平安今日也来了。   帝后坐在上面,皇帝看着心情不错。   “陛下。”   议事完毕,许敬宗起身道:“陛下,如今长安百余处学堂授课,各处百姓都在赞颂陛下仁慈……可臣却有隐忧。”   李治微笑道:“隐忧?可是贾卿的疏失?”   你们这戏演绎的不错,可为啥要把我拉进来?   贾平安一脸无语。   许敬宗看了贾平安一眼,得意的道:“臣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学生学出来之后能去作甚?做生意,做伙计,做工匠……若是只能做这些,那些人家怕是不乐意。”   今日朝会集聚了许多臣子,这番话后,马上就骚动了起来。   许敬宗这话不对头啊!   李治淡淡的道:“许卿可有建言?”   这是标准的演戏!   许敬宗肃然道:“往年的科举臣看到了不少滥竽充数之辈,为何?皆因各地的州学县学良莠不齐。臣在想,为何不让新学也成为科举的一科呢?如此各等人才都进了朝堂……哈哈哈哈!”   崔建看了贾平安一眼,只觉得头有些晕。   这是早有预谋!   一个臣子喊道:“陛下,新学乃旁门左道,哪有进科举的资格?那只会误了天下!”   李勣起身,淡淡的道:“当年科举时,先帝登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先帝说的英雄并非指儒学门徒,为何不能让新学进了科举?是否人才……今日户部窦尚书在,工部阎尚书也在,二位麾下都有不少新学的子弟,请二位来说说。”   窦德玄出班,“新学的学生精于计算,乃是户部的栋梁。”   阎立本出班,“新学的学生学营造比任何人都快,而且举一反三,用新学的学识来营造……又快又好。”   李治看着群臣,“如此,从今年开始,科举新增一科……新学!”   一些人面色惨白,一些人怒不可遏,一些人微笑点头。   散朝。   贾平安走在前面,听到了后面的咒骂声。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了屋宇上,无数光芒绽放……   新学如朝阳。   大唐亦如朝阳!   我多年的谋划,今日终于开花结果了。   那些咒骂贾平安的臣子就见到他回身,随后举起右手,奋力的挥舞。   去你大爷的!   ……   求个票! 第973章 掌心里的故事   李治和皇后走在后宫中。   “朕登基以来就没少过对头,从关陇那些人到士族,所有人都想让朕做傀儡,他们便能号令天下。可朕是帝王。”   李治的眉间多了些睥睨之色,“所以关陇衰弱了,士族顺势而上,以为朕会重用他们。可早在三年前朕就和贾平安商议过新学的未来……”   阿弟竟然在三年前就和皇帝商议过了此事?   为何没告诉我?   皇帝看到了皇后眼中的一抹凶光,心中满意之极。   “贾平安当时说过不能只有新学一个声音,必须要有能牵制平衡新学的势力,所以士族不能击垮,甚至关陇残余势力也不能全数压下去……这个小子知晓分寸……让朕也颇为惊讶。”   武媚下意识的道:“平安做事稳健,知晓自己要什么……他没想着荣华富贵,想的只是大局。”   李治笑道:“可这等分寸何其难得,你看看李义府,一旦得势就忘形,整日只想着收拢人手,只知晓去扩张自己的权势,恨不能一夜登天……”   武媚淡淡的道:“那条狗不知分寸。”   李治点头,“暂且还得用用。”   “陛下!”   一个内侍追了上来。   “国子监上了奏疏,说是急事。”   李治接过奏疏,打开一看,神色古怪。   “可是何事?”武媚好奇。   李治把奏疏递给她,“国子监说愿意为学堂出先生……要多少有多少。”   武媚看了奏疏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   “一群看不到大势的人。”   李治摇摇头,武媚跟上,手一送,奏疏就落在了地上。风吹着奏疏微微摆动,内侍俯身捡起来,追上王忠良问道:“王中官,这奏疏……”   王忠良说道:“寻个茅厕扔了。”   帝后一路去了后面。   “快让开!”   一群人在前面闹腾,李治皱眉看了一眼,却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李贤和李哲。   李贤正驱赶着一只鸡上前,而李哲也是如此,两只鸡被赶到了一起,随即打斗起来。   “陛下来了。”   两个倒霉蛋赶紧行礼。   李治看了两只斗鸡一眼,淡淡的道:“看来你二人精神不错。”   李贤说道:“是啊!”   李哲也跟着点头。   李治往前走,众人行礼相送。   “六郎和七郎抄写毛诗正义一遍。”   两个倒霉蛋傻眼了。   毛诗正义七十卷啊!   抄写一遍!   武媚低声问道:“为何不让他们抄写新学?”   李治摇头,“所谓制衡处处皆在,太子学的最繁杂,儒学新学都有涉猎,朕还教授他帝王之学。他是太子必须如此,可皇子们却不能……皇子要的是安稳,学儒学倒也相宜。”   ……   “人都是利己的,能做到大公无私的人那便是君子,此等人何其难得。”   “那为何能出现这等人呢?”王勃问道。   贾平安沉吟了许久,像是在回忆。   “因为那些人的心中有目标,他们知晓自己要什么……世间人,有的人惦记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没错,九成九的人都是如此。”   贾平安看着下面的几个‘学生’,微笑道:“剩下的那群人他们在干什么?他们的目光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他们盯着这个世间,怀揣着梦想,想让大唐更加强大,让大唐远离侵袭。这些人便是大唐的脊梁骨。这等脊梁骨越多,大唐就会越强盛。”   “儒学也有这等人。”   王勃很坚定的道:“我就见过。”   贾平安笑道:“可儒学的人可曾有强国的手段?他们可懂如何能让田地增收,可懂如何让将士们更加的骁勇善战,兵器更加的锋锐……”   呃!   兜兜看着王勃,见他纠结就拍手道:“王师兄说不过阿耶。”   贾平安莞尔一笑,随即走了。   王勃怒道:“我说不过先生却说得过你!”   嘤嘤嘤!   一直在旁听的阿福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圆滚滚的模样可爱极了。   兜兜双手叉腰,“你大我多少岁,也好意思说我说不过你,不要脸!”   嘤嘤嘤!   王勃刚想驳斥,眼角瞥见了阿福,话到嘴边就改了,“我何曾说过你,我……我说的是……是郭昕。”   兜兜哼了一声,“等郭师兄来了我定然要告诉他……你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哼!”   郭昕会做人,嘴也甜,每次来都给贾昱和兜兜带些小礼物,一口一个小师妹,笑眯眯的让兜兜觉着这个师兄真不错。   王勃挠头。   贾平安在纠结唐旭的消息为何还不来。   按照那些倭人的说法,在路过那一带时,确实是看到了山上有反光,和后世在原址的介绍一样。   可他们为何还不回来呢?   “平安。”   狄仁杰叫住他,“刚才小鱼送来了消息,国子监上了奏疏,说是愿意出先生。”   “一群蠢货。”   贾平安想笑,“他们压根就不知晓陛下就是不想让儒者进了学堂,至少目前不想。”   狄仁杰心领神会,“在达成平衡之前不想。”   “怀英果然是我的知己。”   “彼此彼此。”   一股基味弥漫开来。   此事一定,贾平安觉得根基稳妥了。   什么权势都是假的,唯有掌握教育权才是真的。   掌握了教育权你就能给下一代灌输自己的理念,一代接着一代,新学将会成为主流,而儒学将会成为附庸。   到了高阳那里,贾平安想去看了孩子。   天气很热,但李朔依旧在先生的教导下读书。   “阿耶!”   贾平安本不想打扰,可却不小心露出了行藏,他对先生颔首道:“打扰了。”   先生就是儒者,任务就是为李朔启蒙。   “无碍。”   先生并非是新学的反对者,这一点高阳把握的很稳健。   贾平安过问了一番孩子的学业,又谢了先生,说是改日请他饮酒。   哪怕你是宰相也得要在这方面低个头。   当然,你要觉得自己牛笔也行,用那种俯瞰的目光看着先生:渣渣,教不好我的孩子,回过头哥弄死你。   可在现实中往往是先生得知孩子是宰相家的后,那种激动啊!   卧槽!   我竟然能教宰相的孩子?   那种荣幸啊!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   先生最后很是谦逊的道:“话说我到了此处还未曾与贾郡公探讨过学问,贾郡公学究天人,想来能指点一二。”   ——我应聘在公主府教导小郎君,公主倒是过问了一番,可我还差一道面试的程序,要不咱们现在就试试?   贾平安笑道:“只是互相探讨罢了。你的学问我听闻过,稳健,用来给大郎启蒙绰绰有余,怠慢了。”   儒学他七窍通了六窍,哪敢面试?   所以他只是派了人去打探先生的底细。   到了后院,高阳喜滋滋的道:“大郎早上跟着练刀,师父说大郎以后定然能成名将。夫君是名将,大郎以后也是名将,这便是父子承袭。”   “这叫做遗传。”   不过李朔的刀法贾平安也教过,这个年龄段哪能看出好坏来?不过是锻炼罢了。   可高阳兴致高,贾平安也不去打扰。   屋里有冰盆颇为凉爽,高阳穿的是薄纱,起身弯腰就能让人喷血。   “小贾。”   “干啥?”   高阳回身拿了一本书给他,“你看看,自从你弄出了册书之后,有人竟然编写了故事,颇为有趣。”   小说?   贾平安翻看着。   一个农户种地,家中十口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某日农户在地里挖土,呯的一声挖到了什么,刨开一看,竟然是个坛子,里面装满了银子……   这不就是YY小说吗?   后续应当是逆袭吧,农户利用银子发家致富,随后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没有!   农户喜得不行:我王老二从未见过那么多钱啊!乡亲们,都去我家喝酒去!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于是官府闻讯把他抓了去,一顿毒打询问银子哪来的……   这特娘的!   贾平安无语了。   “小贾!”   高阳趴在他的肩头,“你觉着如何?”   贾平安反手拍了她一巴掌,“无趣!”   “为何?”   高阳夺过小说翻到后面,“你看,后来不是县令破案,查到那银子是前朝权贵掩埋的,最后赏了农户五百钱……农户回家全家美滋滋。这难道还不好?”   五百钱不够,还得加一面锦旗。   “这立意错了。”   高阳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头,曼声道:“哪错了?”   “立意就错了。”   贾平安随口道:“回头我写几本。”   今日太热,高阳不想出门,已经无聊极了,闻言就说道:“那就现在说。”   那么热啊!   贾平安不想喋喋不休。   “回头说。”   嗯?   贾平安发现不对。   这个婆娘好像狂化了。   随即他变成了橙子,但今日他的状态不错,迅速翻身做了主人,一番手段使出来,让高阳娇声告饶。   二人也不嫌热,就这么贴在一起。   “热!”   贾平安嫌弃的道:“赶紧下来。”   高阳慵懒的摇头,“我也只有这等时候才能粘着你,等过了四十岁我就年老色衰了,到时候你也不来了……我便带着大郎的孩子……”   贾平安伸手搂紧了她,轻笑道:“到时候我也成了个糟老头子,没事带着你们去爬终南山,去各处走走,出海去看看。”   “你就会哄人。”   高阳趴在他的肩头上,贾平安感受到了肩头的湿意,就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笑道:“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吗?跋扈如你也是如此。担心了?”   “我何曾担心……我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   高阳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贾平安亲亲她的侧脸,“什么你一个人过得好好的,难道你这辈子还想逃过我的手掌心?乖乖的等着,咱们一辈子的好日子才将开了个头呢!”   “嗯!”   “我给你说个逃不出手掌心的故事。”   “好。”   高阳磨蹭着往下了些,偏头躺下,把贾平安的胸膛当做是枕头。   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去,能看到贾平安含笑的眼眸。   “话说盘古开天地……”   “什么盘古开天地?”   呃!   这个婆娘连这个都不知晓?   贾平安觉得自己还得先说了洪荒故事。   “无数年前,天地就是一个点……”   “盘古拎着巨斧一下下的劈砍,劈开了天地,最后倒下,身躯化为山脉土地,血脉化为大海江河……”   “一番大战后,天地散乱,鸿钧道人出面镇压了各方势力,随后以身合天道。”   “东海之滨有山曰花果山,山上有一块当年女娲补天剩下的石头。这石头里因缘巧合孕育着一个猴子,这猴子每日在石头里修炼,直至一日觉着时机到了,就冲了出去。”   “那孙猴子大闹天宫之后就回到花果山,带着一帮子猴子猴孙称王称霸,天宫派遣了大军去镇压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如来佛祖出手,一巴掌镇压了孙猴子……”   “好可怜。”   高阳吸吸鼻子,“这些人怎么觉着是在看热闹呢!就看着孙猴子在天宫的笑话……”   “是啊!”   “就像是士族,一直在看关陇和皇帝的笑话。”   看看,这婆娘果然不差,一下就联想到了现实。   “若我是孙猴子,定然要打烂了天宫,打杀了那些神仙,从此逍遥自在,不受约束。”   还是那个高阳,一点都没变。   “这便是灵石化猴的故事,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接下来法师就要出场了,若是法师知晓我编排他会不会生气?   想到这个,贾平安随后就去寻了玄奘。   玄奘看着沉默了许多,也多了老态。   “法师,歇息一下吧。”   贾平安觉得玄奘有些只争朝夕的紧迫感。   玄奘微微一笑,“歇息什么?歇息是过,不歇息也是过,为何要歇息?”   “可歇息能让你做的更好。就算是大军出征,厮杀后也得给将士们歇息一阵子,否则疲惫之下就会出错。”   边上的老僧皱眉看了贾平安一眼,“此乃大事。”   “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人。”   玄奘笑道:“罢了,小贾说的也对,贫僧便转转。”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若是法师歇息之后更好些,我这算不算功德?”   “算!”   玄奘笑的很是轻松。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二人在寺内缓缓转悠。   大慈恩寺中绿树成荫,树上有知了在拼命的叫唤,压根不担心自己惊扰了神灵。   路是石板路,此刻看着还簇新。   “法师,我听闻有地方的僧人整日忙着做生意挣钱,你说如此可是修炼?”   玄奘摇头,“人还是人。”   人不是神灵,所以有欲望。   玄奘侧身看着他,良久说道:“你的许多事贫僧都在关注着,好好做。”   贾平安心中微暖,想到玄奘此生,不禁有些唏嘘。   “法师可想归乡吗?”   玄奘微笑道:“如何不想?可后来想想人事已非,归去只有看看那耶娘的坟墓,那些山水早已忘却,却又不时被记起。故乡……去也好,不去也罢。”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能想办法让法师归乡!”   玄奘笑道:“说嵩阳有邪祟?你如今势力不小,要想在嵩阳弄些古怪倒也轻而易举。”   贾平安赧然道:“竟然被法师看透了。”   “无需如此。”   玄奘含笑道:“此身便是臭皮囊,安于何处皆可。”   这才是真正的豁达。   玄奘看着他,突然问道:“你可想学佛?”   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不能!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还有一群人等着我去杀。   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   不喝酒,我一群兄弟,不喝酒会被他们笑话。   不能!   尽形寿,不好色……   若是家中的女人和高阳那个憨婆娘每日守着空房,看着我在边上修炼……   长腿妹子会把大长腿搭在我的肩头,威胁一腿把我给扫了。   娃娃脸会哭给我看。   高阳会带着人来把我的经书全数烧了……   不能!   但我好像心甘情愿的不能。   “我还是个俗人。”   玄奘颔首,“俗人也是人。贫僧这里正好有个事。”   “法师请说。”   “贫僧家乡有个邻居托人传信,说是家中的田地被人给夺了……”   玄奘微笑道:“贫僧并无私财,也不想去求助官员……”   贾平安行礼,“法师放心。”   他想起一事,“法师,若是能回乡……不是那等手段,正大光明的请示。”   “贫僧……”玄奘的眼中多了些追忆之色,微微颔首,旋即缓缓进了译经堂。   那个老僧出来,一脸警惕的道:“那户人家叫做陈卫,就在缑氏法师的家乡。”   贾平安出了大慈恩寺,觉得浑身轻松,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给清洗了一道似的。   他猛地一惊。   “不会是法师施展了什么大神通给我伐毛洗髓了吧?”   “做梦!”   送他出来的老僧很是凶狠的道:“法师很忙,下次别来了。”   “我明日就来。”   老僧气抖冷。   贾平安扬长而去。   他去了宫中。   “阿姐,太平如何?”   武媚本来横眉以对,闻言笑道:“太平啊!就像是你说的小娇娇,娇气的很,可皇帝和她的兄长们都爱的不行。”   历史上的太平可不就是深得帝后和兄长们的喜爱。   贾平安笑道:“等大些带她和兜兜玩耍。对了,阿姐,我有一事。”   武媚看着他,“你如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嘿嘿!   贾平安干笑着,“阿姐,法师老了。”   武媚垂眸,“法师当不朽。”   你们两口子就想把法师留在长安……好歹让人回家看看啊!   “阿姐,该让法师回家去看看了,否则遗憾终生。”   武媚好奇的道:“你怎地想着为法师说话?”   “法师这人真。”贾平安在这个时代从未见过玄奘这等勘破了名利的人,“若是留下了遗憾,阿姐,史书上会如何写?”   “帝强留玄奘,终不得归乡。”   皇帝来了。 第974章 人不狠,站不稳   李治走了进来,武媚起身道:“可看了太平?”   阿姐给力……   看到皇帝面露笑容,贾平安不禁暗赞阿姐打圆场的功力已经满级了。   “太平刚醒来,那乌溜溜的眼睛啊!朕看着就心软。”   帝后存活了三个孩子,全是男的,整日看都看烦了,此刻多了一个闺女,那种新鲜感啊!   李治坐下,“玄奘托你来传话?”   怎么可能?   “是臣主动提及此事。”   从先帝时开始,玄奘就不断申请回老家缑氏去看看,可不管是先帝还是李治都一概拒绝。   “为何?”   李治说的很是放松,但贾平安知晓帝王对玄奘的忌惮。   这位法师的威望太高了。   从先帝到李治都在劝玄奘还俗做官,真那么爱惜人才?一方面确实是希望玄奘能做官,用他对西域的熟悉来给朝中赞画。一方面却是忌惮玄奘的威望。   彼时崇佛的人多,玄奘对于佛家来说就是领袖般的人物,一旦他高呼一声……那就太可怕了。   玄奘的家乡在洛州缑氏县,贞观十八年撤缑氏县,并入现在的偃师县。   长安距离缑氏不算远,可两代帝王却不肯放玄奘去探亲……   “陛下,法师老了。”   帝王的本能是看护自己的权力,有了权力才有江山社稷。任何可能威胁到江山社稷的人都会上帝王的黑名单。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   再议?   别啊!   贾平安知晓一旦再议二字出口,玄奘真的就别想回家了。   “陛下,正好法师因邻居事托付给臣,臣愿意护送法师回乡。”   我带着法师去,这样总稳妥了吧?   别人会造反,我若是造反,当地的豪强就能殊死搏斗……娘的,贾平安那个贱人造反?没说的,大伙儿弄死他!   这货才将让士族绝望,让大唐的上等人怒不可遏,恨之入骨。   谁都没有这个‘小舅子’安全。   李治沉吟着。   有戏!   贾平安给阿姐使个哀求的眼色。   阿姐,帮帮忙吧!   武媚莞尔一笑,“平安当初得了法师的恩惠,他这人但凡受人恩惠总是惦记着。陛下,玄奘在长安多年,一直虔心翻译经书,让沈丘来一趟吧。”   这是想问问玄奘最近的动静。   李治点头。   “臣先去寻太子。”   贾师傅很自觉的闪人了。   知趣!   他一路去了东宫,正好看到太子和人在辩驳。   大热天的啊!   一群人针对大唐的教育政策辩驳。   “让百姓读书,以后谁去种地,谁去做工匠?”   “还有,百姓读书谁去从军?”   “……”   李弘坐在上面面无表情。   可怜的娃,在不该承受的年龄承受着这些蠢货的聒噪。   贾平安干咳一声,李弘抬头,眼前一亮,“舅舅。”   一群人消停了。   贾平安缓缓走进去,目光平静。   “为何读书人就不能务农?为何读书人就不能做工匠?为何读书人就不能从军?”   一群人愣住了。   贾平安坐下,虽说比站着的众人低,但连李弘都感受到了他俯瞰这群人的优越感。   “读书人珍贵,所以才有了优越感,可满大街都是读书人呢?”   “你等反对什么?不就是想反对百姓读书,如此你等依旧是人上人。”   “明明是私心,却非得要寻个大公无私的理由来说。为何?只因你等学的都是儒学,一旦说些私心的话就担心被别人斥之为伪君子,于是便把那些话改头换面说出来……私下辩驳随意,但别在殿下这里装样。”   这群人怎么辩驳都好,就是别影响了大外甥。   一个官员刚想反驳,边上的人低声道:“陶渊明。”   陶老先生都能去采菊东篱下,你们一群小瘪三凭啥就不能去务农,不能去从军?晋代更有一群神经病连官都不做,整日喝酒玩女人不满足,觉得不够刺激,就嗑五石散,随后去果奔。   “读了书再去务农,农人就会琢磨如何增产增收;读了书去做工匠,工匠就会琢磨如何能更好的营造建筑,更好的打造器具;读了书再去从军,军士就会琢磨如何才能打胜仗……你一人我一人,众人拾柴火焰高,如此才能支撑起更为强大的大唐。”   贾平安屈指扣扣案几,“不要总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也得想想大局。自己没本事就去学,就去努力,而不是通过打压别人来垄断权力,有意思吗?”   一群人被说的恹恹的告退了。   贾平安又给太子灌输了一肚子的毒鸡汤,这才回去。   身后的李弘赞道:“舅舅舌战众人,一番话说的堂堂正正,让人无从反驳。”   曾相林觉得不对,“贾郡公方才一直瞄着墙壁上的横刀,奴婢都有些怕。”   墙壁上的横刀乃是皇帝赏赐给太子的,让他没事儿也舞几下……不说闻鸡起舞,好歹也得能杀只鸡。   那把刀从未见过血,李弘此刻有些想让它见血的冲动,黑着脸道:“舅舅若是要动手何须用刀?”   他越想越觉得曾相林这厮是在诽谤舅舅,就板着脸道:“太平那边如何了孤也不知晓,你去看看她可醒来了,快去快回。就……一刻钟吧。”   曾相林想死。   东宫独立于皇宫的东侧,从这里到皇后的寝宫可不近。一刻钟来回……   李弘淡淡的道:“怎地……”   “奴婢这就去。”   曾相林冲出来,一路狂奔啊!   他追上了贾平安,迅速超越过去。   贾平安眯眼看看天色,“那么大的太阳还跑的这么快,人才!”   出了通训门后,贾平安被晒的难受,就贴着宫墙走。   舒坦!   荫凉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老祖宗果然都是人才,譬如说荫官,荫凉是借着物体的遮掩获取凉快。而荫官也一个尿性,靠着祖宗的名声好做官。   一个乘凉,一个做官。   沈丘在前方缓缓而来。   几个宫女在偷窥他。   “老沈为何这般引人注目?”   贾平安有些好奇。   陪同的内侍说道:“其实贾郡公的俊美宫中也有口皆碑,不过贾郡公再俊美宫女们也得不到,可沈中官不同,若是他愿意就能一起对食。”   “老沈!”   贾平安招手。   沈丘板着脸走了过来,全程都没躲避阳光。   可近前一看,这货依旧是满头大汗。   “陛下可答应了?”   沈丘皱着眉,“休得在宫中打探消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老沈你这个模样让我想起一人。”   “谁?”   “东方不败。”   贾平安乐滋滋的继续过去。   呵哧呵哧!   曾相林跑回来了,伸出舌头拼命的喘息。   “不怕热?”   贾平安赞道:“果然是人才。”   东厂需要你这等人才,西厂也要。   进殿后,皇帝已经不在了。   武媚抱着襁褓在逗弄太平,“若是此行出了岔子……”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小皮鞭。   贾平安下意识的打个哆嗦,“阿姐放心,那些人想借法师的势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你知晓就好。如今那些士族正在恼羞成怒,若是他们鼓动一番,说不得就有人会撺掇利用了法师,你且仔细,否则小心自己的皮。”   哈哈哈哈!   贾平安出了宫门不禁仰头大笑。   “贾平安出了宫门就在大笑。”   重新回来的皇帝说道:“他上次得罪佛门太过,此举倒是能缓解一二。”   贾师傅上次直接把方外的富庶给点破了,随即一番建言后,方外的田地被收了无数,那些佃农也跟着重新变成了纳税户。   “平安得罪人不少。”   武媚有些担忧,“不管是方外还是士族权贵,都恨他入骨,陛下,是不是……”   让我的阿弟升官吧。   唯有做了高官那些人才不敢冲着他下手。   “咳咳!”   皇帝马上顾左右而言他,“把太平给朕。”   呵!   男人!   晚些李治说道:“泡茶来。”   武媚看了泡茶的内侍一眼。   内侍哆嗦了一下。   本来就三片茶叶,皇后看一眼少多少?   于是等李治接到了茶水时,只是看了一眼,差点原地爆炸。   “一片?”   皇后振振有词的道:“天热,陛下要小心身体。”   呵!   小心眼的女人!   ……   “法师。”   正在看经书的玄奘抬头,神色茫然,“何事?”   僧人说道:“百骑统领求见。”   玄奘愕然,“他来作甚?”   沈丘进了译经堂,恭谨行礼,随后说道:“陛下吩咐……自古……”   一番赞颂人情亲情的话之后,沈丘说到了重点,“三日后,贾郡公将率人护送法师回乡。”   玄奘一动不动。   “法师。”   沈丘有些担心,若是玄奘因为他的到来出事,他觉得自己出门就能被人捶死。   老僧跪坐下来,欢喜的道:“法师,法师,能回去了,能回去了!”   玄奘张开嘴,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   “家……”   他魂牵梦萦的家乡。   那一草一木,那熟悉的老井,那熟悉的河流……以及那些熟悉的人。   小贾。   玄奘知晓这必然是贾平安为自己使力的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转告陛下,贫僧以身许佛。”   ……   “去洛阳?”   卫无双觉得这等天气出行真是受罪。   “去偃师。”   贾平安逗弄着两个小的,大洪咯咯咯的笑,这小子也没吃多少啊!怎么就那么胖呢?   “大洪这般下去,我就担心以后喝水都胖。”   “阿耶,带我出门玩。”   贾洪拉着贾平安的衣裳央求。   “好。”   “阿耶!”   老幺贾东闻讯赶来。   “都去都去。”   贾平安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因为身高的缘故必须要微微弯腰。   他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学堂。   学堂里读书声朗朗,先生正在教授学生们识字。   “天。”   “天。”   “地。”   “地。”   “人。”   “人。”   贾洪跟着念。   这孩子还算是聪慧。   老幺呢?   老幺好奇的看着先生,贾平安问道:“可想去读书?”   “不。”   这娃!   “走!”   贾平安干脆松开手,自己走在前面。   两个孩子在后面走的颇为稳当。   “哇!”   没走多远贾洪就哭了起来。   贾平安回身,就见贾洪指着老幺贾东嚎哭,“阿耶!阿耶!”   “咋地了?”   贾平安问道。   贾洪哭的咳了起来,“三郎……三郎他打我。”   贾平安皱眉问道:“三郎可是打兄长了?”   这话怎么就不对劲呢?   弟弟打兄长,这兄长也太差劲了些吧?   贾东平静的道:“阿耶,是二兄先动的手。”   “是你!”   “是你!”   复读机模式开始了。   贾平安看了后面的徐小鱼一眼。   徐小鱼晚些过来低声道:“二郎君先推了三郎君一把,三郎君就掐了他一下。”   啧啧!   这手段隐蔽,大人无法查出来。   贾平安看了贾东一眼,发现这个孩子……真的让人头痛。   一家四个孩子,老大还行,颇为稳重,有长子风范;兜兜就不说了,说起来老父亲唯有泪两行;老三贾洪是个傻乐的,吃啥都长肉,一看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老幺整日不爱说话,别看小,阴招一套一套的……   后世都是独生子女,家长们依旧抱怨不停,什么孩子调皮不好带,什么孩子经常不听话……来看看这个。   后世那些生了七八个的怎么带?   没法精细的带,否则家长啥事都不用做了,整日在家带孩子。   所以在独生子女之前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放养出来的。自己在孩子堆里打滚,被打,打人,一起玩,一起逃课,一起挨家长毒打……   这样的性格养出来的孩子固然不够精细,甚至孩子有什么心理毛病家长也不知道,也不在乎。   但有个好处:糙!   还有一个李朔,那孩子是贾平安少有不操心的。   也没办法操心。   按照高阳的方式教养,结果孩子变成了贵二代,如今也就是在父母的面前露出些孩子气,在别人的面前俨然就是一个郡公。   哎!   回到家中后,贾洪开开心心的重新寻了贾东玩耍。   这孩子真是……   “郎君。”   云章悄然而来,让贾平安感受到了一丝惊悚:昏暗的夜里,殿内坐着呆滞的帝王。一个女官拎着一段绸缎,不带一点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后,欠身说道:“陛下,该上路了。”   云章穿着青色的长裙,一头乌发挽起,微微丰腴的脸细嫩,神色肃然。   “何事?”   对于这位前女官,贾平安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兜兜需要学习一些手段,这等手段卫无双和苏荷在宫中时也会,但和云章比起来她们就差远了。   “郎君,小娘子该出门去转转了。”   云章饶有深意的道。   “还早。”   贾平安不准备太早让兜兜去寻找自己的小伙伴,“我的女儿不该是柜台上的商品,任由那些人家去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郎君果然是与众不同……   云章轻声道:“贵女总得要有自己的朋友。”   这个女人妥协了,从让兜兜去展览变成了让兜兜去交友。   “好。”   道德坊中也有女娃,但和兜兜相比无论是地位还是见识都差得太远。随着年龄的增长双方连共同话题都寻不到。   我的孩子终究要变成上等人吗?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看着上等人那种复杂的情绪,羡慕吧,没有,因为彼此差距大的惊人。   ——唯有能追上的距离才能生出羡慕,否则就是虚无缥缈的嫉妒恨。   他听着那些上等人说着自己不懂的上等话题,看着他们矜持的微笑……衣冠楚楚的男女们都在矜持的微笑,随后举杯。   但他厌恶这样的日子,不喜欢让自己去虚伪的应酬着什么。   人生太短了,没必要勉强自己。   有人笑他酸,可后来他的境遇改善后,依旧没有往另一个圈子里扎,而是浅尝即止,随后恢复自己的生活。   “也好。”   两个婆娘都赞同云章的看法,卫无双出面打听,很稳妥的把兜兜的第一次单独出行安排在了自己的闺蜜张琴家中。   第二日兜兜就穿着新衣裳出发了,临行前一脸不舍,让老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云章将会陪同她一起。   到了前院,云章寻到了杜贺。   “两个护卫。”   杜贺很谨慎的派出了徐小鱼和段出粮的组合。   “小鱼机灵,若是有事他能周旋。段出粮无事莫要让他出手,一出手……就怕拉不住。”   很好的组合。   杜贺觉得唯一的遗憾就是段出粮不大受控。   云章赞道:“一旦遇到事就该是雷霆万钧,段出粮这等人不错。”   我怎么觉着你这个女人比我还狠呢?杜贺:“……”   云章看着他,“郎君说过,人不狠,站不稳!”   诚哉斯言。   杜贺决定晚些就和娘子较劲,看谁狠。   “小娘子出来了。”   兜兜穿着新衣裳,习惯性的喊道:“阿福。”   “嘤嘤嘤!”   阿福眼中含泪想跟着,却被贾昱控制住了。   “今日出门做客,不许带阿福。”   苏荷板着脸,“去了就好好玩,不要去得罪人。”   你这个憨婆娘!   贾平安马上唱反调,“咱们家的规矩……”   兜兜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对。”   兜兜上了马车,随即是云章。上了马车后,她掀开车帘,对贾平安和苏荷微微点头。   马车出去了。   苏荷有些悲伤。   “兜兜大了。”   孩子大了就会离开父母高飞,在这个时候父母该做的是放手,而不是变成拖住他的铅坠。   可兜兜才多大?   贾平安心如刀绞,黑着脸道:“兜兜才七岁,什么大了?还得吃家里十几年的粮食呢!”   ……   晚安! 第975章 兜兜大小姐的第一次出行   春季能踏春,秋季能赏秋,冬季能赏雪,夏季如何消遣?   烈日炎炎,把人逼进了屋子里,可屋里也热,于是冰鉴等东西就被发明了出来。   但富贵人家自然不担心这个。   长安城中水渠众多,这就给不少人家修建人工湖提供了水源。从前隋开始城中权贵家中就不乏水榭等物。夏日坐在水榭里乘凉,微风吹过,安逸巴适得很。   有湖必有树木。   沿着湖边一圈都是各种树木,其中以杨柳最多。杨柳依依,和湖面相得益彰。   再外围就是小径。   小径清幽,右侧是花草,能看到屋宇连绵。   今日的主人就是郡夫人张琴。   数十贵女从妇人到少女都有,此刻妇人们聚作一团,以袖掩口说话,不时小声笑一阵子,那笑声就像是在忍着什么,类同于鸟儿咕咕鸣叫。   张琴和几个贵妇坐在水榭里说话。她侧坐着,右手搁在水榭的围栏上,随意的道:“大慈恩寺最近动静不小。”   身边的贵妇笑道:“可不是,说是法师在收拾行装,可谁不知晓法师不能离开长安,这话传的无稽。”   你这话怎么就有些刺呢?   张琴看了此人一眼,含笑道:“想来法师自有道理。”   对面的小径上多了几个人。   带路的是家中的仆妇,后面的女娃……眼熟啊!   张琴不禁笑了起来,招手,“兜兜!”   兜兜认得她,刚想挥手叫嚷,身后的云章淡淡的道:“小娘子,马上就到了。”   “哦!”   兜兜的眉间多了黯然。   云章见了心疼,但却知晓这是必由之路。   这位小娘子被郎君养的娇憨,在家时自然无事,可一旦出门应酬怎么办?   娇憨就会吃亏!   父兄疼爱是一回事,可当出嫁后,你还得一人面对那陌生的一切……成亲后你会面临一个男人,以及他的家族;随后你会生子,一个全新的生命将会等待你去操心,等待着你去疼爱……随后你的生命就将进入后续……   从离开父母开始,你就将独自面对这一切,所以小娘子,要坚强啊!   云章放缓了脚步,距离兜兜一步远,这样往前一步就触手可及,但却又不至于让兜兜觉着自己被人护着。   想到临出门时郎君的模样,云账不禁就想笑。   绕过了这一段后,前方就是水榭。   数十贵女或是坐着,或是站在水榭外,三三两两的,此刻都齐齐看向了走来的女娃。   “贾郡公家的孩子,兜兜。”   张琴笑吟吟的介绍着,走出了水榭。   “兜兜,你阿耶这般宝贝你,怎地今日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云章微微眯眼站在兜兜的身后,觉得张琴的开场白不错,至少不会让小娘子生出害怕的情绪来。   兜兜看了众人一眼,阿耶说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按照家中的规矩来。   规矩就是言行的律法。   众人也在盯着她。   贾平安在长安城中的名声……怎么说呢,毁誉参半吧,好的一面是贾师傅的赫赫威名,名将嘛。接着便是诗才无双,这个让人没话说。   坏的一面就多了去,按照某些人的说法就是罄竹难书。   贾平安得罪了士族权贵,外加豪族,也就是说,他得罪了上等人这个团体。   而今日在场的都是上等人的女眷,也就是说,兜兜面临着阿耶的死对头的洗礼。   这也是贾平安一直不舍兜兜出来交际的缘故。   但云章却不那么看。   所谓的上等人,更看重的是自家的富贵。   原先上等人的世界里就那么些人:家族!士族家族,权贵家族,皇亲国戚家族,官员家族,豪强家族……   因为屏蔽了下面阶层逆袭的通道,所以大伙儿的吃相还不错,温文尔雅。可新学就像是一个彪形大汉,拎着一把斧子就从下面杀出了一条道,带着一群泥腿子竟然杀到了上面的世界。   你杀就杀吧,关我屁事!   可这群泥腿子会抢走原先属于他们家族的好处。   这年头你干啥都好,哪怕你要颠覆大唐都行,但你别抢夺我的好处……   这个仇结大了。   但云章觉得这些家族的心不齐,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贾家的未来前途无量。   是因为集体的好处被抢走了一些而怒不可遏,还是想结交贾家?   聪明人自然不会钻牛角尖。   云章微微抬头看着众人。   小娘子,不要害怕呀!   兜兜没怕,很自然的道:“阿耶说天气热,不舍得让我出来,怕我晒黑了。”   一番话看似平淡,但却充满了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元素。   一个家庭中谁最重要?   男主人。   男主人在家中一言九鼎。   可这年头男人才是核心,至于女人只是附庸。   这些贵女看似风光,可在家中也就是那样,父兄不算亲切,没事儿你自个玩去。   ——我阿耶疼爱我!   那些贵女神色各异,云章仿佛嗅到了酸味。   张琴笑吟吟的带着兜兜进去,安排在了一群十余岁的少女中间。   没办法,她担心把兜兜安排在十岁以下的贵女中间,那些贵女会忍不住出手。   人越小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父兄往常对贾平安的态度对她们的影响很大。   兜兜坐在了案几后。   她很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   这些姐姐都在笑。   但笑的好假。   有侍女上前低声问道:“小娘子喜欢什么茶?”   兜兜摇头,“我不喝茶。”   侍女一怔。   周围的少女一怔。   自从炒茶出来后,迅速成为了贵女们在社交场合的新宠。优雅的茶水,袅袅的水汽,精致的妆容,这些合在一起能让人产生近乎于迷醉的感觉。   但炒茶的发明人的女儿竟然不喝茶?   一个少女捂嘴笑道:“莫非是贾郡公不舍?”   张琴看了少女一眼,再给了云章一个眼色。   云章俯身低声道:“小娘子,此人是常家的。”   你要如何应对?   兜兜看着常娘子,很是纳闷的道:“孩子的神经发育不全,太早喝茶和饮酒都会损害身体和神经,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呃!   “神经?”   常娘子矜持的道:“我却没听闻过。”   兜兜很认真,很友好的道:“就是控制着咱们喜怒哀乐的东西,阿耶说若是神经受损就会成为神经病和脑残,你最好不要喝茶。”   否则你会成为脑残。   常娘子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呵呵!”   皮笑肉不笑的人要警惕。   兜兜得了一杯清水。   随即就是聊天。   各种话题都在这些贵女的嘴里变成了八卦,而交换了八卦后,能明显看到她们一脸餍足的模样。   哎!   不如带着阿福出去玩耍。   兜兜突然觉得很无趣。   左侧的少女突然问道:“你阿耶在家也作诗吗?”   少女十岁的模样,额头微微有些凸出,一双眼睛就因此显得有些小,但也算是个小美女。   别人搭讪要回应。   兜兜摇头,“阿耶在家不作诗。”   “那他做什么?”   小美女看来很好奇贾师傅的一切。   不知晓何为粉丝的兜兜想了想,“阿耶在家就是吃饭看书,陪我玩耍。”   小美女的眼中多了星星,“贾郡公这般温柔的吗?”   兜兜点头,“阿耶都不肯凶我。”   小美女越发的羡慕了。   二人随即交换了名字和闺名。   “我叫做王蔷,家中叫我二娘子。”   “我叫做贾兜兜,家里就叫我兜兜。”   “兜兜,好可爱的名字呀!”   “不算啦,阿耶说兜兜就是口袋,我是他的小棉袄,口袋就是暖手的地方。”   “这个说法好有趣,不愧是贾郡公。”   “你在家时做什么?”   “嗯……读书,玩耍。”   “还读书?”王蔷有些诧异。   “是呀!和大兄一起读书,好累,好想把课本撕了。”   “是呀!家中也让我读书,不过都是识字,看看文德皇后的书。”   “阿耶不让我看那些,说我如今就该玩耍。”   王蔷的眼中全是星星,“兜兜,你阿耶真好。”   可再好也不能让给你!   兜兜有些小警惕。   “……说是那些孩子连字都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进了学堂还得从头叫起,朝中要负担他们多久?”   “长安城中就有万余人,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每年要吃掉许多钱粮。”   “贾兜兜,你来说说吧。”   常娘子笑眯眯的。   阿耶说过,见面笑眯眯,不是好东西!   兜兜昂首,“我不知道。”   云章微微颔首,觉得这个回答无懈可击……多大的孩子,怎么就知晓了朝政。   常娘子捂嘴一笑,“那些钱粮都是朝中的,贾郡公一番话慷慨激昂,赢得了偌大的名声,可却是慷他人之慨……”   兜兜懵,“你说什么?”   我真不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但她感受到了恶意。   常娘子一想也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哪里能听懂我的暗示。   她淡淡的道:“贾郡公拿朝中的钱粮去做人情。”   兜兜听懂了。   这是说阿耶不是好人。   “陛下都没说。”   常娘子的脸僵硬了。   是哈!   皇帝都没说,你这意思是皇帝昏聩,没看出贾平安的狼子野心来。   这个小女娃!   可恨!   不错!   云章却颇为欣慰。   晚些王蔷热情的邀请兜兜一起去更衣。   两个女孩牵着手出去了。   常娘子起身,“我去更衣。”   三人两前一后走在小径上。   云章就跟在兜兜和王蔷的身后,同行的有王家的仆妇。   王家的仆妇不时看云章一眼,有些羡慕的道:“你这气质可不多见。”   云章微微一笑。   宫中的自然不多见。   “贾娘子和我家小娘子一见如故,想来阿郎会很高兴。”   云章点头,“郎君定然也是如此。”   二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彼此两家的立场。   王家的阿郎对贾师傅有好感,而贾师傅也会投桃报李,不是那等倨傲的人。   立场一定,觉得连风儿都柔美了许多。   回来时兜兜和王蔷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趣事。   “阿福好凶,可却最疼我……”   “食铁兽这般有趣吗?”   “嗯!阿福会躺着啃竹子,还会上树,摔下来也不疼……有一次我学阿福,想试试从树上摔下来……”   你好厉害……王蔷问道:“后来呢?”   兜兜瘪瘪嘴,“后来……那是阿耶第一次凶我。”   后面的云章抿嘴笑了。   “贾兜兜。”   常娘子上来了,越过了云章,径直走向了兜兜。   兜兜和王蔷回身。   常娘子近前,低声咒骂道:“贾平安就是个蠢货,我阿耶因为他被贬官。贾兜兜,你且等着,今日我定然要让你好看……”   常娘子的眼中多了些残忍之色,随即伸手去推兜兜。   推倒她,然后说自己是无心的。   这等小手段少女们用的得心应手……而男人们会更直接些,径直开干。   云章的眸子一缩,疾步上前。   我大意了!   宫中也时常会发生这等冲突,宫女之间互相使手段,动手的也不少。云章觉着这些贵女应当不至于如此,可没想到……   贾家太舒服,我懈怠了!   这一刻云章满是悔意。   王蔷瞪大了眼睛,张开小嘴就准备惊呼。   兜兜!小心!   兜兜先是看到了常娘子那凶狠的眼神……阿耶说过,要看对方的肩头。   常娘子的肩头动了,兜兜下意识的就避开。   她每日早上跟着父兄跑步,看着阿耶练刀,也跟着拿一把小木刀在边上吆喝。随后是拳脚,兜兜也假模假式的嘿嘿哈哈的出拳踢腿。   她觉得好玩。   可对于常娘子来说却不好玩。   她一拳落空后收不住劲,整个人往前冲去。   兜兜拉着她的手腕往前用力拽,就像是阿耶拽住她,轻轻往前拉的时候,她就会身不由己的往前冲。   然后阿耶会虚踢她的屁股一脚,笑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兜兜松手,常娘子就猛的冲了过去。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兜兜一脚踹在了常娘子的屁股上……   然后张开嘴巴……我好像玩大了!   常娘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竟然忘记了尖叫。   对面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是常娘子!”   “快止步!”   “啊!”常娘子终于尖叫了起来,胡乱伸手拽住了柳枝,可手一滑,带着些叶子冲进了水中。   水不浅,常娘子一下去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滑。   “救命!”   常娘子呼救,在水面扑腾着,渐渐往下沉。   兜兜惊讶。   这时常娘子的仆妇的冲了过来,咬牙切齿的准备抽兜兜。   云章随手揪住了她的手臂,反手别住了她,冷笑道:“你家娘子先动的手,滚!”   她送开手,仆妇尖叫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传闻中的猛男救美女没法发生……这里是后院,今日是贵女聚会,除非是内侍,带着鸟儿的都不能进来。   幸而边上有游船,船娘就在船上待命,此刻闻声划船过来。   “快!”   船娘被催促着。   近前后,常娘子已经沉下去了,船娘伸出划桨下去,常娘子胡乱抓住,随后船娘奋力拉……   噗!   常娘子被拉了上来,肚子看着圆鼓鼓的,一开口就喷了出来。   “好可怕!”   兜兜一脸惊讶。   王蔷此刻才回魂,欢喜的道:“兜兜你好厉害,这是你阿耶教你的吗?”   兜兜用力的点头,得意的道:“阿耶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郡夫人!”   常娘子被救上岸来,指着兜兜骂道:“那个小贱人……咳咳咳!那个小贱人把我推下了水,请郡夫人为我做主。”   张琴没说话,直至兜兜绕了回来,这才问道:“为何动手?”   常娘子觉得腹中鼓胀难受,是那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身上的衣裳黏着肌肤更让她浑身不自在。   但比起对兜兜的恨意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常娘子指着兜兜说道:“我过去寻她说话,却被她推下水中。”   张琴看着兜兜,微微皱眉。   她在说谎!   她冤枉我!   兜兜的眼眶红了,然后怒道:“她过来先推我,我避开后踹了她一脚。”   “你说谎!”   常娘子嘶声道:“我好心和你说话,是你推的我!”   果然坏人就是这般颠倒黑白,那就别怪我了!   兜兜深吸一口气,“你过来和我说……说你阿耶被我阿耶带累的被贬官,你不要脸!”   王蔷随即作证,“我都看到了,就是兜兜说的那样。”   周围顿时哗然。   常娘子的父亲因为弹劾贾平安被贬官的事儿在场的大多知晓,所以兜兜这么一说……   “是贾平安给你说的!”   常娘子伸手拂去黏在鼻梁上的一缕长发,骂道:“小贱人,和你阿耶贾平安那个老贱人一个模样……”   这般辱骂人……过了!   由此可见常家对贾家的恨意之深!   兜兜会如何?   云章并未出手。   这等时刻她能压制住常娘子,但她更想看看小娘子的应对。   张琴刚想呵斥常娘子,却看到兜兜走了过去,就闭口不言。   这个女孩深得贾平安的疼爱,每次去贾家时都能看到她无忧无虑的奔跑玩耍,那笑声让人想到了无邪二字。   兜兜走到了常娘子的身边。   常娘子仰头冷笑道:“你要怎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兜兜举起手,用力挥下!   啪! 第976章 凡人   聚会草草结束。   王蔷担心的跟着兜兜,“回家你会不会被大人骂?”   她要是在外面动手打人,回家铁定会被大人喝骂,甚至被处罚。   兜兜有些心虚,“阿耶会不会生气?还有阿娘。”   云章走在后面,张琴正在和她道歉。   “回去告诉贾郡公,就说今日招待不周,差点让兜兜吃了亏……幸好兜兜果断,否则我哪还有脸去贾家?无双见到我怕也不搭理……”   云章含笑道:“今日郡夫人颇为照拂。”   回家我会说的,你放心!   常娘子刚换了衣裳追上来,凶狠的道:“贾兜兜你且等着。”   云章回身冷冷的道:“我家小娘子乃是临淄县君,你何人?”   呃!   众人愕然,旋即才想起兜兜上次受封临淄县君的事儿。   可兜兜不出门玩耍,所以众人也渐渐忘却了此事。   常娘子直接懵了。   她就是一个官员的女儿,什么身份都没有。   云章一直在旁观兜兜的应对,也是让她历练之意。此刻她美眸含煞,厉声道:“你今日该庆幸我家小娘子并未受伤,否则郎君震怒之下,常家将会如何?宫中的皇后疼爱我家小娘子,皇后震怒之下,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阿耶也只能惶然请罪。”   常娘子面色惨白。   少女做事冲动,意气用事,直至此刻才想起了后果。   贾平安何等人?   外夷惊恐的称呼他为杀将。   士族权贵们被他弄的灰头土脸,一个常家算什么?   还有皇后。   皇后一旦出手……贬官算什么?常家怕是难保。   一个贵女说道:“是呢!说是贾兜兜隔一阵子就进宫去。”   常娘子在哆嗦。   云章上前,“小娘子,我们回去。”   有本事你就来呀!兜兜看了常娘子一眼,觉得这人真的无趣。   王蔷好奇的道:“你家的侍女好厉害。”   兜兜点头,“云章看着不凶,可后院的那些女子都怕她。”   张琴笑着上来对云章说道:“我就说你当年好歹也是在宫中挣扎过的人,怎地今日不吭声,任由你家小娘子折腾。这是想历练一番?”   云章微笑道:“奴不敢扰了小娘子的兴致。”   这样的仆妇……难得!   张琴都生出了羡慕之心。   一行人到了大门处,随即有人开门。   众人鱼贯而出,寻找自家的马车。   徐小鱼上前,“小娘子。”   他长得小白脸般的,顿时引来了几道视线。   兜兜上前四处张望,“咱们家的马车呢?”   徐小鱼回身,“小娘子请随我来。”   兜兜跟着往前走,就看到了一个骑马的人。   那人回头冲着她笑了笑。   “阿耶!”   兜兜欢喜的冲了过去。   张琴心中一震,“你家郎君竟然这般着紧兜兜?”   当然,否则怎么估摸着时辰来这里等候?云章说道:“这是小娘子第一次出来交际。”   小棉袄看着很是欢喜啊!贾平安下马,笑眯眯的道:“可好玩?”   “我打人啦!”   兜兜止步,有些忐忑。   贾平安依旧是笑眯眯的道;“兜兜打人定然有道理,晚些给阿耶说说可好?”   “好!”   阿耶果然没怪我……兜兜心中一松,就回身招手,“二娘子过来,快过来。”   她叫我过去?   那是贾郡公啊!我……我有些怕。王蔷低着头,有些心慌。仆妇在身后笑道:“小娘子去吧,那是贾郡公呢!”   这可是机缘,所以因此得了贾郡公的喜爱,说不得能和贾兜兜成了闺中好友,以后受用不尽。   仆妇见她犹豫,就低声道:“贾郡公和气,小娘子只管去,照常说话,回家郎君他们定然欢喜。”   王蔷缓缓走了过去。   她只看到了贾平安的下半身,听到了兜兜得意的声音。   “阿耶,这是二娘子,叫做王蔷,是我的好朋友。”   兜兜显摆的介绍着。   小孩子就喜欢显摆自己的一切:玩器、吃食、新衣裳、好朋友……   贾平安微笑道:“二娘子以后若是有暇,可和大人说了来贾家玩耍。”   可以吗?   王蔷抬头看着贾平安,见他和气,就鼓起勇气问道:“贾郡公,他们说你是杀将,什么是杀将?”   竟然问这个?   贾平安不禁莞尔,“都是些大唐的对手在说,也就是胜了他们,让他们害怕了。”   “哦!”   王蔷忍不住再问道:“那你不凶兜兜吗?”   贵女们谁没被大人凶过?被打过的就不少。   贾平安笑道:“为何要凶?”   “犯错了。”   贾平安摇头,“犯错了要说道理。”   贾郡公好温柔啊!   而且好有趣!   一群贵女,包括那些贵妇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贾平安。   长相俊美,声音温柔,风度翩翩,关键是对女儿家这般温柔……   爱了爱了!   兜兜上车,和王蔷约好了往来书信,又约好了过一阵子聚会……   “二娘子,我走啦!”兜兜挥手。   “好!”   王蔷看着兜兜上车,马车缓缓而去,而贾平安就在马车之侧。   兜兜会很安心吧?   许多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回到家后,兜兜绘声绘色的说了和常娘子之间的争执。   “她说阿耶害她阿耶贬官了,就上来推我,我就这么一让,拉着她的手往前拽……”   兜兜在模拟当时的场景,一脸我好费力的模样。   “她就跑了过去,我就踹了她的屁股一脚,她就落水了。”   兜兜拍拍手,一脸得意。   阿福懒洋洋躺倒,三个大人相对一视,云章在门内微微点头,示意事情就是这样。   卫无双冷冷的道:“这等人家……竟然把朝中之事变成了私人恩怨,更是灌输给了孩子。”   苏荷把兜兜拉过来一番问,又揉捏一番,没发现受伤,就眉开眼笑的道:“下次就这样,别人欺负你就收拾她!”   贾平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随即他去寻了狄仁杰。   “明日我就出发,此行去偃师,法师的故里。”   狄仁杰皱眉,“你要小心……大唐崇佛,法师威望太高,若是有人鼓噪起来。”,他并指如刀,目光冷厉。   “此事我有数。”   这不是汉末,那时候饿殍遍地,所以张角兄弟高举大旗,登高一呼后,那些饥民云集大旗之下,随后席卷了大汉。   晚些他再度进宫。   “务必要小心。”   阿姐不断的叮嘱,皇帝坐在边上喝酒……看看那下酒菜,啧啧!竟然只有两道。   可怜的。   “你听没听?”   阿姐提高了嗓门,皇帝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一个机灵,“听了,听了,就是提防那些人利用法师。”   嗯!   武媚满意的道:“好生去,好生回来。”   皇帝怎么有些失望之色?   贾平安随即告退。   明日他就要出发了。   晚上,临睡前兜兜嚷道:“鸿雁鸿雁。”   为她铺床的鸿雁回头问道:“小娘子有事?”   兜兜仰头,三花给她擦脸,晚些她的脸露了出来,啊的呼出一口气,“明日你记得叫我早起,我要给阿耶做汤。”   鸿雁:“……”   鸿雁睡在兜兜的外面房间。   “嘿!”   “哈!”   半夜她听到了动静,进去一看,兜兜正在睡梦中打拳,把被子踢到了地上。   第二日凌晨,贾平安带着人去了大慈恩寺。   一辆马车就在大慈恩寺外面停着,两个僧人将随同前往。   玄奘被人簇拥着出来,见到贾平安就微笑道:“辛苦你了。”   随即上车,一行人出了长安城。   这一路慢悠悠的,当到了三门峡时,玄奘令人停车,他下车,站在上面看着水道。   “那年贫僧路过此处,恰逢大水,大水冲击礁石,看着凶险万分……”   如今的三门峡已经变成了坦途,此刻就能看到几艘小船顺流而下,轻松写意的让玄奘不禁惊叹问道:“三门峡何时变成了这样?礁石呢?”   玄奘忍不住摸摸头顶……   法师,您没头发。   贾平安默默吐槽。   包东马上送上彩虹屁,“法师,前几年贾郡公弄了火药来这边,把礁石给炸了。”   “是小贾?”   玄奘看着贾平安,手顺利的在头顶滑过,有些愕然。   “只是顺手而为。”   贾平安微笑道。   从此刻开始,玄奘就多了些不同。譬如说他会不时摸摸头顶,想来是在怀念当年满头乌发的孩提时代。   重新上车后,玄奘沉默了许久。   这条道艰难,骑马还好,大车需要减速慢行。   贾平安很享受这等‘日光浴’,其他人很是纠结,特别是随行的军士们……整日披着甲衣,那汗水早就出了一道又一道。   “小贾。”   车里传来了玄奘的声音。   贾平安策马到了马车边上,“法师,我在。”   “其实小时候我的日子不好。”   贾平安静静的听着。   “阿耶原先是县令,后来天下要乱了,阿耶便辞官回家,一家子吃用花费不小,于是二兄就被送进了寺庙里……当时只是想让二兄能寻一条活路。”   乱世人不如狗啊!   但凡看过史书的人都该重塑自己的三观……你会看到本国衰弱后百姓沦为猪羊的惨烈,在那等时候你会觉得易子相食还算是不错。   你要说我能幸免,得了吧,覆巢之下无完卵。   但人类的贪婪是不受控的……贾平安从未如此觉得人类的兽性是如此的根深蒂固。   哪怕预见到了国家的惨烈,但那些肉食者依旧如同是野狗,拼命地撕咬着这个国家的肌体,拼命吸吮着鲜血。   从未例外!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当异族的长刀高举时,他们不是说后悔不迭,而是跪地哀求,愿意奉献这个国家的一切,只求让自己保住荣华富贵。   人的贪婪和兽性一定能压制住一切善意!   所以才会不断的轮回,不断的治乱循环。   这一切永不停止,直至人类彻底消亡。   “家中的情况不大好,越来越差,直至阿耶过世,二兄就把我接去了净土寺,教授我识字,教授我经文……”   玄奘的声音中带着些怀念。   路程不断……   看到洛阳城时,贾平安询问玄奘是否要进城。   “不去了。”   玄奘看了一眼洛阳城,“二兄不在,我去为何?”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和洛阳城擦肩而过后,众人往右边而行。   “把车帘撩起来。”   当洛阳城被抛在身后时,玄奘令人把车帘收起来,他就坐在车里看着沿途。   “二兄当时要接了我去洛阳,阿娘不舍,临行前连夜赶制衣裳,为贫僧和二兄做干粮……”   “可那时的贫僧却并无多少离别情,到了洛阳后,就跟随二兄学习……渐渐的,贫僧学了许多经文,十三岁出家……”   玄奘一手扶着车厢,一手撑着底板,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田地和树木。   “后来战乱,贫僧就和二兄去了长安。可长安也无高僧,后来才知晓,高僧都去了蜀地。”   贾平安忍不住出言,“法师,方外平日里说自己不在红尘中,可见势不对就跑……等天下安稳了又出来收拢田地,还放贷。”   玄奘微笑道:“因为我们都是人啊!”   贾平安心中一震,“法师……”   神秘化才是宗教最拿手的手段,各种神秘化让红尘众人为之震惊,随即虔诚,不敢生出半点不敬之心来。   可玄奘竟然主动说自己也是凡人。   玄奘微笑道:“在蜀地贫僧学了数年,随后再无所学……”   这位就是个佛学天才,年纪轻轻就把当下所能学的佛学弄了个精通,甚至还开坛讲经。   “僧人不得擅离寺庙,二兄不许贫僧回长安,贫僧就偷偷和商人一起到了长安。”   呃!   难怪后来能违律去了天竺。   “随后贫僧去各处寻访高僧学习佛法,数年后再度回到长安,贫僧发现再无可学。”   这就是触碰到了当时佛学的天花板。   “要想再进一步,唯有精通梵文,去天竺取回经文。”   包东悄然过来,“到缑氏了。”   缑氏原先是个县,贞观年间并入了偃师县。   贾平安问道:“法师,先去何处?”   玄奘默然良久,抬头看着远方的山脉,脸颊竟然在颤抖,“去……去看看耶娘的坟茔。”   我们都是凡人!   贾平安默默点头。   一行人继续前行。   玄奘的精神越发的好了,话也多了起来。   “贫僧上书,恳请前去天竺取经,却屡次被拒绝。”   于是你就来了个私自穿越国境线。   “可当时不许僧人随意离开,贫僧也无可奈何。直至贞观初天灾不断,长安的存粮不足,百姓在闹腾,于是先帝就令百姓可自谋生路……”   养不活百姓了,朝中也只能撒手,什么过所……再要什么过所百姓能点把火烧死你一群王八蛋。   这便是惨烈!   “贫僧便借着这个机会去了。”   玄奘微笑着,“这一路啊!遇到了许多艰难,贫僧一心西去求经书,遇山过山,遇水渡水……这一路贫僧刚开始想了许多,后来渐渐什么都不想,觉着自己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这便是个人境界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在天竺贫僧学了许久,那是贫僧最快乐的岁月。”   后来折返。   “回到长安后,贫僧所到之处万众欢呼……”   这也是被猜忌的开始。   “贫僧觉着弘扬佛法便是天意,可俗世滔滔,贫僧卷入其中也颇受折磨。”   除非你无欲无求,否则在哪都是一个样啊!   众人一直向前。   “这些年贫僧在长安翻译经文,贫僧总以为自己脱离了凡俗。”   贾平安摇头,“法师,那不是脱离,而是舍弃。”   “阿弥陀佛。”   玄奘颔首,“小贾悟性惊人。”   可我不想出家……你别鼓动了,否则高阳会把大慈恩寺掀翻。   河水潺潺,转过一道弯后,一条小狗在前方冲着他们狂吠。   奶声奶气的小狗惹得贾平安心动。   若是带回家去给兜兜喂养,想来闺女会很喜欢。但阿福会吃醋,老龟会狂喜过望。   小奶狗回身就跑。   狗吠声越来越激烈,一群狗出现在了前方。   这是村子里的狗群,平日里打闹无所谓,有外敌时会联手。   玄奘突然挥手,“下车!下车!”   两个僧人赶紧走过来,可贾平安更快,把玄奘扶了下来。   “这条路贫僧还记得。”   玄奘看着那些土狗,突然就笑了起来。   “那时候贫僧就喜欢奔跑,一跑那些狗就跟着叫唤,随后那些人家就会咒骂。”   众人缓缓而行,绕过了这边后,玄奘止步。   “往左边。”   他挣开了搀扶,一步步的往左边去。   贾平安就在他的身后,越往里路就越难走,后面更是连路都没了,荆棘密布。   玄奘差点摔倒,贾平安赶紧扶着他,“法师,我背你过去吧。”   玄奘喘息着,“走!走!”   贾平安扶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   “那一年……”   玄奘眨巴着眼睛,“那一年贫僧回到了长安,那一刻贫僧只想来看看耶娘,可从那一刻起,贫僧就再没回过故乡。”   他越走越快,没两下就离开了贾平安。   “贫僧此生许佛,红尘就该舍弃了。可这些年贫僧不时会想到耶娘。”   “贫僧知晓生死俱是空,可……”   玄奘加快速度,走到了一个土包之前。   墓碑就在前方,斑驳。   坟包塌了大半。   贾平安举手,后面的人止步。   所有人都止步看着前方。   玄奘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墓碑前。   “这些年……我……我一直在想着你们,阿耶,阿娘!”   那个身影缓缓跪了下去。 第977章 大唐已死   陈卫老了。   牙齿掉落大半,剩下的几颗上次被打了个干净。   他蹲在家门口老泪纵横。   “就是借了史家高利贷,也按期还了,为何要抢夺了我家的田地?这世道不公!”   三个儿子蹲在对面,老大拎着菜刀,老二拎着木棍,老三握着板半块砖头……至于孙儿们全都在屋里,不给出来。   老大抬头,“阿耶,今日史家就要来人了。”   陈卫呜咽几声,“这是逼着咱们做流民呢!”   大唐如今田地紧张,新生人口越来越多,按照规矩要授田……可田地从哪来?   一边是越来越多的人口在嗷嗷待哺要田地,一边是贪婪的地主豪强在兼并田地。   “阿耶,要不……去西域吧!那边不缺田地。”老三怯怯的说道。   “陈卫!”   有人在外面叫门。   陈卫哆嗦了一下,猛地窜了过去,把老大和老二拦住,“别!别去!都待着!”   他伸手去抢菜刀和木棍,抢到手后这才去开门。   门打开。   外面五人,四个一看就是豪奴的大汉,一个骑马的陈卫认得,史家的管事马五。   马五用马鞭指着陈卫喝道:“老狗,欠钱不还你还有理了?那些田地已经过了户,从今日起但凡陈家人敢到那些田地的边上,打死勿论!”   失去了田地的后果是什么?一家子沦为乞丐……陈卫浑身颤抖,“那些钱老夫都还了,只是你们没要。”   马五冷笑道:“你说还了就还了?契约何在?”   陈卫嘴唇蠕动,老大喝道:“那日我陪阿耶去的,马五你说还不够,可借钱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史家突然变卦不收钱。到了后来就说我家不还钱,卑鄙无耻!”   周围的街坊都在听着,马五拿出了契约,“看看,这是陈卫借钱时签的,到时不还钱就用陈家的田地抵债,这白纸黑字谁敢抵赖?”   陈老二冲了出去,红着眼用木棍指着马五骂道:“贱狗奴,设下圈套强夺我家田地,耶耶定然要去县里告你们!”   “告我们?哈哈哈哈!”   马五得意的大笑,“只管去!”   人群中有人说道:“陈老二,史家认识县令。”   权力从来都是小众的,权力周围会自觉不自觉的围拢一群既得利益者,这群人默默的瓜分着权力带来的好处……   “谁说的?”   马五策马转圈,骂道:“贱狗奴,站出来!”   人群沉默。   陈老二骂道:“耶耶说的!”   马五策马过来,冷笑道:“贱人!”   马鞭挥舞!   啪!   “啊!”   马鞭抽打在陈老二的脸上,他捂着脸惨叫。   “二郎!”   陈卫红着眼冲过来。   马五淡淡的道:“打!”   四个豪奴冲上来,随即就是一顿毒打……除去陈卫之外,陈家三兄弟被打的遍体鳞伤。   陈卫他们不敢打,担心出人命。   “苍天呐!”   陈卫跪在地上,仰天呼号:“说好的明君呢?说好的好官呢?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人间吧,都是畜生呢!一群畜生当道啊!”   “再多嘴弄死你全家!”   马五阴恻恻的道:“还有你那几个孙儿。”   陈卫哆嗦了一下,“不敢了,不敢了!”   马五策马转了几圈,目光扫过所有人,微微颔首,用那种矜持的语气说道:“我们以理服人。”   随即他策马走了。   一路到了一处豪宅外,马五下马进去,门子笑道:“五哥,可还顺利?”   马五傲然道:“这等差事我做多了,手到擒来。”   晚些史家的家主史润接见了他。   史润的脸上有一小块黑色的东西,不知是胎记还是什么。   天气热,史润有些不耐烦的道:“如何?”   马五欠身道;“那陈老大和陈老二还想反抗,被狠抽了一顿,陈卫怕了。”   “我何曾让你去恐吓别人?”   史润淡淡的道:“要以理服人。”   “是。”   马五随即出去,晚些和门子吹嘘道:“可惜我学不会郎君那等傲然的神态,否则定然能吓坏了陈家父子。”   一个仆役从后院出来,寻到了马五。   “郎君令你去寻了韩县尉,把陈家之事说了,韩县尉自然知晓如何做。”   马五点头,嘟囔道:“那陈家谁敢闹腾?郎君太谨慎了些。”   随即他去县廨寻到了县尉韩纪。   韩纪亲自去了陈家,板着脸说了此事是陈家理亏。   他按着刀柄,威严迸发,“若是再让我听闻陈家闹腾,全数流放!”   陈家上下在颤栗。   同样是人,可有人能巧取豪夺俯瞰人间,顺带能让你匍匐在地上,痛恨自己为何生而为人。   ……   “是法师的阿姐!”   外面有人在喊。   在大门后坐了一宿的陈卫绝望之极,闻声缓缓回头,随后猛地蹦起来,开门冲了出去。   一辆牛车缓缓而来,几个妇人正在冲着牛车上的老妇人行礼。   老妇人含笑寒暄,陈卫注意到随行的竟然是骑兵。   他颤栗着上前行礼。   “救救老夫一家吧。”   ……   半个时辰后,陈卫跟着牛车到了一处所在。   “这是……”   这是玄奘的故居。   但此刻几个大汉守在门外,眼神警惕。   牛车过去,守门的大汉颔首,旋即开门。   “他是谁?”   有个大汉指着陈卫问道。   随行的骑兵说道:“是法师当年的邻居。”   陈卫松了一口气,随即跟着进了宅子。   “四郎!”   老妇人下车,颤颤巍巍的往里去。   一个男子从里屋出来,颔首微笑:“法师在里面。”   玄奘旋即出来,见到老妇人就笑道:“阿姐。”   他下来搀扶着阿姐进屋,陈卫想说话,男子微笑道:“陈卫?”   陈卫点头,“你是……”   包东说道:“这位是贾郡公,此次与法师同行,你的事可告之贾郡公。”   是了,法师是方外人,没法掺和红尘事。   到了前院后,贾平安叫人弄了茶水来。   “说吧。”   贾平安坐下。   陈卫有些紧张,“那事……那事……”   包东没好气的道:“你在担心什么?”   陈卫吸吸鼻子,看了一眼茶水,伸手想端茶杯,可刚触碰到茶杯边缘觉得烫,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垂眸道:“那史家认识县令呢!”   这小心翼翼的试探让贾平安莞尔一笑,“可我是兵部侍郎!”   陈卫抬头,“兵部侍郎,这个郎……这个郎可有县令大?”   “当然比他的大。”   贾平安很有耐心。   陈卫这才欢喜的道:“可能管着他?”   我……   当然不能管!   否则就是越权。   不过此行却无所谓。   贾平安颔首,“你只管说来。”   陈卫松了一口气,“去年老妻病了,加之还病了个孙儿,就去寻了史家借钱……说好的一年后归还……”   贾平安皱眉,陈卫心中一个咯噔。   “可写清楚了用何物抵押?”   “田地。”   贾平安点头,“到期你可还了钱?”   “还了,史家不收,说是不够,老夫和他们争执被赶了出来……随后史家就夺走了我家的田地,更是上门打伤了老夫的三个孩子……”   陈卫本是跪坐,突然往后退去,随即拜倒。   贾平安指指陈卫,包东上去把他扶起来。   “契约何在?”   “在!”   陈卫不是棒槌,从怀里摸出了契约。   贾平安看了一遍,随手就撕了。   陈卫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抢夺,却又缩了回来,绝望的道:“不能啊!贾郡公,这不能啊!没了契约史家不认账!”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如今是你不认账。”   “啥?”   陈卫懵了。   贾平安起身过去,包东笑道:“贾郡公的意思……此事就当没发生过,那钱也不用还了。”   “可田地呢?”   田地可是陈家立身之本,没了田地,一家老小就要去做流民。   包东笑了笑,“贾郡公出手……你觉着自家那点田地算事?”   “可……”   可没契约啊!   老实人循规蹈矩过了大半生,一生都听从律法和道德的约束,绝不敢越雷池半步。可从史家强夺田地开始,他的三观就被颠覆了……   他跪坐在那里哽咽着,双手抓住席子边缘用力的抓挠。   “那一刻啊!看着孩子们被毒打的那一刻,大唐在老夫的心中就死了,什么狗屁的大唐,什么狗屁的帝王,和老夫一家子只有仇,没有恩……”   正在吩咐徐小鱼去查探的贾平安楞了一下。   是了,社会不公就是麻烦的开端,小范围的不公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就像是此刻的大唐,兼并土地开始了,每一户被巧取豪夺的百姓在悲号,可却无人听闻。   官吏们在冷漠看着。   神灵在冷漠看着。   在一些人的心中大唐已死!   小范围的大唐已死还能控制。   当这种不公弥漫到大唐各处时,无需外敌入侵,这个大唐一触即垮。   “多谢了,贾郡公,多谢了。”   陈卫的感激实实在在,可贾平安却高兴不起来。   用人来干涉这种不公本身就是一种不公。   地方官吏呢?   村正乡老呢?   在面临一个豪强家族时他们集体沉默了。   不,他们甚至有可能在集体分肥。   若说大唐是一个巨人,那么这些人就是巨人躯体上的蛆虫。蛆虫不断在蠕动着,不断在啃噬着这个巨人的血肉。   “人啊!其实就是兽类!”   其实人类的种种行径甚至还比不上禽兽。   法师和阿姐相谈甚欢,晚些寻了贾平安。   “贫僧想迁移耶娘的坟茔,刚写了文书,烦请贾郡公这里出个人送去长安。”   呃!   迁移坟茔……这事儿倒是好说。   贾平安进去问道:“法师,为何要上书陛下?”   难道法师的耶娘的坟茔还关系到大唐的国运?   玄奘坦然道:“没钱。”   法师是个不存钱的人,但凡有人供奉了什么钱财,他随即就会交给寺里,自己一钱不留。   贾平安皱眉,“法师,你开口啊!”   玄奘不解,“何故?”   贾平安指指自己,“法师,你和大唐最有钱的人在一起,你觉着有必要寻陛下去借钱吗?”   玄奘一愣,“你……有钱?”   得!   贾平安苦笑道:“我倒是忘记了法师你一心翻译经文,两耳不闻窗外事。这钱小意思。”   玄奘很自然的道:“如此就劳烦你了。”   玄奘的阿姐有些好奇,等贾平安出去后就说道:“四郎,上次我在长安见到了这个年轻人,你说是他出手寻到了我……这个年轻人是谁?你怎地和他要钱这般随意?”   “随意吗?”   玄奘想了想,“这个年轻人……当初进长安城时差点被镇压,后来就和贫僧有了联系。很是坦然的一个年轻人。”   “这样啊!”   玄奘的阿姐笑道:“我还担心你在长安没无人照拂呢!”   玄奘莞尔,“阿姐,不缺这个。”   贾平安随即令人去借钱……不是他没钱,而是没现钱。回长安去拿来回耗时,不如寻个商人借。   贾师傅的名头一报,商人们蜂拥出钱啊!   “我的!”   “老夫这里有现钱,都是铜钱,贾郡公要多少有多少!”   “……”   但凡能通过借钱和贾平安有关系,别说是借钱,送钱都不是事。   一群商人争先恐后的借钱很是惹人注目,晚些消息传到了县廨。   县令张丛寻了韩纪来问话。   “贾郡公?下官也才将知晓他到了偃师。”   在陈家显得格外威严的韩纪此刻却多了些小心翼翼。   张丛干咳一声,身边的小吏送上了茶杯。   喝了一口茶后,张丛缓缓说道:“贾平安最近在长安搅风搅雨,引得天下震怒。此人来了偃师作甚?不查清楚你我可能安枕?”   韩纪想了想,“要不……下官先派人去查查?”   张丛摇头,“如此不尊重,既然要去,便径直去。打着拜访的名头,谁能置喙?”   韩纪赞道:“上官路过偃师,咱们去拜访一番,正好。”   晚些县里一群官员就往缑氏去了。   “贾郡公住在法师的老宅子里。”   啥?   张丛一怔,“难道他和法师还有交情?是了,我就说贾平安为何跑来了偃师,他这多半是为法师办事。”   韩纪赞道:“明府高见。”   随即有人去敲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个大汉,看了张丛等人一眼,反手摆了摆,喝问道:“你等何人?”   娘的,兵部侍郎了不起吗?郡公了不起吗?   张丛拱手,韩纪大声道:“偃师张明府求见贾郡公。”   这个下官做得好……   要张丛冲着一个门子自报名号有些膈应,觉得丢人,所以韩纪及时为他出头,这便是有眼力见。有了眼力见还不够,姿态还得好。   看看韩纪,亲切中不缺威严,这便为他保住了面子。   人活一世活什么?   面子!   能不要面子的都出家了。   大汉皱眉,“等着。”   韩纪不满的道:“竟然也不请明府进去,可见跋扈。”   张丛心中不满,却微笑道:“一个兵部侍郎为了法师的私事来偃师,看看这个天气,怕是不耐到了极点。”   韩纪抬头,“这天热的要命,咱们一路来就受不了,他们从长安到偃师,这一路不知挨了多少晒。”   他的心平衡了。   可大汉进去再无音讯。   夏末了,知了仿佛知晓自己的日子不长了,在拼命的叫唤着。   阳光很灼热,树叶都有些被晒焦的模样。   一行人在宅子的外面顶着日头晒,没多久就有人受不住了,就寻了张丛来请示。   “明府,这里面多半是没禀告贾郡公呢!这天热的不行,小心中暑……要不咱们寻个地方歇歇吧。”   刚到宅子外面时众人才出汗,此刻汗水干了,可却觉得更难受。   一个老农赶着牛过来,见到是官人,赶紧从侧面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纪毛焦火辣的道:“明府,这是故意的吧?”   张丛也觉得是如此,但却沉稳的道:“淡定……贾郡公为何要为难我?”   韩纪看着他……你确定和贾平安没仇?   张丛左思右想,硬是想不到自己和贾平安有何交集,更遑论恩怨。   “走吧明府!”   韩纪怒了。   张从摇头,“既然来了就不能走,否则便是不敬。”   韩纪这才悚然而惊。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雷公脸男子,雷公脸打个哈欠,“郎君说没空,各位请回吧。”   “欺人太甚!”   韩纪怒不可遏,低声道:“明府,回头把此事传出去。”   张丛淡淡的道:“等他走了再说。”   妙啊!   贾平安就在院子里乘凉。   雷洪回来说道:“方才他们一直没走。”   “我就希望他们走一走。”   贾平安笑的很平静。   晚些徐小鱼回来了。   “郎君,此事确如陈卫所说,那史润的管事马五去了史家威胁,还毒打了陈家三兄弟。如今陈家的田地都在史家的手中。”   “有趣!”   贾平安吩咐道:“请了陈卫来,大张旗鼓的请,告诉他们,是我请陈卫饮酒。”   “打草惊蛇?”   包东抚须,觉得自己的兵法已经得了贾平安的真传。   贾平安笑骂道:“他们也配称为蛇?”   所谓龙蛇混杂,但一个地方豪族还称不上。   陈卫在家忐忑不安,担心贾平安后续不出手。   “阿耶,家中没存粮了。”   陈老三最怯弱,那日就没敢上去厮杀,但毒打却没少挨,此刻鼻青脸肿的过来。   陈卫埋头叹息了一声,老大和老二也来了。   父子四人蹲成了一圈,妇人们在门内窥看着他们,愁容满面。   一个妇人背着个孩子,孩子突然嚎哭了起来。她一边哄一边说道:“这是要吃饭呢!”   可饭在哪里?   那些钱陈卫不给花,说若是不妥,这便是一家子流窜去别处的底气。否则一家子没钱出行,迟早会饿死在半路上。   “阿耶,九郎饿呢!”   儿媳妇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陈卫叹息一声。   马蹄声骤然而来,很是密集。   周围的邻居都被惊动了,纷纷出来查看。   十余骑兵冲到了陈家外面,有人喊道:“陈公可在?”   陈家没动静。   “陈公可在?”   骑兵提高了嗓门。   这些骑兵披甲佩刀,杀气腾腾的。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隙,接着开大了些,陈卫的脸就在门缝里,怯生生的道:“老夫便是陈卫。”   军士看着他,大声道:“我等奉命而来,贾郡公请陈公下午前去赴宴,郡公说了,无需担心夜禁,自然有人送陈公归来。”   瞬间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   门缝内的陈卫老泪纵横。   ……   晚安! 第978章 无形之墙   韩纪喜欢喝茶。   特别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泡上一杯茶,坐在值房里,悠哉悠哉的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特意放低的说话声……   外面的人很忙碌,而我很悠闲。   优越感油然而生。   喝一口茶水,看着水气袅袅,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这便是人生中值得回味的一刻。   “什么升官,升什么官?没有靠山升官就是送死,升的越快就死得越快。”   “还不如在偃师待着,看似不起眼,可每年的钱粮却比长安的员外郎还多,我去什么长安?嗬嗬嗬!”   他一边说着,眼中却多了不忿。   “凭什么我就不能升官?别人都官升三级了我依旧在偃师,是我不如人?放屁!是耶耶没他的关系,没有靠山。”   他举杯痛饮了一口茶水,呼出一口气,骂道:“一群贱狗奴,说什么靠本事,耶耶信你的邪!都是靠背后的人,老老实实不肯走歪门邪道的原地踏步,那些所谓眼明心亮,实则便是擅长钻营的却飞黄腾达……”   “官场……君子……笑话!哈哈哈哈!”   韩纪举杯刚想干了茶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少府。”   “何事?”   牢骚和不忿没了,威严重新降临。   一个小吏推门进来,有些惶然的道:“少府,那陈卫……贾郡公竟然请那陈卫赴宴。”   韩纪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道:“谁?”   他的猛地抬眸,眼中多了震惊,“你说谁?”   “陈卫,贾郡公请陈卫饮酒。”   小吏眼巴巴的看着他。   韩纪猛地蹦起来,随即又稳住了身体,淡淡的道:“谁去请的?”   “十余军士。”   韩纪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随即去寻县令张丛。   张丛正在和人说话。   “民为本,说过多少次了?你等但凡多听听我的话,也不至于对百姓冷漠如此!”   他屈指叩击着案几,抬眸看到了韩纪,就对挨训的官员说道:“去吧,犯错就该弥补,你亲自去解决此事。”   “是。”官员告退,出门时和韩纪擦肩而过,就微微一笑。   按理韩纪应当回以微笑,但什么都没有。   等官员诧异的走了,韩纪反手关门。   张丛端着水杯,不满的道:“什么事值当你如此?淡定!”   韩纪回身疾步走来,压低嗓门说道:“就在方才,贾平安请了陈卫去赴宴。”   张丛皱眉,“陈卫是谁?”   韩纪再压低了嗓门,眼中多了焦虑,“前阵子史润出手夺了陈家的田地……”   张丛一怔,旋即冷漠的道:“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这是撇清之意。   韩纪急了,“明府,那贾平安一旦出手……你也跑不了!”   他的眸子微缩,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想同归于尽吗?   张丛冷笑道:“还回去就是了。”   还好,明府并未撒手。   韩纪深吸一口气,“明府,那是贾平安,杀出来的赫赫威名啊!”   张丛叹息,“蠢货!他是兵部侍郎,而不是洛州刺史,你怕什么?兵部侍郎难道还能在洛州拿人?寻到史润,告诉他,马上平息了此事,否则咱们就撒手不管了。”   韩纪心中一松,“下官却忘记了贾平安管不到洛州来。如此……可史润此人却贪婪,若是他不肯……”   张丛眯眼,韩进竟然看到了寒光。   “告诉他,想死就死远些。”   韩纪点头,随即去寻了史润。   “贾平安?”   史润伸手轻轻抚摸着脸上的黑色胎记,眸中多了冷意,“他是兵部侍郎,管不到洛州,更管不到偃师。”   竟然是我最笨!   韩纪生出了些沮丧,旋即怒道:“要确保万一!”   “什么万一?”   史润轻轻一弹指,轻笑道:“等贾平安前脚一走,我就能让陈家一家子在这世间消失,安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韩纪点头,身体一松,觉得疲惫就像是潮水般的涌来。   史润看了他一眼,眼中有鄙夷之色闪过,随即笑道:“少府这是累了?来人。”   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淡紫色的薄纱把少女的娇躯遮掩的更加诱人,那娇羞中带着惧色的模样能摧动男人的兽性,让他们想去摧毁眼前的一切。   韩纪的眼眸一亮,“是新人?”   史润颔首,“少府只管去歇息。”   “哎!累了!”   韩纪起身伸个懒腰。   史润笑眯眯的道:“少府操劳公事,偶尔歇歇也无妨。”   韩纪跟着两个少女去了。   史润缓缓抚摸着脸上的胎记,轻蔑的一笑,“张丛贪婪却无担当,让韩纪这个蠢货来回奔波,这是谨慎,若是出事他就能推给韩纪。可我的钱岂是好拿的?去盯着贾平安和陈家,贾平安一走……马上来报。”   马五应了,走之前眼神凶狠的道:“那陈卫不知死活,定然是他去寻了贾平安,等贾平安走了,我亲自去服侍他一家。”   没多久,两个看似闲汉的男子就出现在玄奘故居周围转悠。   徐小鱼站在门缝后撇撇嘴,“很拙劣的盯梢。”   “让我看看。”   雷洪有些急切。   徐小鱼进去寻了贾平安。   “郎君,外面有两个人在盯着咱们。”   “给他盯。”   贾平安正在愁眉苦脸的拼凑礼物。   每次出发前兜兜都会央求他带礼物,可偃师这里没啥孩子喜欢的特产,让他也颇为头痛。   法师显得轻松了许多,他喜欢在庭院里踱步,喜欢看着那些老旧的家具发呆许久。   大概是知晓以后相聚很难了,法师的阿姐这几日都留在了老宅子里,两姐弟看着故居,不时回想起当年的事儿。   “那时候你调皮,把碗打破了就躲在灶台下面,阿娘去生火,差点一把火把你烧了。听到喊声才撤火,伸手一拉就拉出一个乌漆嘛黑的孩子,把阿娘吓坏了。”   玄奘嘴角带着笑意,“阿娘狠抽了贫僧一顿,晚上又悄然拿了一块肉干给贫僧。”   贾平安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人生从来都不是单选项,也不可能是单选项。   所谓的不在红尘中只是一种手法,并非是什么清规戒律。   欲望来自与人,亲情就是牵绊,你不离开这一切,那么你的心就会不断的在红尘和方外来回打转,时日久了不是神经病就是精神病。   正因为人类的意志力薄弱,所以那些想摆脱红尘困扰的人才要舍弃自己熟悉的一切。   一切都只为获得心灵的宁静。   那些欲望导致的焦虑和烦恼渐渐远去。   “但这是逃避。”   贾平安摇摇头,他从未想过出家。   前世他也曾饱受焦虑症的困扰,多年的煎熬中他不断去探寻自己的本心,最终发现方外不是归宿,而是逃避之地。   舍弃自己的一切,那你活着作甚?   你说要追求心灵的宁静……这本就是一种欲望的体现。   轰隆!   雷声隆隆,玄奘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笑着把阿姐扶着进屋。   这便是人!   贾平安从未如此觉得这个世间很鲜活。   ——人活着就是活着!   再无第二个目的!   轰隆!   “轰隆隆隆隆下雨了,赶场的人儿都在跑……”   包东来了,听到贾平安轻松的哼着歌就放慢了脚步,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道:“韩纪去寻了史润,随后史家来了两人盯着咱们,陈家也被人盯住了。”   时机成熟了。   贾平安回身,眸中多了冷意。   “跟我来!”   他大步走进了院子里,玄奘的阿姐正好出来,见状就说道:“小贾,要下雨了,记得带蓑衣。”   贾平安回头一笑,突然想到了母亲。   母亲……得知他突然消失的消息,定然会难过,然后嚎哭。   他含笑道:“好,我记得了。”   一个百骑带着蓑衣疾步而来,给贾平安披上。   贾平安伸手把系带系上,“不动则已,一动就得让洛州震动。告诉那些吸血的畜生,再不收敛,小心下次灾难就会降临。”   包东紧跟在他的身侧,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的英雄,“该兼并的依旧会兼并。”   雷洪在另一侧,“其实这等事不管也罢。”   包东颔首,“管了一个,天下还有无数个。谁会在乎?”   贾平安脚步很快,沉声道:“陈卫会在乎,陈家的每一个人都会在乎。你们眼中的小事,落在陈家的每个人头上就是无法承受的山岳。”   他颔首,坚定的道:“我在乎!”   轰隆!   这一记雷声格外的凶猛。   随即一股风袭来。   噗!   大门被吹的轻微震荡。   年久失修的大门看着有些朽了。   就像是人心!   贾平安点头。   包东喝道:“开门!”   徐小鱼按着刀柄,深吸一口气。   许久未曾杀人了。   大门打开。   玄奘的阿姐好奇的看着。   玄奘就在屋里,随手拿起一个木偶轻声道:“阿姐,这是何物?”   玄奘的阿姐回身进来,“这个你都忘了?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阿耶当时为你……”   噗!   风骤然吹进来,玄奘抬头,觉着风如利刃。   门外,两个男子装作是无事的模样在转悠。   贾平安披着蓑衣出来,徐小鱼指着两个男子说道:“就是他们。”   贾平安手按刀柄大步过去。   两个男子开始还故作镇定。   贾平安被簇拥着快步而来,方向很坚定就是他们。   两个男子有些心慌。   其中一人转身就跑。   贾平安并未动作。   另一个男子心中一喜,紧跟着逃了。   轰隆!   最后一声炸雷过去,雨滴落下。   风吹的地上的尘土和杂物飞了起来,视线模糊。   数骑从两侧逼了过来。   “回去!”   马背上的军士用横刀指着两个男子。   “滚回去!”   百战的煞气迸发,两个往日横行乡里的男子被吓的浑身颤抖,转身回去。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们,“说。”   一个男子颤声道:“我等只是来此闲逛。”   贾平安举手挥动。   一个身影冲了过去,却是徐小鱼。   呛啷!   横刀出鞘。   男子噗通一声跪地,“我是史家人,郎君……”   横刀挥动。   人头落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惊诧之色。   你竟然招呼不打就杀人?另一个男子已经被吓坏了,“是史润,史润让我等来盯着贾郡公,说是贾郡公若是离去就去禀告……”   贾平安眯眼看着渐渐浓密的雨线。   “韩纪!”   “韩少府和郎君交往密切。”   贾平安上马。   “去史家。”   一路到了史家。   “去敲门!”包东吩咐道。   贾平安摇头,“史润图谋不轨,负隅顽抗,撞门。”   呃!   包东愕然。   这不……都还没见到人呢!   徐小鱼低声道:“郎君要拿史家来作伐,快些去!”   一群军士按照攻城的操典去弄了一根大木头来,有数人举着盾牌保护抱着大木头的同袍。   “冲!”   门里的门子正在诧异外面的动静。   “什么意思?”   贾平安在马背上轻声道:“史润这些年堪称是无恶不作,那些大汉都是他的打手,手上都沾满了血,死有余辜。”   贾郡公这是专程为我解释吗?   我好感动……包东吸吸鼻子。   “是。”   包东回头,看到了一个便服还包着脑袋的僧人。   那些军士越跑越快。   门子正在门后想窥看外面的动静为何。   嘭!   地方豪强的大门无法同城门相提并论,只是一下就被崩飞了。   门子被突然崩飞的大门撞倒,躺在地上看着外面的那些军士……   他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策马,阿宝轻盈的冲了过来。   门子连滚带爬的滚到了边上,尖叫道:“来人呐!这是史家,我家郎君和明府交好……”   呛啷!   横刀拔出来。   雨大了!   大颗大颗的雨滴汇聚成了粗壮的雨线,打在人的脸上生痛。   那些百姓被撞门的动静惊动了,纷纷冒雨出来看热闹。   一个躺着的老妇人喘息着,“没良心的,都不带我……大郎大郎!”   一个中年男子进来,老妇人骂道:“有热闹为何不带我?”   男子讪讪的蹲下,“阿娘快些。”   老妇人趴在他的背上,“好像是史家那边的动静,快些去看看……哦哟!史家出事才好,我就乐意看。”   男子背着老娘,身边是他的儿子在打伞为祖母挡雨,三人冲进了雨幕之中。   冲出家门就看到了史家门外的那些军士。   “史家要倒霉了!”   一个男子丢掉雨伞,在雨中顿足骂道:“贱狗奴,你也有今日吗?”   他仰头抹脸,不知是抹雨水还是泪水。   史家占地很大。   所谓土霸王,不但是势力强大,钱粮宅子无一不令人震惊。   这个宅子在长安城怕是都能排上号。   韩纪正在睡觉。   两个少女小猫似的缩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韩纪不过是二十息后就结束了,可他兀自不甘心,于是掐啊捏啊!一方面发泄心中的戾气,一方面想借此重振雄风。   可惜发泄的气喘吁吁却毫无用处,最后沉沉睡去。   一个少女轻声道:“晚些要笑。”   另一个少女胸上青紫,痛的蹙眉,“嗯,我知晓了。”   “咱们都是这个命,别挣扎。”   少女的眼中有和年龄不符的悲凉。   “有贼人!”   前方隐隐传来了尖叫声。   两个少女紧紧搂着,浑身颤栗。   韩纪兀自未醒。   “抓贼人啊!”   “保护郎君!”   韩纪猛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眸中多了凶厉,“谁?”   两个少女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韩纪起身穿衣,取了佩刀,出门前回身道:“回头跟着我。”   颤抖变成了颤栗。   韩纪心满意足的往前去,一路见到仆役们慌乱奔跑,就喝道:“耶耶在此,什么贼人敢来?”   史润也出来了,身边全是带着兵器的大汉。   他看着很激动,脸上的黑色疤痕竟然有些泛红,“去看看,打杀几个才好震慑那些蠢货!”   韩纪笑道:“只怕我一露面,那些蟊贼就吓跑了。”   “哈哈哈哈!”   二人洋洋得意的往前去。   刚看到前院,一骑就披着蓑衣冲了进来。   “啊!”   几个仆妇尖叫着往回跑,一个大汉跌跌撞撞的狂奔而来。   “弄死他!”   史润兴奋的眼珠子都红了。   骑士在马背上抬头,雨水顺着蓑衣往下奔流。神骏的战马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响鼻。   骑士微笑道:“史润?”   史润的脸颊在颤抖,“你何人?”   他带的数十大汉都有兵器,此人若是蟊贼自然会掉头逃窜。可他却微微一笑……   不对!   韩纪的脑袋此刻依旧有些发蒙,拔刀指着骑士喝骂道:“贱狗奴!耶耶偃师县尉韩纪,下马跪地,耶耶让你死个痛快!”   “韩纪?”   “你在此处倒是不错,省得我去县廨寻你!”   一队军士冲了进来。   “这是府兵!”   有人在尖叫。   韩纪退后一步,目光闪烁,“你何人?”   出动这等规模的府兵必须有兵部的同意。   除非……造反!   可这里是东都洛州!   这里的府兵不弱,谁敢造反?   韩纪心中凉了,但依旧妄想着这是造反。   史润却比他更狠。   “杀了他们!”   这就是地方豪强。   那些大汉都是喂饱了的,只听家主的命令,于是闻声冲了上去。   骑士并未退却,韩纪遍体生寒,嘶声喊道:“你是谁?”   骑士微笑道:“贾平安!”   正在前冲的大汉们就像是遭遇了一堵无形之墙。   韩纪浑身颤栗,手一松,横刀落地。   “贾……贾郡公!”   ……   求月票! 第979章 张狂   贾平安对于许多人而言就是一个黑色的存在。   偃师靠近洛阳城,所以长安的各种八卦也能及时传来。   前阵子的八卦让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百姓能读书!   这是事件!   让地方豪强怒不可遏的大事件。   而肇事者就是贾平安。   他这是在刨史家的根!   那一日大汉们记得史润喝的醺醺然的在怒骂贾平安。   为何呢?   他们不懂,直至马五给他们说了一番后,这才恍然大悟。   ——百姓能读书后就会出现一种可怕的情况:以前偃师这个地方史家说一不二,为啥?其一史家的子弟读书,能科举,就算是不能科举也能去县里寻个职位……依旧能在偃师称王称霸,肆意兼并土地。   可百姓能读书后这一切都变了。   百姓会知晓买卖口分田是无效的,而且朝中会严厉打击。   如此史家还如何去兼并土地?   百姓读书后……更可怕的是他们中间会出现人才,这些人才能通过科举做官,随后史家再想在偃师一手遮天就不可能了。   随后史家就会渐渐没落。   所谓垄断教育权,乃至于垄断优质教育权是上等人最乐意干的一件事儿。譬如说国子监只收权贵高官子弟。   但这一切都被贾平安的建言击碎了。   恨啊!   史润那几日恨得心痛。   他发誓要弄死罪魁祸首贾平安。   此刻贾平安就在眼前。   他的打手们纷纷止步。   贾平安往前一步,微笑道:“听闻陈卫的契约还在?拿来给我看看。”   竟然是为了这个?   史润只觉得一股子狂喜涌上来,赶紧吩咐道:“快去拿!”   马五屁颠屁颠的跑去寻陈卫的借贷契约。   史润想上前套近乎,刚出来就被一个雷公脸的男子喝住了。   “止步!”   史润笑道:“我只是想……”   “你最好什么都别想。”   雷公脸看他的眼神不对,怎么像是看死人呢?   史润心中不安,韩纪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他谄笑行礼,“见过贾郡公,下官今日刚好来史家询问些事。”   贾平安默然。   马五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把契约递过去。   包东接过看了一遍,点头道:“就是这份。”   贾平安淡淡的道:“撕了。”   包东随手就撕了契约。   “这……”   竟然真是为了陈卫的契约之事?   史润谄笑道:“史家和陈家交好,回头家中的田地也能接济些给陈家……”   我错了!   我会用田地去弥补陈家。   够了吧?   我低头了,赔钱了!   够不够?   你一个兵部侍郎在洛州也不能太猖狂了吧?   否则御史能弹劾的你怀疑人生。   纸屑落地。   阿宝缓缓迈动马蹄。   马蹄声很孤独,也很单调。   农耕社会的根本就是耕地。   大唐府兵制的底气来源于均田制。   兼并土地就是在挖大唐的墙角。   大唐的覆灭少不了这些豪强的功劳。   所以!   呛啷!   贾平安拔刀。   史润惊讶抬头。   “你……”   你想吓唬我?   韩纪浑身颤抖……   这是贾平安!   “我不喜不教而诛。”   阿宝止步,贾平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史润,脑海中全是王朝覆灭时那些百姓的悲号。   “你们就是蛆虫。”   “蛆虫就该老老实实地去吃屎,而不是趴在大唐的身上吸血。”   “贾郡公……”史润面色难看,“张明府不会赞同你的看法。”   ——我和张丛交好!   贾平安连一个细胞都没有因此而变动,他淡淡的道:“你平白无故抢夺陈家的田地。”   韩纪眸子一缩,尖叫道:“史润,契约!”   史润猛地一惊,“不,那是陈家借贷的抵押……”   “契约呢?”   贾平安轻蔑一笑。   横刀挥过。   无头的尸骸在雨中站着,摇摇晃晃的,最终倒地。   韩纪面无人色,伏地狂喊,“下官错了,下官错了,求贾郡公饶命!”   这个疯子,他竟然敢杀人!   他疯了!   韩纪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疯子。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他以为贾平安的双眸中应当全是疯狂之意,可看到的却是平静。   “你们都知晓的……贾某最喜见义勇为,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这便是贾某的人生信条。”   贾平安微笑着问:“韩县尉,刚才史润冲着贾某挥刀,你可看到了?”   史润是想去跪舔……韩纪面色惨白,“是,史润想刺杀贾郡公,幸而贾郡公手段高超,反杀了他。”   “是个聪明人。”   贾平安微笑道:“老实交代你的一切,如此,你的腿就保住了。”   韩纪用力叩首,大声喊道:“多谢贾郡公宽宏大量,多谢!”   徐小鱼突然喊道:“有人刺杀郎君!”   韩纪还在懵逼。   包东虎吼一声冲上来。   贾平安是要斩杀了我……   韩纪反应了过来,刚想弹起来,就见到有刀光闪过。   眼前的雨幕被刀光斩断!   韩纪重新跪下,嘴唇蠕动着,苦笑……   噗通!   韩纪重重的扑倒。   身下,鲜血一股股的涌出来,在雨水中萦绕着……   贾平安叹道:“这是何苦来哉……不杀几个官员,如何能让那些官吏收敛些?”   朱元璋杀官如杀狗,这才让明初的官场清廉了数十年。   人类存在欲望一日,这个世间的丑恶就不会终止。没了欲望,人类同样会消亡。   贾平安觉得自己不是救世主,但在力所能及处他愿意扫荡一些丑恶。   “马五是谁?”   马五噗通一声跪下。   贾平安指指他,“拷问此人。”   他有些饿了。   “厨房在哪?”   徐小鱼舔舔嘴唇,“郎君,这几日吃素吃的……”   和法师在一起自然不能大鱼大肉,这几日贾平安的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寻到了厨房,贾平安弄了羊肉切片,随即弄了些杂七杂八的配菜开干。   美味!   一顿狂吃,贾平安心满意足的打着嗝,回头就看到了厨房外的张丛。   “韩纪竟然与史润勾结……下官失察了。”   张丛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官员必须是好演员,否则他们的路走不远。   该欣慰的笑时你不能皮笑肉不笑,该板着脸的时候,哪怕你心中兴奋的直抽抽,你依旧得板着脸。   所谓一入官场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错,从此影帝换个人。   徐小鱼还在吃,这货的饭量明显见涨了。   贾平安走了出来。   雨已经停了。   张丛微微欠身,一脸愧疚,“下官失察了。”   先前那些军士说史润和韩纪刺杀贾平安……这话张丛觉得是在羞辱自己的智慧。   贾平安何许人也?   大唐名将!   凶悍的让异族提及就害怕的猛将。   这样的人史润和韩纪抽抽了敢去刺杀他?   他们也配?   但他此刻不敢质疑,且等事情平息后再把消息捅到长安去,自然有人收拾贾平安。   而且韩纪的死让许多事儿都没了人证,史润的死更是抹平了他的那些痕迹。   我……安全了。   啪!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巴掌抽的张丛踉跄后退。   贾平安走出厨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碧空如洗!   爽!   他打个嗝,“我会让你把牢底坐穿!”   张丛捂着脸悲愤的道:“贾郡公这是何意?下官清廉如水……”   “是吗?”   贾平安狞笑道:“百骑的人已经去了你的家中,张丛,希望你家中的财物能与你的收入相称,否则就准备把屁股洗干净吧。”   贪污了钱财,收受了贿赂总得花用吧?   这个年头没有银行,钱财你只能自己藏。   张丛面色大变。   吃饱喝足,贾平安心满意足的往前走。   徐小鱼跟在身后问道:“郎君,为何要洗干净屁股?”   贾平安楞了一下,“因为会变成向日葵。”   “向日葵?”   徐小鱼觉着这是个很深奥的学问,但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韩纪和史润相互勾结,罪证却被贾郡公发现了,随即二人铤而走险刺杀贾郡公……   县廨里,一个小吏口沫横飞的在吹嘘,“你等想想贾郡公那是何等的厉害,史润就不说了,只是个添头,韩县尉……呸呸呸,是韩贼,韩贼的刀法怕是给贾郡公提鞋都不配,这一上去啊!据闻一刀就没了脑袋,啧啧!”   “好厉害!”   众人一阵赞叹。   “明府回来了。”   张丛回来了,但看着就像是个人偶。   “见过明府。”   众人行礼,可张丛却木然没有回应,脚下蹒跚。   陈家。   “田地回来了。”   陈卫兴奋的跑回了家中。   一家子喜气洋洋的,陈卫进家,发现家人都没有惊讶,不禁有些泄气。   老大欢喜的道:“阿耶,那些钱不用还了。”   “啥?”   陈卫傻眼了。   “贾郡公那边的人来过,说是不用还了。”   陈卫欢喜的跺脚,“快快快,去打酒来,再割五斤……去割三斤肉来,要肥的,熬油能吃许久,油渣炒菜孩子们都喜欢,快去。”   一个媳妇擦擦手,欢天喜地的去了。   “阿耶!”   老三胆小,但这几日都是他去打探消息。   “史润和县里的韩县尉刺杀贾郡公,事败被贾郡公斩杀了。”   陈卫狂喜,双手合十,“多谢佛祖!”   老三笑眯眯的道:“明府也没好,有人看到他的脸上带着巴掌印,说是贾郡公抽的。”   “贾郡公是个好人。”   陈卫从未如此感激过一个人。   “老二,去做个牌位,回头早晚三炷香。”   陈老二欢喜的去了。   “贾郡公把契约撕了,也就是说,田地还是咱们家的,钱也是咱们家的。”   陈卫得意洋洋的道:“回头给孩子们扯一身新衣裳,你们的娘子……罢了,等明年再说。”   几个媳妇本来期待备至,闻言都失望之极。   “阿翁!”   一个孩子跑了过来,陈卫搂着他笑的合不拢嘴来,“这好日子你们算是赶上了。”   贾平安就在外面看着这一幕。   我寻求的是什么?   一家子过的安逸。   这个是基础。   其次……   我想为这个大唐做些什么。   每一个百姓都是这个大唐的一份子,无数百姓组成了这个大唐。   他们从军杀敌,他们耕地缴税,他们挥舞大锤……   这些人才是大唐的根基。   百姓的日子应当越来越好。   这个大唐也会越来越好。   这就是我的目标。   贾平安从未如此坚定过自己的念头。   回去后,玄奘寻了他来问话。   “事情妥当了?”   “妥当了。”贾平安笑吟吟的道:“陈家的田地都回来了。”   “好。”   玄奘颔首。   贾平安随即告退。   一个僧人进来。   “法师,贾郡公……”   玄奘神色平静的听着。   “……史润和韩纪并未刺杀他,他却动手杀了他们。法师,这是枉杀……”   玄奘拿起一卷经文,轻轻摩挲着案几,平静的道:“佛亦有怒火。”   ……   “贾平安在偃师大开杀戒了。”   洛州官场震动。   东都洛阳中,大伙儿的心态炸裂了。   “他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在偃师大开杀戒,弹劾他!”   “他越矩了!”   “……”   一片嘈杂中,弹章被快马送去了长安。   ……   皇帝最近脾气不好。   原因不明!   有人说是因为皇后克扣了皇帝的伙食;有人说是皇后克扣了皇帝的茶叶。   反正一句话:最近小心些!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走在皇帝的身后,一边看着前方,一边想着最近的事儿。   太子在宫中遇到了自己的姨母母女,当即板着脸招呼都不打,随后武顺就在皇帝那里哭诉太子无礼。   皇帝有些尴尬,寻了皇后想说好话,可皇后何等人,当即就不欢而散。   记得皇后说什么……五郎为我感到不忿,这是在为我出气呢!   我高兴!   皇后的姿态让王忠良胆战心惊,担心帝后闹起来。   还好,因为需要共同处置朝政,所以帝后在冷战了数日后,又重新开始说话了。   其实……男女之间不管多大,不管身份多贵重,骨子里依旧和孩子一般啊!   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王忠良心虚的抬头。   一个内侍急奔而来。   “陛下,洛州奏疏。”   李治接过看了看,眯眼道:“杀得好!”   到了皇后那里,一看奏疏皇后也怒了。   “地方豪强勾结地方官吏横行一方,陛下,若是人人效仿,这个大唐是谁的?”   李治沉声道:“令李默……不,令杨德利去偃师清查此事。”   李默去还好,杨德利去……   王忠良为偃师官吏和豪强们默哀一瞬。   皇帝的怒火传达到了皇城中,旋即杨德利就如同打鸡血般的出发了。   “杨德利去?”   “是啊!”   “啧啧!陛下竟然派了他,这是怒不可遏了吧?”   “那杨德利最是见不得贪腐,更见不得鱼肉百姓,这一去……偃师要地龙翻身了。”   “已经翻身了。贾郡公斩杀了县尉和豪强,引得洛州震动。”   “老夫有些奇怪,洛州方面为何认为贾郡公会被处罚?”   “估摸着是抽了。”   不是抽了。   “是兔死狐悲。”   李治非常清楚那些官员的心态。   “官员治理地方得有地方豪强协助,否则寸步难行。”   “地方豪强……乃是鸡肋。”   皇帝的声音在幽幽回荡着,“当学堂普及到了地方时,所谓的豪强将会灰飞烟灭,不灭而灭。”   皇后却觉得皇帝太过乐观了,“陛下,那些人依旧会变成新的豪强。”   “是啊!人心难测,犹记得当年的一个官员,清廉的让朕欣赏不已,于是多方关注之下,他便飞黄腾达,谁知晓……这人竟然就变成了蛀虫。朕问了他为何如此……他说……”   皇帝的眼中多了讥诮之色,“钱财就在手边,每日都在饱受诱惑,久在河边走,难免要湿鞋。从第一次伸手后就止不住了。”   “那人是……”   “平民出身。”   天气渐渐的转为凉爽了。   皇帝惬意的道:“贾平安说的没错,平民出身的官员一旦走上了邪路,那股贪婪的劲头让你无法想象。”   武媚淡淡的道:“那就杀!”   王忠良哆嗦了一下……咱上次好像收了五百钱的好处。   他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神色平静。   而皇后却眼中含煞。   怕是不妙啊!   要不……   硬顶着?   不行,陛下会把我碎尸万段。   皇帝最痛恨身边人背叛贪腐。   帝后正在想着此事,突然看到王忠良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老地方,噗通一声跪下。   这厮又犯蠢了?   皇帝黑着脸刚想呵斥,王忠良就嚎叫道:“陛下,奴婢有罪……奴婢收了他们五百钱。”   李治:“……”   武媚:“……”   ……   有钱就好办。   得了钱后,法师的家人准备请人看地。   贾平安被邀请来参谋。   一群人很是热烈的讨论着哪里的地好。   这种讨论让法师嘴角含笑,显然极为享受这等其乐融融的气氛。   一个少年突然说道:“要风水好呢!”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姐很是惆怅,“四郎,你是僧人呢!”   看地是道人的本事,你们和尚不行。   法师:“……”   他看向了贾师傅。   “小贾……”   看我干啥?   贾平安想到了魏青衣。   那个妹纸应当会看吧,就算是不成,她的义父范颖也会。   至于其他道人,我真不知道啊!   难道邀请李大爷来?   “法师,我和太史令交好,要不……罢了。”   一个是佛门领袖,一个是道门大佬,见面怕是能厮打起来。   玄奘神色平静,只有双手在轻微颤抖…… 第980章 法师,再见   杨德利到了。   贾平安这边的事儿也结束了……法师父母的坟茔迁移完毕。   看着新落成的坟茔,法师感慨万千。   一群小子在后面好奇的看着他,法师有些囧。   仪式结束,法师整个人都放松了,那种惬意连雷洪都能感受到。   一个晚辈突然说道:“没上祭品呢!”   咳咳!   小伙,你眼前的这位乃是佛门领袖,你拎着个血淋淋的祭品来试试!   玄奘慈祥一笑,“心中安宁就是了。”   还是法师实在,一句心中安宁就诠释了辛苦一阵子的目的。   包东急匆匆的来了。   “杨御史来了。”   卧槽!   表兄竟然来了?   贾平安看了玄奘一眼,“法师,祭品有了。”   ……   杨德利端坐在偃师县廨中,就坐在张丛原先的座位上,冷着脸道:“拷问史家人!”   百骑的人有些尴尬的道:“我们问过了。”   杨德利看着他,“你办事还是我办事?”   ……   百骑,“你办事,你办事……”   杨德利没有什么手段,他也不屑于用什么手段。   “举报!”   就是一个举报,短短时间内就收获了数百个消息。   杨德利看了一眼名册,毫不犹豫的道:“拿人!”   随行的骑兵冲进了洛阳城。   州廨中,一群官员正在咆哮。   “杨德利那个疯子来了,陛下这是何意?”   呯!   房门被人撞开,一群顶盔带甲的府兵冲了进来,为首的喝道:“举手!”   一群官员缓缓举起手来。   杨德利出现了。   他拿出了名册,先伸出舌头,用手指头在舌面刮一下,然后再用这根手指头翻开名册。   “王连。”   一个官员脸颊颤抖,“下官就是……”   “拿下!”   两个军士冲上去,一人一边反剪了官员的双手,随即带了出去。   杨德利低头看着册子,再抬头,“陈欣。”   叩击牙齿的声音传来,一个官员哆嗦着缓缓瘫坐在地上,突然嚎哭起来,“下官……下官……都是他们撺掇了下官。”   杨德利平静的道:“晚些你可以揭发。”   “陈弼。”   一个官员走了出来。   杨德利看着他,“虐杀女子……”   官员狂笑道:“耶耶这辈子吃喝玩乐都享受够了,死则死矣,怕什么?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愕然。   哎!   果然是个牛笔的!   杨德利不吭气,把名册夹在左边腋下,低头寻摸,随后走到了一个官员的身边,“让让。”   官员赶紧贴墙站好,生怕自己被牵累。   众人齐齐看向杨德利,只见他俯身拿起了矮凳,目无表情的回身走到了陈弼的身前。   “哈哈哈哈……”   陈弼还在大笑。   杨德利比他矮一截,猛地跳起来就是一凳子。   呯!   陈弼摇摇晃晃的……不敢置信的看着杨德利。   御史竟然动手?   陈弼倒地。   杨德利放下凳子,把名册拿出来,伸手指在舌面上刮刮,翻开了册子,抬头……   “黄明。”   一个官员迅速走出来,快速应声,“下官在。”   两个军士上前带走了此人。   低头,抬头。   “杨锦成。”   “下官在……”   ……   有人在对面的值房里咬牙切齿。   “有人去请何公了,何公德高望重……贾平安大开杀戒,杨德利肆无忌惮,就没有他们兄弟这么做事的,该让他们灰头土脸了。”   杨德利带着十余官员出了州廨。   一出去就看到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老人脸色红润,不,是白里透红,整个人的状态……若非是须发斑白,说他才四十岁不会有人怀疑。   老人杵着拐杖平静的道:“当年老夫在长安教授过先帝。”   杨德利楞了一下。   你在吹牛笔!   教授过先帝……那得多大岁数?你八九十了?   而且先帝那时候也不在长安吧?   杨德利好歹也恶补了不少大唐历史,所以不禁冷笑道:“招摇撞骗之辈!”   何公身边的男子戟指杨德利,喝道:“当年先帝说过何公可为朕师!”   杨德利一怔。   还有这等人?   贾平安特地派了包东和雷洪来协助他,包东低声道:“先帝当年说过不少这等话,为的只是拉拢一些人。”   原来是个装比的!   杨德利喝道:“让开!”   何公冷笑,“有本事你便撞过来!”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这位在洛阳可是德高望重,连刺史见到了也得先拱手行礼的存在,杨德利一介御史难道还敢无视了他?”   “不怕无视,若是撞伤了才有趣。”   “是了,一旦撞伤了何公,群情激昂之下,整个洛州怕是会沸腾起来。”   “有热闹看了。”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在看戏,准备吃个大瓜。   杨德利往前走。   在他的字典里从未有畏惧这个词……也就是当初为了护着扫把星表弟这才低三下四的。   现在他是御史。   我怕谁?   杨德利径直往前走。   这货是个愣头青啊!   身边的男子说道:“何公,杨德利是有名的愣子,做事不假思索的那种。”   “原来是个傻子?”   何公温和的眸中突然多了厉色,“皇帝倒行逆施,便是他的表弟在撺掇,今日老夫便重创了此人,看看皇帝能拿老夫如何。”   何公双手高举拐杖。   这是檀木的,沉重不说,还坚硬。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喝道:“还不止步?”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何公真敢给杨德利一拐杖。   用拐杖而不是用棍子,更不是用刀子,这便是精心准备的手段。   用拐杖就是老人打孩子,就算是捶个半死,你皇帝难道还能怪罪?   可杨德利的眼中却毫无畏惧之色。   “好一个胆大的杨德利!”   拐杖猛地挥舞下来。   看方向就是冲着杨德利的额头去的。   “好狠毒的何公!”   拐杖打在身上最多是淤青,可头上挨一下却不同,弄不好能打成重伤。   杨德利竟然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何公身边的男人不禁愕然……竟然还有这等好汉?   恰此时,何公的身体突然抽了一下。   他的身体也往左边偏去。   呯!   男子的迎面骨挨了一拐棍。   这可是何公蓄力已久的一拐棍,男子惨嚎一声,接着就看到何公在自己的身前摔倒。   呯!   何公面朝下扑倒在男子的身前。   杨德利还在一步开外。   他止步,仿佛见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不耐烦的道:“你这是故意的吧?”   何公双手撑着地面想起身,刚抬头就听到了这番话。   他转动脑袋,见那些人都是一脸震惊。   ——何公竟然自伤!   何公只觉得胸口发闷,不禁张开嘴。   噗!   一口老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一只脚从老血上踩过去,随即远去。   出城后,杨德利就看到了数百大汉……都没带兵器,就这么沉默的盯着他们。   站在前方的是十余男子,一看就是豪强。   包东低声道:“这些官员会招出更多的人,这些人多半就在其中,要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不怕!”   杨德利依旧是那个样子。   包东赞道:“杨御史的胆略怕是天下第一。”   他从未见过这般生猛的人,哪怕是贾郡公也得畏惧皇后。   十余豪强用阴郁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路回到了偃师。   杨德利当即令人讯问人犯,自己去了厨房弄吃的。   “平安呢?”   留守的百骑说道:“贾郡公说出去转转。”   “哎!那他喝不到我做的汤了,他从小到大最喜欢我做的汤……”   ……   夜里。   偃师县廨中鼾声一片。   “曰!”   包东真心受不了这些人的鼾声,想用布团塞耳,却担心听不到异动。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   前几年各地还不时听到什么造反的消息,甚至有地方县城被攻破。   但随着皇帝登基日久,辽东平复,这些消息渐渐少了。   但贾平安交代过,这几日要小心。   这是大通铺,睡了一排百骑,此刻连雷洪都鼾声大作。   娘的!   包东想踢雷洪一脚。   可刚抬腿,他就听到了外面有动静。   数十人悄然摸到了县廨外面,他们带着一些陶罐。到了大门外后,有人翻墙过去,晚些大门缓缓打开,众人刚准备进去……   咔嚓!   很细微的声音。   但在这个安静的时刻却传得很远。   数十人止步,齐齐偏头看向左边。   黑夜中火星闪烁,接着是小小的火头……   这是有人在打火!   轰!   火把骤然燃烧,火光冲了起来,照亮了一张脸。   贾平安打个哈欠,“娘的,真的是无趣。”   他随意摆摆手,有人仰天长啸。   “啊……”   啸声中,县廨里各种动静传来,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   “是贾平安!”   那数十人惶然往右边跑。   呯!   有人丢掉了瓦罐,接二连三的声音传来。   一股油脂味弥漫在县廨外面。   马蹄声就像是催命符般的出现在前方,一队骑兵来了。   “弃刀跪地!”   骑兵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横刀,展示了极佳的马术。   这是一场无趣的伏击,当杨德利衣衫不整的出来时,贾平安已经哈欠连天了。   “百骑已经去拿人了,赶紧……睡觉去。”   ……   就在城中的某个地方,十余人聚在一起喝酒。   烛光摇曳,舞姬早已疲不能兴,被赶了回去。   为首的男子叫做郑欢,他端着酒杯笑道:“只需一把火,随后我等就平安无事。”   下面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把火咱们的人都有份,如此,以后咱们就是亲切的兄弟……”   “是啊!”   所谓三大铁却比不过这等一起杀过人的关系铁。   这个才叫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郑欢喝了一杯酒,缓缓说道:“此事源于贾平安的心狠手辣,谁都没想到他会借着数百亩地就大开杀戒……老夫一直好奇他为何停在偃师不肯离去。”   “说是法师不能来偃师,他就代表法师来,请了陈家人商议迁移坟茔之事。此事两日前就好了,他却不走,多半是想帮衬杨德利。”   “法师啊!”   郑欢笑了笑,“本来没咱们洛州的事,可杨德利就像是一头疯狗般的疯狂撕咬,下一步定然就是要抓了我等。”   他冷笑道:“家父在时和老夫说过,做人,莫要欺人太甚,总得要给人一条活路。所以买了那些农人的田地后,老夫每家都会给一百钱,这便是活路。”   “郑公仁慈,尽人皆知。”   “是啊!那史润就是个狠毒的,夺……买了农人的田产还动手毒打,这便是做人太过的报应。”   郑欢笑了笑,“如今贾平安和杨德利二人想逼死咱们,那没说的,咱们一把火烧了县廨,随后一切死无对证,咱们……咦!什么声音?”   有人举起手,众人停住一切侧耳倾听。   脚步声在大门方向传来。   嘭!   一声巨响后,有人高呼,“抓贼啊!”   “百骑办事,弃刀跪地!”   “啊!”   惨嚎声中,郑欢一屁股坐在席子上,爬起来就往后面跑。   “是贾平安那个畜生!”   “快跑!”   众人跟在郑欢的身后,从后面穿了出去,径直往后院跑。   身后有人高喊,“但凡敢阻拦的斩杀!”   随即惨叫声越发的密集了。   郑欢带着人一路狂奔,后院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阿耶!”   几个儿子衣衫不整的冲出来。   可郑欢此刻谁都顾不上了,连最近宠爱的小妾哀求都是一脚踹开。   被贾平安抓住太可怕了。   他冲到了后面,打开后门,率先冲了出去。   刚往右边跑了几步,他气喘吁吁的抬头,绝望的道:“老夫有钱,老夫给钱,只求一命!”   十余军士默然站在那里。   数十人冲了出来,见状尖叫起来,接着往左边跑。   依旧是一队军士。   ……   贾平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后觉得精神抖擞。   “小鱼,早饭令他们弄馎饦。”   一碗滚烫的馎饦,加些酱料……啧啧!想想就流口水。   “郎君,表郎君说你许久未曾吃过他做的汤水了,他早早起来就去了厨房,说给你做早饭。”   徐小鱼在外面感慨着,“表郎君说是只有郎君一个人能吃,哎!”   贾平安:“……”   吃了一顿不知味的早饭后,包东这才进来禀告。   “昨夜拿了不少人,都是豪强。”   “看看去。”   贾平安觉得该去消消食。   一群人就跪在前院瑟瑟发抖。   “贾平安来了。”   有人呜咽道:“早知晓就该主动自首,好歹能减轻罪责。”   “都是郑欢,若非是他,我等哪会铤而走险?”   “对,都是他。”   郑欢面色惨白,“你等别想逃脱罪责!”   今日之前这群人称兄道弟,亲密的比亲兄弟还亲热,此刻却如同一群互相撕咬的野狗。   这便是交情!   贾平安旁观着,觉得很有趣。   “谁是主谋?”   “是他!”   所有人都指向了郑欢。   这还真是众望所归啊!   郑欢面色惨白,“老夫……老夫知晓许多事……”   “讯问。”   贾平安转身就走,徐小鱼跟着问道:“郎君为何不问话呢?”   包东拍了他一巴掌,就在徐小鱼龇牙咧嘴想还击时笑道:“一旦说出了大人物,说出了许多人事……”   “那就……”   徐小鱼挠头,“这等事还是交给表郎君最好。”   杨德利如鱼得水啊!   抓人抓的不亦乐乎。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狩猎,随后寻地方烧烤什么的,大快朵颐。偶尔也去买了肥羊来,寻个人家,借用他家的锅灶弄个火锅,吃的满嘴流油。   “贾郡公。”   一个百骑来了,“法师问何时归去?”   贾平安说道:“再待两日吧。”   “法师让我传话,让贾郡公……少造杀孽。”   贾平安吃的嘴角流油,“告诉法师,我最近在吃素,都瘦了。”   玄奘得了消息后不禁欢喜的道:“可见他身具佛性。”   来回当传声筒的百骑低头,身体微微颤抖。   玄奘问道:“何故如此?”   我能说是在忍笑吗?那会亵渎法师。百骑说道:“下官背疼。”   “这天也热,贫僧驱使你许久却过意不去,来,你把上衣揭开,贫僧会些针灸之法……”   法师饶命……百骑面如死灰,“……”   好日子过了两日,随即就是苦日子。   前脚才将出了偃师县,后脚就听到了鞭炮声。   噼里啪啦!   玄奘不解,掀开车帘问道:“小贾,这是何故?”   此行他一直没公开露面,算是完美。   贾平安说道:“此次我在偃师县施舍了些粥,那些人是在感谢呢!”   玄奘颔首,赞许的道:“多做善事你才能安宁。下次继续。”   城中有人举手望天,热泪盈眶的道:“贾平安走了!他终于走了!”   ……   这一路缓缓而行,看到长安城时,玄奘眯眼道:“贫僧回来了。”   此次回来他大概率就不走了。   “小贾,多谢。”   玄奘颔首道谢。   “法师客气了。”贾平安大大咧咧的道:“对了法师,啥时候我带着孩子们去大慈恩寺……法师给他们赐个福呗!”   小事!   玄奘点头应了,“可要看看谁有慧根?”   这是好意……此刻度牒难得,能出家,能被法师看重出家,那可是不得了的荣耀。   贾平安的脸一下就白了,强笑道:“多谢法师,只是……我家中的孩子都倔,还顽劣,进了寺庙怕是会闹腾……”   这是不想为难贫僧吧?   玄奘含笑道:“度牒贫僧还是能拿到的,不算费力,小贾,小贾……”   贾平安一骑绝尘啊!   法师,再见!   ……   晚安! 第981章 锄禾日当午   “触目惊心!”   皇帝听了杨德利的汇报后,怒极而笑。   “底下的豪强从不把百姓当人看。”   皇后觉得皇帝……怎么说呢!见识还不如自己。   “臣妾当年在家时,那些人谈及百姓都是这等模样。”   百姓就是工具人。   这是阿弟上次的说法,她觉得很是精准。   你们该去耕地、打造器物、从军厮杀……能让你们吃饱就算是恩典了,还想什么?想死?   李治眸色深沉的看着外面,“媚娘,所谓治乱循环……你以为为何?”   这个题目太大。   武媚斟酌了一下,杨德利傻眼了,赶紧告退。   武媚捂嘴笑了,“若是平安在定然没有这等忌讳,大说特说,什么都敢说。”   李治颔首,“朕就取他这个什么都敢说。”   武媚白了他一眼,“可他真是什么都敢说,陛下定然会觉着伤了自己的面子。”   这个悍妇!   李治黑着脸,“朕何时怪罪他了?”   好像没有?   武媚恍若无事般的说道:“所谓治乱循环,看史册缘由种种,譬如说前汉的党争,权力沦为了鹿,权臣在争夺,武人在争夺,可谓是乱哄哄。究其缘由,臣妾以为还是帝王无能。”   李治点头,“耕地少了,那便去夺取,而不是束手无策。帝王无能,以至于权臣当道,随即就让内侍来帮衬。可内侍却狼子野心,此辈最喜钱财权势,但凡能手握权势就难以控制……后来内侍反噬,前汉的帝王内忧外患,国祚再无反复的机会。”   咱不是十常侍啊!王忠良一脸忧郁。   咱可是忠心耿耿!   “没说你这个憨货!”   皇帝笑骂道:“你这等憨货,别说是权力,就算是让你去管束宫中,多半会被人在背后捅刀子。”   武媚眯眼看着王忠良,看的他心中发寒,“陛下,帝王无能,敕令不能出宫,宫中的权势却在中官的手中。一旦中官出手,帝王就将会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所以朕一直不肯放手百骑。”   李治看着她,“五郎的性子却有些太好了,你要盯着,莫要让那些内侍哄了他,若是有此等人……罢了,要让五郎自己知晓该如何做。”   武媚赞道:“陛下此言甚是,若是我们代为出手,看似解恨了,可五郎却理所当然,没受到教训。”   李治突然神色有些古怪,“贾平安被你吊着抽打了两次后,如今就老实了许多。”   贾郡公被吊打?王忠良瞬间就觉得平衡了。   “陛下这是想让臣妾再抽打他一次吗?”   武媚看着皇帝,有些恼火,“平安此次护送法师去偃师劳苦功高,陛下不说封赏也就罢了……”   李治觉得脑门要炸了,赶紧起身,“朕还有事。”   “陛下!”   “陛下!”   李治急匆匆的跑了。   ……   “阿耶!”   回到家中的贾平安也不轻省,小棉袄嚎哭着,说什么差点就把他给忘记了。   “阿耶!”   兜兜觉得很可怕,“我都忘记你了。”   小孩子忘性大,这个事儿贾平安是知晓的。   三个大人都含笑看着兜兜。   小棉袄果然贴心。   贾平安笑着问道:“那兜兜如何又把阿耶想起来了?”   兜兜抽噎着,指着那些礼物说道:“我想起来央求阿耶给我带礼物了。”   贾平安:“……”   家中一切平安,不过老大越发的严肃了,贾平安晚饭后就带着他出去溜达。   “贾郡公回来了?”   “回来了。”   “见过贾郡公。”   “别行礼,都是街坊,打个招呼完事。”   贾平安微笑着和街坊们打招呼,压根看不到半点俯瞰的姿态。   贾昱跟在他的身侧看着这些,突然问道:“阿耶,那些贵人见到百姓都很矜持呢,我觉着他们在俯瞰百姓,那你为何不俯瞰他们呢?”   “都是人,只要不是我的对头,我为何要俯瞰别人?”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笑眯眯的道:“大郎要记住了,威严从不是板着脸,从不是俯瞰带来的。”   “那是什么带来的?”   “本事。本事越多威望就越高,威望越高百姓就越尊敬你。”   前面来了个妇人,挎着个竹篮,见到贾平安父子就笑道:“贾郡公,这是家中刚摘的果子,新鲜着呢!”   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赞道:“果然水灵,来,大郎拿一个。”   贾平安父子一人一个,最后贾平安笑道:“多谢了。”   妇人笑道:“两个果子哪里就值当道谢了,上次你还给了我家二郎一个肉饼呢!”   贾昱不懂这些应酬的内涵,等妇人走后又问道,“阿耶,为何要拿她的果子?”   贾平安啃了口果子,咽下去后说道:“这个妇人主动,果子也不值钱,所以我拿了一个,叫你拿了一个……往日我也曾给她的儿子肉饼吃,若是我不拿,她就会觉得我嫌弃她的果子,随后想着我给了她孩子肉饼,就会有些不安……”   “哦!”   贾昱半懂。   贾平安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果子不值钱我才能拿,拿的越随意就越好,但切记不可不尊重人。”   “哦!”   “不要板着脸。”   贾平安吃完了果子,把果核丢在路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鸟儿把果核叼走。   “自然而然的,你想冲着谁笑那就笑,吃亏也不打紧。记得了,吃亏才是阅历,明白吗?”   贾昱点头,“阿耶上次说过,毒打才记得长久。”   我的儿,你果然是……   贾平安满头问号。   “算是吧。”   “阿耶!”   兜兜出来了,身后是懒洋洋的阿福。   有这么一个保镖在,谁敢冲着兜兜下手就得小心变成碎片,这也是贾平安敢让孩子们单独在坊中溜达的缘故。   ……   “见过公主。”   新城微微颔首,神色中带着威严,又带着些原先小白花的温柔。   “公主怕是最美的公主吧?”   两个宫女在嘀咕。   “是呢!不肥不瘦,长得好看,不只是长得好看,那股子气息吧……说不出,却让人觉着美。”   气质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皇帝哥哥正在练刀。   一刀一刀的……   边上站着沈丘,还有抱着太平的皇后。   “好刀法!”   皇后抬头赞美,随即低头,“我的小太平,长得这般让人疼爱,看看,你舅舅去了洛州都没忘记给你带礼物。”   礼物是一块很漂亮的琥珀,里面竟然有个虫子。   “看看,可漂亮?”   襁褓里的太平伸出手来,“啊啊啊!”   小胖手上的银手环晃动,上面的小银铃作响,很是悦耳。   这个悍妇在敷衍朕!   皇帝气喘吁吁的收功,把横刀丢给沈丘,接过王忠良递来的手巾擦汗。   新城赞道,“皇帝好刀法。”   哈哈!   李治笑了笑,“朕的刀法乃是先帝传授,先帝的刀法乃是战阵所得,堪称是杀人的刀法。”   新城捋了一下关系:皇帝的刀法是先帝传授的,先帝的刀法是厮杀所得,所以皇帝的刀法就是厮杀的刀法……不接受反驳。   “先帝杀过人。”   新城俏皮的让皇帝楞了一下。   李治指指她笑道:“朕的身边都是内侍,出宫就是朝臣,能杀谁?”   王忠良不露痕迹的退后一步。   新城笑道:“是啊!所以皇帝空有好刀法却无用武之地。”   一阵说笑后,新城接过了太平,看着嫩娃娃不禁满心温柔。   “寻个驸马吧!”   武媚低声道:“就算是不想,也得有个孩子,为了孩子委屈一番。”   新城默然。   武媚以为这话伤到了她,可新城却突然说道:“兴许哪日我就想通了。”   武媚走过去对皇帝说道:“新城看来有些心动了。”   “是谁?”   皇帝皱眉道:“要稳妥的人选。”   “再稳妥也是男人。”武媚想说男人都一个样,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阵风吹过,李治觉得很是凉爽,心中微动,“今日无事,那便去学堂看看。”   武媚也生出了兴趣,问道:“新城可愿去?”   “好。”   换了便衣后,帝后带着新城悄然出宫。   皇帝一路带着妻妹转悠,也不说去哪家学堂。   等进了安善坊时,武媚不禁有些失望。   阿弟才将回来,皇帝竟然不去道德坊抓他没上衙的包。   学堂是坊内最新的建筑,规规整整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郎朗读书声传来。   李治站在院子里,听着童声,突然感慨的道:“孩子才是大唐的未来。”   武媚点头,“听着不错,先识字,再明理。”   新城听着孩子们在朗读,不知怎地就思绪飘飞,想到了高阳。   高阳……   原先是个倒霉的性子,眼看着就要往作死的路上走远了,幸而被小贾拉了回来。原先的霹雳火脾气,如今依旧没变。   但她有孩子。   再火的脾气,面对孩子时都变了。   这是高阳的话。   这般神奇吗?   新城摸摸小腹,想到的是孕妇挺着大肚子的事儿。   那么大的肚子啊!   竟然能神奇的养一个孩子。   里面的读书声停止了。   “歇息!”   先生出来了,看到帝后等人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皱眉,“这里是学堂,不得擅入。”   王忠良冷冷的道:“你……”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但却让王忠良想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块地方,于是赶紧闭嘴。   李治颔首道:“我家中也有孩子,本想送来学堂,可却担心学堂不妥当……”   “是想先来看看?”   一阵欢呼后,孩子们冲了出来。   “李大锤,去茅厕。”   “一起!”   一群学生往茅厕跑,还有一群在打闹,边上几个单双杠也被人占据了……   让人惬意的环境一下就变成了嘈杂。   先生指指几个学生,“学堂不是国子监,咱们这里不但要教授学问,还得要让学生身体强健。先生说过,要文明其精神,强健其体魄,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只能成为极少数,或是天生如此,或是身体不佳……但凡是正常人,就该操练起来。”   这话有些杀气腾腾的。   李治颔首,“这里的孩子出来,你以为能变成什么样?”   先生想都没想,目光炯炯的道:“大唐的栋梁。”   皇帝的嘴角挂着微笑,越发的和煦了,“为何?”   所有人都觉得先生会长篇大论一番,说些大道理。   先生的腋下一直夹着一本教材,此刻他把教材翻开第一页,反过来给李治看。   “天下兴亡我有责。”   李治一怔。   武媚低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是贾平安说过的话。   到了这里就变成了我有责。   一种强烈的主人翁意识就迸发了出来。   李治看着先生,问道:“你的姓名。”   先生反问:“你家可是安善坊的?”   李治摇头,先生叹道:“看你的模样就是富贵人家,安善坊的一百人已经满了,而且此刻长安都停止了报名,你如今两个选择,其一等明年,其二就是去算学试试……不过以后算学会变成精英读书的地方。”   李治的眉微微蹙起,“朕……真是的,我怎地记得有人说有教无类,为何偏颇?”   一个活脱脱的家长形象就出来了。   先生却微笑道:“因为资源有限。算学集中了新学最出色的一群先生,这些先生目前只能教授那么多学生,若是天下学生都进去,那就乱套了。天下并无绝对的公平,从出生开始,阶层就形成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缩小这些不公平。”   武媚赞赏的问道:“先生的名讳可能告知?”   先生说道:“黄海通。”   “黄海通,是个大气的名字。”   武媚含笑道:“听闻这里中午还管一顿饭,可能看看?”   家长视察学堂是应当的。   黄海通带着他们进了食堂。   两个妇人正在忙碌,一人在烙饼,边上在蒸饭;另一个妇人在切菜,动作很麻利。   “今日午饭有豆腐炖肉,豆芽菜,汤是豆腐鸡蛋汤,加了咸菜。”   妇人在切肉,一大块豕肉被切成片。   她一边切菜一边抬头,让帝后担心她切到自己的手指头,“整个长安能吃午饭的不多,学堂的娃子原先在家中哪里见过什么午饭?到了这里吃的香啊!”   咄咄咄!   哪怕是不看案板和菜刀,妇人切肉依旧快捷,丝毫不差。   武媚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无这个技能,但要不练练?   她看看自己的手,白嫩如玉。   阶层啊!   武媚想到了黄海通先前的话,不禁默然。   另一个妇人一边把烙好的饼揭起来,一边说道:“豆腐炖肉越炖越香,用豕油炒豆芽菜更是下饭,最后来一碗汤,打个嗝,整个人都觉着……他们说什么?飞升了,哈哈哈哈!”   切肉的妇人笑道:“可不是,这做菜的法子都是学里教授的,十日的菜要求都不同,咦!也就是陛下仁慈,换个人每日给个肉饼都得全家冲着皇城感谢陛下呢!”   两个妇人发现男子有些赧然,不禁就笑了。   “郎君可是觉着混了陛下的一顿午饭难为情?学里说了,陛下在宫中节衣缩食也要让孩子们多吃一顿,为的就是让大唐的下一代能强壮起来,强壮起来才能建设大唐盛世。”   李治突然生出了兴趣,决定在这里混顿饭吃。   但饭菜都是有标准的。   黄海通有些为难,“孩子们每日都必须吃那么多。”   我把饭菜匀给你,孩子们怎么办?   武媚笑道:“我听闻西市有炒菜,我们三人吧,王忠良去西市买了三份饭菜来……”   一个妇人说道:“要不中午我二人的饭菜让与他们就是了。”   “没这个道理。”   黄海通坚持原则。   李治一锤定音,“王忠良去西市买三个人的饭菜来。”   王忠良一路狂奔。   随后他傻眼了。   “市场还没开门。”   到午时才开门的西市此刻大门紧闭。   随行的百骑说道:“长安食堂也不错。”   于是王忠良转向长安食堂。   在午时之前,他终于带着三份饭菜赶到了学堂。   帝后就站在学堂外面低声说话。   “很不错,不过千字文学生很难理解。”   李治刚才问了几个学生,识字没问题,但理解问题不小。   “黄先生说不可拔苗助长,此刻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们分解,不能说的太深。”   武媚觉得学业安排的没问题。   “下课!”   里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孩子们冲了出来。   一个妇人走出饭堂,笑眯眯的道:“一个个排好队。”   刚才还闹腾的学生们都老老实实地排队,一个个进入饭堂。   李治颔首,“这是秩序。”   帝王最看重的就是秩序。   武媚指着一个学生说道:“好高的个子,可能吃得饱?”   正在拍打身上粉笔灰的黄海通笑道:“主食不限量。”   帝后:“……”   可你刚才说没有多余的饭菜!满头大汗的王忠良不禁怒目而视。   黄海通觉得男子有些……怎么说呢!有些从容的贵气,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   我幻觉了!   黄海通想到了先生当年开玩笑说神经病的事儿。   孩子们排队进去,先排队洗手。   值日生拎着水瓢给他们浇水。   “饭前便后要洗手,如此才不会生病。”妇人在大盆后面,脸被雾气遮挡着,大声说道:“回家要记得告诉家人,饭前便后要洗手……”   学生们一边洗手一边念诵,“饭前便后要洗手,如此才不会生病。”   新城很好奇,“为何?”   黄海通确定这三人不是普通人,解释道:“外界有许多病菌,人体有肌肤挡住了病菌的侵袭,最多的地方便是在手部,可吃饭时手就容易弄到饭菜筷子这些地方,如此病菌就顺势进入了口中……一路感染。”   新城点头。   李治带着两个女人取了餐具……一人一个木盘子,三个碗。   一个碗装主食,一个碗装菜,一个碗装汤。   碗是粗瓷碗,筷子也普通。   随即都坐在长条凳上,把木盘子放在案几上。   开吃了吧。   新城拿起筷子,却发现孩子们都很安静的坐着,脸不禁一红,就把筷子放下。   黄海通坐在上首,沉声道:“腰板挺直了。”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   黄海通说道:“这是陛下节衣缩食为你等准备的饭食,吃了饭食要努力学习,要做对大唐有用之人。”   学生们起身应道:“是。”   李治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   黄海通颔首,众人坐下。   新城觉得该结束了。   黄海通说道:“锄禾日当午……”   新城心中一震。   一排排学生整齐坐在饭堂中,抑扬顿挫的念诵着。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求月票。 第982章 我不会躲   贾平安不知道皇帝对教育的耐心能维系多久。   教育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一个王朝可以覆灭,但学识不能跟着覆灭。当我们在废墟中重新站起来时,是什么支撑着我们再度崛起?”   贾平安说道:“学识!”   这个老大国家数度被击倒,但每一次它都能重新站起来,并飞速进入发展的快车道。   有人迷惑:中国为何能如此?   贾平安觉得这是基因。   无数年的传承,让这个民族的基因中镌刻下了顽强和自信的基因,这样的基因让他们勤劳勇敢,让他们善于发明创造……   狄仁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看看棋局,觉得没戏,就悄然拂了一下。   “胡人在中原肆意杀戮,可随即大唐又崛起了,这便是学识。”狄仁杰赞道:“你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   儒学只是一层皮,多年的发展中,无数先贤的智慧被聚集在了这门学识中。   但这门学识不该把做人顶在最前方,不断强调,最终培养出了一帮子伪君子。   但哪怕其中有不少糟粕,这个民族的核心基因却从未消亡。   “我都想让孩子们进学堂了。”   狄仁杰这几日经常去学堂旁观,颇为羡慕那等气氛。   “先生。”   王勃来了。   小子被晒得黑不溜秋的,狄仁杰见了不禁噗嗤一笑,两股茶水从鼻孔里钻了出来。   “你这是……”   贾平安很是好奇。   王勃抬手擦汗,手臂也是黑的。   你这是滚石油里去了?   “我从长安步行到了终南山,再从终南山走回来。”   呃!   步行差不多一百公里。   “你……过所在哪办的?”   话一出口狄仁杰就觉得自己傻了。   王福畴就是万年县县尉,为儿子弄个过所和玩儿似的。   王勃觉得后颈有些火辣辣的痛,“阿耶不答应,我便请了黄明府……的儿子帮忙。”   就是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狄仁杰:“……”   你难道不担心他把你坑了?   贾平安却觉得少年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这不是后世,后世的少年能让你目瞪口呆。   “觉着如何?”贾平安期待着此次徒步能改变他的态度。   王勃抬头,目光坚定,“我觉着自己就是个天才。”   滚!   贾平安指指后面,示意他赶紧滚。   第二日贾平安懒洋洋的去了兵部。   “贾郡公来了?”   “是啊!”   吴奎越发的富态了,贾平安指指他的肚皮,吴奎笑眯眯的道:“老夫去看过医者,说是心宽体胖。”   任雅相来的比较早,让贾平安猜想他的生活是不是不大协调,所以把重心放在了工作上。   老任一身短打,手中拎着横刀,看了吴奎一眼,“来了?”   吴奎一个哆嗦,“来了。”   任雅相点头,“开始吧。”   二人开始练刀。   贾平安旁观。   吴奎挥刀无力,任雅相却陶醉在自己的刀法中不能自拔,竟然没发现。   吴奎收刀收一半,偷懒。   任雅相依旧在陶醉。   贾平安恍然大悟,原来任雅相教授吴奎是次要,首要是想重温自己的峥嵘岁月。   果然,老任就是寂寞空虚冷。   吴奎突然停住了,问道:“相公,该上朝了。”   老夫也该解脱了。   吴奎想拒绝继续练刀,但每次都说不出口。在他多年的宦海生涯中,上官的态度至关重要,所以他觉着这是个和任雅相打好关系的机会,若是放弃了他会后悔。   当你的脑海里充满了各种欲望时,你的人生实则就脱离了轨道。   一个孩子能看着蝴蝶翩翩出神,一个少年能看着一个少女单纯的脸红,一个成年男子能看着一个丰腴的妇人垂涎欲滴……这都是欲望。越年轻就越单纯,越单纯就越快乐。   所以有人说傻子最快乐,但有人不同意,说傻子没有享受这个世界的好处。可许多好处只是你的认知,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好处全是毒药。   “贾郡公,皇后召见。”   萎靡不振的吴奎瞬间来了精神,笑道:“皇后关爱啊!”   他想到了上次贾平安被皇后毒打的事儿,顿时觉得横刀变轻了,身体也轻盈了,暗自腹诽的刀法也变得和平了……   老夫就是一个和平的人呐!   ……   贾平安得知帝后昨日去了学堂后,不禁愣住了。   “饭菜不错,吃着很好。”   阿姐你以前没那么馋的,这是因为生了太平的缘故吗?   “学生们饭前吟诵悯农很不错。”   帝后对此很赞赏,但皇帝更赞赏贾平安让先生们宣传皇帝节衣缩食为孩子们提供饭食的事儿。   “是啊!”   兴许这个世界只是造物主的心血来潮,但饭食都来自于农人的艰辛,所以贾平安觉得饭前感谢农人的付出才是王道。   至于神灵……   前世他是个好人,货真价实的好人。   他信任自己接受的教导,并按照那些教导去做了。但他很愚钝,所以未能进入高等学府,早早就开始工作,为不宽裕的家中提供帮助。   他曾笃信努力就会有回报,可刚踏入社会后就挨了多次毒打。   他努力做事,于是那些人就把事情都交给他。   傻子!   他渐渐的发现自己错了,于是开始改变。   你以为这样就妥了吗?   你太天真了少年!   随后他在职场遭遇了很多:天真的他总是愿意用正能量去应对一切,但往往被人从身后捅一刀。   别人设个局,但需要一个爆破手,就蛊惑他。他去了,爆破了,领导很‘开心’,随后别人上位,他成了悲剧。   他依旧恪守着自己的人生信条,觉着努力就能达成一切。   但无情的现实再度毒打了他一顿,他失业了。   从事业单位被丢到社会上,曾经的安稳和铁饭碗都不见了。   他惶然不安,不知所措。   那些说了一通豪言壮语的同事最后都撒比了,他就像是个虫子般的不做声。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那一刻,曾经深信神灵的他动摇了。   随后他落魄多年。   最后救赎他的却是那些信念。   ——努力就会有回报!   但此刻他为这句话加了个前缀:在正确的道路上……努力就会有回报!   “平安!”   “平安!”   贾平安抬头,“阿姐。”   “在想什么?”武媚喝了一口茶水,低头看了一眼,茶杯里的茶叶好多。   贾平安说道:“在想一个倒霉蛋的事。”   武媚皱眉,“我旁观了许久,觉着孩子们学的有些茫然。”   “茫然?”   “对。”   武媚说道:“陛下后来问了学生们千字文,能解释的少之又少。不过陛下说了,千字文乃是开蒙的读物,要抓紧。”   贾平安想了想,“阿姐,兴许能寻个别的把千字文替代了。”   武媚嗔道:“这等学问乃是天授,可是你能做的事?”   天授啊!   皇帝来了。   “换一个?”   李治沉吟良久,“朕昨日问了孩子们,千字文朗朗上口是不错,可终究有些空洞。朕让李义府寻了些人,好生编撰一部能替换千字文的书。”   咳咳!   贾平安觉得嗓子里有些发痒。   “可是病了?”武媚吩咐道:“去请了医官来。”   “阿姐我没病。”   发苦的药汁没事别喝,那是受罪。   “看看再说。”   武媚显然在担心。   贾平安赶紧换个话题,“阿姐,我这就回去想想,弄个启蒙的读物来。”   帝后相对一视,都笑了。   “好。”   贾平安随即出宫。   李义府和十余学问大家聚在一起。   “陛下说了,千字文朗朗上口不错,但对于孩子们而言却有些空洞,如此我等当重新编撰一本启蒙的书籍。”   “此事……得三五年吧?”一个老专家揉揉眼睛,“此等事并非一蹴而就,还得要看机缘,譬如说千字文就是机缘。”   另一个专家赞道:“此言甚是,此事老夫看五年为期吧。”   李义府含笑道:“如此老夫就报个五年?”   “李相睿智。”   一阵马屁声中,李义府的眼中多了些不屑之色。   等专家们走后,心腹说道:“相公,果真这般难?”   李义府难得骂粗口,“难个屁!这些人想着混五年,白拿五年的钱粮。”   心腹一怔,不禁苦笑,随后说道:“学堂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钉。”   李义府淡淡的道:“不管!”   心腹微笑,“是。”   ……   五年报上去皇帝觉得没问题,但说了半截话:若是不好……   皇帝当时神色轻松,但李义府不禁为那些专家默哀一瞬。   五年钱粮皇帝愿意给你们,但若是编撰出来的启蒙书籍不好,吃进去的就得吐出来。   他召集了专家们。   “要好。”   两个字,但专家们都只是轻松的微笑。   哪个时代都不缺这等混吃混喝的专家,大伙儿互相吹捧,团结在一起掌握着某些渠道。渠道就是金钱,渠道就是荣誉。   李义府皱眉,不大高兴的想到了先前听到的消息。   “贾平安说会编撰一本。”   老专家干咳一声,“谁?”   李义府说道:“贾平安。”   老专家侧脸,单手放在耳畔弄了个助听器,“谁?”   李义府脸颊抽搐,提高了嗓门,“贾……平……安!”   “哦!是他呀!”   老专家颤颤巍巍的走到门边,张嘴,:ha……tui!   一口浓痰吐在外面,他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抓紧,老夫要让他自惭形秽!”   李义府满意的看着专家们精神一振。   心腹悄然道:“这些人对贾平安颇为不满啊!”   李义府摇头,“更多的是嫉妒。”   凭什么一个年轻人就成为了一门新学问的传承者?   凭什么?   嫉妒是人类动力的源泉,仅次于对异性的兴趣产生的驱动力。   随即有人就去打听贾平安的消息。   “把消息透露给他。”   李义府的脸上多了惬意之色。   “他会召集算学的助教们来助拳。”   李义府觉得自己置身事外就看到了一场好戏,“他们会争先恐后,贾平安一旦败了,这边编撰的启蒙书就会进入学堂,新学的士气就会……他会吐血。”   世间聪明人最多,所以这个专家组的人越来越多。   “没钱粮也来?”   心腹看到了许多名士。   “老夫自带。”   李义府含笑看着这一幕,“把消息传给贾平安那边,顺带看看他在作甚。”   ……   “举起来。”   贾平安在操练王勃。   “师兄努力!”   王勃被操练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兜兜带着阿福路过,挥拳给他打气。   两个石哑铃分外的沉重,贾平安坐在树下,手中一壶茶,等了大约三十秒,“开始下一组。”   王勃举起石哑铃,奋力举过头顶。   这里是贾家的大门外。   一个男子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他看到兜兜带着阿福又回来了,又冲着王勃挥舞小拳头,“师兄努力!”   贾平安招手,“那么热的天,赶紧过来乘凉。”   兜兜摇头,“阿耶,我不热。”   大爷好热……阿福,“……”   ……   “贾平安在操练弟子,没事就陪着孩子玩耍。”   李义府的脸上多了笑意,“好。”   邵鹏去了贾家。   “皇后说了,启蒙书本是小事,可有人却想借此来让你没脸。”   阿姐!   贾平安感动中。   邵鹏看了他一眼,“皇后说了,你没脸无碍,可学堂乃是陛下看重之地,不能跟着没脸。”   贾平安觉得老脸有些痛,“老邵你是不是听岔了?”   邵鹏冷笑道:“咱最大的本事就是能一字不差的转述贵人的话,数百字也不在话下。”   “老邵你难道过耳不忘?我觉着你在吹牛。”贾平安真不信,“告诉阿姐,我在寻灵感,需要些刺激,碰擦擦的那种。”   碰擦擦是什么鬼?邵鹏回宫,“贾郡公说他在寻灵感,需要些刺激,碰擦擦的那种。”   “碰擦擦?”   武媚皱眉。   “是。”邵鹏很笃定自己的专业能力。   碰擦擦……武媚:“……”   她再皱眉,“你可是听错了?”   邵鹏一凛,“奴婢并未听错。”   “那碰擦擦是何物?”武媚问道,渐渐面色不善。   “奴婢……”邵鹏有些心慌。   “无用之极!”   “奴婢……有罪。”   ……   渐渐不少人都知晓了这次暗中较量,看着那些名士们每日都聚在一起。名句金句不断,不禁引得大才们加入进去。   贾平安呢?   有人看到他悠哉悠哉的去了高阳公主那里,随即又去了新城公主那里。   半路,一个男子挡住了阿宝的路。   男子很俊美。   “我是崔氏子。”   马背上的贾平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世家就是天!   在民间,世家的地位甚至比帝王还高。世家就像是一个永恒存在的霸王,将会一直统御着我们。   这是民间的感觉。   但我不喜欢!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让路!”   普及教育在解放百姓,但解放百姓就会让世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从建言开设学堂到见到崔氏子之前,贾平安一直觉着世家太平静了。   崔氏子微笑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要倒霉了。”   他虽然是站着,但却让旁人生出了他是在马背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崔氏子啊!   路人屏住呼吸,觉得贾平安大概率要软了。   贾平安俯瞰着崔氏子,眼神轻蔑中带着厌恶之色,淡淡的道:“一条蛀虫在我的面前叫嚣。”   崔氏子温和的笑了笑,“我们并非无所作为,所以,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低头,还是被打断脖颈?”   世家终于做出了反应!   路过的两个男子不禁加快了脚步,觉得这里就是风暴中心。   贾平安策马缓缓而过。   崔氏子微笑看着他。   贾平安用马鞭指着他的脸,“你有鼻屎出来了。”   瞬间神灵般的自信消散,羞恼的崔氏子举袖悄然去抠鼻孔。   “蠢货!”   贾平安扬长而去。   但他的心中却知晓,世家这次是真的来了。   历史上他们一路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缓缓渗透进了大唐的方方面面,仅仅是清河崔崔义玄这一枝,就在玄宗时高官众多,更遑论还有什么博陵崔,还有什么五姓七家。   但历史在这里打了个转。   贾平安提出了教育扩大化的建言,皇帝迅速赞同,随后迅速修建学堂,迅速招生开课……   什么缺先生,算学的学生多的是。   什么费用高,活字印刷它不香吗?   见招拆招之下,士族终于坐不住了。   科举已经确定会增加新学一科,从此新学就将成为大唐诸多势力中的庞大一极,而相应的,世家门阀将会遭遇狙击。   贾平安到了新城那里。   “有人传话了。”   新城穿着长裙,有些薄,能隐隐看到窈窕那个啥。   “什么话?”   贾平安随意坐下,拿起茶杯就喝。   边上的侍女眼中多了惊讶。   你不等主人开口的吗?   新城看了茶杯一眼,“来人说了,许多事各退一步比较好,本来和皇室是相得益彰,可却有人从中作祟,让彼此的关系变得生硬了许多。”   贾平安轻啜一口茶水。   那是我的茶杯!   新城的耳根都红了,“他们想先收拾你。”   “因为我冲的最凶。”   贾平安笑了笑。   既然出手,那就要做好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   “你要知晓,陛下那边不能太……否则朝堂会乱。”   “陛下不好明显站队。”   皇帝本就该是坐在中间看臣子之间闹腾,但此次却披挂上阵了。   “很严重!”   新城严肃起来了,“小贾,不可轻忽。”   “我只是很好奇,当时提出了建言,世家为何迟迟没有下手?”   他们为何等到木已成舟才出手?   新城摇头,“我也不知。”   她咬着红唇,“此事我还没和高阳说,否则……她怕是会拎着马鞭去抽人。”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那你呢?你该远离这些纷争。”   新城看着他,目光温润。   贾平安有些尴尬。   “我不会躲。”   新城很认真的道。 第983章 少年   新城的地位很超然。   作为皇帝的同胞妹妹,皇帝对她疼爱有加,什么都是最好的。   在之前她从不会就什么事儿表态,没这个必要,也无需去蹚浑水。   但她为贾平安说过几次话。   许多事儿都是第一次艰难,随后就越来越通畅。   新城的脸是贾平安见过的女人中最白嫩的,仿佛会发光。   她的五官小巧,汇聚在一起很是诱人。当她蹙眉时,让人心疼的想去抚平那蹙起的眉。当她轻笑时,你会觉着世界如此美妙。   我不会躲!   我很笨!   贾平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   新城微微垂眸,“你要小心,不行……就换个地方。”   “我也不会躲。”   二人随即寂然。   侍女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贾平安眯眼坐着,想着世家为何迟迟才发动的缘由。   “我走了。”   他知晓唯一的渠道就是崔兄。   新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贾平安颔首离去。   黄淑一直没说话,等贾平安走后才上前,俯身道:“公主,奴不敢妄言贾郡公,可世家一旦出手……奴婢担心贾郡公无法招架。公主可在边上看着就是了。”   这是避祸之言。   公主看似尊贵,可在世家的眼中不过是野花野草罢了。当年先帝一心想和世家联姻,可世家只是矜持顺带冷漠的拒绝了。   ——李家的男女我们看不上!   这份骄傲镌刻在了他们的骨髓里,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新城抬头,眸色冰冷。   黄淑福身,“奴婢失言了。”   新城就跪坐在那里,阳光在门外,随着时光流逝,阳光缓缓映照进来……   她起身走到了门外。   天边,夕阳煌煌。   但依稀带着红。   枝头上,鸟儿在轻轻鸣叫着。   新城走到了树下,仰头看着鸟儿。   鸟儿停止了整理羽毛,歪着头看着树下的她……   一片枯叶落下来,新城轻盈的避开。   ……   贾平安去寻崔建。   下衙的人群中,崔建摇头,示意别说话。   贾平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清清白白。   罢了。   贾平安回身上马。   他本就没期待什么,就算是世家真的全面反攻又如何?   做一场!   一场不够就再来!   直至把这些视百姓和国家为猪狗的‘神灵’拉下来,并告诉他们:你们也是吃喝拉撒的凡人,比普通人更无耻的吸血鬼!   他策马缓行,一骑从后面而来,低声道:“他们争执了许久,近日才决断要反击。”   催胸!   贾平安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没回头,“多谢。”   原来世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彼此之间需要协调关系。   这让贾平安想起了某个时刻:天下诸多势力,要想决断某事,就得延绵数年,甚至答应了依旧没卵用。   “不谢。”   刚才人太多,世家定下了收拾帝后和贾平安的大方向,崔建作为崔氏子也不好公开站队贾师傅。   他超越了上来,回身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贾平安的双手。   二人渐渐拉开距离。   贾平安却没有沮丧,而是充满了战斗的欲望。   我要战斗!   回到家中后,贾平安先去了书房。   “阿耶,吃饭!”   小棉袄来叫他,进来见他在书写,就走到了他的身侧歪着脑袋看。   “有趣吗?”   贾平安放下毛笔问道。   兜兜嗯了半晌,“阿耶,字好丑。”   黑脸老爹出场了,单手就拎着她出去。   “阿娘救命!”   有孩子的家庭总是多了欢声笑语,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家庭……   从孩子出生开始父母就在焦虑。   上什么补习班?我的宝在学校里成绩是第几等?   这种焦虑甚至摧毁了正常的父子、母子情,把彼此变成了对手。   还好!   贾平安笑着。   妻儿很好,看不到后世那等动辄剑拔弩张的家庭关系。   对于贾平安而言,若是三天两头吵架,那他宁愿独身一人。   孩子不错,但当娘的不大像话。   贾平安看到苏荷把兜兜的那份羊排拿了一条,不禁大怒。   “阿娘!”   兜兜发现了,顿时就不依。   闹腾啊!   卫无双和贾平安相对一视,都觉得很无奈。   “呯!”   有人拍了案几。   众人一看却是贾洪。   小胖墩板着脸喊道:“要吃肉!”   噗!   一家子都笑喷了。   卫无双和苏荷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老大带着两个弟弟在扯淡,兜兜靠着阿福坐在门槛上嘀咕。   “大郎该去读书了。”   苏荷提出了这个最近让一家子烦心的问题。   老大不小了,在家里一直是狄仁杰在教授。狄仁杰儒学不错,新学却是半瓶水,卫无双老早就说让贾平安教授孩子新学,可这厮却说当爹的教下不去狠手。   “孩子这般懂事,为何要下狠手?”   提及孩子卫无双就精神了。   “就是。”   苏荷的同情心很广泛,但提及孩子就没办法,一心想显摆,“兜兜这般懂事,夫君还时常说她黑心。”   卫无双皱眉,“说大郎呢!”   苏荷哦了一声,“大郎……我觉着送去算学吧!难道送去坊里的学堂?”   卫无双摇头,“坊里的学堂已经满了,就算是进去了,让大郎跟着他们从头学起也不妥当。”   “当然不妥当,若是从头学起,以大郎如今的才学,少说要白费一两年光阴。”   贾昱在家就学了不少,从儒学到新学,到了学堂里就是碾压一切的存在,有意思吗?   白耗时日而已。   “可我上次就提过,夫君说不急。”   卫无双有些头痛。   苏荷大大咧咧的道:“无双你要强硬!”   “是!”   卫无双招手叫来三花,“夫君呢?”   三花说道:“郎君在书房。”   卫无双随即去了书房。   书房里亮着灯,贾平安在书写着什么,不时停笔思索。   “夫君!”   贾平安抬头,“怎么来了?”   老夫老妻了,没有了以前的客套,卫无双进来说道:“大郎读书之事妾身以为不能再拖了。”   贾平安楞了一下。   你又想拒绝吗?   卫无双下意识的动动长腿。   许久未曾动脚了。   上次还是什么时候来着……   “明日我带他去算学。”   贾平安却爽快的答应了。   他见卫无双竟然一脸悻悻然,就问道:“身体不适?可要寻医者来看看。”   卫无双摇头。   “更年期吗?”   年龄还差得远呢!   贾平安看着她的大长腿,突然想起自己素了好几日。   “无双!”   “何事?”   “你来。”   “……”   贾平安伸手……   媳妇的腰真不错。   可卫无双刚才一直在蓄力准备收拾人。   这一下触碰到了她的点。   呯!   长腿一出。   谁与争锋?   ……   晚些,贾平安出现在了院子里。   兜兜正在和贾东说话,乐不可支,见到贾平安后好奇的道:“阿耶,你鼻孔为何插着东西?”   贾平安含糊以对,“阿耶撞到了东西。”   身后的大长腿微微低头。   兜兜拍手,“阿耶我想到了一个你教的歇后语。”   “什么?”   我闺女举一反三,好学的不像话。   贾平安心中美滋滋的。   兜兜说道:“鼻孔里插蒜,装象!”   贾平安,“……”   ……   “大郎!”   贾平安叫来了贾昱。   “阿耶。”   贾昱走过来,腰杆笔直,神色平静。   “明日去算学吧。”   贾平安并不是忘却了老大的学业,只是一直在自己教和学校教的矛盾中走不出来。   “好!”   贾平安还担心孩子不愿意去学校,没想到这般痛快。   卫无双马上就精神了,“走,去看看阿娘给你缝的书包,有十余个呢!”   贾昱回身看着贾平安,目露哀求之色。   这一去定然会被唠叨一个时辰以上,从到了学校要注意和人打好关系,到中午吃饭记得跑快些……   贾平安对此爱莫能助。   苏荷好奇的问道:“夫君,你决定把孩子们交给学校教了?”   “我为何不能同时教?”   “是啊!”   一家子都在这个事情上犯蠢。   半个时辰后,兜兜过来,神神秘秘的道:“阿耶,大兄好难过。”   “为何?”   “大娘和我阿娘一般说个不停。”   这熊孩子!   贾平安有些好奇,就去看看。   室内,卫无双坐在榻上,老大站在身前。   “……那个汤好东西都在下面,你记得把勺子在下面捞,捞的时候看……若是重的肉那就快些,一下就捞上来,若是蛋花要慢,先把勺子在底下捞好,随后慢慢的往上……”   老大明显走神了。   啪!   老大这是第一次挨巴掌,捂着后脑勺有些懵。   卫无双恨铁不成钢的道:“可记住了?”   “记住了。”   老大点头。   外面传来叹息声。   苏荷问道:“夫君你不叮嘱大郎?”   贾平安淡淡的道:“男娃就要摔打,叮嘱什么?让他自己去。”   第二日,贾平安带着孩子去算学。   贾昱还没法独立骑马,所以是马车。   贾平安策马在马车边,突然觉得和儿子没话说了。   “到了算学……要合群。”   “嗯!”   “上课要专心,莫要和人说话,不要走神。”   “嗯!”   “若是……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去告诉先生,不,若是有人欺负你……要记得还手。”   “……”   “还有,要和同窗说话,不要闷着。嗯……闷着先看看同窗也成,看清楚了再说话。”   贾昱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觉得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患得患失。   到了算学前。   “下车。”   贾昱下车。   贾平安认真的道:“为父想了许久,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你自己进去……不是为父不疼爱你,而是许多时候你的头上戴着一个‘贾平安的儿子’的帽子,会给你带来许多不适,我希望就算是同窗们知晓了你的身份,但依旧把你看做是普通一员。”   孩子,这样你才能享受到没有杂质的青春。   贾昱看着他,“阿耶,我知晓了。”   贾平安把书包拿给他,举起手。   贾昱楞了一下,也举起手。   “努力!”   啪!   贾昱一个人走到了大门外。   门子问道:“你寻谁?”   贾昱说道:“我是来报名的。”   “早就停了。”   门子嘟囔着,从值房里走出来,见贾昱背着书包,就笑道:“大人呢?”   孩子们报名都是大人带着来的,这个孩子怎么是一个人?   门子看看后面,没人。   转角处有衣角在飘动。   贾昱按照交代说道:“家中早就和学里说好的,我要晚来些,赵助教知晓。”   赵助教就是赵岩,新学在算学的扛把子。   门子一听就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助教,“这孩子说是和赵助教说好的今日来报名。”   助教笑道:“竟然一人来了,胆量不错,跟着我来。”   贾昱跟着他一路进去,直至值房的外面。   “赵助教。”   “来了。”   贾昱有些心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就放松了。   赵岩拿着课本走出来,见到贾昱一人就笑了,“大郎来了?”   “是。”   赵岩寻了韩玮,“这是先生家的大郎君,先生说过,此事仅你我二人知晓。”   韩玮一怔,笑道:“先生这是担心优待?”   赵岩摇头,“据我的估计,先生更多是担心大郎君在算学被人簇拥。”   韩玮莞尔,“罢了。”   报名手续很快,贾昱很清晰的表述了自己的资料,赵岩亲自登记,把资料收好。   随后就发了教科书,有人带着贾昱去了班级。   “咱们算学分三级,初级班三年,中级班两年,高级班三年。”   贾昱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何中级班只有两年?”   小吏笑道:“虽说算学学费低廉,还包三餐,连衣裳都包了,可许多人家还是希望学生能尽快出来……”   贾昱不解,“多读书不好吗?”   小吏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了些,“许多人家需要他们的孩子去挣钱。”   贾昱:“……”   原来这个世界远比我知晓的还要残酷。   虽然经常跟着父亲出去玩耍,也算是体察民情,但任何一次都比不过这番话的震撼。   贾昱再问道:“他们可愿意吗?我说的是那些学生。”   小吏笑道:“没有什么愿不愿的,这就是命。”   “命?”   小吏随意的道:“是啊!就是命。你看那些耕地的农户,他们的儿子还是要耕农户,工匠的儿子还是要做工匠……”   那么……我是阿耶的儿子,未来也会成为权贵?   小吏说道:“以前我等都觉着理所当然,后来先生说过……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这个大唐就该让所有人有逆袭的渠道,让农户的孩子有机会成为将军,让工匠的儿子有机会成为尚书,这才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大唐。”   往日父亲教导的那些话一一回想起来。   ——隔断了上下的通道,就是隔断了人心,上面和下面从此不再是一条心。当整个国家不是一条心时,一点变动就能摧毁这个王朝。   那么……当上下一心时,这个王朝就会鼎盛!   贾昱想了许多。   原来阿耶给我说的不是哄小孩子的话,而是至理。   他被带到了一个班级外。   先生看到了小吏和贾昱,就出来问道:“这是何故?”   小吏说道:“这位是早就报过名的,只是因故来迟了,韩助教和赵助教那边都过了。”   先生看了贾昱一眼,皱眉道:“孩子才八九岁吧,太早了些,容易被那些纨绔子弟欺负。”   啥?   纨绔子弟?   贾昱看了里面一眼。   程政正在和许彦伯说话。   虽说几家关系好,但谁也没见过贾家的老大。   先生带着贾昱进来。   “这是新来的贾昱,老夫交代一句,你等莫要欺负年轻同窗,否则校规便是为你等而设。”   老先生须发贲张,可几个纨绔子弟却不以为意。   “也就是抽一顿,谁怕?”   程政笑嘻嘻的。   贾昱被安排坐下。   随即上课。   这一课是格物。   先生不时看贾昱一眼,半途问道:“老夫刚才说的你可懂?”   贾昱点头。   先生嘟囔道:“这般小的孩子就该送到初级班去,哎!”   下课了。   先生前脚才走,教室里就沸反盈天。   有人打闹,有人大笑,有人急匆匆的跑出去……   这般乱!   贾昱皱眉。   啪!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贾昱忍住了反手一拳的冲动,回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问道:“何事?”   “我叫程政。”   程政笑吟吟的道:“卢国公府的,小子,你哪家的?”   被称为算学双壁的许彦伯也来了,他拍拍贾昱的肩膀,故作老成的道:“老夫许彦伯,家父乃是宰相。”   那就是许敬宗的儿子。   贾昱见过许敬宗,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这个老头喜欢装傻,随后在家中混吃混喝,临走前还带些腊肉。   所以他多看了许彦伯一眼。   “我是贾昱,家父是七品官。”   他看着有些得意。   程政嘁的一声,“七品官……”   许彦伯懒洋洋的坐下,“另一个姓贾的都是郡公了,不对,若非上次贾郡公拒绝,他此刻已经是国公了。”   阿耶竟然拒绝了国公?   许多事贾平安并未给孩子们说,说了只会让他们茫然。   一路上课,第二节课下课时,贾昱去茅厕。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几个少年在一起,目光转动,盯住了走过操场的贾昱。   “哎!”   少年招手。   贾昱没搭理。   没礼貌的召唤你若是搭理了,只会让人轻视你。   贾昱继续走过去。   晚些会做操,学生们在操场上三三两两的玩闹或是说话。   程政和许彦伯等人也在另一角。   “看,孙却这是想欺负新来的。”   “贾昱才九岁,孙却十三岁,这是欺负人。”   程达摩挲着下巴,“要不……看看?”   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幕,都在看看。   少年们喜欢热血奔涌,但这是学校,没地方给他们奔涌热血,所以打架斗殴的事儿少不了。   “这是欺负新同窗呢!”   “孙却不要脸。”   “你看,他过来了。”   孙却走着松散的步伐,缓缓靠近了贾昱。   “小子!”   他觉得这样很帅。   “让路。”   贾昱抬头看着他。   孙却伸手去拍他的脸颊。   少年总是无师自通的领悟许多羞辱人的手段,拍脸只是其中之一。   双手握住孙却的手,右手拇指压住他的中指往下按去。   “啊!”   孙却不由自主就往下蹲。   一拳打在了他的额头上。   孙却后仰着身体,用恐惧的目光看着这个还称不上少年的新同窗。   退后一步,一腿踢去。   呯!   胸膛中腿。   孙却倒下。   贾昱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襟,继续往茅厕去。   所有人的脑袋都跟着他缓缓转向……   ……   979章出现了BUG,三字经再度出现,幸而书友提醒,已经修改了。   晚安! 第984章 这是希望   初秋的长安城中很凉爽。   “太平!”   武媚逗弄着女儿。   太子三兄弟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   “阿娘!”   太子忍不住了,“我抱抱妹妹。”   武媚嫌弃的道:“摔了怎么办?”   太子举手发誓,“摔了我就跟着摔!”   这孩子!   李弘接过襁褓,讶然道:“妹妹的脸比前日又白了好些。”   李哲在边上凑热闹,“妹妹在看我。”   李贤不满的道:“太平这是想让你们走开。”   邵鹏进来,近前低声道:“皇后,陛下说……那些人吵完了。”   武媚点头,眸中多了些兴奋之色。   邵鹏可是记得皇帝当时的忧色,可皇后竟然欢喜。   “平安……让他进宫。”   贾平安进宫时,太子带着两个弟弟刚出来,看着灰头土脸的,里面有孩子的哭嚎声。   “把太平逗哭了?”   贾平安觉得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太子看了李贤一眼。   李贤笑了笑,微微颔首,随即走了。   他身边跟着几个内侍和宫女,韩达是他的身边人,低声道:“大王,这可是贾郡公,皇后颇为关切,若是能和他亲切些,好处不少。”   另一边的陈大娘忧心忡忡的道:“方才皇后可是发火了,会不会对大王不满?”   李贤的笑容收了,淡淡的道:“阿娘的眼中只有太子,阿耶也是如此。”   韩达楞了一下,“大王,陛下昨日才赏赐了……”   “那些东西……”   李贤笑道:“好用。对了,等等七郎,和他斗鸡去。”   陈大娘叹息,“大王,斗鸡这等事陛下和皇后不喜,不如去踢球吧。”   李贤皱眉看着她,“我喜欢如何关你何事?若非你是阿娘派来的,此刻我便把你赶出去。”   陈大娘苦笑道:“奴一片苦心……”   “你的一片苦心交给你儿子去!”   陈大娘默然。   贾平安进了殿内,见阿姐在哄孩子,就纳闷的道:“太平也太爱哭了些,当年兜兜都没这般。”   武媚坐在那里抱着襁褓,没好气的道:“三个兄长轮番逗弄她,你说小小的人儿如何不气?”   贾平安莞尔,“我看这以后也是个娇娇。”   武媚笑道:“我的女儿,自然该是个娇娇。”   只要她别掺和朝政就好。   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就是野心勃勃,最终被李隆基干掉。   武媚把孩子递给乳娘,揉揉眼角,“这带孩子比看奏疏都累人。”   谁说不是呢!   贾平安对此深有体会。   武媚看着他,神色严肃,“士族商议好了。”   “他们内部需要平衡。”武媚讥诮的道:“口中说着道德仁义,可许久未有动静不是为国为民,只是众口难调。”   “男盗女娼罢了。”贾平安随口道。   武媚皱眉,“士族不会如此。”   呵呵!   贾平安对此只能呵呵。   啪!   贾平安的头顶挨了一巴掌。   “好好说话,呵呵的阴阳怪气的!”   武媚说道:“他们会如何做难说,我和陛下商议过,直接冲着我们来他们不敢,否则弄不好就是翻脸。”   “翻脸……陛下手握大军。”   贾平安眯眼,“不过这等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否则就成了例子,后世子孙一旦觉着哪个势力不妥当,就敢出动大军去清剿,人人自危之下,哪来的安稳?”   “你知晓就好。”   武媚眼神柔和了些,“你要小心。他们会对我和陛下使软刀子,不过对你却没那么隐晦。平安,此刻我真悔了,你该早些做个尚书,封个国公。你要知晓,你如今……”   她说不下去了,贾平安笑道:“我如今在他们的眼中还算不得对手。”   兵部侍郎,郡公……可老帅们垂暮了,贾平安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武媚叹道:“平安……可惜了。”   贾平安笑道:“阿姐,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是有些好奇,士族这般……为何从不见他们改朝换代?”   “你说关陇那般?”   武媚仿佛不知晓老李家就是关陇推出来造反的代表,意味深长的道:“平安你要记住,花越开得美,开的越让人惊心动魄,它就越凋谢的快。”   贾平安明悟了,“关陇就如同是昙花一现,而士族却潜移默化,把自家融入了这个王朝中,千百年依旧存在,他们依旧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眯眼,“他们鄙夷关陇那等用血淋淋的手段来夺取权势钱财的蠢笨,而喜欢润物细无声。”   武媚点头,欣慰的道:“你能看到这个我很欣慰,在士族的眼中,皇室只是沐猴而冠,世间最为高贵的便是他们的家族……”   “可追溯上去,他们的祖辈也只是个凡人。”   “对。”   武媚平静的道:“他们传承的时日太长了,通过联姻等手段,早已和许多家族联在了一起。”   “庞然大物。”后世资讯爆炸,贾平安马上想到了许多例子。   这便是国中之国的一个庞大势力。   “对。”   武媚突然笑了笑,“王与马,共天下。当年王氏俨然庞然大物,主导了前晋,司马睿……”,她轻蔑的挑眉,以示对司马家的不屑,“司马睿称王导为仲父,动辄用惶然或是顿首来写手诏,那是世家门阀辉煌的开端。”   这段历史贾平安还真心不知道。   “王导这般厉害?”   武媚嗔道:“不好生读书便是你这般无知。王导乃是琅琊王氏出身。”   娘的!   这群所谓的世家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你要小心!”   武媚再三叮嘱……当年长孙无忌在时她也未曾这般紧张过阿弟的安危。   出宫后,贾平安不知去寻谁,最后竟然晃荡到了修行坊。   熟悉的牌子,上面的字不大好,贾平安喊道:“青衣!”   “谁寻青衣?”   凶神恶煞的声音中,范颖出来了,见到是贾平安,就冷着脸道:“青衣没空。”   “贾郡公。”   魏青衣出来了。   范颖的老脸一点都没变。   贾平安进了魏青衣的房间,坐下就说道:“帮我看看。”   魏青衣抬眸,深邃的眸子中多了些笑意,“看什么?”   “可能看我这几年的运势?”   魏青衣摇头,“所谓运势实则随心。”   不是从心吗?   贾平安有些失望。   原来高人竟然也不能看出一人的运势来。   “有人凶神恶煞却福禄寿喜皆全,有人慈眉善目却短命,所谓运势,天意之外还得要看你的言行。有时一句无意间的话,一次无意间的出行都能带来变化,所谓看运势……如何看?天机瞬息万变……不可测。”   魏青衣跪坐在那里,神色平静,气质如幽兰,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来。   “那便无事。”   贾平安突然一笑。   他并不是无敌神灵,所以在得知山东士族把自己当做是虾米,准备碾压了自己时,第一时间茫然,旋即下意识的来寻魏青衣看看运势。   就像是后世,一个个体户和上市大公司结怨,上市大公司发誓要弄倒他……   我能怎么办?   “你遇到了难事。”   魏青衣平静的道:“红尘多烦忧,你看着多了疲惫。”   “妻儿,产业,朋友,许多关联的人家,私事公事总是不休。”   贾平安笑道:“这样的红尘让你厌倦了吧?”   魏青衣动了动,却是从案几下面拿了棋盘。   “下棋。”   “好!”   二人开始手谈。   此刻李义府正在笑,但笑的不是很痛快。   “贾平安整日转悠,压根就没去琢磨启蒙之事。”   专家们还在积极的探讨着,李义府站在门外含笑道:“此次定然能压贾平安一头。”   心腹欠身道:“相公,那些士族不对劲。”   “他们商议结束了。”   李义府笑的很和气,“人家太多,不能一下就决断方向,所以就派了几个所谓的名士来,可那几个所谓的名士却被贾平安抽肿了脸。”   心腹笑了笑,却学不会李义府那等笑意,“可那些人一旦出手,陛下和武后那边也不知能否挡得住,若是挡不住……”   李义府的眸色阴沉,“挡不住……那便是帝王与世家共天下。”   心腹身体一震,“王与马……”   ……   贾平安一盘棋杀的魏青衣片甲不留。   “你的棋术与当世的不符。”   “只是胡乱琢磨的。”   贾师傅前世便是业余棋手,业余棋手第一要考教战斗力,战斗力不行的,别人使出翻盘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说不得你大好局面就废掉了。   所以他今日把战斗力使出了十成十,魏青衣直接跪了。   “胡乱琢磨……”   魏青衣饶有深意的道:“许多时候胡乱琢磨也不差。”   乱拳打死老师傅?   贾平安觉得这话不错。   娘的!   淦就是了!   要他躺平是不可能的!   “淦!”   站在兵部的值房外,贾平安痛快的喊了一嗓子。   陈进法悄然而至,“贾郡公,崔氏去了两个名士,李义府那边没答应,两边闹了起来。”   “想编撰启蒙书?”   “是。”   一旦决定要出手,士族的手段让人感到脊背发寒。   他们出手编撰启蒙书,用屁股都能想到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   从根子上贬低新学,褒扬儒学。   李义府算是站稳了立场。   但催胸不大乐观。   “催胸你的脸……”   崔建捂着脸,支支吾吾的从吏部出来,“小贾啊!”   贾平安猛地窜到了边上,一下就看清了。   我去!   巴掌印!   “谁干的?”   贾平安冷冷的问道。   我弄死他!   崔建看看左右,“罢了,此事……不说也罢。”   贾平安懂了。   “多谢崔兄。”   他郑重拱手。   崔建羞愧的道:“没帮上忙,家里长辈多,义玄公又不在了,否则他在还能……哎!”   崔氏的内部会议定下了以后的大方向。   “学堂之事是挖根,那些人提及你时眼神都不对了,有人说要取你的首级,有人说要让你身败名裂。”   崔建不忌讳的说出了这事儿。   世家大怒。   你要挖我们的根,我自然要挖你的根。   一首歌在贾平安的脑海里回荡着。   “就在长安吧。”   崔兄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就在长安,也就是说,若是把学堂的范围控制在长安城中,士族会做出一定的妥协。   贾平安笑了笑,“他们要的是家族的荣华富贵,可我要的……他们却不懂。”   学堂中,先生进来。   “起立!”   “坐下!”   “打开课本第一页。”   孙亮打开了课本第一页。   “跟我念。”先生抬头,眼中全是虔诚,“天下兴亡我有责!”   孙亮大声跟着同窗们一起念诵。   “天下兴亡我有责!”   这是初级班,学生们几乎都是半文盲。   都很年轻!   每个孩子都仰着脸,那稚嫩的脸上全是……   “这是希望!”   先生微笑着。   ……   李义府发现自己失策了。   “去查查那些人中间有多少与世家有关联!”   希望不多吧!   他是从阴谋论的角度来了一次揣度。   “那些世家手段了得,若是他们要动手,哪里会这般明晃晃的?”   不对!   李义府越想越不对,那熟悉的笑容消散了,阴沉的在值房里踱步。   “老夫能轻视任何人,却不敢轻视世家,这些人一旦想弄谁,那手段不是你们能揣度的……”   心腹干咳一声,等李义府皱眉看过来时,轻声道:“他们弄贾平安……这是好事啊!相公!”   李义府冷冷的道:“老夫恨不能让贾平安去死,可编撰启蒙书的差事是老夫在掌总,若是此事出了纰漏,你以为老夫能安身事外?”   心腹面色微变,急匆匆的去了。   ……   第二日,李义府刚到值房里,心腹就进来了。   “且等等。”   李义府正在吃早饭……一个敞口瓶子里装着馎饦,他拿着一个长柄的勺子舀着吃。   大唐不许高官进市场,更不允许官员在路上吃东西,哪怕跋扈如李义府也只能把馎饦装在瓷瓶里,带到值房来吃。   馎饦热气腾腾的,心腹嗅到了骨头汤的香味,微微带着些羊膻。   大唐著名的美食家贾平安说过,没有一点儿羊膻味的羊肉不好吃。   李义府也是如此,羊肉羊汤中必须有羊膻味。你要说我这羊吃的是草药,所以没羊膻味……对不起,老夫不爱吃。   贾平安私下还有一种说法:臭豆腐标榜自己不臭,那还是臭豆腐吗?   李义府吃的越来越快。   吃滚烫的带汤面食时,口腔和咽喉渐渐适应了滚烫,就会越来越快。   他的额头多了汗珠却顾不得去擦,一直吃完馎饦。   吃到最后,他用勺子在瓶子底部不断的掏着,把汤水和残渣吃下去,一脸陶醉。   再也舀不到了,李义府举起瓷瓶往嘴里倾倒。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擦擦嘴,惬意的叹息一声。   可以说了。   心腹说道:“里面十余人与族有关。”   李义府长出一口气,眼中多了厉色,“一群贱狗奴,这是早有预谋,老夫却失察了。”   心腹焦急的道:“相公,赶出去吧。”   李义府笑的和气,“赶出去……用什么借口?”   呃!   心腹想了半晌,却想不到任何借口。   李义府淡淡的道:“贾平安要倒霉了,不过在此之前老夫得进宫一趟,否则贾平安倒霉……皇后怕是会怒不可遏,到时候老夫遭了池鱼之殃。”   他急匆匆的进了宫。   皇帝很忙。   “陛下和李相在议事。”   这里的李相指的是李勣。   “陛下,老臣以为吐蕃咄咄逼人,迟早会成为大患。吐谷浑乃是大战之地,不过吐蕃在此大败,故而老臣以为禄东赞定然会在安西一代动手……”   李勣很是沉稳的说着,“如此西域当有稳妥的名将坐镇,老臣愿往。”   李治淡淡的道:“朕却离不得英国公。”   李勣怅然良久,王忠良不禁觉得皇帝太过念旧。   既然英国公想去,那就让他去呗!   李勣叹息道:“如此,老臣举荐一人。”   李治颔首,“英国公目光敏锐,举荐之人定然不俗。”   皇帝不该是不说话,等英国公说出人选后再做决断吗?   王忠良觉得皇帝今日错了许多。   李勣微笑道:“老臣以为,贾平安可去西域坐镇。”   瞬间王忠良都明白了。   士族反扑,帝后能周旋,但贾平安却很难周旋。   英国公和皇帝默契的一番话,实则就是想让贾平安暂避漩涡。   妙啊!   王忠良不禁想抓耳挠腮一番。   李治沉吟着,良久说道:“此言甚是,且待朕斟酌。”   这个斟酌就是看时机。   但宜早不宜迟。   皇后正在寝宫中发脾气。   “谁说平安是奸佞?陛下与我都没这般说,他们倒是好脸!”   皇后神色冷肃,邵鹏发誓自己看到了杀机。   李义府来了,把事儿说了,最后请罪,“臣疏忽了。”   他低着头,没看到皇后的眼中冷冰冰的。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皇后,陛下说,西域该有人去坐镇。”   武媚一怔,旋即笑道:“陛下果然是陛下。”   邵鹏想翻个白眼……皇后先前可是连陛下都喷了几句。   武媚欢喜,“平安呢?快去寻了来。”   李义府急匆匆的回去,对心腹说道:“帝后依旧眷顾贾平安,此事要着紧,盯着那十余人,罢了,老夫亲自去,但凡他们编撰不妥之处,全数删掉!”   贾平安此刻在吏部的外面,手中拿着一本书,一脸无所谓的随意。   “我来问问那些人,启蒙书可编好了吗?若是没有,我这里倒是有了一本。”   贾平安笑的很是平静。   李义府闻讯骂道:“他还敢来……这是主动来丢人!罢了,让他进来,老夫也去看看。”   因为事儿是李义府掌总,所以那些专家都在吏部集中。   此刻值房里一片嘈杂。   “王莽就是个逆贼,哪里能把他在启蒙书中提及?”   “始皇帝暴戾,当弃之!”   一阵嘈杂中,有人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门外。   “贾平安!?” 第985章 我特来羞辱你等   第982章   贾平安就站在门外,薄薄的一本书被卷在手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室内的众人。   室内很安静。   一个专家看看案几上的数十张纸,上面就是大伙儿集思广益整理出来的启蒙读物。   “你来作甚?”   一个专家冷冷的道。   贾平安缓缓环视众人,微笑道:“听闻你等在念叨我,想弄本启蒙读物让我没脸,顺带还能挖挖新学的根,所以我来了。”   “哈哈哈哈!”   一人在大笑,旋即整个房间里的专家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笑的是如此的快活,有人甚至双手捧腹,前仰后合。   “喔唷!”一个老专家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义府到了外面,本想进来,心腹微微摇头,指指贾平安的背影。   李义府止步,就站在侧面。   贾平安主动送上门来,这便是自取其辱。   老专家擦去泪水,喘息道:“我等数十名士集思广益多时,昨日才将定下了方向,已经得了大半。贾郡公此来何意?想见证我等编撰的启蒙书?如此……”   老专家看看众人,笑道:“诸位,老夫以为当成全贾郡公才是。”   自取其辱的来了!   众人纷纷点头。   “应当。”   “还请贾郡公指正。”   “我等数十人,想来远远不及贾郡公一人。”   贾平安有些好奇。   为何这些专家都对自己抱着敌意呢?   士族的人自然对他抱着敌意,但别的专家呢?   为何也如此?   唯有一个可能。   嫉妒!   他想到了一件事儿……昨日他遇到了礼部的一个官员,此人原先见到他都是笑眯眯的,可昨日却板着脸。   学堂的开设和开课完全把礼部给撇开了,学堂开设的范围越大,礼部就越膈应。   包括国子监在内的教育系统都隶属于礼部,而学堂却独立于礼部,这就是国中之国。   所以礼部不满,这个不满蔓延下来就是冷漠。   而学堂的开办得罪了另一拨人,就是这些所谓的名士。   但凡涉及到教育的事儿他们都有份,就算是不掺和你也得派人请一下。他们或是来参与,或是矜持的说老夫最近很忙,就不去了。   他们得到了尊重,学堂也得到了安宁。   但皇帝和贾平安显然都把这群名士给撇开了。   学堂这块大蛋糕就此和他们无关。   你要说他们不是拒绝了学堂的邀请吗?   对不住,我拒绝你可以,但你不该再次邀请我吗?   贾平安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当时公司举办一个宣传活动,需要邀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士出席,于是就去请了。   公司很清楚没人愿意来,所以也很敷衍。   果然,一去就拒绝,而且拒绝的很是逼格满满。   没空!   一脸名士的傲然。   下面还去不去了?   跟着的小姑娘刚参加工作,觉得名士这等尿性真心不好伺候,下面不去了吧。   但主事人却意味深长的道:“去了兴许一事无成,但不去却会百事缠身。”   另一个嘴巴没把门的随口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随后他们把几位名士都邀请到了,好死不死的……一位名士竟然答应了。   主事人当时的脸色巨难看。   小姑娘欢喜不已,觉得这是成绩。   到了活动那一天,这位专家蹲在那里发表了一番讲话,主事人疯狂鼓掌……但下面的人就稀稀拉拉的给了些掌声。   小姑娘诧异,“既然没人喜欢他们,那为何还要邀请他们来呢?”   主事人苦笑道:“许多事……不得不做。”   小姑娘觉得自己遭遇了第一次社会毒打。   她以为事儿结束了。   可活动结束后没几天,公司的一件事儿就被卡住了。   合规合法的事儿啊!   为啥给我卡住了?   老总大发雷霆。   活动的主事人悄然去汇报了一番,老总的办公室里顷刻间就像是遭遇了一场风暴,各种砸啊!   随后活动的主事人带着礼物……顺带把小姑娘也带去了,说是有个青春的妹纸跟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他们再度来到了没去的几位名士家中……   小姑娘麻木的看着一切……道歉,深刻的道歉。   随后就是喝酒。   醺醺然的名士用手指头蘸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个繁写字,眼中含着春色问道:“妹纸可知晓这个字?”   小姑娘摇摇头,名士马上就口沫横飞的给她说着这个繁写字的演化历史,以及它的含义。   那张脸越来越红。   潮红!   小姑娘事后寻了贾师傅,“其实……这些都是脸面。”   邀请不去是脸面,有人去了我没去,这也是脸面……请客喝酒道歉奉承是脸面,酒桌上有小姑娘作陪是脸面……   贾平安回答,“你要开始脱胎换骨了。”   从大唐到后世,名士们依旧没有进化,还是那个尿性。   这事儿不去是我的事,但后来这事儿有利可图,有名可图时,你为何没有再度诚恳的邀请我?   于是这些人的立场就变了。   贾师傅就成了恶人。   这事儿你说冤不冤?   不冤!   按照后世的做法,此刻贾平安就该低个头,请个客,道个歉,让那些名士的心理得到满足,如此皆大欢喜。   李义府也是这般觉得的。   难道举目皆敌是好事?拉拢一些人总是没错吧!   老专家把那些纸张叠在一起,眼中带着些轻蔑和快意,“贾郡公,请指点!”   专家们都含笑看着贾平安。   “贾郡公,莫要吝啬啊!”   “就是,我等编撰了许久,想来错谬不少,贾郡公学问精湛,定然能指点一二。”   一张张笑脸上挂着矜持、鄙夷、不屑……   李义府第一次觉得贾平安是个倒霉蛋。   他听到了脚步声往里去。   很单调,也很孤独。   贾平安走到了案几前,拿起那数十张纸。   专家们的目光带着火,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贾平安给点燃了。   贾平安看着他们,手一松,纸张散落。   那些矜持鄙夷的脸呆滞了一瞬,接着就被怒火烧的发红。   “大胆!”   “贱狗奴,你竟然轻视我等!”   “今日老夫定然不与你善罢甘休!”   “寻了李相来,告诉他,贾平安羞辱我等!”   “……”   气势汹汹的嘈杂中,贾平安缓缓把手中的书放在案几上,转身离去。   “他竟然走了?”   “羞辱了我等就想走?”   “拦住他!”   一个老专家拦住了贾平安。   案几前的专家拿起书,往手指头上吐了点唾沫,然后楞了一下。   封皮上写着字呢!   “声律启蒙?”   声律?   “哈哈哈哈!”   专家们觉得贾平安今日就是来搞笑的。   不,是来自取其辱的。   外面的李义府想遮着脸。   “云对雨,雪对风。……”   专家的声音中带着不屑之意。   “晚照对晴空。”   老专家微微皱眉。   “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   专家的声音顿了一下,眼中竟然多了些欢喜之色。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专家赞道:“三尺剑的典故出自于汉高祖,六钧弓的典故出自左转,极妙!”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老专家的眼神中第一次多了惊讶。   外面的李义府同样如此。   清暑殿在洛阳,这是教授了地理。但广寒宫是什么?   专家说道:“这里有备注,广寒宫乃是传闻,传闻月亮之上有宫殿,曰广寒宫。”   “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一个专家赞道:“美!”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老专家的嘴唇颤抖着。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让路。”   老专家顺从的避开,看着贾平安走了出去。   李义府就在门外。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随即离去。   里面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   这……   一个专家喃喃的道:“这些能让孩子们知晓许多学识,更要紧的是美,声律之美,我华夏之声当传于千古,标榜千古!”   一个专家猛地拍打着案几,涨红着脸喝道:“够了!”   正在诵读的专家被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着拍桌子的专家,轻声道:“轻些。”   随后他再度低头。   室内再度响起诵读的声音。   “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   “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   李义府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李义府摇摇头,问道:“五年之期可还要继续?”   死寂!   李义府走了出去。   他看不起这样的名士。   但许多场面却少不得他们。   心腹有些被震撼到了,“相公,这里数十人折腾了许久,这才弄了个纲领似的东西,还未曾准备填充。他一人竟然就弄出了这本声律启蒙。下官方才听过了,堪称字字珠玑,更是美轮美奂。他是如何做到的?”   “天赋!”   李义府看着蓝天,秋高气爽也无法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他一直在悠哉悠哉的,去公主府,带着孩子玩耍,教授弟子,去兵部和任雅相告假,进宫……就没见他琢磨过此事。”   心腹觉得这事儿真是曰了狗了。   “字字珠玑啊!难道是他晚上略一琢磨就琢磨出来了?”   李义府淡淡的道:“当年上官仪号称诗才了得,为此洋洋自得,可遇到了贾平安后,几次三番没脸,如今但凡作诗,他必然会看看贾平安是否在……”   “这样的人啊!老夫从不和他比试学问,和他比试学问……这群蠢货!”   回到家中,兜兜来表功。   “阿耶,我抄的好不好?”   “你抄的那份送进了宫中,皇后看了定然会说好。”   声律启蒙弄出来后,贾平安就寻了老大和兜兜来抄写。   老大的那份被他丢在了专家们那里,而兜兜的那一份却送进了宫中。   “阿耶,我要吃冰酪!”   “天气凉了!”   老父亲板着脸。   “阿耶……”   小棉袄拽着他的手腕,整个身体都往下坠。   贾平安一边拖着兜兜走,一边喊道:“阿福,来看看你妹妹!”   阿福在树上懒洋洋的看了一眼。   “阿耶……”   ……   武媚的手中拿着的就是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她缓缓看着,不时吟诵出来。   太子来了。   “阿娘。”   武后没动静。   “阿娘!”   武后蹙眉,这是别吵我的意思。   一直看完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又拿起了边上的一本书。   “太子看看。”   李弘接过翻开,第一反应是……   “阿娘,这字好稚嫩。”   “兜兜抄的。”   太子楞了一下,“这字不错。”   他缓缓看完了声律启蒙,抬眸,“阿娘,这书……”   “你舅舅作的。”   武媚的眼中多了欣慰,“我说他这几日到处浪荡,也不怕丢人,谁曾想他随意就弄出了这本声律启蒙。开蒙难,千字文固然好,可却空洞,孩子们不乐意读。三字经朗朗上口,里面蕴含着道理学识。我本想着他再也不能出一本启蒙书,谁知晓竟然又写了一本美轮美奂的声律启蒙,虽说有些地方声律错误,不过后续改改就好……大好!”   ……   刚成立没多久的‘大唐启蒙教材编撰委员会’解散了,他们甚至没来不及领一份钱粮。   一个个专家木然出了皇城。   “李公!”   一个熟人笑着走到专家的身侧,“你这是……可是编写出来了?”   专家木然。   熟人诧异,“李公……”   专家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别挡路。”   “我没挡路啊!”   熟人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往前走,问道:“李公你这……昨日你还说要羞辱贾平安,今日你怎地……”   专家回头,眼中竟然充满了血丝,咆哮道:“老夫无能!够了吗?老夫不是贾平安的对手,不,老夫等人都不是贾平安的对手,你可心满意足了?”   熟人愕然。   专家逼过来,口水喷了熟人一脸,“老夫不行,数十人都不行,都眼睁睁的看着贾平安随意弄了本声律启蒙来羞辱我等,羞辱!够不够?!够不够!!!”   熟人从未见过他这等状若疯狂的模样,被吓傻了,下意识的点头,“够了够了。”   专家颔首,突然眼眶一红,竟然落泪了,“数十人啊!数十名士绞尽脑汁竟然比不过他贾平安随意弄的一本声律启蒙,数十人啊!”   熟人获取了信息:数十名士在编撰启蒙书,却不敌贾平安的一本什么声律启蒙。   他们绞尽脑汁,贾平安只是随意弄弄。   他们败的没脾气,却憋屈的想吐血。   “数十人呐!”   专家仰天咆哮,“都是一群豕!”   ……   贾平安编撰了一本声律启蒙,专门用于启蒙。   而数十名士废寝忘食的编撰却败了。   算学里,贾昱正在埋头写作业。   身后传来了程政的声音,“先生把书卷在手中,就这么施施然的进去,那些名士羞辱他……先生也不啰嗦,就把声律启蒙放在案几上,随即离去,可竟然被人拦住了。”   许彦伯骂道:“贱狗奴,这是觉着羞辱的还不够。”   “没错。”   程政笑的很是幸灾乐祸,“随后有人翻看了声律启蒙,还读了出来……你们没看到那些名士的脸啊!说是各种颜色都有……”   许彦伯心痒难耐,“你是如何知晓的?”   “有个小吏……你懂的。”   这等人家有些人脉再正常不过了。   “拦着贾郡公的那人都傻眼了,贾郡公只是淡淡说让路,他就乖乖的闪开……”   一个学生笑道:“这不是想羞辱先生反被辱吗?”   “先生何等的学问,只是不想和他们计较罢了。可那些人越逼越紧,先生一怒之下就闯了进去,一本声律启蒙打的那些所谓名士的脸生疼。”   “先生果然就是先生。”   阿耶这般厉害吗?   贾昱抬头看了一眼。   同窗们都很兴奋。   是了。   我们是新学。   和那些名士不是一路人。   以往贾平安从不和他们说自己在外面的事儿,兜兜至今还认为自家老爹就是个普通官员。   贾昱因为进了算学,这才得以知晓这些事。   “先生来了。”   众人赶紧坐好。   先生进来后,笑眯眯的道:“刚出的书,声律启蒙,老夫以为你等也该读读。”   众人都乐了。   “都知晓了?”   先生有些悻悻然。   “这是启蒙所用,先生编写的,如今正在用活字印制,回头你等也可买回家去,让家中的弟妹们读读。”   一个学生说道:“先生,女子不该读书!”   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的任务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贾昱起身,“女子为何不能读书?”   学生说道:“女子在家带孩子,读书作甚?”   贾昱双手按着课桌,恨不能喷一把。   “这和职责无关,女子也该有认知这个世界的权利。”   众人都在笑。   贾昱很生气,大声道:“读书的母亲能带出聪慧的孩子!”   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   贾昱坐下。   先生赞许的道:“对,读书的母亲能从小就教授孩子,这样的孩子比普通孩子强。另外,先生说过,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你等去市场看看,扛包的同样有女子,做生意的也有女子……若是没有那些禁锢,女子什么不能做?”   他屈指敲敲桌子,提醒学生们注意。   “你等寻找社会,翻开至三十八页。”   众人从书包中找出了这本教科书,翻到了三十八页。   “男子通过禁锢女子的权利获得成就感是卑劣的。”   “女子也能顶起半边天!”   ……   兄弟们,爵士求票了啊! 第986章 陛下,惩罚倭国吧   清晨,孙亮早早就起床了。   “阿翁。”   他先去寻祖父,可孙仲不在。   “阿翁出去了。”他的母亲出来说道,随即又进了厨房。   孙亮拿出一本书走到了院子里。   此刻晨曦尚未出现,光线不大好。   他翻开书,轻声诵读着。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一家子都起床了,媳妇们在厨房里忙活,孩子们在打瞌睡……父亲们蹲在屋檐下,说着事儿。   “看看亮儿。”   孙亮的父亲得意的指指儿子,“才多大,竟然就识文断字了。”   “亮儿。”   一个叔父招手,正好进来的孙仲看到了,就淡淡的道:“孩子读书,叫他作甚?”   孙亮回身,“阿翁,你回来了?”   “嗯!”   谁也不知道孙仲是去了哪,但看看身上的露水,多半是在坊中的某个隐秘处。   “学里可操练?”   孙仲摩挲着横刀问道。   “练呢!”孙亮仰头说道:“先生说了,如今我们还小,所以只是跑步,单双杠拉伸一番,等进了中级班就会练的更多。”   “嗯!”   孙仲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头顶,“好生读。”   孙亮用力点头。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孙仲洗漱回来,看着院子里小小的身影抑扬顿挫的诵读着,脸上的皱纹努力挤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阿翁,我要去学里了。”   快开坊门了,孙亮先给祖父告别,接着是父母,再次是叔伯叔母们,最后才是兄弟姐妹们。   “懂事了!”   孙仲微微颔首,“家中年龄到的,该送去学堂就送去,别迟疑。”   这是一家之主的决断。   “是。”   孙亮一路小跑着到了坊门处。   黄二今日有生意,所以也准备出坊,见到孙亮就笑道:“亮儿,你读书读了什么?”   “许多。”   “许多啊!”   黄二笑眯眯的道:“那你说说鬼神是什么样的。”   等候的坊民们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孙亮。   孙亮说道:“先生说,鬼神是否有不敢断言,但只要行正道,心中无邪思,鬼神见到你也得避路,百邪不侵。”   你这不是砸我生意吗?黄二:“……”   坊门开了,孙亮小跑着出去。   转到了朱雀大道时,能看到不少在跑的人,近前一看,都是学生。   “快些!”   孙亮奋力奔跑。   马蹄声传来,接着停在身侧,孙亮抬头一看,却是程政。   程政骑着马,摇头叹息,“跑什么,可要我带你?”   孙亮摇头。   他就这么一路跑到了算学,满头大汗的把书包塞进自己的课桌里,随即去了操场。   学生们不断集结,等先生到来时,天边的晨曦已然出现。   跑步很单调,但每日跑一跑的,这人就格外的精神。   跑完步就是早饭时间。   早饭很丰盛,领了一碗馎饦后,顺着往后还能拿一个煮鸡蛋。   有人不喜欢吃鸡蛋,在边上和人交换馎饦里的肉片。   孙亮觉得鸡蛋好香。   先生们坐在一起低声说话。   “先生说了,要让孩子们知晓何为家国,要团结……”   “中级班的好些,初级班的都是一群孩子,很难教。”   “再难也得教。”   “对,先生说算学出来的学生,学问多少只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知晓自己要做什么。”   “要让他们牢记那句话,天下兴亡我有责。”   “先生还说过,方向错了,学识越多为祸就越烈。”   “是了,想想隔壁的那些人,满脑子都是自家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学问越大,以后官位就越高,危害就越烈。”   吃完早饭可以休息一会儿。   这个时候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   孙亮缓缓散步……按照先生的交代,饭后不能老是坐着。   铛铛铛!   上课了。   先生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严肃。   “你等能读书,是陛下多番努力的结果。读书为何?”   先生把学生们一个个叫起来问。   “为了……挣钱。”   “不错。”先生并未呵斥。   “为了让阿耶高兴。”   “不错。”   “为了……”   轮到孙亮时,他说道:“阿翁说谁能护着你,那你就去保护谁。”   先生笑着问道:“那你说如今是谁在护着你?”   孙亮说道:“大唐。”   ……   孙仲依旧坐在茶坊的外面,木然看着人来人往。   大车来了一串,是来提货的。   跟着的伙计不大安分,不住的想进去看看。   “止步!”   外面随便看,但里面制茶的地方不行。   几个伙计不耐烦的道:“就看一眼,你这老翁却聒噪。闪开!”   有人推了孙仲一把,接着准备探头窥看。他只觉得后颈发紧,脚下被绊了一下,人就往后踉踉跄跄的退去。   另一个伙计刚想喊,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啪!   伙计捂着额头,摇摇晃晃的道:“你!你……”   孙仲坐在了凳子上,依旧木然看着外面。   ……   三剑客的日子不大好过。   “家中决断已下,对我等的态度就变了。”   卢顺义的嘴角带着冷笑,“说老夫无能,在国子监数年并无寸功。可他们也不想想,若非我等在,国子监怕是早就沦陷了!”   王晟点头,“老夫也是如此遭遇,家中说老夫无用,连一个年轻人都压制不了。”   李敬都苦笑道:“他们不知晓贾平安此人的厉害。”   “此次他们想从根子挖掉新学的根基,聚集了数十名士,可最后如何?”   卢顺义冷笑道:“老夫说过不可小觑了那个扫把星,可谁听了?”   “咳咳!”   外面来了一人。   “见过二兄。”   卢顺义起身行礼。   老人走了进来,坐下后,淡淡的道:“此事家中却是轻忽了……那贾平安确有真才实学,一本三字经让家中颇为赞许,说用于家中的孩童启蒙再好不过了。”   这才是世家!   卢顺义默然。   老人继续说道:“新学如今在长安中传播,此事不容小觑,你等身在国子监,该做的还得要做,那些学问,该教的还得教。”   卢顺义点头,“早就教了,若非如此,国子监多少人都会跑到隔壁去。”   “新学……”老人从容一笑,“一个兵部侍郎而已,何至于此!”   卢顺义眸色微亮,“家中可是要出手了?”   老人颔首,平静的道:“跳梁小丑罢了!”   李敬都暗喜,“他如今得罪了许多人,趁势出手,那些人就会相助,妙啊!”   老人淡淡的道:“你等看着就是了。”   他起身走到门外,叹道:“学堂……让人怀念的地方。”   卢顺义把他送出来,问道:“准备如何下手?”   老人说道:“他在兵部每日逍遥,从未认真理事,这便是个漏洞。任雅相老了,兵部尚书兼宰相让他疲惫不堪,让他专心做宰相更好。”   卢顺义眸子一亮,“咱们的人去兵部做尚书,随后……”   老人淡淡的道:“官大一级压死人!”   卢顺义兴奋的道:“只需开个头,那些人自然会蜂拥而至,撕咬贾平安。”   “驱使那些贪婪之辈为我等效力最好不过了。”   老人回身看着他,“你要好生努力才是……家中都说了,你这几年堪称是空耗时日,哎!”   卢顺义的老脸也挂不住了,“二兄,贾平安并非易于之辈……”   “你想说自己是非战之罪?”老人淡淡的道:“家中可不是这般认为的。”   卢顺义把他送到了国子监外面,“二兄,那贾平安真不是轻易能降伏的,让他们莫要轻敌。”   老人笑道:“我等家族传承了多少年,家中的规矩你不知晓?谁会轻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马蹄声骤然从外面传来。   老人回身叮嘱,“这是我等世家生死存亡之际,不可懈怠,要尽心!”   卢顺义点头,“学堂若是越开越多,我等世家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难。”   “你知晓就好。”   “是银子!”   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   老人皱眉,“什么银子?”   二人往前,一群人围在坊门那里。   二人挤了过去,就见十余骑勒马回身。   一张张黝黑的脸,一看就是长途跋涉。   地上掉了一个包袱,包袱破开,一块石头滚了出来。   灰白色的石头在阳光下闪光。   “是银矿石!”   有人惊呼一声。   骑士下马重新包裹,可包袱皮彻底完蛋了,他干脆脱掉外裳把银矿石包裹起来。   一个老人问道:“这些银矿石哪来的?”   卢顺义觉得骑士不会回答。   骑士抬头笑道“在倭国,那边发现了一座银山!”   老人的脸瞬间白了。   卢顺义的身体一颤……   ……   十余骑士一路到了皇城外。   “是唐郎将!”   唐旭的脸黑的不像话,辨认了半晌才被认出来。   守门的军士问道:“唐郎将看着风尘仆仆的,还背着包袱,可是发现了好东西?”   “在倭国发现了一座银山。”   唐旭颔首进去。   身后,一群军士张开嘴发呆。   唐旭急匆匆的到了宫门外请见。   帝后和宰相们正在议事。   “陛下,有人上了奏疏,说任相年迈,一边在兵部辛劳,一边还得为相操心……”   这等奏疏一看就知晓用意。   “这是想建言让任卿推掉一边?”   李治看着任雅相。   你需要表态。   任雅相毫不犹豫的道:“臣依旧能舞动横刀杀敌。”   兵部是个重要的部门。   但他毕竟老了。   李治说道:“此事再议。”   再议,等下一次再建言……   这就是一个复读机似的程序。   武媚心中冷笑,低声道:“这是想让任雅相弃掉兵部尚书之职,随后他们的人再上来,温润如水,不着痕迹的就把平安给弄掉。”   这等手段防不胜防,但武媚高度警惕,只是一想就想通了。   李治淡淡的道:“慌什么?朕自有主张!”   武媚摇头,“还是去西域吧。”   西域那边混几年,立些功劳,随后归来升官封爵,成为巨头之一。   这才是最好的一条道。   李勣起身道:“陛下,臣上次所言西域之事……”   果然,李勣的助攻来了。   李治说道:“禄东赞虎视眈眈,一心想夺了吐谷浑,可十万大军一朝覆灭,他当会痛彻心扉。不过此人亦是坚韧之辈,吐谷浑行不通,那便从西域下手。西域乃是大唐的要地,不可有疏失……”   李勣颔首,“老臣以为,贾平安可去坐镇安西。”   名将出镇一方本就是常态。   李治刚想点头,就见一个内侍在外面等候。   王忠良去问了,回来说道:“陛下,唐郎将回来了,请见陛下。”   李治一怔,“唐旭?”   他笑道:“他去了倭国,此刻归来……让他来。”   武媚眯眼看着外面,“也不知是否寻到了银矿。”   “不是银山吗?”   皇帝看着她。   吊打?   还是踹几脚!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记错了兴许也有。”   这个女人!   李治被气笑了。   唐旭来了。   他自己背着一个包袱,身后十余内侍也背着包袱。   “陛下!”   “你是……唐旭?”   这个黑的和泥煤般的男子是唐旭?   李治颔首,“卿辛苦了。”   唯有一路疾行才会变成这样。   “臣不辛苦,臣此行倭国,一路搜寻,幸不辱命。陛下,大唐的钱袋子……寻到了。”   包袱打开,一块银矿石在微微昏暗的殿中格外的醒目。   李勣问道:“多大的银矿?”   唐旭说道:“是银山,在海边就能看到闪光的银山。随行的老工匠老泪纵横,说这周围都是银山,产出的银子能让大唐强盛无数年……”   大唐缺钱!   以至于要用布匹香料等物来充当货币。   银山!   李治霍然起身。   皇帝失态了!   武后拉着他的衣袖跟着起身,脸上的震惊啊!   刚被人说老迈的任雅相飞扑了过去,动作之快,许敬宗发誓自己只是看到了人影一动,任雅相就到了银矿石之前。   可还有更快的!   李勣!   李义府发誓从未见过这等动若脱兔的英国公。   他堪称是朝堂上最年轻的宰相,可此刻却被一群老汉拉在了后面。   李勣蹲下,轻轻抚摸着银矿石。   “这是……”   任雅相蹲在了他的对面,瞬间就没地了。   一群蠢货!   许敬宗冲着那些内侍招手,“赶紧!”   内侍们把包袱放下,打开……   李治和武媚缓缓走了下来。   王忠良眼疾手快抢了一块银矿石,谄笑着抱过来,“陛下,请看!”   李治轻轻触摸着银矿石,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下就精神了。   武媚也摸了摸。   帝后相对一视。   “有钱了!”   “能征伐了。”   “学堂能到处建了。”   “朕……”   “陛下,节省为要。”   “陛下!”   李勣抬头,“倭国在辽东偷袭大唐,卑劣无耻!当征伐!”   任雅相起身,怒吼道:“陛下,倭人遣人潜入长安,意欲何为?老臣以为,他们想行刺陛下!”   这一刻麻野在任雅相的眼中变成了死人。   许敬宗抱着银矿石在嚎。   “有钱了!有钱了!”   “征伐!”   李义府涨红着脸,“倭国当诛!”   “召集群臣议事。”   ……   天气渐渐凉爽,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割完了。鸟儿一群群的聚在田间地头,寻觅着一切可吃的食物。   阿福摇摇晃晃的走在前方,那些鸟儿竟然不怕它。等贾平安带着三个孩子过来时,鸟儿叽叽喳喳的飞了老远。   “阿姐,那是鸟!”   贾洪很喜欢出来玩耍。   “对,是鸟。”   兜兜很有大姐头的风范,“二郎要学爬树,以后就能上树去抓鸟了。”   “好,抓鸟!”   贾洪欢喜。   兜兜皱眉看着贾东,“三郎为何不说话?”   贾东看着她,一脸轻蔑。   兜兜怒了,轻轻揪住他的耳朵,“说话!”   贾东在积蓄口水……   He……   兜兜把他的脸推开。   Tui!   口水吐在了自己的衣裳上,贾东楞了一下,然后就大哭起来。   “阿耶!”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好生听话。”   大哥带孩子,大哥不在了大姐带孩子……   多少年来都是这样过的。   所以才有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说法,不是说威严,而是说下面的弟妹他们也在带,履行着半个父母的责任。   贾东不嚎了,但却昂首的看着兜兜。   这娃有些轴啊!   比王勃还轴。   说王勃,王勃就来了。   “去了哪?”   贾平安问道。   王勃说道:“刚去茶坊跟着学了炒茶。”   “酿酒也能去试试。”贾平安觉得要开阔学生的眼界。   王勃兴致勃勃的去了。   老师傅看看他的身板,“小身板,就去接酒吧。”   蒸馏出来的酒水接满一坛需要些时间,这段时间里就能休息。   王勃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要重活。”   老师傅,“确定?”   王勃淡淡的道:“确定!”   “那就去上料吧。”   一桶酒糟提上去,倒在大锅上。   第一桶!   王勃的腰闪了一下,差点就摔进了大锅里。   他喘息着被人架了下来,一路到了贾家。   “不好了。”   贾平安刚回来,见状纳闷的道:“这是怎么了?”   “王郎君闪到腰了,差点就摔进了大锅里……”   人肉酒吗?   王勃斜着身子靠在一个师傅的身上,“无碍,我歇息一番就能就好。”   贾平安看看贾东。   “寻医者来。”   王老二正好过来,问了情况说道:“郎君,军中擅长这个。”   “谁?”   “段出粮。”   段出粮来了。   王勃一看到他的眼神心中就瘆的慌,总觉得这厮是个杀人魔王。   “以前我弄过几次。”   王勃心中一松。   贾平安问道:“都好了?”   “都好了。”   不错。   段出粮没说的是……   “上次你不是说弄死了一个吗?”   段出粮已经按住了王勃的腰部。   王勃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刚想呼喊……   咔嚓!   段出粮松开手,“起来走两步。”   我要死了!   王勃只觉得腰部酸痛。   王老二蹲在边上偷师学艺,啧啧称奇,“手法不错。段出粮,你若是当年没弄什么人皮鼓和人骨槌就好了。”   王勃瞬间就蹦了起来。   ……   晚安! 第987章 蹲坑达人   王勃一直没注意贾家的这些护卫。   段出粮看着有些木讷,更没法引起他的关注。   人皮为鼓?   人骨为槌?   王勃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他需要镇定。   他努力深呼吸,这是贾平安教的法子。   当你身处愤怒中时,记得深呼吸。   恐惧应当也是吧。   护卫们都在看着他。   眼神不大对。   王勃知晓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可怎么缓和?   他去问了贾平安。   “段出粮果真是以人皮为鼓,以人骨为槌?”   “对。”   王勃愕然。   这样的人堪称是魔鬼,竟然也能进贾家?   王勃晚些去寻了段出粮。   段出粮就坐在台阶上,看着秋色出神。   “你为何要用人皮为鼓?”   “恨。”   “……”   为何恨?   这个问题比较私密,除非段出粮出动说出来,否则王勃不好问。   段出粮看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你为何不娶娘子?”   “没人愿意嫁给我。”   王勃看了一眼,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吓到了。   我都被吓到了,那些女人还不得疯了?   “杀人不是乐事。”   王勃很认真的说道。   段出粮淡淡的道:“当你的父亲被敌人活活拖死只剩下了一截脊梁骨时,你会如何做?”   王勃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起身拱手,“是我冒失了。”   他认真的道:“你是个英雄。”   能为亲人报仇的就是英雄!   段出粮摇头,“英雄都死了。”   为何?   王勃去问贾平安。   “真正的英雄……不是死在冲阵的时候,就是死于背后的明枪暗箭。”   前面说的是武人,后面说的应当是文官。   “先生,为官之道……很苦吗?”   “看你为何做官。”   “目的?”   “对。”贾平安觉得这个弟子让人头痛,“寻不到为官的目的,你便是行尸走肉。”   “那阿耶是为何?”   你阿耶……   王福畴为官就是为了挣钱养家。   贾平安突然想笑。   “是为国为民吗?”   王勃陷入了沉思。   “多半是吧。”   贾平安不忍打击他。   王勃却是个锲而不舍的,“先生,我阿耶经常带着书去上衙,这是想在书中寻理事的答案吗?”   我很想说是,但明显不是……王福畴上班摸鱼。   “我对下面了解的不多,你问问怀英。”   王勃真的去寻了狄仁杰。   “带书去上衙?”   狄仁杰显然觉得不对劲。   “是。”   但王勃却觉得自家老爹这是想拿家传的儒学来验证治国理事的手段。   狄仁杰沉吟着……   王勃觉得这等风格难受,“只管说。”   狄仁杰说道:“那年我遇到了一个小吏。”   你说啊!   王勃一脸渴望。   “那小吏去茅厕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我阿耶也是。”   王勃觉得事儿好像不对。   “后来我去茅厕,见他拿着一卷书在看……”   史珍香?王勃:“……”   ……   “贾郡公!”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陛下召见。”   贾平安才将到了坊门那里,就见几个坊卒在大声说话。   “真是银矿石呢!好大块,那些军士背着一路冲进了皇城中。”   “他们说是在倭国发现了一座银山。”   贾平安几乎是飘着进了宫中。   殿内已经来了不少臣子……   “除去你都到了。”   王忠良出来,很是不满的摇摇头。   这些臣子都在皇城内,或是在附近的坊中办公,就贾平安一人在道德坊的家中姗姗来迟。   “我在家修书。”   贾平安说的义正辞严。   王忠良挠挠头,屈指弹出一块头皮屑。   咱的头皮屑都不信这话。   殿内此刻已经变成了战争的海洋。   “开战!”   “倭人无礼,竟敢偷袭大唐,不灭其国,臣誓死不归!”   “臣请战!”   “臣以半年为期,若是半年内不能灭了倭国,臣就在倭国不走了!”   谁那么不要脸?   贾平安怒了。   他大步走了进去。   “陛下,臣请战。”   贾平安站在中间。   呃!   所有的嘈杂都消停了。   倭国银山的发现者来了。   贾平安看到一些愤怒的目光。   士族针对他的谋划要落空了。   一个发现了银山的大唐名将,你还想用兵部尚书来碾压他,你想多了。   咳咳!   梁建方出来了。   “此等大战,非老夫不可!”   “陛下,臣愿往!”   “陛下,臣愿领军征伐倭国!”   银山啊!   李大爷是著名的和平主义者。   他听的热血沸腾,竟然也振臂高呼,“灭了倭国!”   咳咳!   身边的人提醒他,“太史令,你一向都不喜征伐。”   李淳风上下打量着他,“老夫只喜欢灭国。”   “……”   贾平安干咳一声。   没人搭理。   咳咳!   两声。   边上一个官员皱眉,甩了他一个厌弃的眼神。   自觉麻溜的避开。   群情激昂啊!   “老夫就想看看那银山是是何模样。”   是啊!   谁不想去看看银山的模样。   关键是灭国之功不小,夺取银山之功更是能标榜青史。   至于贾平安这等小年轻,哪来哪去。   贾平安趁着众人换气的功夫,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上次说过,想军功封爵。”   铛铛铛!   瞬间许多人都回想起来了。   当初陛下因功封了贾平安国公,可这厮竟然拒绝了,把皇后气得毒打了他一顿。那时候大家都说他是个傻缺,可现在……   我要军功封爵。   “银山……恰好也是臣发现的。”   天时地利有了。   人和呢?   皇后捂额道,“是了,上次平安拒绝了封爵……这便是上天的旨意吧。”   梁建方傻眼了。   人和有了!   天地人三才齐活。   谁能阻拦?   前面拒绝了国公的封赏,说是要军功封爵,此次就送来了灭国的机会。   贾平安的运气太好了吧!   “陛下!”   李治在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危险。   此次征伐的机会若是不给平安……   朕怕是连三片茶叶都没了。   此刻他的心中依旧在狂喜。   “大唐不缺粮,缺钱。缺钱缺到了什么境地?百姓用布匹来交纳赋税,天下用布匹香料等物来当做是钱币……”   这个痛苦户部体会最深。   窦德玄打断了皇帝的话,老泪纵横,“若是真有银山,臣还能再为大唐熬十年!”   户部尚书这个职位并不轻省,每日为了钱粮操劳。看看窦德玄,白发比刚上任时多了许多。   李治也动了感情,“窦卿这几年辛苦了,朕看着你头上的白发与日俱增,心中也难受。不过如今好了,银山发掘,随后白银……”   “陛下,白银可铸造银币。”贾平安觉得这群棒槌能干出用银锭作为货币的事儿。   用银锭也太亏了吧?   什么意思?   李治不解。   窦德玄也不解。   “银币中加些东西。”   多余的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奸商!”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窦德玄狂喜,“妙啊!”   阎立本也反应过来了,“陛下,银币定然不能全数用银子,那不妥当,也用不长久,得加些别的……”   贾平安看着那人,走过去问道:“你可知纯银容易发乌?”   这人梗着脖子,“奸商!”   我就盯着这个就够了。   有本事你就动手试试!   官员的眼神在闪烁。   士族要出手,得寻借口。   此刻你再动手试试?   “你既然不知,为何反对?”   贾平安看着有些心虚。   官员笑道:“银币里掺杂别的东西,别人用铜钱或是用货物来交换却是按照银的价钱,这不是奸商是什么?”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贾平安平静的道:“若是照着白银的价钱铸币,那些有钱人,那些权贵将会把市面上的银币一扫而空,随后深藏于地窖之中,用作是陪葬,或是留给子孙。”   这是常态,战国前就是这个尿性。   “那些人认为陪葬的东西都会跟着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若是如此,那些融化钢铁的地方岂不是往那个世界砸钢铁?”   是哈!   “那些焚烧稻草的……”   许敬宗觉得有些膈应。   “那些墓穴中铜钱堆积如山……为何铜钱越用越少?就是因为那些人的囤积。”   别说什么后世考古,现在这群老鬼知晓用钱财陪葬的人就不少。   “这些和银币有何关系?”   官员咬死不放。   你这是属狗的吧?   贾平安微微一笑,“银币的真实价值比面值小,但却比绸缎香料强,再加上大唐强大的国力作为担保,谁不愿用?可谁若是想囤积银币……窦尚书。”   窦德玄已经想通了,老头得意的道:“那他就是帮户部挣钱,囤的越久就越惨。”   “还有个办法。”贾平安说道:“那些人贪婪,如此每隔十年来一次银币兑换,前面的银币必须拿出来兑换方能正常使用,百姓家中最多几块,就近去官府兑换就是了。可那等人家的银币多不胜数,等他们拿出来兑换时……累积兑换的越多的,就收他们的折旧费越多。”   “妙啊!”   窦德玄就差手舞足蹈了,“如此谁想屯着银币不用,那就继续赔钱,囤的越多赔的越多。小贾,这等手段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就是简单的更新版本而已!   “就随便想想。”   官员在往后面缩,可贾平安却锲而不舍的跟着来,认真的问道:“你如今懂了吗?”   铸币税在后世非常普遍,可对于此刻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官员木然。   贾平安再问,“你可懂了吗?”   官员木然。   贾平安突然就怒了,“挑刺之时你等争先恐后,信口雌黄,恨不能让别人都闭嘴,就你伟大,就你们说的是正确的。可你们说了些什么?自己错了就木然看着,你特娘的以为自己是帝王,说错了就能无过?”   李治觉得很解气,但依旧看了武媚一眼。   朕何时说错了……你阿弟该收拾了。   武媚微微颔首,表示收到。   回头踹一脚。   官员面色依旧不变。   “别人做错了心中难受,会面红耳赤,可你等做错了却依旧挂着一张君子脸,以为如此就是君子?这不是君子,是伪君子!”   贾平安转身。   伪君子!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舍滴好!”   “舍滴好!”   “舍滴好!”   说吧,反正我说错了也无所谓。   你以为你是键盘侠?   你是官员,你的一言一行都会给这个大唐带来影响。   李治看着群臣,微微颔首。   ……   贾平安领军!   贾大将军的屁股上带着一个脚印出了皇宫,出门就看到了蹲在斜对面的李敬业。   “兄长!”   李敬业欢喜的起身过来,“说是你挂帅?”   “然也!”   贾平安也颇为兴奋。   “我做副大总管?”   李敬业一脸渴求。   “滚!”   李敬业死皮赖脸的跟着,“那就做个左厢领军。”   “呵呵!”   让你娃单独领军,弄不好能全军覆没。   想想历史上这货……造反时踌躇满志,结果一战败北,压根就不是领军的料。   厮杀还行。   贾平安很忙。   此战的副大总管皇帝选择了……   “刘公!”   刘仁轨板着脸拱手:“见过大总管!”   按理贾平安该称呼他为副大总管。   刘仁轨也期待着。   “老刘。”   刘仁轨板着脸,“请称呼老夫为副大总管。”   “太长了,老刘。”   老刘:“……”   “此次陛下给了四万大军,我要你马上去办件事。”   “何事?”   “让那些兄弟尽快赶往登州,到了登州之后,水军……曰特娘!”   贾平安恼火的道:“王克勇呢?寻了来!”   他如今是大总管,身边带着几个官员。   王克勇来了,脸上带着春色,贾平安见了就踹一脚,“去干啥了?”   王克勇嘿嘿嘿。   “说!”   刘仁轨冷着脸。   王克勇说道:“这不马上要出发了,不赶紧去睡几个女人,这一去少说一年……难道睡男人?”   刘仁轨看向贾平安。   该收拾了!   贾平安再踹一脚,“赶紧去收拢水军,四万大军啊!若是因为水军出了岔子,王克勇,老子能活剥了你!”   王克勇想到了京观,不禁一个哆嗦,“领命!”   “滚!”   刘仁轨皱眉道:“军纪要紧。”   贾平安摇头,“此去倭国不可能带着营妓。”   他也不喜欢营妓的存在。   “到了倭国就好了。”   贾平安很是轻松。   刘仁轨不解,“为何?”   “……”   贾平安不答。   李敬业嘿嘿笑道:“倭女虽说丑了些,矮了些,不过好歹也是肉不是……见到大唐将士,恨不能倒贴。”   肉?   刘仁轨待不下去了,“老夫这便去调配大军。”   “老刘硬是要得!”   刘仁轨回身,严肃的道:“请称呼老夫的官衔。”   “知道了,老刘。”   刘仁轨盯着贾平安。   “罢了。”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做一场来决定你的称呼。   李敬业好奇的道:“兄长你为何非得叫他老刘?须知老刘容易被人听成耕地的牛。”   “没什么,叫着顺口。”   贾平安回身皱眉,“赶紧去英国公那里说一声。”   “兄长真关心我。”   李敬业有些感动。   “问问英国公,留个种再走。”   李敬业:“……”   他随即去寻了祖父。   李勣正在耍马槊。   马槊缓缓而动,看着颇有规律。   晚些李勣收功,问道:“急匆匆的来此作甚?”   “阿翁,兄长为何坚持称呼刘仁轨为老刘?哪怕他有些生气也不顾。”   李勣淡淡的道:“这是压制,立威。”   李敬业叹息,“哪有那么麻烦,一顿毒打他敢不听吗?”   ……   贾平安要做的事很多,比如说他需要招募一名长史。   娘的,招募谁?   长史要协助他处理军中的事务,非常重要。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会招募谁。   崔建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下衙后,他回到了家中。   家就是男人避风的港湾,白日里再多的疲惫和憋屈,在家中都会悄然退去。等明日走出家门后,又是一条好汉。   崔建神色平静的进了家中。   “郎君,有客人。”   客人是崔建的叔父崔晨。   茶水在案几上冒着热气,崔晨就坐在案几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听到了脚步声没动。   “见过叔父。”   崔晨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父亲早去,是老夫把你抚育长大,你可还认老夫这个叔父?”   崔建欠身,“叔父之恩,我永世难报。”   崔晨放下书卷,就这么侧着靠在案几边,右手搁在案几上。   “你小时候就有些呆傻,被别人骗了都不知晓,所以每次都不敢给你太多的钱。”   “是。”   “你被人蒙骗多了,渐渐就有了手段。”   崔晨见他恭谨,就轻啜了一口茶水,嗯了一声。   “老夫以为你就此学会了许多,可最近你却让老夫颇为头疼。”崔晨叹息,“贾平安建言在天下新建学堂,你可知这是在挖我等士族的根基?”   崔建默然。   崔晨冷哼一声,“原先在长安城中弄这个,危害不大。可在倭国寻到银山的消息传来,你可知会如何?”   崔建说道:“随后就会在天下各处新建学堂。”   崔晨放低声音,“你我都知晓,世家之所以是世家,不只是人脉,学问更重要。我等家族为何能长盛不衰?皆因天下最好的学识和最好的教育都在世家。如今学堂大兴在即,这便是我等世家的梦魇。”   “三郎!”   崔晨起身走到了崔建的身边,沉声道:“和贾平安割席断交!”   崔建抬头。   “不能!”   啪!   崔建摇头,“不能!”   啪!   崔建的脸颊开始红肿,却坚定的摇头,“不能!”   崔晨气炸了,“那贾平安只是在利用你,你看他和皇后交好,何尝为你说过好话?你这个傻子!”   “郎君!”   崔建回身。   仆役站在外面,恭谨的道:“刚才来了个军士,说是贾郡公征辟郎君为行军长史。”   在大唐要想升官快,最好的法子就是文武双全。   而有从军履历的官员升官就快。   比如说刘仁轨,原先不打眼的一个官员,可却炙手可热,如今更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贾平安的副手。   长史!   崔建的眼眶红了。   崔晨:“……” 第988章 我只说一次   崔建在吏部郎中这个职位上太久了。   他想过使劲,但吏部乃是要紧的地方,没见皇帝都把尚书换成了忠犬李义府吗?   崔建也想过调离吏部,去别的地方任职,说不得早升官了。   可家中却不答应。   士族们也不答应。   他们需要这个吏部郎中来为士族保驾护航。   但崔建却时常阳奉阴违,为此崔晨不时来长安教训他一顿。   但崔建不能这么蹉跎下去吧?   没人管这事儿!   他也麻木了。   家族不管,士族们无视,那我能如何?   崔建渐渐变成了一个老油条,能省事就省事,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他觉得自己会在这个职位上做到致仕的那一日。   “行军长史?”   大军之中,副大总管是大总管的武事助手,而长史就是大总管的文事助手。   有了这个经历,崔建归来后就能叫板侍郎之职!   要紧的是贾平安的征辟会落入帝后的眼中。   这是一个暗示:崔建不是咱们的对头。   但帝王猜疑心重,小贾此举就是在冒险!   崔建回身,平静的道:“我不知自己在吏部厮混了多久,我说过在郎中职位上做的太久,以至于我宁可去下面的州县任职,也不肯留在吏部……可家中却让我坚持,这一坚持就坚持了数年,其间我多次请求,家中总是推搪。叔父,谁对我是真情实意?”   崔晨:“……”   崔建突然怒了,咆哮道:“小贾为了我而冒险,家里却要我和他割席断交!你让我该如何?你告诉我该如何?!”   崔晨:“……”   崔建挥舞着双手,多年的憋屈都喷了出来。   “小贾当年救过我两次,若非他,我在地方早已陨落,那时候家中做了什么?只是一番好话,却无视了小贾,无视了那一切!”   “看看,当初我做了郎中,那些人家都在暗示,说这是世家的手段,恨不能让我牢记这个郎中不是自己在做,而是世家在做。可小贾救我两次,他什么都没说。此次他征辟我为行军长史……”   崔建的眼珠子都红了,“小贾为何不肯事先和我商议?因为他知晓我会拒绝!我为何要拒绝?只因他这般举荐会让帝王猜疑!”   你和士族的人关系好到了这等地步,说不得啥时候你就能转向士族那边。   帝王的猜疑起于微末的痕迹,一个念头埋下去,兴许十年二十年不会萌芽。但当那个念头再度冒起来时……   崔晨垂眸,“老夫……错了。”   ……   “行军大总管?”   卫无双叹息一声,“苏荷,赶紧了。”   “啥?”   苏荷支支吾吾的过来,腮帮子微微鼓起。   这个憨婆娘又在偷吃东西!   贾平安满头黑线,“再这般吃,回头那张床可还有我的地方?”   苏荷拍拍小腹,“没有胖呀!”   吃不胖的体质真让人羡慕。   “夫君要出征,收拾行李。”   “出征?去哪?”   苏荷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灌了一口。   “倭国。”   苏荷嘟囔道:“好远呢!”   是不近。   不过尖底船的存在让贾平安充满了信心。   “阿耶。”   贾昱来了。   “为父要去倭国一趟,很快回来。”   兜兜也进来了,“阿耶,你去倭国做什么?”   “去打地鼠。”   “地鼠?”   “是啊!”   兜兜好奇的道:“地鼠能吃吗?”   糟糕!   贾平安恨恨的看了苏荷一眼。   看看闺女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不能。”   “可惜了。”   兜兜一脸惋惜。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兜兜是想吃地鼠吗?”   兜兜摇头。   “那你为何问?”   兜兜指着在边上寻东西的苏荷说道:“我帮阿娘问,阿娘说四条腿的除去板凳之外她都能吃,我想地鼠也是四条腿的……”   苏荷会干呕!   贾平安和卫无双齐齐看去。   苏荷寻到了东西,缓缓抬头。   “烤来吃!”   那双杏眼分外的明亮。   ……   贾平安真的很忙。   第二日他就进了宫中。   “陛下,大军左右十二军各两千六百人,加上中军八千人……十二军需要十二名将领……”   该谁上?   这个事儿由皇帝来拍板,但大总管也能说上话。   李治用那种朕已经看穿你的一切的眼神看了贾平安一眼,“李敬业?”   “是啊!”   虽说那个铁憨憨不靠谱,但有我盯着,好歹也让他过一把瘾。   否则以后怎么升官?   没有谁是无私的!   李治颔首,“朕许了。”   十二军,除去李敬业之外还有十一个名额。   皇帝看来也颇为头痛。   “让任相进宫。”   这等时候兵部就该为皇帝提供人选参考。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事情都说完了,你怎地还不走?   武媚皱眉,“可是想看看太平?”   我不想看那个小丫头片子!   贾平安干笑着,“陛下,臣……臣昨夜做梦,梦到了几个将才。”   武媚举起手中的茶杯,贾平安马上从心,“是臣打听到的。”   李治满意的对武媚颔首,“谁?”   “王方翼。”   皇帝的眸子里多了冷厉。   武媚深吸一口气,“那是王氏的堂兄。”   王方翼就是王皇后的堂兄,但也只是堂兄。   可架不住这人牛笔,连贾平安在后世都知晓。   李治的眸色渐渐柔和。   对于贾平安来说,王皇后就是他的死对头,而王皇后背后的王氏同样如此。他举荐王方翼,这便是为国荐才!   “朕知晓了。”   你该走了。   王忠良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告退。   武媚终于忍不住了,喝问,“还有谁?”   李治也颇为好奇,但大总管举荐人才正常……比如说程知节等人出征时都会举荐自己看好的人才。   “程务挺。”   李治莞尔,“程务挺乃是程名振的儿子,朕早有耳闻,你不说朕也会提拔此人。”   呵呵!   贾平安真想呵呵,但不敢。   可武媚何等的熟悉他,堪称是撅起屁股就知晓他要拉什么。   于是那双长眉微微一挑。   贾平安一脸老实的模样,“还有……裴行俭。”   裴行俭……   李治想了想,“知晓了。”   裴行俭是苏定方的弟子,贾平安这个举荐就是从军方的角度出发,没有问题。   贾平安告退,武媚叫住了他。   “你征辟了吏部郎中崔建,为何?”   这个问题看来皇帝也想知晓,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矜持不问。   这个问题贾平安早有准备,“原先臣救过崔建两次,后来交好,臣慢慢知晓了他的性子。这不是一个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世家子,他知晓自己要什么。此次他坚持不肯和臣决裂,被家族长辈毒打。”   帝王会因为这番话生出两种可能的念头:世家子就是世家子,不可靠,贾平安与此人交好,说不得以后因缘巧合会沦为世家的棋子。   第二种想法就是此举挖了世家的墙角,朕心甚慰。   贾平安赌的就是李治朕心甚慰!   我举荐了王方翼……我凭什么举荐他?就是想让你知晓我的公心。如此你对我举荐崔建的事儿随即就会改观。   你会说……   贾平安微微眯眼。   武媚说道:“干得好!”   皇帝看了她一眼。   武媚回看了一眼。   贾平安仿佛看到了两道闪电碰撞在了一起。   “那个……臣告退。”   男女之争最后多半是女人成为胜利者。   阿姐,努力,奥利给!   皇帝若是真的心有芥蒂,那么阿姐刚才的话就是导火索,瞬间皇帝就会冷下来。   贾平安抬眸飞快的看了一眼,发现皇帝一脸悻悻然。   妥了!   出宫后,贾平安径直去了高阳那里。   “去倭国?”   高阳的心态有些炸裂,“不去可行?”   贾平安好奇,“为何?”   这个婆娘从来都不拖后腿的,堪称是飒爽,今日是怎么了?   高阳看看外面。   贾平安苦笑道:“大军不断调遣,我还得过一阵子才出发。”   高阳回头,“大郎有些孤单。”   “可是我来少了?”   高阳摇头,“大郎少了兄弟作伴。”   贾橙子:“……”   但贾平安知晓高阳属于难以受孕的体质,甚至包括新城也一个尿性。   这是为何?   贾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事后,高阳喘息着说道:“昨日我请人问了先生,先生听闻是大郎,就说教不了。”   “谁?”   贾平安平静问道。   高阳趴在他的胸上,抬眸看了他一眼,“是个名士。”   高阳没说名字,但贾平安知晓那位名士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推掉了这个肥差……高阳在李朔的身上舍得花钱,成为他的先生每年收入不菲。   “我知道了。”   贾平安平静的说道。   晚些他出去,肖玲先看了一眼角落那根积灰许久的拐杖,随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到了前院时,贾平安突然问道:“那位先生是谁?”   肖玲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胡栾。”   “我知道了。”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就吩咐道:“找到胡栾,告诉他,我在长安食堂等他。”   长安食堂。   贾平安在自己的房间里喝茶。   徐小鱼站在边上,觉得此举不妥,“郎君,那胡栾拒绝了公主的邀请,怕是个狠人,不肯答应呢!”   贾平安摇头,举杯喝了一口茶水。   叩叩叩!   “进来。”   门开了,王老二进来侧身,“郎君,胡先生来了。”   后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标准的国字脸,堪称是仪表堂堂。   贾平安没出声。   胡栾就站着。   良久,贾平安举起茶杯。   胡栾走了进来。   王老二关上门,嘟囔道:“早不进,真以为郎君会出声请你?也配!”   门关上,胡栾干咳一声。   “我主持大军征伐倭国不是什么秘密,我很忙,那就长话短说。”   贾平安抬手点头,胡栾坐下。   “去教授大郎。”   贾平安看着他,神色平静。   胡栾迟疑了一下,摇头。   “你拒绝是因为我的缘故,此刻整个长安城中的名士大多把我视为对头,你若是低头了会担心被别人嘲笑敌视……可你却舍不得那份丰厚的报酬。”   “老夫没有!”   胡栾面色红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有。你若是要表态,大可直接拒绝,而不是说教不了。教不了何意?是说自己才疏学浅,还是说内心挣扎,幻想公主会再度邀请……”   胡栾的面色微青。   郎君这话太狠了吧?   徐小鱼担心胡栾会拂袖而去。   贾平安却没有这个担心,举杯喝了一口茶水,“你为何会幻想着公主再度邀请?因为你知晓我能护着你,但你需要作态。”   “你作态以便让那些名士觉着你矜持过了……但我现在问你,可愿去教授大郎?”   胡栾犹豫着。   贾平安竖起食指,“我只说一次!”   他喝了杯中的茶水,缓缓起身。   竟然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他走到门边时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   “老夫愿意!”   徐小鱼惊讶的看着胡栾。   你的坚持呢?   你名士的矜持呢?   胡栾回首,“不过老夫有一事不解,还请贾郡公明示。”   贾平安没回身,“你说。”   胡栾说道:“我知晓贾郡公能请到那等学问大家,既然如此,为何坚持要老夫去?”   在他看来此事不合理。老夫婉拒了公主的邀请是很心痛,但你贾平安不该是鄙夷的说老夫是傻子吗?随后再请一个名士去罢了。   贾平安沉默了一瞬,“只因公主觉着你合适。”   胡栾风中凌乱。   原来你只是为了让公主开心?   老夫只是让公主开心的噱头!   胡栾坐下,晚些突然自嘲的道:“他看透了老夫的心思,甚至都懒得去查老夫。”   ……   李朔的启蒙已经结束了,后续需要一个有学问的先生。   “那个先生来不了,你阿耶回头会为你寻一个。”   高阳知晓贾平安在出征前会很忙,找先生的事儿只能靠自己了,但却依旧把功劳转在贾平安的身上。   李朔点头,肖玲看到了一丝欢喜。   不读书的日子真的好舒服啊!   “公主。”   一个侍女过来,福身,“公主,外面来了个先生,说是来教授大郎君的。”   “咦!”   高阳纳闷,“我没请啊!”   巨大的失望让李朔第一次腹诽那个老爹,“定然是阿耶请来的先生。”   小贾真的去请了?   他忙碌如此,依旧把大郎的事放在最要紧的位置……   高阳心情巨好,“大郎,随我去见见先生。”   母子缓缓到了前院。   钱二在看着天空。   天空万里无云,很清爽。   但作为管事,此刻不该是去陪着那位先生吗?   钱二的皮子又痒了!   高阳的右手动了动,可如今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把小皮鞭随身携带的女子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儿子,眼中全是幸福。   母子二人缓步上了台阶。   里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见过公主。”仆役行礼。   高阳没戴羃䍦,也没叫人设立屏风。先生以后和李朔会相处很长的时日,她这样便是一种尊重。   中年男子抬头,迅速低头,拱手。   “老夫胡栾,见过公主。”   ……   “你阿耶真的是……”   晚饭时,高阳突然笑了起来。   李朔觉得阿娘笑的像是那些少女,那种憧憬,但却比她们多了幸福。   肖玲想到了胡栾那恭谨的姿态,以及对大郎君的热情,就觉得贾安平的手段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看看公主,那少女般幸福的模样。   第二日,胡栾就来到了公主府。   “小郎君!”   李朔躺在床上,眼皮子动了一下。   “小郎君。”   我想睡觉。   “大郎!”   李朔一个哆嗦,“阿娘!”   “起床。”   李朔不情不愿的起床,洗漱,吃早饭。   “去吧。”   高阳慈眉善目的。   阿耶真的多事啊!   李朔到了前院的书房,胡栾已经到了。   国字脸看着相貌堂堂的,见李朔进来,胡栾微微欠身,表示对公主的尊敬。   李朔行礼。   “见过先生。”   胡栾眸色柔和,“从今日起,老夫便是你的先生。学问之道,首在心诚……”   一番训话结束后,胡栾正准备开课,李朔起身,“先生,我有事请教。”   胡栾颔首,有些好奇这位小郡公的问题……他会问什么?学问的艰难与否?还是想问老夫要教授什么。   李朔说道:“阿娘说先生乃名士,昨日还悄然说先生不来了,可先生为何又来了?”   别小看小孩子,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胡栾干咳一声。   这个问题很为难,他确实是说过不来了,可……   食言而肥不好,特别是被自己的弟子知晓后。   所以他必须要寻个借口。   胡栾面不改色,平静的道:“老夫很忙,本想请公主另请高明,可贾郡公却寻到了老夫。”   “果然是阿耶!”   李朔有些沮丧,“阿娘请你不来,阿耶请你却来。”   你的节操有些问题!   这还是个孩子啊!   胡栾突然觉得那些难为情都消散了,笑道:“贾郡公的学问老夫自愧不如,他出手相邀,老夫无法拒绝。”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学问不及贾平安。   一个仆役在门外说道:“小郎君,贾郡公送了东西来。”   “什么东西?”   李朔很是好奇,连胡栾都颇感兴趣。   贾平安送的是卷轴。   打开卷轴就是‘赠吾儿李朔’,那字一看就普通。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那字陡然一变,恍如利剑,墨迹淋漓,锐气十足。   胡栾身体一震!   “贾郡公大才!” 第989章 我要京观(感谢“vampire|悟”成为本书新盟主)   茫茫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池,城头、屋宇……一切都变得臃肿且洁白。一队矮壮的军士正在从城门开始清扫道路上的积雪。   “好冷!”   “今年的雪特别的大。”   “千万别成灾了。”   “我乡下的母亲最怕冷,如今还好,就担心雪化之时她是否有柴火烧。”   “要不告假吧。”   “试过,不许,说是要提防唐军入侵。”   “我本在乡间耕种,却被召来修筑城池,修筑好了就想着能回家,可却被带到了飞鸟……”   “唐军究竟会不会攻打我们?”   “难说。”   “若是当初我们没有掺和那场战争就好了。”   “当时的天皇可是一心想在海对面寻个地方落脚,有人说天皇还想着攻占了大唐,若是如此就好了,可惜白江口一战……哎!”   “攻占大唐?做美梦呢!”   “做什么美梦?”   一个老卒舔舔嘴唇,憧憬的道:“大唐的女人漂亮又高大,遍地都是钱财,若是能打进去,那些女人任由我们蹂躏,那些钱财任由我们抢夺……”   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军士看着西方发誓,“有朝一日我定然要打到长安去,蹂躏一切我看到的女人,再剖开她们的肚子,看看大唐女人的肚子里有什么。”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闪开!”   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兵簇拥着中臣镰足来了。   中臣镰足依旧是那个模样,不过却有些走神。   到了皇宫,侍卫说道:“天皇吩咐,大紫冠可径直进去。”   中臣镰足看了他一眼,“去禀告。”   侍卫楞了一下,“是。”   晚些侍卫回来,越发的恭谨了,“大紫冠,天皇请你进去。”   中臣镰足颔首,步履平稳的走进了皇宫。   宫中被清扫出了一条道路,两侧依旧白雪覆盖。   “为何不清扫干净?”   中臣镰足不满的问道。   侍卫欠身说道:“天皇说留些雪好作诗。”   中臣镰足微微皱眉。   跟在身侧的官员低声道:“天皇说一切都要向大唐学,包括诗赋。”   中臣镰足沉声道:“大唐的强大不只是诗赋,而是军队,是文化……文化并非只是诗赋,而是要建立一个稳定的朝堂,有目标的朝堂。”   他进了大殿。   天智天皇(中大兄王子)坐在御座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水,有些陶醉的嗅着。   “陛下。”   “是中臣啊!”   天智笑道:“此次视察如何?”   中臣镰足说道:“臣此次去各处巡查,各处的守备很是妥当,粮草也齐备,若是大唐来攻,臣以为当可迎头痛击。”   天智叹息一声,“为何要兵戈相向?一水之隔的两国,为何不能和平共处?”   中臣镰足说道:“大唐野心勃勃,一心想扫清宇内……”   天智喝了一口茶水,“大唐有庞大的军队,有无数才华横溢的诗人,那些官员昂首挺胸,那些百姓……他们连百姓都穿的整整齐齐的,你再看看我们的百姓,看着犹如野人一般。”   这是事实。   中臣镰足说道:“陛下,我们必须要学。”   “对!”   天智的眼中多了些光彩,“我们需要全面革新,而老师只能是大唐。不过要想革新,就得展露我们的无害……回头让人出使大唐,虔诚的忏悔辽东之战,表达我们对和平的诚意……最后,不能接受藩属国的称呼!”   他的眸中多了中臣镰足熟悉的疯狂和兴奋,“我们终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而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低下头,虔诚的去和大唐学习,去学习他们的一切,把那一切用在我们的身上。当我们再度强大时,我见亲临长安,我将亲自见证一个尸山血海的长安,用唐人的尸山血海来证明我们的武功!”   ……   大军到了登州。   王方翼身材矮壮,面如重枣。   早上起床,随即带着麾下操练。   “大总管有令,各部操练之余,按照长史的安排,上船适应。”   两千六百人的操练很整齐,王方翼站在土台上,传令兵带来了贾平安最新的指示。   王方翼侧身,沉声道:“我知晓了。”   操练结束,随即各部到了海边。   “一眼看不到头啊!”   副将冯翰迷醉的看着覆盖了海面的船队,赞道:“这便是我大唐!”   他陶醉了半晌,此刻还没轮到王方翼所部登船,所以很是悠闲。   “总管,贾郡公从未单独领军征伐一国,此次陛下派他来,我总是在担心。”   王方翼一直在看着登船,闻声说道:“他的资历早就够了,唯一让人诟病的便是年纪太轻。可英国公当年割据一方时才多大年纪?”   “那是乱世。”冯翰觉得王方翼这个比喻不大恰当。   王方翼斩钉截铁的道:“但凡大唐有外敌,对于我辈武人来而言便是乱世。生逢乱世,为国杀敌,仅此而已。大总管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征伐辽东时大放异彩,英国公说大总管早已能独掌一方,可反对者众……所以才拖延到了今日。”   冯翰不知晓这些秘辛,就放低声音,“大总管乃是皇后的阿弟……”   王皇后就是倒在了武媚的手中!   作为堂兄的王方翼会如何?   王方翼侧脸看着自己的副将,一字一吐的道:“是他举荐了我,时至今日,他要对付我轻而易举,可却举荐我为一军总管,他能如此,我王方翼难道就该耿耿于怀当年之事。”   冯翰轻声道:“他若是借机杀人……”   大总管要收拾一个子总管总是有许多借口。   王方翼沉声道:“为了大唐,死而无憾!”   一个将领站在码头上高呼:“左五军,上船!”   王方翼举手,“左五军在此!”   冯翰回身,“各部依次上前!”   众人鱼贯而上。   走上了码头的王方翼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右边的贾平安。   此刻的贾平安浑身披甲,眯眼看着诸军上船,身边一群武将文官,其中长史崔建最为显眼,和贾平安在说话。   “……粮草在途中转运不绝,朝中说了,多年的积蓄让粮仓爆满,此次征伐倭国正好腾挪一番……就是把前隋剩下的粮食先给弄出来……”   贾平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本想抗议,但想到后世的战备肉,什么抗议都没了。   那时候的战备肉是隔一阵子就更换一批,原先的会降价销售……一直这般亏损着储备,这便是大国的底蕴。   大唐立国多年了,竟然还有前隋的存粮,这个让贾平安也是无语。   “别担心这个,那些粮食好着呢!昨日我才将吃了一顿,美。”   一阵海风吹来,崔建打个寒颤,“粮草不必担心,就是水土不服让人头疼。”   “告诉各部,到了倭国之后,一律不得喝生水,必须煮沸了,随身携带的水囊保证开水随时都有。”   “另外!”   贾平安的神色从容,身边的将领文官们却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   “大军宿营后,大小便必须在茅坑中拉撒。”   “领命!”   众人轰然应诺。   水土不服是个棘手的事儿,作为新嫩大总管,众人都在看着贾平安,想看看他有什么招数,没想到就两个。   大军在登州修整了半月,直至龙朔三年的初春才出发。   ……   “运气不错。”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看着平静的海面,很是欣慰的道:“若是来一场大风……”   他想到的是后世元朝征伐倭国时遭遇的大风。   “兄长说的我都想试试大风什么滋味。”   李敬业不喜欢在船上的日子,觉得太闷。   贾平安皱眉摇头。   “快到对马了。”   前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阴影。   对马岛吗?   “百骑的消息,从撤回倭国之后,天智就在疯狂的修筑城池,对马岛上也修建了一座城池,叫做金田。”包东低声禀告。   “有趣。”贾平安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徐小鱼觉得郎君这是遇到了猎物而欢喜。   前方有人喊道:“发现敌船!”   前方旗帜摇动,有将领说道:“大总管,前军请示。”   “终于开始了吗?”   贾平安颔首,“告诉他们,第一个京观就在对马岛。”   京观!!!   周围的诸人只觉得一股狂风扑面而来。   “领命!”   旗帜摇动,前方欢呼。   “出击!”   前军出击了。   十余艘敌船在发呆。   “好大的船!”   “是唐人的船,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一个军士在甲板上疯狂的吼叫着。   “闭嘴!”   将领一脚把他踹倒,拔出长刀喊道:“为了天皇!冲杀上去!”   可没人动。   众人呆若木鸡。   一个军士颤声道:“我看不见海了!”   风帆遮蔽了长空,战船遮蔽了大海!   一个个大唐将士在甲板上列阵。   风吹过,大旗烈烈作响。   “我来了!”   贾平安看着前方,按着刀柄的手关节处泛白。   “弩箭……”   双方在逼近。   “弓箭……”   倭国一方在绝望的反抗着。   “放箭!”   弩箭就像是一股大风横扫甲板。   “放箭!”   甲板上再也看不到站立的人了。   尖底船灵巧的冲了过来。   咔嚓!   小船被碾压,残存的倭人嚎叫着。有人拼命的拱手求饶,可战船毫不留情的碾压了过来。   身后,木板和尸骸散乱漂浮在海面上。   海面上,数十倭人载浮载沉,大声的呼叫。   贾平安的坐舟缓缓驶过,淡淡问道:“他们在喊什么?”   身边的麻野恭谨的道:“大人,他们在求饶,说愿意做大唐的奴仆。”   众人看着贾平安。   哪怕是在征伐高丽时,该接收俘虏的时候贾平安也不会犹豫。   有人准备了钩子,准备把那些倭人钩上来。   贾平安平静的道:“这片海中的鱼饥饿许久了。”   麻野身体一震,“大人!”   崔建愕然,“大总管。”   李敬业却觉得很爽快,吩咐道:“大总管有令,让他们喂鱼。”   前方传来了欢呼声,却是抓到了敌将。   “我们上前!”   贾平安站在甲板上,身后大旗挥舞。   “大总管上前!”   前方的战船纷纷避开,贾平安的坐舟就从战船组成的通道中一路前行。   对马岛就在前方。   岸边数百倭人在惊恐万状的叫喊着。   “准备。”   贾平安的吩咐道。   “弩箭!”   巨大的吼声中,前方的战船上弩手开始集结。   “可要招降?”   刘仁轨觉得可以试试。   众人看着贾平安。   大总管微微摇头。   刘仁轨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有人举手……   “放箭!”   弩箭如乌云般的飞了过去。   噗噗噗!   弩箭刺入人体的声音密集传来。   一片空白之外,残存的数十倭人呆滞的看着这一切。   “啊!”   一个倭人丢弃了长矛,转身就逃。   “跑啊!”   所有人都在逃。   刚才叫嚣要斩杀唐军十余人的将领就躺在空白的中间,浑身插满了弩箭,就像是一只刺猬。   “登岸!”   贾平安颔首,刘仁轨说道:“老夫去吧。”   这只是一个小岛,没必要让大总管亲临指挥。   贾平安摇头,“我去。”   刘仁轨摇摇头,吩咐道:“出一百骑兵跟随,保护大总管。”   随行带着骑兵,但不多。   也没法多。   唐军开始登陆。   当带着帅旗的战船靠近岸边时,王方翼颔首,“大总管上了。”   “这一战多半是让李敬业上。”   冯翰有些艳羡的道:“大总管和李敬业亲如兄弟,这没法比。”   “左五军登岸!”   军令一下,冯翰愕然,“竟然是咱们?”   王方翼的眼中多了异彩,“登岸,告诉兄弟们,这一战要打出我左五军的威风来。”   “登岸!”   唐军开始登岸。   王方翼上岸时,贾平安就站在临时码头上,身边是一个女人。   “……这里的将领是中臣镰足的心腹,叫做西出大麻吕,颇为悍勇,曾斩杀十余勇士。”   麻野越发的恭谨了。   “悍勇?”   贾平安笑了笑,这时王方翼近前行礼,“请大总管示下方略。”   “活动身体。”   贾平安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即在一百骑兵的护卫下往金田城去了。   王方翼一怔,冯翰低声道:“身上有些无力。”   王方翼这才想起了此次行军的规矩:航行许久后登岸,不能骤然出战,必须要让将士们活动身体,让血脉畅通,适应陆地。   “是啊!有些发飘。”   王方翼心中百味杂陈。   贾平安若是要收拾他,此刻便可令左五军攻城,脚下发飘的将士们如何攻城?一旦攻城不利,贾平安随手就能处置了他。   金田城乃是土城,修建了一年不到。   西出大麻吕作为中臣镰足的心腹,知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他此刻坐在室内喝着肉汤,满怀感激之情。   能吃肉在倭国就是极高的待遇了。   “咚咚咚!”   鼓声骤然而起。   “为何?”   西出大麻吕霍然起身,一个军士冲了进来,“发现唐军!”   “他们来了!”   西出大麻吕一边佩刀,一边喃喃的道:“这是宿命,我将亲手击破宿命,让倭国流传着我的美名。”   城中有十余骑,西出大麻吕也有自己的一匹‘宝马’   他到了城下,见众人慌乱,就喝道:“镇定,准备防御。”   随后登城,西出大麻吕沉声问道:“多少唐军?”   “还不知晓。”   西出大麻吕知晓麾下慌乱的缘故。   在辽东,十万联军被一把火烧没了,据闻那条道上全是烤肉味,油脂弥漫,至今依旧无人敢走。   而白江口一战彻底打断了倭国对辽东的野心,转为全面防御。   “镇定。”   西出大麻吕淡淡的道:“我在!”   他有武勇之名,只是出现就镇压了麾下的慌乱。   “有人!”   数十人正在狂奔而来。   “是我们的人,开城门!”   西出大麻吕眯眼看着那些人,“戒备。”   城头瞬间就剑拔弩张。   “接应他们。”   西出大麻吕的命令有条不紊。   数十残兵被接应进城,为首的一个头目被带上了城头,跪下大哭。   西出大麻吕冷冷的道:“说话,多少唐军!”   头目哽咽道:“数不清,海面上全是唐军的战船,风帆把天空都遮蔽了。”   西出大麻吕心中一震。   一个将领嘶声道:“这般庞大……这是要灭了倭国吗?”   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这是大唐!   西出大麻吕沉声道:“我说过,我在!”   他拔出长刀砍在城头上,泥土飞溅中嘶吼道:“我将斩杀唐将,让敌军丧胆!”   众人不禁为他的豪勇欢呼了起来。   士气起来了。   西出大麻吕当年也曾斩杀无数勇士,所以他信心满满。   百余骑缓缓而来。   “竟然有骑兵……可怕的唐军!”   运送战马渡海的难度很大,首先你的船得大,其次物资要齐备,否则战马会瘦弱;最后就是战船得稳,否则战马东倒西歪的,时日一长会崩溃。   城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西出大麻吕冷笑道:“故弄玄虚,且等他近前,神箭手……”   十余弓箭手悄然持弓上前。   百余骑近前。   被簇拥着的将领冲着城头在指点。   大旗下,能看到将领的年纪并不大。   “那是什么字?”   西出大麻吕不认识,就问了下属。   众人也不识字,有人说道:“城中有个智者认识大唐字。”   “叫来。”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飞也似的跑上了城头,喘息的不像话。   西出大麻吕指着大旗问道:“那是什么字?”   在大战后,倭国上层出于畏惧,对大唐的将领们都做了一次了解。知晓是谁统军,就知晓了对方的战法。   这很重要。   智者伸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眯眼看着……   “是……”   “是什么?”   “是贾字旗!”   身边的数十人身体巨震。   “是贾平安!”   西出大麻吕面色惨白。   恰此时,城下的唐将抬眸看向他这边。   眼中仿佛带着火焰。   轰!   ……   感谢书友“vampire|悟”,大佬豪爽。   求月票!!!   晚安! 第990章 登陆,出击   “大总管,小心敌军出击。”   崔建觉得贾平安太大意了些。   贾平安摇头,盯住了城头的敌将。   城头出现了一个男子,男子在看着他的大旗。   随即听到了嘶吼。   听不懂。   贾平安看了身边的麻野一眼。   麻野说道:“大人,他们说是贾字旗,现在喊贾平安。”   “城头乱了。”   崔建赞道:“大总管仅凭着名号就能乱敌军心,我也算是开眼界了。”   徐小鱼傲然道:“当初攻伐辽东时,十万联军气势汹汹,却被郎君一把火尽数烧死在山谷之中,那一战令敌军闻风丧胆,随即白江口一战覆灭了倭军精锐,所谓的天皇竟然被活活吓死……”   崔建眸色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原来小贾在军中竟然如此赫赫有名。   步卒来了。   王方翼有些好奇,“怎地敌军军心乱了?”   “说是城头的敌军认出了贾字旗,随即大乱。”   王方翼并未参加过贾平安参与的数次大战,不禁愣住了。   冯翰赞道:“一人之名竟然能如斯,果真是我大唐名将。”   一骑近前。   “大总管有令,打造云梯。”   岛上的树木不少。   首先打造的竟然是一把椅子和一张案几。   椅子和案几被送到了城前,贾平安坐下,徐小鱼去煮水泡茶,包东和雷洪说是去弄几条鱼或是螃蟹来。   火升起,锅架起。   海鲜在锅里渐渐泛红,带着海腥味的香气散发出来。   云梯在身后不断打造出来。   红彤彤的大螃蟹被弄到案几上。   茶水送上。   云梯渐渐累积。   王方翼上前禀告。   “大总管,一切就绪。”   “记住,我要京观!”   贾平安用力掰开了螃蟹的壳。   咔嚓!   没有多少膏黄,但肉不少。   “弩手!”   一队队弩箭手列阵上前。   步卒在后面扛着云梯等待。   王方翼举手。   吱呀!   无数弩弓上弦。   贾平安咬下了一口。   满嘴都是蟹肉。   王方翼挥手。   将领奋力嘶吼,“放箭!”   乌云升空。   西出大麻吕呆呆的看着这片乌云飘过来。   “是弩箭!”   “盾牌!”   “救命!”   “快跑啊!”   城头乱作一团。   乌云落下。   噗噗噗噗噗!   就像是大雨的雨滴密集落在城头上一般,顷刻间城头就被覆盖了。   惨叫声不绝于耳。   西出大麻吕及时用盾牌护住了自己,他看着周围倒下的倭军,喊道:“戒备!”   他跪在城头上,探头往外看。   “弩箭值钱,唐军舍不得……准备!”   吱呀!   上弦,把弩箭放在箭槽中。   “放箭!”   西出大麻吕绝望的看着乌云升空,喊道“盾牌!”   “放箭!”   第三波乌云升空。   贾平安把吃掉的蟹壳丢在地上。   呸!   他吐出了含肉的渣滓。   “攻城!”   那些步卒扛着云梯上前了。   西出大麻吕抬头往外看,喊道:“唐军上来了,戒备!戒备!”   可回应的稀稀拉拉的。   西出大麻吕左右看了一眼。   城头数十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木然看着他。   嘭!   云梯搭在了城头上,接着猛地往下一沉。   吱呀!   攀爬声不断逼近。   西出大麻吕心跳如雷,他发誓自己面对那些勇士时都未曾如此。   他听到了喘息声,就猛地站起来,大喊道:“为了陛下!”   长刀挥舞。   铛!   城头冒出一个披甲唐军,他随手格挡,旋即跳了上来。   铛铛铛!   连续三刀,西出大麻吕连连后退。   救我!   他看看左右,左右的城头上冒出了无数唐军。   “杀!”   西出大麻吕的长刀飞了。   我命休矣!   “是敌将,抓活的!”   这个喊声救了西出大麻吕一命。   城头竖起了大旗。   “万胜!”   贾平安起身,徐小鱼送上手巾,他随便擦擦手,说道:“寂寞的一战。”   王方翼来请示。   “大总管,城中有人顽抗。”   贾平安看着他,冷冷的道:“我说过要京观!”   王方翼一凛,“领命!”   他冲进了城中喊道:“但凡顽抗者,一律斩杀!大总管要京观!”   京观贾!   杀戮在继续。   晚些贾平安进了城中。   入眼所及处都是尸骸。   鲜血的腥臭味无所不在,几条狗在边上啃噬着一个倭人,咬着肚皮撕扯。   噗嗤!   肚皮被撕裂,一条狗埋首其间啃噬拉扯。   它猛地抬头,嘴里咬着一截肠子,兴奋不已。   “可要砍杀了这些狗?”   吃人的狗该杀。   贾平安摇摇头,“等它们吃饱了再说。”   麻野浑身一震。   随从低声道:“大总管的眼中有火。”   麻野已经看到了。   贾平安的眼中带着火,仿佛能燃烧一切。   “敌将带到。”   西出大麻吕狼狈的被拖了过来。   “跪下!”   西出大麻吕说道:“我乃倭国名将,你等不能这般对我。有本事便让我和贾平安厮杀……”   包东跃跃欲试的道:“大总管,让兄弟们刑讯试试吧。”   口供很重要。   “我就是贾平安!”   贾平安平静的道。   西出大麻吕抬头,呆呆的看着他。   “魔王!”   “一把火烧死了十万大军的魔王!”   “你需要我的口供!”   西出大麻吕的坚强在见到贾平安后全数消散了。   贾平安问道:“你可愿给吗?”   声音很轻柔,可西出大麻吕却浑身颤栗,汗出如浆。   “我……我愿意!”   贾平安回身,包东和通译上前询问。   王方翼来了。   “斩杀一千三百余人。”   这是大功。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仇人’给的。   “少了些。”   王方翼愕然,“城中人不多……”   他看到贾平安微微蹙眉。   “聊胜于无吧,令人筑京观。”   “在何处?”   “就在城外!”   俘虏开始搬运尸骸出城。   京观建造完毕,西出大麻吕的口供也被问清楚了。   “倭国内部非常警惕大唐,说什么弄了三道防线,天智还想迁都到什么近江去。”   “知道了。”   贾平安看着蓝天,崔建问道:“把西出大麻吕送回长安去吧。”   “京观少了些什么。”   贾平安走到京观前,皱眉道:“少了点缀,把西出大麻吕的头颅弄在最顶上。”   崔建:“……”   “不,大总管答应过我的,魔王答应过我的!”   西出大麻吕涕泪横流。   “大总管并未答应留你一命。”   包东狞笑道,“雷洪,动手!”   横刀挥舞。   崔建纳闷的道:“留着不好?再说了,你问了口供就有留他一命之意,反悔不好吧。”   “我可以对世间任何人信守承诺,但不包括倭人。”   贾平安缓缓离开京观。   崔建摇头,莞尔道:“我就是弄不懂,你怎地杀气这般大。”   夕阳渐渐血红,从海面一直延伸到了对马岛上,又向着东方延伸而去……   贾平安就沐浴在这片血红之中,踌躇满志的道:“崔兄,相信我,这只是开始。我将会带着你去见证一次征服!”   ……   自从上次狼狈逃窜归来后,天智就在西边的海边建造了不少堡寨,数十人,或是上百人驻守其中。   大马就是其中一处堡寨的头目。   数十人整日无所事事,就是捕鱼改善伙食,或是去狩猎。   凌晨,大马腹泻了。   “定然是昨日吃了死螃蟹……”   他一边拉一边咒骂着。   所谓的茅厕就是海边,拉了之后不用掩埋,夜里涨潮会带走这一切。   随即岸边依旧干干净净的。   “哦!”   他用力的呻吟着,觉得菊花大开,通向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声音?   大马突然心中一凛,旋即抬头。   一片黑线出现在了晨曦中,渐渐靠拢。   “那是什么?”   大马很是好奇。   “哦……”   他拉的脸都红了。   黑线不断靠近。   晨曦渐渐消散,一缕红日从身后的天际探头。   打马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惨叫,旋即裤子都顾不上提,转身就跑。   贾平安并未看到一个光屁股的倭人在奔跑,他刚起床,有些懒洋洋的看着东方的红日。   “海边有堡寨。”   崔建从船舱里出来,眼睛有些浮肿。   “顷刻而下。”   等贾平安登岸时,那个堡寨已经不复存在了。   火焰熊熊中,大马倒在了寨门外,依旧是光着屁股,身体抽搐着,一股股的水样大便从菊花那里涌出来,而致命伤就在背心处的一支弩箭。   “斥候马上出发。”   贾平安把麻野叫过来,“需要多久天智能获取大军到达倭国的消息?”   麻野想了想,“少说一个月。”   明白了。   崔建皱眉,“那么慢?”   “他们没有大唐的驿站。”   呵呵!   李敬业嘲笑道:“就这还敢觊觎大唐?”   “虫子也会咬死人。”   贾平安不喜欢轻敌。   “此战,我要堂堂正正。”   随后大军出发。   修整……路上修整。   一路遇到的城池简单攻下,随后筑京观。   “不堪一击!”   贾平安站在燃烧的城池前,很不满的道。   “已经很犀利了。”   崔建有些无语,特别是在看到铁青着脸的刘仁轨后就更是如此。   “京观太多了。”   刘仁轨觉得贾平安杀心太大。   “不,太少了些。”   贾平安没有理会这样的隐晦劝诫,吩咐道:“我需要横扫这个岛屿。分兵!”   他召集众将议事。   会议就在城外进行,城中不时能听到惨叫声。   贾平安指着地图吩咐道:“右翼一万人,目的是横扫。”   “领命!”   “中路一万人,依旧是横扫。”   “领命。”   “我亲率两万人一路攻击前进,直驱飞鸟城与天智决战。”   贾平安抬头,诸将昂首,等待他最后的交代。   “我要京观!”   崔建差点一个踉跄。   “领命!”   这一次众将应诺晚了两息。   李敬业在边上拼命的使眼色。   我呢?   我也能独当一面!   贾平安视而不见。   晚些出发,李敬业跟在他的身边怒了,“为何没有我?”   崔建觉得事儿不妙。   李敬业的脾气他也有所耳闻,最是混不吝的一个,据闻连英国公都能被他气的心态炸裂。   刘仁轨皱眉,“听令就是了。”   李敬业不干了,“我和兄长说话。”   我和兄长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被背刺的刘仁轨默然。   老刘觉得贾平安也会被背刺一下。   贾平安和颜悦色的道:“你若是走了,若是遇到敌军的猛将,谁来保护我?”   “是哈!”   李敬业又重新高兴了起来。   刘仁轨……   这样也行?   他试探道:“敬业,晚上宿营你去巡营。”   “为何?”   李敬业不乐意了。   巡营的事儿是刘仁轨的责任,他微笑道:“若是没有你,老夫担心敌军夜袭难以抵挡。”   这般夸赞一番,这个铁憨憨该会欣然答应吧?   夜间巡营很重要,李敬业这等人堪称是以一当百,就算是有敌军出现,只需他往那里一站……   娘的!   老夫瞬间心中就有底气了!   李敬业摇头,“不去!”   不都是赞美你吗?   贾平安觉得老刘还是小看了李敬业。这个铁憨憨是有些憨直,但不傻。他愿意留下保护贾平安那是情义。可你刘仁轨……和他没情意啊!   什么叫做兄弟?   经常在一起喝酒吃肉的不一定是兄弟。   大家彼此在一起工作学习,或是多年的同学好友,于是不时约着一起吃饭喝酒。酒到酣处,大伙儿都觉得彼此是对方的兄弟,不,比亲兄弟还亲。   贾平安前世也是如此。   但在经历了社会毒打后,那些兄弟渐渐就变了。   他们渐渐抠门,渐渐在喝酒时喜欢装傻,等着别人去买单,然后才咆哮,“啥?你特娘的竟然买单了?!我都说了今天我来……”   然后各自结婚生子,再度出来时彼此都变的沉默了许多,唏嘘了许多。   再然后,朋友圈里渐渐少了那些兄弟的动态……最后,彼此忘却了那些兄弟。   他看了李敬业一眼。   这货都好几个娃了。   但当听到自己需要他的保护时,依旧毫不犹豫的把别的想法抛之脑后。   阳光很暖的晒在身上,贾平安的嘴角带着笑意。   身后,一望无边的大军紧紧跟随着。   两边的林子里,无数飞鸟被惊起。   ……   飞鸟城。   “朕想迁都到近江去。”   天智沉声道。   他不喜欢飞鸟。   中臣镰足跪坐在侧面,微微低头,“陛下,若是要迁都就得早早谋划,建造一个新都城耗费不小,钱粮人力都得筹谋。”   “只管去做。”   天智看着他,“你都有了白发。”   中臣镰足下意识的摸摸鬓角,抬头笑道:“臣觉着白发便是智慧。”   天智笑道:“是吗?”   边上的侍卫看了天智一眼。   天皇的头上乌黑,并无白发。   “使团可准备好了?”   天智决定抛开这个小不满。   中臣镰足点头,“使团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很丰盛。”   天智沉吟良久。   “礼物再丰盛些,另外,选十余绝美女子随行。”   中臣镰足纳闷,“陛下,大唐看不上咱们的女子。”   天智幽幽的道:“我为天皇,但凡有人向我进献美人我便欢喜,哪怕那个地方把丑女认为是美人……帝王要的只是恭顺,明白吗?”   “是。”   中臣镰足丝毫没有谋划不力的愧疚之色,天智也没有智囊无能的微怒,君臣其乐融融。   要让上位者感受到自己的智慧无双!   “朕还在想着百济。”   天智叹息,“若是我们还在那里该多好?”   在大陆寻到一片落脚地是倭国上层人的一致愿望。   脚步声传来。   很急促!   天智抬头,眸色凌厉。   “止步!”   外面传来了拔刀声。   “紧急军情!”   中臣镰足身体一震,不顾尊卑喝道:“让他进来。”   天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哪怕你是我的好友兼心腹,可这等僭越的事儿依旧犯忌讳。   一个官员带着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进来了。   官员看着还好,只是满脸惶急。可军士却灰头土脸的,看着就像是刚遭遇了一群恶鬼。   “陛下!”   天智微微皱眉,“哪的军情?”   军士跪下,“陛下,大唐……唐军来了。”   轰隆!   这个消息恍如一记炸雷在头顶炸开,天智呆滞了一瞬。   中臣镰足最先反应过来,喝问道:“多少人马?”   “两万!”   中臣镰足松了一口气,“两万并不足以让我们惧怕。”   他目视天智,大声的道:“陛下忘记了我们当初遭遇的困境吗?”   天智想到了当年的经历……   “那时权臣当道,我们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可最后如何?”   中臣镰足厉声道:“我们必胜!”   是啊!   那时候的苏我家蠢蠢欲动,势力强大无比……可最后如何?   “朕一步步的削弱了他们,最终一战灭了苏我氏!”   天智觉得热血和自信重新回归了。   “随后一步步的革新,我们渐渐强大!”   天智深吸一口气,“谁领军?”   军士抬头,眼中有绝望之色,“贾平安。”   ……   “我们要出击。”   天智的面色微白,旋即就红了。   他咆哮道:“那个杀人魔王来了,我们不能困守在飞鸟城中,必须要主动出击。他有两万人,那我们就派出四万人,六万人去,去围杀了他!不,派十万人去!”   中臣镰足赞同这个看法,“困守在城中只会断粮,十万大军前往,谨慎些,就算是不能胜,也能拖住贾平安。”   他突然冷笑道:“唐军远来,随行携带的粮草必然不多,贾平安担心大军断粮,必然会焦躁不安,随后方寸就会乱……”   天智一拍案几,眼中浮现了疯狂之色,“出击!” 第991章 机会就在眼前   麻野和两个随从获得了一个帐篷。   两个随从很自觉的睡在了靠门帘的地方,把一半地盘让给了麻野。   春季依旧有些冷,麻野晚上只是解去外衣躺下。   帐篷里乌黑一片,麻野听到了小心翼翼的深呼吸的声音,带着些陶醉。   她微微蹙眉,以往让她觉得得意的声音此刻变得让人恶心。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洗过澡了,觉得自己的体味难闻。   但那两个倭人依旧陶醉的吸着。   倭国会如何?   麻野睁开眼睛想着。   她想到了飞鸟。   那里有寺庙,有无尽的森林和山丘。   小时候母亲喜欢带着她去森林中玩耍,含笑看着她在里面奔跑。等她觉得身后无人惊呼时,母亲就会悄然出现,吓她一跳。   那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岁月。   我的母亲。   一个男子来到了家中,父亲恭谨的行礼,让母亲来陪侍。   那一夜她就在隔壁,听到了喘息声,听到了母亲的惨叫声……   第二日,父亲谄笑着把男子和随从送出去。   随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母亲。她问过父亲,父亲说母亲去了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她悄然去了那个房间。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席子。   乌黑的血迹在下面蜿蜒着。   父亲自那以后就开始了飞黄腾达。   可她不喜欢。   她依旧在飞鸟的森林中奔跑,但身后的侍卫们却紧紧跟随,没有人敢来吓她。   我不快活!   她渴望成为男子那样的人。   为此她努力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知识。   包括杀人的手段。   但!   若是倭国灭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成为泡影。   她的学识在大唐只是一个笑话。   “倭国……”   ……   大军不断进发。   斥候频繁往来,带来了敌军出击的消息。   “十万大军!”   麻野的心中有些窃喜。   十万对两万。   她知晓唐军携带的粮草不多。   “继续前进。”   贾平安没有丝毫动容。   麻野建言道:“我们必须要尽快击败他们。”   这是一个必然的选项,否则一旦断粮,大军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道理。   “快一些。”   贾平安顺应了大伙儿的心声,加快了行军速度。   “别担心,对马岛如今就是粮草和人员的中转站。粮草通过对马岛源源不断的运送上岸,随后辎重队会把粮草运来,所有的一切都算好了。”   崔建信誓旦旦的道。   他下意识的摸摸眼睛。   还好,应当没乌青。   长史这个职位不轻松,但你可以让下属去劳累,自己掌总就是了。   可崔建却不。   从出发开始他就在操心。从粮草到因病减员等事他都在管。   大军登陆后,他的事儿就更多了,伤病、兵器、粮草……特别是粮草,每日他都要过问,并核算大军的后续耗费……   他并未发现自己的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但李敬业那个棒槌却提醒了他。   “崔长史,你竟然多了白发?”   “是吗?”   崔建把鬓角的长发捋过来看了一眼,果然。   他自嘲的道:“老了。”   可他才三十多不到四十岁。   他的父亲去得早,母亲身体不好。随后就是叔父养育了他。说是养育,家族中不得有私财,他家有不少浮财都归于了族里,所以钱粮都是族里给。   读书是在族里读。   没了父亲的他沉默寡言,不敢得罪那些父祖在族里权势大的。   母亲的身体不好,也不会说什么学业如何重要,只是告诉他……三郎,要想改变这一切,那就努力读书。   他照做了。   随后就是科举。   母亲在他科举前已经病入膏肓,却笑着说等他中举了好好喝一顿酒。   从崔建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母亲饮酒。   他信誓旦旦的说定然中举。   他发誓要中举!   在去长安的路上他见缝插针的学习。   在马背上他能看书,为此两次差点摔下悬崖,随行的官员和考生们都知晓有个傻乎乎的崔三郎。   到了住所后,别人早早洗漱睡了,他就拿着书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看书……偶尔遇到阴天,他就去蹭,厚着脸皮去有蜡烛的官员房间里蹭光。   官员暗讽崔氏子竟然也没钱买蜡烛?   他只是笑笑。   能蹭到就好,至于别的他不在乎。   科举后,他焦虑不安的等待着消息。   放榜时,他在人群中往前挤,有人被他挤烦了就喝骂,准备动手,可看到他那通红的眼珠子,最终选择了让路。   当看到榜上的名字时,崔建转身就跑。   他去写信。   他在信中给母亲报喜,说是晚些就告假回去。   程序走完后,他急匆匆的赶到了家中。   眼入眼帘的是那一屋子的白。   “你阿娘接到了你的信……”   阿娘得知他过了科举的好消息后,含笑而去。   临去前,阿娘一直在念着他。   三郎……三郎……   那一刻崔建跪在母亲的卧榻前默然,泪如雨下。   从此后他知晓自己失去了庇护。   家族的资源不是无限的,必须要集中在最出色的子弟身上。   他的父母没了,也就没人帮他争取,没人帮他说话。   所以他一直在地方为官。   这一路挣扎着到了长安城,进了吏部,他觉得自己的前程出现了光明。   但从此他就不动窝了。   他多年来自己打拼,见识经历了许多事儿,他不傻。   家族,士族都需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提供帮助,所以他只能不动窝。   他也觉得憋屈,但却不说。   你说什么?   家族中没人为你说话,你说的越多,长辈们的厌恶就越多。   家族这些年好歹也不时帮他一把,这些都是恩情,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埋头苦干。   但贾平安的征辟令给了他机会。   从小崔建就知晓机会难得,他眼巴巴的看着族里的长辈,虽说自己获得机会的几率比别人小,但他也心满意足了。   不能浪费机会!   崔建深谙这个道理。   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小贾负责。   于是他殚思竭虑,恨不能会分身术,把大军的一切管好,分配好,协调好。   下午大军宿营,崔建亲自去检查了辎重。   大车上堆积着粮草箭矢等物。   “还有多少?”   夕阳下,听到答案的崔建面色凝重,随即去寻了贾平安。   “十日。”   “够了。”   贾平安指着地图分析道;“敌军距离我军不过三日的路程。”   “后续的辎重会来,但我担心敌军会突袭……十万大军,这里又是敌军的地方,他们熟悉地形,知晓哪里有路……”   刘仁轨皱眉看着地图,“辎重要务必小心。”   “我知晓。”   贾平安看着很平静。   随即就是巡营。   此刻营地中处处都是篝火,取水的大车络绎不绝的往来。   “要不,少吃些?”   崔建提议。   贾平安微微摇头。他饿过。当年在农村时吃不饱,没有早饭,天麻麻黑就出门放牛,几岁的孩子饿的前胸贴后背,眼睛发绿光,见到能吃的不管是什么都往嘴里塞。   那时候他觉得但凡有谁弄了香喷喷的肉干来就能骗走自己。   所以他知晓什么都能节省,就是饭菜不能节省。   “只管吃。”   可等回去后,看到李敬业端着小盆吃的嗨皮时,贾平安依旧有些头痛。   这特娘的就是酒囊饭袋啊!   “我的饭菜呢?”   贾平安的饭菜就是两张饼,菜是咸菜咸肉汤。   这汤咸的贾平安想骂人。   罢了。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几岁时在别人收获后的红薯地里乱挖的事儿。   表兄是个中医,家中有小锄头,贾平安顺手就带走了。   挖啊挖!   可那时候别人家也没余粮啊!那地里的红薯收的太干净了。   但隔一阵再去挖,就能挖到一些类似于根系般的红薯。   这些细小的东西让彼时的贾平安狂喜,随即把牛系在树上,自己寻了枯枝来生火烤红薯。   那细小的红薯吃着……真香甜。   靠着幻想当年的小红薯,贾平安把干饼吃的津津有味,连汤都喝的很是舒坦。   “不对啊!”   李敬业是吃饼吃的爽,汤他是不喝的,只是捞里面的肉和咸菜吃。见贾平安喝的喷香,他就觉得不对。   “他们可是给兄长弄了好吃的?”   李敬业趁着贾平安不注意,就端起他的汤喝了一大口。   “哦……咳咳咳!”   李敬业差点把碗丢了,“好咸,难喝。”   贾平安一把夺过自己的碗,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再来一口饼,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时候但凡是吃的他都不嫌弃……不对,魔芋豆腐他不吃,那味道和口感他实在是接受不能。   “兄长你如何能喝这等难喝的汤?”   李敬业很是敬佩。   “饿你几年就知晓了。”   那时候但凡能得一顿可以敞开吃的饭菜,他能把自己吃到隔食(消化不良)。   几岁时他最高记录吃了六碗饭。   娘的!   不是小碗!   ……   十万大军的宿营动静很大。   大部半林的个子在倭国算是鹤立鸡群,这也是他能一路高升的助力之一。   十万人,途经的小城无法承载,所以大部在城外宿营。   “我不肯进城不是因为城中不舒服,大军在哪,我就在哪。”   大部半林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缓缓回身,副将土师宰信颔首,“是,将领必须和大军在一起。十万大军,这是从未有过的规模,我们必须谨慎。”   大部半林坐在帐篷里,腰杆笔直,“唐军两万深入境内,他们的辎重会远远不断的运送而来,但随军能携带的粮草却不可能多……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土师宰信点头,“所以我军要紧的不是和唐军决战,而是要拖住他们,利用我军熟悉地形的优势,截断他们的粮道。在断粮的威胁之下,贾平安必然会选择出击,如此我们可从容不迫的等待时机。”   “就是如此。”   默然良久,大部半林突然说道:“贾平安在辽东一役中大放异彩,连天皇提及此人时都有些不自在,我们要谨慎,却不能太谨慎。”   “此人狡猾。”在兵败辽东后,倭国就对贾平安进行了全面了解,可惜知晓的不全面,但足够土师宰信来分析这位大总管了。   “大唐将领用兵多是直来直去,靠的便是唐军的强悍。可贾平安不同,此人用兵诡诈,当初十万联军浩荡,可却被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由此可见此人用兵的狠毒狡猾。”   “但他粮草不济!”   大部半林握住刀柄,脸庞在烛光中阴晴不定,“此战务必要斩杀此人,提振士气!”   ……   李敬业不死心,第二日凌晨吃早饭时先喝了汤,觉得难喝极了,就蹲着看贾平安吃饭。   一口饼来一口汤,安逸!   服了!   李敬业默然拱手,一手拿着几张饼,一手端着汤碗溜到了另一边,和刘仁轨一起吃饭。   刘仁轨也喝不惯这个汤,可李敬业却说道:“副大总管,你也不喜欢喝汤?”   这个不能说,说了影响士气……所以刘仁轨每次都想把军中的厨子全数杀了祭天。   他微微一笑,“老夫很喜欢,只是等凉了再喝。”   边上的将领们都赞美的点点头。   能跟着一起吃苦的就是好兄弟。   刘仁轨准备晚些把肉吃了,汤倒掉。   他慢腾腾的吃着,就想把人全给磨走自己好倒汤。   李敬业却觉得刘仁轨和兄长一般癖好,就喜欢这种怪味汤,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副大总管,汤冷了。”   老夫欠你钱了?   刘仁轨哈哈一笑,“老夫最近嘴里生疮,要喝凉一些。”   你赶紧走啊!   可李敬业吃完了依旧不走,就蹲在他的身边,伸手摸摸汤碗,“凉了,都冰手了。”   老刘的饼也吃完了……   他看看左右,生平第一次想捶死一个人。   “你喝吧。”   李敬业眼巴巴的看着。   但凡能把苦难当做是享受的人李敬业都感兴趣……譬如说上次在青楼就遇到了一个大腿受伤的男子。   大腿受伤了你没法动吧?   而且别人动也会弄疼你,可男子依旧进了房间,晚些传来了他的惨叫,但频呼:爽利!快些!   这等人就是好汉!   今日李敬业的心中又多了半个好汉。   刘仁轨屏息一饮而尽。   “啊!”   放下碗时,他忍不住长叹一声。   李敬业起身。   滚吧!   刘仁轨真的受不了这个铁憨憨。   “晚饭我还来。”李敬业拍拍屁股走了。   刘仁轨:“……”   斥候回来的越来越快了。   “敌军在四十里开外。”   “三十里!”   “二十里!”   “敌军扎营了,在砍伐树木。”   “他们在建造营寨。”   营地是营地,营地就是一个密集帐篷区。营寨是营寨,营寨的防御能力比营地高了不知道多少。   “这是要固守!”   刘仁轨阴着脸,“毫无疑问,倭军是看出了我军粮草不多的窘境。”   “要提防粮道。”   裴行俭缓缓发声,“我军只有两万余,若是想护住粮道就必须分兵,一旦分兵,敌军就有机可乘。”   这便是兵力不足的缺点。   贾平安看向了程务挺。   程务挺起身,“大总管,我以为粮道危险。”   “王方翼!”   贾平安一一点名。   这些名字在以后将会闪烁在大唐的边疆,成为护卫大唐疆土的将星。   王方翼的身材矮壮,加上那张脸,给人极为稳重可靠的感觉。   而程务挺骁勇善战。若是他能聪明些,以后成为下一个苏定方自不待言。可这货却干政了,卷入了政治的漩涡中,最终被武媚干掉,还牵累了王方翼。   至于裴行俭,此后成为了大唐少有的能镇压一方的名将。   如今这三位都在贾平安的麾下效力,贾平安觉得眼前全是星星。   王方翼起身,徐小鱼站在贾平安的身后,敏锐的发现王方翼对郎君的恭谨真诚了许多。   “粮道维系会非常难,下官以为当倾力一击……否则一旦陷入了维系粮道中,敌军就能不断调动我军……”   贾平安颔首,“裴行俭。”   裴行俭最近混的不怎么样,可没想到一个文官竟然被征召来统帅一军,这特娘的也太梦幻了吧?   他知晓只是贾平安在使劲,所以也颇为感激。   “我以为当临机而断。”   刘仁轨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觉得裴行俭这是在耍滑头。   贾平安却面露微笑,“都不错。”   晚些等众将走后,刘仁轨不满的道:“其他人还好,裴行俭有些谨言慎行。”   贾平安笑道:“老刘你不知晓,他这是自信。”   “自信?”   刘仁轨皱眉,“他有何自信?”   因为你不知道裴行俭此人的厉害!   贾平安笑着也没解释。   第二日,斥候出击。   “放箭!”   双方的斥候爆发了大战。   唐军的弩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先机而动,随即再用横刀来教倭人做人。   但蚁多咬死象,唐军最后只能退去。   “敌军固守营寨。”   这是最新的消息。   此刻唐军已经逼近了敌军大营十里之内。   “扎营。”   贾平安没有犹豫。   两军相隔十里对峙。   ……   “贾平安来了。”   大部半林看着诸将,沉声道:“机会就在眼前!”   他拔出长刀挥斩,身前的案几被斩断。   他起身喝道:“陛下在看着我们,倭国兴衰在此一举,胜了全家荣华富贵,败了……我当战死沙场,以酬陛下的厚恩,而你等……家眷将沦为奴隶。”   众将起身,“领命!”   稍后一支军队离开了大营,从后面消失在丛林中。   大部半林看着他们消失之处,踌躇满志的道:“此战必胜!” 第992章 世界安静了下来   倭国征伐是贾平安蓄谋已久的事儿。   从苦心孤诣的寻找银山的线索,到主动放弃封国公的诱惑,他一步步的在谋划着。   当银矿石被送到皇帝的身前时,他所有的谋划都获得了回报。   无人能与他竞争主帅!   那一刻他红着眼睛,谁特么的敢争……哪怕是梁建方都不行。时候梁建方敲了他一顿,微醺是说当时贾平安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凶狠,仿佛谁和他争夺这个机会就能杀了谁。   他成功了。   许多人不理解他的苦心孤诣,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现在机会来临了。   只需击败眼前的敌军,他就能兵临倭国都城飞鸟。   倭国的都城!   贾平安看着地图,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大总管。”   斥候回来了。   “发现敌军一部从营寨后方消失。”   贾平安眯眼,“多少人?”   “他们是傍晚离去,未曾看清。”   “召集众将。”   众将到来,贾平安把地图挂在了帐篷的一面。   一群将领就像是瞻仰般的看着地图。   “敌军一部消失了。”   贾平安开门见山,“敌军会去何处?无需想,是冲着粮道去的。”   刘仁轨是半路出家的武人,对军略并不精通。   “要护住粮道。”   粮道一断,大军就乱。   “程务挺!”   贾平安开始点将了。   程务挺兴奋的起身,“大总管吩咐。”   “我给你三千人,我断定敌军会在辎重靠近我军时下手,以此乱我军心,所以你在大营后方五里开外设伏,令人去通知辎重队,靠近大营时戒备……”   贾平安看着他,“若是敌军出击不要慌,等他们围住了辎重队之后你再出机,击败敌军后记得纵火。记住了,贻误战机者……”   程务挺大声道:“下官自尽在大营后!”   “滚!”   程务挺出发了,此刻天色昏暗,正好。   “大总管。”刘仁轨作为副大总管有权干涉贾平安的部署,“敌军若是在更远处袭击辎重队呢?”   他很认真的道:“老夫以为可让程务挺去迎辎重队,以护送辎重队到大营为要。”   这是极为稳妥的方案。   众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要一举击溃当面敌军!”   他看着众人,“裴行俭。”   “裴行俭率军五千出击,知晓男人如何勾搭女人吗?”   裴行俭抚须,“下官只需站在那里,女人们自然倾慕!”   咻!   裴行俭低头,躲过了贾平安扔来的暗器。   “你带五千人在右路一带活动,装作是勾搭敌军主力出战之意,敌军出营后,伺机攻入敌军大营。”   裴行俭领命。   “王方翼!”   王方翼起身。   这是个武将,但偏生不知晓卷入政治漩涡的危险。   “我给你两千人,一旦我领军出击,大营就靠你来守护,若是失败……”   他竟然敢把自己的后方交给我?王方翼昂首,“若是大营失陷,那必然是下官战死了!”   “好!”   贾平安一番吩咐后,随即大营陷入了宁静之中。   刘仁轨心中不安,就私下去寻了贾平安。   “大总管,这番调遣之后,中军仅存一万人,若是敌军倾巢出击,我军危矣。”   贾平安平静的道:“若是不动,敌军只需坚守即可。”   刘仁轨觉得这是两难。   “所以只能如此!”   但刘仁轨觉得恍如身处悬崖之侧,而辎重队就是一股大风,一旦辎重队被截断,他将会坠入无边深渊。   “安心。”   贾平安重新拿起毛笔开始书写。   刘仁轨虽然六十多了,眼神却好。   烛光摇曳,他瞥了一眼。   ——阿姐,太子的学业不可疏失。太子身为储君无需博学,但却不能走歪……   刘仁轨心中巨震。   大总管竟然能掺和太子的教育之事?   贾平安在想的是以后。   太子的教育是重中之重,若是被那些人渗透了……只是想想就让贾平安脊背发寒。   “大总管。”   贾平安抬头,发现刘仁轨还没走。   刘仁轨有些尴尬,“太子的教导,老夫以为当仁厚,但不可失去锐气,否则如何能震慑那些外敌?”   咦!   贾平安有些好奇。“老刘你不觉着太子应当宽厚,但不该凌厉吗?”   所谓凌厉,这里说的是法家。   刘仁轨笑道:“当年老夫初为县尉,折冲都尉鲁宁不法,地方官吏不能制,老夫寻了他来告诫,鲁宁依旧跋扈,并羞辱老夫,老夫令人杖责……打死了鲁宁。”   卧槽!   原来这位不是那等腐儒啊!   不,现在的腐儒真的不多。   少得可怜。   世家门阀为何反对学堂,不是腐儒,而是因为学堂在挖他们的根,所以他们蜂拥反对。   “先帝令人把我拿到了长安问话,老夫说鲁宁羞辱老夫,先帝把老夫调到了咸阳,任职县丞。”   县尉到县丞,自然是升官了。   刘仁轨看着贾平安,认真的道:“老夫知晓最近许多人欲置你于死地,那些人都是饿急眼的狼。此事风险不小,你敢这般做,说实话,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主动去挑衅那些上等人,在许多人的眼中,贾平安就是在自寻死路。   “大总管可知郅都是如何死的?”   刘仁轨不等他回答,说道:“郅都太强硬,眼中只有事,并无人,最终死于妇人之手。”   郅都太钢了,最后死于窦太后之手,死后不久,匈奴寇雁门。   贾平安说道:“士族兴,大唐亡。”   这是必然的。   一群以家族利益为重的高官主导大唐,这个大唐不衰弱就见鬼了。   刘仁轨笑了笑,“大总管以为老夫是站在他们那边吗?错了。”,他的眼中闪过利芒,“在老夫的眼中,那些皆是蛆虫,若是可能,老夫恨不能把他们尽数弄死,还大唐一个朗朗晴空。可老夫知晓不能。”   贾平安:“……”   刘仁轨抚须,眸中多了些厉色,“前汉汉元帝好儒学,柔弱之极,乃至于国力衰微,新学取代儒学,老夫以为正当时。那些人巴不得太子学了儒学,就此和汉元帝一般柔弱,如此他们就能为所欲为。”   呯!   刘仁轨一拍案几,须发贲张,“大总管孤身前往,老夫在辽东得了消息痛饮以至大醉,为大总管高呼痛快。大总管须知这个天下更多人如老夫一般,都想着大唐能长久昌盛,为此我等的荣辱算得了什么?”   贾平安默然。   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我和那些上等人的争斗?   原来有那么多人在暗中支持着这场不见血的战斗!   这个天下终究大部分人都希望看到盛世长久,而不是自家的好处延绵不断。   这才是大唐盛世的根由!   刘仁轨起身拱手,“大总管莫要小看了天下人,莫要以为自己孤身在冲杀,当知晓老夫等人就在身后,但凭吩咐!”   原来我从不孤独!   心中有目标的人最充实,但当这个目标是一个骇人的庞然大物时,充实也变成了孤独的冲锋。   大唐兴衰关我屁事!   刚开始时贾平安朝不保夕,和表兄二人在大唐挣扎求活,那时候的他只想活下来,怎么活都行。   我从何时开始想着为这个大唐做些什么?   贾平安努力的想着,发现忘记了。   那些人事一一浮现。   从到了长安开始吧。   那一个个鲜活的人……老唐,邵鹏,明静……   阿姐,皇帝,大外甥……   大长腿,娃娃脸……   爱吸欧气的坊正,爱和人叫骂的赵贤惠,蹲着不喜欢说话的王大锤……   程知节,李大爷……   一个个人从历史中走了出来,就在他的眼前活生生的。   我是为了什么?   我在乎谁?   他想到了那些金戈铁马。   陌刀手们悍不畏死的冲杀在前。   弩手们被巨石砸出一片空白,却依旧纹丝不动。   落马后孤身和敌军厮杀的军士。   一骑杀透敌军重围的苏定方。   还有许多……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些都变成了我在乎的人。   我要去守护他们。   而守护大唐就是在守护他们。   刘仁轨不知何时走了,贾平安起身出了大帐。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气息,清新。   仰头,苍穹上星海斑斓,一颗颗星宿在眨着眼睛。   从未有无缘无故的爱。   前世时他每日工作,偶尔和几个狐朋狗友去喝酒唱K,日子就这么滑过。和绝大部分人一样,若是没有变化发生,他此生就能可预见的度过。   偶尔上网,随后和人在各种社交媒介上争执。什么我的国,什么产业打压,什么什么……   愤青从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想到了触发点。   那是读书时看过的一部电影,上世纪发生在金陵的一场大屠杀。   那部电影看完,走出电影院时,他就明悟了世间的规则……杀人者依旧在狂笑,并未受到应有的罪责。天谴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肉弱强食。   和做人一样,你弱了就会被欺负。   别想着有人来拯救你,唯一能拯救你的只有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个丛林啊!   这个发现让贾平安从未有过的激动,然后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丛林,从自己的身边开始就是一片小林子,渐渐的林子扩大……   从那时起他就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话。   “没有大家的强盛,就没有小家的安稳。”   是大唐庇护了他和一家子。   要想让儿孙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必须要为这个大唐做些什么。   眼前他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   ……   “唐军剩下的粮草不会超过八日。”   大部半林冷静的看着夜空。   土师宰信点头,“我们无需什么谋划,最好的谋划就是断掉他们的粮道,随后唐军就算是天神下凡也得死在这里。想想,当庞大的俘虏群出现在飞鸟城中时,整个倭国将会轰动,而你我二人将会成为国中的英雄,被后世传唱。”   大部半林缓缓回身,眸色深邃,“我要贾平安的人头!”   ……   第二日,唐军开始出现在敌军营寨之外。   “弓箭手……”   几天的功夫,倭人竟然在木栏的后面筑起了土墙。   “地老鼠!”   贾平安摇摇头。   “可要强攻试试?”   刘仁轨有些动心。   贾平安摇头,“不着急,咱们还有七日的粮草。敌将此刻正在盘算着咱们的粮草还剩下多少,就等着我军军心大乱……”   第二日依旧如此。   第三日,唐军开始叫骂。   一群唐军正在接受紧急培训。   麻野带头做了先生。   贾平安在整理文案。   “你是豕!”   这个简单,麻野开始教授,“***”   下面数百军士冲着她大声喊道:“***”   麻野有些不自在。   贾平安换了一个文案,“你是女人。”   麻野看了他一眼,心中竟然生出了感激之情。   “***”   “***”   贾平安思索再三。   “甘妮娘!”   麻野:“……”   能不能换一个?   她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抬眸,诧异的道:“不能翻译吗?”   “能的。”   麻野想摇头,当看到贾平安的双眸时,所有的勇气都消散了。   她冲着军士们说道:“***”   然后……   一群军士大声冲着她高喊,“***”   ——甘妮娘!   麻野的脸都白了。   随即这些军士就去了营寨外。   “***”   “***”   “甘妮娘!”   夹杂着大唐话的叫骂声很嘈杂,里面的倭人却有些懵逼。   “倭国并无自己的文字,在遣隋使之前,倭国只有土语。后来他们从前隋和大唐汲取了无数养分,用中原的文字来记录一切,用中原的文字来标注语音……中原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父母。”   贾平安在后面些和诸将‘观战’。   “没有文字?”李敬业诧异的道:“那不就是野人吗?”   “对,就是野人。”贾平安的笑容中带着回忆,“这个野人比任何人都会装孙子,装无害。可一旦他们强大起来,兽性就会迸发,人世间所有的道德约束对于他们而言都是虚妄。”   “不能吧。”刘仁轨觉得贾平安对倭国的评价有些偏颇了,“蕞尔小国罢了,大唐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我说过世间是个丛林。”贾平安说道:“老祖宗早就告诉过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唐的周边不能存在威胁,这是目标!”   这也是战略!   从前汉来看,朝中的君臣对外战略堪称是让人无语。不服就打,打服气了凯旋,牛逼哄哄的。可接着又不服……就这么循环。   “那得把倭国灭了。”   刘仁轨突然一怔,“灭其国……”   “彻底灭了。”   贾平安指着前方说道:“敬业,我需要几个俘虏。”   李敬业颔首,随即开始解甲。   “解甲作甚?”   狄仁杰觉得这娃有些疯。   两个军士拎着特大号的盾牌走在前面,李敬业拎着陌刀弯腰走到后面。   刘仁轨纳闷,“要不,派人强攻一处吧。”   贾平安摇头。   百余倭人在土墙后和外面的唐军对骂,看到两个唐军上前都哄然大笑。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舞过来,两个军士用盾牌格挡。   他们缓缓逼近了土墙。   因为倭人个子太矮,所以土墙的高度也一言难尽。   “他们想冲进来。”   一个头目笑道:“准备长枪捅死他们。”   百余人捅死两个唐军和玩儿似的。   倭人们列阵,长枪被顶在了最前方。   那两个唐军军士依旧在逼近。   近了!!!   “夫战,勇气也!”贾平安缓缓吟诵着曹刿的话。   刘仁轨眯眼看着前方。   “闪开!”   一声暴喝后,两个唐军军士左右散开。   一个彪形大汉拎着陌刀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倭军的面前。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刺杀!”   倭军小头目嘶吼着,眼中多了狂喜之色。   能这般遮遮掩掩靠近的必然是唐军的悍将,弄死他就是大功。   “杀了他!”   小头目的脸都涨红了。   出发前中臣镰足亲自训话,提及战功时表示将会翻番。   杀死一个敌军悍将,我将会成为将领!   随后能领到一匹‘雄壮的战马’,身边有服侍自己的仆役……   他呼吸急促,恨不能亲自冲上去。   想做就做,他喊道:“闪开!”   陌刀猛地挥舞。   身前的长枪从前端被斩为两段,枪头纷纷跌落。   那些倭人愕然。   李敬业虎吼一声,陌刀再度挥斩。   前方的三个倭人就像是孩童般的毫无抵抗之力。   两人枭首,一人从肩头被剖开。   李敬业单手撑在土墙上,就这么跳了进去。   “杀!”   左右两侧长枪刺杀。   那些倭人的眼中全是兴奋。   左右夹击,你怎么躲?   李敬业的身体开始旋转。   陌刀跟随着他的身体一起转动。   长枪纷纷断开。   手臂延伸,身体再度转动。   鲜血飙射。   前方的刺杀来临。   李敬业猛地蹦跳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大汉就这么跳了起来。   长枪从他的脚下越过。   身体下沉,两杆长枪被踩了下去。   啪!   木制的枪身支撑不住他的下压断裂。   两个倭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扑来。   甫一落地,李敬业就挥刀。   两个身体从腰部那里断开,上半身落地还在惨叫,下半身却走了一步。   面色剧变!   小头目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回身。   “杀!”   刀光在人群中闪烁。   外面的人只能看到肢体在空中飞舞。   以李敬业为中心,鲜血冲天而起。   突然一个人飞了出来。   越过土墙落在地面,随即被两个军士控制。   “脖颈断了!”   “等着!”   里面再度飞来一人。   “活的!”   “好!”   李敬业一圈打晕了小头目,把他夹在自己左手的腋下,右手拎着陌刀斩杀……   “接应!”   刘仁轨面色都白了。   “不必!”   贾平安很平静。   就在刘仁轨担忧时,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大汉从里面冲杀了出来。   腋下夹着一人,单手拎着陌刀。   狂奔!   跑到土墙边时,李敬业止步回身。   追兵们竟然齐齐止步,有人止不住冲势,就抓住同伴的衣裳尖叫。   李敬业环视一周,缓缓回身,不慌不忙的翻过土墙。   世界安静了下来!   ……   晚安,求月票! 第993章 浓烟滚滚   大部半林闻声出来时,这场突袭已经结束了。   土师宰信去了解了一番,回来时面色难看,“是唐军的悍卒,他突然冲进了土墙内,一把陌刀杀散了我们百余人,随即抓了两个活口回去。”   大部半林皱眉,“悍卒……死伤了多少?”   他需要评估一下唐军的战斗力。   “死伤……”   土师宰信迟疑了一下,“都看到了,瞒不过……死伤约有三十余人。”   “一人?”   大部半林不敢置信。   再悍勇的勇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杀死三十余将士吧?   “是。”土师宰信知晓大部半林不信,“我亲自去检点了尸骸。”   大部半林的目光变得忧郁起来。   “我在想……若是唐军断了粮会如何?”   土师宰信郁郁的看着唐军大营方向,“会很疯狂。”   知晓自己要饿肚子的唐军会变成什么样?   ……   麻野亲自出手拷打。   “啊!”   一个肉弹型的娇小女子挥舞着皮鞭,让贾平安想到了许多。   “兄长你在想什么?”   李敬业蹲在地上在吃饼。   贾平安伸手把他头发上没洗干净的血痂弄掉,说道:“我在想蜡烛。”   “大白天的用不上。”   李敬业觉得兄长又傻了。   “啊!”   “说!”   麻野知晓必须要向贾平安展示自己的价值,否则很危险。   她知晓自己的美貌,但让众人垂涎的美貌却在贾平安那里碰壁了。她发誓贾平安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压根就没有半点儿男人的欲望,有的只是……   轻蔑!   她的眸色急切,见到鞭子不管用时,竟然令人弄来了小刀子。   “拉下来!”   小头目的裤子被拉了下来。   小刀子就搁在家伙事的上面。   麻野抬头,“说!”   小头目惨哼一声,“你是倭人,为何为大唐效力?”   “我不是倭人!”   麻野不断在告诉自己,我是大唐人。   她用力了些。   “我说!”   晚些麻野出去。   “大人。”   我不是你爹!   贾平安微微皱眉。   但他知晓麻野需要安全感。   “大人,领军的是大部半林和土师宰信。大部半林乃是有数的名将,土师宰信以稳健闻名。全军说是二十万大军,可只有十万。”   “十万二十万看得出来。”   贾平安颔首,“很好。”   麻野抬头,狂喜的道:“多谢大人夸赞。”   李敬业和他一起出去,嘟囔道:“兄长,那女人老是想做你的女儿,要不……”   “想都别想。”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这个建议。   李敬业干咳一声,“兄长。”   “何事?”   贾平安在想着战局。   “那个麻野……”   贾平安摆摆手。   他在沉思。   李敬业舔舔嘴唇,但想想还是放弃了那个想法。   “兄长的女儿,虽说没认……罢了。”   崔建在巡查。   第二日例行议事时,他忧心忡忡的道:“还有三日粮草。”   “辎重明日就该到了。”   刘仁轨嘴里说着明日该到,可却知晓那条路不会平坦。   “机会来了。”   贾平安看着地图,渐渐兴奋起来。   “何来的机会?”   刘仁轨也在看地图,“要紧的是让程务挺去接应辎重队!”   老刘前几日几乎就是贾师傅的拥趸,可在此刻却翻脸不认人。   “你让程务挺在大营后五里开外伏击,可若是敌军在更远之处袭击辎重队……那会如何?”   “失去粮草我军军心会乱,随后只有强攻一途,而敌军却以逸待劳,士气大振……”   老刘你的话太多了。   “等!”   贾平安举手止住了所有的异议,“我知晓倭人的秉性。”   众人默然。   但气氛有些紧张。   ……   大营后五里开外,程务挺正在林子里低声咒骂。   “娘的,一个小虫子竟然把耶耶的屁股弄肿了!”   他蹲坑的时候屁股被虫子咬了一口,虫子被他一巴掌拍死了,不大,但屁股却肿了。   没法骑马了!   程务挺骂骂咧咧的到了林子边缘往下看。   副将梁园跟着往下瞅,“总管,辎重应当到了。”   程务挺阴着脸,“我知晓。”   梁园苦笑,“按照我们和辎重商议好的时辰,此刻他们就该出现在前方,可人呢?”   “等!”   程务挺有些急,鼻息咻咻。   “若是敌军在前方截杀……咱们在这就白等了。”   梁园比他更急,“大总管说敌军定然会在此地附近伏击,弄的咱们这几日都不敢冒头,可附近的动静不大啊!寻不到敌军的踪迹。”   “大总管的军令不可违背。”   程务挺感激贾平安的提拔,但对于伏击的选择却颇有微词。   一旦伏击落空,战局顷刻间就会出现转折。   这几日他们一直躲在密林之中,压根就不冒泡。   可辎重队呢?   程务挺觉得胸口发闷,恨不能冲到下面的道路上去大喊几声。   可他知晓不能!   他的父亲是大唐名将程名振。从年轻时程务挺就跟着父亲征战四方,堪称是虎父无犬子。   可这等独当一面的机会他还是第一次捞着。   他想到了父亲几年前对贾平安的评价。   ——是个有才的!   有才的……诗才无双?   可沙场不讲诗才啊!   程务挺喘息了几下,觉得胸口愈发的闷了。   他猛地扯开胸襟,用力呼吸几下。   “什么动静?”   梁园突然侧耳。   程务挺小心翼翼的往前一步,躲在大树后往左侧看去。   他微微眯眼……   “是……怎么像是车轮的声音?”   木质车轮在重压之下动静会很大,所以辎重队一旦动起来就没法隐匿行踪。   程务挺猛地回头,眼中全是狂喜之色。   梁园身体一震,“大总管料事如神!果真是名将!”   程务挺压低声音,“集结!”   密林中渐渐多了些动静,但很轻微。   一个个唐军从树后、灌木后悄然起身聚拢,靠近密林的边缘,随即蹲下。   “倭人在哪?”   程务挺此刻对贾平安的信任度空前的高。   “难道……”   他看向了对面。   而梁园看向了斜对面。   左边的密林中突然飞起几只鸟儿。   程务挺浑身冷汗都出来了。   倭人竟然就在左侧。   妈妈咪啊!   我们竟然和倭军并肩潜伏。   吱呀!吱呀!   辎重队来了。   程务挺咬牙切齿的道:“若是我们去接应,在此处依旧会遭遇伏击,随后胶着,不小心就会被点燃粮草……好险!”   “听大总管的没错!”   程务挺觉得自己副将的脸皮真厚,“先前你还质疑了大总管的部署。”   梁园面不改色的道:“那只是我昏了头。”   “你真不要脸!”   程务挺鄙夷的道,可梁园却还以一笑。   娘的!   耶耶的脸皮比不过他!   程务挺在树后往左侧看去。   十余骑出现了。   这是斥候。   这十余骑飞也似的穿过了前方。   这里距离大营五里多,斥候们看着非常放松。   随后就是车队来了。   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缓缓驶了过来。   程务挺眯眼看着车队。   左侧的林子里,几个倭将也在看着车队。   “五千精锐,今日将会是一场屠杀。”   “我仿佛看到了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准备!”   车队在靠近。   第一辆大车穿过……   倭将不动声色。   “等!”   当百余大车过去后,倭将拔刀。   呛啷!   一个个倭人从密林中冒了起来。他们头上戴着树枝编的伪装,身上也弄了各种汁液来掩盖,看着恍如兽类。   倭将仰天大吼。   “出击!”   “出击!”   欢呼声中,五千精锐冲出了密林。   唐军的反应太快了。   刚听到动静,将领马虎隆就喊道:“结阵!”   事先演练过无数次的将士们驱赶着牛马挡在前方,旋即弓箭手集结,长枪手集结……   快!   快若闪电!   倭将的眸子一缩,“杀光他们!”   他确信只需一次冲杀就能击溃数百人的护送唐军,随后就能从容的点燃辎重。   “放箭!”   箭雨飞来,射翻了百余人。   这只是杯水车薪!   倭将嚎叫道:“杀上去!”   长枪手列阵。   无数倭人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就像是野兽般的嚎叫着。   “杀!”   长枪探出大车,猛地刺杀出去。   噗!   那些扑上来的倭人被长枪穿刺,后续的同袍扑在他们的身上,有人甚至被穿在了一起。   “杀!”   第二波刺杀来临。   “啊!”   第三波……   “唐军果然是当世第一等悍勇之军!”   倭将变色。   “用人命去填!”   他奋力嘶吼着。   一个个倭人疯狂的扑了上去,渐渐的,大车前的尸骸堆高了。   一个倭人冲上去,踩着同袍的尸骸跳进了大车阵中。   倭将大喜,“冲!”   局面打开了!   剩下的事儿也就简单了:绞杀!   “首功是我的了!”   他旋即狞笑道:“烧了他们的粮草,随即他们就成了任由我们宰杀的猪羊。”   那些倭人扔出了手中的火把。   火把落在麻袋上……   烧啊!   无数目光在盯着那些火把。   你烧起来啊!   麻袋燃烧了起来,但显得格外的不情不愿,甚至刚起了点小火苗就熄灭了,冒起一股股带着湿气的烟。   那是什么?   倭将傻眼了,“那不是粮草!”   倭将刚想举手欢呼,却傻眼了。   什么声音?   他举手愣住了。   “万胜!”   炸雷般的欢呼声传来。   倭将缓缓回身,就看到无数唐军从另一侧冲杀了出来。   什么时候出现的唐军?   他们竟然就潜伏在我们的身侧。   相距不过一里多!   打头的唐将格外的凶悍,拎着横刀砍杀,竟然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倭将变色,“这是个圈套!”   “我们中计了!”   大部半林的谋划可谓是精妙,记得当时将领们都是一阵赞美。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贾平安!”   倭将想到了这个名字。   “我们的谋划都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   五千精锐遇到了三千唐军。   只是一个照面就分出了胜负。   程务挺杀的格外的畅快。   “大总管有令,这边不许放走一人!”   “杀光他们!”   那数百护卫辎重队的唐军竟然也趁势杀了出来。   数百人就敢冲杀进优势敌军中。   “我们是精锐!”   一个倭将在高呼,给麾下打气。   可他发现麾下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就猛的回身。   程务挺拎着横刀来了。   铛!   刀光闪过,倭将的人头飞起。   我们是精锐!   他临死前的念头竟然是:为何我矮了他好多?   唐军普遍都比倭军高出一头以上,有的甚至要高出一大截,就像是大人打孩子。   打地鼠!   程务挺一阵冲杀到了车阵之前,数百民夫在持刀戒备。   大唐军律森严,不得军令他们不能乱动。   一个男子期冀的问道:“我等可能杀敌?”   程务挺骂道:“还等什么?”   数百民夫欢呼着把大车挪开,冲了出去。   “耶耶的军功啊!”   民夫们追着倭人砍杀,有人竟然在砍脑袋,随即把脑袋系在腰间,就这么晃荡着继续冲杀。   脑袋就是军功,这是最朴素的想法。   “杀!”   局面彻底崩了。   程务挺所部隔开了倭人向唐军大营方向溃逃的路线,他们只能朝着辎重车队来的方向狂奔。   “回去报信!”   倭将一边奔跑一边痛苦的喊道:“绕路回去,告诉他们……”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突然高了许多,竟然可以俯瞰麾下。   接着视线飞速下坠,他看到了一具失去头颅的尸骸正在奔跑中倒下。   接着世界归于黑暗。   一场绞杀战酣畅淋漓。   “快,收集些东西点火。”   顾不得歇息,将士们收拢了许多枝叶,甚至牛马的粪便也在其中,聚拢在一起焚烧。   “倒些油脂进去。”   轰!   火焰一下升腾起来,把浓烟向着高处推动。   ……   “唐军数千人在我军左侧。”   大部半林冷笑道:“这是想引我军出击,随即贾平安在正面突袭大营。”   “很直接的手段。”   土师宰信笑道:“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大唐名将的手段,多是这般直接,却管用。”   “可他们没粮草。”   大部半林笑道:“他们最多还有两日的粮草,辎重队应当要来了,只等浓烟一起,唐军的军心就会大乱。”   土师宰信以稳健著称,他谨慎的道:“要提防唐军狗急跳墙。”   二人都想到了李敬业一人杀散了百余人的壮举。   “一旦狗急跳墙,咱们怕是也讨不了好。”   大部半林眯着眼,“这便要我掌握一个度,最好在唐军士气跌落之初出击,如此贾平安还来不及安抚将士,措手不及之下……对了,他还有多少人马?”   “一万之下。”   大部半林说道:“一旦辎重被烧,贾平安只能出击,此刻军心动摇,若是大营再被攻破,你说唐军会如何?”   土师宰信诚恳的赞美道:“您的谋划堪称是无懈可击,贾平安遇到您将会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刻。”   “三万人从侧面绕过去,一旦我军和贾平安厮杀起来,就猛攻他的大营。他能留多少人看守大营?一千,还是两千,击破他们,随后一把火烧掉大营!”   “领命!”   大军从后面出营,随即利用自己对道路的熟悉绕了过去。   “该来了。”   大部半林喝了一杯热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有浓烟!”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土师宰信起身,崇敬的道:“难怪陛下会令您领军,而不是我,您的判断犹如神灵。”   二人出了营帐,就见唐军大营后的方向浓烟滚滚。   “准备出击。”   大部半林难掩激动,“我将击败所谓的魔王,把捷报传遍倭国。”   “集结!”   ……   “大总管,后方发现浓烟。”   所有人都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放下手中的文书,淡淡问道:“多远?”   “五六里地。”   刘仁轨狂喜,“果然如大总管所说,哈哈哈哈!”   贾平安起身,“王方翼!”   “在。”   王方翼起身。   “我与你两千人马看守大营,丢失了大营,提头来见!”   王方翼欠身,“领命!”   “剩下六千人马……”   贾平安看着众将,“全数跟随我出击。”   崔建说道:“我也能出击。”   贾平安摇头,“此战凶险,你并未厮杀过,上了沙场……”   想让媳妇儿做寡妇吗?   他当先走出营帐,身后有人吹响了牛角号。   三面大鼓被搬运上了大车上,每辆大车上都有两个大汉,他们手持鼓槌,奋力敲打。   咚!咚!咚!   鼓声中,唐军集结。   贾平安上马,“出击!”   他没有回头看崔建,更没有看王方翼。   “小贾……”   崔建拱手。   他目睹了什么叫做名将……指挥若定,料敌先机!   王方翼拱手。   “多谢大总管!”   贾平安把看守大本营的任务交给他,这便是看重。   “唐军出击了。”   对面的倭军刚好出营。   大部半林笑道:“我就知晓贾平安只能出击。”   土师宰信说道:“可侧翼那五千唐军始终是个威胁。”   大部半林摇头,“我留下一万人看守大营,顺带就能抵御那五千人……只需半个时辰就好,足够我击败贾平安那数千人马。”   两军在缓缓靠近彼此。   “五万余人!”   一个大车上的军士喊道。   “他留下了万余人在看守大营。”   贾平安平静的道:“我相信裴行俭!”   ……   侧翼,裴行俭已经发现了战机。   “准备!”   他拔出横刀,发誓要用胜利来回报贾平安的看重。   ……   双方距离两百步时停住了。   再往前就是弩箭的有效射程。   贾平安策马出来。   大部半林策马出来。   “五万对六千,我军必胜!”   贾平安策马回身。   “我将用一生来回味此战!”   这话让众人有些莫名其妙的。   贾平安策马转身。   “呛啷!”   长刀出鞘。   指着前方。   “出击!”   大部半林狞笑道:“今日我要贾平安的人头!”   数万人齐齐冲了出来,声势骇人。   “列阵!”   “陌刀手上前!”   “弩箭准备!”   ……   求月票! 第994章 斩杀敌将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   “放箭!”   一波弩箭后,敌军仿佛不受影响般的冲了上来。   “上去了!”   贾平安就在阵中,轻蔑的道:“让他们领略一番什么叫做虐杀!”   李敬业就在陌刀阵的中间。   他高举陌刀。   “举刀!”   一排排陌刀高举。   “杀!”   刀光闪过。   大部半林只看到了残肢断臂在飞舞,随即就是鲜血弥漫了视线。   “这是什么?”   “陌刀!”   唐军身材高大,所以挥刀必须向下。   也就是从倭人的肩头部位斩杀进去。   李敬业当面的倭人被一刀从肩头斩杀下来,半截身体滑落,那断茬竟然是斜着的。   ……   三万敌军已经绕到了大营侧面。   “杀!”   两千唐军正严阵以待。   王方翼拎着一把陌刀,沉声道:“稳住……”   “放箭!”   奔袭而来的倭军倒下一片,但显然这点杀伤不够。   “长枪手!”   “杀!”   众人轰然大喊,同时出枪。   “杀!”   第二排再度刺杀。   “杀!”   敌军的冲击就像是巨浪拍击,但王方翼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   敌军的营寨中。   “唐军来了!”   裴行俭带着麾下赶到。   “放箭!”   唐军的弓箭射程完全碾压了敌军的箭矢,堪称是单方面吊打。   “火药送上去!”   一直没用上的大杀器出现了。   箭雨掩护下,数十军士带着火药包冲了上去。   火药包堆积在一起,点燃……   “轰轰轰!”   仓促弄出来的土墙挡不住火药的威力,硝烟散去,一段土墙被炸塌了。   裴行俭举刀高呼,“杀进去!”   ……   与此同时,贾平安麾下的阵营中,数百军士正在甩着火药包。   小时候天冷……那时还没什么温室效应,冬天冷成狗。   那时候教室里可没有什么空调暖气,家长们就弄了烘笼给孩子们带去。   所谓烘笼就是竹编的一个筐子,里面放一个大陶碗,就在大碗里生炭火。   早上在家引燃炭火,但很小,随即一路上就能看到一个场景:许多学生拎着烘笼在甩圈,边走边甩,不时有炭火炸出一串火星。   单臂大回环,烘笼跟着大回环……   随后扔出去!   “什么东西?”   大部半林问道。   那些嗤嗤嗤冒着硝烟的火药包落下。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密集传来。   “是唐军的火器!”   无数铁屑从爆炸点向四面迸射出去。   鲜血从身体各处喷射出来。   惨叫声密集的像是地狱在弄一个大型趴体。   大部半林的面色惨白,喊道:“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唐军有火器这个大杀器为何不用?   为何不主动进攻?   贾平安在想什么?   土师宰信面色剧变,“辎重那边……不怕,断了粮草唐军依旧会崩溃,坚守!”   “稳住!”   大部半林喊道:“叫他们稳住。”   “我们需要重赏!”   关键时刻土师宰信展示了自己的价值。   “战后军功再翻倍。”   那些倭人大多如同野人一般,家中穷的一批,就指望着此战能积累军功获得封赏。   闻声他们就欢呼了起来。   “挡住了!”   看到那些爆炸制造的空白迅速被填补,大部半林松了一口气。   “敌军很坚韧。”   敌我双方几乎是十倍的差距,这让刘仁轨也面色微变。   “大总管,敌军三万正在猛攻我军大营!”   刘仁轨猛地回头,脖子差点被折断。   “我知晓。”   从敌军主力的数量来看,贾平安就已经算到了大部半林的心思。   “他先是令人去截断粮道,随后令人绕道突袭我军大营。粮道断了,大营被烧,我们就成了丧家之犬,没有粮食,没有饮水,随即崩溃。”   刘仁轨忍不住说道:“现在也差不多。”   老刘你狗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我相信王方翼!”   不动如山王方翼!   “补上去!”   王方翼冷冰冰的吩咐道。   随即一队军士冲上去,挡住了敌军的突破。   “总管,敌军太多了。”   王方翼冷冷的道:“在我死之前,这等屁话就不用再说了。”   ……   “裴行俭在攻打敌军大营。”   贾平安颔首,“我相信他!”   前方血流成河!   贾平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一条血流从前方蜿蜒而来。   “大总管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敌军的士气消散。”   贾平安就像是在看戏般的自在,“倭人凶残,但我想让他们知晓,当遇到了大唐军队时,他们的凶残就是个笑话。”   刘仁轨此生就指挥过白江口大战,剩下的时日里就坐镇平壤城,指挥麾下镇压各处的造反。   他从未经历过这等复杂的局面。   以至于浑身颤栗。   “差不多了。”   贾平安抬起手腕,然后莞尔放下。   没手表啊!   “裴行俭!”   贾平安的目光穿过战场上空,投向了敌军大营。他伸出三根手指头,屈下食指。   “起火了!”   敌军大营中突然冒出了火头。   刘仁轨欢喜的道:“裴行俭不负众望!”   “王方翼!”   贾平安并未露出惊喜之色,他屈下中指。   “程务挺!”   他屈下无名指。   ……   王方翼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前方的厮杀。   敌军三万,他两千。   “我们能守住!”   他就像是一尊铁塔顿在那里,无可催动。   “杀进去!”   倭将在咆哮,敌军一波波的冲击上来。   崔建带着一群文官就在侧面,按照王方翼的交代,他们只能观战,不得参战。   “右侧被突破了。”   一个文官喊道。   右侧冲杀进来十余倭人,这里兵力薄弱,两个唐军顶了上去。   一个唐军砍杀三人,随即被乱刀砍死。   临死前他兀自扑倒了一个倭人,用牙齿咬着他的咽喉。   倭人疯狂捶打着他的脊背,可唐军就是不松口,直至身体不再颤栗。   崔建吸吸鼻子,觉得泪水在眼中蓄积。   我忍不住了!   他握紧了刀柄。   剩下一个唐军扑了上去,他挡在那里,就像是一道堤坝……   他不知中了多少刀枪,整个人都成了血人,却屹立不倒。   崔建抬头,恍惚间想起了阿娘。   ——三郎,没有人能靠得住,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一直都是这般做的。   可今日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想法。   将士们舍生忘死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知道!   崔建拔出横刀,大喊道:“杀啊!”   他跑的很快,就如同小时候被族里的兄弟追打时那样。   王方翼侧身看到了这一幕,“疯子!”   一队军士正在赶往那个地方,崔建的出击多余了!   “回来!”   有人在奋力呼喊。   可崔建却一去不回头。   “啊……”   他举起横刀奋力砍去。   当前的倭人被这一刀从额头剁到了鼻子那里,坚硬的头骨随即卡住了横刀。   “啊!”   崔建奋力拔着,没死透的倭人浑身颤抖着往他这边倒。   一个倭人长枪一捅,崔建下意识的把倭人挡在前方。   噗!   长枪从倭人的背后穿透了小腹,就顶在崔建的下身那里。   崔建一身冷汗,赶紧松手,那个倭人就被带了过来。   一拳!   倭人蹦起来就是一拳。   崔建被打的鼻子喷血,一手捂着鼻子,一手阻挡。   他被扑倒在地上。   倭人伸手去掐他的脖颈。   崔建猛地抬头撞去,倭人被撞的翻白眼,崔建趁机摸出了短刀,猛地捅去。   “耶耶弄死你!弄死你!”   噗噗噗!   不知捅了多少刀,变成血人的崔建抬头一看,一个倭人拎着长枪站在前方,正准备捅刺。   我命休矣!   咻!   就在崔建等死的时候,倭人前刺的动作一僵,接着就扑倒在他的身前。   他的额头上顶着一根箭矢。   崔建避开,回头看了一眼。   王方翼正好收弓。   那队军士赶到了,长枪密集的捅刺,把剩下的敌军赶了出去。   副将冯翰沉声道:“我军只能坚守,不足以击败敌军。只能等大总管那边定下大局后才能见分晓,被动!”   王方翼冷静的道:“大总管自然有谋划,别忘了程务挺!”   冯翰遐思了一番程务挺来夹攻敌军的美好前景,“总管,晚些若是反击,我带队?”   “嗯!”   王方翼嗯了一声。   冯翰心中美滋滋的,想着此次立功如何如何……   “杀!”   喊杀声从敌军的身后传来。   一面大旗被举得高高的。   “让王方翼看到耶耶的大旗,告诉他,耶耶来救他了!”   程务挺的大嗓门回荡着。   “是程总管!”   冯翰狂喜,“程总管来了。”   呛啷!   王方翼拔出横刀。   “总管你要作甚?”   冯翰正准备冲杀。   “你留着。”   王方翼冲了上去。   “总管,说好的我去呢?”   王方翼不搭理。   “你嗯过了。”冯翰绝望的喊道。   奔跑中的王方翼说道:“我鼻子不舒服。”   你特娘的!   “等等我!”   冯翰举着马槊跟着跑。   “杀啊!”   乱了!   腹背受敌的敌军顷刻间就崩了!   前方的贾平安正好屈下无名指!   他拔出横刀。   “全军进攻!”   大旗猛地摇动,前方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道:“大总管有令,全军进攻!”   李敬业猛地一挣,甲衣的系带嘣的一声崩断。   身上的袍子已经被鲜血湿透了,风一吹,李敬业只觉得浑身热血奔涌,举刀高喊,“万胜!”   “万胜!”   欢呼声中,陌刀手们齐齐上前一步。   “进!”   刀光闪过!   大部半林面色沉凝。   土师宰信沉声道:“敌军攻入大营,并纵火。”   “贾平安派出了五千人,用火器炸开了土墙,随即冲杀进去,我军万人……不能敌。”   “我知晓了。”   大部半林面色依旧如故。   “唐军大营那边……那边……”   大车上架着一根长木,一个瘦小的军士爬了上去,此刻他惊呼道:“敌军援军来了,我军溃败!”   大部半林的脸颊在颤抖。   继而浑身颤栗。   稳健的土师宰信的声音宛如悲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们劫粮道的精锐定然被唐军击败,贾平安早就料到了这一手。可为何会浓烟滚滚……”   大部半林的声音就像是人偶般的木然,“唯有看到浓烟滚滚我才会出击,否则我将固守营寨,用人命来和贾平安周旋。”   土师宰信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令人伏击了咱们去劫粮道的精锐,令五千人在左侧迂回,我们当时还以为那只是诱饵,可压根就没想到,那是贾平安夺取营寨的手段,五千人竟然那么快救就击败了大营的万余人……”   “要败了!”   一个将领面无人色。   “随后那支人马回援,夹击之下,我们那三万人马溃败……最后就是决战,这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内。”   土师宰信面色苍白,“我们轻视了他!”   “那个魔王!”   前方的倭军在节节后退,随即被后续的同袍挡住了。   “怎么办?”   有人无助的问道。   数万规模的大战谁也没经历过,如何应对?   大部半林冷静的道:“不能溃逃,否则唐军将会把我们屠杀殆尽,告诉他们……挡住!”   他没有任何手段!   不,还剩下一个手段。   “唐军的骑兵!”   大部半林眼神凌厉,恍如一头苍鹰盯住了猎物,“贾平安要亲自冲阵了!”   百余骑集结。   贾平安就在最前方。   阿宝不耐烦的刨着地面。   贾平安轻轻踢了一下阿宝。   阿宝瞬间就开始撒欢。   贾平安带着骑兵绕到了侧翼。   “他这是要给我军最后一击!”   侧翼一击一直是唐军的保留节目,不管是程知节还是苏定方都擅长这一招。   老帅们老了,但贾平安又接过了大旗,再度来到了击溃敌军的那一刻。   他高高举起横刀,违背马术挺直了腰背。   “他在向我发出挑衅!”   大部半林拔出长刀。   “最后的时刻了。”   土师宰信平静的道:“击败他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去了。”   大部半林策马出击。   “我曾是无敌的猛将!”   他留下了这句话。   土师宰信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喃喃的道:“他当年曾一人一刀冲进了逆贼的府中,为还是太子的陛下除去了大敌……那一夜里面的惨叫声就没断过,黎明时他走出府门,浑身浴血,宛如魔神。贾平安的挑衅更像是以卵击石……”   一群将领兴奋的看着冲上去的大部半林。   “杀了他!”   有人在嚎叫。   “杀了他!”   更多的人在嚎叫,让人恍如身处兽群之中。   贾平安在等待着。   “贾郡公,我去!”   包东自告奋勇。   雷洪也奋力挤上来,“我去!”   贾平安摇头,“他是我的。”   他策马冲了上去。   大部半林的马在加速。   风吹过他的脸庞,让他回想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他一直在厮杀,侍卫们被他杀怕了,躲在了府中的各处。他斩杀了逆贼全家,随即把那些侍卫搜出来,一一斩杀。   那一夜他热血沸腾。   此刻依旧是如此。   久违了的感觉再度回归。   他忘却了生死和胜负,眼中只有那个人。   他策马冲出了阵列,旋即向右边而去。   阿宝无需贾平安的指示,轻松的往左边转去。   两骑在不断接近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的身上。   侧面突然冲出来一骑,是倭人中少有的高大身材。   “无耻!”   刘仁轨须发贲张,“倭人竟然无耻如斯,冲杀上去。”   他非常不理解贾平安要和敌将决一死战的行径,一拥而上弄死他们不香吗?   徐小鱼低声道:“郎君一直想杀人。”   “那就去冲杀。”   刘仁轨很不满。   徐小鱼也很不满,“郎君想杀个厉害的。”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晓贾平安此刻在想着什么。   两骑快速汇合,高大倭人向着贾平安冲杀上去,大部半林紧随其后。   “干得漂亮!”   土师宰信赞道:“这便是兵不厌诈!”   双方不断接近。   高大倭人举刀劈砍。   这一刀来势汹汹,堪称是气势雄浑。   李敬业忙着杀人中抬头看了一眼。   “他不知晓兄长的力气已经很大了吗?”   贾平安举刀。   铛!   倭人中难得的高大勇士只觉得手腕酸痛,手臂发麻,不禁松手,长刀飞起。   土师宰信呆若木鸡!   那是他们军中的第一勇士啊!   一把长刀之下寻不到对手,经常用长刀震飞对手的兵器,随后一刀败敌。   贾平安从不以勇力而闻名……   “他从不需要用勇力来证明自己。”   瞬间土师宰信的心中生出了这个明悟。   接着他的眸子一缩。   贾平安伸手把高大倭人擒了过来,就在疾驰的马背上奋力举起了此人,冲着刚修正方向的大部半林砸去。   我的神!   那些倭人不禁呆滞的张开嘴。   “这是魔王!”   “这是魔王才有的神力!”   大部半林觉得骨髓都凉了。   在倭国获取的消息中,贾平安就是一个智将。此人满脑子都是阴险毒辣的主意,但武力值却只是普通。   可军中的第一勇士竟然被贾平安一刀震飞了长刀,接着生擒活捉,顺手砸了过来……   这是智将?   这是智勇双全!   大部半林对自己的武力值有信心,可却没有信心击败那个勇士。   所以他只有奔逃的命。   “救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贾平安驱马越来越快,巨大的恐惧下,不禁放声呼救。   他冲向了大阵。   快了!   只需两息他就能进入大阵之中。   大阵也恰到好处的裂开一条通道。   等我回去,我将……   他听到了惊呼声。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正在马背上张弓搭箭,那长弓让人咂舌……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拉开这张弓?   张弓搭箭。   手松开!   “呯!”   箭矢划破长空……   贾平安策马掉头!   身后,刚冲到大阵边缘的大部半林咽喉上插着箭矢,一手捂着箭杆,一手指着贾平安……   战马带着他冲进了通道中。   倭军的统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咽喉带着毙命的一箭冲了进去。   噗通!   大部半林落马。   倭军呆滞。   贾平安策马冲到了百余骑之前,掉头勒马。   阿宝人立而起,纵声长嘶。 第995章 高耸入云的京观   刚到大唐时,贾平安的武力值堪称是卑微,以至于需要表兄来保护他。   背着个扫把星的名头,那时候他也很是惶然,以至于要抱住著名的‘大奸臣’许敬宗的大腿。   及至到了长安城后,他才知晓单枪匹马闯荡这个这个世间不只需要智慧,更需要武力值来保护自己。   他不是士族子弟,也不是权贵子弟……他就是个出身卑微的倒霉蛋。   所以他只能从最底层开始往上爬。   从到了长安的第一日开始,他就在拼命的操练自己。   刀法每天必练,马槊没办法,寻不到稳妥的师父,等能寻到李勣这等马槊大家时,他却错过了最佳的年龄段。   于是他加了弓箭。   没日没夜的练,别人觉得他疯了,说别人再刻苦的也不会如此……   可贾平安却充耳不闻。   当牵涉到利益的时候,你的亲戚靠不住,你的朋友靠不住,你的谁谁谁都靠不住。   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是你自己!   他埋头苦练,不断在沙场上彰显出来。   他练废掉了十多组石杠铃和哑铃,手心的老茧从出现开始就再未消失过。   他的刀法渐渐出神入化。   但今日才是他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力量和箭术。   超出常人的练习量让他对自己信心十足,放箭之后看都不看,掉头就走。   他看到了空空的战马在通道中止步,回身嘶鸣。   大部半林死了!   “万胜!”   巨大的欢呼声中,贾平安带着骑兵一头冲进了敌军的侧翼中。   “魔王来了!”   那一掷的力量,那一箭的精准,惊破了敌胆。   刘仁轨就跟在后面,大把年纪了依旧热血沸腾。   可刚冲进去时,有人惊呼,“副大总管也来了。”   老刘是文官出身,你要说杀敌……真心话不行。   以往他只是个指挥官,从不上阵。   可今日热血上脑,一下就失去了理智。   是啊!   老夫为何上来了?   老夫……   老夫竟然还没拔刀。   刘仁轨拔出横刀,心中稍安。   他看到了冲在最前方的贾平安。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刀光闪动,随后贾平安前冲,那些倒下的尸骸就像是地里的庄稼被巨兽冲击了一般。   从两侧倒的很齐整!   “闪开!”   刘仁轨热血沸腾,生平第一次策马去狂追。   老夫来了!   他从侧翼超车,被徐小鱼骂了,“不得脱离阵型!”   冲阵时必须要保持阵型,这是铁律。   半瓶水的刘大爷老脸一红,恰好前方出现一个倭人……   老夫砍!   倭人脖颈中刀,摇摇晃晃的倒下。   老夫再砍!   再倒下!   刘仁轨砍杀的双眸通红。   在大唐从未有文官文人不能杀敌的说法,只有不练习兵器的懒狗……到了后期,那些著名的文人,譬如说那些边塞诗人,他们奔赴边疆都是带着杀敌的念头。   在边疆,不能杀敌的就是软蛋,就是娘们!   不!   边疆的女人都能杀敌!   他们鄙夷一切软弱和柔弱,他们笃信唯有用刀枪才能为自己和大唐去争取胜利和安稳。   所以边军一直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以至于安史之乱中,内地的府兵被安禄山的边军打成了狗,而奉命来援的安西军同样把安禄山的军队打成了狗。   陌刀如林。   当嗣业者,人马俱碎!   那是最后的盛唐之音!   但此刻的大唐却比后来所谓的开元盛世更加强盛。   贾平安充当了箭头,一人冲杀在前。   “魔王来了!”   那些倭人目睹了他前面近乎于神迹的杀伐后,都被吓崩溃了。   “挡住!”   大部半林的尸骸早被踩成了烂泥,此刻大军的统帅变成了土师宰信。   一向以稳健著称的土师宰信此刻在声色俱厉的呼喊着,“挡住他们。谁刚后退……杀了,都杀了。上去斩杀溃兵!”   一队军士冲了上去。   他们挥刀砍杀着。   土师宰信松了一口气,可旋即面色一变。   那些溃兵压根就不在意被砍杀,只想奔逃……就像是身后追来了一头洪荒巨兽。   “魔王来了!”   溃兵们冲破了拦截,冲着土师宰信这边狂奔而来。   “跑啊!”   什么叫做兵败如山倒?   土师宰信呆若木鸡,随即被麾下牵着缰绳回身跑路。   到处都在追杀。   “传令,尽情砍杀!”   裴行俭追着营寨中的溃兵冲出来,一骑飞也似的疾驰而来。   “大总管有令,尽情砍杀!”   裴行俭捶打了一下胸甲,“领命!”   正在追杀那三万溃兵的王方翼和程务挺二人也接到了军令。   “大总管有令,尽情砍杀!”   “领命!”   王方翼觉得畅快之极,程务挺却说道:“娘的!耶耶总说自己够狠,可和大总管比起来,耶耶就是小卒!”   冯翰问了传令兵,“刚才听到喊万胜,谁斩杀了敌将?”   传令军士抬眸,那种骄傲的神色啊!   “就在先前,敌军主将大部半林和另一悍卒突袭大总管,大总管活擒悍卒,把他投掷了出去,大部半林胆寒逃窜,在己方大阵前被大总管一箭穿喉!”   众人呆若木鸡。   传令兵走了,王方翼才说道:“大总管历来以智谋闻名,没想到武勇如此。”   “他原先只是个……农家少年,连横刀都没拿过几次。”   程务挺的消息渠道更多。   王方翼想到了堂妹王皇后。   “一个农家少年从乡村走进了长安城,他一心就想着活下去。这样的少年,谁想让他死,他就会弄死谁。不管是谁!”   ……   大战结束时,已然是夕阳西下。   最后招拢了三千余俘虏。   “大总管。”   刘仁轨回来了,身上竟然有不少血。   “老刘你……”   “老夫手刃五人!”   追杀时砍杀很安全,但刘仁轨六十多了啊!   “上次你说银山需要矿工,那为何不多收些俘虏?”   “倭国的民夫不少,安心,足够了。”   贾平安的话让自诩狠辣的刘仁轨都打个寒颤。   这个年轻人竟然在谋划着把倭国男丁变成矿工。   “那你为何留下这三千余俘虏?”   贾平安淡淡的道:“筑京观总得要些人手,清理敌军大营总得要些人手。”   “随后呢?”   刘仁轨心中有个念头,想着贾平安会把这些俘虏当做是劳工。   “随后?”   贾平安抿嘴想了想,“随后让他们干活。”   果然和老夫想的一样。   贾平安看到了李敬业,就走了过去,风中传来一句话。   “让他们修路,每日只给半饱,谁敢偷懒,杀!谁敢挑动,杀!谁敢大声喧哗,杀!”   刘仁轨脊背发寒。   “你特娘的还知道回来?”   李敬业嘿嘿的笑。   这货带着陌刀队一路狂追,这天都快黑了才回来。   “我都听你的,一个俘虏都没要,全砍杀在了路边。”   贾平安看看他浑身的血痂,皱眉道:“赶紧去洗干净,换身衣裳。”   李敬业应了,把陌刀丢给副将周陀,小跑着往水源去。   贾平安看到他跑的方向就想吐血。   “别特娘的在上游!”   李敬业这才转向右边。   “都不省心!”   贾平安骂骂咧咧的往前走,身后跟着一溜文官武将。   “崔长史来了。”   崔建看着很狼狈,嘴巴附近全是血,身上也有不少。   “杀敌了?”   贾平安有些麻木的问道。   崔建点头,羞愧的道:“才杀了两个,差点被第三个一枪捅死,幸而王总管一箭救了我。”   王方翼颔首,“军中同袍谁能见死不救?长史客气了。”   娘的,这话不该是:下官就算是不出手,崔长史也能斩杀了那人吗!   不对!   那是大宋和大明版本。   这是大唐!   若是崔建换个失控,在大宋或是大明,此刻定然周围全是看神仙的目光。   文官竟然能杀敌?   那个时代文官能杀敌的太少了。   裴行俭回来了。   “今日你部表现不错。”   贾平安第一次做统帅,表现的让刘仁轨都挑不到毛病。   “进攻的时机掌握的不错,爆破的时机也不错,就是冲杀时显然手段不多,这是经验不足。冲杀进了营寨中你不能停,要记住敌军会心慌,你却果断,你越快他们就越心慌。在这等时候你无需管什么,只管带着人往中心冲杀,往敌将的方向冲杀……”   裴行俭跟在他的身侧频频点头,听的很认真。   徐小鱼看着这一幕,想到了早些时候梁建方等人传授用兵要诀给郎君的场景。   这一代接着一代,大唐的的武勇和谋略就这么传承了下去。   没有谁藏私。   苏定方传授兵法给裴行俭时倾囊以授,贾平安此刻传授用兵要诀给众人时也未曾遮掩。   “王方翼那边稳沉如山,不过防御最忌讳被动,就算是兵力不足,你也得用预备队不时来一次反突击,让敌军心生忌惮,攻击力度自然就弱了。”   他敢于把最要紧的地方交给我防守,此刻更是点评了我的缺点……   他真的没有半点偏颇。   王方翼心悦诚服的拱手,“多些大总管指点。”   程务挺笑嘻嘻的道:“大总管,那我呢?”   贾平安和程名振有交情,所以和程务挺的关系自然要更好些。他笑骂道:“听闻你在林中时颇为不耐烦?为将者要紧的是侵略如火,但也能沉稳如山。人一旦焦躁了,随后的指挥就会被情绪左右,这是大忌。”   “是!”   程名振拱手。   三千余俘虏被收拢在一起,贾平安带着人走了过去。   噗通!   一个倭人跪下。   接着跪倒的声音不绝于耳。   所有倭人都面无人色,无人敢直视贾平安。   “他们叫你魔王。”   刘仁轨觉得这个名号不好听。   “相比杀将这个名号,我更喜欢魔王。”   贾平安走上前去。   “筑京观。”   俘虏们开始在监控下搬运尸骸。   一具具尸骸被堆积起来,贾平安令人在边上筑了个土台子,和京观并行。   京观很庞大。   庞大到了让人不敢看的程度。   京观在不断升高,随后不能从地面往上堆积了,就从土台子上开始……   土台子不断升高,京观也跟着不断升高。   “我滴神啊!”   洗完澡、吃完饭的李敬业过来看了一眼京观,不禁惊呼一声。   尸骸还有很多。   临歇息前刘仁轨问道:“大总管夜里可会害怕?”   贾平安摇头。   刘仁轨叹道:“那些魂魄不甘心,想想当年的武安君,坑杀了数十万人,最后被反噬……”   他觉得贾平安会害怕。   贾平安咧嘴一笑,“有人护着我。”   刘仁轨问道:“谁?”   贾平安指指夜空,“上面有三十多万亡魂在护着我。”   ……   飞鸟城。   天智起床,捂着额头道:“我昨夜做了个噩梦。”   侍从欠身,“陛下乃神灵之后,当有神佑。”   天智睁开眼睛,“是啊!朕便是神灵。”   洗漱,吃饭。   饭后他召集了臣子们议事。   “唐军在各处展开了进攻,他们的目的就是灭亡了我们。”   天智的脸有些肿胀,他揉揉眼角,觉得有些疲惫。   “陛下之言无差。”   中臣镰足说道:“白江口之战后,陛下说过大唐会勃然大怒,随后会倾国而来,如今果然……”   一个臣子说道:“大唐能组建数十万大军,四万人对于他们而言不算是倾国之战。”   中臣镰足看了此人一眼,那人竟然缩了回去。   作为天智的好友,中臣镰足在朝堂上的权威不小。   他干咳一声,提醒这些人注意自己的分寸。   “唐军兵分三路,其余两路都是扫荡,唯有贾平安这一路是冲着飞鸟而来,陛下,这阵子臣已经从各处征召了大军,随时能增援大部半林。”   “这就好。”   天智看了一眼外面。   “快初夏了吧,那些花会绽放,小溪会潺潺流淌,那些小鱼就在小溪中快活的游动,无忧无虑的小鱼啊!朕盼望能成为它们。”   中臣镰足干咳一声。   天智笑道:“朕只是一时感慨。贾平安是大唐名将,可两万人就想一路冲杀到飞鸟,他高看了自己,若是不小心殒命于此,朕便亲自为他书写墓志铭,为他招魂。”   为敌军的大将书写墓志铭,那是一个绝佳嘲讽贾平安和大唐的机会。   群臣不禁轻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脚步声就夹杂在这些笑声中,就像是鼓点。   中臣镰足猛地回头。   一个官员不顾规矩冲了进来。   两个想阻拦他的侍卫被推开,官员面白如纸。   “何事?”   中臣镰足挥手令那两个侍卫退下。   官员冲到了御座前,颤声道:“陛下,八日前,贾平安一战击败了大部半林……筑京观于战场之上,京观高耸入云,庞大如山岳……”   天智楞了一下,然后嘴角抽搐着,就像是在笑。   中臣镰足的身体一颤,瞬间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虚弱感让他弯下腰去,剧烈的咳嗽着。   他奋力捶打着胸口,咳的撕心裂肺。   其他人呆若木鸡。   “十万大军!”   天智缓缓回神,脸上渐渐涌起了血色,突然振臂嘶吼道:“十万大军为何败了?贾平安就两万人,难道唐军都是神灵?大部半林辜负了朕的希望,他在何处?”   官员喘息着,“大部半林被贾平安一箭射杀!”   中臣镰足此刻缓过来了,追问道:“此战如何?说清楚!”   他们需要知晓大部半林是如何败的。   官员说道:“溃兵中有几个将领,他们说刚开始时唐军粮草不足,大部半林就令五千精锐去伏击唐军的辎重队……”   无懈可击!   没人提出异议。   “唐军只剩下了两三日的粮草……就在此时粮道上浓烟滚滚,大部半林令三万人去突袭唐军大营,留一万人驻守营寨,自己领军五万余出击……”   没错!   这些应对都没错!   可他为何败了?   “双方厮杀不到半个时辰,唐军侧翼五千人用火器攻破营寨,围攻唐军大营的三万人被夹击,直至此时才知晓,贾平安派了精锐在粮道伏击,他算准了大部半林会派人在大营后方突袭车队……”   中臣镰足面色变了。   一处错,处处皆错!   “敌军伏击我军精锐,随后返身杀回来,和唐军大营留守军队夹击那三万大军,大败他们。”   “败了!”   一个官员悲鸣道。   “贾平安率百余骑准备冲击我军大阵侧翼,大部半林设下圈套,让全军最出色的勇士和他一起出击,二人围杀贾平安。可……”   官员抬头,眼中竟然有惊恐之色,“那贾平安走马活擒了勇士,竟然徒手把他投掷了出去。”   “魔王!”   殿内传来了近乎于呻吟的叹息。   “大部半林见状想逃回本阵,可却被贾平安一箭射杀。”   “随即就是追杀,我军目前逃归的不足两千人,其余的都被筑成了京观,京观据闻非常大。”   殿内安静的吓人,官员本就因为先前的狂奔而感到疲惫,加之在这等诡异的安静压力下……   喘息声断断续续的。   官员惶然,赶紧深吸一口气,随即憋了一下。   可喘息声在继续。   我没喘息!   官员抬头。   天智在喘息着。   他面色惨白,大口的喘息着,仿佛是一条离水的鱼儿。   中臣镰足沉声道:“当初麻野给臣说过,在她所见到的大唐臣子中,让她感到最危险的是一个经常微笑的官员。那人……就是贾平安。”   “唐军即将到来,戒备!”   ……   晚安! 第996章 骄傲   大战之后连续作战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在击败了敌军后,贾平安就令全军原地修整五日。   “我不急。”   贾平安坐在篝火边上,身前是一只漂洗多次的梅花鹿。   梅花鹿正在腌制。在贾平安的印象中野味的腥膻味都很重,要经过不断漂洗,再重口腌制才能入口。   梅花鹿架上去,徐小鱼不时转动一番。   贾平安拍拍手,看看周围众人一脸不以为然,就笑道:“会很好吃。”   刘仁轨叹息,“先前那边有人煮了鹿肉……腥膻难以下咽。”   “那是他们。”   贾师傅很有把握把这个烧烤做好。   “此战的消息传回去,飞鸟会震惊,随后天智会如何?”   贾平安在才想天智的举动。   疯狂的嘶吼后他会如何行动?   逃跑?   不能!   此刻的倭国并无大规模迁徙的能力,除非他只是带着大军跑路……但粮草是个问题。   但若是天智发狂了呢?   近亲的结合导致下一代神智会有些问题。   但还有中臣镰足在!   贾平安想到了这位倭国首席重臣。   “天智不会跑。”   贾平安下了这个论断。   刘仁轨觉得自己需要展示价值,否则这个副大总管做的难以服众。   “若是天智不跑,他有两个选择,其一再度进攻,其二坚守飞鸟城。当时大总管特地放走了一些倭军,老夫还说他改性子要吃素了,此刻想来却是一招秒棋……”   “老刘!”   贾平安一脸难为情。   你别吹捧我了可好?   刘仁轨抚须微笑,“那些残兵回到飞鸟,便会把我军的凶悍和大总管的算无遗策传遍飞鸟城中,天智定然不敢动……”   不是他不敢动,那货就是个神经病,但有个中臣镰足能劝阻他。   “如此就剩下了坚守一途。”   刘仁轨觉得自己的分析再没错了,微微得意的道:“坚守的话,我军不动,敌军摸不清我军的意图,城中的士气便会跌落……”   你把我吹嘘的这般厉害,可也别想吃那截好东西。   一截长的能缠腰的家伙事正吊在边上炙烤。   刘仁轨看着那个东西,不自在的干咳一声。   人类在面对这等伟物时,只能各种羡慕嫉妒恨。   坐在这里就能看到那高大的京观,贾平安觉得心旷神怡,不禁想吟诗一首。   哪一首合适?   他有些惆怅。   太多才了也不好啊!   那些前辈的诗词一大堆,他记得的也不少。   嗤拉!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炸响,贾平安看着那头鹿,不禁想起了前世这边的梅花鹿。   “这是和平的象征啊!”   贾平安叹息,晚些得了一块烤鹿肉,嗅着香味,咬一口,不禁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刘仁轨和崔建也得了烤鹿肉,吃的喷香。   碗是没有的,就是用树枝穿在鹿肉上啃。刘仁轨大口的撕咬着鹿肉,他发誓自己从未如此馋过。   那么崔氏子呢?   他看了一眼,不禁也乐了。   崔建咬着一块鹿肉撕扯,大概是那地方恰好有筋,扯了半晌扯不动,崔建急了眼,干脆咬了一大口咀嚼,全数吞咽了下去,差点翻白眼。   “哈哈哈哈!”   世家子也是这个尿性啊!刘仁轨乐不可支。   作为大器晚成的典范,刘仁轨正在步入自己的黄金时期。但要想一路逆袭,他还得要和一些人撕咬一番……想做宰相,先把对手拉下来再说。   那等以为宰相是按部就班就能上位的,真的是想多了。   他最近一年多以来经常上奏疏,介绍辽东局势的同时,也不忘频频暗示自己的功劳和手段高超。   终于得到了调令,那一刻刘仁轨难掩欢喜,当夜喝的酩酊大醉。   春风得意马蹄疾,到了长安后,他踌躇满志的等着安排工作,心想少说得是一个尚书吧。   可没想到却被丢给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吃着烤鹿肉,可徐小鱼在干啥?   这货正在悄然倒水……不对,这绝对是酒水!   虽然贾平安处理的很出色,但这等野生的鹿烤出来依旧带着去不掉的腥膻味,这时候来一杯酒就能压下这股腥膻味,而且能带来更美妙的感受。   狗曰的!   刘仁轨悄然走了过去,反身背对背的坐在贾平安的身后,伸手过去……   啪!   刘仁轨缩回手看了看,红了!   他再伸手,同时干咳。   独食不肥。   这次他得了一杯酒。   仰头干掉,再来一口烤鹿肉。   我滴神哟!   原来幸福就那么简单吗?   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刘仁轨觉得自己飘了。   “这一刻老夫忘却了长安的一切,那些争斗,那些欲望都抛散了。老夫只想着能在此终老,每日看着白云悠悠,小溪潺潺……足矣!”   “大总管不信?”   贾平安没吭声。   “老夫其实更喜欢这等日子。”   贾平安幽幽的道:“可你最喜欢在庙堂之上和对手撕扯。”   一个更,一个最。   刘仁轨默然。   不揭短行不行?   贾平安看穿了他。   但他此刻在等着对手的反应。   “我军距离飞鸟十日不到的路程,此战大胜后,天智定然心中惶然,若是有善于统军之人在,定然会想办法提振士气……可如何提振士气?”   刘仁轨此刻才像是个正经的副大总管。   众人想了想,有人吃肉想,有人发呆想。   崔建是出于那种‘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所以我可以乱想’的典范,随口道:“给钱。”   哟西!   贾平安觉得催胸能想到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崔建吭吭吭半晌,“给女人。”   程名振说道:“大军出击。”   王方翼稳重,沉吟半晌,“坚守不出。”   李敬业一开口贾平安就胆战心惊,生怕这货说出什么甩屁股的话儿来。   “天智弄不好会逃。”   “都有些意思。”作为副大总管,刘仁轨出面总结。老头含笑道:“老夫以为天智不能逃。他若是逃了,我军只需清剿了飞鸟城,随后驻军,不断清剿……他就是丧家之犬……别忘了倭国不是大唐,那些乡野全是野人,失去了城池,他从何处获取兵器补给?他只能变成野人!”   这个分析很靠谱。   刘仁轨觉得自己有成为主帅的潜力,就问道:“大总管以为如何?”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用兵当以正奇结合为要。当年在辽东时,一把火烧死十万大军这是奇,白江口堂堂正正击败倭国水军这是正。但倭人喜行险,我军在此停滞不前,他们会想着如何偷袭一把……”   “我军士气正盛,不能吧?”   刘仁轨好歹也在辽东待了许久,见识了不少战阵。   贾平安说道:“对倭人的了解,我说第二,这个天下无人敢说第一。”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能说什么?   众将:“……”   贾平安指指前方,“这里平坦,前方有峡谷,敌军不敢走峡谷,只能从左侧绕过来,随后还得渡河来夜袭……”   你说的和真的一样。   “这等伏击要的是稳健,王方翼领本部在河边盯着,老刘。”贾平安冲着刘仁轨笑了笑,“此次出征你一直说没机会出战,这两日你就在河边蹲守,和王方翼一人一边。别急,等敌军完全过河后再截断他们的后路,随后大营出击,如此敌军唯有背水一战……”   他轻蔑的道:“弄死了事。”   程名振不解,“峡谷走最近,他们为何不敢走?”   贾平安把手中的鹿骨头丢进已经变成炭火的火堆里。   噼啪!   顿时火堆就炸了起来,一股子带着焦臭味的烤肉味道传了出来,青烟袅袅。   刘仁轨呆呆的看着那块被烧的冒烟的骨头,突然张口干呕。   “呕!”   不只是他,王方翼也在干呕。   贾平安伸个懒腰,“这两日我好生歇息一番,无事别打扰。”   这边林子多,且茂密。草地植被比比皆是。   植被多,虫子就多。   大晚上蹲守在河边,刘仁轨老遭罪了。   蚊虫不断的袭扰,就像是轰炸机般的,让他整夜都不能入睡。第二日早上一看……身体裸露的地方竟然都是包。   这不是人干的活啊!   可看看王方翼,任何反应都没有,可见在军中这便是常事。   白天没事,刘仁轨就挺尸,可脸上和手上痒的难受啊!   迷迷糊糊的到了下午起来,看着神采奕奕的贾平安,刘仁轨突然生出了些别的……   贾平安这是想历练老夫?   是了,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不进军,却带着大军蹲在这里的缘由。   老夫多大了还历练?   刘仁轨此刻唯一的念想就是回长安和那些对手厮杀,随后踩着斑斑血迹走上宰相的宝座,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他发誓自己的感觉再无差错。   “痒!”   有人在哼哼唧唧的,刘仁轨一看,原来是王方翼。   王方翼此刻上半身赤果,一个军士正在弄了草汁还是什么汁水给他抹在身上。   “有用?”   刘仁轨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不靠谱。   “试试吧。”王方翼不是个喜欢劝人的人,就是那种……你想去作死,那就去呗!   刘仁轨看着他变成绿色的上半身,微微摇头。   人与人之间天生都带着戒备心,这是丛林中带出来的习惯。   到了晚上,虫子如期而至,不断的鸣叫着,不断的在刘仁轨的附近飞舞、爬行着。   老夫受不了了!   耳边是飞虫在轰炸,身上感觉到处都有虫子在爬行,那种难受让他想脱光了衣裳,径直跳进前方的小河中。   突然虫子的鸣叫没了。   咦!   难道是神灵听到了老夫的祈祷?   刘仁轨猛地一个激灵。   昨日贾平安说过,基本上有人藏着的地方飞鸟就少,有人路过的地方虫鸣会暂停……大自然赋予了虫子和人类共同的东西:警惕心!   他只是笑了笑,可此刻却笑不出来了。   小河的对岸人影幢幢,恍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虫子。   大总管!   刘仁轨心中巨震。   他果然算准了倭国人会来偷袭。   他如何能做到这一步?   刘仁轨想到了贾平安看似悠闲,可每日都会去拷问那几个倭将,随后就在周围踱步……原来他从不曾悠闲,而是在思索倭人的应对。   另一边的王方翼同样是震撼不已。   大总管说倭人爱行险,果然就来了。   倭人开始过河了。   王方翼在盯着,但倭军在对岸留下了数百人。   这是保护撤离的军队,但……太少了。   副将就在他的身边,伸出了六根手指头。   过了六千人。   从军多年的人基本上能看准,就算是在夜里,上下误差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夜里突然不好动用大军,动静太大,五六千人符合这个规律。   敌军缓缓向大营摸去,一个个弯着腰,长枪扛在肩上,风吹过看着就像是一片枯死的朽木。   暗哨已经进了大营。   贾平安正在睡觉。   他梦到了小棉袄。   “阿耶你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你说要给我带寿司的。”   “咱们在家也能做。”   “我就要倭国的,我就要倭国的……”   小棉袄扯着他的衣袖来回摆荡。   “郎君!”   黑暗中贾平安睁开眼睛,脑子里懵了一下,也就是空白了一下,然后才缓过来。   有一瞬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哪一个才是真的。   庄生晓梦迷蝴蝶。   “何事?”   “暗哨发现敌军。”   “知道了。”   贾平安起身盘膝坐着。   大约两秒钟后,他整个人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为了生活,穷人必须学会许多技能……在疲惫的随时都能睡着的时候,当上游来了产品时,你必须能迅速打起精神来。   走出帐篷,将领们在迅速集结,连催胸都一边抠着眼屎一边小跑过来。   “淡定。”   这等夜袭崔建没遇到过,看着有些紧张。   但贾平安在!   他在这里众人就能安心。等以后这些人能独当一面后,遇到夜袭时他们就会不自觉的想到贾平安的反应,随后效仿。   这便是传承。   “六千人左右。”   暗哨浑身都被露水打湿了,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正在他的头顶冲着贾平安挥舞自己的一对钳子。   “程名振和李敬业一人一边,等敌军进了大营后再出击。”   贾平安打个哈欠,有些想睡觉,“其他人……看戏!”   崔建有些小紧张,跟在贾平安的身后低声道:“你是如此猜到敌军会夜袭?”   “何为行险?”   崔建恍然大悟。   唐军强大,大白天敌军自然不敢正面冲击,可晚上呢?   夜晚能给人勇气,譬如说在夜晚男人敢去牵女神的小手,这是夜色催动荷尔蒙的作用。   而在白天恐惧的对手,到了夜晚你就敢和他拼了,并且觉得自己有七成胜算。   可等到了白天,男子看到女神只会卑微的笑,靠近都不敢,仿佛嗅到女神的体味就是罪过。而白天再遇到自己恐惧的对手时,昨夜的勇气会丢的无影无踪。   夜色中,有人低声道:“倭人害怕大总管。”   贾平安在黑暗中轻声道:“看着。”   六千余人的夜袭队伍让带队将领信心十足。   顺利的摸到了营地前,他更是狂喜不已。   今夜的月色不大好,被云雾遮着,导致人间也显得朦朦胧胧的。   这便是最好的夜袭机会。   营地里没有灯火,按照唐军的操典,从天黑开始,若是想照明就必须有上官的同意。也就是说,入夜后大营不许发出任何能引来敌军关注的光亮。   没有问题。   将领轻轻喘息着,回头一看,自己的麾下全数趴在了草丛中,一声不吭。   很好!   他举起手,十余人往前爬去。   因为要修整一阵,所以贾平安令人把倭军大营的木栅栏迁徙过来,但这等木栅栏在众人的眼中就是虚设。   绳子套上栅栏,随后慢慢爬回来。   数十人拉着绳子,就等着命令。   将领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出发前中臣镰足的吩咐。   “陛下说贾平安要死的,但若是能活捉就活捉,以他来和大唐讨价还价……”   当时中臣镰足的神色有些古怪,随后又补充道:“若是没把握,死的也行。”   他当然希望能抓活的,如此功劳会翻番。   吱呀!   有人在发力,栅栏发出了声响。   来不及呵斥麾下,将领猛地挥手。   数十人站起来,奋力拉……   吱吱吱……   呯!   栅栏被拔了出来,营地中有人厉喝,“谁?”   呛啷!   倭将拔出长刀,面色涨红着,奋力嘶吼道:“杀!”   “杀!”   原先平坦的草地上猛地多了数千人,他们爬起来就往大营里冲。   “冲啊!”   倭将被裹在中间冲了进去。   噗噗噗噗噗……   无数火把被点燃,一个个披甲唐军正在前方和左右严阵以待。   “这是个圈套!”   李敬业拎着陌刀冲杀在前,摸爬滚打一夜的倭军懵逼了。   没有抵抗,所有人都掉头逃跑。   唐军两万,而且是严阵以待,而他们才六千人,这不跑还等什么?   跑啊!   有人在奔跑中摔倒,随即无数双脚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刚开始还能听到惨叫和咒骂,随即就寂然。   “饶命!”   有人冲出了溃逃的人群,跪在边上等待招降。   陌刀挥过,人头就飞了起来。   还是兄长够意思,压根就不想要俘虏,说什么浪费粮食。   李敬业杀了进去。   倭将是个倒霉蛋,因为披甲的缘故落在了后面,被生擒活捉,带到了贾平安的身前。   他奋力挣扎着,喊着。   麻野翻译道:“他说一刀弄死他,或是一刀不行就多来几刀,他若是害怕就是畜生。大人,此人性子刚烈,不可能会低头。”   杀了他吧。   这就是我们倭人中的英雄!   她的心中竟然涌出了些骄傲的情绪。   倭将抬头看着贾平安,“你是谁?”   麻野翻译。   贾平安淡淡的道:“贾平安。”   噗通!   倭将跪在了贾平安的身前。   麻野:“……”   ……   求月票啊! 第997章 降不降   营地中灯火通明,前方正在绞杀倭军,外面倭军逃窜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惊到了宿鸟,扑啦啦的往大营后面飞。   十余火把把贾平安的周围照的恍若白昼。   从大部半林溃败的那一刻起,麻野的心就凉了一半。   她知晓随后再也没有任何手段能阻拦贾平安兵临飞鸟城,随后就是决定倭国兴亡的一战。   原先她觉得唐军只有两万人,最多能打成僵持,可现在……   天皇和那些重臣们在干什么?   他们面对贾平安竟然手足无措。   倭将的跪下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心态。   最初时她希望能借助和贾平安的关系在倭国混个风生水起,可贾平安却强令她写了一些关于天皇的故事。   从此她就知晓这个男人心如铁石。   她希望贾平安失败,必要时她可以反正,说自己是在贾平安的身边委曲求全。   甚至她可以在乱军中杀了贾平安,随后拿着他的头颅去请功。   就像是先前倭将的坚持一样,她觉得自己百折不挠。   可倭将的突然一跪,让她不禁自省了一下。   若是大人翻脸,我可敢梗着脖子?   她摇摇头。   “飞鸟如何?”   大人的话传来,麻野一个激灵,赶紧翻译过去。   可倭将却会大唐话,径直说道:“天皇令各处征募军士,如今城中有大军二十万。”   历史上倭国渡海去了辽东时,出动的大军也有数万,那是渡海。在本土作战的话,征募数十万大军真的不费事。   “兵员由哪些人构成?”   刚才如坚贞女子般的倭将此刻温顺的就像是一条狗,“农户居多,还有山里的野人。”   倭国在隋唐之前并无文字,纯属一个野人部落。所以才让后世遐思所谓天皇的来历……连文字都没有,你哪想到的天皇?   “气氛如何?”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还仰头欣赏着漫天星河。   倭将老老实实地道:“很慌张,不过随即天皇出了钱财堆积在皇宫前,说是此战之后任凭有功之人索取。”   “以利诱之,对于那些野人倒是有些作用。”   贾平安不知怎地,竟然觉得胸口那里憋得慌。   他又想到了许多事儿。   “告诉我。”贾平安微微低头看着倭将,“谁安排你来的?”   倭将不敢和贾平安对视,“是大紫冠。”   “谁?”   麻野解释道:“大紫冠是中臣镰足的官衔。”   贾平安摆摆手。   倭将突然叩首,额头疯狂的叩击着地面,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徐小鱼就在他的后面戒备,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往后拉了一下。   倭将仰头,竟然是涕泪横流,喊道:“我不想进京观里,我不想……大人,求大人饶我一命,我从此便为大人出生入死……”   “留下吧,好歹能有个奴仆。”   崔建的话让贾平安心中微动,他看了麻野一眼。   “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河内鱼。”   贾平安脸颊抽搐,觉得这名字真的……太特么的贴切了。   麻野心中一凛,在贾平安看过来时,那笑容中就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恭谨。   前世时贾平安曾无比信任一个朋友,在一件重要的事上拜托了他,礼物,钱财都给了,请他代为疏通……而另一个朋友也能办成此事,贾平安想着既然委托了这个朋友,那就别多事了,显得看不起人。   朋友的关系足以办成此事。   但最后朋友却遗憾的告诉他,事儿没办成,还被人呵斥了一通。   他觉得自己牵累了朋友,于是请他喝酒,席间绝口不提此事。   他真的是个好人,一切都往好处想。   但第二日他宿醉醒来接到了电话……   ——那事儿你的竞争对手成了。   为啥?   贾平安懵逼。   朋友把控着这件事儿,为什么我没成,那人却成了?   电话是一个往日不远不近的普通朋友打来的。   ——人家请了大宝剑一条龙,我亲眼见到他拎着一个包进了你朋友的办公室,出来时两手空空,却笑得矜持。   哦!   原来如此吗?   从此贾平安办事儿就喜欢多寻几条路,哪怕是最亲的亲戚他也不会深信不疑。   这个社会终究是利己的!   天真的人要么活的很惨,要么死的很惨。   麻野在他的身边许久了,看似恭谨。可贾平安却不信任这个女人,连一根毛都不信。   引入河内鱼就是他寻的第二条路。   制衡!   学校里教授的学识大多是用于考试,真正用得上的学识是你走入社会后学的。   考试只是用于分拣!   这一切都是他在社会中学会的,代价就是被毒打。   前方传来了喊杀声,贾平安懒洋洋的道:“丢几个回去。”   ……   “夜袭失败了。”   中臣镰足低头进了殿内,给天智送上了这个坏消息。   “如何败的?”   天智觉得自己渐渐麻木,听到坏消息后竟然心无波澜。   “贾平安早有准备。”   “哦!”   呯!   茶杯粉碎。   天智第一次冲着自己的好友咆哮,“朕把安危托付给了你,你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击败贾平安。多久了?多久了?你自信满满的谋划在贾平安的手中变成了笑话,你要多久才能胜他一次?多久?!”   中臣镰足缓缓跪下。   头顶能看到最近新增的白发。   “他要来了!”   天智近乎于呻吟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   贾平安已经在路上了。   河内鱼很恭谨,贾平安上马时他就跪在阿宝的身边,若非是阿宝不喜欢这样,冲着他撅蹄子,贾平安也想试试踩着人的脊背上马的感觉。   行军时他就走在阿宝的前方,若是遇到石块就搬走,若是有坑就闪开,提醒贾平安一声。   “太恭谨了。”   刘仁轨都觉得不可思议,“长安的权贵们都寻不到这等恭谨的奴仆。”   “这只是一面。”   倭人才将恭谨了多少年,就开始对这块大陆生出了野心,随即派出大军登岸,开始在辽东搅风搅雨。   “若是白江口之战大唐败了会如何?”   刘仁轨一怔。   “不会败!”   老刘的自信贾平安觉得有自己的一半了,“我说如果。”   “联军会深入,随后大战开始。”   “白江口大败之后倭人就很恭谨,派出使者来长安致歉,和孙子似的。可老刘你信不信,若是大唐就此不管,当倭人觉着中原衰微后,就会再度登岸,倾国之战开始……”   “倾国之战?”   “对!”   白江口战败后,倭国随即派出使者来修好,随后源源不断的派出遣唐使……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想学习对手的一切,随后强大自己。而强大后他们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个先生致命一击。   宋代时他们一边派人来借种,一边袭扰沿海地区。到了大明时,他们觉得自己足够强壮了,于是浮海而来,大军在半岛登陆……   倭人在数百年间早已有了自己的战略想法: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东方;欲征服东方,必先征服朝鲜……   可笑的是许多人还在鼓吹什么友好。   从汉唐延绵下去的中倭关系中带着血,每当中原衰微时,每当倭国觉着自己足够强大时,他们的目光就会转向中原,随后就是冒险。   失败了我回去修炼,下次再来……   大唐时白江口一战把他们打怕了,回去修炼了数百年。   大明时他们觉得自己很强大,而大明是帝国余辉,但依旧被毒打了一顿。   到了近代,人人拖着猪尾巴的蛮清活成了僵尸,让他们冒险成功了。   他们可以失败无数次,但只要成功一次,他们就会把骨子里的兽性和暴戾全数倾泻在这块让他们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土地上。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畜生看到他们的行径都会自愧不如。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李敬业懒洋洋的道:“兄长,这个河内鱼真的不错,要不就带回家去吧。”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家中不养兽类。”   “那阿福呢?”   “阿福是一家人。”   兄长又傻了,李敬业:“……”   一路上不时能遇到敌军的斥候。   “大总管,前方斩杀敌军斥候数十人。”   “知道了。”   贾平安没有半点动容。   他们遇到了村子。   低矮的房子看着就像是野人居住的地方,历史上他们的遣唐使源源不断的从大唐带来了学识和文化,于是各种大唐的建筑在这片土地上开始复制。   那些村民早就跑了。   抓到了一个留守的蠢货后,一番询问才知晓缘故。   “他们说大总管会吃人,每日定然要吃百人才满足。”   “耶耶要吃人也不会吃倭人。”   贾平安笑了笑。   靠近飞鸟时,敌军的斥候越来越密集,人数也越来越多。   “轮番去。”   贾平安来了个轮战,看着麾下打地鼠般的砍杀着倭人,他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他仇视我们!   一直在装孙子的河内鱼偷瞥了一眼,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随后他感受到了一道犀利的目光,他看了一眼麻野,眯眼笑了笑。   二人并在了一起。   麻野低声道:“你的前倨后恭丢尽了脸面。”   河内鱼保持着谦卑的笑意,“你这个贱人竟然还有脸回来?”   “我为何没脸?”   “你在带路!”   你是带路党!   麻野的脸上多了得意,旋即冷漠。   “你没有侍寝。”   河内鱼看了她一眼,“主人看不上你。”   麻野瞬间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蹦了起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河内鱼轻松躲过。   麻野下面悄无声息的来了一记撩阴腿。   河内鱼并腿扭腰。   呯!   麻野一肘,河内鱼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发力……   二人的动作停下了,因为前方的徐小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当能看到飞鸟城时,贾平安纳闷的道:“这就是都城?”   娘的,不说是超过长安城,好歹你得有些规模吧?   能看得出飞鸟城重新修筑过的痕迹,那些夯土很新。   “很厚!”   刘仁轨这一路都在和身上的红包包作斗争,此刻终于好了些,“看来倭人知晓了咱们火器的厉害,临时把城墙加厚了,如此这一条路就走不通了。”   “我不着急。”   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王方翼说道:“速战速决的好。”   贾平安摇头,崔建干咳一声:“咱们不差粮草。”   那十万大军被绞杀的仅存数千,堆积如山的粮草就成了大军的战利品,此刻那些战俘正在辛苦搬运中。   王方翼,“……”   是哈!   现在我们不着急了!   贾平安策马缓缓向飞鸟城而去。   城头上的军士发现了贾平安,尖叫了起来,“唐军来了!”   各种声音都在示警。   铛铛铛!   咚咚咚!   有人敲鼓,有人敲打铜板,有人跳脚尖叫。   “这仪式隆重了些,我受之有愧。”   贾平安微微一笑,在射程外让阿宝止步。   身后的旗手也勒马止步。   城头乱作一团。   “上城头!”   将领们在疯狂踢打着麾下,把他们赶上城头去。   数骑疯狂的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唐军来了!”   巨大的声浪已经传到了皇宫之中,正在和臣子议事的天智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的道:“贾平安来了,也好。”   臣子们默然。   唯有中臣镰足走出来。   “陛下,生死在此一举了。”   天智点头,“你去坐镇,你不行了……朕再去。”   “陛下!”   群臣热血沸腾。   中臣镰足带着几个重臣往城头去。   “唐军确定就是两万人。”   来报信的骑兵很是笃定的道。   “骑兵多少?”   “百余人。”   这和前期溃败的军士带回来的消息一致。   登上城头后,中臣镰足就看到了一骑。   “那是……”   他眯眼看着那面大旗。   城头很嘈杂,他上来之后就更热闹了,不断有人在嘀咕。   中臣镰足觉着自己身处闹市,不,闹市都没有这般吵闹。   “安静!”   他身边的重臣怒吼道。   嘈杂依旧如故。   那个重臣看着大旗……   倭国用的文字就是大唐的文字,在此之前他们就是野人,文字……不存在的。   华夏文字源远流长,由形象文字一步步的发展而来,其间无数智者呕心沥血,才有了时至今日的文字。   而倭国堪称是不劳而获。   整个倭国的上层都以会汉字为荣,以会大唐话为荣。但凡会其中一项的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大有后世演讲不时蹦出一个英语词汇的那种优越感。   我会上等人的语言,你们不会。   重臣看着那面大旗,下意识的喊道:“是贾平安!”   瞬间城头安静了下来。   刚才比菜市场还吵的城头,此刻连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那面贾字旗下,年轻的将领意态闲适的看着城头,恍如在欣赏一处古迹。   中臣镰足喃喃的道:“他这是把我们当做是死人了吗?”   贾平安确实是把他们当做是死人,“兵力不少,但有些慌乱……咦!镇定下来了?”   城头安静了下来,贾平安觉得有些无趣。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安静了下来,说明倭军的素质还不错。   他永远都想不到那些倭人是听到了他的名号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为何……”   城头有人在呼喊。   “那人是谁?”   麻野和河内鱼齐齐上前,河内鱼的眼神好,说道:“是大紫冠。”   中臣镰足?   贾平安对此人有些兴趣。   “为何兴兵?”   中臣镰足大声喊道。   “大唐话说的不错。”   贾平安眯眼看着中臣镰足。   “他能如何解释?”身边的重臣低声道:“我请教过遣唐使,中原最讲究的便是师出有名,也就是不能无缘无故的去攻打他国……若是他无法回答,便是无道,我军士气大振,而唐军士气大跌。”   中臣镰足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很好。”   重臣心中一喜,“有道伐无道,必胜。”   赞!   中臣镰足颔首。   “贾平安能如何回答?白江口之战?那是大唐贪婪所致。”   中臣镰足沉声道:“准备应对!”   重臣点头,信心十足的道:“保证让他羞愧而归。”   贾平安抬头,中臣镰足凝神听着。   整个城头无数人都在安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贾平安会如何回答?   他几乎没有思索,手中拎着个小油纸袋,打开……   阳光很好。   光线充足,视线很好。   中臣镰足看到了一些粉末。   什么东西?   “这是遣唐使带去的毒药,竟然想给陛下下毒,无耻!”   啥?   中臣镰足目瞪口呆。   毒药?   那些粉末是毒药?   那些倭人都在看着中臣镰足。   遣唐使何等的重要,除去极少数上层人物能知晓始末之外,城头上的这些棒槌都不了解此事的运作机制。   毒药?   我们难道真的让遣唐使去长安下毒?   “这是污蔑!”   中臣镰足从未见过这等无耻之人,愤怒的道,“这是栽赃!”   可没用。   油纸包就丢在地上,几只蚂蚁爬上去,在那些粉末上转动。一只蚂蚁回去,晚些一群蚂蚁络绎不绝的出现了。蚂蚁们叼着粉末,一个个的往回走,路上遇到伙伴就用触须触碰一下。   这些蚂蚁一直到了自己的巢穴内,把那些粉末储存起来。   炒面的味道不错,这个初夏看来不用挨饿了。   无耻!   中臣镰足阴郁的看着贾平安。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而来。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   两万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列……   正朝着飞鸟城而来。   “是唐军!”   噗噗噗!   城头的倭人安静的看着唐军在逼近。   噗噗噗!   巨大的阵列正在逼近城池。   贾平安举起手。   “止步……”   恍如炸雷般的嘶吼声中,阵列止步。   阵列无声。   贾平安再度举手。   “他要做什么?”   “长途跋涉之后立即攻城吗?”   “这个疯子!”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那些唐军用刀背拍击着自己的盾牌。   “呯呯呯!”   “降不降?!”   “呯呯呯!”   “降不降?!”   中臣镰足看看左右。   一片惨白! 第998章 飞鸟城在颤抖   “唐军来了。”   殿内很安静,只有中臣镰足的声音在轻轻回荡着。   天智坐在御座上,腰杆笔直,嘴唇紧抿,双眸中带着众人熟悉的疯狂之意。   “贾平安到了城下,看着很年轻,神态自若……”   天智的嘴角微微翘起,讥诮的笑了笑。   中臣镰足继续说道:“臣问大唐征伐的缘由。”   天智冷笑道:“他能说什么,只能说倭国不恭,这等借口当告知城中人,让他们同仇敌忾。”   中臣镰足默然一瞬,低下头。   “他拿出了一个小油纸包,里面装着些粉末,说是……遣唐使带去的毒药,想给唐皇下毒。”   天智所有的疯狂都消散了。   “朕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他起身道:“都跟着来。”   君臣策马在城中缓缓而行,城中的百姓已经被禁足了,只有军士在来回巡查。   见到君臣后,军士们赶紧避开行礼。   天智压根就不看这些人,他指着前方道:“从听到贾平安登陆的消息后,朕发了十万民夫来筑造了这些,贾平安以为飞鸟城只是加厚了吗?朕真想看看他在这些地方碰的头破血流的模样。”   中臣镰足低声道:“臣也期待备至。”   臣子们纷纷赞美着。   前方,城下的那些建筑全数被拆掉了,一个个类似于堡寨的建筑拔地而起,高度竟然就比城头低一些。   堡寨的上面就和城头似的,能容纳许多人。   上面此刻站着无数将士,他们的手中拿着弓箭……   “当唐军上了城头时,密集的箭雨将会让他们死伤惨重。”   中臣镰足惬意的道:“当时城头的将士们噤声时臣并未呵斥,就是想让贾平安以为城中士气跌落,并无手段阻拦他们的进攻。”   天智看着中臣镰足,眼珠子渐渐红了,“朕要尸骸,无数尸骸!”   ……   大军正在修整。   行军九日,在这个气候下还算好,再晚一阵子就到了盛夏,难熬。   “派出斥候在我军两翼查探。”   “后面呢?”   “后面无需管。”   贾平安眯眼道:“我军两万人,这点人马攻打飞鸟城看似不少,可若是草木皆兵的话,左右去一些,后面去一些,主力还剩下多少?”   “那该如何?”   崔建就差拿着小本子来记录了。   “派出小队警戒就是了。”   在这九日里,这一路上崔建就在问和军伍有关的事儿,到了宿营时再记录下来。   可他需要理事啊!   长史的事务很多,加上还得整理所学,所以每天崔建都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书写,直至再也看不清自己写下的字。   “崔兄你的眼睛……”   你还不到四十,来个近视眼咋办?   大白天的,崔建竟然就眯着眼。   “没事。”   崔建挺乐观的,“等老了看不见了,让儿孙给我念。”   贾平安憋了半晌,“老了耳朵也会不好使。”   崔建:“……”   二人在营地中缓缓踱步,不时有人来请示贾平安。   “多久开始进攻?”   崔建换了个话题。   贾平安摇头,“十万人的粮草就在咱们的手中,不着急。”   崔建笑道:“可终究会吃完,从大唐补给到这里很难,一路上的损耗让人触目惊心……”   “不难。”   崔建气苦,“真的难,粮食多是从洛阳调集,从洛阳送到登州的耗费吓死人,接着便是渡海到对马岛……对马岛再到海边……随后是辎重队转运,这一路运送一斤粮食,少说要耗费五斤粮食。”   路太远了。   一路人吃马嚼的,耗费大的吓死人。   有的运粮队在路上能损耗九成……尼玛吓死人的损耗啊!   所以为何打不起仗?你看看这个损耗就知晓了。   数十万大军在外面打一年,国家要大伤元气;打两年,皇帝要了勒紧裤腰带;打三年……算逑,这个皇帝你们来做,朕带着老婆孩子去种地。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城中的粮食多的是。”   呃!   崔建愕然,“你竟然想着……是啊!城中的粮食经过天智的一番搜刮,必然不少。可……可这不是还没攻下吗?”   “迟早的事。”   贾平安皱着眉。   崔建问道:“想什么呢?”   “想闺女。”   “不想儿子?”   “不想,一群混世魔王。”贾平安苦笑道:“老大整日小大人似的,老二笑的无忧无虑,喝水都胖,老三是个阴的。老大我少操心,老二我得多操心,老三我会想捶死他。”   “为何?”崔建纳闷,“老三阴,阴了才好啊!”   “你觉着阴了别人就阴不到他?”贾平安摇头,“就如同是李义府,阴不阴?可一旦对方拿出雷霆手段……这些阴都是过眼烟云。”   对方指的是帝后,崔建对此心知肚明。   “你想要什么?”   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大战前的宁静让贾平安和崔建都放松了下来。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最早我只想活命,你可信?”   崔建点头,“当年你差点被活埋,到了长安城也是危机四伏,玄奘都准备好了镇压你……后续你进了百骑。若是你无法彰显出自己的用处,凭什么陛下会护着你?所以你只能冲着关陇和士族出手……得罪了天下人,陛下才能护着你。”   这便是童叟无欺的等价交换。   没有什么朕赏识你,所以护着你!   帝王要想护着谁,那必然是有好处的。就算是他护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必然是有令他动心的地方,比如说是他的得力帮手,譬如说床上了得,让他食髓知味……   崔建叹道:“我知晓你不想和士族冲突。”   贾平安觉得他太过自信了些,但想到山东士族竟然这般想,贾平安不禁乐了。   行,你们继续想,把我想成帝王圈养的一条狗都没问题。   “但此次攻伐倭国不可有失。”崔建放低了声音,“此次若是失利,你人还没到长安,估摸着就已经被淹没了。”   贾平安颔首,“我懂。”   “你不懂!”   崔建有些激动,“你不知晓他们的手段,当他们真正把你当做是死对头时,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这几百年来他们就窝在家中生孩子?非也,这几百年他们都在琢磨如何与这个天下打交道……而弄死、弄垮自己的死对头是他们琢磨的最多的事。”   贾平安笑道:“银山在!”   崔建:“……”   银山在谁敢和贾平安哔哔?   这个银山就是他的免死金牌。   “我已经派人去了银山那边,等飞鸟一下,那些俘虏就带过去,随即开矿……”   银子啊!   贾平安憧憬着这个巨大的银山能给大唐带来的巨大变化。   第二日依旧修整。   第三日。   凌晨起床吃早饭,随即琢磨了一会儿刀法。   “大总管!”   众将来了。   “留五千人驻守,其他人出营。”   刘仁轨问道:“那些俘虏少了一半?”   贾平安随口道:“我让他们去干活了。”   众人缓缓出营。   天气不错。   城头,中臣镰足沉声道:“要开始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堡寨,愉悦的道:“这里将会成为唐军的梦魇。”   一万五千人缓步向前。   直至弓箭射程之外。   倭国的弓箭射程很感人,若是平地玩对射,贾平安保证能轻松虐死他们。   但他们在城头,居高临下多了优势。   “大总管,下官请命!”   王方翼上前。   “下官领命!”   一个个将领站了出来。   “先等等。”   贾平安不着急。   “等什么?”   众人不解。   “阳光!”   太阳缓缓升起……   尼玛!   崔建回头,被阳光刺的想落泪。   难怪选择了这个进攻方向,原来如此啊!   阳光也照在了城头倭人的眼中,让他们只能伸手遮挡阳光,强忍眼部的酸涩。   “夫战,勇气也!但作为将领,更该注意观察。什么是兵法?万物皆可利用,这便是兵法。”   贾平安利用阳光来削弱守军的战斗力,这一招堪称是羚羊挂角。   “让俘虏上前。”   两千俘虏上前,没有人知晓贾平安想干啥!   云梯就在前面堆叠着。   贾平安和颜悦色的道:“你等想家了吧?”   河内鱼大声的翻译着。   不敢想!   “我让你们回家。”   俘虏们失态的看着他。   有人狂喜,跪下叩首,喊着什么。   麻野对河内鱼替代了自己的翻译工作很愤怒,低声道:“他们喊大总管慈悲。”   “是啊!我便是个慈悲人。”   贾平安慈眉善目的道,觉着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定然有光晕,还是圆形的。   “大总管,咱们还要人干活呢!”   “放他们回家弄不好就是祸害!”   这不是宋明,没有谁觉得释放俘虏是好事儿。   贾平安指着城头,“告诉他们,云梯就在前面,扛起来,爬进城去……”   河内鱼猛地回头,面色涨红。   刘仁轨心中一震。   贾平安握着刀柄,微笑道:“看来你并不情愿?”   河内鱼回头喊道:“扛着云梯上去,上去就能活,不能上去的……”   贾平安举手。   长枪林立。   不能上去的就是死!   一群俘虏傻眼了。   没人动。   不听话啊!   贾平安有些不耐烦了,“动手!”   长枪阵往前方走去。   一个俘虏怪叫一声,往侧面奔逃。   “弄死!”   贾平安的耐心在消失。   两支箭矢一前一后飞去,把俘虏钉死在那里。   王方翼看了程名振一眼,颔首,“我先一步,抱歉。”   程名振冷笑道:“你的手短了。”   王方翼看看程名振的长手,有些想打人。   手短了,身材矮小了,所以你王方翼才能比我更快取弓。   前方,那些俘虏扛起云梯就跑。   有人不想跑,可回头看看那逼近的长枪阵,什么想法都没了,哪怕城头是刀山火海,但我好歹能在奔跑的过程中还能活着。   只有面临绝境时,人类才会把时间按照秒来计算……哪怕只能多活一秒!   “那是我们的人!”   “他竟然驱赶俘虏来攻城!”   中臣镰足冷笑道:“果然是魔王,泯灭人性!”   “放箭!”   正在奔跑的俘虏们有人中箭一头栽倒,云梯随即落地,没中箭的俘虏茫然站在那里,最后只能跟着往前跑。   第一架云梯搭在了城头上,有人喊道:“别动手,自己人!”   “大紫冠!”有人请示中臣镰足。   “那些都是我们的人。”   “让他们上来吧。”   中臣镰足冷冷的道:“弄死!”   “放箭!”   箭矢飞舞。   贾平安挥手,“教教他们什么是远程兵器。”   “弩箭!”   弩阵成型。   一个将领狰狞的喊道:“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扣动弩机的声音很密集,接着乌云升空。   正在肆意杀戮的倭人听到惊呼就抬头。   乌云一头栽了下来。   城头顿时就像是被暴雨冲刷过一样。   中臣镰足被人用盾牌护着躲进了城楼中,当箭雨肆虐结束后,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夯土的城头上到处都是弩箭,那些军士倒的到处都是,惨叫声从各处传来。   后面呢?   后面的堡寨上也传来了惨叫……越过城头的弩箭把那些弓箭手弄死不少。   “快!”   有将领在催促预备队上城头。   “又来了,防箭!”   咄咄咄!   城头再度被弩箭覆盖,不过这一次倭人们有了防备,所以死伤少了许多。   一个俘虏冲了上来,刚站稳,就看到了城头后面的堡寨。   瞬间他就变成了刺猬,跌跌撞撞的从城头跌落。   那些俘虏争先恐后的爬上来,接着被箭雨给钉死,或是倒在城头,或是倒在城下。   “是箭雨!”   有人跑上去查看了结果。   “箭雨?”   贾平安心中微动,“让俘虏回来。”   铛铛铛!   十余军士一手持着钲,一手拎着锤子敲打。   鸣金收兵了!   那些俘虏如蒙大赦,还在城下的掉头就跑,在城头上的赶紧掉头,他们双腿夹住云梯两侧,就这么滑溜下来。   俘虏一回来就被问话。   “城头后面是堡寨,上面有好些弓箭手。”   “好险!”刘仁轨心中一冷,“若是我军攻上城头,还无立足之地时就会遭遇敌军的箭雨,将士们……怕是会伤亡掺重啊!”   知晓了敌军的布置,这是一大收获。   “如何攻打?”   刘仁轨在沉思。   沉思良久,他头痛的道:“还是只能用云梯。”   飞鸟城并不算高大,别说是和长安城相比,和大唐大一些的城池都没法相提并论。   但在城头后方弄堡寨的手段还真是够新鲜,唐军不好办。   城头上,中臣镰足沉声道:“被发现了也无碍,让他们注意防备弩箭就是了,我就等着唐军来攻,看看他们可是刀枪不入!”   当你登上城头时,发现对面就是一群弓箭手……   妈呀!   城头空荡荡的,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你要说我拎着盾牌上去……得多大的盾牌才能把你的全身给遮蔽住?   你一手拎着巨大的盾牌,一手还得拎着横刀……你还杀个什么?送死吧。   城下,贾平安笑道:“那边也差不多了。”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大总管,投石机打造好了。”   “弄上来。”   投石机!   刘仁轨恍然大悟。   程名振挠挠头,“大总管为何能想的这般深远呢?可是有什么诀窍?”   贾平安点头,众人知晓他从不藏私,于是屏息等着他的诀窍。   “穷!”   众人:“……”   人穷了就会面临无数麻烦和困难。前世他经历过几段穷困潦倒的岁月,最穷的时候几年都没买过新衣裳,连雨伞都买不起,下雨天出门都是这么顶着淋,再大的雨都是这般顶着出门。最糟糕的是买不起皮鞋,脚下的皮鞋坏了,只能任由雨水灌进来,随即露出脚指头的袜子被打湿。   “人穷就会焦虑,焦虑多了就是病症,得了这个毛病你就会没日没夜的琢磨事,琢磨人……遇到一件事你就会不由自主的把它往各种最坏之处想,随后想着我该如何应对……”   众人默然。   这些人中出身最差的刘仁轨也没有这等经历,所以茫然后就不禁问道:“那得穷多久才会如此?”   贾平安说道:“很久。”   李敬业想到的却是贾平安在华州的生活,以为他是在华州得的这个毛病,赶紧换个话题,“兄长,投石机笨重,要不咱们去帮忙运送?”   贾平安摇头,“不慢。”   大车来了,拉着一些木料。   运送到了地方后,随军的工匠指挥那些俘虏开始组装投石机。   很快一架架投石机就组装完毕。   “这样也行?”   众人一脸懵逼。   “原先的投石机不少地方乃是紧配合,算学的师生琢磨了一番,改成了模块化的。”   娘的!   众人一阵惊叹。   贾平安想到的却是后世的模块化兵器,但凡来一件,他就能把飞鸟城轻松打下来。   贾平安举手。   石块被装在了兜子里。   皇宫中,天智接到了中臣镰足派人来传递的消息。   “大紫冠说唐军就算是发现了我们的堡寨也无法破解。他们的火器厉害,可却对城墙无可奈何。他们的弩箭厉害,可一旦攻城时却不能发射,否则就会敌我不分……大紫冠说,飞鸟城固若金汤,他有信心让贾平安饮恨城下。”   天智含笑道:“告诉中臣,宫中备着美酒,朕就等他的好消息来下酒。”   城外,贾平安挥手。   那些军士拎着大锤子猛地把钩子砸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的声音中,摆臂猛地甩动,石头从兜子里飞了出去。   目标飞鸟城!   倭国人国内的战争就是拼杀,你要说什么投石机,别说用,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所以当看到那些石块飞来时,大多倭人都在发愣。   一块石头砸上了城头,一个倭人就这么凭空失去了脑袋。石头其势不减,径直落在了后面的堡寨上。   呯的一声,木屑横飞中,惨叫声格外的刺耳。   石块纷纷落下,或是撞击在城墙上,或是横扫城头,或是砸烂了堡寨……   中臣镰足站在城楼那里,木然看着这一切。   身边有人颤声道:“飞鸟城在颤抖!”   ……   晚安! 第999章 破城   城头后面的堡寨是一个全木建筑,用木料建造了一座木城,军士在上面能自由行走,自由攻击……   当初竣工时天智就来看过,负责人说这是从大唐学来的手法,坚固无比。   这是寄托了倭国无数人希望的一座木城。   一枚石头飞了进来,落在木城之上,咔嚓一声,圆木被砸飞了几根。   接二连三的石头飞进来,整座木城渐渐变成了废墟,那些倭人被压在废墟下面大声的嚎叫呼救,可此刻人人自危,没人来搭救他们。   中臣镰足狼狈的逃到了木城后面,抬头看着那些飞进来的石头,说道:“去禀告陛下,木城不足为据,我们将和唐军争夺城头,另外,请陛下做好最后的准备。”   一骑远去。   中臣镰足看了一眼蓝天,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喊道:“唐军不会这样一直砸,他们会进攻……城头留下人盯着,其他人下来,都下来!”   他在木城的后面踉踉跄跄的奔跑,冲着城头呼喊着。   “下来!都下来!”   他拼命的挥手,不小心跌倒,恰好身边的木城被巨石轰击垮塌,那些木料砸的到处都是,差点把中臣镰足砸中。   一具尸骸就倒在他的身侧,那双小眼睛无神的看着他,嘴角有鲜血缓缓溢出……   中臣镰足爬起来,喊道:“快!戒备!”   城头的军士慌不择路的往下逃,有人顺着阶梯,有人径直往下跳……摔断腿的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往前爬。   “这是地狱!”一个官员颤声道。   “小心!”   中臣镰足抬头看去,就见一块巨石从城头冒了出来,旋即往这边砸。   他就站在那里,身后有人扯拽,他骂道:“滚开!”   巨石渐渐变成了阴影,径直飞来。   中臣镰足就站在那里,昂首轻蔑的看着巨石。   巨石落在了废墟上,轰的一声,木屑四溅。   中臣镰足闭上眼睛,感觉有风从脸侧飞过。   “啊!”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一个官员的脸颊被木屑打穿。   中臣镰足在来回游走,不断的呼喊着。   “去,让他们准备上去!”   “唐军要来了!”   “石头一停就上去!”   中臣镰足突然止步看着城外,坚定的道:“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城外,投石机正热火朝天的继续投掷石块。   “还要多久?”   刘仁轨觉得投石机应当很难撑住。   “这里不缺木料。”   贾平安的话冷酷的让人发指。   投石机开始损坏了。   “更换配件就是了。”   模块化的好处就是坏掉一处换一处。   这一场轰击持续到了午时。   后续的投石机不断加入进来,更换掉彻底损坏的投石机。   “吃午饭。”   所有人都知晓这一顿午饭的含义。   “有肉?”   “是熏肉!”   熏肉加工起来麻烦,所以军中一向都不装备。但这次贾平安却带了不少,就等着这一下。   “美滋滋啊!”   时至今日大唐的养猪事业蓬勃发展,特别是农村,许多人家都把养猪变成了细水长流挣钱的手段。   年初养几头猪,平日里家中的孩子们出门都会记得打猪草回来,随后切碎加些别的煮熟了喂猪。看着猪仔渐渐长大,一家子都欢喜不已。   大多猪都需要喂养一年以上、两年左右才出栏,这时候就是一家子最欢喜的时刻。   留下猪内脏,再留些肥油和十几斤肉,一家子美滋滋的能吃好久。   熏肉就是猪肉做的,腌制后用几种材料来熏制,美味无比。   贾平安也得了几片熏肉,他夹了一片冲着天空看,果然是透明的。   一嘴下去油滋滋啊!   刘仁轨就蹲在边上吃,老头吃的颇为酣畅淋漓,压根看不到什么矜持。   吃完饭后,他把嘴一抹,问道:“敌军会如何应对?”   投石机依旧在砸。   贾平安说道:“城头厮杀。”   吃完饭歇息半个时辰。   贾平安就坐在那里打盹。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睛,起身活动身体。   这是个信号。   众人都纷纷起身开始活动身体。   “城门后面定然堆满了杂物,打不开,所以唯一通往城中的道路就是城头。”   城中,中臣镰足看着城外,冷笑道:“贾平安好大的手笔,砸了那么多的石块。我看他能砸到几时。”   贾平安的手头有俘虏,这一点中臣镰足知晓。   俘虏在这个时候就是干苦力的,什么最苦最累就让他们去干。   一个官员骂道:“都砸成了废墟还砸!”   士气不大好,中臣镰足突然笑了起来。   可惜没人问一句:大紫冠为何发笑?否则就是一个妥妥的名场面。   中臣镰足笑道:“你等看看那些石块,上好的筑城材料。晚些等外面停了,正好用这些石块去修补城头。”   城头经过这么久的轰击,好些地方都被砸平了。   “妙啊!”   众人这才知晓中臣镰足的应变能力之强。   “不愧是陛下倚重的心腹啊!”   每个人都有对头,中臣镰足身居高位也引来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但他泰然自若。时至今日,那些羡慕嫉妒的目光渐渐转为钦佩。   一个往日的对头走过来,“只管吩咐!”   另一个对头上前,认真的道:“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一个个往日争权夺利打破脑袋的臣子,此刻却摒弃了前嫌……   中臣镰足觉得眼睛发热,他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好!”   他点点头,“让我等一起赴死!”   呯!   最后一块石头落地,旋即就是沉寂。   城头幸存的倭人小心翼翼的往外看。   唐军来了!   他们扛着云梯来了。   “唐军来了!”   尖利的叫声中,中臣镰足喊道:“上!”   身后一队队军士往城头冲。   刚冲上城头,就听到了尖叫。   “石头来了!”   中臣镰足冷着脸,看着飞上来的石头砸死了一堆人,冷冷的道:“果然狡猾!”   这一波打击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震慑。   我想打就打,你时刻都得看看头顶的天空。   这样的仗打的让人难受。   “来了!”   唐军在逼近。   中臣镰足已经上了城头,看着乌压压冲来的唐军,他吩咐道:“弓箭手。”   “准备防箭!”   一个将领却发出了不同的指令。   中臣镰足色变,有臣子解释道:“唐军的弩阵厉害,你看后面……”   就在云梯的后面,一队队弩手正在集结。   “放箭!”   乌云飞了上来。   咄咄咄!   城头密集的惨嚎声中,云梯搭上来了。   呯!   云梯搭在了城头,中臣镰足看着那个将领。   将领喊道:“准备……”   弓箭手们单膝跪在城头。   “上!”   一个个弓箭手冲过去,身体前倾,冲着城下张弓搭箭。   但他们旋即眸子一缩。   就在云梯的中间,无数弩手正在等候。   弩弓对准了城头。   砰砰砰砰砰砰!   弩箭直射上来,弓箭手们惨叫着跌落城头。有的弓箭手躲过一劫,旋即箭矢飞了下去。不时有唐军中箭倒下。   “准备!”   将领面色如常。   一队弓箭手再度上前。   “抛射!”   这一次他们不再探出城头,而是选择了杀伤。   一波箭矢带来了不错的成绩,但旋即城下的唐军用箭矢还以颜色。   看着那些弓箭手倒下,中臣镰足沉声道:“这才是厮杀!”   从未有过的节奏让众人心跳加速。   “上来了!”   一把横刀猛地探出来在城头横扫。   正在等待的倭人被一刀砍中,顿时就惨叫起来。   随即一个身材雄壮的军士跳上了城头。   “杀!”   一排长枪手上前。   军士挥刀斩断了两根枪杆,随即就冲了进去。   中臣镰足只看到了血光。   后续的唐军利用这个空隙不断的冲上来。   “他们在结阵!”   第一次接触唐军就给中臣镰足上了一课。   他们结阵在扫荡城头,不断的扩大控制范围。   拦不住!   中臣镰足的脸颊颤抖,“让他们上!”   数百军士从后面默然上来。   “你们都是罪人,上去,把那些唐军驱赶下去,你们的罪行将得到陛下的赦免,家人将会得到宽容。”   那一双双寂然的目光活泛了。   这些都是罪犯,而且是死囚!   “都是死!”   中臣镰足点头,数百人拎着兵器冲上了城头。   “啊!”   一个死囚中了一刀,却嚎叫着扑了上去。   被他抱住的唐军显然楞住了,被长枪从腰侧捅了进去。   “好!”   数百人的加入让城头的厮杀惨烈无比。   死囚们一门心思就是冲着赴死而去,猝不及防之下,唐军损失不小。   “大总管,下官请命!”   程名振拱手。   贾平安颔首,“我们不急,攻击要有节奏,不妥当就撤回来,再打。你去看看,不妥当就先撤回来。”   “领命!”   程名振冲着王方翼狞笑一下,得意洋洋的带着人冲了上去。   “城头的敌军很凶悍。”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程名振带着人冲了上去,旋即扫荡了城头。   “机会来了。”   众人欢喜。   可之间王方翼突然大喊,接着城头的唐军慌不择路的在逃命。   “什么东西?”   唐军狼狈逃下城头,就听上面噗的一声,接着火焰冲天而起。   “娘的,他们弄了火油!”   程名振狼狈的逃回来请罪。   “等着就是了。”   贾平安生出了些兴趣,“中臣镰足的手段有些意思,不过火油可一不可二,有了防备之后,那些东西就是个鸡肋。”   刘仁轨说道:“要不,四面攻打?”   唐军是冲着一个方向在攻打,刘仁轨的建议非常及时。   此刻阳光转向,反而冲着唐军这边照射。   “不用了。”   贾平安摇头,“我以为中臣镰足能有什么手段,火攻……这等手段本该用在最后,他却用在了此时,可见经验之匮乏。下一波……我要破城!”   火焰燃烧的没多久就熄灭了。   “他们的火油不行!”   李敬业得意的道:“先前应当弄些肉丢在那里烤,此刻上去正好能吃。”   吃货!   刘仁轨说道:“要不再轰一阵子?”   贾平安摇头,看了李敬业一眼。   什么美食瞬间都被忘记了。   “李敬业!”   “在!”   煞气骤然而起!   看着李敬业那雄壮的身躯,众人不禁生出了熊罴再生的感觉。   “上!”   “领命!”   李敬业一手拎着陌刀,身后跟着一个军士手持大旗。   陌刀高举。   两千余将士高呼,“万胜!万胜!万胜!”   “投石机来一波!”   就在李敬业带着人上去的当口,投石机当即打出一波石块。   随即它们的使命就完结了。   “唐军来了。”   城头多了不少人。   “弩箭压制!”   贾平安已经开始抵近指挥。   一波波弩箭在清洗着城头。   “弓箭手靠近城头。”   弓箭手开始自由射击。   “弩手不要停,越过城头,截断敌军后援。”   刘仁轨和崔建等人在默默的看着贾平安指挥。   有条不紊!   而且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这就是节奏!   不管是防御还是进攻,你得有自己的节奏。   “增援!”   中臣镰足在呼喊。   弩箭飞过城头,随后一头栽在了增援的队伍中,一片片的空白出现了。   中臣镰足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那种……大抵类似于后世面对信息化的对手时的感觉。   城头的唐军上来了。   当先一个巨汉拎着陌刀,只是这么一挥舞……   中臣镰足闭上了眼睛,可刚才的血腥一幕依旧在脑海里生根发芽。   “是唐军的陌刀手!”   陌刀手要身材高大,他们站在城头上,那些嚎叫着扑上来的倭人就像是来自于矮人国的侏儒。   “杀!”   李敬业一人冲杀在前,前方无论是什么在阻挡,只是一刀!   两个倭人拎着长刀冲过来。   “这是我们的勇士!”   一个将领在给中臣镰足介绍。   众人的心中涌起了希望!   “斩杀了这个悍将!唐军的士气将会大跌!”   中臣镰足的眼中多了期冀之色。   他只看到了刀光。   两个所谓的勇士被李敬业一刀四段。   李敬业只觉得浑身热血奔涌,他拉开衣襟仰头喊道:“耶耶李敬业在此,谁堪一战!”   “用人命去堆死他!”   中臣镰足面色不变。   “妥了!”   贾平安在城下微笑道:“我上去指挥,老刘你协调一下,留下五千人看守,一万人进城……告诉兄弟们,但凡遇到抵抗,一律杀了,不管是谁!”   刘仁轨感受到了一股杀意,“若是妇孺……”   “你还没听明白吗?”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刘仁轨发现他的眼珠子竟然都在发红,不禁一凛。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今日我什么都不管,明白吗?”   “大总管!”   刘仁轨不是程知节那等杀神,所以有些惊骇。   “我是大总管!”   贾平安微微颔首,刘仁轨发现他的眸子里多了些东西,像是一团火。   他下马走了过去。   “护住大总管!”   刘仁轨喊道。   一群军士马上把贾平安围在了中间。   贾平安抬头,“该来了。”   城头数百军士正在甩着火药包。   “这是我的时刻!”   贾平安按着刀柄走到了云梯下。   城头上,数百火药包扔了过去。   “是唐军的火器!”   城头的唐军全数蹲下。   轰轰轰轰轰!   铁渣笼罩了所有。   中臣镰足距离足够远,看着前方那些倭人恍如风中之柳在摇摆着。   他微微抬头,那些倭人浑身喷出血箭。血箭太过密集,就像是苍天下了一波血雨。   城下,贾平安开始登城。   城头,李敬业站起来,第一个冲了下去。   当贾平安出现在城头上,万众欢呼。   “大总管上来了!”   “万胜!”   欢呼声在飞鸟城的的上空盘旋着,贾平安颔首,“竖起我的大旗!”   一面贾字旗被竖立在城头。   贾平安眯眼看着远方正在溃逃的一群官员,说道:“城中不会简单,告诉李敬业,给老子慢一些。”   可李敬业跑的太快了。   贾平安站在城头,身后不断有战俘登城,随后到了城门那里搬运杂物。   贾平安眯眼看着远方的皇宫,说道:“不要急。”   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但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尽的杀意。   城门通了,徐小鱼带着阿宝进了城。   贾平安走下城头,上了阿宝。   “告诉兄弟们,今日军司马将不会进城。”   贾平安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下进城了。   众人一怔。   “大总管有令,今日军司马不得进城!”   城外,军司马一脸懵逼。   刘仁轨苦笑,“大总管和吐蕃打过,和突厥打过,和高丽、新罗打过,从未这般……老夫也不知为何。”   “进城!”   一队队军士冲进了城中。   皇宫中,天智神态自若的说道:“唐军进城了?”   “是!”   一个臣子跪在下面,浑身颤栗。   “让他们陷入重围吧。”   随着这个命令,冲在最前方的李敬业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四面八方都涌出了倭人,他们拎着各种兵器,嚎叫着冲杀过来。   “杀!”   李敬业杀的浑身浴血,可倭人却杀之不绝。   当手上全是鲜血时,他连陌刀都握不稳。   一刀斩杀一人后,头骨竟然夹住了陌刀,随即一滑,倭人和陌刀一下落地。两手空空的李敬业懵逼了。   耶耶何时空手过?   “杀了他!”   李敬业带着十余人把他们都杀怕了,可现在最悍勇的一个竟然没了兵器,这便是天赐良机啊!   远处观战的中臣镰足在马背上说道:“谁杀了此人,重赏!”   李敬业单手拎住了倭人,随后拎着他来了一个横扫。   一阵筋骨断裂的声音中,中臣镰足惊骇的道:“这便是比虎狼还可怕的悍将!”   可人太多,没几下李敬业就挂彩了,还是大腿。   李敬业一边叫骂一边厮打,手中的倭人早已缺胳膊少腿,越舞越轻。   周围长枪不断捅刺,他大腿受伤,躲避越发的艰难。   那十余人被分割开来各自为战,看着他的窘境也无法增援。   而刚进城的军队正在遭遇反扑……   李敬业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他猛地把手中的尸骸砸出去,仰头高喊。   “兄长……” 第1000章 杀贾平安   “杀了他!”   中臣镰足眼睛都红了。   为了准备这场攻防战,他调用了无数人力物力,信心十足的准备让贾平安饮恨城下。   可甫一开战,贾平安压根就没按照他们的设想来,先是驱使俘虏登城。开始中臣镰足还以为是贾平安残忍,可后来才想到这是用俘虏来试探城中的防御手段。   不费一兵一卒,堡寨就被发现了。   随即就是投石机。   堡寨在投石机的面前毫无反抗的余地,被砸成了废墟。   再然后火攻……中臣镰足此刻有些后悔,觉得火攻的时间太早了些,若是放到现在多好。   “我们只能混战!越乱越好!”   中臣镰足狞笑道:“唐军强悍,可再强悍的人在混乱中也无法施展全力,看看那个悍将,他必死无疑!”   马蹄声骤然而来。   正在左支右挡的李敬业侧脸看了一眼。   贾平安拎着一把横刀从侧面扫荡了过来。   “是贾平安!”   中臣镰足的眸中多了喜色,“快,全数冲杀过去,就算是死光了也无所谓,只要能弄死他,快!”   贾平安一路扫荡,阿宝径直撞了上去,前方的倭人恍如水,被一人一马排开。   “大总管,倭人来了,好多!”   贾平安闷头往前冲,直至冲杀到了李敬业的身侧。   李敬业揪住了阿宝的尾巴,喘息道:“累死耶耶了!”   曰你这个蠢货!   阿宝不满的长嘶一声。   贾平安突然勒马。   那些倭人潮水般的涌来。   “他竟然不逃?”   中臣镰足惊讶。   一排排唐军列阵上前。   前两排都是陌刀手,后续是长枪手,再后面的军士手持弩箭和弓箭。   陌刀高举!   中臣镰足闭上眼睛,“回皇宫!”   在转身的一瞬,他看到了无数血光和肢体。   他策马冲进了皇宫,喊道:“关门!”   嘭!   皇宫的大门关闭,外面有人在拍门。   拍门声连天智都听到了。   他坐在那里,突然笑道:“上酒菜。”   侍从疾步而去,在出门时遇到了中臣镰足,他看了一眼。   死寂和从容!   天智抬眸,“辛苦了。”   中臣镰足走过去,跪坐在他的对面,说道:“唐军凶悍,当世无双。”   天智点头,饶有兴趣的问道:“贾平安此人如何?”   中臣镰足想了想,“臣百般手段都被他一一化解,臣以为,此人堪称是大唐自李勣后的第三位统帅。”   “李靖之后是李勣,李勣之后就是他。”   酒菜来了。   二人一边吃喝一边说着当年的趣事,笑声渐渐轻松了起来。   “败了!”   巨大的喊声中,整个飞鸟城都乱了。   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尖叫声最是刺激人的耳膜。   “恍若地狱!”   天智叹息。   嘭!   皇宫大门被撞击的声音传来。   天智嗤笑道:“可笑朕当初还想灭了大唐,时至今日朕才知晓,大唐不可敌。”   中臣镰足喝了一杯酒,眸色平静,“我们若是卧薪尝胆,一心向大唐学习,数百年后未必不能杀到中原去。”   “是啊!”天智眯眼看着外面,“可惜朕心急了。你说说……倭国可还有机会?”   中臣镰足点头,“当然有。倭国就是荒岛,唐军不可能长久留驻,等他们撤离之后,这里将会重新崛起。随后……终有一日能杀到中原去,用无尽的血海和尸骸来告慰我等。”   呯!   大门被撞开了。   李敬业退后一步,喊道:“放箭!”   弩箭直射进去,那些猬集在一起的军士一层层的倒下,就像是剥洋葱般的轻松。   贾平安就在后面,周围还在清扫残敌,他却饶有兴致的负手看着皇宫。   “攻进去!”   李敬业那个铁憨憨赤果着上半身冲杀了进去。   “别动那些女人!”   听到这个喊声,刘仁轨黑着脸,贾平安解释道:“敬业这是在告诫那些兄弟,莫要对女人下狠手。”   是吗?   刘仁轨久违长安,不禁赞道:“女人是不该杀,好汉子!”   该甩!贾平安走了进去。   说是皇宫,可建筑物甚至都没法和长安城中的那些豪宅相比。   但占地不小。   “他们在这!”   天智和中臣镰足被发现了。   “等大总管来。”   王方翼很谨慎的道:“毕竟是帝王,我们不好处置。”   最好的法子就是带到长安去。   贾平安来了。   天智和中臣镰足依旧平静的喝酒。   “那一年你被苏我氏吓坏了,发誓定然要屠灭了苏我氏满门,后来我们做到了。”   中臣镰足笑的很是惬意。   天智点头,“那一年……让朕怀念。”   贾平安走了进来,李敬业就在身边,浑身的血腥味。   “不错。”   贾平安负手看着宫殿,觉得有些意思。   天智突然抬头看着他,问道:“大唐将会如何处置朕?杀戮吗?朕从不惧这些。”   贾平安转身看着他。   他恍惚看到了一群文武官员站在下面,上面坐着一个男子。   一个臣子出前,大声道:“陛下,大陆扩张乃是日本民族生存的首要条件,利用中国资源是日本富强的唯一方法。”   坐在上首的男子静静的听着。   臣子大声道:“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支那完全被我国征服,其它为小亚细亚及印度南洋等异服之民族,必畏我而降于我,使世界知东亚为日本之东亚,永不敢向我侵犯,此乃明治大帝之遗策,是亦我帝国存亡上必要之事也。”   上首的男子微微颔首。   臣子备受鼓舞,声音凌厉了起来。   “寓明治大帝之遗策,第一期征服台湾,第二期征服朝鲜,既已实现,惟第三期灭亡满蒙,以及征服支那领土,使异服之南洋及亚细亚全带,无不畏我仰我鼻息之云云大业。尚未实现,此皆臣等之罪也。”   随着这尖利的声音,军靴声回荡在神州上空。   杀戮!   在那些兽类的嚎叫声中,那些男子在惨嚎,可刚割掉猪尾巴的他们却不知晓反抗。   刺刀挑起孩子,惨嚎的孩子和狞笑的兽类……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那些凌辱后被剖开小腹的女子,双目无神的看着硝烟弥漫的天空……   五胡乱华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了神州大地上。   那些城市的上空,无数亡魂依旧在飘荡。   贾平安走了过去。   天智抬头,目光睥睨!   按照中原的规矩,俘获了对方的帝王应当安抚,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随后送去长安。到了长安后,帝王会赏赐他一个类似于安乐侯的爵位,从此就过上了美酒美人的日子……   啪!   天智捂着脸。   贾平安一脚踹翻了案几,酒菜满地都是。   他回身,吩咐道:“且扣押。”   他大步向外走去。   贾平安走出了大殿,“敬业呢?”   一个军士扭扭捏捏的道:“李总管说去茅厕。”   贾平安皱眉,“娘的,回头再收拾他。”   刘仁轨来了。   “城中的反抗很激烈。”   “那就杀。”   刘仁轨楞了一下,“老夫以为杀戮无法让人臣服。”   贾平安平静的道:“我从未想过让他们臣服。”   他看着刘仁轨说道:“奴隶就是干活的,要他们臣服作甚?”   他走出了皇宫,看着一个军士追着一群倭人砍杀,淡淡的道:“那就镇压。”   随着这个命令,整座城市弥漫在了血腥味中。   我是对还是错?   贾平安在思索。   他并非是嗜杀之人,可到了此处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各种念头。   刘仁轨跟了出来,苦口婆心的道:“令人招降吧。”   那些将士们从前方跑过,贾平安突然领悟了些什么。   你弱小了,异族就会把你当做是肥肉,没有谁会例外……五胡乱华就是例子。   ——邻居家败了,我去拿些东西不过分吧?你竟然还敢反抗?那我杀几个人不过分吧?随后雀占鸠巢也不过分吧……   这不是一国一族的事儿,这是丛林法则!   “我们要持续强大。”   唯一能避免这些的就是持续强大。   看看后世,小国一旦衰弱就成了大国的猎物,丛林法则从未改变过,只不过从赤果果变成了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你弱小了,那我就吃掉你!   就这么简单!   贾平安心中一松,“收拢些听话的倭人,由河内鱼和麻野统领,用于为此秩序。”   麻野和河内鱼大喜,随即去挑人。   最后他们挑选了千余倭人作为麾下,训话后交代了些基本的军律,随后给了一顿饱饭吃,顿时人人欢呼。   夜里城中依旧不时传来惨叫声。   倭奸的营地里有人悄然起身,随后进了一个房间。   昏暗中这人轻轻抠门。   门开。   “别动手,是我。”   “你?”   “你想当狗还是做狼?”   昏暗的屋内沉寂了下来,那眼眸就像是狼似的。   ……   第二日,整座城市安静了下来。   那些俘虏在街上清理尸骸。   “大总管,京观筑在何处?”   “城外。”   贾平安看着多了些平静,李敬业嘀咕道:“兄长你这模样就像是得道高僧。”   “滚!”   贾平安笑了笑。   “府库中钱粮不少。”   崔建很兴奋,“天智搜刮的钱粮全数便宜了我们,也不知他如今作何想。”   刘仁轨低声道:“送回长安吧。”   王方翼点头,“送回去比较好。”   这伙人都看出了贾师傅的煞气,担心这货会把天智给弄死。   贾平安笑道:“晚些吧,晚些就送回去。”   “奏疏已经递上去了。”刘仁轨在唠叨:“想来长安会因此而欢呼,不过后续如何老夫却有些头痛。”   “打下一国易,治理却难。”   崔建也颇有感慨,“看看那些倭人,看似温顺,可有一次我站在后面却看到了那眼中彻骨的仇恨。”   刘仁轨很头痛此事,“咱们的人今日就被偷袭十余次,长此以往很难啊!”   这是想放弃之意,当然,银山不会放弃,但也仅仅是银山周围。   “我想想办法。”   贾平安说的很简单。   晚些,城中收拾干净了。   一队队军士出城。   “唐军走了!”   城中只剩下了两千余人在维持秩序。   太阳渐渐升高。   天智和中臣镰足被带出了皇宫,就站在大门外。   “他们想做什么?”   天智的脸颊高高肿起。   中臣镰足苦笑道:“大概是想羞辱我们吧。”   那些百姓被赶出了家中,就在家门外等候。   “那是陛下!”   有人看到了天智和中臣镰足。   惊呼声不断蔓延。   “陛下就在宫外,看着好狼狈。”   有人在蠢蠢欲动。   一个男子在低声说着,“贾平安就在前方,若是我们趁机发动,定然能弄死他,随后唐军大乱,我们趁机起事……记住,杀了天皇。”   任何时代都有野心家,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不惜把旁人卷入危险之中。   一群连大字都不识的倭人纷纷点头。他们不但不识字,对外面的世界……说句实话,井底之蛙都是在夸赞他们。他们中的许多人连飞鸟城中的事儿都不知晓。   可越是如此,野心就来的越发的莫名其妙和强烈。   麻野和河内鱼也在皇宫一侧,他们二人的身后霍然有千余持着兵器的倭人。   早些时候这些倭人斩杀了袭击大唐军士的反贼,得到了大总管的夸赞。   外面突然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偏头看向了城门方向。   一万人的阵列看着无边无沿。   一面大旗被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士扛着。   他缓步走入了城中。   朝阳刚好映照在这片大旗上。   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随后就是阵列。   一排排陌刀手,一片片长枪手……   鱼贯而入。   两侧的倭人在看着。   那些将士的眼中都是漠然。   百战勇士把这些百姓视为无物。   贾平安就在皇宫的外面,轻声道:“所谓的汉唐遗风一直都在,崖山之后并非没有中国。”   汉唐遗风早已深深的镌刻在了这个民族的骨髓里,当他们重新站立起来时,祖先的武勇将会重新从骨髓深处迸发出来,驱使他们去奋斗,让自己再度站在当世之巅。   从未例外!   大旗被高高举起,微微向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雄壮的歌声响起。   麻野看了河内鱼一眼,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恐惧之色。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秦风无衣。   在此时此刻唱出来,本就是一种传承。   整齐的脚步声震动大地。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雄浑的气势让天智面色惨白,“这……”   中臣镰足仔细辨认着,“好像是汉儿的军歌。”   那些倭人哪怕是听不懂,可却倍感震撼。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中原。   中原就是先生,悉心教导着倭国这个学生,压根就没有想过要什么报酬。但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个学生会摇身一变反噬自己。   贾平安缓缓走向天智那边。   那群倭人眼前一亮。   “贾平安过来了。”   他们低下头,好掩饰自己脸上因为兴奋导致的潮红。   这里有数十军士正在看守,人数很少……但若是把河内鱼和麻野率领的千余倭奸算进去的话,堪称是固若金汤。   贾平安缓缓离开了麻野等人,走到了天智身前。   天智等人的身后有五个铁筒子,李敬业拎着陌刀,和十余军士站在那里。   天智抬头,眼中有嘲弄之色,“你不敢杀朕!”   杀了帝王犯忌讳。   “杀了朕吧。”天智在挑衅,他真的不想活了。   贾平安刚想开口,斜对面的倭人猛地抬头,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喊道:“杀贾平安!”   上百倭人一下就冲了过来。   周围顿时大乱。   中臣镰足大喜,喊道:“救陛下!”   他是冲着那千余倭奸在喊。   贾平安就在他的身前。   刹那间,数十军士纷纷往贾平安这边聚拢,而这里的十余军士也在聚集。   那上百倭人奋力冲了过来。   天智狂喜过望,他看了贾平安一眼,可看到的却是讥诮。   那千余倭奸愣住了。   他们才将被收编,什么军令……都在看着河内鱼和麻野。   河内鱼看了麻野一眼。   这一眼中全是野心……就像是狼!   麻野浑身僵硬,竟然无法动弹。   “杀贾平安!”   河内鱼拔出长刀率先冲了过去。   千余倭奸大半跟随,小部分左右为难。   右侧是百余倭人,左侧是七百余倭奸……   “你左右为难!”   天智狞笑道:“朕知晓你想弄死朕,那便下手吧,让我们一起死。最后一把火烧掉这一切,哈哈哈哈!”   轰!   城西突然起火。   中臣镰足愕然看着天智。   天智狂笑道:“就在破城之前,朕的心腹就藏身于城中,就等着这一刻纵火。看看飞鸟城,城中皆是木屋连绵,一把火烧起来谁能逃得过。一起死吧!一起为朕陪葬吧,哈哈哈哈!”   他的眼中全是疯狂之意。   麻野在发呆。   她仿佛被谁施展了定身咒而无法动弹。   剩下的倭奸在跃跃欲试。   那百余倭人看到了河内鱼带着的大队,不禁愕然,头领喊道:“杀了再说!”   河内鱼盯着贾平安,狞笑道:“受死!”   贾平安闪开。   “兄长闪开!”   李敬业那个棒槌的声音这才从后面传来。   五个铸铁筒子的封口被拿开,里面黑麻麻的看不清是什么。李敬业和几个军士拎着火把往火门那里一杵……   “闪开!”   贾平安的声音都变了。   刘仁轨被人拉着往皇宫那边跑,一边跑他一边回头看。   大总管明显在皇宫这里布置的兵力少了,被人趁机作乱。这等时候就该躲进去暂避,等城中的军士赶来镇压……   轰轰轰轰轰!   天智正在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倭奸,兴奋的脸都红了。   爆炸声突然传来,他看到侧面的五个筒子中猛地迸发出了无数细小的东西,旋即硝烟和火焰跟着喷了出来……   ……   求月票! 第1001章 宏图霸业都成空   无数细密的铁砂猛地迸发出去,那些正在疯狂扑过来的倭奸仿佛撞到了一堵无形之墙。   无数人的身躯被铁砂钻了进去,接着血箭飙射。   天智看着那些血箭呆呆的道:“都是红色!”   那些倭人手舞足蹈的扭动着身躯,接着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皇宫的门随即大开。   一队队军士冲了出来。   可他们却止步不前。   一个个倭奸倒在地上,鲜血流淌着汇聚在一起,竟然成了血河。   后续逃过一劫的倭奸们都软了,包括河内鱼在内,大部分都跪在了那里。   面无人色!   天智:“……”   中臣镰足:“……”   那是什么?   那一百余冲过来的野心家半途止步,他们发现自己进退两难。   退,后面那些倭人很明显和他们划清了界限,都挤在一起。   进,那一队队唐军从皇宫中冲出来,他们不是对手。   慢了!   若是没有铁筒子打出来的火器,他们说不得能斩杀了贾平安。   血缓缓流淌过来,头领突然喊道:“杀奸贼,救魔王!”   刘仁轨都被这个反差弄的咳嗽不停。   “咳咳咳咳!”   你们特么的不是来杀贾平安的吗?怎地转眼就变成了保护他的义士。   人不要脸还行?   贾平安看了一眼麻野。   你叫我爸爸,可爸爸遇到危险的时候你竟然在旁观。   麻野一个激灵,“杀啊!”   她带着人冲了过来,从后面绞杀那些没有防备的倭奸。   而冲出来的唐军顺势绞杀了那百余人。   队列依旧不乱,在前方大步向前。   旗手想起了先前进城前的交代:大总管说了,城中晚些会有些闹腾,咱们不管。   看看,城西那边冒出了火头,接着就灭了,一股子浓烟袅袅,把他都看饿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脚步声震动着大地,包东和雷洪出现了。   “火呢?”   天智抬头看看四周,茫然道:“火呢?”   除去城西有些烟雾之外,整个飞鸟城的上空很干净。   “朕的心腹呢?”   天智咆哮着。   “这便是近亲繁殖的后果。”   贾平安摇摇头。   刘仁轨心中一冷,“幸而火没烧起来,否则咱们在城中就是瓮中之鳖。”   “老刘你是老鳖。”   贾平安笑了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笑!”   老刘怒了!   包东和雷洪带着人从右侧而来,身后一群军士押解着数十倭人。   行礼后包东说道:“我等在城中蹲守,昨夜就发现了这些人鬼鬼祟祟。我等只是盯着他们。就在先前,这数十人在城中各处倾倒火油,随即被拿下……”   贾平安皱眉,“城西那边是怎么回事?”   包东羞愧的道:“城西那个是遇到了死士,他中了一刀依旧点燃了屋子,幸而我们早有准备,用沙土把那油火给灭了。”   “回头领罚。”   “领命。”   贾平安缓缓往城外而去。   在那里,一个硕大的京观正在建造中。而作为首席京观工程师,他需要去监工。   刘仁轨在身后问道:“你等昨夜一直在蹲守倭人?”   包东说道:“是。”   崔建赞道:“百骑了得。”   刘仁轨随口问道:“谁的布置?”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大总管。”   刘仁轨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果然深谙倭人的秉性。”   崔建看了一眼木然绝望的天智,“这是兵法。”   刘仁轨皱眉,“老夫知晓自家的兵法还不足……”   打人不打脸,不用你提醒!   “没杀到人,不开心。”   李敬业过来了,拎着把陌刀甩来甩去,就像是甩灯芯草。若非见识过这头熊罴拎着这把陌刀杀人如杀鸡,那些倭人多半会认为这是大唐军中玩杂耍的。   李敬业看着刘仁轨,“不足就学呗!回头我寻兄长说说,收了你这个弟子。”   六十多岁的刘仁轨竟然无言以对。   崔建干咳一声,“这个倒是不必了。”   李敬业要是这么吆喝一声,刘仁轨以后就不用做人了。   ——六十多岁了还拜师学兵法,这样的臣子能用?   社死的刘仁轨会寻李敬业拼命。   李敬业讶然,“往日你等就说什么……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原来说的是套话?”   “老夫还有事。”   “我也有事。”   李敬业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前,咧嘴一笑。身边的副将说道:“总管何苦得罪副大总管。”   “得罪?”李敬业说道:“老刘一直在兄长面前显摆自己年岁大,动辄就质疑兄长的决断,我这般刺他几句,你看他还敢不敢。”   副将看着他,原先脑海中关于李敬业的形象骤然一变:“……”   京观铸造的很顺利。   投石机的木料全数被拆解,城中木城的木料都被送了出来。   “砸进去!”   木桩子深深打入地面,慢慢的圈出了一个大圈子。   俘虏们木然把尸骸丢在圈子里,随后覆土,再丢尸骸,再覆土……   当高度够了时,木桩子的外围开始堆土,把整个京观包裹在内。   “见过大总管。”   随军的工匠行礼,贾平安颔首:“辛苦了。”   工匠们笑眯眯的,为首的老工匠说道:“咱们也听过京观,可从未想过京观还能这般筑。大总管这么一开导,咱们就想出了许多手段。那些泥土都带着草,再弄些小树在边上载着,等明年这个大京观就郁郁葱葱的。等树木参天后,啧啧!”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乡下的事儿。那时候家中死了猫狗都是埋在树边,他问了为何不埋在树下,长辈说是埋的太近肥力太大,会烧死树木。   那么大的京观……   “会不会烧死那些树木?”   “咱们隔着土和木桩子呢!那树木保证长得郁郁葱葱,异常高大。”   会成为一个景点吧。   千百年后会怎么记载?   ——大唐零陵郡公贾平安率军渡海征伐倭国,破都城飞鸟,尸骸十万计,尽数封为京观。   贾平安回身看着飞鸟城。   阳光下,飞鸟城看着恍如后世的一个景点。   破旧,且沧桑。   ……   “何时才有人来啊!”   老工匠陈安坐在银山上,看着一堆银矿石发愁。   “咱们得开山,得提炼,这么大的银山,好歹百年都开采不尽,哎!头疼。”   工部郎中金桥来了,陈安兀自坐着,金桥反而欠身柔声道:“陈公,船队来了,你先跟着回长安吧。”   “老夫不回!”   陈安坐在矿石上拍着大腿,“陛下给了老夫孙儿荫官呢!陛下厚恩,若是不能弄到一万两银子,老夫就不回去了,死在这里,没脸去见陛下!”   这是工部最出色的寻矿采矿的工匠,本已告老回家,可上次却被请了出来。上次寻到银山后,皇帝大喜,当即封赏了他的孙儿。   这等老资格连金桥都不敢怠慢,陪笑道:“我在这也不差。”   金桥看着他,摇头道:“这里面有毒,老夫最是知晓,老夫还得看看往下的矿洞如何,若是毒性更大些,就准备了这个……”   他得意的从边上木箱子里弄出了一个类似于口罩的玩意儿,“里面垫一些树叶,试试可还行。”   船队送来了补给,顺带带来了消息。   “大总管领军直驱飞鸟城。”   金桥欢喜的道:“大总管领兵,那飞鸟城定然指日可下了。”   ……   盛夏的银山没人愿意干活,人太少了。   “就这点人,没法干。”   陈安坐在地上喘息。   金桥挠头,“就看大总管那边了。”   “船来了,有船来了。”   海边传来了消息。   金桥纳闷的道:“没到送补给的时日啊!”   “好多人!”   众人急匆匆的下山。   最近刚修了一条道,从山脚到海边。此刻这条道上全是人。   前方是十余骑,不过骑兵没骑马,而是牵着马。   后面就是乌压压的一片矮子。   “是倭人!”   陈安拍手,“好了好了,大总管那边杀人了。”   “是抓人!”   金桥满头黑线。   “是大总管。”   贾平安带着数百人在最后面。   乌压压一片俘虏过了许久,金桥咂舌道:“怕不是有几万人。”   贾平安来了。   “见过大总管。”   贾平安颔首,扶了陈安一把,“陈公还没回去呢?”   陈安笑道:“不攒够一万两银子,老夫没脸见陛下。”   金桥忍不住了,“陛下没空见你。”   陈安鄙夷的看着他,“陛下能看穿皇城,老夫只需到皇城外转一圈,陛下就看到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不敢反驳。金桥:“……”   “三万人。”   贾平安抬头看看太阳,觉得太热。   “三万?好啊!”   金桥和陈安都欢喜不已。   “后续还有二十万人。”   金桥一个哆嗦,差点坐地上。   “二……二十万?”   “不够还有。”   一行人上了银山,贾平安视察了矿洞,听了金桥和陈安的介绍后吩咐道:“以后下矿洞都是倭人。”   金桥点头,陈安赞道:“矿洞下面有毒,咱大唐的人可不能去送死。”   随后就是开采冶炼。   贾平安就坐镇银山,观察矿山的运作机制。   为此金桥特地令人给他在山上建造了一个套间,能办公,能歇息。   半月后,李敬业来了,带来了各地清扫完成的消息。   “女人但凡有些模样的都收拢了,只是吃的凶。”   “可甩屁股了?”   贾平安眸色一冷。   李敬业摇头,“兄长你说过的,我这等不许在倭国播种。”   “知道就好,宫中的那几个女人带回去,就算是下崽也得下在大唐。”   这个铁憨憨没忍住在宫中播种,事后被贾平安毒打了一顿。   关键是这货的枪法太好了,竟然两个女子有孕。   金桥和陈安在边上都听傻了。   “女人?”   “对。”   ……   海浪一波波涌向海岸,就像是一对恩爱了无数年的恋人,骤然分离后又再度相聚。   一队队倭女缓缓走向码头,码头上的军士大声喊道:“都列队!”   通译在大声的叫喊着,倭女列队,随即有些惶然的看着海面。   “来了!”   天际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接着黑点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   风帆渐渐遮蔽了远处的天空。   “好大!”   “好多!”   倭女们欢喜中带着紧张,不知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天气太热,贾平安站在侧面,李敬业在嘀咕,“陛下都说了让咱们天气凉快些再回去。”   “你不想家中的孩子?”   “不想,有阿翁在呢!”   “娘的!你阿翁就是帮你带孩子的?”   “阿翁喜欢带孩子,上次我打了老大,阿翁就打了我。”   四世同堂的李勣看到孙儿暴打重孙,估摸着一股火器就窜了出来,随即一顿毒打。   画面太美,贾平安想了一下作罢。   那些倭女不时偷瞥他一眼。   “说是魔王呢!”   “杀人不眨眼,飞鸟城中尸骸成堆,最后都弄到城外弄了座尸山,好大!”   “周围还种树了,以后说不定会有人把那地方当做是山爬呢!”   “可……可他长得好高大威猛,还俊美无比。”   “你心动了?”   “若是能陪侍他一夜,我死也甘心。”   “做梦!”   庞大的船队靠岸,一艘虎贲船上探出一个大脑袋,却是水军统领王克勇。   “大总管何在?”   王克勇傻眼了,“不是说好的送劳力吗?怎地全变成了女人?”   身后一个船工脸色潮红,鼻息咻咻,“这是……这是女人啊!”   这阵子船队一直在登州、对马岛、倭国海岸来回转悠,别说是女人,娘的,母蚊子都没见到过。   王克勇跳下船来,穿过了层层女人,寻到了在后面的贾平安。   “见过大总管。”   大脑袋的王克勇让贾平安印象深刻,“辛苦了。”   “苦倒是不苦,可这些女人……”   王克勇指着那些女人,“下官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女人,这得有多少啊!”   “不多,才五万。”   贾平安说的云淡风轻,王克勇却差点脑溢血。   “五万?”   “陛下那里可知晓?”   贾平安摇头。   但凡让朝中知晓了,这事儿就做不成。   王克勇拱手,认真的道:“下官代大唐无数娶不到娘子的男儿多谢大总管了。”   “后续还有许多。”   王克勇的脸颊在颤抖,“大总管,很危险。”   你在搞事!   不,你在搬空倭国的女人。   “为大唐办事,不危险。”   贾平安走到了前方,倭女们都安静了。   “在到达倭国之前我一直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度。”   通译在大声的翻译着,天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   就在上个月,一个贼人跑进了关押皇族的地方,临走前点了把火,惨嚎声把飞鸟城都惊动了,可唐军却不动。   中臣镰足就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一幕低声道:“他在挖我们的根。”   “于是我来了,带着友谊而来。”   “可我见到的却是一个不平等的倭国,那些权贵吃的脑满肠肥,可你等辛苦耕耘却填不饱肚子,你等织布却穿不起衣裳,一家子就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这是耻辱!”   贾平安愤怒的道:“大唐皇帝陛下闻讯大怒,大唐征服倭国的意志不可动摇,可灭掉了倭国,你们该怎么办?”   我是谁?   我从哪来?   我到哪去……   “陛下仁慈,听闻倭国有无数女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大发慈悲,允了你等前往大唐,敬业!”   李敬业过来,贾平安拍拍他的胸膛,说道:“大唐多是这等高大威猛的男儿,去了那里,每日能吃饱,有衣裳穿,还有这等威猛的男儿睡,你等可愿意?”   睡!   说的太直接粗俗了啊!   有的人不以为然。   那些倭女会愤怒。   通译翻译完毕后。   欢呼声骤然而起。   “她们说这是神灵的赐福,大唐就是仙境,她们能去仙境太幸福了。”   哟西!   贾平安赞许的道:“如此,登船吧。”   大唐无数光棍会感谢我的!   贾平安觉得自己为大唐的人口做出了贡献。   但阿姐那里不好说。   倭女们鱼贯上船,显得很是乖巧。   麻野也想上。   倭国此刻已经成为了一个废墟,她算是看出来了,大唐,不,爸爸压根就没准备把这里变成王道乐土。   “你想去哪?”   身后传来了包东的声音。   麻野身体一颤,“奴上船。”   “大总管交代,你不用上了。”   麻野刚想呼喊,就觉得脑后一痛,旋即浑身的力量在消散。   包东轻松的把她拖到了后面的林子里,低头道:“大总管说倭人反复,狡诈狠毒,放在身边就是毒药。在皇宫前你坐视大总管历险,你以为自己还能去大唐?”   十余工匠正在集结,他们将会赶赴银山。   “这个女人绑上带去银山,就是营妓。”   包东一边说一边摸出了短刀。   麻野清醒了些,喃喃的道:“大人,我不敢了,我……”   短刀一动,手筋断,脚筋断……   “拿走。”   晚些,船队缓缓离岸。   天智很平静。   “朕此后将会在长安度过一生,希望能诞下子嗣。”   中臣镰足叹息,“宏图霸业都成空啊!”   “中臣镰足,出来!”   两个军士站在外面。   中臣镰足起身出去。   “中臣,无需遮掩,要问口供就说。”   国都灭了,还有什么秘密值得保守?   中臣身体一僵,随即放松,“是。”   天智叹息摇头。   噗通!   “有人落水了!”   天智看着舱外,泪水缓缓滑落。   “中臣!”   ……   晚安! 第1002章 那贾某配不配   初秋的长安气候宜人,墨客骚人们纷纷携带女妓出游。   “阿娘!”   九岁的兜兜冲进了苏荷的房间。   大清早苏荷正在活动身体,按照贾平安的说法,你活动的越多就吃的越多。   为此苏荷坚持了许久,嗯,她准备坚持到夫君回来的那一日。   “别闹。”   苏荷坚持蹦跳。   双腿撇开,双手在头顶拍一下,再收腿,再来一次……   她坚持了五十个才停下来。   兜兜百般无聊的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   “又要去做什么?”   苏荷走到她的身后,看到了在角落里的老龟。   兜兜回身,“阿娘,二娘子邀我出城去玩耍呢!”   “不许去!”   苏荷板着脸,“你一人去不放心。”   兜兜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我带段出粮去就行了,他那么凶,谁敢惹我?”   苏荷还冷着脸,路过窗外的卫无双说道:“去就去吧,夫君在时就时常带着他们出门。”   苏荷点点头,冷着脸道:“不许惹事,不许骂人,不许打人!”   “知道了知道了!”   兜兜欢喜的跑去了前院。   “谁跟着她?”   苏荷问道。   云章说道:“安静和三花。”   兜兜跑到了前院嚷道:“段出粮,段出粮。”   段出粮蹲在外面晒太阳,闻声站起来,“见过小娘子。”   三花气喘吁吁的跟着出来,“二夫人交代,今日小娘子出门,让你跟着。”   “是。”   段出粮随即去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还带了横刀。   杜贺说道:“看好小娘子,别小看了那些女子,狠起心来比咱们还狠。”   狄仁杰和王勃正在进行辩驳,闻言王勃看了杜贺一眼,“你的脖颈那里有被掐的痕迹,可是被妇人掐了?”   杜贺老脸一红,“没有的事。”   狄仁杰叹道:“你这是有感而发啊!”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就冲着王勃怒目而视,“我便是被你给影响的这般刻薄。”   王勃冷笑,“你秉性如此。”   二人旋即开始了对人性的讨论。   而兜兜已经坐着马车出门了。   在城门处她看到了王家的马车。   小美女王蔷正在翘首以盼,见她来了欢喜的道:“兜兜快些,今日许多才子要作诗呢!”   兜兜瘪嘴,“你来我的马车。”   “县君的马车呢!”   王蔷笑着过去。   车帘放下,段出粮请示行止,兜兜说道:“跟着王家的马车吧。”   王蔷快活的道:“你可是县君,不该是我跟着你的马车吗?”   兜兜大喇喇的道:“阿耶可不许我出门摆架子,说人缺什么就补什么,心中觉着外人会轻视自己的人才会摆架子。”   王蔷的眼中多了光彩,“贾郡公果然睿智。”   兜兜小大人般的叹息一声,“阿耶去了许久,阿福每日都会在黄昏时坐在门槛上看着坊门那边,我也陪着它。”   “贾郡公此去倭国是为了大唐,说是那边发现了银山呢!”   “嗯!阿耶在家里就说过,那座银山能让大唐富裕一百年。”   “那一百年后呢?”   “一百年后?阿耶说后人若是没出息至此,那百年后饿死也活该。”   “哈哈哈哈!”   几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城外的水渠边上。   水渠边有亭子,此刻里面坐满了人,都是文坛大佬。著名诗人上官仪也在,并因诗才了得和德高望重被安排在上位。   去年下半年陛下想改官制,什么改成西台,最后几番权衡最终还是没改。   而上官仪就是在那个时候以中书侍郎的身份进了朝堂,成就了宰相之位。   “如今朝堂上宰相好少,阿翁说这是帝后在收权呢!”   王蔷有些包打听的意思,兜兜却对这些没兴趣。   “英国公坐镇朝堂,最得陛下信赖,其次便是中书令许公。还有一个李猫,我不喜欢李猫,上次见到他,笑的可亲,我却觉着假。”   “到了。”   马车停下,后车的安静和三花下车到了马车边上,掀开了车帘。   “小娘子,戴上羃䍦吧。”   兜兜摇头,“羃䍦气闷,阿耶说戴羃䍦就是掩耳盗铃,不戴。”   三花苦笑,亭子里的上官仪正在指点文坛后辈,有人说道:“这是来了个县君呢!”   上官仪笑道:“既然是盛会,想来会有些人不请自来,热闹就好啊!”   众人点头,等看到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八九岁的少女时,不禁都乐了。   “是贾郡公家的小娘子,临淄县君贾兜兜。”   上官仪马上笑的更亲切了些,“今日老夫就不作诗了,只管为你等点评。”   有人赞道:“上官相公果然是喜欢提掖后进。”   看看周围多少少女贵妇,在这等时候就算是八十老汉来了也会想着装个逼。   可上官仪就不装!   难得!   兜兜和王蔷寻了个地方坐下,段出粮一手案几,一手包袱在贵女中穿行。   “好个强壮的大汉!”   有贵妇眸色带水,娇声道:“那人回个头。”   段出粮回头,那直勾勾的眼神吓的贵妇捂嘴娇呼,“好凶的凶人!”   兜兜突然起身挥手:“赵师兄!”   左侧赵岩带着一群算学的师生来了,闻声看去,就微笑挥手,低声吩咐一个学生过来。   学生过来说道:“见过县君。赵助教说了,今日来是为了讨回公道,小娘子只管在此高乐,但凡有事我等在!”   这话大气,听的王蔷眼中直冒星星。   “兜兜,这位赵师兄好生英武。”   兜兜得意的道:“我有好几个师兄,郭师兄最疼我,赵师兄话不多,却经常给我带些好吃的。”   就是那个王师兄,脾气臭,人也臭!   赵岩带着人到了亭子外,拱手行礼,“见过上官相公。”   上官仪笑道:“今日休沐,无需多礼。算学的来此何事?”   算学和儒学,包括所谓的经世之学最近可没少交手。今年的科举更是因为加了新学一科,导致双方在长安城中大打出手,惊动了皇帝。   赵岩说道:“四月科案后,明经科等儒学科皆废,可我新学一科却照常考试,过关的考生至今尚未分配。有人说上官相公建言且等明年科举后再分配,我不明为何,特来请教。”   他站的笔直,昂首挺胸,加之声音清朗,顿时引得几个贵女低声叫好。   王蔷低声道:“兜兜你不知道,四月科举的时候,那个考官董思恭竟然发卖考题,事泄后儒学的几科都没考……那人好大的胆子。”   兜兜楞了一下,“可以换考题呀!”   是啊!   可没换!   皇帝震怒,旋即在朝堂上处死了董思恭,并令群臣观刑。   龙朔科案算是科举史上的一次里程碑,此后的科举考试规矩了一阵子。   上官仪微笑道:“都是学生,一批上了一批下,那些学子大多才德兼备,等一年又有何妨?”   赵岩说道:“是担心新学子弟把那些好官位都抢走了吧?”   “大胆!”   边上一个老人喝道:“敢和上官相公这般说话,贾平安是如何教你的规矩?”   兜兜闻言大怒,心想你竟然敢说我阿耶!   赵岩不卑不亢的道:“先生教导过,规矩在那,谁先破坏了规矩,那就无需对他讲什么规矩。敢问上官相公,为何新学子弟不能安排官职?”   “这可是宰相,他竟然敢质问!”   王蔷讶然,“兜兜,你这个师兄极好。”   上官仪看着老好人的模样,笑眯眯的脸突然一收,宰相威严就回来了。   “科案之事震动长安,从董思恭手中买了题目的考生自然没脸再考,可其他学生也殃及池鱼……那些才华横溢的学生因此而耽误了一年,明年还得再考。新学的却无需如此,为何还不满足?”   是啊!   今年这一科除去新学之外全军覆没,皇帝本想来一个本科考生此后尽数不许参加科举,后来被群臣劝住了。   “可陛下依旧怒不可遏,由此可见从董思恭手中买了考题的考生有多少。”包打听一脸崇敬,“陛下英明。”   兜兜双手托腮看着赵岩,“赵师兄要争气呀!”   赵岩朗声道:“儒学是儒学,新学是新学。新学的题目从一开始就锁在了匣子里,匣子便放在了凌烟阁中,鬼神之下,谁敢窃取?当时我算学上了奏疏,建言儒学的考题也可如此……可谁拒绝了?”   上官仪就是拒绝的一个。   老脸啊!   上官仪淡淡的道:“董思恭也仅仅是董思恭,你且去吧。”   赵岩看着他。   气氛有些紧张。   上官仪突然笑了起来,“贾郡公不在,你等就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   一骑突然远来。   “是宫中人。”   马背上的内侍下马,拱手道:“东宫内侍曾相林见过上官相公。”   上官仪肃然道:“殿下可是有话?”   曾相林颔首,“殿下听闻新学本科考生并未安置,就让咱来问问,可是那些考生不妥?”   上官仪起身表示对太子的尊重,笑眯眯的道:“并无不妥。”   曾相林拱手:“告辞。”   他上马而去。   上官仪看着赵岩,缓缓道:“听闻贾郡公不肯收弟子,宁缺毋滥,其中大弟子乃农户出身,却跻身于算学之中,今日一看倒也英气勃发。去吧。”   赵岩未动。   “怎地?还要老夫开口?”   上官仪的好脾气也要炸裂了。   马蹄声突然而至。   “是捷报!”   所有人都站起来看向大道方向。   一队骑兵风尘仆仆的冲向长安城。   见到这边的聚会后,为首的骑兵舔舔嘴唇,喊道:“倭国灭了!”   四个字!   恍如四记炸雷。   “倭国灭了?”   报捷的军士继续前行。   “飞鸟破,倭国灭!”   赵岩目视上官仪,“先生领军灭国,我等还得庆贺一番。不过算学的庆贺并非是酒肉,而是作文。”   “要回来了吗?”上官仪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惆怅,“老夫明日就会请示陛下。”   赵岩拱手,“多谢上官相公。”   他转身,算学的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缓缓而行。   “像是军队。”   一位文坛大佬有感而发。   上官仪坐下,有人奉酒,他举杯饮了,眯眼道:“贾平安要回来了……拦不住了。”   赵岩回到了算学,韩玮来寻他。   “如何?”   赵岩坐下笑道:“上官仪本已答应,不过却含糊,恰此时先生征伐倭国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忌惮先生,当即就应了。”   “大捷?”   韩玮欢喜的道:“可是灭国了?”   赵岩点头,招手,有人去弄茶水,趁着这个功夫他把情况介绍了一番。   “先生临行前说过,灭倭国并无困难,难的是银山。”   韩玮冷笑,“上官仪等人压住了新学考生的安置,便是忌惮先生去了倭国……他们大概希望先生此行不顺,无法控制倭国,随后银山归属便不明。没了钱财,学堂如何推广?今年压一科新学考生算是下马威,若是先生灭不了倭国,他们的手段会更激烈。”   “万幸!”   赵岩笑道:“我先去上一节课。”   他带着教科书进了课堂。   学生们一双双眸中或是带着秋季的困意,或是渴求学识的坚持……   年轻的先生走上讲台,眼中多了喜色,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把几个浑浑噩噩正在和周公连线的学生弄醒,然后轻声道:“倭国灭了。”   ……   “倭国灭了!”   李治接到捷报后沉思良久。   “银山确凿,贾平安亲眼验证了。他说不凑够一万两银子就没脸回来见朕。”   武媚在看着他。   皇帝的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光亮。   皇后亦是如此。   走到了殿门外的太子殿下止步,因为帝后的手握在了一起。   “有钱了!”   ……   有钱了!   皇帝抽了!   皇帝当朝赏赐了四位宰相每人一面金牌,金牌上面写着两个字。   ——龙朔!   这是把年号当做是赏赐吗?   许敬宗拿着金牌喃喃道:“每月初一为朔。”   龙的初一!   啥意思?   从头开始的意思?   帝王用四面金牌向整个长安城昭示了自己的赫赫武功。   长安城中开始流传着一些话。   “说是贾郡公在倭国发现了金山银山,多的吓死人呢!”   “是啊!此次送了好些回来,陛下手中的金银太多了,宫中放不下,就弄了几个金碗,每个宰相发一个,说是用金碗吃饭更香。”   “屁!”   几个闲汉蹲在东市外面吹牛笔,坐在东市大门边上抓虱子的大汉抬头骂道:“吃饭不香。”   几个闲汉纳闷,“那有何好处?”   大汉抓到了一只虱子随手掐死了,看着指腹上的血有些恼火。   “用金碗吃饭拉的屎不臭。”   “咦!”   众人讶然。   “屎不都是臭吗?”   “屎不臭有何好处?”   大汉屈指把手中虱子的尸骸弹飞,一脸神秘的道:“吃了金碗盛的饭菜半月才拉一次,拉出来还不臭,你说贵人美不美?”   几个大汉一脸震撼。   “愚昧!”   李元婴从东市出来,明晃晃的冲着坊卒挑眉,“贵人拉的比普通人的更臭!”   朝中不许官员进出市场,坊卒觉得人渣藤果然渣。   “赶紧!”   上马后李元婴急匆匆的去了宫中,酣畅淋漓的拉了一通,这才寻了尉迟循毓说话。   “新学的考生被搁置了,先生不在,你我好歹去过问一番。”   “好说。”   二人随即去了吏部。   “李义府和咱们没话说,寻侍郎吧。”   从尉迟恭去了之后,尉迟循毓就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   “怕那鸟人作甚?”   李元婴冷笑。   吱呀!   值房的门开了,李义府缓缓走出来。   李元婴:“……”   李义府看了他一眼,和身后的官员径直走了。   走出这里,官员低声道:“李相,那滕王跋扈啊!”   李义府依旧带着众人熟悉的微笑,但眼中却有些忧虑,“士族如今盯住了贾平安和新学,老夫却成了无事人。”   官员笑道:“这是好事啊!”   李义府出了皇城,一条狗从侧面跑过,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身后有军士在议论。   “那不是李家的狗吗?怎地不养了?”   “李家的大郎以前喜欢出城狩猎,可娶妻后却不去了,如此还养着这等猎犬作甚?每日耗费肉食……于是便弃之不顾。”   李义府看了那条狗一眼。   那条狗追着一个男子跑,男子回头骂道:“滚!”   狗锲而不舍,男子捡起石块就砸。   “滚!”   “不许砸狗!”   一辆马车停止,车帘掀开,一个孩子探头出来喝道。   男子骂道:“这是我家不要的狗,想打死就打死!”   孩子皱眉看了狗一眼。   狗站在那里,看了男子一眼,眼神类似于孺慕,随后再看了男孩一眼,眼神说不出的苍凉。   “我要下车。”   有侍从把男孩弄下来,他缓缓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召唤,“来,他不要你,我要你。”   男子见状大喜,“如此最好。”   狗看了男子一眼,呜咽几声,想跟过去。   “滚!”   男子抬起左脚,作势脱鞋抽打。   男孩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   “小郎君小心!”   身后的侍从按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盯住了那条狗。   狗动了一下,随即任由那只小手摸到了自己的头顶。   “跟我走。”   狗不舍的回头看看前主人,男子早就跑了。   数骑远来,近前后为首的男子笑道:“大郎!”   男孩转身,欢喜的道:“阿耶!”   贾平安大笑着,“怎么在此?嗯!还弄了条猎犬?不错,快些回家去,告诉你阿娘,就说我明日再去公主府。”   李朔点头,叫人把狗弄上了马车,随即过来。   “阿耶,回头我调教好了这条猎犬,你带我出城去打猎吧。”   “好!”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看了边上的李义府一眼。   “阿耶,他们说你灭了倭国,阿娘好高兴,请了新城姑母来饮酒,喝多了就说什么小贾是硬汉……”   那娘们!   侍从过来说道:“郎君,今科出了科案,不过和新学无关,朝中和吏部却卡住了新学考生的出仕。”   贾平安微微一笑,“我知晓了。”   他转身,可李义府早已不见了。   ……   吏部,李元婴和尉迟循毓正在和礼部侍郎林硕对喷。   “关新学屁事,凭什么不给新学考生官职?”   “那是我吏部之事,和你等无关。”   尉迟循毓怒了,“这便是说,我等不配过问此事?”   林硕的圆脸上多了些冷意,“多管闲事!”   一个过气的宗室子,一个没落的勋贵子,和他这个吏部侍郎压根没有可比性。   对,你等就不配过问此事!   “那贾某配不配?” 第1003章 人走茶未凉   吏部目前是李义府的天下,林硕是去年才将接替了王胜担任吏部侍郎之职,和李义府走得很近。   在许多人的眼中,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就是为皇帝干脏活的两个没落勋贵子弟,几乎是透明的。   两个小透明竟敢来吏部讨野火,林硕如何能忍。   就在他喷的酣畅淋漓时,一个晒的黝黑的男子进来了。   “贾某配不配?”   李元婴和尉迟循毓回身,狂喜后行礼。   “先生竟然归来了?”   这捷报才来了半月,你竟然就跟着来了?   “倭国再无战事,我留下作甚?”   一句话让众人都感受到了凛冽的煞气。   林硕有些不自在,负手道:“此乃我吏部之事。”   周围聚拢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郭昕的舅父程远泽。   程远泽缓缓道:“此事上官相公半月前就在朝中提过,陛下也点了头,吏部这边就该按规矩走。”   过了科举一关后还得面试,面试成功后才算是进入仕途。   李朔淡淡的道:“此事乃老夫的职责,与你无关。”   程远泽微笑道:“老夫却是多事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颔首,随后说道:“过了就是过了,陛下并未质疑,御史们也未曾质疑,你等却卡住不放,意欲何为?”   李朔不言。   以不变应万变。   动手吧!   他一脸求捶的模样!   贾平安想到了前世自己遇到的滚刀肉也是这等模样,“倭国发现的银山足够大唐百年之用,户部当知晓轻重。贾某以为吏部的有些官员尸位素餐,户部划拨钱粮要多思量。吏部的营造贾某听闻颇有些浪费,工部也该多多思量。”   他微微颔首,很是有礼貌的告辞。   倭国的灭国者,银山的发现者贾平安发话了。   户部得了那足够大唐百年耗用的银山就该感激他,如此,林硕出手打压新学,他出手打压林硕便是理所当然。   至于被炮灰的吏部他管不着!   漂亮!   李元婴差点忍不住想击节叫好。   尉迟循毓大抵是憋屈久了,赞道:“解气之极!”   吏部的人却变色了。   你林硕要为谁压住新学的学生咱们管不着,但你不能牵累我们啊!   当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个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林硕脸颊微颤,“你……你不能这样!”   贾平安的微笑突然变成了狞笑,黝黑的脸多了愤怒的红,“你等压住新学考生,为何?不就是想告诉那些人,就算是新学进了科举,我等依旧有法子压住他们!”   林硕面色微冷,“无稽之谈!”   “鸡尼玛!”   贾平安挥手。   啪!   林硕捂着脸刚想喝骂,贾平安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殴打吏部侍郎啊!   众人目瞪口呆,有林硕的人想扑上来帮忙,李元婴挽起袖子笑道:“来,本王陪你玩玩。”   尉迟循毓不说话,只是向前一步。   贾平安打过瘾了,直起腰甩甩头发,“甩头发确实是舒坦。”   人渣藤笑道:“可不是,每日不甩个数十次我就不舒坦。”   贾平安打人了。   就在他等候召见的功夫,帝后都接到了消息。   “贾郡公殴打了吏部侍郎林硕,许多人都看到了。”   “为何殴打?”   李治的喜悦之情渐渐消散,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说是林硕压住了新学这一科考生出仕,贾郡公去问被他搪塞,忍不住就动了手。”   “跋扈!”   皇帝的脸黑了,直至贾平安进来依旧如此。   “臣攻下飞鸟城后有人作乱,随后一阵厮杀,倭国皇族的关押地被反贼纵火,一个都没逃出来,好惨。”   若非是知晓这厮的尿性,李治定然会对他此刻一脸的悲痛深信不疑。   “臣带了天智和中臣镰足归来,可中臣镰足狼子野心,心怀故国,竟然想跳海游回倭国,再度召集那些叛贼起事……”   李治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这是要提前帕金森症了?   贾平安愣住了。   皇帝的脸微微红,王忠良发誓这是发怒的症状。   “赵国公,滚!”   赵国公……   这不是长孙无忌的封爵吗?   不过也不错啊!   封国公有两种情况,最牛的是按照古国的国号来封,譬如说赵国公。次一等的就是按照你的籍贯来封。比如说你老家是扬州的,或是你在苏州为刺史,那就给你个扬国公,等你到了苏州后再给你改封一个苏国公。   以古国为国公号的最是尊贵,贾平安本以为自己此次归来会得一个华国公的封号,没想到竟然是赵国公。   意外之喜啊!   阿姐的眼神不对,赶紧走!   贾平安前脚才走,李治就忍不住发火了,起身冲着武媚说道:“看看,看看,朕虽说没出过海,可只需想想就知晓……岸边多少大唐的人,多大的船队,中臣镰足疯了下海?若是走远了跳海,这等重臣只能喂了海中的鱼。”   多半是被阿弟令人丢进了海中!   武媚也很无奈,“陛下,定然是自尽。”   李治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会想,那中臣镰足若是想自尽何时不能?一头撞死也好过掉进海中淹死。”   王忠良大悟,原来是被贾平安弄死的?   武媚反驳道:“那中臣镰足乃是天智的心腹智囊,留着只是祸害。”   李治冷笑道:“你信不信,他压根就没把中臣镰足当做是祸害,只是不肯让这等人白吃大唐的粮食。”   陛下越发的了解阿弟了。武媚:“……”   “不过倭国灭了是好事,银山到手,百年内大唐不会缺钱。”   武媚突然觉得有些亏欠了阿弟,“赵国公这个封号怕是不大好。”   李治拔腿就走。   沈丘来了,鬓角的长发散乱,让李治心中一惊。   “陛下。”   沈丘竟然是少有的惊慌,“沈郡公此行带来了五万倭女。”   五万……   皇帝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武媚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陛下!”   李治怒道:“他先前为何不说?”   他心虚!   他担心被毒打。   武媚也无话可说,半晌解释道:“大唐许多男人娶不到娘子。”   “可五万啊!”   想到五万倭女出现在大唐,皇帝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即将炸裂。   “上次的奏报说是给朕惊喜,便是这个?”   皇帝冷笑着。   但五万还不错。   沈丘欲言又止,皇帝皱眉,“说。”   沈丘说道:“说是后续还能弄数十万倭女来。”   ……   贾平安回来了。   按理皇帝该高兴,可据闻宫中今日砸碎了好几个上好的茶杯。   “赵国公!”   站在皇城外面,贾师傅仰天长笑。   老子也是国公了啊!   “贾平安封赵国公,此人得意洋洋,在皇城外大笑。”   李义府有些羡慕嫉妒恨,他目前只是一个郡公,可贾平安却是国公。   以后见面……哎!   贾平安归心似箭,进了道德坊后依旧不停。阿宝也是思家心切,径直冲进了坊门。   “见过郡公。”   坊卒们大声欢呼。   贾平安已经不见了。   人马一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贾平安觉得自己能日行千里……   对了。   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后世他骑摩托车跑了两百公里就觉得腰酸背痛屁股抽筋,那些骑马跑几百公里的会如何?   “嘤嘤嘤!”   前方已经看到了熟悉的滚滚!   不用贾平安拉缰绳,阿宝就来了个急刹车。   阿福冲了过来,阿宝破天荒的低头舔舔它。   贾平安下马。   “嘤嘤嘤!”   阿福把他扑倒,顿时一阵揉搓啊!   “阿耶!”   门槛上坐着的兜兜还不敢相信,直至此刻才狂奔过来。   贾平安爬起来抱起她,“为何在门口?”   兜兜哭了,“阿福每日都在门槛坐着等你,我就陪着它等你。”   “见过郎君!”   杜贺等人闻风而动。   “辛苦了。”   狄仁杰和王勃也出来了。   一番寒暄,狄仁杰笑道:“后院在等你呢!赶紧去。”   贾昱带着两个弟弟来了,很是规矩,连贾老二都是如此。   “在家可孝顺阿娘?”   贾平安也收了笑脸,按照此时的规矩问话。   贾昱恭谨的道:“早晚探视,不敢忤逆。”   “课业可认真?”   “认真。”   “可曾友爱兄弟?”   “不敢或忘。”   贾平安这才笑道:“好。”   贾昱肃然道,“阿耶此行辛苦。”   “为父为国效力,应当的。”   这些简单的问答中蕴含着华夏的基本道德规范。   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而为国效力更是基本的道德观。   两个小子早就把父亲忘记了,就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   “这是阿耶!”   兜兜在教导。   “阿耶!”   贾洪依旧白白胖胖的,贾东看着越发的沉默了。   一个憨憨,一个阴头向。   贾平安觉得二胎让人头痛。   进了后院,卫无双和苏荷换了盛装正在等候。   “夫君辛苦。”   一番寒暄后,陌生感渐渐消散。   等贾平安沐浴出来时,几个孩子把礼物都摆在了案几上,贾昱作为老大正在分配。   这是最让父母欢喜的一幕。   晚些孩子们出去玩耍,夫妻三人坐在一起低声说话。   “大郎越发的稳重了,接人待客也颇为老道。”   “孩子的天性就喜玩耍,不可压制太过。”   “可妾身并未压制。”卫无双很是骄傲。   “那也得让他去玩耍。”   卫无双想了想,“好。”   苏荷嘀咕,“兜兜乖了好一阵子,后来才出去几次,都是和那个王蔷。”   卫无双接着说道:“生意都还好,不过别人家的炒茶渐渐的赶上来了。”   “担心了?”贾平安轻笑问道,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久别重逢带来的陌生感让卫无双的俏脸微红,想缩回手又忍住了,任由他握着,“家中虽说不差钱,可大郎他们也得有些产业才好。”   父母恨不能把子女到老死的那一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现实中安排的越妥当的就越不妥当。   贾平安当然不能这般说,他轻声道:“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弄出一个挣钱的产业来。”   卫无双抬头,眼眸中多了柔情。   夫妻多年,在新鲜感消散后,靠的便是彼此的迁就来维系感情。但唯有在乎才会迁就。   到了晚上,贾平安先去大老婆那边卖命。   一番折腾后,卫无双气喘吁吁的问道:“夫君喜欢丰腴的吗?”   怎么问这个?   贾平安想到的是内战。   卫无双身材无双,大长腿更是找不到对手。苏荷娃娃脸,身材丰腴白嫩……各有所长。   让男人评价女人,这是女人的愚笨之处,没想到大长腿也有庸俗的这一天。   贾平安搂着她,认真的道:“我更喜欢长腿。”   卫无双的眸子在黑暗中仿佛在闪光,“为何?”   贾平安说道:“腿长方便……”   呸!   卫无双呸了他一下。   随即就是去苏荷那边。   一番折腾,贾平安觉得这一年多的存货还有。   但想到高阳他不禁有些心虚。   那个娘们太虎了。   “夫君,你喜欢大长腿吗?”   咦!   这事儿不对劲啊!   两个女人为何都问对方的长处?   这是……   贾平安说道:“当然喜欢肉肉的。”   然后他咬牙再上手段,等苏荷意乱情迷时问道:“为何问我是否喜欢大长腿?”   苏荷咬着红唇,眼眸迷离,“捷报传来,好些人都说你要纳妾了,我和……哦!”   娘的!   我的腰子要不要了?   贾平安发狠了。   第二日起床,老大和兜兜依旧等着。   父子三人在道德坊里跑步成为了一景,贾洪和贾东还不到年龄,此刻还在睡。   跑完步,在薄雾笼罩的道德坊中缓缓归家,听着身后儿女在嘀咕,贾平安的脚步不禁放慢了些。   公鸡在此起彼伏的打鸣,引得一家狗在狂吠,旋即坊中的狗就闹腾了起来。   东家说明日把狗宰杀了下锅,西家骂一群贱狗,回头全部赶出去。   几户人家大概要赶早,所以能看到炊烟。   一个少年打开家门往外看了一眼,回身道:“阿娘,有雾气。”   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那就把牛放在边上,看着它们,可不许吃了别人的庄稼。”   “哦!”   少年伸手接了一张饼,咬了一口后吆喝几声,一头牛就缓缓走了出来。   少年轻松的爬上牛背,一边吃饼一边看着走来的贾平安父子。   兜兜认识这个少年,说道:“你为何不吹笛了?”   少年把饼咬住,摸出了一根笛子,几口把饼吃了,随即,清脆悠扬的声音传来。   牧童放牛吹横笛。   进家,王勃一脸我想死的模样出来。   “操练起来。”   既然收了弟子,就得为他的全面发展劳心费力。   “举!”   石锁被举起来,身材瘦削的王勃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下一刻石锁就会砸下来。   “放!”   贾平安的石锁比他的大两号。   “起!”   一番操练后,贾平安说道:“操练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毅力,今日操练明日歇菜,你只会越来越差……”   他回身看了一眼……   王勃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满头大汗。   “虚了!”   杜贺在边上旁观,毫不犹豫的下了论断。   “加练!”   贾平安给了药方。   王勃惨叫一声,狄仁杰踱步出来,微笑的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平安回来了,你的好日子也来了。”   看来狄仁杰这一年多来没少被王勃的毒舌荼毒啊!   ……   兵部。   “见过赵国公。”   新扎赵国公来了。   “任相呢?”   熟悉的值房,但茶具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老夫在此!”   任雅相的声音依旧。   贾平安回身,看着老迈了些的任雅相正在吴奎的陪同下走来,就像是退休后返聘的老干部。   “老夫不想干了。”   任雅相一开口就让贾平安懵了,“陛下要收权,宰相越来越少,老夫也不讨人嫌,去年就开始辞官,陛下一直拖,这是想把老夫拖死呢!你回来就好,老夫走了。”   呃!   这个不对吧。   “收回权力?”   任雅相点头,“宰相多了七嘴八舌的,陛下想通过一件事也颇为费劲,这下可好,许圉师滚蛋了,老夫也滚蛋了,就剩下四个宰相,英国公是个稳妥的,李义府和许敬宗是帝后的人,最后一个上官仪那更是陛下的心腹,懂了?”   “懂了!”   帝后在收权,把那些不是一路的宰相都寻个借口赶走了。   这是集权的过程。   但老任不错啊!   “老夫早就想回家去歇息几年,对了,新来的倭女给老夫挑几个出色的。哎!这几年忙于政事,竟然把最喜欢的女人都熬老了,惭愧。”   可你大把年纪了,不担心马上风?贾平安:“……”   “走了。”   任雅相说走就走,这就进宫去乞骸骨。   二人把任雅相送出去,回来的路上,吴奎说道:“你领兵走后,帝后就在调整朝堂,任相本想告老,可陛下那边却说再撑一年……”   这是在等我。   兵部是个要紧的地方,所托非人的后果很严重。   “有些人在挤兑,可任相就是不动声色。他这是在为你守着这个尚书之位。”   贾平安回到了值房,突然吩咐道:“陈进法,去把我的好茶拿来。”   任雅相进宫请辞。   “任卿辛苦了。”   皇帝很感性的说了一通,随后赏赐、荫官都不缺,堪称是载誉归家。连皇后都赏赐了任家的女眷,堪称是荣宠不衰。   任雅相缓缓走在皇城中,不时看看左右。   “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可此刻置身事外,却觉得格外的陌生。”   任雅相摇头,“走,回家!”   他缓缓走着,直至出了皇城。   皇城外,一张案几,一壶茶,一人。   那人回身,手中端着一杯茶。   “任相,喝一杯。”   贾平安递过茶杯。   任雅相接过嗅了嗅,一饮而尽。   “好茶!”   他抬头看着贾平安,笑道:“不烫,不冷,恰好。人走茶未凉。” 第1004章 孰轻孰重   贾尚书上任之前还得进宫一趟。   “太平,叫舅舅。”   一岁多的女娃看着微胖,在自家老娘的膝上看了贾平安一眼,猛地回头扑在武媚的怀里。手腕摆动时,银手环上的小铃铛清脆作响。   武媚轻轻拍拍她的脊背,笑道:“你许久未曾归来,家中小的两个可还认得你?”   贾平安摇头,“忘了。”   兽类能在数年、十数年后还记得自己的父母,但人类幼崽却在短时间内就能忘掉自己的父母。   这是退化了吧。   贾平安觉得所谓的演化论不大靠谱,怎么越演化越弱了。   武媚把太平抱起来,微微眯着好看的眼,“兵部乃是要紧之地,大唐有钱了。”   有钱皇帝就想骚动。   “有人建言封禅。”   武媚看着阿弟,目不转瞬,“你如何看?”   封禅……   从上位者被神话后,就在寻找自己的老父亲……都说咱是老天爷的儿子,可老天爷太远,够不着。   但有聪明人就想到了法子,老天爷太远,但人间有他老人家的代言人啊1   谁?   山岳!   从远古时期就有了封禅这等事儿。   为了感谢父亲的帮助,为了感谢大地的帮助,朕要去祭拜天地。   实际上就是功成名就后寻个地方装比。   皇帝不老啊!   贾平安有些踌躇,“阿姐,封禅这等事我也弄不清,等回去琢磨一番再说。”   阿姐历史上好像曾作为皇帝的副手一起去封禅,开了上下五千年的先河。   武媚看着他不说话。   毒打?   不会!   那就是在猜测我的话是否真心。   良久武媚说道:“你定然是不赞同的。”   贾平安默然。   他当然不赞同。   “说话!”   阿姐的脾气越发暴躁了。   贾平安说道:“阿姐,封禅便是人生巅峰,随后陛下可还有励精图治的欲望?”   到了人生巅峰后,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懈怠。   可大唐伟业还差得远啊!   武媚淡淡的道:“自然有。”   我不信!   贾平安随后告退。   风声很快就散出去了。   “平安,说是有人建言皇帝封禅?”   杨德利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   “是啊!”   “说是李义府。”   “那个佞臣!”   贾平安想的更多。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旁观。   赶紧去了高阳那里,一进门钱二就在吆喝,“恭贺郎君凯旋。”   这老东西作妖呢?   贾平安看着一群仆役行礼有些瘆的慌。   钱二直起腰,堆笑道:“郎君,肖玲都出来看好几次了。”   那个婆娘这般挂念我?   瞬间男人的自尊心就爆满了。   随后就是爱意!   原来男人的要求就那么简单。   肖玲出来了,“见过郎君,公主有请。”   “我还犯得着她请?”   贾平安一脸大男子主义的嘴脸,可进了后院后却问起了高阳的情况。   “公主这一年就打了一人。”   我的婆娘竟然修身养性了?   可喜可贺。   “打了谁?”   “李义府!”   贾平安:“……”   这一人赶得上百人了。   “李义府说了郎君坏话,公主得知后就在皇城外等着,李义府见到公主转身就跑……”   贾平安问道:“陛下没被气坏?”   “气坏了,可新城公主进宫一趟,据闻陛下又乐滋滋的。”   小白花的手段了得啊!   后院,高阳拎着一根马槊正在舞动。   小心腰啊!   “看好!”   贾平安上前一步,这才看到手持小马槊的儿子。   这小马槊得是花重金请人打造的吧?   母子二人有模有样的在练习马槊,贾平安看了半晌,发现儿子没啥兴趣。   “阿耶!”   看到贾平安后,李朔算是彻底的撒野了。   昨日的那条狗就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这狗如何?”贾平安和他们母子说了一会儿话。   “这狗晚上就睡在我的床前。”李朔得意的道:“谁来了它都会嚎。”   高阳没好气的道:“昨夜侍女进去查看他是否盖好了被子,这狗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若非侍女警觉惊呼,怕是要出人命了。”   李朔不满的道:“阿娘,二尺很乖。”   二尺这个名字有些怪,不过贾平安却想到的是另一个,他招招手,二尺没动窝。   “过去!”   李朔开口二尺才过来。   贾平安伸手摸摸它的头顶,“这等狗若非是想让你发现,否则你压根就没法发现。”   高阳愕然,“昨夜它是故意让侍女看到自己?”   “你以为呢!”   高阳果断换了个话题,“大郎喜欢马槊呢!”   李朔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父亲。   “那就请个先生来。”这个时代男人最好会些保护自己的手段,免得骤然遇到危险毫无还手之力。   李朔的肩膀塌了下去。   高阳笑道:“我学过。”   你不是花拳绣腿吗?   贾平安觉得这话有些大了。   高阳看一眼就知晓他在想什么,目露回忆之色,“那时阿耶说……”   先帝说的多了去,譬如说当年贾平安在叠州时王德凯的一番话:先帝曾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阿耶说李家为帝王看似风光,可风光之下危机重重。关陇门阀推了李家出来造反,这便是像前隋的杨家……”   杨坚登基的过程中,关陇门阀居功至伟。但杨广和他们离心离德,最后身死国灭。   也就是说,隋唐都是关陇门阀内部矛盾的产物。   “所以李家的儿孙不管男女都要练。”   这危机意识能碾压了后世人。   “新城也练?”   贾平安想到了小白花。   高阳白了他一眼,“新城那时才多大?等她大些时,阿耶已经老了。”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忧虑。   原来帝王也不安生啊!   李朔听的入神,突然问道:“阿娘,你能打赢阿耶吗?”   高阳:“……”   贾平安:“……”   李朔再问,“阿耶你打得过阿娘吗?”   晚些李朔被带去前面玩耍。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我刚才在儿子的面前给你留面子,你打不过我。”   “果真?”高阳杏眼一瞪,起身,素手轻轻一拉……   红裙落地。   贾师傅:“……”   ……   “相公。”   秦沙进了值房,他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可依旧是七品官。   李义府抬头,揉揉眼睛笑道:“可是有了消息?”   “有。”秦沙放低了声音,“外面不少人赞同陛下封禅之事。若是能成,相公,这便是大功。”   李义府摇摇头,“大功不大功的如今老夫不想,只求……”,他看着秦沙,“你跟着老夫多年了……记得当年你躲在角落里哽咽,为了自家母亲的药费绝望,而老夫那时也在东宫不得伸展手脚,都是可怜人……”   秦沙感激的道:“若非相公当时给的那些钱,阿娘也活不到今日。”   李义府问道:“你阿娘的身体可还好?”   秦沙笑道:“这几年还好。”   “那就好。”李义府微微皱眉,“记住了,如今老夫要的不是大功,而是让帝后对老夫深信不疑。”   ……   李义府建言皇帝封禅的消息散出来后,一些臣子进言赞同,甚至还赞美了皇帝一番。   皇帝不算老,太子也还嫩,这些赞美是啥意思?   封禅后的帝王和封禅前的帝王截然不同。   后者就像是疯狂追求大满贯的球员,在达成目标前永不懈怠,连女人都不怎么亲近。而前者就像是拿到了大满贯的球员,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懈怠了。   吐蕃依旧在虎视眈眈,突厥残部依旧剿灭不绝,大食正在向着四周扩张,很快就会触及大唐在安西的势力范围……   还有契丹这等地老鼠,一心等着大唐衰微后趁火打劫。   老板,大满贯还差得远啊!   而且封禅的耗费太大了,大的惊人!   这是银山给了皇帝信心?   有钱就是大爷!   大爷封禅没毛病。   杨德利进宫了。   早有人建言让杨德利去地方为官,李治当时想的好好的,可转瞬又会忘记了此事。所以在见到杨德利后,他由衷的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该调整了。   四个宰相都在。   尚书们都来了,包括兵部新任尚书贾平安。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走出来。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贾平安同样如此。   昨日表兄就说今日有话要说。   表兄,咱们有话好说。   杨德利抬头,“陛下,臣听闻有人建言泰山封禅……”   李治颔首。   李义府目光阴郁的看着杨德利。   最近他的日子很好,堪称是权倾朝野。但盛世之下有隐忧!   帝后的态度在变化,他知晓若是自己不做出些什么,说不得下一次被流放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察言观色,毫不犹豫的建言去泰山封禅。   封禅,封就是祭天,禅就是祭地,连在一起就是祭祀天地。   帝王觉得自己牛笔了,想昭告天地,于是就去封禅。实际上更像是去要一个认证证书。   ——朕这个帝王是老天爷认可的!   杨德利说道:“从长安到泰山颇远,封禅时百官随行,六宫随行,外藩使者随行……浩浩荡荡,每到一处就吃光一处。”   皇帝和百官是蝗虫吗?   这个比喻……   皇后都怒了。   李义府喝道:“住口!”   杨德利看着他,眼神轻蔑,“我乃御史!”   这一刻连贾平安都被震撼到了!   杨德利说道:“那些随行的外藩使者带着牛羊骆驼,一路浩浩荡荡,到了洛阳还得等待各地的官员汇集,这一等少说半年,一群人在洛阳大吃大喝……靡费多少?”   帝王封禅下面的人自然得捧臭脚,而这等大典人越多越好,所以地方官也得来。   “祭祀还得筑台,还得各等准备,封禅完毕三品以上官员升爵一等,四品以下加一阶,每年因此耗费无数钱粮……”   杨德利大声道:“从开始到结束需要一年,这一年多少事被耽误了?这一年耗费了多少钱粮?那些钱粮若是都节省下来,别说是征伐倭国,打吐蕃都不是事!”   可帝王不要面子的吗?   李治的脸色不大好看。   此人作死!   李义府心中冷笑着。   上官仪看了贾平安一眼,和气的一笑,冲着杨德利用下巴点点:赶紧把你表兄拉住,否则晚点没他好果子吃。   可杨德利拉得住?   “臣在华州时,有一任刺史最喜别人的夸赞,于是官吏们便吹捧他,他还想着让百姓也吹捧自己,就令人在乡间传他的好话……”   这等人不少。   从古至今都不少。譬如说要万民伞的,要进名宦录的……一句话,哥的本事如何次要,要紧的是名声。   杨德利抬头,“可臣揭开米缸子看了一眼剩下的麦粉,数数全家剩下的五文钱,恨不能破口大骂一顿。陛下,名声好坏和传闻无关,百姓看着自家的米缸子,看着自家的钱袋子,多了自然知晓陛下是明君,若是少了,就算是天上掉个神灵下来,老百姓也得骂娘呢!”   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坐在上面不动,神色看不出喜怒来。   皇后看着却有些不满,瞥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没动静。   他希望表兄能去地方任职,真的,发自内心的希望。   哥,赶紧换个地方去祸害吧。   他更不明白皇帝为何迟迟不把表兄弄地方去,就算是不弄去地方,你也能给他换个岗位啊!   “散了!”   两个字代表了皇帝的情绪。   李义府看了杨德利一眼,微笑的很和气。   李猫笑了!   最近被他冲着这般笑的几个官员都没好下场。   随即散去。   出了大殿,贾平安靠近杨德利,“表兄,去地方吧。”   杨德利梗着脖子,“平安,咱们才吃了几年的饱饭,难道你就忘记了当年咱们的穷困潦倒?”   我……   贾平安默然。   杨德利激动的道:“当年为了一斤麦粉,咱们去帮陈家清理茅坑之事你忘记了?弄的臭烘烘的,可我用二两麦粉弄了一锅面粉汤,好吃的不得了。”   贾平安:“……”   杨德利显得很是不满,“封禅的耗费大的吓死人呢!若是不去,省下来的钱粮少说能养活十万人!不止……咱们现在有钱了,能吃饱了,可大唐还有许多吃不饱的百姓,平安,他们还在受苦……”   宰相们都在看着他。   李义府依旧在笑,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个笑容的含义。   许敬宗却走过来,拍了一下杨德利的肩膀:“好!”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微微摇头。   不要冲动!   上官仪只是微笑。   贾平安知晓,最终还得要靠自己两兄弟去扛。   “照常做事。”   贾平安眸色平静。   杨德利无所谓,“大不了不做官了。有钱守着妻儿也好。”   他本就不是那等苛求荣华富贵的人。   “平安,若是不行我们便回去。”杨德利很认真的道:“家里的老屋上次我叫人去清理过,都是好木料弄的门窗,咱们回去买些田地也能活。”   两兄弟在往前走。   “我不喜欢长安,我喜欢在乡间,那些村民也奸猾,但最多是哄些小钱,你若是有了麻烦他们也会出手相助……”   贾平安含笑,“我知晓了。”   封禅!   他坐在值房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旦封禅,前后影响少说三年。其中的一年是基本上没了,都在路上。   从今年开始,倭国的白银将会源源不断的送到长安,户部的库房将会前所未有的充盈,那些以往想做却因为没钱不能做的事儿都能做了,譬如说……   “教化天下!”   这个才是贾平安追求的东西。   他一直认为儒学就是一门道德学科,说是哲学也没问题,实际上儒道释三家在许多方面都是相通的。   “儒学不能成为显学!不能!”   一万两白银此刻就躺在户部的库房里。   这是一笔巨款。   但如何用?   用在封禅上是杯水车薪。   显然,有人在中间做了些工作。   让李义府去背叛皇帝不现实,也就是说,这个蠢货被人忽悠了。   贾平安叫来了吴奎。   目前接任的侍郎还没安排,兵部吴奎管事比较多,忙的不可开交。   “李义府这一年以来如何?”   如今他是尚书,吴奎反而失去了那等较劲的念头,很是老实的说道:“李义府这一年堪称是权势滔天,不过弹劾他的却多了些。”   “我知晓了。”   吴奎告退。   陈进法出去关门,最后一眼看到贾平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杨德利今日的建言显然过头了,但皇帝的反应却给人留下了遐思。   李义府那熟悉的笑容再度在朝堂出现,他这是想对杨德利下手?   皇帝为何不动手?   因为贾平安的功劳吗?   否则这般亵渎封禅的臣子,当场拿下都不为过。   贾平安会如何?   缩着!   许多人都猜测他会缩着。   “赵国公,宫中的王中官来了。”   王忠良进来时贾平安还在奋笔疾书。   “陛下问,杨德利的建言可是你教的?”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摇头,“虽说我想认了,可杨德利的性子众人皆知。”   那就是个不怕死的!   王忠良不置可否的点头,“你对封禅如何看?”   贾平安抬头,“稍等!”   他低头奋笔疾书……   晚些抬头,把奏疏举起来吹干墨痕。   “还请上呈陛下。”   贾平安跪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王忠良走了。   吴奎进来,神色有些紧张,“说是你弄死了倭国皇族,又弄死了倭国重臣,在倭国堪称是一手遮天……归来又打了吏部侍郎,所以陛下要给你个教训。”   “多谢了。”   贾平安微微颔首,依旧跪坐着。   吴奎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微:“你升为国公,更是履职兵部尚书,从此就进了重臣的行列……”   重臣要站队!   你站哪边的?   “可杨德利却批驳了封禅的建言,那些人说你并未站在陛下那边,而是……”   贾平安说道:“皇后那边?”   “对。”   贾平安摇头。   我从未站在哪一边,我只站在盛世的那一边。   至于结果,若是皇帝觉着我是站在了皇后那边,想敲打我……那便来吧。   从在倭国的海边上了回程的船时,贾平安就有了这种心理准备。   宫中,皇帝拿到了这份违规送来的奏疏。   皇后就在身边。   打开。   ——臣进言:孰轻孰重?   内容就四个字。   字字千钧!   ……   晚安! 第1005章 饿怕了   “孰轻孰重?”   李治放下奏疏,淡淡的道:“朕自然知晓孰轻孰重。”   武媚默然。   李治把奏疏放在案几上,这是公事结束,要开启惬意的私人生活的表示。   王忠良赶紧去弄了茶水来。   李治看了一眼……   三片!   “要做重臣简单。”李治嗅嗅,茶香味还是有些,“譬如说李义府那等人,朕随便就能扒拉到不少。但要做李勣这等重臣……不是谁都可以。”   武媚第一次没有为贾平安说好话,“当年先帝为陛下用李勣,先是莫名贬官去了叠州,李勣出宫就直奔叠州,连家都没回。”   “蠢笨的臣子固然好,可蠢笨的办不了事。”皇帝轻啜一口茶水,“可那些聪明的臣子心思各异,大多首鼠两端,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就会改变立场,这等臣子怎能大用?”   武媚终究开口,“陛下,平安做侍郎时并未在意官职。”   李治看了他一眼,“侍郎是侍郎,尚书是尚书。尚书执掌一部,侍郎只是下属。尚书能随时求见朕,侍郎却不成。尚书再往上便是宰相,一人之下,谁能经得住诱惑?李义府不能,许敬宗不能,李勣也不能!”   武媚默然。   “那等诱惑非常人所能忍。”李治缓缓说道:“媚娘,你要知晓,要想做人上人,就得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他逍遥多少年了?”   武媚想了想,“好像进了百骑开始的吧。”   “你倒是不为他遮丑。”皇帝笑了,“去凌烟阁看看。”   凌烟阁里,那些功臣画像依旧如故。   “人越来越少了。”   皇帝感慨着。   武媚笑道:“会有新的臣子进来。”   “是啊!”   帝后随即沉默。   王忠良和邵鹏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良久,皇帝说道:“朕并未志得意满。”   皇后侧身看着他。   皇帝颔首,“显庆四年朕的病情严重,不时发作,无法视事,那时朕生出了封禅之心,那不是志得意满,那时的朕觉着离归去的那一日不远了……”   他笑了笑,“后来渐渐好了许多。朕再看看这个天下,吐蕃依旧在,阿史那贺鲁躲在草原上不露面……大唐还有许多问题,这些都得等朕带着臣子们去解决,问题还很多,离封禅还早。”   封禅之事武媚知道的不多,都是李义府一人在张罗。   “那李义府的建言可是陛下授意?”   李治说道:“那个蠢货不知为何进言封禅,朕便想看看群臣之意。”   “试探?”   “对。”   李治说道:“贾平安刚封国公,执掌兵部,这便是重臣。这个重臣随后将会面临狂风骤雨,朕想看看他的胆色。是慌乱请罪,还是坚持己见。”   但凡名臣,无不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为了捍卫自己的政治主张,他们甚至敢和天下人为敌。   回到寝宫后,邵鹏带着人去准备热茶。   武媚看了他一眼。   晚些茶水奉上。   李治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就微微蹙眉看了茶水。   一片茶叶孤零零的在水中飘荡……   ……   弹劾杨德利的奏疏多不胜数。   “一个亵渎封禅的罪名就足够了。”   “有封禅那钱不如拿去救济百姓。”吴奎觉得贾安平太稳了些,“封禅历史悠久,杨德利一番话把过往帝王都羞辱了。”   贾平安问道:“可错了吗?”   呃!   吴奎摇头,“没错,但……”   “但为尊者讳。”贾平安说道:“都知晓封禅是个没谱的事,可大伙儿依旧乐此不疲。看看古往今来那些封禅的帝王,可成神了?还是说长命百岁了,或是说王朝永固了?都不曾,所以封禅就是蛋疼才做的事!”   吴奎:“……”   弹劾杨德利就是弹劾贾平安,杨德利一旦倒台了,他的表弟也好不了。当然,若是贾平安倒台了,杨德利最好的法子就是带着老婆孩子溜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一辈子都别冒泡。   这便是某种程度上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吴奎犹豫了一下,“说交浅言深也罢,赵国公,认个错吧。你这里但凡上个奏疏赞同封禅之事,这一关就过了。”   赞同?   也就是低个头。   前世时他就是个棒槌,从踏入社会开始就在四处碰壁。   他不会那些钻营,也不屑于钻营。   他认定了只要努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若是不够,那定然是我不够努力。   于是他不断碰壁。   若说李敬业是铁憨憨,那么彼时的贾平安就是个傻缺!   缺根筋的傻缺!   若是没有其它变化,他将会这么一直缺根筋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失业了。   没钱了!   你要低头啊!   他就这么告诉自己。   随后他学会了低头。   穷了,要养活自己和家人,低头恰饭不丢人!   他低着头,但心中时常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直至有一日,一个客户和他混熟了之后,告诉了他。   ——当初并非是你低头我才让你做进来。   不是吗?   那一刻贾平安的三观崩裂了两观。   客户喝大了,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当时那个低姿态……假!假的让人烦,一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种人。我看着你背着包在办公室外面来回走了许久,最后还是撞到个人才鼓起勇气进了副总的办公室……   为何让你做的?因为你这人踏实,做事做人踏实。和你做,哪怕是贵一些我也心安。咱们不差钱,差的是什么?心安!”   原来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低过头?   我所谓的低头只是在心中告诉自己,哦,你该低头了。   但依旧还是那个鸟样!   怪不得我的业绩总是到死不活的。   不是我差,而是我压根就没学会低头!   吴奎见他没反应,就无奈的道:“低个头吧。”   “我从小被饿怕了。”   他真的从小被饿怕了。   几岁的时候,为了寻找食物他什么事都干过。夏天抓蚱蜢来烤吃,去别人的地里刨,希望刨出些根系来充饥,去抓过鸟,连味精都吃……   被饥饿支配的恐惧让他永世难忘。   我可以接受在别的事儿上低头。   但这件不成!   封禅的耗费之大超乎想象。   “饿怕了……”   你这个是什么神回答?   “对,饿怕了。”   贾平安点头。   吴奎坐下,“封禅乃是帝王一生最得意之事,谁阻拦了帝王封禅,谁就是帝王的对头,老夫又交浅言深了。”   贾平安颔首,“我知晓。”   好大喜功几乎就是帝王的代名词。   吴奎叹道:“可你……为此丢掉兵部尚书的官职也愿意?不是老夫玩笑,陛下一怒之下,弄不好就能把你赶到下面去做刺史。”   “就算是去交趾也成。”   去了交趾……那地方真心不错,改造一番就成了鱼米之乡。   “你要知晓,在所有人的眼中你和杨德利是一体的,杨德利弹劾了什么,就是你弹劾了什么。”吴奎苦笑:“罢了,说不动你,不过……哎!看天意吧。”   贾平安照常理事,下衙时间到了照常下班。   “兄长!”   李敬业摸了过来,“听闻你被弹劾了,不,是你表兄。”   “嗯!”   贾平安牵着阿宝,神色如常。   李敬业吸吸鼻子,“要不去倭国吧,咱们兄弟一起去倭国,那边女人多……”   你想生出一个民族吗?   贾平安无语。   “小贾!”   崔建来了。   “那事你要小心,我的意思……低个头。”   崔建低声道:“当然,你若是想做名臣,那在此时万万不可低头,头一低……”   GDP就会掉。   贾平安笑道:“我有数。”   我不想做什么名臣。   “春风得意不长久。”   秦沙出现了。   这货早些年被李义府派去盯着贾平安寻陨石,被收拾了一次,最近看样子小日子不过。   “你的马蹄有些问题。”   秦沙低头,贾平安早走了。   秦沙冷笑,随即和几个同是李义府一系的官员说笑。   他的家在崇义坊,若说皇宫和皇城是一环,那崇义坊就是货真价实的二环,寸土寸金的好地方。   他一路到了家门外,进门后,家中的仆役来禀告。   “老夫人今日吃的少了些。”   秦沙急匆匆的去了后院,妻子杨氏迎过来。   “阿娘如何?”   杨氏说道:“今日不食饭食。”   秦沙进了房间,他的母亲张氏就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   “阿娘。”   张氏抬头,“李义府不是好人,大郎,你离他远些。”   秦沙笑道:“是呢,阿娘放心,我早就离开了李义府。”   张氏松了一口气,喘息了几下,“我不担心别的,也不担心你的名声,名声能填饱肚子?不过人不能太得意,大郎,我这辈子都在长安城中,见识了许多得意的人,可最终都没落了。得意到了极致就会用身家性命去赔。”   “是。”   秦沙给妻子使个眼色,示意做饭。   他坐在床榻边陪着母亲说话。   “要离远些,不要太得意。”   “是。”   “不要贪婪。”   “是。”   晚饭后,秦沙和杨氏上床,杨氏才说了些事。   “医者说了,阿娘的病早些年救的晚了些,终究落下了病根子,年岁一大就爱发作……要养。”   “是。”   第二日到了吏部,秦沙去请见李义府。   “相公……”   秦沙一脸苦笑,“我厚颜了……”   李义府眯眼看着他,“你该早说。”,他抬头,“来人。”   另一个心腹姜琦进来,李义府吩咐道:“老夫这里有事交代秦沙去做,你去拿了两万钱给他。”   秦沙低头,眼眶红了。   李义府把这事儿抛之脑后,“杨德利可惧了吗?”   秦沙摇头,“昨日看着没事人一般。”   “他只是小卒。”李义府笑道:“谁有兴趣去弹劾一个御史,这是冲着贾平安来的。贾平安如何?”   “下官去打探一番。”   贾平安刚到兵部。   今日弹劾的力度更大了。   吴奎突然出现。   “朝中正在商议把你贬官地方之事。”   吴奎焦头烂额,“换个人来做尚书老夫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从背后捅他刀子,你赵国公厉害,老夫却不敢。为了老夫的安危,赵国公,低个头吧。”   贾平安摇头,“别的事尚可,此事万万不可。”   封个鸟毛的禅!   你要说长安边上就是泰山倒好说,大不了弄些俘虏来修建台子什么的,大伙儿出门就能去祭拜天地。   ……   朝中议事很激烈。   许敬宗强烈反对把贾平安贬官地方,李勣没说话,上官仪没说话,李义府……也没说话。   于是朝堂之上就成了许敬宗独口相声的表演场。   “陛下,万万不可啊!”   “臣想到了比干!”   皇帝的脸黑了。   这个老东西还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毛病,改不了了。   “散了!”   四个宰相散去,帝后坐着没动。   武媚眸色平静,“李勣稳沉如山,上官仪有些小家子气,李义府明哲保身,许敬宗依旧是老样子。”   皇帝说道:“所以朝堂变化多端,许敬宗却从不变。李勣都活成了千年的狐狸,他知晓此刻一旦为贾平安说话,朕反而会多了不满,弄巧成拙。至于上官仪,小聪明有,做事也算是勤勉,可以用。”   他没有点评李义府。   “让沈丘来。”李治笑道:“朕昨日态度暧昧,于是弹劾的人多了不少。今日朕再提此事,这便是暗示,随后攻击如潮,贾平安可还稳得住?”   武媚点头,“我信平安!”   她起身走到殿外,看着长空幽幽的道:“要想成为人上人,要想站在庙堂指点江山,这些都是必须的代价。平安,许多人在看着你……”   沈丘来了。   “赵国公依旧在兵部理事,不过有人说赵国公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他心慌了?”   李治琢磨着。   帝王必须要琢磨臣子,随后从中分个高低,可信任的又要分一下,谁能干,谁只能当炮灰,谁只能当酷吏……   这是帝王的基本功。   “朝堂便是看不见血的沙场,许敬宗是秉性如此,对朕坦然,所以能立足;李义府是酷吏;李勣是靠着无数征战站稳了脚跟,上官仪……压根就没站稳过脚跟。”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你总是撺掇朕给贾平安升官,如今升了。可他靠什么在朝堂之上立足?忠心?那就是个狡猾的,上次朕看到他哄走了太子的一本绝版好书,后来有人在他的书房里见到过……”   武媚的脚动了一下。   “既然他做不到许敬宗那等忠心,可能做酷吏?他在百骑时数次让唐旭为难,就是因为心不够硬。”   “最后就是功绩和资历,他和李勣这等老帅差的太远,至少还得磋磨二十年。”   “陛下舍得让平安在朝堂之外浪荡二十年吗?”   皇帝认真想了想,“舍不得,但他得让朕看到他自己的坚持。”   坚持!   “朝中谁有坚持?”武媚平静的道:“也就是许敬宗,他一门心思就想做宰相。许敬宗和上官仪压根就没有自己的坚持……”   “可贾平安是你的阿弟。”皇帝的声音有些冷漠,“他若是没有自己的坚持,朕如何敢重用他?”   王忠良听的胆战心惊的,想到的是后宫风云……没有节操的赵国公鼓动皇后谋逆,随即皇帝退位,太子继位,权臣当道。   可怖!   武媚苦笑,“我能照拂他,却也能带累他。”   “他能帮助你,可也能带累你。”   李治突然有些羡慕这样的姐弟关系,“他当年为你在皇城外杀人,随后被朕赶出了长安城……”   武媚的眸色柔和了许多,“是啊!这便是他的坚持。”   ……   “我特么的不想干了!”   贾平安看着案几上堆积的文书想原地爆炸。   “那个……吴侍郎嗯?交给他办。”   陈进法去了,晚些回来,“吴侍郎问他都干了,国公你干什么?”   “我干大事。”   大事找我,小事别烦我!   兵部还差一个侍郎,赶紧配齐啊!   贾平安真的是望眼欲穿。   陈进法小心翼翼的道:“国公,若是陛下大怒……”   陛下若是把你贬官了,兵部有几个侍郎重要吗?   贾平安一想也是。   丢就丢吧!   他想的很清楚。   第二日,弹劾依旧。   第三日,弹劾的规模大的吓人,杨德利的身边已经没人敢待着了。   第四日,杨德利寻到贾平安,说自己不怕,但被人盯着有些发烧。   还好不是发骚。   第五日……   贾平安觉得就像是风浪中的浮萍。   “国公,低个头吧。”   吴奎每日一歌。   “国公,低个头吧。”   陈进法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   崔建也来了。   “名臣你大概做不了,你的节操不好。”崔建很果断的道:“低个头,过了这一关再说。”   连李敬业都来了,“兄长,低个头。”   贾平安纳闷,“你竟然也劝我低头?”   李敬业说道:“我知晓此刻低头都晚了,不过低头至少能换个地方。原先兄长你会去交趾的,低个头说不定就能去安西。”   “胡女?”   贾平安问道。   李敬业欢喜的道:“是啊!到时候我把李义府捶个半死,跟着兄长一起去。”   贾平安心中温暖,“滚蛋!”   王忠良来了。   “陛下召见。”   决定性的时刻来了。   贾平安起身看了一眼值房,对陈进法说道:“把我私人的东西收拾一下,弄个筐子,等我回来收走。”   陈进法点头,哽咽的道:“国公平安。”   老子姓贾!   到了宫中,帝后都在。   皇帝一直在盯着他。   莫非皇帝想让我明媒正娶了高阳,从此成为驸马?   贾平安有些胡思乱想。   “你不担心自己被贬官?”   皇帝的问题很直接。   贾平安点头,“担心。”   “为何不低头?”   贾平安想了许久,各种理由在脑海里闪过。   帝后也不催促,饶有兴致的等着。   良久,贾平安抬头,“饿怕了。” 第1006章 我的道   对于帝后而言,饥饿这个词有些遥远,又有些触手可及。   从小到大帝后都没挨过饿,但当他们执掌天下后,却又知晓了饥饿对于这个庞大帝国的危险。   百姓吃不饱就要闹事。   军队吃不饱就要闹事。   所以得出一个结论,民以食为天。   李治想过贾平安反对封禅的无数理由,譬如说靡费钱粮,譬如说劳师动众……等等,但他从未想过竟然是饿怕了。   他看了一眼皇后,皇后的眼中多了些黯然,显然是想到了贾平安小时候的经历。   饿怕了。   他想到了杨德利。   但凡知晓哪里有浪费,那么哪里就会有杨德利。   一句饿怕了,比什么封禅靡费都来得更直接和猛烈。   有那钱粮为何不拿去救助百姓?   李治温声道:“你还记得当年之事?”   他见过许多官员,大部分都出身不凡。极少数出身贫寒的官员到了一定境界后就忘却了自己的出身。他们会骄奢淫逸,比那些出身不凡的官员更加贪婪。他们会俯瞰曾经的乡邻,厌恶那些贫寒的百姓……   贾平安抬头,“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穿着脚指头露在外面的解放鞋,袜子是没有的,身上的衣裳都是有许多补丁的,冬天会冷的耳朵和手脚生冻疮……   那些时日他从未忘记过。   武媚轻叹一声。   皇帝知晓这声叹息的意思,“若是因此和同僚交恶你也愿意?”   贾平安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有我的道,我走我的道。   你若是愿意加入这个道,或是赞同这个道,那咱们就是朋友。你不赞同没关系,但别在路上设障碍。   就那么简单。   “若是举目皆敌呢?”   “求同存异。”   政治从来都是妥协的艺术,一味强硬不会有好结果。   王安石强硬的像是一块石头,结果新政崩了。   我的道在那里,不远不近,触手可及。我愿意为了我的道去争取更多的朋友。   就那么简单。   李治眯眼看着他,想到了许多。   朝堂之中目前是一个稳固的构架,四个宰相中有三个是他的心腹,一个李勣也是半个心腹。   他微微颔首,“你且去。”   没有贬官?   贾平安有些愕然,旋即告退。   王忠良把他送出去,出了殿门后低声道:“赵国公……好险。”   啥意思?   贾平安不解,“可是陛下震怒了?”   陛下没震怒!   王忠良莫测高深的道:“道啊!”   你特娘的能不能说人话?   道!   道可道。   非常道。   贾平安皱眉不解。   王忠良这话什么意思?   所谓道,在政治上指的就是你的立场,你的政治宣言。   贾平安觉得眼前就像是闪过一道光般的豁然开朗。   皇帝要看看我的道。   朝中目前有四个宰相,李勣更像是守门的,没事儿也不发表意见;剩下的三个许敬宗算是半个有自己的道的人;李义府和上官仪都是棒槌。   也就是说,皇帝清理了宰相后,霍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全是心腹。   当你的身边全是心腹时,你的事业就危险了。   你必须要倾听不同的声音,可你的心腹不会说这些。   皇帝这是想试试我的道,看看我的坚守……   他需要一个能信任,且能坚守自己道的重臣,而非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唯唯诺诺的臣子太多了,目前朝中的三个宰相都是。   这是一次测试。   若非如此,阿姐定然会想办法来提醒我。   是了!   阿姐一直没动。   我的道!   贾平安看着左边。   左边是东方。   太阳从东方升起,煌煌而不可直视。   太阳普照万物,水利万物,于是浩浩荡荡,不可阻挡。   贾平安想到了一句话。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   帝后在宫中缓缓而行。   “成为帝王之后,生杀予夺只是一面,定人荣辱才是帝王最犀利的兵器。多年来,无数人或是谄笑着,或是一脸正气在朕这里献媚。他们小心翼翼的说话,或是慷慨激昂的说话……目的都是为了朕的看重。”   李治的眉微微挑动了一下,“有人效忠丑态百出,有人装君子让人作呕,朕只想知晓臣子的心思,知晓他的道。但遇到许多人,从未有自己的道。”   武媚说道:“所谓道,定然是对家国天下有了自己的认知,为此想去改变这些才生出的想法。”   “有想法的臣子很多。”李治目光幽幽,“许多臣子都会有些想法,可却不能坚守。世间诱惑太多,酒色财气,如何能挡?于是便滑入深渊,忘却了自己的道。”   他突然握住了武媚的手,目光炯炯的道:“若非朕知晓你并未给贾平安通气,朕今日定然以为他的这番话便是出自你。”   武媚微微蹙眉,“兹事体大,臣妾更希望平安能平安,在此之上才能言及朝堂。”   皇帝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几日朕一直在看着他,还不时给些暗示,于是弹劾越发的凶狠了。朕见过许多官员,李义府当年也曾有过抱负,可为了高官厚禄还是走了酷吏这条路。诱惑面前有几人能当?贾平安却不为所动。”   武媚想到了许多,“记得第一次见到平安,他穿着百骑的衣裳,腰间挎着刀,一脸稚气……”   那时候的贾平安看着更像是一个邻家弟弟。   武媚回忆道:“那时候他目不斜视,压根就不看那些女人。”   这便是纯真。   “这些年他面临的诱惑不少,若是愿意,他就能打着皇后阿弟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可他何曾如此?”   武媚的声音渐渐铿锵有力,“我的阿弟自然不是那等见利忘义之辈,哪怕是面对刀山火海亦能一往无前。他有他的道,为了他的道,他敢在皇城外斩杀官员;为了他的道,他敢带着五万倭女回到长安!”   武媚看着皇帝,眉间多了凛然,“平安从不是李义府那等佞臣!”   ……   宫中来人了。   来人径直去了兵部。   “这是陛下的赏赐。”   一块玉佩。   玉高洁且坚硬。   外面的猜测一下就崩碎了。   “君子如玉!”李义府的眸中多了些莫名的黯然。   秦沙轻声道:“多半是皇后的主意。”   李义府摇头,“不是。”   那些弹劾戛然而止。   不少人恼羞成怒,背地里腹诽皇帝的不靠谱。   你不是暗示俺们弹劾贾平安吗?   怎地自己却扛不住皇后的压力,半道转向了。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皇帝的改弦易辙就是出自于皇后的撺掇。   只有李勣知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老夫老了。”   任雅相突然来访,李勣和他聊了许久。   “你倒是退下来了,好事。”李勣的眸色就像是一口深井,看不到底,“我等都老了,许敬宗也老了,上官仪倒是正当年。”   至于李义府,二人都默契的忘记了此人。   一条狗罢了,太过叫嚣迟早会被主人一刀杀了。   任雅相有些纳闷,“老夫还以为此次弹劾乃是陛下给小贾的下马威……”   “也有这个意思。”李勣温言道:“反对封禅可不是小事,不过陛下的心思难猜。”   第二日,皇帝召集了群臣议事。   “有人建言封禅。”   李义府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李治看着群臣,“封禅,定然是文治武功鼎盛。朕开始时颇为意动。”   李义府觉得一股风吹了过来,脊背发寒。   “朕仔细想了许久,这些年朕做了什么?”李治沉声道:“辽东灭三国,此次灭了倭国,朕登基以来灭了四国。这是武功。”   “文治如何?”李治缓缓说道:“最近些年各地风调雨顺……朝堂之上君臣融洽……”   有人看了一眼宰相……就四个,可真是融洽啊!   “朕今日想告诉诸卿。”   皇帝的身体坐的端正,“这远远不够!”   ……   尘埃落定!   皇帝的雄心勃勃让群臣都为之一震。   不够!   远远不够!   这不是那个频频发病,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李治,而是一个更为健康的皇帝。   “兄长,做自己的事,让皇帝猜忌去。”   李敬业依旧是这般大喇喇,让贾平安为英国公这个爵位的传承有些担心。   “此次归来,没说升官?”   贾平安有些奇怪。以前李敬业被李勣压着不得升职,那是因为他太年轻,而且李勣还在巅峰期,祖孙不能一起风光。   可李勣如今隐隐有退居二线的意思,那么李敬业上位正当其时啊!   老李在想什么?   李敬业挠头,“我也没问阿翁。”   “你这个棒槌!”贾平安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多上心。”   是哦!   李敬业回头就去寻了祖父,“阿翁,我此次去倭国立功不少,该升官了吧?”   李勣嗯了一声,李敬业快活的去寻了贾平安。   “兄长,走,甩屁股去!”   “你特娘的能不能安稳些?”贾平安很头痛,“孩子都好几个了,就不能安生度日?”   李敬业觉得兄长越发的迂腐了,“我如今就是安生度日……甩屁股就是度日。”   你说的好有道理。   李敬业快乐的去平康坊甩屁股,贾平安还得去看看后续来的倭女们。   一群群倭女站在长安城外目瞪口呆。   “这是长安城?”   “和大唐男儿一般雄壮。”   “飞鸟城和长安城一比就成了乡下地方。”   倭国的女人来了。   这事儿归谁管?   负责的官员王谦先去寻了窦德玄。   “这和户部没关系!”   窦德玄差点脑溢血,咆哮道:“这是礼部之事。”   得!   王谦又去寻了李博乂那个老流氓。   老流氓直接耍流氓,“倭国可还在?”   王谦:“没了。”   李博乂语重心长的道:“没了倭国,那些女人就是大唐的女人,此事和礼部有关系?年轻人,去寻窦德玄吧。”   是哈!   既然是大唐女人,这事儿必然归户部管。   王谦觉得这话再正确不过了。   可再回到户部时,窦德玄不在了。   官员一脸认真,“尚书有事,说是今日都不回来了。”   卧槽!   被推皮球了。   王谦在户部咆哮,“那是五万女人呀!丢在城外会出事!”   没人搭理他。   按照户部官吏的看法,这事儿就该让宰相们操心。   王谦很愤怒,因为他是工部的人。   我曰尼玛!   王谦怒了,“耶耶是工部的,和此事更没关系。难道工部还管睡女人?若是管,就把那五万女人给耶耶,耶耶每日睡一个,睡到地老天荒!”   一个小吏懒洋洋的道:“每日一个,三十年才一万个,五万人,让我算算……”   呸!   站在户部的外面,王谦喊道:“耶耶去求见陛下!”   “去吧。”   门子懒洋洋的想睡个觉。   忍无可忍啊!   王谦真的去了宫门外。   消息传递了进去。   正在和宰相们商议事儿的皇帝也楞了一下。   “五万倭女。”   贾平安上次说了五万倭女,皇帝也没觉得有多少,可此刻人来了,他才认真的想了想。   很多。   长安城中的光棍每人配十个以上才能分完。   “让礼部去看看。”   皇帝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武后却低声道:“倭国没了。”   倭国没了,那些女人来到了大唐就是大唐人。   皇帝一怔,“让户部去。”   “户部窦尚书跑了。”   皇帝的脸黑了。   “为何跑了?”   “窦尚书说没办法解决。”   可你也不能跑啊!   许敬宗随口道:“陛下,那些女人怕是野性未泯。”   皇帝用赞许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许敬宗不禁暗喜。   “是了,野性未泯,她们最怕谁?”   李义府闻弦知雅意,“赵国公。”   李勣也添一把柴火,“赵国公在倭国都城外筑了个据说是前无古人的大京观,如今在倭国他的名声可治小儿夜啼。”   注意,是治疗的治,而非是止住的止。   大唐名医英国公为贾师傅正名了:小贾的名声能治小儿夜啼。   于是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兵部。   “关我屁事!”   贾平安怒了。   五万倭女啊!   贾平安带着一群官吏出了兵部时,分明感受到了许多幸灾乐祸。   看你怎么安置。   五万人是个巨大的麻烦,吃喝简单,但拉撒睡呢?   长安城中自然没法安置她们。   窦德玄精神抖擞的回来了,见到贾平安后拱手,“赵国公,此事老夫无能为力。”   你一路走好。   李博乂来了,笑吟吟的道:“赵国公虎躯一震,那些倭女想来便会如水般的……”   这是个大麻烦,两个老鬼都不想沾手。   贾平安却躲不过。   主意是他出的,女人是他带回来的。   还没到城外,就感受到巨大的嘈杂声。   “赵国公。”   声音很熟悉。   回头一看,王忠良和邵鹏。   近前后王忠良说道:“陛下说了,长安城中如今议论纷纷,那些外藩人也在看着,万万不可出了岔子,否则……”   邵鹏接力,“皇后刚准备了新鞭子,还问了寝宫的门梁可够结实,不够结实就换。”   王忠良:“……”   王谦看了贾平安一眼,嘴角抽搐。   传闻这位赵国公被皇后毒打过多次,就吊在寝宫的门梁上,用鞭子使劲抽。   贾平安满头黑线,“知道了。”   贾平安先到,王谦带着倭女们后到,所以他跟着介绍情况,“这一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数百人,剩下的还算强健。”   我特么的成人贩子了!贾平安点头。   人太多了,以至于朝中派出了千余军士在看守。   按照许敬宗的说法:若是不看守让她们跑了怎么办?   “好大!”   “好高!”   “好雄壮!”   五万个女人一起发出来的声音堪称是蔚为壮观。   那些军士刚开始好奇,不时偷瞥一眼这些矮个子女人。可时间长了也扛不住这等噪音。   “闭嘴!”   一个将领怒了。   可没人听他的。   通译喊道:“闭嘴!”   数百女人闭嘴,可这里有五万女人啊!   随即嘈杂依旧。   通译回头,一脸无辜。   将领骂道:“都是贱人!”   声音小了些。   又小了些。   将领笑道:“还是有用的。”   鸦雀无声。   “太安静了。”   将领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城门方向,就缓缓跟着看去。   “赵国公!”   贾平安被人簇拥着出来,只是往那里一站,顷刻间五万倭女鸦雀无声。   “这一路辛苦了。”   魔王和颜悦色的,但倭女们依旧不敢说话。   “到了这里,你等都是大唐人。”   这话爱听。   倭女们两眼放光。   大唐户口啊!   就如同后世有些人得了灯塔的绿卡般的欢喜。   王谦低声道:“吃喝拉撒很麻烦,宫中的医官说了,这般聚集在一起,迟早会弄出疫病来。”   这个贾平安知晓。   “三日!”   贾平安说道:“三日了结此事。”   随行的宫中内侍马上回报。   “三日?”   帝后都拭目以待。   贾平安正在城外训话。   “如今早晚凉,你等夜里在城外宿营要注意保暖。”   魔王好温柔。   倭女们眼眶微红。   有人冒死低声道:“那些说魔王杀人不眨眼的,怕是谣言。”   众人用力点头。   “给她们挖茅坑,便溺皆在茅坑中,谁敢随地大小便,重责!”   温柔的魔王转瞬换了个面孔。   “是。”王谦应了,但很为难的道:“帐篷不够。”   “让户部出。”   王谦去而复返,“窦尚书说帐篷用了还得清洗……”   贾平安说道:“清洗的钱兵部出了。”   窦德玄:“……”   “他哪来的钱?”   这是公事,不可能用私人出钱去办,犯忌讳。   贾平安正在安排事儿。   “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县令叫来,管户籍的也叫来。”   如今他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两县的县令都来了。   “可看到了?”   贾平安指着那些倭女问道。   两个县令点头。   长安县令梁盖说道:“赵国公,这些都是麻烦啊!”   万年县县令黄耀因为王勃的事儿和贾平安有些交情,加之贾平安的老丈人就在万年县,所以说话就更肆无忌惮些,“赵国公,这是大麻烦,耗费钱粮的大麻烦。”   贾平安说道:“在我的眼中,这些都是资源,都是钱。” 第1007章 迂腐还是贪腐   倭女是钱?   梁盖一脸懵。   黄耀再度显摆自己和贾平安的关系密切,笑的很是随意,“赵国公,长安城中的鳏夫没那么多。”   “狭隘!”   贾平安吩咐道:“管户籍的,回去就去各坊寻了坊正,告诉他们,陛下仁慈,知晓许多鳏夫寻不到娘子,这不万里迢迢的从倭国寻了好些女子来。这些倭女温柔能干,操持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归根结底一句话,这么贤惠的女人,不娶就亏大发了。”   老丈人卫英也来了,闻言说道:“可有人怕是看不上倭女。”   贾平安看了老丈人一眼,干咳一声,“丈人,这从军三年,看见母豕都成了貂蝉。”   那些鳏夫饥渴已久,此刻听闻来了倭国的女子,那还得了?   再一听倭国女人温柔能干,我去!还等什么?   小贾这是说老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的饥?   一群饱汉子旋即去安排。   “长安周边的都把话传到,告诉那些村正,手快有,手慢无。”   这便是政权下到基层的好处,村正坊正那里一说,事儿就妥当了。   “铛铛铛!”   某村子中,村正带着几个大汉正在喊话。   “咱们村的鳏夫啊!记得是五个。陛下记着你们呢!这不,就从倭国万里什么带来了倭女。那些倭女温柔体贴,能暖被子,能睡。总比手强……”   一群妇人在边上笑。   人群中五个男子也在笑,笑的眼睛冒绿光。   “可来的倭女就那么多,上面说了,手快有,手慢无,你等可要娶了倭女?”   村正问道。   五只手举起来。   “要!”   “要!”   “要!”   “要!”   “要!”   ……   “舅舅,人口太多地不够呢!”   太子也颇为好奇的出城来查看情况。   贾平安就坐在城门边上,说道:“为何不够?不够外面有。”   “哪里有?”   “海外。”   华夏人勤劳,但凡有块地就能扎根,随后繁衍子孙,把那块地方变成乐园。   “来人了。”   官道上来了一群人,不止,后面还有。   “女人何在?”   一群老爷们来了就去抢女人,被军士喝骂后不满的道:“说是来的都能领一个倭女。”   “村正呢!”   军士骂道:“要村正带着来才有。”   村正年岁大了,被人架着来,喘息道:“老夫就是,老夫就是,快,咱们村的鳏夫……先挑。”   这份敬业精神没话说。   军士验证了身份,随后说道:“没得挑,按照赵国公的吩咐,就是顺着来。”   村正恼了,“那选个丑的呢?”   军士说道:“晚上把灯一关。”   村正若有所思,“是这个理。”   一个个倭女被叫了出来,贾师傅也来了。   “跟着他们去,从此你等就是他们的妻子……堂堂正正的大唐女子,你们的子女将会成为堂堂正正的大唐人,他们将有机会进学堂读书,弄不好还能做官,让你等在家中安享富贵。”   那些倭女默然。   便装的太子低声道:“舅舅,那些鳏夫不是长的丑就是有残疾,她们怕是不乐意呢!”   “你一个没开叫的小公鸡懂啥!”   “没开叫的小公鸡?”太子有些不理解,准备回去问问老娘。   贾平安莫名觉得屁股隐痛。   一个倭女上前,行礼,然后抬头用不大标准的大唐话说道:“从未敢想有今日,好好过。”   说着她就跪下了,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   这一路都在教授她们大唐话,此刻那些倭女落泪,用大唐话表达着感激之情。   “是陛下仁慈。”   贾平安指指城门。   一个倭女被安排了,冲着城门磕头,随后跟着自己的男人离去,晚些村正和坊正们会把她们报上去,重新安排入籍之事。   一个接着一个。   “舅舅,她们为何这般高兴?”   “因为大唐强盛,所以人人都想做大唐子民。”   太子若有所思,“那就是说,哪里强盛她们就喜欢去哪里?”   “对,我给你说过,人是逐利的,所以该如何做?”   王谦满头大汗的交代事儿,此刻才将过来。   刚过来他就愣住了。   赵国公这话怎地像是在教授弟子?   这个少年是谁?   太子说道:“人是逐利的,钱粮是利,安定的环境也是利,那么就把大唐变成天下最富庶、最强大之地,一直这样。”   贾平安微笑道:“就是这样。”   曾相林说道:“殿下,该回宫了。”   王谦只觉得心跳加速,哆嗦道:“见过殿下。”   竟然是太子殿下!   他在工部就听闻贾平安教授太子的消息,但从未想过这一幕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太子皱眉看了他一眼,贾平安说道:“别一惊一乍的。”   是要保密?   看看太子的便服,王谦压住激动之情,“是。”   但太子皱眉了,会不会觉着我不妥当?   下位者往往爱揣测上位者对自己的态度,为之不安,甚至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贾平安说道:“此人叫做王谦,在工部做事。此次他跟随出征倭国。这一路做事勤勉,也颇为灵活。”   赵国公竟然夸赞我!而且还是当着太子的面。   王谦难掩兴奋的心情,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太子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舅舅,长安周边就那么多鳏夫,怕是分不完吧。”   关键是后续还有数十万倭女要来,想想太子就头皮发麻。   “这一批要打响口碑。”   贾平安说道:“鳏夫们分完了,随后的是资源。”   “资源?”   太子学过新学,知晓什么叫做资源。   “大唐的鳏夫不少,后续到的倭女会按照道为单位分配,特别是南方。”   南方此刻依旧是半蛮荒地带,许多后世人耳熟能详的鱼米之乡此刻依旧是原始森林状态,里面兽类成群。   太子回宫,帝后把他召了去。   “外面如何?”   “好些鳏夫都欢天喜地领了倭女去。”   李治笑了,“那些倭女可情愿?”   太子说道:“那些倭女感激零涕,临走前都冲着城门行礼,说是感谢阿耶。”   李治:“……”   武媚也有些不解,“那些鳏夫都是……她们也愿意?”   终日饱食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那些饥饿者的心态!   太子好奇的问道:“阿娘,什么是没开叫的小公鸡?”   帝后的脸黑了。   皇后板着脸道:“太子今日的功课少了,加一倍。”   太子:“……”   ……   连续两日,倭女少了大半。   “各处都统计完毕,还剩下万余没法分配。”   从那日见到贾平安教导太子的场景后,王谦对他就多了许多恭谨。   贾平安说道:“剩下的都是资源。”   什么资源?   王谦不敢问。   晚些一群人出来了。   李敬业打头,近前就听他在吹嘘。   “倭女就是矮小了些,长相普通了些,可架不住温顺啊!不说你等,我家中的小妾但凡不高兴了,连我都敢甩冷脸。倭女却不同,温顺啊!”   “果真?”   李敬业点头,“耶耶在倭国甩了上百人,真的不能再真的。最要紧的是……”   李敬业猥琐的挑眉,“这些是倭女呀!”   这数十人都年轻,衣着和神态一看就出身不简单。   实际上就是纨绔!   一个纨绔意动了,“是啊!睡大唐女子有什么意思,要睡就睡外邦女子,那得劲。”   “丑怕甚?晚上把灯一吹,嘿嘿!”   “多少钱一个?”   李敬业说道:“兄长说了都是自己人,给咱们打九折,本来两百钱一个,如今只要一百八十钱。”   “一百八十钱能作甚?不如买几个倭女回家乐呵。”   “买了买了。”   一群纨绔回身招手,背着包袱的随从过来,包袱里大多是绸缎。   “某要五个倭女。”   负责此事的王谦哆嗦了一下,“几个?”   纨绔皱眉,“耳朵不好使?五个!”   “给他!”   王谦眨巴着眼睛怒吼道。   发财了!   数十个纨绔就带走了百余倭女,其中有人放话,“且等耶耶回家睡一睡,若是得意再回来买一串。”   曰!   贼特么有钱!   王谦大喜,拱手道:“赶早啊!”   随后事情发酵了。   城外有倭女发卖,两百钱一个。   卧槽!   两百钱能干啥?   不够咱爷们一顿饭钱。   去青楼睡个名妓也不止这点钱。   可两百钱能买个倭女。   心动了!   心动不如行动。   此刻全球有钱人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长安城,从权贵到商人都来了。   王谦甚至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人扶着叫嚷:“老夫要一个细嫩的!”   这……   始作俑者就在边上坐着。   “给耶耶留几个!”   抢夺开始了。   一个老人走了过来,戟指贾平安,“这等道德败坏之事你也敢做?”   贾平安抬眸看着他,“你可有小妾?”   呃!   老人愕然。   贾平安说道:“你自家饱暖思**,却见不得别人睡个倭女,什么道理?”   “可……可这是买卖……”   “你的不是买卖?”   贾平安说道:“若不是买卖,哪个女人看得上白发苍苍的你?或是你天赋异禀?还是说那女人就好这一口!不要脸!”   老人败退!   一群人守在城门那里,见他回来就问道:“可成了?”   老人摇头,“他问老夫可有小妾。”   众人:“……”   “那赵国公犀利,散了散了!”   ……   “河北那边准备兴水利,不过钱粮不趁手。”   实际上君臣每日商议政事,很大一部分都和钱粮有关系。   “那一万两银子!”   许敬宗看了皇帝一眼。   “暂且不动。”   皇帝摇头,“倭国的银子每年都会来,上次赵国公说铸币,朕深以为然。”   不就是想借着铸币再挣一笔吗?   “陛下,赵国公求见。”   李治微微一笑,皇后也是微微一笑。   他们都想到了太子的那个问题。   小公鸡没开叫?   王忠良觉得有些冷。   晚些贾平安进来。   “陛下,城外的倭女全数分完了。”   这个效率不错。   李治点头,“如此皆大欢喜,可朕昨日才听闻尚有万余倭女无法分配,她们哪去了?”   贾平安说道:“有人领走了。”   李治:“……”   皇后:“……”   宰相:“……”   李义府怒了,“这是贩卖人口!”   “两百万钱。”贾平安抬头。   皇帝:“……”   两百万钱!   好大一笔钱!   超级巨款!   “给了谁?”   皇后的眉目间多了慈祥。   老母亲的慈祥啊!   贾平安说道:“听闻城外有万余倭女没了去处,城中许多人纷纷献计献策,有人担心户部钱粮难以支应倭女的衣食,就说领几个回家。可白领女人回家过意不去,就按照每人两百钱给,臣拦都拦不住,不要都不成……都是慈善人呐!”   还能这样说?   在场的君臣都是老油条,若说大唐谁最不要脸,这里的君臣当仁不让。   可怜的,看看许敬宗吧,那嘴张开就没闭合过。   老狐狸李勣眨巴着眼睛,上官仪愕然看着贾平安……   李义府说道:“这是做慈善?”   “是啊!”   咳咳!   皇帝干咳几下,“河北那边的水利……”   李勣说道:“陛下,臣以为可行。”   上官仪说道:“既然不差钱,自然能行。”   皇后微微一笑,“此事利国利民。”   贾平安满头雾水,晚些出去时问了王忠良。   王忠良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先前差钱。”   殿内,武后突然发话。   “兴修水利利国利民,可耗费不小。如今钱有了,可这钱来的有些怪。”   她话锋一转,“原先被视为大麻烦的倭女,如今转个眼就换回了两百万钱,皆大欢喜。为何一些人认为是大麻烦?”   武后停了一下,让众人思考,然后说道:“皆因没上心!死板不知变通。”   贾平安变通了一下,大麻烦就变成了两百万钱。   武后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微微颔首,“赵国公颇为机敏。”   ……   机敏的赵国公正在户部的大门外叫嚣。   “让窦公出来!”   门子苦着脸,“赵国公您进去吧。”   咱们别在门外闹了好吗?   丢人!   “叫他出来,再晚些我可走了。”   门子赶紧去给窦德玄禀告。   “走他的。”   老窦很坚挺。   一句随口的话让他心中微动。   “赵国公看着颇为有恃无恐。”   这……   窦德玄起身,“去看看。”   他一路到了大门外,贾平安正在对面和沈丘说话。   “……倭国灭了,别想着把那些遗老遗少堆在天智的身边,那很愚蠢。”   “为何?”沈丘伸手在鬓旁,把被秋风吹乱的长发压了下去。   贾平安看到了窦德玄,举手示意请他等一下,“不要给自己找麻烦,这是基础。倭国灭了就灭了,把那些遗老遗少安排在天智身边的建言愚不可及,一群蠢货还把天智当做是什么天皇?谁的建言?”   “这是机密。”沈丘板着脸,等贾平安一脸嗤之以鼻时,说道:“是某位东宫的属官,说是要按照以往的规矩善待天智。”   “迂腐还是贪腐?”   沈丘:“……”   “那多半是贪腐吧。”   贾平安说道。   沈丘压低了声音,“那人只是想出个头。”   贾平安不屑,“出头的法子很多,偏生要标新立异,这等人留着便是祸害,你若是不动,我可动了。”   沈丘有些恼火,“你若是动了是人都知晓是咱说出来的。”   贾平安就像是个无赖般的笑了笑,“那就让他滚出东宫。”   沈丘看着他。   贾平安含笑。   良久,沈丘点头。   此事会在皇帝那里过一关。   贾平安过去,窦德玄没好气的道:“有事说事,老夫忙着呢!”   “外面有两百万钱。”   贾平安平静的道。   窦德玄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揪住贾平安的胸襟,凶神恶煞的道:“户部正在缺钱,若是没有老夫就去贾家吃喝玩乐半年。”   “我让阿福陪你。”   窦德玄变色。   贾平安说道:“就在城外,铜钱堆积如山,绸缎被秋风吹的到处都是……”   “备马!”   窦德玄喊道,同时看着贾平安的眼睛。   “一万余倭女每人卖了两百钱……”   卧槽!   老爷子发狂了。   随从抢牵来了他的马,嗖的一下,窦德玄就完成了上马加速的过程。   “驾!”   有军士喊道:“皇城不得跑马!”   窦德玄喊道:“闪开!”   一路疾驰出城,当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铜钱时,窦德玄落泪了。   “有钱了!有钱了!”   这个反应让许多人生出了一个念头。   “以后干啥也别干户部尚书。”   “有钱了!”   窦德玄疯了。   回到户部就踢打着官吏们去搬运钱财。   “赵国公是个好人!”   老窦逢人就夸贾平安的好。   户部上下精神为之一振。   下衙后窦德玄心情颇好,请了几个得力手下去喝酒。   酒过三巡,有人叫了女伎来唱歌。   女伎唱了几曲就叹息。   窦德玄笑道:“莫非担心老夫不给钱?”   他抠门只是国事,私生活该给钱的时候绝对不含糊。   女伎微微垂眸,“窦相公不知,奴如今生意差了好些。”   “为何?”   一个侍郎笑道:“秋风吹的神清气爽,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无歌舞?为何生意却差了?”   女伎叹息,“长安城中如今多了不少倭女,不少漂亮的都进了青楼,虽说不会唱歌跳舞,可往那一站,竟然比奴的生意还好。”   窦德玄一怔,“那些倭女不是都卖了吗?”   女伎捂嘴一笑,“窦相公不知晓吧,不少青楼都是那些人的生意,这两日他们在城外买了许多倭女,漂亮的都丢在了青楼中。”   窦德玄黑着脸,“那些倭女本是想寻个夫君,竟然被送进了青楼,此事赵国公有罪责。”   女伎噗嗤就笑了,窦德玄冷冷的道:“老夫可笑?”   女伎赶紧福身,“奴怎敢笑话窦相公,实因那些倭女都是心甘情愿。”   窦德玄讶然,“不能吧。她们如何说赵国公?”   女伎说道:“万家生佛。”   ……   晚安! 第1008章 情义   倭女之事解决后,户部对倭女的兴趣大增,窦德玄寻了贾平安,老脸红了许久说不出话。   “窦公可是有话说?”   贾平安还很忙,外面陈进法正在使眼色,身后还有个人在等着,看着个子挺高的。   窦德玄叹道:“不好说。”   这等时候贾平安若是尊老就该主动询问,譬如说:窦公你只管说,啥事好说。   但贾平安却说道:“那就不说。”   年轻人不尊老!窦德玄一口老血憋着,“倭女后续还能来多少?”   “窦公是想问后续钱还能来多少吧?”贾平安了然。   窦德玄一脸正气凛然,“老夫哪里会管此事。”   贾平安不为已甚,“窦公,后续的倭女各道都要分配一些,特别是南方。穷山恶水,娘的,没人愿去,用倭女勾引着,好歹能去些人。”   窦德玄起身,“走了。”   “窦公不坐会?”   窦德玄摇头,“老夫事多。”   窦德玄飘然而去。   陈进法进来,“国公,新来的侍郎来了。”   贾平安一直在发出请求,让朝中赶紧把兵部侍郎给配齐,今日总算是来了。   来人身材高挑,一股子气质让人不禁心生好感……这种气质叫做温文尔雅。   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来人拱手,“王璇见过赵国公。”   王璇!   贾平安微微眯眼,“王侍郎来了,以后我兵部自然蒸蒸日上。陈进法,请了吴侍郎来。”   按照程序来说,新人来了贾平安该和他交谈一番,随后再为他引见吴奎。   但只是一句话后,贾平安就把二人之间的程序划上了句号。   吴奎也得了新任侍郎到来的消息,正在值房里唏嘘。   “老夫在兵部的时日不短了,这又来了一个,哎!”   心腹说道:“来了也不怕,赵国公对您可不差。”   “两说。”吴奎很清醒,“赵国公那边是统领兵部,下面就老夫和新任侍郎,赵国公会对谁更亲切些……”   他有些郁郁。   “吴侍郎。”   陈进法来了,吴奎讶然,“怎地?”   这等时候贾平安不该是和新任侍郎在谈话吗?   陈进法说道:“国公请你去。”   吴奎有些懵,等到了贾平安的值房后,见到新任侍郎时就颔首,“原来是王侍郎啊!”   王璇颔首,“老夫这几年一直在地方任职,倒是和吴侍郎少见了。”   二人坐下。   贾平安也没兴趣泡什么茶,说道:“我的事多。”   这是基调。   王璇依旧微笑,吴奎想翻白眼。   “若是我有事外出,你二人要好生看好兵部。”   二人欠身应了。   接下来就是要请客吧?   尚书请新任侍郎喝一顿花酒,这是个保留节目。   贾平安说道:“好生做。”   请客呢?   吴奎抬头,贾平安已经起身了,“我这里有事,剩下的吴侍郎给王侍郎说说。”   吴奎:“……”   他的眼眶红了。   国公最看重的果然还是老夫!   贾平安走出了兵部,淡淡道:“制衡。”   人类缺少安全感,所以就发明了制衡这个手段,无处不在。   “兄长。”   李敬业永远都是这般快乐,“说是我的任命下来了。”   “好事。”贾平安松了一口气,“快去问问,我在外面等你。”   李敬业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啊!   贾平安不禁倍感欣慰。   催胸呢?   崔建在吏部多年了,一直没动窝。此次他作为长史跟随出征功劳不小,该动动了啊!   但动哪里?   在吏部原地飞升有难度……哪怕崔建和世家的关系并不密切,但吏部这个部门太紧要了,皇帝不能让世家染指。   去哪?   贾平安昨日想过崔建来兵部的可能,但随着王璇的到来,这个可能已经消散了。   去下面的州县任职的话,对于此刻的崔建来说和贬官无异。   不过李敬业升官是件好事。   李敬业此刻就在刑部。   “啥?”   值房里,刑部尚书刘祥道神色复杂的道:“才将来了任命,你官复原职。”   我官复原职。   还是郎中?   李敬业想爆炸。   可对于刘祥道来说,他巴不得李敬业这个刑部之耻早点滚蛋。   这厮在刑部正事不干,整日就和属下聊天扯淡。这也罢了,可这厮还喜欢拉着下属去平康坊,说是什么甩屁股。   乌烟瘴气!   此次李敬业随行征伐倭国,而且还是一路总管,这让刘祥道觉得刑部的劫难该走了……李敬业回归之时,就是飞升之日。   去吧,去祸害别的地方。   可一纸命令下来,涛声依旧。   李敬业炸裂了。   他摇摇晃晃的出了值房,一脸别惹我的模样。   出了大门,贾平安在门外等着。   “如何?”   贾平安觉得不对。   李敬业欲哭无泪,“兄长,我依旧在刑部,是郎中。”   这……   英国公,虎毒不食孙啊!   “我还在刑部!”   李敬业的心态炸裂了。   刑部是一个需要专业素养的地方,这个铁憨憨哪里会破案,在刑部的日子百般无聊,倒是幸福了平康坊的那些胡女。   “去问问吧。”   贾平安记得去年老李还有隐退之意,怎地就变了呢?   李敬业气势汹汹的去寻祖父,贾平安担心这货耍横,就跟着去。   晚些贾平安在值房外等着,冲着李敬业指指里面。   带路的小吏笑道:“一起吧。”   贾平安摇头。   李敬业深吸一口气,“阿翁!”   里面传来了李勣温润的声音,“进来。”   李敬业大步进去。   李勣坐在案几后看文书,闻声抬头揉揉眼角,“怎地来了?”   “阿翁。”李敬业怒不可遏,“我为何还在刑部?”   李勣默然,晚些说道:“本来老夫说身体不好,那便退下来,谁知晓陛下不肯……”   李敬业炸裂了,“那我呢?”   “想做官?”李勣问道。   李敬业想了想,李勣的眸色中多了悲哀,我的孙儿竟然连未来想做什么都没有谋划。   李敬业说道:“当然想。”   李勣摆摆手,“等两年。”   可……   说自家祖父熬的太长了会不会被打死?   “阿翁,你把我弄出刑部吧。”   “刑部好。”   “刑部哪里好?”   “你原先在千牛卫整日闹腾,去了刑部后就好多了,也老实了许多。”   要炸!   贾平安指指外面,小吏点头,同时退后一步。   贾平安刚溜出两步,就听李敬业在里面说道:“阿翁,你这是欲求不满,迁怒于人!”   我去!   好猛!   贾平安赶紧溜。   ……   吏部崔建的值房里,叔父崔晨坐在他的对面,对眼前的茶水看都不看一眼。   “吏部的茶水不错。”   崔建看了他身前的茶杯一眼,抬眸道:“是不错。不过喝多了不好。”   崔晨微笑,“从小你就是个听话的孩子。”   崔建回以微笑,“是啊!”   崔晨终于低头看了一眼茶杯,“三年。”   崔建摇头,“任命来自于上,非我能决断。”   崔晨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茶叶放多了,很苦!   他看着崔建,认真的道:“家中希望能在吏部有人。”   “士族呢?”崔建的眼中多了一抹讥诮。   “士族啊!”崔晨微笑,“一体的。”   随即默然。   外面站着一个小吏,有人过来,小吏微微摇头,直至值房关闭的大门,示意此刻崔建有事。   “我们荣辱与共。”   “是。”   “崔氏遇到困难别的士族也会帮忙,他们遇到困难我们也会出手,就这样……一直许多年,未来也将如此。”   “是。”   崔晨看着侄子,有些恼火,“你要理解这些,否则还谈什么世家子?”   “……”   崔建抬头,眼中多了些别的,“阿耶去的早,阿娘体弱多病,于是我从小就跟着叔父长大。”   崔晨的嘴角微微勾起。   崔建说道:“我读书比别的孩子晚一年。”   崔晨含笑,“那时你有些呆傻。”   “是啊!”崔建微笑,“我在四岁时就比别人聪明。”   崔晨愕然。   “阿耶去了之后,阿娘告诉我,人太聪明会被欺负。”   世家不是世外桃源,什么只要你聪慧就能获取全部资源,随后家族大力培养……   不存在的!   世家是由人组成的一个团体,每一个父母,包括祖父祖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获取最好的资源,你要说大公无私……   “我比他们聪明了些,于是就有人去寻了阿娘,说我轻浮。”   崔建的眼中多了些眷恋,不是对家族,而是怀念母亲。   人性本贪,人性本私,从未有过什么大公无私。   “从此我便比别人呆傻了些。从读书到科举成功,我本想把母亲带着离去……哪怕不合规矩也要如此,我甚至考虑过会付出什么代价,但……她走了。”   崔建别过脸去,“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三郎!”崔晨愧疚的道:“这些年老夫疏忽了。”   崔建笑道:“我习惯了。”   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在意?   崔晨深吸一口气,“你的孩子族里会关注。”   崔建只是微笑,并未说话。   “再有三年!”崔晨走了。   刚出皇城,就有人进了吏部。   “崔郎中!”   崔建起身出迎。   “工部侍郎。”   崔建抬头,点头,“我这便进宫谢恩。”   他进宫谢恩,随即出来,消息已经传开了。   “见过崔侍郎。”   这一步踏的格外的坚实!   崔建颔首。   侍郎就是重臣预备役。   崔建仰头看着天空。   阿娘,你看到了吗?   ……   第二日,贾平安看到了一个嘴角青肿的崔兄。   “这是被人给揍了?”   贾平安觉得崔兄真是个倒霉催的,从认识以来就没见他安稳过。   崔建笑了,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没事,撞到了墙角。”   “工部算是个好地方。”贾平安此刻的眼界不低,“那里做的是实事,少了许多争斗。最容易进入帝王的眼中。”   崔建说道:“我知晓这个,工部历练出来的都是能员。”   但他有些心虚。   进了工部后,先去拜山头。   “见过阎尚书。”   阎立本堪称是大唐最横的尚书,所谓的技术大牛说的就是这位。   “你原先在吏部多年,不过老夫并不看重这个,老夫却看重你早些年在地方为官的履历。”   阎立本这般好说话?   崔建心中暗喜,“是。”   阎立本指指自己的对面,示意崔建坐下。   新官上任上官要敲打,比如说让你多站一会儿……后世说的学习时间就是这个。   但才两句话就让我坐下了……   崔建赶紧坐下,随后阎立本问了他的基本情况。   “好生做。”阎立本很是和气,甚至还挤出了些笑容,“有事只管来寻老夫。”   崔建起身,随即去拜会另一位侍郎黄晚。   黄晚那里更是好说话,笑眯眯和气的让崔建不敢相信。   “此后就是同僚,不过工部的官吏脾气都不大好,但多是就事论事,你要习惯。”   黄晚这话堪称是交浅言深,甚至是把工部的为官秘籍都透给了崔建。   “多谢黄侍郎。”   崔建看到边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就微微颔首。   他出了值房的门,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觉得顺利的不敢置信。   “张蒙。”   “侍郎。”   “昨日都下衙了,你们那位先生就蹲在皇城外,非得拉了尚书和老夫去喝酒……老夫知晓这厮没好事,果然,一番话说的天花乱坠,把崔侍郎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话说你先生为何不肯为你来老夫这里说一番好话?”   “先生说年轻人刚出学堂,最好挨几顿毒打,把期望值压低一些。”   “一派胡言。”   崔建站在值房外面楞了一下,晚些去了自己的值房。   随即他分管的官吏们来见面,一番交谈后各自散去,两个小吏留下了。   崔建漫不经心的问道:“黄侍郎那边有个张蒙看着挺精神。”   小吏笑道:“可不是,算学出来的学生就是这样,走路带风。”   崔建拿文书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   李敬业被自家祖父毒打了一顿,来寻贾平安诉苦。   “阿翁说他想退,可看着这大唐蒸蒸日上的,竟然又想多干几年。”   谁不想呢?   贾平安说道:“你这性子还缺些定性,若是让你下去为官是坑人害己,若是换个地方,譬如说工部,我担心你监造的屋子会倒塌……”   李敬业嘟囔道:“那我去监造陵寝想必能行。”   贾平安:“……”   ……   崔建来了。   他没提贾平安为自己去工部钻营的事儿。   贾平安就更没提。   “王璇手段不错。”崔建坐下。   贾平安颔首,“喝茶。”   王璇出身王氏。   手段不错。   一句话里的信息很丰满。   “此后我在崔氏怕是难以为你提供助力了。”   崔建说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一下。   贾平安看了一眼他嘴角的青紫,“我怕了吗?”   那气势骤然睥睨。   崔建笑道:“是啊!怕什么?”   等他走后,贾平安叫来了包东和雷洪。   “查查崔建这两日见的人,外人!”   等二人离去,陈进法进来说道:“国公,他们乃是百骑的人,这些事弄不好就会传到陛下的耳中去。”   这是近乎于赤果的建言。   贾平安颔首。   消息来的很快。   “崔建的叔父崔晨昨日去了吏部。”   贾平安不想去调查朋友,但……   他微微点头。   包东继续说道:“崔建的父亲早去,母亲体弱多病。他从小就跟着叔父崔晨过活。后来考中科举母亲就去了。他的娘子乃是独女,就把丈人丈母接到了家中一起照拂。丈人早些年去了,丈母还在,平日里也称为阿娘。”   崔建的宦途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脑海中。   出仕后去了南方担任县尉。   县尉也不错,但为何是南方?   此后崔建一步步爬了上来。   看看他的履历,县尉三年,县令五年,刺史最短。   贾平安从不觉得所谓的世家内部会是一团和气。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世家的利益更大!   ……   阎立本和黄晚和气,于是崔建的工部第一日很是顺利。   下衙后,他回到家中。   “叔父在。”   妻子看了他的嘴角一眼。   崔建进了书房。   崔晨竟然和气了许多。   “老夫想了许久,那些年却是疏忽了你们母子。老夫寻了族里在长安为官的长辈,说了许多。”   崔建默然坐下。   崔晨叹道:“长辈们也没想到你对当年依旧耿耿于怀。可是三郎,家族就是如此,若是家族对每一个人都关切,你为官多年当知晓这不现实。”   崔建默然。   崔晨说道:“族里的长辈说了,你的儿子以后会全力关注,你的女儿将来也会寻个好人家……至于你,族里说了,会全力襄助,把你推进朝堂。”   所谓推进朝堂,便是为相之意。   崔晨叹息,“如今朝堂上皆是帝王的心腹,我等士族却沦为了看客,三郎,要努力了。”   为相的诱惑谁能抵御?   子女的未来能保障的诱惑谁能抵御?   崔晨干咳一声,“族里有个要求。”   崔建抬眸。   崔晨说道:“你早些年在外为官辛苦,也认识了些杂七杂八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作为崔氏子,以后你要注意些。那些家中的对头,该疏远的就疏远。”   崔建问道:“叔父说了许多,可是说的小贾吗?”   崔晨颔首:“你该知晓贾平安的立场,他如今和帝后一致,都想削弱了世家门阀。这样的人说是我崔氏的死敌也不为过。三郎,疏远他!”   他看着崔建。   崔建看着他,缓缓,但却很认真的摇头。   ……   求月票! 第1009章 老纨绔低头   早上醒来,贾平安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边。   嗯,很凶!   “夫君。”   苏荷翻个身继续睡。   “吃!就知道吃!”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没日没夜的吃,看看兜兜跟你学成什么样了?”   苏荷没动静!   啪!   贾平安拍了她一巴掌,苏荷扭动了一下身体,“夫君别吵我。”   这人真会享福!   这是老丈人苏尚说的,说他闺女打小就是让父母开心的女娃,进宫之后也没受苦,被姨母蒋涵照顾的幸福无比。等出了宫后,竟然嫁给了贾平安,这一路堪称是幸福之路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没开挂,苏荷反而开挂了。   走出房间深吸一口气,舒坦。   三花就在边上坐着打盹。   “哎!”   贾平安踢踢她的鞋子,三花猛地抬头,“郎君。”   贾平安说道:“回去睡。”   三花赶紧站起来,“不了不了。”   这女人一心就想上位,为此各种积极。   “阿耶!”   闺女的声音就是这般精神饱满,让老父亲也跟着精神了起来。   兜兜出了卧室,问道:“阿耶,大兄呢?”   “你大兄脚不舒服。”   老大昨日扭到了脚,说是没大碍,但贾平安还是停了他的操练。   父女二人出了家门开始跑步。   早上有些冷,跑了半晌身体才暖和。   “阿耶。”兜兜跟在后面问道:“花木兰会武功吗?”   贾平安给孩子们说过花木兰的故事,“会啊!”   兜兜追上来和他并肩,“那她会什么武功?”   “辟邪剑法。”   “好练吗?”   “好练。”   “第一招是什么?”   “第一招啊!好像是叫做欲练神功。”   回家后就是练习兵器拳脚。   苏荷此时才起来,洗漱后来看闺女练拳。   “哈!哈哈!”   兜兜有板有眼的练拳,晚些冲着苏荷说道:“阿娘,我一人能打你十个。”   苏荷双手抱臂,不屑的道:“阿娘只需一巴掌就能拍了你。”   兜兜不信。   “我要练辟邪剑法了。”   “还有剑法?”   苏荷有些蠢蠢欲动,见闺女拎着自己的小木刀,就寻了贾昱的小木刀来。   “来,阿娘陪你练。”   “好!”   兜兜举起小木刀,“呀……”   苏荷随即格挡。   可贾平安为了让孩子们有自保能力,教授的拳脚兵器全是军中的货色。   “欲练神功!”   “哈!”   兜兜保持着出刀的姿势。   苏荷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出血了。”   ……   吃早饭时兜兜低着头,垂头丧气的。   苏荷在数落,“我是你阿娘啊!我是让着你的,否则我一刀就能把你的小木刀给劈飞了,可没想到让你你却……”   “不孝女!”   兜兜不服气,“阿娘你说一巴掌就能拍了我,所以我才用力的,否则我定然不会用力。”   “哈!”苏荷恼火,“可是阿娘让你了呀!”   兜兜觉得阿娘不讲理,“可我还先喊了,欲练神功,你还不躲,还在比姿势……”   苏荷怒,“贾兜兜!”   兜兜怒,“阿娘!”   这矛盾没法调和!   贾平安赶紧吃了早饭,“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到了兵部,吴奎先来冒个泡,“国公,今日……”   贾平安沉吟良久,“今日兴许有事,兴许没有吧。”   吴奎了然,“老夫知晓了。”   吴奎刚出去,王璇来了。   温文尔雅的世家子一进来就行礼,“国公的值房简洁却不简单啊!”   贾平安笑眯眯的,“都是些杂木做的。”   “非也。”王璇摇头,“那些好木材打造的家具在老夫的眼中却少了些韵味,老夫想了许久,这韵味便是……学识的味道。”   他颔首:“老夫在国公这里却感受到了。”   这个马屁拍的堪称是半白半雅,照顾了贾师傅新学出身,不懂文人九转大肠的心思。   贾平安笑呵呵的道:“老王你不错。”   二人笑眯眯的说了一会儿话,王璇告退。   出了值房,他的笑容就渐渐淡了。   值房内,贾平安的笑容早就没了。   咱们不是一路人!   贾平安干咳一声,陈进法进来,轻车熟路的道:“国公可是有事?不过下官觉着不妥。”   连陈进法都知晓我要脱岗吗?贾平安问道,“为何?”   陈进法微微欠身,“国公以前是侍郎,兵部有事尚书也能盯着,可如今国公是尚书……其实有事两位侍郎也能盯着,大不了下官去寻了国公来。可国公需想想皇后呀!”   你才将接任尚书没几日就频频脱岗,不,是旷工,皇后会不会发飙?   贾平安赞赏的道:“这个提醒很及时。”   陈进法羞愧难当,“下官这点本事都是跟着国公学来的,可惜下官愚笨,并未学到精髓,哎!”   自从接任了兵部尚书的职务后,贾平安就发现许多人对自己的态度都变了。   比如说陈进法,原先谄媚的直接,可如今却多了些谨慎。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   娘的,整日被众人吹捧,是人都会飘吧?   我不能飘!   为此赶紧离兵部一阵子。   贾平安干咳道:“我进宫去授课。”   这是正事。   进宫后,贾平安发现连内侍宫女们都对自己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改变。   譬如说前面带路的内侍,原先走十余步才回头看一眼,现在五步一回头。   有趣!   “皇后,赵国公来了。”   武媚抬头,恍惚了一下,“他回来后就没来过这里吧?”   “皇后的记性让奴婢惭愧。”   邵鹏送上了小小的彩虹屁。   贾平安进来,“阿姐,太平呢?”   “太平今日贪睡。”   啧!   从大外甥开始,谁能睡懒觉?   这便是宠溺。   历史上帝后对太平堪称是如掌上明珠般的疼爱,不亚于太子和皇子。   大外甥看着精神不错。   “今日给你说说大海。”   “大海有什么?”   贾平安抛出这个问题。   李弘想了想,“海水。”   可怜的娃,没吃过生猛海鲜。   “大海不只是有海水,海水还孕育的无数鱼鲜。”   “有的地方甚至能踩着鱼的脊背上岸。”   那么多?   几个学生都有些小激动。   “人需要吃肉,但肉就那么多,为何不用鱼鲜来弥补呢?”   “吃鱼和吃肉一样?”   太子这话让贾平安想抽他一巴掌,“你这话有些像是何不食肉糜。你去海边看看,那些渔民平日里多是吃鱼鲜。”   郝米举手,贾平安点头。   “先生,可鱼鲜运送到长安后就臭了。”   贾平安点头,“说得好。不过你却不知晓鱼鲜还能制成干货,如此保存的时日就长了。另外……海边多少人口?沿海多少人口?”   李弘若有所思,“若是鼓励百姓出海捕鱼……沿海一带的百姓就能吃上肉,多余的还能制成干货贩卖到大唐各处,利国利民。”   着!   贾平安说道:“正是如此。今日说鱼鲜之事就是想告诉你,为政者莫要萧规曹随,要因地制宜,要与时俱进,结合实际来决策。”   太子颔首,“有些人说当从圣贤书中去寻治国大道……”   “先让他们治个痔瘘再说。”   贾平安冷着脸,“几本儒学经典被奉为治国齐家的圭臬,一群猪脑子为何如此?只因他们除去儒学之外再无别的学识。”   妙啊!   太子眼前一亮,“是了,他们就只会儒学。若是不把儒学说成是经天纬地之学,若是不把儒学变成人人都信奉的圭臬,他们的地位如何能彰显?”   贾平安笑了,随即下课。   一回身,他就看到了皇后。   “阿姐!”   贾平安无比庆幸先前自己把马上风改成了痔瘘,否则今日这一顿毒打在所难免。   等他走后,武媚问了太子,“先前那番话你从何想的?”   太子说道:“舅舅教过……犯事要看利益,一件事中谁得了利益,谁的利益最大,再去看动机。鼓动儒学成为圭臬谁的利益最大?我以为是儒者。结合历史去看,儒学起于前汉,但一直不得重用,号称独尊儒术的汉武治国也并非用的儒学……”   武媚微微点头。   “可废黜百家后,得有一门学问成为显学,没了百家,儒学就不战而胜。”   武媚颔首,“儒者鼓吹儒学无所不能,这本就是一件很荒谬之事。”   “阿娘也是这般看的吗?”   “对。”   “我还觉着儒者大多假。”   “为何?”   “只因他们喜欢标榜君子,可世间并无君子。所谓缺什么补什么,他们越标榜自己是君子,就说明他们的真正一面越不堪。”   武媚侧身看着太子,“你这是人性本恶之论。”   太子点头,“阿娘,我最近几年琢磨了许多事,不管是宫女还是内侍,还有我身边的属官们,每个人都有善的一面,但也有恶的一面。我发现善恶和利益的大小有关,利益越大,人恶的可能就越大。”   武媚定定的看着他,良久,突然伸手摸摸他的头顶,“五郎长大了。”   晚些皇后去寻了皇帝。   “他竟然这般说?”   皇帝的脸最近半年瘦了些,不复那等浮肿的模样。   皇后点头,“五郎这番话让臣妾颇为惊讶……这是从利益去剖析人事。一件事中,一个人的立场不去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他为何这般做?无需去分析他的秉性,而是要去分析他在这件事中能获得的利益有多少,陛下……”   皇帝苦笑,“小子成长太快了些。”   皇后的眸中多了些警觉,李治看了她一眼,“朕不是那等见不得太子有出息的帝王。”   帝后沉默良久。   皇帝幽幽的道:“朕给太子安排的先生中有儒者,有经世之学的饱学之士……”   武后轻笑,“可都败给了平安。”   皇帝看了她一眼。   “你想说朕无能吗?”   武后看着他。   王忠良打个哆嗦。   ……   贾平安回了兵部一趟。   王璇拿着文书来了。   “此事还请国公给过目看看。”   贾平安看了一眼,“我还得出去办事,此事你若是拿不准主意就去问吴奎。”   门外的吴奎:“……”   国公!   王璇的眸子猛地一缩,旋即笑道:“此事倒也不是拿不准。”   “那就去做。”   既然能做那就做,别什么事都来寻我!   王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等他出去时,见吴奎在前方,就叫住了他。   “国公说有事可寻吴侍郎。”   许多事儿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越权犯忌讳,而且很容易给自己带来麻烦。   王璇盯着吴奎。   吴奎点头。   “好说。”   国公这般看重老夫,士为知己者死!   贾平安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让吴奎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刚出去就被礼部尚书李博乂堵住了。   “倭国的白银来了,那些白银有何说法?”   “此事要问窦德玄。”   窦德玄最近风光无限,红光满面,让贾平安总是担心他会脑溢血。   李博乂骂道:“那个老狗一问三不知,可陛下前阵子提及了学堂之事,没钱办什么学堂?”   贾平安楞了一下。   一万两白银对于大唐的教育事业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但具有强大的代表意义。   他还在等着下一批白银送到,皇帝却已经在谋划如何打响第一枪。   果然,帝王的眼光比我犀利。   “一万两白银。”   贾平安眯眼看着李博乂。   当年高祖皇帝都搞不定这个纨绔侄子,但皇帝却不在乎……他的亲叔叔人渣藤就乖的和鹌鹑似的。   “长安之外吗?”   李博乂皱眉,“老夫知晓了。不过此事你不能置身事外。”   关我屁事!   贾平安习惯性的又想撇清,但旋即忍住了,“此事要大张旗鼓。”   老纨绔倒吸一口凉气,眯眼看着贾平安,“皇帝喜欢坑亲戚。”   是啊!贾平安认真的道:“陛下没这个习惯。”   长孙无忌在落泪,李道宗在咆哮……   李博乂随即进宫。   “此事要做。”   皇帝和颜悦色的,但敢和高祖皇帝对着干的李博乂却缩了,“是,臣这便去。”   刚转身李博乂又止步回头,“陛下,老臣体弱多病……”   皇帝端起茶杯,眸色温和的看了一眼茶水,抬眸时,李博乂发誓看到了煞气,赶紧改口,“臣这便去,不过臣不学无术……这是高祖皇帝说的,就怕把学堂办砸了……”   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恼火,“贾平安呢?新学是他在操弄。”   李博乂大喜,“是,臣这便去寻他。”   他走出了殿外,不禁叹道:“你特娘的给耶耶寻事做,耶耶也把你拖进来。”   身后殿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有些恼火。   “为何只有两片?”   “奴婢……奴婢……”   噗通!   李博乂没敢回头,但还是问了内侍,“什么只有两片?”   内侍板着脸,“咱也不知。”   故作玄虚!   李博乂看到了皇后过来,就拱手,但也不避开。   皇后等他过去后,就回身看着。   邵鹏说道:“皇后,陇西王跋扈,不过倒也不为害。”   武媚转身,“他能纨绔多年堪称是一以贯之,倒也合适。”   李博乂急匆匆的去了兵部。   “贾平安呢?”   陈进法说道:“国公说有事先走了。”   耶耶!   李博乂要气炸了,“耶耶寻他有正事,说,他在哪?”   寻国公有正事的人多了去,除去少数几个,他谁都不理。   陈进法咬死不知道。   ……   “阿耶,你看。”   李朔指挥着二尺在打滚。   二尺在打滚中视线很专一,就盯着李朔。   “先生又夸赞了大郎,说大郎活泼。”   活泼……   贾平安问道:“可说了学业?”   高阳摇头,“没呢!”   贾平安一怔。   活泼……   这个评语有些耳熟。   “谁在随侍大郎?”   贾平安板着脸,高阳觉得不对,“等晚些再问吧。”   嗯!   贾平安的脸冷了下去。   高阳瘪瘪嘴,“把大郎身边的人叫来。”   李朔还在那边和二尺玩耍,却不知危机降临。   两个随从来了。   “大郎这般乖巧。”高阳嘟囔着,“你做阿耶的却不信他。”   贾平安冷冷的问道:“大郎读书时可是经常走神,爱做小动作?”   两个随从身体一震。   “说话!”   贾平安有些恼火。   “是。”   高阳先是一惊,接着讶然,“小贾你如何得知?”   若非李朔读书的地方就在公主府中,高阳真的要怀疑贾平安是不是来窥看了教学现场。   贾平安说道:“活泼。”   高阳一怔。   ……   教育任重道远,贾平安并不准备让自己的孩子变成老学究。   “可知晓错了?”   高阳在边上看着贾平安教育孩子。   李朔点头。   该抽还是呵斥?   高阳在琢磨。   根据先帝的话……为将不骚,错,是孩子不闹,成就不高。   高阳脑子里一片乱麻,不知该选择哪一个。抽几鞭子?她舍不得。可呵斥的话她的话没力度,李朔听了左耳进右耳出。   做母亲太难了。   贾平安目光柔和,“为父以前和你一般。”   李朔诧异,“阿耶,他们说你承袭了新学,定然是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   贾平安笑道:“为父和你一般大时就是这般爱走神,喜欢做小动作。为何?因为阿耶的脑子里全是外面的世界,什么树木花草,什么猫狗,什么好友,乃至于地上的一株草都会打断阿耶学习的专注。”   “阿耶,我也是。”李弘觉得找到了自己,被认可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这不是毛病。”贾平安很笃定的道。   “真的?”   儿子一脸欢喜,贾平安认真的道:“这的确不是毛病,这只是你还小,没定性的缘故。”   李朔看了一眼气鼓鼓的高阳,“阿耶,那我要如何才能改回来呢?”   贾平安笑了,“不要在意这个,你越在意就越无法专注。每当念头起来时也别在意,继续看书听讲,无需有负罪感,最好的法子就是……想通自己为何要读书。”   李朔想啊想。   “为父见过许多无知无识的人,他们认为大树是神灵,每日焚香祈祷。为父见过壮阔的高山,一望无际的大海,可没有学识的人会畏惧高山,畏惧大海……”   这个孩子会继承高阳的一切,钱财,以及人脉。   他不缺什么。   所以要想改变,唯一的法子就是寻到读书的动力。   “想去看看那些世界吗?”   “想。”   “那就专心读书。”   贾平安伸手轻轻揉揉他的头顶,李朔仰头看着他,眼神孺慕。   高阳痴痴的看着这一幕。   阳光落在一家三口的身上,肖玲就站在边上,觉得这一幕如此和谐。 第1010章 觉醒,淳朴   “贾平安!”   贾平安在高阳那里半日,吃了午饭才回来。   刚看到道德坊,一个老头就从路边窜了出来,吓了贾平安一跳。   “戒备!”   包东拔刀,雷洪突前准备杀人,徐小鱼护在贾平安的身边。   一系列的动作都演练过,很是熟练。   “陇西王?”   雷洪勒住战马,包东退后,徐小鱼低声道:“郎君,此人看着气势汹汹,怕是来寻麻烦的。”   李博乂气势汹汹的过来,“老夫寻了你半日,不在兵部不在家,可见你这是在办私事。”   贾平安说道:“是啊!”   你去告我啊!   李博乂突然像是泄气的气球般的颓然,“陛下让建学堂,这次可是要出长安城,老夫的胳膊腿太脆,扛不住。陛下说让你也去。贾平安,耶耶告诉你,你此次再敢甩手,耶耶就乞骸骨。”   包东和雷洪相对一视……   赵国公竟然逼的这位老纨绔都没招了。   礼部。   自从李博乂接任礼部尚书的职务后,老纨绔靠着资历和不要脸,在礼部大搞一言堂。   “此事老夫颇为头疼,你想想,在长安城中建造学堂那些人就要死要活的,若是去了城外……那就是燎原之势,那些人还不得把老夫给吞了?”   老纨绔并非只是纨绔,该知晓的分寸他一概了如指掌。   许多时候,人设也是一门生存的学问。   贾平安深谙。   进了值房,贾平安问道:“地图可有?”   六部是执行部门,地图当然得有。   老纨绔在案几下面一阵翻找,抬头干笑,“忘记了。”   贾平安看着他在柜子里翻找,觉得头痛,“就新丰吧。”   老纨绔一怔,“新丰?要不先去城外寻个村子?好歹探探路。”   在他看来,出长安办学堂就是在撩拨那些上等人。   贾平安眸色平静,“既然要做,那便做个彻底。”   晚些贾平安出来。   那些官吏拱手,“见过赵国公。”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一脸堆笑的李博乂……   “小贾啊!回头去家中饮酒,老夫家中上百美人,看中谁只管领走。”   官吏们:“……”   这是那个老纨绔?   贾平安颔首,“女人就不必了,不过此事越快越好。”   李博乂苦着脸,“老夫也知晓,不过……”   “陛下……”贾平安把金库咒念诵了一下。   “好说。”李博乂一脸慷慨激昂,“为了陛下的大业,老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陛下的大业……这老东西果然是不学无术。   ……   “新学堂?”   “是。”   秦沙说道:“相公,那李博乂对贾平安前倨后恭啊!”   李义府摸摸胡须,“李博乂不学无术,跋扈不堪,这是高祖皇帝的话。这等人……但陛下的手段却让人心悸。李博乂跋扈,那是知晓高祖皇帝再如何也不会处置了他,至于先帝……先帝求名,更不会处置了他。可当今陛下却不同,他怕了。”   秦沙心中一凛:“他竟然怕了陛下?”   李义府淡淡的道:“陛下登基时处境堪忧,朝堂之中长孙无忌等人为尊,外面还有世家门阀在虎视眈眈,可才多少年,陛下就君临天下,你以为这样的陛下不可怕吗?”   秦沙心中微叹,“相公,咱们也得小心。”   “怕什么?”   李义府的眸中闪过了一抹阴郁,“上官仪油滑不可靠,许敬宗不愿做酷吏,李勣就更不必说了,越老越爱惜羽毛,陛下离不得老夫。”   秦沙心中微松。   中午他说了一声,急匆匆的跑回家去。   进家后,他径直去了后面。   杨氏听到脚步声就出来,“夫君。”   “阿娘如何?”   秦沙看了里面一眼,见母亲张氏躺在床榻上,就心中焦虑。   杨氏低声道:“医者才将走,说是阿娘的病情终究缠绵。”   “缠绵吗?”   秦沙黯然,“我曾发誓要让阿娘享福,可……”   “大郎!”   里面传来了张氏的声音,有些虚弱。   “阿娘。”   秦沙笑着进去。   “怎地回来了?”张氏想坐起来,秦沙赶紧上去扶了一把。   “中午无事,衙门里的饭食不好吃,我便回家来。”   张氏哦了一声,“寻了鞋子来。”   她坐在床边,秦沙单膝跪着为她穿鞋。   杨氏进来扶着她,“阿娘去何处?”   张氏说道:“去厨房看看。”   到了厨房,张氏挣脱了搀扶,“弄了麦粉来。”   “阿娘。”   杨氏低声道:“你的身子要多歇息。”   张氏笑道:“大郎从小就喜吃我做的饼呢!衙门的饭菜好,可做饭的人没尽心。”   秦沙就蹲在外面。   晚些饼好了。   秦沙夹起一张饼就吃。   有些酸,也有些硬。   张氏坐在边上看着他,笑眯眯的道:“可还是那个味道?”   秦沙点头,用力吞咽下去,“就是那个味道,好吃。”   他吃的喷香,张氏笑的越发的开心。   ……   新丰。   贾平安想去火星湾看看,可李博乂就在身边,不好找借口。   到了新丰县县城外,当即有人来迎接。   “明府正在处置公事,说是马上来。”   官员很恭谨,但这显然是个搪塞。   贾平安使个眼色。   李博乂还一个眼色。   贾平安木然。   你是礼部尚书,你不上谁上?   李博乂突然骂道:“姜严竟敢怠慢老夫吗?”   呃!   事情麻烦了。   官员满头大汗,“明府马上来。”   李博乂斜睨着他,“滚!”   官员急匆匆的回了县廨,“明府!”   新丰县令姜严正在值房里喝茶。   一双浓眉下是一双小眼睛,但威仪自显。   “何事?”   姜严端着茶杯威严的问道。   官员冲进来,“陇西王发火了。”   姜严淡淡的道:“老纨绔罢了。”   官员暗赞:明府果然是威武不能屈,“赵国公也来了。”   “备马!”   姜严起身。   他一路急匆匆的到了城外,人呢?   “人呢?”   留下的小吏苦笑,“赵国公说新丰县怠慢公事,可见是存心要与陛下为敌,既然如此,那便不进城,在城外弄。”   ……   贾平安在前面和一个本地人闲聊,李博乂在后面懒洋洋的。   “尚书,早些时候不是说了先在城中弄吗?”随行的官员觉得朝令夕改不大好,“赵国公改口去城外,这不好吧?”   李博乂本是眯眼养神,闻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新丰县配合,那自然先从城中弄了,可姜严装模作样,显然是反对学堂……如此便在城外弄,看他如何。”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这是兵法。”   随后寻了个村子,村子看着颇为不错,至少比贾平安的老家强。   “村子叫做联旗村,在此地算是富庶。”   贾平安给李博乂说了一番。   “富庶……”   李博乂不解,“为何寻了这等地方?”   贾平安看着他,忍住了一些话,“读书亦能破家。”   李博乂:“……”   这位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苦,钱算是什么东西?耶耶有的是。   何不食肉糜就是这类人说出来的。   村正出来了。   “这是村正王晃。”   那个本地人说完就看向贾平安。   他本是闲汉,专门在城门外蹲守活计。这等人堪称是地理鬼,对新丰比自己娘子的身体还熟悉。   贾平安点头,“给他钱。”   徐小鱼摸出了一串铜钱递过去,本地人接了,又说了一句话,“县里这几日没事呢!”   李博乂隐怒,但却颇为好奇,“你为何敢说这等话?”   本地人看着贾平安,“我以前也给贵人带过路,到了地方,贵人的随从扔了铜钱过来。他却是递过来。”   扔和递。   一心之善就能得到回报。   李博乂挠挠头。   贾平安说道:“赠人鲜花,手有余香。”   王晃堆笑道:“敢问诸位贵人何来?”   李博乂淡淡的道:“老夫李博乂。”   王晃懵逼。   贾平安说道:“贾平安。”   王晃一个哆嗦,“竟然是赵国公亲至,快请进来。”   李博乂:“……”   一个村正哪里知晓什么六部尚书,更不可能知晓长安城中赫赫有名的老纨绔。   众人进去,先是查看了一番。   “两百余户人家。”王晃也颇为得意,“联旗村在新丰都算是富庶。”   “这也是我来此的缘由。”   王晃说道:“还请去家中坐坐。”   贾平安摇头,“寻些村民来说话。”   如今不算农忙时节,所以王晃一声吆喝后,数百村民就聚集在了村里的大树下。   这里连地面都比别的地方坚硬,有的地方都反光了。   ……   “城外如何能办学堂?”   姜严一边策马追赶,一边发牢骚,“办学堂办学堂,那些百姓读书作甚?”   ……   大树下挤满了人,王晃骂道:“没见赵国公被挤着了,松散些!”   “不碍事。”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我也是农家出身,当年在村里每日无事了大伙儿就聚在大树下,聊天说闲话,很是快活。”   村民们的脸上多了笑意。   百姓其实不难沟通,首先你要让他们觉得你是自己人,随后什么话都好说。但许多人却喜欢腆着肚子进村,那眉眼一看就是上等人,从云端俯瞰着一群蝼蚁。   贾平安靠着大树站着,笑道:“这时节野菜也少了,咱们能不动就不动,这样挺好。”   李博乂发现村民们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自在了,就轻声问道:“什么讲究?”   徐小鱼说道:“村民们没事就去寻些野菜野果子,好歹能省不少菜钱。到了秋冬地里活少,就要少动,如此饿的慢。”   “陛下令我来此是来看看这里,今日我看到了安居乐业,看到了民风淳朴。”   先肯定,先拍百姓的马屁。   那些笑容越发的轻松了。   贾平安突然说道:“刚才我进了村子,看到那些孩子在玩耍……没读书?”   村民们一怔,一个老人说道:“赵国公,这村里的孩子读什么书呢!没地方读。”   贾平安笑的越发的和气了,“想不想读?”   老人没好气的道:“自然想让孩子们读书,可没钱呢!先生也没有。”   李博乂马上说道:“陛下说了,要在新丰办学堂,朝中补贴钱粮,每日还管孩子们一顿午饭……”   那些村民的笑容隐去了。   贾平安知晓这是有人在作祟。   他一番话说的由浅入深,堪称是诱导,就是担心有人作祟。   阻拦兴办学堂得有理由,可皇帝一个教化天下的大帽子丢下来,谁敢接?   贾平安笑呵呵的道:“长安城中每个坊都有一个学堂,新丰距离长安并不远,你等也该听那些行商说过此事吧?”   无人说话。   这是用了什么话术?   李博乂低声道:“多半是威胁。”   扯淡!   这是大唐。   民风彪悍的一批,为了子孙的未来,这些村民会受威胁?   你想多了。   那他们用的是什么手段?   贾平安盯住了王晃。   王晃就蹲在边上,此刻低着头用手在地上戳来戳去,仿佛下面有银子。   “揪住王晃问话。”李博乂的眸中多了冷厉,老纨绔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狠辣,“不说就是破坏大唐的国策,流放!”   “要和气。”   李博乂,“什么和气?”   和气能干啥?   做事就得杀伐果断!   小贾还是心太软。   贾平安说道:“学堂之事耗费不小,为了兴办学堂,陛下在宫中节衣缩食,连太子都半年没做过新衣裳了。”   你说这些作甚?   李博乂摇头。   “可大唐何其大?要想让处处都有学堂,让百姓的孩子都能读书,需要的钱粮不计其数。为此陛下夙夜难眠,听闻海外有银山,可却被倭人侵占了,陛下震怒,随即令大军出击……”   这……   李博乂觉得贾平安的无耻和自己差不多了。   贾平安饱含深情的道:“贾某领军灭了倭国,夺了偌大的银山,陛下这才令我等下来看看,筹备各处的学堂。”   他看着众人,叹道:“可如今看来,你等却对子孙的前程漠不关心。牛不喝水强按头,罢了,联旗村就排除在此次招收学生之外。”   他微微颔首,对李博乂说道:“陇西王,咱们换个地方问问。”   这就走了?   李博乂点头,下意识的跟着贾平安出去。   “赵国公!”   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很尖利。   贾平安没回头。   百姓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在此之上才谈得上为子孙筹谋。   是谁在威胁他们的平安。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杀机。   但他不能回头。   那个妇人的声音越发的尖利了,“他们说是宫中要读过书的内侍……”   贾平安回身,眸色深沉,“谁?”   ……   “贾平安来了。”   新丰县城中,两个男子正在说话。   “那些百姓蒙昧,也不知晓咱们的来历……咱们也没说。”   ……   村民们大多聚拢了过来,贾平安冷着脸,“陛下节衣缩食就换来了你等的白眼?”   那些百姓惶然,老人说道:“赵国公,不是我等白眼,那些人说的可吓人,说是宫中那些内侍老迈,还不识字,陛下雄才大略,就想寻一些帮手。这些帮手要识文断字,要有学问。可有学问的人都去做官了,谁愿意割了家伙事进宫?”   那妇人躲在人群中说道:“是呢!想着自家的儿子割了家伙事,那让耶娘想死呢!再说了,若非是穷到了要饿死的境地,谁会进宫?”   “是啊!”   “蒙昧!”李博乂觉得这些人真的蒙昧,和野人差不多。   “他们就蹲在村子里,看到的天就那么大,你能指望他们有多少辨别能力?”   后世哪怕是科技昌明,这等骗子依旧大行其道。贾平安见过一个新闻,蜀黍都赶到银行劝阻当事人不要汇款,可当事人一脸不耐烦,“老娘愿意,管你屁事!”。   随后汇款成功,等两日,当事人去了派出所,“老娘被骗了!”   贾平安举手,止住了嘈杂,“这是谣言。”   村民们依旧不信。   贾平安说道:“宫中的内侍都是服侍贵人的,要想进宫首先有一条,那就是不识字。”   “啥?”   过所的存在让百姓一辈子都难以出一次远门,去县城就算是开眼界。   贾平安点头,“宫中能识字的极少,都是在宫中教授的,为何?外面读了书再进宫,那心思就活络了,天知道是谁的眼线,弄不好进宫就是想谋逆行刺陛下……”   “哦!”   巨大的惊叹声让李博乂楞了一下。   “那些贱狗奴!”   一个老人在叫骂。   贾平安说道:“忘记了告诉你等,陛下决定让百姓读书后,那些上等人就在反对,他们担心什么?他们担心咱们的子弟读书有成。”   一个老人说道:“咱们的儿孙蠢笨呢!”   “这是屁话!”贾平安毫不客气的说道:“为何蠢笨?只因没见过世面,没读过书。看看我,我便是农户的子弟,如今身为赵国公,靠的是什么?就是读书!”   那一双双眸子亮了起来,让贾平安想到了启明星。   “天下的官位就那么多,咱们的子弟上进了,过了科举为官了,那些上等人的儿孙怎么办?”   贾平安义愤填膺的道:“原先读书人少,他们的儿孙就凭着读过书能得了官做,可咱们的子弟若是出头了,他们的儿孙会如何?”   那个妇人尖叫道:“他们的儿孙要去乞讨!”   李博乂觉得很奇妙,想了半晌,觉得不对……老夫的儿孙也指望着荫官啊!   老夫这是在挖自己的根呢!   贾平安举起手,“陛下说了,这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可天下人要做什么?”   他一字一吐的道:“天下兴亡我有责!陛下尽责了,咱们呢?”   “读书!”   妇人的嗓门尖利,“谁敢拦着老娘的孩子读书,老娘就和他拼了!”   成了!   只需这个村子觉醒,随后整个新丰县都会觉醒。   贾平安问道:“是谁给你等散播的谣言?可记得相貌?”   蹲在边上的王晃吭吭几声,“当日我便让村里的两个小子跟了去……住所姓名都知晓。”   李博乂,“这是淳朴?”   ……   晚安! 第1011章 谁的青史   姜严在拼命赶路。   随行的小吏说道:“明府,公务为上,这是先帝说过的,你不怕呀?”   姜严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骂道:“先帝出行地方官哪次没出迎?”   小吏:“……”   远远看到了联旗村,姜严再度加速。   他不怕老纨绔,真心不怕。   老李家的传统是用宗室,但从李治继位后就变了,宗室靠边站。   所以他不怕李博乂。   但贾平安却让他有些忌惮。   新扎赵国公。赵国公这个封号原先是长孙无忌的。所谓国公,第一等便是远古时期的强国,譬如说秦、赵、燕等等。   赵国公这个封号就是第一等中的第一等。   你要说长孙无忌封过赵国公忌讳,那是远古强国,忌讳个毛线。   贾平安来了新丰县……不对,他有个庄子就在新丰县。   姜严回头,“赵国公的那个庄子可有麻烦事?”   小吏们要记得英雄谱,本地谁惹不得都得记清楚。   “火星湾的庄子不惹事。”   娘的,老夫问你有没有事。   姜严刚想呵斥,就听马蹄声从村里传来。   马蹄声哒哒。   两个百骑带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兜鍪下,一双双冷漠的眼睛扫过了姜严等人。   打头的百骑喊道:“速战速决!”   “驾!”   马蹄声远去。   “雄壮!”   小吏与有荣焉的赞道:“我大唐府兵天下无敌!”   这种自豪感很难消除,最后会一点点化为认同。   父母官来了,可村正没来迎接。   “村正在陪着赵国公他们。”   “老夫自去就好。”   姜严笑眯眯的,威严仿佛从未在他的身上来过。   做官,你首先得会表演。   这一路就去了大树下。   贾平安就蹲在树下和一群村民聊天。   “……能养鸡就养鸡,鸡吃的杂,不过边上有河的话最好养鸭,每日把鸭赶到河中去,它们就会自己觅食。不过下午回来时还得弄些吃食给它们补补……”   此刻的贾平安就像是个老农,几个老农就蹲在他的身边,笑眯眯的。   “国公说的正是,鸭子好养活,不过得有人盯着,否则会跑。鸡好办,就在家中或是村里,村里谁敢偷鸡?抓到了打折腿。”   “是这个理。”   贾平安看到了姜严,淡淡的道:“姜明府好大的架子。”   李博乂在边上听到打盹,闻言惊醒,骂道:“贱狗奴,竟敢轻慢老夫,回头老夫就寻了李义府,非得让去西南为官不可。”   姜严知晓李博乂没这个本事。   贾平安也没有。   “见过陇西王,见过赵国公。”   他很是规矩的行礼。   老农们赶紧起身,恭谨的给他行礼。   他们给贾平安行礼时都没有这般恭谨和认真。   李博乂冷笑。   姜严对那几个老农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冲着贾平安笑道:“这几日县廨里事多,下官紧赶慢赶的还是慢了一步,下官不敢怠慢,赶紧就来了。若是有事,只管吩咐。”   这话姿态极好。   我知道错了,但从官面上我没错。挨打要立正,所以你们跑了,老夫就赶紧追来。   无懈可击。   连李博乂都找不到口子钻进去收拾此人。   娘的!   贾平安说道:“学堂之事势在必行,你行,还是不行?”   李博乂……   姜严楞了一下,“此事……”   “行不行?”   贾平安盯着他,“行,此后但凡敷衍了事,那便是哄骗贾某。不行,你此刻说出来……”   说出来!   “换人!”贾平安露出了狰狞。   姜严的额头上多了汗水,“赵国公,下官……下官……”   “当然行。”他如释重负。   贾平安眯眼,“从此刻起,但凡你阳奉阴违……站好!”   后面一句站好是喝出来的,姜严竟然下意识的束手而立。   几个老农都被唬住了,赶紧站好。   贾平安负手而立,“记住了,机会贾某只给你一次,你当然可以试试。”   ……   守城的军士看到了烟尘,有人喊道:“是越骑!”   队正骂道:“草特么的!新丰城中又没有反贼,来什么越骑?闪开!”   众人闪开。   一队骑兵寻机接近。   打头的乃是百骑。   到了城门前,包东勒马,在战马的长嘶声中问道:“胡林家,带路!”   队正的眸子一缩,“可是那个读书人?”   包东点头,“快!”   队正目光扫过止步的几个百姓,喝道:“看住他们。”   随后他拱手,“我带路。”   包东赞许的道:“不错。”   当即有骑兵下马,随即队正上马,带着他们进城。   ……   “我知晓阻拦百姓读书大错特错,午夜梦回时也会后悔,可终究舍不得那些钱。”   胡林站在院子里,抬眸看着叶子凋零的树枝,“过了今年,明春依旧会发新芽。百姓读书终究会坏了规矩。”   同伴惬意的道:“有钱就好,不过是去哄哄那些蒙昧的百姓。你不知晓,那些百姓蒙昧到了何等的境地,一番话说了,竟然有人准备迁徙,说是离长安远些,自然就不会被皇帝给盯上自家的儿孙,哈哈哈哈!”   胡林不禁捧腹大笑。   “果真是蒙昧。”   胡林缓缓收了笑容,沉声道:“贾平安来了,咱们得小心再小心。”   同伴笑道:“那些村民进个县城就和成亲般的欢喜,谁认识咱们?安心好了。”   胡林颔首,“安心就好。”   他刚转身,突然止步侧耳。   “什么声音。”   “马蹄声。”   “坊里不能奔马!”胡林面色剧变,“走!”   他冲了出去,左右看了一眼。   马蹄声就在左侧。   右边的巷子……   “走!”   二人冲着右边狂奔。   哒哒哒!   马蹄声低了些。   这是在转向。   随即就会加速。   他们来了!   可前方的巷子口还有十余步。   跑!   胡林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哒哒哒!   马蹄声不慌不忙的。   胡林回头。   一骑从转角出冲了出来。   战马整个身体都在用劲,在转过来时马躯向右边倾斜。马背上的骑兵也跟着如此,随即坐正了身体,抬眸……   兜鍪下那一双冷漠的眼盯住了胡林,骑兵右手按住刀柄。   呛啷!   横刀出鞘!   骑兵厉喝,“止步!”   胡林跌跌撞撞的在跑。   同伴已经冲到了巷子口,回身看了一眼,喊道:“快!”   胡林喘息着冲了过去。   前方依旧是曲,也就是巷子。   马蹄声骤然加快。   哒哒哒!   胡林面色惨白,“是贾平安!”   同伴拉着他跑,“若是贾平安,他是名将,怎会让咱们逃脱,快跑!”   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前方,往右一看。   五名骑兵就在那里。   为首的包东微微颔首,“胡林?”   胡林鬼使神差般的点头,“在。”   包东下马走了过来,“为何散播谣言?”   胡林的脸颊颤抖,“我……我……”   包东按着刀柄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马蹄声靠近了。   前方的脚步声就像是催命的战鼓,声声让人绝望。   胡林喊道:“有人给了钱!”   ……   贾平安准备进城。   “陇西王,这边就交给你了。”   李博乂大怒,“老夫多大了?这村里的床老夫睡不惯。”   贾平安充耳不闻。   这个老纨绔没法说道理,先斩后奏再说。   “尊老呢?”   李博乂在身后叫骂,“你家先生没教过你要尊老?贾平安,你特娘的回来!”   理顺了关系之后,工匠就会进入联旗村,随后的事儿就简单了。   这只是第一家,周围的五个村子都将会在这里入读。县城中还得办一家。   村里的简单,城里的却复杂。   “城中已有了县学。”   姜严沉着脸。   “县学培养的是官老爷。”   从一开始教育就是贵族活动,读书的目的就是做官。这个办学思路从许久之前延续到了蛮清。   你想要啥?   金钱美女,官职享受……来,读书就有。   在这样的办学思路和学习思路下,整个儒学被扭曲成了一朵奇葩。那些师生戴着君子的面具,却活成了丛林中的野兽。   不交税,兼并土地,买官卖官,贪腐横行……所有的一切都能用君子的面具掩盖下去。   千年以来,君子的面具下是一张张血盆大嘴。   百姓何辜,天下何辜,竟然要被这些君子荼毒!   “他们如今多了对手。”在院子里踱步的贾平安如是说道。   进了县城,包东送来了口供。   “有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在各处散播谣言。”   “谁?”   “陈吉言。”   沉积岩?   贾平安眯眼,“拿了来。”   “并无证据。”   娘的!   贾平安说道:“看来读圣贤书的好处还是有不少,譬如说玩心眼。”   包东说道:“陈吉言是本地豪强,和县令颇有交情……”   “老夫和他并无交情。”   姜严赶紧反驳,一脸紧张的道:“老夫才来新丰半年不到。”   贾平安点头,“没来得及。”   姜严:“……”   “陈吉言的祖父曾任职地方刺史,陈家算是本地的名望之族。”姜严觉得自己很危险,赶紧弥补,顺带撇清,“下官任职以来,陈家也多次来示好,陈吉言甚至来县廨见下官,隐晦提及了些好处,下官并未答应。”   贾平安轻蔑的道:“这便是本地的望族。”   从古至今官员致仕回乡后,有人能约束家人,但更多的官员会把曾经的权势作为筹码为家族牟利。   所谓本地望族,实则大部分都是在乡亲们的头上拉屎撒尿,盘剥乡党的人上人。最典型的便是大明的名相徐阶。   徐阁老张口君子,闭口为国为民,什么老夫掀翻了严嵩父子这一对奸贼……可真要比较起来,这位徐阁老对大明的贡献还赶不上严嵩父子,而祸害大明的程度却远远超过了被他们称为奸贼的严嵩父子。   可史书上不是这般记录的呀?   青史斑斑,徐阶乃是力挽狂澜的名相!   而严嵩父子却是祸国殃民的奸臣!   青史!   谁的青史?!   这便是掌控了舆论的好处。   “百姓没有话语权,读书人和官吏说谁好就好,说谁坏就坏。”   徐小鱼有些感慨。   贾平安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所以我们来了。”   让百姓读书,但不是让他们读什么君子之学,而是让他们去读经世之学,去读真正用得上的学问。   贾平安起身,“有竞争才好,一家独大便是死水一潭。”   外面雷洪说道:“下雨了。”   随行的官员进来,“国公,咱们一路去询问了那些百姓读书之事,这里已经有了三家学堂……本地出色的学生都去了他们那里。”   包东面色微变,“这是釜底抽薪,把资历最好的学生都弄走了,咱们再来办学堂,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   细雨蒙蒙。   巷子里有些积水,几片落叶在水面上漂浮着。   一只木屐踩了过来。   呯!   水花溅开。   房门打开,门子侧身低头,“郎君。”   “嗯!”   陈吉言走进了家门。   “郎君,杨郎君在等候。”   “知道了。”   一张微瘦的脸抬起来,鹰钩鼻让英俊多了些凌厉。   “二郎。”   一个男子走出房间,洒脱行礼。   陈吉言颔首,“你来了。”   杨青沉着脸,“贾平安来了新丰,我们都低估了此人,他竟然拿下了咱们去传话之人。”   陈吉言走进了房间坐下,“他是名将,若是没能拿下那二人我会看不起他。”   杨青叹息,“幸而当初你坚持不留任何把柄痕迹,否则今日你我二人也得在贾平安的面前屈膝。”   “屈膝?”陈吉言的眼中恍如多了两团火焰,“如今我们的人开办了三家学堂,新丰资质最好的学生都在其中。他能如何?”   ……   “三家学堂都是开在家中。”   李博乂很恼火,第二日就进了城,说是没见过让王爵监工建造学堂的。   “这是想规避咱们打击的手段。”   贾平安说道:“他们的应对不差,并且悄无声息。”   李博乂坐下反手捶捶腰,“几日奔波让老夫的腰都要断了。那些好学生都去了他们那里,学堂开来何用?”   贾平安说道:“何为好学生?”   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好学生必然是家境丰厚,否则你也没法读书。而不能读书谁知晓你有没有天赋?   扯淡!   贾平安说道:“你可知什么叫做寒门吗?”   “寒门?”李博乂说道:“不就是那些祖上没什么名气的家族吗?譬如说皇后家就是寒门。”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李博乂笑道:“皇后敢毒打你,却不敢毒打老夫,否则陛下的面皮却没了。”   你特娘的!   贾平安幽幽的道:“皇后却能让你寝食难安。”   “呵呵!”李博乂强笑道:“晚些老夫请酒。”   “最好的。”   “娘的!当年高祖皇帝都没能从老夫的手中哄到钱财,你这个小子!”   高祖皇帝真要较真,你怕是连亵裤都得献上。   李博乂也知晓这个道理,所以痛快的装个逼后,叹道:“小贾,此事麻烦了。”   “为何麻烦?”   贾平安不觉得。   李博乂说道:“你要知晓,每年科举取士最多的是儒学,新学就一科,每年不过一百零九人。当时陛下可是说了,新学就这一百零九人。”   当初皇帝是为了安抚儒家还是为了观察新学不得而知,但贾平安没奢望新学能一下就能和儒学站在一个平等的竞技场上。   那不现实!   但新学才是大唐的未来!   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博乂嘟囔道;“小子的眼中就像是有两团火般的。告诉你,老夫打听过了,儒学比新学好学,背的多。”   在后世你背了几本名著就能高考,现实不?   别人会说你是神经病。   但现在就可以!   这是一个学识匮乏的时代。   而这个匮乏起源于汉武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他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由此这片土地就成了君子们的游乐场。   但现在多了新学!   “那些有些本事的学生都会去儒学,毕竟好过了科举那一关。官场上多少人都是儒学出身?他们天生就亲切,而新学出身的就是刺头,懂不懂,小子!”   李博乂唠叨着,“此次很麻烦,他们把好的学生都弄了去,咱们还得学在长安的法子,把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孩子从头教起。”   “百姓日子不好过,没钱读书,咱们能招到学生。”贾平安不担心这个。   李博乂想叫小祖宗,“小子,那些百姓也会琢磨……长安和这里不同,长安好歹天子脚下,挣钱的法子多,百姓眼界也开阔。可这等地方百姓蒙昧,什么都不懂,你说新学什么好,他们只问一句:新学可比儒学好学?新学可比儒学好考?新学科举过关的人数可比儒学的多?”   灵魂三连!   李博乂摸摸胡须,觉得自己的命好苦,早知道就该辞官回家享受醇酒美人,“老夫问了都不敢信,就说联旗村的,报名的有多少你可知晓?三十!一半是鼻涕娃。那些人家说了,娃大些就能帮家中干活,每日放牛,或是养些鸭子也好啊!”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高考移民。   哪个地方好考就去哪个地方。   至于报名的不多……后世普及教育时,无数人家不肯让孩子去读书,说在家里能帮忙干活。读书读来何用?读到牛皮炎里去了。   后来甚至为此修订的律法,确保适龄儿童必须入学,可依旧有不去的。   那还是科技昌明的后世,何况如今的大唐。   李博乂觉得这是一次绝望的出差,“咱们该如何?老夫先前去劝一户人家让孩子读书,吃了闭门羹,老夫……哎!”   包东进来,“国公,县学的助教发话了,说是今年会多招些学生。那三家私办学堂也叫人传话,有人出钱补贴,但凡出色的学生都能去试试。”   李博乂悲鸣一声,“老夫休矣!”   贾平安起身。   “你去哪?”李博乂此刻已经是没招了,就指望着贾师傅活。   贾平安边走边说道:“我去试试。”   李博乂抬头,“没办法啊!”   贾平安说道:“总得试试。” 第1012章 从未有过的骄傲   新丰县这几日很热闹。   “说是新丰县学的助教们都变得和蔼客气了许多,教授学生也越发的尽心尽责了。”   “那三家学堂呢?”   “那三家学堂也放话了,说是有好心人资助了不少钱粮,但凡贫寒人家出身的子弟都能免费入学。”   沈丘停顿了一下。   李治默然。   武后说道:“这是针锋相对。”   李治问道:“那些人视百姓如猪狗,怎会让他们的子弟平白读书?”   沈丘懊恼,“奴婢忘却了,须得有资质的才行。”   武后哂然一笑,轻蔑的道:“这是想把那些最好的学生垄断了,让新学去教授那些资历差的,手段不错。”   这便是精英制。   从精英中挑选出精英。   这是一条新路。   “赵国公如何?”李治问的很平静。   “赵国公遣人回了长安,刚进了算学。”   沈丘没问贾平安对于此事的应对,他知晓这件事的重大,弄不好能让大唐天翻地覆。   “那些人想要世代垄断权势,所以不许百姓出头,若是百姓出头……哪怕是万中出一个大才,天下多少人?不用多久就能和他们形成制衡……”   李治摇摇头。   武后说道:“我们看着就是了。”   李治看着她,“你不担心?”   武后淡淡的道:“平安都是国公了,堂堂兵部尚书,再进一步就是宰相,我若是步步都为他担忧,那不是个孩子吗?”   皇帝欣慰的道:“你总算是想通了。”   沈丘告退。   武后起身,“妾身去看看太平。”   出了大殿,武后问道:“谁在背后出了这个主意?”   邵鹏说道:“是那些世家,关陇残余也参与了,不过是暗中出手。”   “他们和世家是死敌。”   武后缓缓行走在宫中,突然止步,“平安才将派人来算学,你去一趟,告诉来人,此事让平安小心些,否则局势反复……”   邵鹏:“……”   周山象干咳一声。   ……   新丰县。   贾平安蹲驻地好几日了。   新丰美酒斗十千啊!   贾师傅寻个借口去了火星湾,在自家的庄子里潇洒了半日。   他伴随着夕阳缓缓进了新丰成,徐小鱼和王老二带着些庄上给的腊肉。   “这是年初弄的腊肉,说是那肥肉切片都能看到对面。”   王老二在吞口水。   到驻地前,贾平安看到了几个男子。   包东眸子一缩,“国公,中间那个便是陈吉言。”   陈吉言那边也看了过来,拱手,“见过国公。”   贾平安微微颔首。   陈吉言笑道:“国公征伐倭国势如破竹,如汤沃雪,令人敬佩不已。”   “如何敬佩?”   贾平安问道。   呃!   哪有追着人夸赞自己的?   陈吉言楞了一下。   “我在盯着你!”贾平安森然道:“我知晓是你在背后弄鬼。”   陈吉言笑道:“国公的话让我有些纳闷不解。”   “你觉着没有证据便不能收拾你?”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突然挥手。   啪!   陈吉言捂着脸,刚想叫喊。   呯!   贾平安径直一拳封了他的眼,随即心满意足的道:“你就算是令人诽谤我都无所谓,可你却令人去传谣,说陛下想从新学学堂中搜罗内侍……陈吉言,洗干净屁股吧。”   他策马而去。   身后,一群人齐声讨伐贾平安。   “咱们在,怕他个鸟!”   “若是没证据也能弄人,以后人人自危!”   杨青压低声音,“可要请人弹劾?”   陈吉言捂着眼睛摇头,“且让他得意,学堂修建很快,他如今就得招生……能招到什么歪瓜裂枣,且放眼看。”   ……   李博乂作为主事人,这几日在各处奔走。   县城的学堂选址,接着是工匠入场。   “这不是豪宅。”李博乂站在工地前对工匠们训话,“不求奢华,只求坚固。”   “陇西王高见!”   工头拍了一记彩虹屁。   李博乂最近和百姓打交道有些惨……被夸赞的都是贾平安,而他却被无视了。所以得了这个彩虹屁,不禁精神百倍。   包东不解风情,“这话是国公当初说的。”   李博乂:“……”   徐小鱼记性好,“郎君当时还说了,各地就该定个规矩,若是州廨县廨弄的比学堂还奢华,比学堂还坚固,刺史和县令就地免职。”   一群工匠肃然起敬,都站直了。   工头也丢掉了谄笑,认真的道:“若是真如此,老夫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去读书!”   ……   “官员还比不过百姓?”   陈吉言冷笑,“那谁还做官?”   杨青皱眉,“二郎,要小心贾平安。”   “我知晓。”   陈吉言淡淡的道:“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下月我就去西域待几年。”   杨青笑道:“西域好啊!那地方繁华。”   “还有胡女。”陈吉言说道:“回头给你带几个。”   ……   李博乂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驻地后见贾平安在厨房忙活,就进去看了一眼。   水在翻滚,里面一块老腊肉也在翻滚。   香!   随后蒸一下,切片装盘。   贾平安弄了二十余片在大碗的米饭上,一片腊肉进嘴,咀嚼几下,接着刨一口米饭,让那股子咸香伴随着油脂一起包裹着每一粒米饭。   李博乂给自己弄了一碗,学着贾平安吃了一口。   “香!”   吃饱喝足,贾平安在院子里踱步。   李博乂有些焦躁不安,“这是长安城外的第一家,若是失败了,此后还如何推行到大唐各处?还有,你叫人把隔壁几个宅子都弄下来,准备了许多床铺,这是给谁住?军士?”   “急什么?”   一顿腊肉饭吃的贾平安很是嗨皮。   腊肉饭必须是西南那种熏出来的老腊肉,广式腊肉甜咸口他吃不惯。   西南的老腊肉是精选了五花肉来腌制,随后弄个密封的空间架着,下面烧松柏枝、果皮、甘蔗皮……熏个一天一夜,出来的腊肉红的发亮。随后就挂在厨房的灶台上,日夜熏蒸……   吃一口那股子味道啊!让你觉着带着一股子野性。   美惨了!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李博乂点头,他的随从过去。   一个军士站在门外。   随从问,“何事?”   军士说道:“城外来了百余年轻人,说是寻赵国公。”   随从纳闷,“哪来的?什么身份?”   军士摇头,“不知。不过人人昂首挺胸。”   ……   城门外,百余身着麻衣的年轻人成队形站着,鸦雀无声。   守门的队正一边让人去报信,一边盯着这些年轻人。   “娘的,队正,这些年轻人动都不动,看看那些小子,才几岁吧,竟然也如此。”   “和军队差不多,这是哪来的年轻人?”   “问问?”   “不好问。”   队正说道:“这几日新丰在刮狂风,咱们要谨慎些。”   军士低声道:“可是赵国公和那些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队正点头,军士说道:“咱们可不敢去掺和,不过队正,若是两边都要咱们帮忙,那咱们帮哪边?”   队正默然。   就在军士觉着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队正说道:“当然帮赵国公!”   军士欢喜,“是啊!赵国公他们是为了咱们百姓谋好处,那些人是为了他们自家,咱们当然要帮赵国公。”   “要关城门了。”   一个官员板着脸来了。   军士回身,“是姚县丞。”   队正回身,恭谨的道:“还没到时辰。”   县丞姚以君冷冷的道:“怎地老夫觉着到了?”   军士隶属于折冲府,但县丞要想施压弄一个队正不是事。   队正心中为难。   姚以君说道:“时辰已到。”   队正咬牙,“姚县丞,还没到。”   你特娘的!   姚以君眸色一冷,“你以为老夫动不了你?”   马蹄声骤然而来。   队正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谁在城中奔马?”姚以君回身喝道。   一骑冲了过来,越过了姚以君和队正,勒马。   百余麻衣年轻人拱手。   “见过先生!”   贾平安在马背上回头问道:“你想把他们关在城外?”   姚以君微笑道:“时辰到了,老夫提醒一番。”   贾平安突然挥手。   啪!   皮鞭卷住了姚以君的官帽,顺势一带,官帽落地。   姚以君面色惨白。   贾平安策马掉头,用马鞭指着他说道:“逆势而行,好大的胆子,包东。”   后续赶来的包东应声。   贾平安吩咐道:“查此人!”   赵岩带着学生们进了城门,缓缓走在城中。   姚以君面无血色,“你是……这是百骑,你无权。”   包东狞笑道:“下绊子?希望你能洁身自好,否则进了百骑就知晓彭威威的手段了。”   ……   “阿耶!”   贾昱同学也跟着来了。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赶紧吃。”   这是他从庄子里弄来的肉干。   贾昱摇头,“要同甘共苦。”   想给儿子开小灶的贾师傅一怔,“罢了,本就是想磨砺你一番,如此晚上你就跟着他们睡。”   大通铺对于贾昱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可等晚上同窗们的鼾声一起时……   第二日,他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要适应!”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   雷洪来了。   “国公,准备好了。”   贾平安点头,“那就开始吧。”   一个县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市场。   午时,市场大门打开,等候许久的百姓准备进去,就见大门后的道路两侧竟然多了些台子。   百余算学学生站在台子上。   贾平安站在前方,李博乂在后面嘀咕。   “是赵国公。”   贾平安拱手,百姓涌了进来。   “诸位可知晓读书与前程的关系?”   这个……   这些百姓一脸懵逼。   读书?   这里的人大多没读过书,不过最近三家学堂弄的架势不小,所以大伙儿都知道了不少事儿。   后世一个高考志愿填报都能催生出一门产业来,可见父母对子女前途的焦虑。   陈吉言等人得了消息,飞也似的赶来。   里面已经没位置了,随从在挤。   “让开!”   前方的大汉回头,“让你娘!”   随从大怒,一拨手却碰到了一个妇人。   啪!   妇人劈手一巴掌,随从捂着脸正在发狠,妇人喊道:“夫君,有人调戏我!”   左侧一个大汉走来,那体型……就像是一头熊罴!   随从马上消失。   陈吉言站在那里,踮脚看到了台子上的贾平安。   “……读书好不好?好!可科举每年才录取多少人?下州每年贡一人,中州二人,上州三人……这是明经科与进士科的名额。也就是说,新丰这个地方每年能去长安参加科举的弄不好连一人都没有。”   这比后来的独木桥严峻多了。   那些百姓茫然。   那么严峻?   这才开始。   贾平安说道:“你么科举录取多少人?进士科录取十余人,考生有多少?六百余人。明经科多一些,千余人考试,录取两百余人。每年大致就那么多了。”   这个独木桥让人望而却步。   “咱们的孩子去读书,能考中科举吗?能指望他们考中科举吗?不能!那是赌,不,比赌钱赢钱的可能还小。”   李博乂听的心态都炸裂了,“小贾说这些作甚?老夫都想让孩子们不读书了。”   贩卖焦虑!   那些百姓茫然了。   “是啊!若是如此,除非是天才方能做官。”   “我家邻居的孩子说是聪慧,被学堂招了去,说是不交钱,可那学堂里好些和他一般聪慧的孩子,不行啊!”   “咱们该怎么办?”贾平安开始售药方,“寒窗苦读十载,不能做官就白读了,惨不惨?”   “惨!”   这真特娘的惨不忍睹了。   陈吉言低声道:“他说这些作甚?”   杨青摇头,“不知。”   贾平安说道:“学了儒学不能做官的,能作甚?”   陈吉言咬牙切齿的道:“他在说咱们的坏话。”   贾平安话锋一转,“若是有一门学问,学了能科举,就算是不能科举,孩子们也能轻松寻个事做,能轻松养活妻儿老小,你等以为如何?”   一个老人说道:“那当然好,若是真有,老夫便让孙儿去读。”   贾平安退后几步。   赵岩带着学生们上前。   炸弹来了!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赵岩。   “我叫做赵岩,原先在家务农……”   “我和先生学了数年,随后去了算学教授学生……”   第一个学生上前。   “我家是农户,阿耶和叔伯们时常为肥地发愁,新学里有化学一课,教授了土地肥力的由来,如此我便去坊中寻了许多类同的东西放在一起发酵……发酵之物弄在地里,当年我家收成就多了一成半。”   一成半?   天神呐!   “这新学是什么神仙学问?”一个老人揉揉眼睛,“吓人,吓人!会不会是假的?”   一个妇人说道:“老丈,赵国公就在边上站着呢!若是假的,他的面皮挂得住?”   那些百姓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下一个学生上前,“我叫做韩福,阿耶在东市做小生意,卖的便饭……”   东西市的规模太大了,光是卖便饭的都不知有多少家。   韩福脸颊微胖,看着就是个贪吃的小子,“我家的饭菜味道不咋好……”   众人哄笑。   韩福挠挠头,多了些憨傻之意,“我进算学三年半了,学里鼓励我们利用所学去帮助家人,去年阿耶的生意不大好,我便去为他想办法……”   李博乂纳闷的道:“说这些作甚,小贾,招收到学生才是正理。”   贾平安说道:“会有的。”   李博乂叹道:“小贾,新学教教就好了,你这般费尽心思的累不累?”   “累。”   但我心甘情愿。   李博乂好奇的问道:“若你就此止步也能青史留名,你还这般拼命为何?”   我啊!   贾平安说道:“为了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让阿耶能挣钱多一些,如此家中便多些欢笑。”黄福说道:“我在家中的店铺待了两日,随后就发现了问题。我家的饭菜味道不怎么好,吃的多是那等卖苦力的汉子。”   “这有什么问题?”   众人不解。   黄福说道:“我家的店铺在东市中段,这个地方都是布店和酒肆,新学有门功课叫做统计,我便统计了这两日路过这里人的大致身份,以及他们的去向,发现这些人大多是布庄的客人。”   那些百姓依旧不解。   贾昱也在听着。   这是阿耶的新学啊!   “这些人不差钱,吃饭不是去酒楼就是去酒肆,可我家的客人却大多贫苦……如此我便去东市走了一圈,发现货邸那边的苦力最多。我便说去那边做生意,阿耶不肯……”   一个少年的主意,谁会听?   “我便弄了二十份饭菜,挑着担子去了货邸那边,顷刻间卖了个干净。”   “阿耶好奇,就跟着我一起去,依旧卖了个精光。”   黄福说道:“随后阿耶便在货邸边上租了个店铺,生意好的不行。”   “这是新学中的方法论,结合了统计。先统计数据,随后把数据融合在问题中去分析,找到问题所在,再根据问题所在去解决问题……当你学会了解决方法的手段后,永远都有一盏明灯在照着你的前路,你永不会畏惧前路。”   黄福最后说道:“我的成绩在学里是中下等,我知晓自己没法过了科举这一关,不能出仕,可我并未担心我的未来。在这三年半中,我学到了足够一生受用的学识,这些学识就像是一盏明灯,将会照亮我的前路。”   贾平安只是把要求丢去,路上这些学生就自己总结自己的学习心得。   那些百姓震惊了!   原来除去儒学之外还有这等学问?   这是一条全新的路。   一条给普罗大众的出路!   陈吉言面色惨白,“他们……他们竟敢如斯?竟然……竟然能如斯?”   儒学能做什么?   能做农人否?   不能!   能做工匠否?   不能!   能做军士否?   不能!   那你还能做什么?   做官老爷!   陈吉言抬眸,四目相对。   看看那些百姓。   他们败了!   一个是脚踏实地的新学,一个是虚无缥缈的儒学。   他们败的很彻底!   贾平安看到了陈吉言,他轻蔑一笑。   李博乂看了他一眼,“你在骄傲!”   “没有!”   李博乂突然说道:“他们说的如此平淡,可老夫为何觉着有些震撼?”   贾平安说道:“因为这是进步,进步便是生机,生机越多,大唐盛世就会越灿烂,越长久。”   李博乂问道:“你此刻觉着如何?”   贾平安看着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说道:“从未有过的骄傲!”   ……   求月票啊! 第1013章 挖墙脚(感谢“迪巴拉爵土”打赏盟主)   贾昱站在同窗们的前面,看着一个个学生谈着自己的经历。   轮到他了,他刚想出去就被赵岩悄然拽了一下。   你一个孩子说什么?   贾昱很不满。   “报名!”   一个个百姓踊跃报名。   “成了!”   李博乂兴奋的道:“这等手段竟然也能成?”   他真的不理解。   “你太有钱!”   贾平安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李博乂的困惑。   “你从未感受过这些百姓的艰难,所以你自然无法理解他们因为多了一个机会而欢欣鼓舞,更无法理解他们渴望儿孙改变命运的焦虑。”   李博乂一怔,“也就是说……谁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他们就听谁的?”   贾平安看着他,“你以为呢?”   李博乂说道:“不是拎着刀枪令他们慑服吗?”   “刀枪不持久。”贾平安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有问题,“刀枪下的百姓会低头,但这只会僵化这个大唐。当这个大唐僵化之后,衰亡是必然的,越僵化衰亡就越快,越彻底。”   一场才艺展示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随即报名的摊子开张,人山人海啊!   陈吉言等人悄然溜了。   贾平安点点头,包东等人跟了上去。   “要清算?”   李博乂笑了笑,很恶劣的那种。   “我是个大度的人。”   贾平安在看着儿子。   这次让贾昱来,贾平安的目的只是让他见识一番。   见识民情,见识民意。   晚些父子二人在外面碰面。   “阿耶,那些百姓为何这般欢喜?”   “因为他们的孩子以后能通过新学学到终生受用的学识。”   贾昱想了想,“儒学呢?”   贾平安说道:“说的再多不如去看看。罢了,我带你去看看。”   他换了便衣,带着儿子悄然溜了。   身后,一个个百姓在排队等待为自己的孩子报名。   一个个算学的学生站在那里,接受着百姓的问询。   贾平安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   ……   新丰县有三家私塾,李博乂相熟的一家就在离市场不远处。   “那边不妥了。”   李博乂面色苍白,私塾的主人诧异:“为何不妥?”   “去房间里说话。”杨青觉得有些话最好私下说。   他们进了房间。   “我本以为贾平安束手无策,谁知晓他竟然弄来了算学的学生,随后一番展示,那些百姓蜂拥报名。”   私塾的主人皱眉,“他们展示了什么?”   “算学的实用。”   先生抬头,看到了一张茫然的脸。   ……   贾平安带着儿子到了这家私塾的外面。   私塾占地不小,甚至还有门子。   “寻谁?”   门子很严肃。   贾平安说道:“想进去看看。”   门子摇头,“哪来哪去,否则我便报官。”   贾平安说道:“若是进去拿人呢!”   一群军士出现在他的身后,门子刚想尖叫,徐小鱼手握刀柄,“你想通风报信吗?”   一个门子哪里敢。   “不敢不敢!”   贾平安带着儿子进了私塾。   那些军士却没进去。   门子纳闷,“不是拿人吗?”   “晚些再拿。”   贾昱跟着父亲到了学堂里,就听到读书时郎朗。   “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徽,美也。五典,五常之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贾昱低声道:“阿耶,这是尚书。”   贾平安点头,“尚书说了上古历史,你觉着学了何益?”   贾昱想了想,“不知。”   贾平安笑了,“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上古历史只需知晓就够了,可对于儒学而言,他们却要把上古历史琢磨透彻,乃至于要把上古历史嚼烂,用那些上古历史来写文章,来抒发感想……”   “阿耶,那……那能作甚?”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寻章摘句。”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上日,朔日也。终谓尧终帝位之事。文祖者尧文德之祖庙。”   读书声确实是让人心旷神怡。   贾平安带着他到了另一侧。   “皇皇者華.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禮樂.言遠而有光華也.”   贾平安看着儿子,贾昱挠头,“阿耶,我没学过。”   贾平安笑道:“这是毛诗。”   贾昱想了想,“这个学了我也不知晓有用无用。”   贾平安说道:“不论是毛诗还是尚书,或是别的,你要注意一点,都是前人所著述。”   贾昱不懂。   “儒学便是以前人著述为圭臬,寻章摘句,人为去提高难度……目的便是让这些本来简单的学问变得复杂,以此来提高门槛……”   “前人的著述可学,但儒学中大多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诗赋,历史……儒学少了什么?少了创造性。”   父子二人就站在树下说话,一个学生出来撒尿,听到了几句不禁大怒,回去一说。   一群学生蹑手蹑脚的出来,准备多听些,驳斥这个傻缺。   “阿耶,什么叫做创造性?”   这个问题问得好。   “先要说说社会进步,何为社会进步?为父以为社会进步是多方面的,工农商,不断提高粮食产量,不断提高工匠的效率和能力,不断提高商业流通……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增强民力和国力。”   “民力和国力靠什么提升?是之乎者也还是诗赋?都不是。靠的是创造性。而创造性从何而来?创造性来自于观念改变和学识。”   一个学生大怒,刚想出声,两个同窗一左一右捂住了他的嘴,怒目而视。   这是他们从未听过的理论,想驳斥却发现格外的有道理。   此人是谁?   “譬如说新学中有提高工匠效率的学识,如此工匠不断探究,原先一日能打造一辆马车,如今一日就能打造十辆马车。更有人觉着马车不好,就去发明了跑的更快,能带更多货物和人的车辆,这个就是创造性。”   贾昱恍然大悟,“创造性就是发前人所未发啊!”   “对。”贾平安很是欣慰的揉揉他的头顶,“当这个大唐充满了创造性时,军队会越来越强大,工匠们能打造出越来越出色的器具,商人们不断打造新的商业手段,农人们不断琢磨出增收增产的手段……”   贾昱忍不住说道:“阿耶,那这个大唐岂不是越发的强大了?”   “对。”贾平安说道:“可什么能带来创造性?毛诗还是尚书?整日琢磨前人的言论,却不知山川从何而来,不知如何能打造出更锋锐的兵器,不知如何能增收,不知如何能强盛大唐……”   “胡言乱语!”   身后传来了咆哮。   贾平安猛地把贾昱拉在了自己的身前,随即转身,就把儿子护在了身后。   全是学生!   说别人的坏话被当场抓包,很尴尬啊!   数十学生中,大半茫然,小半怒不可遏。   一个身材高大的学生说道:“你是何人?”   便衣的贾平安微笑道:“路人。”   学生冷笑道:“听你的谈吐乃是读过书的,为何诽谤儒学?”   贾平安说道:“从何得知我诽谤?”   学生怒了,“你刚才一番话贬低了儒学。”   “那你可和我辩驳,而非是指责我诽谤。”贾平安觉得自己很幸福,若是他穿越在明清的话,先前那番话将会导致他被打个半死。   “儒学……”学生开了个头,却没法说了。   这不是明清,明清的儒生把儒学弄成了宗教,你但凡敢说儒学半句不是,随即各种狡辩让你无所适从,再接着就是一顿毒打,让你社死。   贾平安说道:“既然你们学了尚书,那么应当也知晓些历史,看看秦汉的历史,那时候的亩产多少?现在的亩产多少?每一代都在提高,这个提高就是创造性。我想问问,这个创造性中,儒学提供了什么帮助?”   贾昱悄然上来,大声道:“历史和诗赋不能种地,不能为工匠……”   学生恼火,“没有儒学指引……”   “你想说没有儒学熏陶的官员引导,就没有这些?”   贾平安看着这些学生,“我很欣慰你等并未狡辩,这是盛世的一种体现。我先前的话你等既然都听到了,那么就两个问题,其一,创造性是不是社会进步的源泉?其二,儒学和新学谁更有创造性?”   学生们默然。   这真是一个好时代啊!   贾平安说道:“我们读书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做官?为了发财?这个当然。”   学生们有些骚动。   贾平安笑道:“这是人之常情,但在此之上,我们该给自己立个小目标,譬如说我读书能否推动大唐进步?不管是农工商还是什么,我的一个建言,我的一个发现能给这些带来进步,这就是你读书的目的。”   把目标和个人利益结合,这个才符合人性。   “可你等读了儒学……有人能说说吗?读了儒学让你对大唐进步可有帮助?”   没人回答。   几个学生面红耳赤,鼻息咻咻,若是可以,他们此刻就想毒打贾平安一顿。   “所谓的五经正义可能给大唐带来进步?”   “以前独尊儒术,所以没有别的学说作为参照对比,儒学自以为是。如今多了新学,两相对照,一个陈腐不堪,一个朝气蓬勃。一个为了升官发财,一个为了推动大唐进步……”   “人不能只顾着自己,在顾着自己的同时,也该兼顾大唐。”   贾平安觉得这番话差不多了,“天下兴亡我有责。可学了儒学,你能对天下兴亡做些什么?你在所谓的五经正义中可能寻到答案?能,能寻到那些虚无飘飘的答案。譬如说什么劝谏君王亲贤人远小人,劝谏君王要勤政。为官要清廉,要安抚黎庶……这些可有一个能实实在在的推动大唐进步?”   “没有!”   贾平安看到了陈吉言等人出来,说道:“儒学当学,儒学对维系大唐稳定功不可没,不可或缺。但要想大唐进步,只学儒学可够?远远不够。只学儒学,王朝就不会进步,只会原地踏步。”   陈吉言面色红了,“他这是在大放厥词!”   从汉代独尊儒学开始,这个华夏就病了。   在儒学的熏陶下,社会稳定性确实是提高了,但社会进步却如同乌龟在爬行。   贾平安想到了明清,有人说明朝末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但贾平安觉得不对。资本主义萌芽一定得有相应的理论来支撑,而儒学的排他性无比强大。排他性只是其一,儒学的腐朽性才是这个中原病重的原因。   他们依靠着儒学升官发财,他们非常清楚儒学对社会进步没有半毛钱贡献,当一个能推动社会进步的学问出现时,他们会惊恐万状,会喊打喊杀……   ——人是自私利己的动物,别想着儒学会削足适履。若是能,上千年下来早就与时俱进了。   “看看大唐,从立国至今社会进步了吗?没有,儒学之下,创造性归于虚无,从上到下都在因循守旧。是帝王不想大唐进步?想!陛下宵衣旰食,一心就想振兴大唐。可要振兴大唐不能只是空喊,喊什么君王亲贤人远小人……你喊了口号你还得有行动。”   贾昱听的懵懵懂懂的,但看到那些学生都在沉思,有的甚至是两眼放光。   连刚开始怒不可遏的那些学生中,不少都转为专注倾听。   你们能去挖墙脚,我当然也能来。   贾平安说道:“君王亲贤人远小人了,可如何推动大唐进步,如何振兴大唐,儒学可有法子吗?可能从五经正义中寻到法子吗?”   陈吉言喊道:“当然能。劝农桑,薄赋役。”   “撒比!”   贾平安忍不住骂道:“这是前人智慧,你等可懂如何能让农田增收?”   一片茫然。   贾平安忍不住怒了,“你们什么都不懂,就空喊几句口号,特么的就觉着自己是贤臣,是千古名相。可如何提高亩产,如何富民?如何强国,你等可懂?强国有哪些你等可知晓?兵甲犀利,可兵甲如何才能犀利?你等一概不知,只知晓下面有工匠去做。可工匠只能靠着自己摸索……你等学了儒学何用?”   贾平安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这些人的目的,“做官!”   陈吉言冷笑道:“儒学可教化天下。”   这里说的教化天下是指儒学的内容利于教化天下。   贾平安笑了,“佛道也能。”   后续儒道释三家几乎成了亲兄弟,大伙儿都是安抚人心的好手,但你要说做事……扯几把蛋,谁没事去做事啊!下面一群贱民不做事留着干啥?   陈吉言一怔。   贾平安问道:“你等可有抱负?”   学生们无声点头。   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谁没有抱负?   “那就去做,我今日说了许多,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多做,少说。”   可儒学就是著名的口炮党。   不让我们说话怎么行?   贾平安准备回去了。   学生们木然。   有人问道:“敢问先生名讳。”   贾平安颔首,“贾平安。”   他们父子缓缓而行,学生们都呆滞了。   “赵国公?”   新学的大佬竟然给我们说了一番关于抱负和如何去实现抱负的话。   一个学生说道:“我在想……我们学的对大唐可有帮助?”   先前那个儒学的狂粉学生说道:“当然有帮助,我们能安定地方,能辅佐君王……”   那个学生说道:“没有儒学之前,那些人也能。”   “安定地方……”一个学生若有所思,“地方豪强乃是祸害……”   “那不是安定地方,而是盘剥地方!”   脸红啊!   这个中原病了。   狂粉涨红着脸,“学了儒学能成为君子。”   “新学说了,从未有君子,若是有,那不是人偶就是伪君子。”   狂粉大怒,“你是在为谁说话?”   那个学生说道:“我为自己说话。”   狂粉看着其他学生,希望他们能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十余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双方开始辩驳。   而贾平安已经到了陈吉言的身前。   “拿下!”   两个军士冲了过来,一阵踢打把陈吉言捆了。   陈吉言鼻青脸肿的道:“贾平安,你无故拿人,等着弹劾吧!”   “我当时不拿你,不是因为寻不到证据。”贾平安想抽这厮一巴掌,但考虑到儿子就在身边,不好太暴力,“造谣新学学生会成为内侍,仅凭着这个我当时就能打断你的腿,为何没有?只因我想看看你等还有什么手段。结果往我失望了。”   贾平安真的失望了,“我希望你们能闹的大些,再大一些。我在后续准备了不少手段,可只是一个技能展示就让你等跪了,你说我那等空落落的心态……你可懂?”   陈吉言面色苍白,“我什么都没做。”   “去百骑说吧。”   贾平安点头,随即带着儿子出去。   身后,那些学生正在辩驳。   “稳固江山才是第一要务。”   “对,若论稳固江山,谁能比得过我儒学?”   “可要如何稳固江山?”   沉默。   “要想稳固江山,就得让民富国强,儒学可能让民富国强?不能。”   “你等说的江山稳固,不外乎便是让百姓蒙昧,如此他们才能安于本分,哪怕是穷困潦倒,哪怕是沦为饿殍也不敢出声,这是江山稳固?”   “若论让百姓蒙昧,方外比儒学更出色。只管相信轮回,今生穷困潦倒,定然是前世作恶。今生赎罪,来世享福……”   “胡说!”   “那你倒是说我胡说了什么?”   沉默。   “新学我也看过,里面多是实用之学,而要想江山稳固,就必须民富国强。而要想民富国强,儒学还是新学?”   沉默!   沉默!   沉默!   一个学生突然喊道:“新学!”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同窗们,“我等读书为何?”   沉默!   ……   一个学生低声说:“天下兴亡我有责。”   “天下兴亡我有责。”   一个个年轻的脸庞上多了兴奋的红晕。   “天下兴亡我有责!”   这声音恍若雷霆,让刚走出大门的贾平安笑了。   当天下的读书人都认同这个道理时,这个大唐盛世就必将不可阻挡!   ……   感谢爵土,每一次都让我标音的存在。   晚安! 第1014章 太子不喜古籍   “赵国公一番话后,学堂里的学生当即大半反水,不少人就去报名读新学……”   李治沉吟良久。   “朕不喜儒术,这里面缘由很多。”   他想了想,抬眸道:“儒术柔弱,朕不喜。”   这是最大的缘由。   “汉元帝便是前车。”   武后说道:“儒术空,帝王可学,但不可深究。”   皇帝赞许的颔首,“若是按部就班,若是想稳固朝野,儒术自然有用。不过皓首穷经却不必。”   武后想到的是外界的反应,“新丰那边的学堂一开,长安城中的戾气就多了不少,最近几日主人责打奴仆之事多了许多。”   李治笑了,“那些人都在做着世代富贵的美梦,家国天下,家在国前。”   “陛下,当地不少人在咒骂赵国公。”   百骑搜罗到了许多消息。   李治淡淡的道:“谁的利益受损谁就会咒骂。”   他说的口渴,王忠良及时把茶水送上。   但路线要对。   端着茶杯先从皇后的身前走过,茶杯放低些。   皇后看了一眼,三片茶叶。   凤颜大悦。   李治干咳一声,“五郎昨日看着恹恹的……”   武后起身,“臣妾去看看。”   等她一走,皇帝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撮了一小撮茶叶放进杯子里,盖上盖子晃动几下。   美!   王忠良低头,“奴婢无能,上次藏好的茶叶被皇后搜了出来。”   皇帝指指边上。   噗通!   ……   贾平安急匆匆的赶回了长安。   “陇西王呢?”   皇帝有些诧异,心想李博乂那个老纨绔怎会这般老实的没跟着回来。   “当地有人咒骂陛下,陇西王留下清理一番。”   这是表忠心。   皇帝的眼中多了满意之色,“此次做的不错,后续儒学的学堂如何?”   贾平安说道:“刚开始走了不少人,后来又来了不少人。”   这个世间的利益是不同的,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认同你所代表的利益,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代表着最广泛利益的那个群体。   关键是这样还能形成平衡。   帝王最看重的就是平衡。   古今中外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也是平衡。   “臣告退。”   贾平安出了大殿,曾相林在等着。   “殿下在等赵国公。”   贾平安走在后面,打量着曾相林此人。   曾相林跟着太子的时日不短了,随着太子的地位不断提升,他在宫中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前方来了几个内侍,见到曾相林和贾平安就避在路边行礼。   贾平安微微一笑。   曾相林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过去了。   太子正在发火。   “仗着是孤的人就在宫中跋扈,谁给你的胆子?”   下面跪着一个内侍,周围数十内侍和宫女站着。   十一岁的少年冷着脸,稚气中带着威严。   “不教而诛之事孤不为。”太子说道:“你原先是在孤的身边做事,如今便去洒扫,若是能悔过,孤自然知晓。”   内侍赶紧谢恩。   “舅舅来了。”   李弘笑着走下来。   “你这里越发的热闹了。”   此时的东宫并非是宋明那等空架子,堪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二人坐下,曾相林送了茶水来。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笑的矜持,就微微颔首。   太子说道:“舅舅,前日我和六郎争执,六郎说我仗着太子的身份欺凌他……”   “是何事?”贾平安有些好奇。   李弘苦笑,“六郎和七郎斗鸡,我见了便劝阻……”   大哥去教训弟弟,结果就被背刺了。   不要以为一个家庭中多子多孙都是好事,孩子多了,彼此之间不可能和和美美。   贾平安想了想,“许多时候保持距离其实不是坏事。”   太子楞了一下,“兄弟之间不该是亲近吗?”   亲近自然是好事,但这是皇室。   贾平安隐晦的道:“你是太子。你的未来将是星辰大海,而他们的未来是富贵。”   你们不是一路人。   贾平安不想见到那等同室操戈的惨事,“要有分寸。该出手管就出手,但那只是规矩。”   别谈什么兄弟情义,别的地方可以,皇室不行。   看看大唐的历史,兄弟之间有几个好的?   先帝直接把两个兄弟弄死了,李治更不含糊,不少兄弟的坟头草都比他高了。   到了李隆基,连老爹都能赶下台去,兄弟算个逑。   早些有这种明悟,就会少许多烦恼。   “皇室少亲情,你想着自己是兄长,别人不会想着这是我兄长,在他们的眼中,你只是太子。”   羡慕和嫉妒是人类的本性,躲不过。   贾平安见他有些愣住了,就说道:“曾相林去请示陛下,就说我想陪太子出去转转。”   李治得了消息,和皇后说道:“五郎依旧惆怅?”   武媚点头,“前日五郎恹恹的,臣妾去问了也没说,后来有人说……六郎和七郎斗鸡被五郎呵斥,六郎说了些话,五郎有些郁郁不欢。”   李治说道:“朕想到了自己。那些年朕在宫中堪称是无人过问。兄弟之间也少有亲切。”   武媚眸色微黯,“皇室无情。”   “但朕希望自己的孩子莫要如此。”   李治握住了武媚的手,“朕知晓六郎七郎的落寞,但那两个孩子都是乖孩子,顽劣有限。”   武媚沉默一瞬,“我也希望孩子们能友善相处。”   李治知晓她没说出来的话。   “五郎友善,宽厚。”李治说道:“若是六郎和七郎稳靠些,以后……”   武媚抬眸,“不能重用。”   皇帝的眸色有些挣扎,“朕知晓。”   武媚告诫道:“就如同是陛下,若是有兄弟为重臣如何?将心比己,五郎对兄弟这等宽厚,若是如此……危矣!”   “朕知晓。”   ……   贾平安带着太子出了皇城。   “曾相林去看看道德坊里人可多。”   曾相林一怔,笑道:“去了再回来……”   贾平安说道:“只管去。”   天气有些冷,曾相林一路到了道德坊,看着坊里没什么人,又跑回去报信。   此刻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对了,太子穿的少了些,你回宫中拿了衣裳来。”   曾相林喘息,“咱不在,殿下怕是……”   贾平安说道:“太子的身边缺谁都行。”   曾相林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点头。   曾相林一路狂奔。   到了东宫后他就喝道:“赶紧把殿下的衣裳拿一件来。”   几个宫女被他一声吼吓得蹦了起来。   曾相林微微一笑,觉得畅快之极。   一个内侍陪笑道:“殿下看重曾中官,以后定然前程无限。”   曾相林擦去额头上的汗,突然觉得贾平安这人有些跋扈……   跋扈!   曾相林想到了贾平安先前的话。   太子的身边缺了谁都行。   赵国公一会令我去道德坊,一会儿令我回宫拿衣裳,这是何意?   ……   “宽厚是好事,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贾平安带着太子到了道德坊,径直到了一户人家的外面。   篱笆墙里,妇人正在水井边搓洗衣裳。   长安城中到处都是水渠,但吃饭喝水的用水还是要井水。   两个孩子就在边上打闹,哥哥开始还忍让,但弟弟没分寸,手脚越来越重,哥哥就下了重手。   弟弟在哭,边哭边追打。   妇人直起腰骂道:“整日没事就打架,大郎为何欺负弟弟?”   哥哥说道:“阿娘,二郎一直打我。”   妇人吼道:“你是兄长为何不让着些。”   李弘看着若有所思。   贾平安接下来又带着他去了另一家。   “都是一家人,凭什么三郎家要多给钱?”   “老大,那是你弟弟。”   “弟弟又怎么了?你没看,为了家中这点钱粮,三郎那眼珠子和狼似的。”   “你们小时候这般亲切……”   “……”   贾平安带着太子在道德坊中转悠。   曾相林气喘吁吁的带着衣裳来了。   “孤不冷。”   太子在思索。   贾平安也无视了曾相林,带着太子到了另一家。   这一家子此刻都在地里劳作。   “这家十九口人。父母二人,兄弟五人,五人的妻儿……”   兄弟五人都在地里,父母年迈,就在田边带着一群孙儿孙女。   大些的孙儿会在边上帮忙,小的到处跑,两个老人只是笑吟吟的喊。   “坐一会儿。”   贾平安率先坐在了田埂上。   李弘坐下后,想了许多。   “看看这五兄弟,看似亲近,可却有分寸。”   李弘点头,“干活没人偷懒。”   “赵国公。”老人发现了贾平安,贾平安起身道,“正好有事请教。”   “请教什么哟!”   老人过来,贾平安伸手扶了一把,让他坐下。   “你家五个儿子是如何做到不闹腾的?”   老人笑了,嘴里的牙齿看着缺了大半,但却笑得格外的开心,“老夫一视同仁罢了。”   “还有呢?”太子有些好奇。   老人以为他是贾平安的学生,不以为意,“老夫早早就定下了规矩,以后老夫去了就让他们兄弟分家,老夫还请了先生写了分家的规矩,五兄弟,老大要传承香火呢!就多分三百钱,以后老夫夫妇的坟茔也是由老大看管照拂。有句话咋说的……得了好处就得出些力。”   贾平安问道:“可若是有人不满呢?”   “不满?”老人笑道:“当初老幺不满,老夫就说了,家中如今是老大做主,老夫只是做个样子。老大出来呵斥了一通,老幺依旧不服,老大就说了,若是再不服,就把家产提前给他分了,让他出去单过。老幺就怕了,由此相安。”   贾平安解释道:“除非老幺最能干,否则他必然不肯分家。”   “为何?”李弘不解。   老人笑道:“不分家他还能从其他兄长那里分润些好处,分家什么都没了。”   贾平安说道:“也有那等友爱的兄弟,有什么都乐意和兄弟分享。”   ……   “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他去了何处?”   帝后都很好奇。   “赵国公带着太子去了道德坊。”   没一会儿又来了消息。   “殿下去了璐王那里,呵斥了璐王。”   沈丘亲自送来消息。   闹起来了。   武媚叹息一声,“呵斥了什么?”   沈丘说道:“殿下说既然身为兄长,见到兄弟行事有错便该呵斥,璐王若是不听,他便不再是兄长,而是太子。”   李治的眸中闪过异彩。   武媚楞了一下。   “殿下说身为太子,有管束诸王之责,从今日起,但凡他再见到璐王斗鸡,便收了鸡,责罚璐王抄书。”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   帝后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陛下,殿下求见。”   李治笑道:“让他进来。”   李弘进来,行礼后说道:“我先前呵斥了六郎。”   这是主动来投案。   李治见他站的笔直,心中就先满意了几分,“朕刚知晓了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李弘看了沈丘一眼,沈丘眼观鼻,鼻观心。   “我在想,兄弟之间也得有个缘分,若是有亲切之缘,那便友善。若是无,那便用规矩来相处。”   规矩!   皇家哪有什么友爱,兄弟之间更多的是猜忌和冷漠。   唯有公主不同。   李治一直担心太子处理不好兄弟之间的关系,此刻闻言就有些欢喜,“你可知为何?”   太子抬头,眼中不再有茫然。   “家业大了。”   ……   “自古皇室无亲情。”   狄仁杰唏嘘着,“太子宽厚,但宽厚若是过了头便会害人害己。”   王勃坐在边上听他们扯淡,不时瞥一眼边上的阿福。   天气冷了,阿福反而更精神了些,不知它从哪把兜兜没寻到的老龟扒拉了出来,正在用爪子拨弄。   贾平安下了一子,“我一直希望能结束那等血腥的传承。”   狄仁杰看着棋局挠头,“从先帝开始帝位传承便是带着血腥味,当今陛下还好一些,可也有权臣当道,更有杀戮皇子和重臣之举。后续的……能有资格继承了皇位的便是三位皇子,太子地位稳固,可最怕他晕了,嗯,你知晓的,就是晕了。”   贾平安点头,“一旦晕了,传承就会出问题,想想汉武……”   王勃忍不住了,觉得这是对自己智慧的羞辱,“先生,你们可是在说当今的几位皇子?”   贾平安点头。   “晕了便是昏聩了。”王勃说道:“照我看就该定下皇帝多少岁就该退位。”   说完后,他觉得这话大逆不道,有些忐忑。   狄仁杰怒道:“胡言乱语。这就和一家之中的女人一般,但凡掌家的女人谁愿意拱手把权力相让?”   “咳咳!”   贾平安干咳。   狄仁杰无视,“人一旦享受了那等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以为他还会舍弃了权力?什么太上皇,但凡是主动让位的太上皇,就没有能舍弃权力的。”   “咳咳!”   贾平安干咳。   王勃默然。   咦!   王勃这小子往日和老夫辩驳总是滔滔不绝,压根就不肯服输。今日这是怎么了?   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让狄仁杰欢喜非常,“这一国与一家皆同,谁愿意听人吩咐?谁愿意唯唯诺诺?所以太上皇之议万万不能。”   “夫君,喝茶。”   温柔的声音传来,狄仁杰一个哆嗦,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无奈摊手。   我提醒过你多次了,你却哔哔个没完。   狄仁杰再使眼色:是兄弟就拉我一把!   王勃格外的乖巧,起身道:“我还有事,告辞。”   贾平安也起身,“天气不错呀!”   二人施施然出了狄家,王勃拱手,“先生高见。”   他想通了此事,“太上皇之事确实不可为。不过如何让传承有序,我觉着太难……人会昏庸。”   贾平安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他知晓目前这个问题还早……所有人都低估了李治的身体。   这位天皇大帝活的比许多人都长,在这个时代堪称是长寿。   王勃还在嘀咕,“上次听阿耶说,万年县中有小吏说有人想攀附太子呢!”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王师兄。”   兜兜来了。   王勃一脸严肃,“何事?”   兜兜皱眉,“老龟不见了,你帮我找找。”   “就在……”   他想说刚才还在狄家看到了老龟,可此刻狄家两口子正在争论谁做太上皇……   “回头我去寻。”   “王师兄真好。”   闺女发好人卡很溜。   晚些贾平安听到了一声惨叫。   “嗷!救命!”   王勃一边惨叫一边冲了出来,身后是跑的飞快的阿福。   “阿福!”   贾平安板着脸,不明白阿福为何总是对王勃看不顺眼。   阿福从侧面一溜烟跑了。   粑粑,我没和他一般见识!   “郎君,有人求见。”   来人是某位权贵家的管家。   “阿郎本想亲至,可有些事却不好说。”   管家很恭谨。   这是有事相求,而且拿不准贾平安能否答应,所有派了管家来探个口风。若是答应好说,不答应也不得罪贾师傅。   这手段委婉,但让人舒坦。   “何事?”   贾平安没必要和一个管家寒暄,他还得赶紧去救闺女……就在先前,苏荷气呼呼的出来把闺女带进了后院。   小棉袄要倒霉!   管家堆笑道:“阿郎听闻太子殿下好学,这不正好收了几本古籍,说是孤本,就想请殿下赏鉴一番。”   李弘哪有这个长安时间给你赏鉴什么古籍,再说他也对古籍没啥兴趣,那是当年魏王李泰的爱好。   这是个借口,也是个试探。若是贾平安觉得妥当就给太子递话,随后勾搭一番,由此这家人就上了大外甥的战车。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一旦李治驾崩,太子登基,现在的投资将会带来十倍百倍的回报。   管家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儿……阿郎当时都说了,赵国公定然会欢喜。   贾平安和太子的之间的关系大伙儿有目共睹,对于太子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他应当是喜闻乐见吧?   贾平安的神色看着颇为严肃,不,是有些那个啥……恼火。   “太子不喜古籍。” 第1015章 茶叶被阿娘收走了   苏荷叉腰呵斥,“脂粉突然没了,不是你拿的是谁?”   兜兜气哭,“不是我!”   苏荷怒了,“不是你还有谁?”   兜兜摇头,“就不是我!”   苏荷烦了,“你这孩子还学会撒谎了!”   兜兜哇的一声就哭了。   “这是闹什么呢?”   母女之间的矛盾为何比父子之间的要多呢?   贾平安对此真的理解不能。   苏荷拿着一个盒子,“夫君,这脂粉买了两盒,早上就发现少了一盒。秋香她们拿了也不敢用,只有兜兜,上次我还见她翻我的脂粉盒,说是想嗅嗅。”   “不就是脂粉。”   这话贾平安没说,担心宠坏闺女,他板着脸,“兜兜。”   兜兜摇头,“阿耶,我没有。”   “那就暂时搁置。”   兜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阿福正趴在床前打盹。   “阿福!”   兜兜坐在脚踏上,半边身子趴在阿福的身上,“阿娘老是冤枉我,我才不喜欢什么脂粉呢!咦!什么味?”   兜兜吸吸鼻子。   不对啊!   她低头在阿福的身上嗅嗅,“咦!阿福阿福!”   她推攘着阿福,阿福不耐烦的醒来,嘤嘤嘤。   “阿福你偷了阿娘的脂粉。”   阿福懒洋洋的再度趴下。   大爷可不喜欢那东西。   兜兜又觉得不对,“味道好淡,咦!老龟!”   老龟鬼鬼祟祟的从墙角溜过,一路到了大柜子下面。   “老龟在做什么?”   兜兜好奇的过去,趴在地上往柜子下面看。   “老龟!”   老龟吨吨吨的往外逃,兜兜看到了柜子下面的一个东西……   脂粉盒子!   老龟!   你太坏了!   兜兜很伤心。   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   兜兜把脂粉盒子用竹竿扫了出来,然后坐在那里想啊想。   “嘤嘤嘤!”   阿福想玩耍,可兜兜摇头,“我要想大事。”   她突然眼前一亮,“有了!”   吃完晚饭,兜兜就嚷着要睡觉。   “困啦!”   苏荷赶紧让人服侍她去睡觉。   洗漱后,秋香陪着兜兜进了卧室,看着她上床盖上被子。   “小娘子,奴出去了。”   “哦!”   秋香出去,悄然掩门。   此刻还不到睡觉时间,秋香就出去寻了安静说话。   两个来自罗马的妹纸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夫人说咱们该婚配了,问我喜欢谁呢!”   安静很烦恼。   秋香更烦恼,“前院有些护卫,不过都是少了东西,唯一齐整的就是段出粮。”   安静摇头,“段出粮的眼睛吓人呢!”   秋香说道:“我知晓……”   卧室中,兜兜已经穿戴整齐了,正在打开窗户,随即鬼鬼祟祟的翻了出去。   跟随阿耶每日跑步练拳让兜兜的身手矫健之极。   她顺着黑麻麻的地方走,悄然到了苏荷的卧室外面,随后推门。   “咦!阿娘果然从不关门!”   兜兜瘪嘴,随即摸了进去。   贾家的床榻比别人家的都高,兜兜趴下,轻松的爬到了床底。   趴着很困啊!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门被人推开了。   苏荷进来,反手关门,但没关严实。   脱衣,随后盘膝坐在床上,兜兜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个鸡腿不能放到明日了。”   “可晚上吃鸡腿还得去刷牙。”   “要不吃水果?水果也得刷牙。”   兜兜在床底下趴着,双手托腮,无声说道:“我就吃一点点。”   “我就吃一点点。”苏荷开始修炼。   很快筑基期到顶了。   “刷牙!”   苏荷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惬意的倒在床上。   兜兜无声说道:“哎!人生就是这般美好。”   苏荷拉上被子,“哎!人生就是这般美好。”   她连蜡烛都不吹。   兜兜缓缓往前爬,脑袋探出了床底。   不知过了多久,兜兜都睡着了,却被一缕冷风吹的有些不舒服。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   老龟鬼鬼祟祟的从门缝里缓缓挤了进来,随后轻车熟路的到了低矮的梳妆台边上,爪子扒拉着边缘,脖颈一下就伸出来,长的吓人……   兜兜目不转睛的看着。   脂粉盒上有个提手,方便打开。老龟一口咬住了提手,脖子一缩,脂粉盒就到手了。   老龟顺利下来,转身刚想溜!   “老龟!站住!”   苏荷正睡的喷香,不知是否梦到了美食,还吸吸鼻子。   “谁?”   苏荷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摸摸身边。今日贾平安在对面……身边空无一人。   床下猛地蹦起一个人来,喝道:“老龟站住!”   “啊!”   正在睡觉的贾平安下意识的蹦起来,就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鞋子都没顾上穿就冲了出去。   呯!   他一脚踹开苏荷的门,就见到自家小棉袄站在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脚下。   而苏荷披头散发的坐起来,正在尖叫。   “救命!”   贾平安低头,老龟就在他的脚边,嘴里还叼着脂粉盒子。   ……   “不像话!”   卧室里,苏荷披头散发拥被而坐,一指头戳在兜兜的额头上。   卫无双也来了,见状哭笑不得,“你果然是错怪了兜兜,不过老龟怎地学会了偷东西?”   老龟被拿住了,小脑袋晃悠着,小眼睛乱转。   兜兜得意的道:“我就说不是我拿的。”   “嗯。”苏荷想到自己上午错怪了闺女,一时间内疚的不行,“晚上你和阿娘睡。”   “不要!”   兜兜很坚定。   伤自尊了啊!   苏荷怒了,“小时候你巴不得和阿娘睡,如今是嫌弃阿娘了吗?”   兜兜是真嫌弃,皱皱鼻翼,“阿娘你缠人。”   ……   没法活了。   “不孝女!”   苏荷念叨了许久。   “睡觉,明日弄个黄焖鸭。”   贾平安倒下了。   苏荷眼珠子一转,“黄焖鸭?”   于是这一夜贾平安就梦到了自己成了黄焖鸭,被人啃啊啃。   ……   吃早饭时,兜兜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破案’经过。   “……阿福说不知道谁干的,那我就想会不会是阿娘哄我……”   小棉袄没看到自家老娘那张黑脸,还在得意,“我就想到了老龟,我趴下去找了许久,终于发现了老龟藏东西的地方,那里面有好些东西……”   你继续显摆。   黄焖鸭来了,苏荷眼睛一亮。   早饭吃完,老大要去算学上课,卫无双给他整理了一下书包。   “阿娘,学里都说了,自己的事物自己整治。”   老大说的很是坚定。   卫无双有些伤感,等老大走后和苏荷说,“大郎大了,觉得我是累赘了。”   “我去读书。”   兜兜跑了出去,出门后还不忘回头冲着自家老娘做个鬼脸,结果一回头就撞到了人。   “好痛!”   兜兜捂着鼻子,发现回来的是自家老爹。   “忘记了马鞭。”   贾平安拿了马鞭,见卫无双神色惆怅,就问道:“这是想什么?”   “大郎大了。”   大?   老大十岁不到,大毛线!   “都是没事憋出的多愁善感,没事就出门转转。”   他一阵风般的跑了,卫无双楞了一下,“是啊!苏荷,要不出门转转?”   苏荷坚定摇头,“我昨晚没睡好,今日要补觉。”   卫无双冷笑,“是要补吃吧?回头我去你那点心铺……”   苏荷的节操马上掉了,“一起一起!”   ……   太子早上起来就得去读书,按照皇帝的安排,他的读书生涯将会延续到几年后。   读书完毕后还得观政,依旧是学习时间。   贾平安已经到了。   一堂课下来,太子收获颇多。   “太子。”   贾平安把太子叫了出去。   “最近可有人向你示好?”   太子想了想,“不少。”   果然,随着皇帝渐渐‘老迈’,那些人就来了。   “你可答应了?”   贾平安有些紧张的看着太子。   太子摇头,“我太忙了,每日早起操练,接着读书,晚些去踢球,接着去观政……”   可怜的娃!   贾平安心情大好,低声道:“太子。”   太子听出了些严肃之意,也放低了声音。   两个脑袋渐渐靠近……   “殿下和赵国公在作甚?”   王霞好奇的问道。   曾相林看似满腹心事,随口道:“多半是不传之秘吧。”   “你此生只管记住两个字,孝顺!”   贾平安目光炯炯,“记牢了!”   按照历史来说,你老爹还有二十年的寿命,现在他的病情好了许多,弄不好还能多活些年头……   算三十年吧,三十年后的大外甥也才四十出头,有我这个健康专家在,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大有可为。   再说了,若是皇帝半途发病,说不得会禅位。   历史上李治就生出过禅位的念头。   大外甥还小,还有几年的操作空间。皇帝的病是不可能治好的,如此大外甥一边成长一边监国……   那才是王道啊!   太子抬眸,用力点头。   贾平安不禁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头顶,随后离去。   太子回身,微微垂眸想着。   “东宫之人不可跋扈。”   宫中阿耶阿娘为尊,我是儿子,自然不能跋扈。   “是。”   王霞心中一凛,看了曾相林一眼。   太子也看了他一眼。   曾相林嘴唇颤抖,想到了贾平安折腾自己的事儿。   ——我使唤不了你吗?   这不是赵国公跋扈,这是来自于他的敲打!   咱得意忘形了。   太子轻声道:“杖责二十。”   太子缓缓往前走。   一个内侍走过来,低声道:“萧腾在宫中勒索钱财。”   太子双手放在小腹前,“杖责三十,随后送宫正处按照规矩处置了。”   内侍犹豫了一下,“殿下,这是东宫的人。”   太子回身,厉声道:“孤都是阿耶阿娘的人,什么东宫的人?拿下!”   内侍颤声道:“是。”   “王谢私下责罚宫人。”   “擅权,此等人不用,送回去。”   “是。”   “……在外和人吹嘘,说殿下如何如何。”   “没有分寸,换一个和外面交涉不多的职务。”   “是!”   东宫大整顿。   帝后得了消息有些纳闷。   “五郎莫非是气性上来了?去看看。”   帝后颇有兴致的去了东宫。   一去就看到有十余人在受罚。   啪啪啪的板子打的不轻,武媚皱眉,“这是五郎头一回如此。”   皇帝点头,“以往他责罚宫人最多便是呵斥,或是换个地方,今日竟然杖责,这是为何?”   一个宽厚的儿子为何变成了刻薄。   “见过陛下。”   行刑的人停手了,那些受刑的内侍宫女眼巴巴的看着帝后。   武媚眯眼。   皇帝没有犹豫,一言不发的过去。   “打!”   杖责继续。   王忠良和邵鹏相对一视,都有些阳光明媚的那种感觉。   靠近大殿,听到太子在里面说话。   少年的嗓子接近变声期了,稚嫩中带着一丝粗糙。   “……孤非是那等柔弱之人,以往不忍责罚你等,可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皇帝微微颔首,在他看来臣子都是贱皮子,你对他们越好,他们就会越发的蹬鼻子上脸。   “这是谁的宫中?”   武媚微微眯眼。   “这是阿耶和阿娘的宫中,帝王之外还得论亲情,这宫中便是家。一家之中谁为尊?阿耶阿娘。”   这话深得朕心。   李治的嘴角微微翘起。   “儿子身边的侍从敢在阿耶阿娘的侍从那里跋扈,这是忤逆!今日责罚了他们,这便是告诫,往后但凡让孤知晓谁在宫中跋扈,一律严惩!”   皇帝上前一步,就看到一群宫人内侍纷纷低头。   而他的儿子就坐在上首,眉间能看到威严,以及恼火。   帝后随即回去。   晚些,有人来召太子。   “陛下令殿下去用午膳。”   父子三人其乐陶陶的吃了午饭,饭后皇帝谈兴很高。   “茶水送来。”   王忠良送来了茶水。   果然还是三片。   皇帝微笑,从容且自信。   父子二人在靠近。   随后袖子里摸索一下。   打开油纸包。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   一张纸。   上面还有字。   ——茶叶被阿娘收走了。   ……   贾平安一直觉得大唐的皇室骨子里都带着叛逆精神,从先帝时开始,就没一个是善茬。   但大外甥不同。   他宽厚却不柔弱,孝顺却不谄媚,一言一行出于内心,没有虚假。   难怪以后他的逝去让帝后悲痛欲绝,甚至用皇帝之礼下葬,追赠‘孝敬皇帝’。   只要孝顺,太子的地位就牢不可破。   “妥当!”   贾平安很是惬意的在值房里伸个懒腰。   “先生。”   人渣藤和尉迟循毓来了。   “坐,陈进法去弄茶来。”   李元婴坐下,赞道:“先生今日好生勤勉。”   尉迟循毓跟随赞美,“是啊!是啊!”   贾平安看了一下时辰,“午时都过了?”   哎!   又是摸鱼的一天。   “先生,王圆圆来了长安,吐蕃最近厉兵秣马,很是剑拔弩张。”   “王圆圆是谁?”贾平安捂额。   李元婴痛心疾首的道:“就是那个吐蕃人,先生你忘记了?”   “哦!”   贾平安觉得自己老了。   但归根结底还是忘记了王圆圆这个人。   “让他来兵部。”   作为吐蕃商人,王圆圆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兵部。   于是当贾平安看到一个蒙面男在门外时就问道:“哪来的?”   蒙面男疾步进来,贾平安刚想扑到墙壁上拿刀,蒙面男颤声道:“赵国公,你忠实的奴仆王圆圆来了。”   贾平安刚弹起来,闻言露出了微笑,“是你啊!”   王圆圆拉开面纱,露出了一张腐败的圆脸。圆脸油光闪烁,可见最近几年这厮混的多好。   王圆圆哽咽道:“我在逻些城一直思念赵国公,恨不能插翅飞来,和赵国公朝夕相处。”   贾平安脸颊抽搐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元婴一脸无奈,表示王圆圆只是对你如此。   “这几年辛苦你了。”   辛苦你赚大钱了!   王圆圆抽噎几下,“这几年风调雨顺,到也不错。不过最近逻些城中多了军队,据说大相还校阅了大军,传闻大相在议事时说任由大唐扫清了辽东之地是吐蕃所犯过最大的错误。”   辽东之地一下,大唐就少了一个方向的敌人,由此可以倾力向吐蕃和突厥出手。   “据说大唐还渡海出击,大相说这是大唐在扫清外患,一旦大唐稳固了,自然会冲着吐蕃出手。所以……”   贾平安抬眸,“所以先下手为强!”   王圆圆点头,“不过我又听闻了一些传闻,说是赞普和一些重臣认为目前不好和大唐动手,但大相却坚持。大相认为若是吐蕃想扩张就避不开大唐这个对手……”   大唐和吐蕃并无直接利益纠纷,双方的矛盾就在地盘上。   “禄东赞觉着吐蕃是个大国,如此自然该扩张。”   贾平安摇摇头,“他却忘记了一件事……仅仅凭着武力的扩张必不可久!”   “吐谷浑?”   人渣藤竟然由此见识,贾平安赞道:“看来你最近长进不小。”   “吐谷浑是要地,以往禄东赞视为必取之地。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大唐兵强马壮,吐谷浑那里靠近大唐,调动大军方便,禄东赞一旦大军倾巢出动,就算是夺取了吐谷浑,可后续大唐的出击他可能挡得住?”   这便是此一时,彼一时。   “吐谷浑那里不可能!”   随即朝议开始,贾平安一开始就抛出了这个观点。   “确定?”   许敬宗问道。   贾平安点头,“肯定!”   李义府微笑,“若是真的来了。”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若是真的来了更好。吐蕃大军下了高地,这便是我军消灭他们的大好机会。换了平日,难道咱们还能上山去剿灭他们?”   李义府没说话,而是看向了李勣。   这位大唐军中第一人该发表看法了。   李勣缓缓说道:“赵国公之言甚是。”   李义府:“……”   他仿佛看到了传承。   李勣用一句赵国公所言甚是,把军方第一人传承了下去。   贾平安站在那里,先是楞了一下。   你哪怕说一句‘老夫也是这般看的’也好。   你不能这样啊!   李勣看着他,眸色温润却坚定。   老了!   程知节等人老了。   老夫也老了。   老人不退,新人怎么出头?   贾平安拱手。   李勣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   求月票! 第1016章 诚哉斯言   “老了。”   站在殿外,李勣温言道:“前日老夫出城,只是骑行二十里地老夫就腰酸背疼,终究是老了。人不能不服老,否则害人害己。看看其他人,那一批将领都老了,后续起来的也就是寥寥数人。”   “薛仁贵。”上官仪一直不理解为何老帅们对薛仁贵不感冒。   李勣看了他一眼,“薛仁贵以武勇闻名。小贾你要记住,武勇是武勇,统军是统军。沙场交锋时武勇作用不小,不过统帅最该做的却是统领大军。”   薛万彻也是勇猛异常,但在大规模作战中只能当一个箭头使用。   上官仪碰了一鼻子灰,拱手先走了。   “李卫公和老夫谁以武勇闻名?”   李靖和李勣从不以武勇闻名,反而是以智谋出圈,最终成为了大唐屈指可数的统帅。   “大唐必须要有统帅,当大唐必须把国运交付给武人时,没有妥当的统帅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   当年先帝决意反击突厥,正是李靖统筹指挥,把突厥打残了。   “统帅的眼光不能在一城一地,而是要在一国……”李勣很欣慰,“你可知自己的长处何在?就是眼光。”   大唐现在早已不再是谋一城一地的阶段了,先帝完成了这个目标,现在大唐的目标是对外。   王圆圆再度来到了兵部。   “禄东赞的身体如何?”   王圆圆说道:“说是策马疾驰也毫不含糊。”   看来还能活一阵子。   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人杰,这些人杰对所在国影响深远,甚至能影响一国兴衰。禄东赞及其家族就是如此。   这是一个权臣家族,手腕了得。   薛仁贵记得就是败给了禄东赞的儿子吧。   那是在……   王圆圆站在那里,见贾平安在发呆,就干咳一声。   “噤声。”   陈进法低声道:“国公正在想公务。”   那边别的不行,牛肉干美味啊!   贾平安有些怀念当年吃过的牛肉干。   还有老白干,烈的一批!   “不能喝!不能喝!”   贾平安摇摇头,发现王圆圆一脸敬仰的模样看着自己。   “知道了。”   所谓知己知彼,贾平安如今就是在了解对手。   但对手太多了,大唐的麻烦源源不断。   “阿史那贺鲁自从被击败后就远遁,再没有出现在大军之前。”   陈进法收拢了许多资料。   贾平安在琢磨着。   突厥不好灭,历史上他们就多次死灰复燃,直至被新兴势力给淹没了。   也就是说,能灭掉突厥的,唯有草原势力。   谁?   贾平安眯眼想了想。   突厥残余势力一直不散,最后是被回鹘给取而代之了吧。   扫帚不动,屋里的垃圾就不会自动消散。   最后就是大食。   大食此刻已经开始了向四周扩张,他们的使者几乎每年都会来长安一次,朝中很乐观的说是朝贡,但贾平安知晓这只是一种试探。   大食非常自负,这也是他们历史上最为强大的阶段,过了这个阶段……不值一提。   “安西!”   贾平安盯住了地图上的安西。   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又或是后来的大食,他们和大唐的交锋之地就在安西,或是安西之外。   贾平安想了许多。   李勣今日当众把象征着大唐名将的头衔递给了他,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就得把懒散抛开,好生琢磨一番大唐的大局。   北边还有麻烦。   契丹是个麻烦,一直想给大唐一记背刺。   ……   “你舍得?”   一家酒楼里,一群旷工的老汉在喝酒。   李勣说道:“有何舍不得?趁着我等还在的时候为他们遮风挡雨,拾遗补漏,等咱们一走,谁也顾不得了。”   程知节有些郁郁,“回想这一生,前半生杀人如麻,后半生蝇营狗苟,想来却不如小贾活的快活。”   李勣温言道:“快活与否都是过,忘了告诉你,小贾在谋划契丹。”   程知节纳闷,“契丹?一条野狗罢了,小贾为何看重他们?”   李勣摇头,“所以你只能为将,不能为帅。”   程知节:“……”   憋了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话,“老夫看你是心不甘情不愿。”   李勣微笑:“老夫为何不情愿?”   程知节说道:“那你为何按着刀柄?”   李勣下意识的低头,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带刀。   “哈哈哈哈!”程知节捧腹大笑着。   ……   “李勣亲自把下一任统帅的名义交给了他,陛下并未提出异议。”   李义府冷笑道:“他才多大?”   秦沙心中一凛,“相公,莫要忘记了,当年李勣等人成名时也年轻。”   “他们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李义府一怔。   秦沙说道:“相公,贾平安出战不少了,从吐蕃到突厥,再到辽东,上次更是出海灭了倭国,这样的人,不可小觑。”   他担心恩主会轻敌。   “老夫知晓了。”李义府微微眯眼,“如今不好过……不好过。”   秦沙知晓他的意思,“帝后那边对相公还是如此?”   “不冷不热。”   李义府起身,眸中多了精光,“不过陛下离不得老夫,切记,只要陛下还有不能直接动手的对头,他就离不得老夫。”   秦沙低头,“相公,要小心狡兔死!”   李义府微微皱眉,那眼睛就变成了三角形,阴郁的道:“老夫知晓。”   李义府走了出去。   “见过相公。”   “见过相公!”   恭谨的声音让人心醉。   他到了皇城中。   “见过李相!”   “见过李相!”   那些官吏人人面露恭谨之色。   老夫是一条狗,奉命咬人。咬一咬的人见人怕。   这便是威权!   李义府看着那些恭谨的官吏,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来一阵风就能飞起来。   一个官员走了过来,连正眼都不看他。   李义府莫名恼怒,从陶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却发现是贾平安。   “好大的威风。”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李义府堪称是负面教材。   一群微微欠身的官吏中,从容行走的贾平安显得格外的醒目。   李义府微笑看来。   贾平安淡淡看去。   两道目光触碰。   撒比!   出了皇城,徐小鱼问道:“郎君,李义府这般权势滔天,你为何还要得罪他?”   “滔天?滔不了。”   所谓欲先灭亡必先疯狂。   “赵国公。”   刚准备开溜的贾平安被抓住了。   窦德玄气喘吁吁的追来,“赶紧,赶紧随老夫走。”   贾平安一脸懵逼,“窦公,有话好说啊!你拉我作甚?”   窦德玄骂道:“还好说?上次老夫让你等等,转眼人就不见了,走!”   贾平安苦笑。   到了窦德玄的值房,贾平安看到了一箱银子。   “看看,这便是你从倭国带回来的。”   窦德玄拿起一枚银锭,陶醉的道:“这便是大唐盛世的保证。”   他放下银锭,“就在先前,有人说除非钱币能确保银子足量,否则不换。你以为如何?”   “不换?”贾平安搓搓手,“好事。”   啥意思?   窦德玄懵了,“好事?”   当然是好事。   这是大唐第一版银币,极具收藏价值,贾平安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   “我全要了。”   窦德玄看着他,狐疑的道:“贾家的财力自然不容置疑,可你全要了……小贾,这是国事,不是靠私财就能解决的。一两银子值一千钱,一万两银子便是千万钱,贾家怕是要倾家荡产了吧?”   贾平安一脸纠结,显然如此。   窦德玄叹道:“这般忠心耿耿的年轻人啊!不多见喽。不过此次一万两,下一次怕是十万两,贾家难道还能都收了?”   “这不是长久之计。”窦德玄捋捋胡须。   留胡须干啥?   吃个饭,喝个水弄的胡须里全是污垢。   贾平安拿起银锭,“此事其实不难。”   窦德玄问道:“如何做?”   贾平安抬眸,“先把银币弄出来再说。”   这事儿简单。   “老夫去寻阎立本,好歹弄个漂亮的。”   “要得!”   老阎的审美能力贾平安还是信任的。   他的事情很多。   按照李勣的安排,这几日他去寻了几个将领喝酒。   这事儿有些犯忌讳吧?   贾平安觉得老李昏庸了。   但李勣很是坚定的道:“只管去。”   等他走后,李勣撑着案几起身,“老了。”   他缓缓到了宫门外,“老夫求见陛下。”   面对这位大唐名帅,内侍们很是客气,有人寻了凳子来,“英国公,坐一会儿吧。”   李勣摇头,“多谢了。”   他一生跌宕,从一方豪雄变成了大唐军方的定海神针,这一路走来看似荣耀,可一步步都险之又险。   他羡慕贾平安履历的纯洁:从皇帝的私有力量百骑开始自己的宦途,随后一步步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崛起,这样的臣子帝王才会少了猜忌。   而他不同,作为曾经的大反贼,他归附大唐后,面临的是猜忌。随后他展露了自己的军事才华和政治才能,但猜忌依旧。   不过先帝让人钦佩的是他可以一边猜忌你,一边重用你。   到了李治登基,对李勣越发的倚重了,但李勣知晓这是因为皇帝需要一个老臣去稳定朝堂。   老臣!   你老了。   不是每个人都姓司马。   李勣抬眸,看到王忠良急匆匆的走来。   老夫老了,帝王连猜忌都没了。   李勣笑了。   “英国公,陛下召见。”   王忠良很是客气。   李勣颔首,“辛苦了。”   孙儿就看不惯他这等老好人般的处事方式,觉得憋屈。可李勣却不这般认为。   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只要你能习惯,那么就是幸福。   帝后都在。   作为宰相座位是有的,还有一杯热茶。   李勣发现皇帝先看了自己身前的茶杯。   “陛下,臣让赵国公去寻几位将领饮酒。”   李治微笑依旧。   李勣说道:“臣老了,数年中臣一直在观察着大唐将领,从边塞到朝中诸卫,都寻不到统帅之才。陛下……”   李勣抬眸,依旧温润,“大唐庞大,大唐的敌人也庞大,一旦倾国之战,必须要帅才来统军,否则……”   李治问道:“薛仁贵如何?”   李勣摇头,“薛仁贵勇则勇矣,可为一路总管,大总管却无法胜任。”   李治微微皱眉,“如此?”   皇后一直在观察着李勣,却默然。   李勣温言道:“臣孙李敬业与赵国公交好,不过臣孙却不是大才,此生难以执掌一面……”   我的孙儿就这个资质,陛下你可放心。   “赵国公领军征战多年,臣一直在关注他的手段。既有侵略如火,也有不动如山,臣更看重的是他的眼光。”   李勣抬眸,目光炯炯,“陛下不知,统帅非武勇,而是谋略,而谋略首重眼光。统帅能看到攻伐之外,能超脱攻伐之外。不以得失为重,看的是大局!”   皇帝微微眯眼,看似在倾听。   李勣在朝会上的表态让众人都知晓了军方的意思。   随后李勣就和几位老帅去饮酒。   这会儿再度安排贾平安和那些将领喝酒。   这是扶上马,再送一程。   犯忌讳!   但军方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帝王若是横插一手,必然会招致反弹。   李勣说道:“臣记得赵国公断言吐蕃此后只能从西域进攻,有人驳斥,赵国公说了一番话……大唐希望看到吐蕃大军从高处冲下来,这便是眼光。”   他解释道:“大唐不可能进攻逻些城,如此吐蕃便能想攻就攻,想退就退。不过若是他们夺取了吐谷浑,再想退却不能了。”   “为何?”皇后不解。   李勣说道:“吐谷浑是养马地,更有耕地和人口,吐蕃舍不得。若是禄东赞主动舍弃了吐谷浑,国中的权贵们会把他撕成碎片。”   李治懂了,“这便是以利诱之。”   李勣点头,“但禄东赞睿智,在大唐扫清了辽东,再无后顾之忧后,他不会攻击吐谷浑,否则就是把机会送到大唐的眼前。”   “这就是统帅的眼光!”武媚说道。   李勣颔首。   皇帝看着李勣。   李勣目光温润,微微垂眸,但没有避让。   皇后在边上默然。   良久,皇帝的眸中多了释然。   “朕知晓了。”   李勣起身行礼,“臣老迈,再不能上马杀敌了。”   这就是乞骸骨!   从今日起,臣再也不能出征了!   这更像是一个仪式。   年迈的老臣,年富力强的帝王。   皇帝起身走了过来,亲手扶起李勣,温声道:“卿为大唐殚思竭虑,出生入死,朕尽知。”   先帝时期的老臣渐渐凋零,但并未让皇帝觉得沮丧,反而是兴奋。   “英国公以后不会出征了。”   皇帝目送着李勣离去,神色平静。   皇后说道:“遥想当初权臣当道,若非英国公,陛下也难。”   ——做人要讲良心。   皇帝点头,“李勣弃掉了武事,程知节等人老迈,唯有一个苏定方……”   城外,一骑飞也似的冲了进来。   随后奏报进宫。   “陛下,邢国公的奏疏。”   苏定方此刻就在陇右,全面负责防御吐蕃。   李治接过奏疏,低头……   再抬头时,他对武媚说道:“苏定方进言,除非大唐衰微,或是大唐在别的方向出现大敌,否则吐蕃不会再进攻吐谷浑。”   武媚抬眸,眼中有喜色,“平安虽未至陇右,却断言如此。”   这眼光!   ……   贾平安请了薛仁贵饮酒。   酒过三巡,薛仁贵有些苦闷的道:“老夫这些年一直在宿卫宫中,不得施展手脚。”   后世有人说薛仁贵出身平民,非也,这位出身河东薛氏,父祖皆是官员,只是因为父亲去的早,导致家道中落。   普通人家的子弟也没有弓马娴熟的本事,更不可能第一次出战就把高丽人吓尿了。   “机会不少。”   贾平安的声音很平静。   薛仁贵抬眸,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哪里?”   贾平安说道:“草原诸多部族看似心悦诚服,可暗地里却野心勃勃。吐蕃舔好了伤口蠢蠢欲动,阿史那贺鲁养精蓄锐多年,就等着出现良机。”   至于大食没必要说,说了对薛仁贵无用……不可能用他去对抗大食。   薛仁贵看着他。   老夫凭什么服从于你?   贾平安看着他,平静的道:“进攻吐蕃愚不可及。”   薛仁贵建言过进攻吐蕃。   他笑了,“为何?”   贾平安说道:“吐蕃在高地,将士们上去会喘不过气来,十成武勇能使出四成就算是不错了。”   薛仁贵微笑,“那该如何解除吐蕃的威胁?”   “西域!”   贾平安起身,“大唐与吐蕃之间不该争一城一地的得失。吐蕃如今是权臣当道,这便是良机。”   他走了出去,外面沈丘站着。   “你让咱来就是作证你和薛仁贵之间的交谈?”   贾平安点头。   沈丘和他并肩出去,“薛仁贵并不服气。”   “我为何要他服气?”   薛仁贵的征战履历很清晰,就是一个猛将。后来兵败大非川后还给自己寻了个借口,说是庚午年不该在西方作战。   在贾平安的眼中,薛仁贵和薛万彻都是一个层次的将领,猛将!   猛将可行一路,却不能掌控全局。   后续的裴行俭等人相比薛仁贵而言更加全面。   走到门外,沈丘问道:“可有什么话要咱带给陛下的?”   贾平安眯眼看着外面的行人。   “大唐的目光不该局限在一城一地,吐蕃不是最大的威胁。”   ……   “赵国公说大唐最大的威胁是自己。”   沈丘站在下面,束手而立,想起了贾平安说这话时的神色。   讥诮!   他在不屑谁?   皇帝默然良久。   皇后说道:“历朝历代无不是自身先败了,外敌才有机会冲进来厮杀。”   皇帝颔首,“诚哉斯言!”   皇后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陛下该寻个时日去西域狩猎。”   武媚一怔。   皇帝的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异彩。   “狩猎!”   是啊!   他数度想亲征,可每次都被拦下来了。   “朕是大唐帝王!”   皇帝缓缓起身,目光炯炯。   ……   晚安! 第1017章 袁大头   “尚书,钱币好了。”   黄晚亲自送来了刚铸好的银币。   银币装在了木匣子里,打开后,阎立本先嗅嗅,“嗯,烟火气。”   作为工部尚书,他最喜的便是烟火气。   银币就是铜钱模样,上面有字:龙朔银币。   “美!”   阎立本陶醉的看着银币,摩挲着,“让窦德玄来。”   黄晚笑道:“不好吧?”   都是尚书,让别人来有些不礼貌,该让户部侍郎来。   阎立本冷笑道:“那条老狗前几日还和老夫争执,今日是他求到工部,老夫不让他低头心中难安。”   黄晚出去,“张蒙你去一趟户部,就说咱们尚书有请窦尚书。”   张蒙应了,急匆匆的去了户部。   “老狗!”   窦德玄须发贲张。   “咳咳。”   有官员在干咳,窦德玄骂道:“肺痨了?”   官员干笑道:“尚书,咱们的银币啊!”   是哈!   阎狗多半是在得意吧。   窦德玄起身,器宇轩昂的道:“且待老夫去打爆他的狗头。”   到了工部时,黄晚在大门外等候。   “窦公,劳烦了。”   窦德玄冷哼一声,“阎立本这是垂垂老矣,连路都走不得了吗?”   黄晚苦笑。   到了值房外,窦德玄喝道:“阎立本,可死了吗?”   里面传来了阎立本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坟头草一人高了老夫依旧活的滋润。”   贱人!   窦德玄进去,目光一转,就盯住了木匣子。   他打开木匣子,把银币拿出来。   “如何?”阎立本淡淡问道。   “美……也就是普通。”   窦德玄回到户部就在狂笑。   “令人去把赵国公请来。”   贾平安一来就听到窦德玄在笑。   “美不美?”   窦德玄拿着银币问道。   贾平安看了一眼。   孔方兄啊!   这特娘的谁设计的?   关键是上面的字。   四个呆板的字:龙朔银币。   装饰呢?   “谁想出来的?”贾平安抬头问道。   窦德玄得意的道:“老夫说动了阎立本,他亲自出手弄的银币,美轮美奂,小贾,可心满意足了?”   贾平安说道:“差!”   他必须要给差评!   窦德玄纳闷,“这个银币如何差了?”   “缺乏美感。”   贾平安很笃定。   窦德玄一拍案几,“阎立本的画千金难求,营造之术冠绝大唐……”   “不行!”   贾平安很坚定。   窦德玄瞪着他。   “去,告诉阎立本。”   有人去了。   贾平安不解,“窦公为何不自己去?”   窦德玄莫测高深,“老夫算准了……”   官员回来时灰头土脸的,“阎尚书骂了下官许久。”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阎尚书说要与赵国公一较高下,谁输了请平康坊最贵的女妓。”   窦德玄见贾平安神色古怪,就问道:“可是害怕了?”   贾平安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窦德玄觉得这场争斗会很精彩,已经脑补了不少画面。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担心阎尚书不能用了吧……”   “噗!”   ……   “啥?”   阎立本要炸了。   窦德玄幸灾乐祸的道:“小贾说你的东西怕是不能用了。”   炸了!   阎立本一拍案几,“老夫就等着看他的银币,若是败了,就休怪老夫无情。”   窦德玄笑眯眯的道:“平康坊刚来了一个名妓,说是浑身酥软,妙人也!不过说是要缘分,否则宰相去了也不得见。”   “那便是老夫一展雄风的好去处。”阎立本冷笑道。   窦德玄突然说道:“你别频频低头看着下身啊!”   ……   “听闻贾平安和阎立本打赌铸造银币。”   皇帝端着只有三片茶叶的茶水喝的很是惬意,“说是谁输了就请对方去平康坊……”   他看了皇后一眼。   你阿弟和人打赌去嫖妓。   武媚皱眉,“好好的打什么赌?”   “陛下,赵国公求见。”   贾平安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   皇帝怎么笑的有些惬意呢?   “听闻你与阎立本打赌?”   皇后问道。   “是阎尚书和我打赌。”   次序一错,含义就错了。   武媚看了皇帝一眼:看看,我就说平安不是那等浪荡子。   贾平安随口道:“不过没我他也见不到那个女妓。”   杀气骤然临身。   贾平安大悔,赶紧说了来意,“臣想借陛下的头像一用。”   李治眸色冷厉,武媚双手握拳……   帝后同时听岔了。   贾平安赶紧解释,“是头像,画像。”   皇帝的杀机这才消散,“要朕的头像何用?”   贾平安笑道:“陛下只管静待就是了。”   李治微微皱眉。   帝王的画像不好外泄!   “陛下放心,此事可令人监管,若是不妥,臣愿领罪。”   随即来了个宫廷画师。   第一版。   贾平安鼻孔冒烟,“这和陛下压根就是两个人!”   你画的特娘的像是国画里的路人甲,谁能认识?   画师辩驳道:“咱们都是这般画的。”   写意派是吧?   李治接过看了一眼,赞道:“有些朕的神韵了。”   贾平安想翻白眼……那上面的人写意的一塌糊涂,还什么神韵?   武媚凑过来看了一眼,“不错。”   “要写实。”   贾平安提出了要求,画师摇头,“咱们都是如此作画。”   宁死不屈了。   “出来说话。”   二人出了大殿。   贾平安淡淡的道:“一千钱。”   画师平静的道:“下官只会如此画。”   贾平安冷笑,“一幅画让你挣一万钱!”   画师神色挣扎,“下官……”   贾平安说道:“宫中不少画师……”   少了你张屠夫,耶耶还吃带毛猪?   画师坚毅的道:“下官觉着可以试试,不,下官定然能把陛下画的英武不凡。”   贾平安双手抱胸,“那还等什么?”   画师再度进来。   这一次他的精神堪称是高度集中。   一幅画下来,皇帝都坐的不耐烦了。   贾平安接过一看,“赞!”   这个头像和李治非常像,关键是画师还进行了再加工,让皇帝看着英武了许多。   首先脸颊被削了些去,其次眼睛也大了些……   后世的手机美颜也达不到这等效果吧。   这一万钱花得值了!   帝后看了画像也颇为赞赏。   龙颜大悦啊!   凤颜大悦!   “赏两千钱!”   加起来一万两千钱了,赚大发了。   画师暗爽谢恩。   第二日贾平安就令人送来钱。   画师赞道:“赵国公果然是信人。”   他清点了一番,抬头不敢相信的道:“八千,不是说好的一万吗?”   王老二说道:“郎君说了,八千加两千正好。”   画师大怒,“那两千是陛下的赏赐。”   王老二说道:“郎君让你想想他的话。”   画师陷入了沉思,昨日之事一一回想起来。   ——一幅画让你挣一万钱!   一幅画挣一万钱!   陛下给了两千,我给八千,这不正好一万?   ……   “钱再多也不能胡乱花用。”   “哦!”   “乱花钱会让你变丑。”   老父亲谆谆教诲。   兜兜仰起头,“阿耶。”   “啥?”   兜兜说道:“难怪阿娘变丑了。”   正坐在床榻边上看书的苏荷抬头,“贾兜兜!”   “阿娘!”兜兜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你的鼻子都红了,丑。”   苏荷看了贾平安一眼,悲愤的道:“这是你阿耶撞的!”   老司机也出现了新问题,不,是一对配合默契的选手在运动时出现了不默契,结果贾平安就把苏荷的鼻子撞伤了。   母女之间的斗嘴会持续很久,贾平安去了前院。   “见过先生。”   王勃正在做实验。   “这是什么实验?”   火堆上架着一个水壶,水壶是特制的,只有一个小口子。   王勃说道:“书里有一节叫做蒸汽的力量,我觉着不可能。”   那个小口子已经被木塞子堵住了。   贾平安语重心长的道:“要相信新学。”   王勃执拗的道:“不试试我心不安。”   “莫要对着壶嘴。”   贾平安丢下一句话,随即就去寻表兄。   “一个木塞子而已。”   王勃蹲在水壶前,此刻水已经开了,水壶轻轻震动。   “有趣!”   王勃觉得这样的试验真的有趣。   这里是墙角,边上就是厨房。   曹二刚做了卤大肠,切了一截肠头来品尝,一边吃一边出来,见状就问道:“这是弄什么?”   “你不懂。”   王勃站在侧面,说道:“先生总觉着我太过得意会倒霉,可我早已不是那个少年了……我站在侧面,那木塞子就算是炸了也伤不到我。”   水壶里面的水在剧烈沸腾,水壶也跟着剧烈摇晃。   呯!   木塞子喷了出来,随后就是水蒸气和长龙般的水柱。   木塞子撞到了墙壁,接着反弹回来。   呯!   王勃捂着额头,摇摇晃晃的道:“我没事,我……”   噗通!   “王郎君晕了!”   曹二小跑着过来,拉开王勃的手,见额头上肿起一个小包,就纳闷的道:“什么东西弄的?”   鸿雁正好在厨房传达二夫人的指示精神,见状就吓到了,“快人工呼吸啊!”   是哦!   贾师傅怕死,所以家里人都学会了人工呼吸和那个什么吃噎着了的急救法。   曹二下意识的道:“你来!”   鸿雁羞红了脸,“呸!除非是……”   除非是郎君。   曹二一想不对,“男女不好亲嘴,那我……”   他嘟着嘴往下。   鸿雁说道:“要先打开他的嘴,不对,要先摸摸他可有呼吸。”   王勃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嘴正在下来……   “你要作甚?”   ……   值房里,贾平安看到了模子。   老工匠搓着手,有些紧张。   “不错,弄出来看看。”   贾平安期待着。   铸造银币需要精湛的手艺,阎立本觉着自己无敌了。   “赵国公那边已经弄了模子。”   阎立本心痒难耐,“想法子看看。”   一个小吏出发了。   铸造就在长安城中的一个作坊里。   小吏一路过去,发现门外有人守着。   还是个老人。   老人看着老迈不堪,眼神木然,仿佛一只老虎从身前走过都不会在意。   好机会!   小吏贴着墙根往大门缓缓挪动。   阎尚书看重此事,若是能成功,少不得嘉奖。   老人依旧坐在门外,神色木然的看着地面。   小吏悄然摸到了他的身后,心中暗喜。   他刚举步往里去。   “去哪?”   苍老的声音传来。   小吏止步,只觉得脊背发寒。   “你……”   他猛地回身,老人就在他的身后,右手宛如鹰爪,就在他的转身后,恰好捏住了他的咽喉。那双老眼骤然发亮,先前的木然恍若幻觉。   “你!”   那只手只是微微发力,但小吏却生出了自己必死无疑的感觉,“我是工部的人。”   老人喝问,“为何来此?”   小吏:“……”   老人加力,小吏心慌,“是尚书让我来看看模子。”   “孙仲,闹什么呢?”   里面出来一个管事,不耐烦的道:“也就是郎君可怜你,竟然还令你在此看守两日,换个年轻的不好?咦!这是谁?”   “说是工部的小吏,奉命而来。”   孙仲松开手,依旧坐在那里。   小吏被验证了身份,引得众人一阵狂笑。   随即他就被释放了。   出来的时候他看了老人一样。   老人依旧坐在那里,眼神木然。   他走近了些。   地面上数十只蚂蚁正在争夺一个小虫子,它们纠缠在一起,看似弱小,可却打的格外的惨烈。   “你……”   小吏摸摸咽喉,最后什么话都没敢说。   ……   模子很重要,为此贾平安把孙仲从茶坊里弄了过来。   晚些贾平安来了。   孙仲依旧是那个模样,起身拱手,“见过郎君。”   “如何?”   贾平安随口问道,接着便往里去。   孙仲说道:“工部有人想偷看模子。”   贾平安止步,“谁派来的?”   “说是阎尚书。”   老阎不地道啊!   不就是女妓吗?   我也没这个兴趣。   高温溶液倒进模子里,冷却后取出。   工匠把银币丢进水里,随后拿出来把毛刺弄一下,“回头熟练些就能去掉毛刺。”   这得有个过程。   工匠把银币举起来,惊叹道:“美!”   贾平安接过看了看。   圆形的银币正面是李治的侧面像……帝王的正面像不能放出来,这是宰相们的要求。   贾平安怀着恶意想着:他们担心百姓见到皇帝的模样会惊讶吧?   咦!   皇帝也是人?   当这个声音传遍天下时,帝王的威严就会大打折扣。   头像的上面是一排弧形排列的字:龙朔三年造。   他翻过银币,背面左右两侧是两束麦穗,中间从上到下写着:一元。   “美!”   贾平安赞道,工匠觉得赵国公的才华太牛逼了,“这银币做出来精美无比,赵国公想来是绞尽脑汁,废寝忘食吧。”   “没。”   工匠不信。   可贾平安真的没有。   想到银币时,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浮现了这个方案。   他想到了小时候,家里藏着几枚银币。   老爹拿出一枚,侧着吹,再让他听回响。   “有回响的才是袁大头!”   卧槽!   贾平安再看看银币,整个人都不好了。   ……   “尚书,赵国公说弄好了,准备进宫请陛下决断。”   阎立本冷笑,“把老夫的银币拿来。”   他拿了自己定制的银币,仔细看了看,“不错!”   龙朔银币!   这个构造也是采用了铜钱的布局手法,不,几乎就是一致。   但铜钱美不美?   当钱币有价值时,哪怕它是黄土造的,在人类的眼中就是世间最美。   二人在宫门外相遇。   “小贾,给老夫看看。”   阎立本露出了老父亲的慈祥微笑。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一幅画。”   阎立本,“滚!”   老夫都被这小子偏好几幅画了。   说起画阎立本的心中都是泪,恨不能把贾师傅给生吞活剥了。   内侍来了。   二人默默行走在宫中。   阎立本突然说道:“那个女妓叫做原木。”   “什么原?”   “原来的原。”   “木呢?不会是目吧?”   “木头的木。”   阎立本有些憧憬,“说是体绵如酥,一碰就软,堪称是男人的恩物。”   贾平安问道:“她的真名可是多姑娘?”   “什么多姑娘?”   阎立本板着脸,“大多女妓不肯用真名,便是不想羞辱祖宗。多姑娘,哪有姓多的?”   有啊!   贾府厨子的媳妇。   多浑虫的娘子。   “那原木矜持,说若是无缘,便是宰相也不见。”   阎立本一脸憧憬,看样子不是贪花,而是好奇。   “那就去啊!”   贾平安不觉得这是问题。   阎立本叹道:“老夫去过一次,那原木不见。小贾你说说,可是因为老夫又老又丑吗?”   这是自谦的话。   贾平安认真看着他,良久说道:“是。”   噗!   前面的内侍笑喷了。   阎立本想和贾平安拼了,贾平安却说道:“你给的钱不够多。”   阎立本冷笑,“那等名妓岂是用钱能打动的?”   棒槌!   贾平安问道:“那些见到她的嫖客可曾给钱了?”   阎立本点头。   贾平安再问道:“那些人给的钱可是很多?比给别的名妓都多。”   阎立本再点头,觉得不大对。   贾平安说道:“这只是欲擒故纵之计。”   后世那些玩够了想去寻个老实人的,都喜欢这么玩。一脸高冷,越高冷男人就越急切……本来彩礼十万,再来个若即若离,彩礼就能翻番,婚后家庭地位就更别提了。   阎立本楞了一下,笑道:“原木那等高洁的品行竟被你这般腹诽……胡说!” 第1018章 能预见的困难   帝后正在看奏疏,太子就在下首坐着,竟然也是在看奏疏。   这是标准的教子模式。   贾平安和阎立本进来,李治问道:“可是银币之事有了结果?”   “是。”   阎立本拿出了银币,“陛下请看,这银币乃是铜钱模样,中间正方孔,外面写着‘龙朔银币’四个字……”   李治赞道:“颇为精美。”   杨柳到手。   阎立本微微一笑,尽显大匠风范。   皇后微笑,“平安弄的可在?”   “在。”   贾平安把木盒子递上去。   皇后打开。   银币就静静的躺在绸布上。   微微反光。   武媚楞了一下。   “可是不妥?”   皇帝走过来,帝后并肩看去。   皇帝的侧面像看着威严中多了英气,上面写着:龙朔三年造。   这个头像……纤毫毕现啊!   看看那耳朵,那鼻子眼睛……甚至连头发都有。   皇帝看着就移不开眼睛了。   “陛下?”   阎立本觉得不对劲。   皇帝抬头,“极妙!”   皇后把银币拿出来,翻个面。   一元。   两束麦穗把这个一元夹在中间。   簇新的银币闪闪发光,皇帝干咳一声,作为枕边人,皇后心领神会的把头像那一面翻过来。   把自己的头像弄在钱币上会是什么感受?   皇帝拿着钱币就不放手了。   这是陶醉了吧?   但皇帝的陶醉很短暂。   “两个钱币朕看了。”   阎立本心痒难耐,一方面想着胜负如何,一方面想看看贾平安是如何设计的。   李治说道:“贾平安的银币更稳重。”   稳重二字他说的很清晰。   是头像稳重吧?   皇帝都是自恋的生物,但凡有皇帝不自恋,那多半是有些心理问题。   你想想,一个人身处云端之上,整个天下都匍匐在下方。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天下人的祸福,挥手间就能让无数人赴死……   时日久了,有几个能不自恋?有几个能不飘?   阎立本大失所望,见贾平安神色平静,竟然是‘我早就知晓会如此’的模样,心中疑窦顿生。   难道是皇帝给小舅子开后门?   阎立本是老臣,所以能涎着脸问道:“陛下,可否让臣看看那枚银币?”   李治把银币递给他。   阎立本想过许多种模样,但当看到那个头像时,他就知晓自己彻底的败了。   用帝王的头像作为钱币的点缀,这个主意堪称是绝妙。   李治见他拿着钱币对照自己的模样也不恼。   阎立本叹息拱手,“赵国公高明,老夫却是输了。不过赵国公用了陛下的头像在银币上,堪称是羚羊挂角,这个主意是如何想到的?”   贾平安说道:“用陛下的头像在银币上,不只是装饰。”   阎立本一怔,帝后也是一愣。   “那是何用?”   贾平安说道:“银币乃是大唐官方铸造的钱币,可如何才能让天下人知晓这个钱币的严肃?如何让他们知晓这个钱币有朝中背书?”   阎立本身体一震,“用了陛下的头像,天下人一看就肃然起敬。”   钱币需要背书!   后世用国家首脑的头像印在钱币上并非是单纯的纪念或是什么,更有背书之用。   “老夫输了!”   阎立本百感交集。   “老夫一想到钱币,首先想到的便是铜钱。老夫想着天下人都熟知铜钱,那为何不沿用铜钱的模样,可再看看这枚钱币,老夫才知晓自己老了。”   他很是认真的道:“陛下,臣以为赵国公可接任臣的职务。”   等我致仕或是去了,让贾平安来工部吧。   老阎你莫要害人!   贾平安满头包,“万万不可!”   阎立本皱眉,“算学的学生张蒙在黄晚的手下如鱼得水,黄晚放言二十年后张蒙至少能成为工部侍郎……”   四十岁不到的工部侍郎,这个很牛笔啊!   而且是至少。   阎立本不满的道:“那些只是学生,你乃新学的传承者,难道还做不好户部尚书?”   我真做不好啊!   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贾平安诚恳的道:“术业有专攻,阎家世代大匠,我万万不及。”   学会谦逊了!   武媚欣慰的一笑。   阎立本很痛快的道:“走,平康坊老夫请客!”   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说去平康坊嫖妓……   帝后黑脸。   一直到了平康坊,贾平安依旧记得皇帝的眼神。   被困住的猛兽。   皇帝君临天下是很安逸,但作为代价,他不能和百姓般的自由溜达,比如说现在……   “贾郎!”   老鸨如同是发现了金矿般的冲了过来,随后牢牢抱住了贾平安的胳膊。   “娘子们!”   此刻大白天,客人最多三成,不少女妓都没生意,所以听到喊声后都冲了出来。   “贾郎!”   瞬间贾平安就被围住了。   “哎!老夫……老夫……”   人潮汹涌中,阎立本被女人们推开,虽说也体验了一把软玉温香,但那种被无视的憋屈啊!   贾平安被簇拥着,无助的看向老鸨。   “让我出去!”   可谁会让?   贾平安现在越发的不爱来青楼了,原先隔三差五,现在几年都不来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出现在哪家青楼,哪家青楼的生意就会大好。   ——能让洁身自好的贾师傅破例的青楼,那必须是美女遍地,而且必须技术好。   “让让。”   贾平安有些绝望。   “哎哟!”   贾平安怒了,回头道:“谁掐我屁股?”   娘的,女人狠起来没男人什么事啊!   “兄长。”   李敬业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虎吼一声,那些女妓变色散开。   果然还是兄弟给力。   李敬业随手搂住一个,右手动了一下。   “嗷!”   那女妓捂着屁股蹦了起来。   李敬业一脸诧异,“原来捏女人屁股是这般……和捏男人的屁股都一样?”   贾平安:“……”   阎立本上来了,问道:“敬业,你这个……好那口?”   李敬业摇头,“以前在千牛卫和同袍摔跤,他掐我的脖颈,我就掐他的屁股……”   阎立本问道:“后来呢?”   李敬业回想了一下,“后来他好像三日没拉,于是我便不再摸屁股了。”   那女妓变色,急匆匆的叫了一个女妓上楼。   “都青紫了!”   少顷二楼一声尖叫,那女妓急匆匆的下来:“奴这几日没法接客了,求赵国公做主。”   说着她舔舔嘴唇,看了雄壮的李敬业一眼。   贾平安善意的道:“你一人不行。”   女妓摇头,坚定的道:“奴号称平康坊第一田。”   贾平安随口道:“自己勾兑。”   李敬业却是来寻贾平安有事。   “兄长,有人说朝中弄的银币掺杂了许多铅。”   一群沙雕,连配比都不知道。   贾平安轻蔑一笑。   李敬业说道:“他们说银币里掺杂了一成铅。”   他发现贾平安的面色不对。   “兄长?”   贾平安伸出两根手指头,“保密。”   两成的铸币税,黑心肠了啊!   但后市一张纸就值许多钱,那又怎么算?   所谓货币必然是有主权国家背书,刚开始百姓不信任所谓的国家,所以需要用贵重金属,随后不断发展,国家承诺纸币和金银比值,这才开始了纸币发行。   这是大唐,什么国家民族,这些概念压根就没人重视,你说国家背书……背什么书?   金银铜,外加布匹等硬通货,这些才是百姓信任的货币。   发行银币自然不可能按照实际币值来发行。在银币里加入两成的铜,那两成的铜和银子的差价就是铸币税。   酒菜来了,三人坐下。   “兄长。”   李敬业举杯。   随后他再度举杯,“阎公。”   阎立本纳闷,“这大白天的刑部就无事可做了?你阿翁也不管管你。”   这是用长辈的口吻教训人。   李敬业说道:“阎公你为何上衙时来青楼?”   这个铁憨憨可不傻,李勣都被他怼穿肠,阎立本算什么?   阎立本干咳道:“那个……杨柳呢?”   老鸨在边上喜滋滋的伺候,闻言说道:“杨柳昨夜写诗弹琴到丑时才睡,此刻还没起呢!”   阎立本赞道:“果然是兰心蕙质。”   贾平安想到了两个字。   老鸨小心翼翼的道:“贾郎,杨柳那边……若是有首诗想来她也会下来。”   阎立本眼前一亮,“小贾五步成诗,小事。”   那是五步蛇!   贾平安说道:“没空。”   说完继续和李敬业扯淡。   老鸨一怔。   阎立本催促道:“小贾,那可是杨柳,长安多少人想见她一面而不得。”   贾平安摇头,对李敬业说道:“刑部那边好生厮混,回头有机会就带你出征……”   “劳烦兄长为我筹谋了。”李敬业很诚恳的道:“小弟想去州县任职。”   贾平安摇头,“还是在长安吧!”   李敬业不解,“为何?”   贾平安举杯,“你在长安只能祸害平康坊的女妓,到了下面却会祸害百姓,弄不好把自己都祸害没了。”   这个憨憨,被骆宾王等人一撺掇,就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有大唐中兴名臣之姿,于是起兵,结果害人害己。   李敬业:“……”   阎立本说道:“小贾,赶紧作诗。”   贾平安摇头,“真没空。”   阎立本纳闷,“那些诗留着也是留着,为何不拿来赢取了美人的芳心?”   老阎大把年纪了竟然也是个追星的。   贾平安摇头,“没兴趣。”   他喜欢很多歌曲,但喜欢歌曲也只是歌曲,就像是吃鸡蛋一样,你觉着这枚鸡蛋好吃,但并不需要为此去疯狂喜欢那只下蛋的鸡。   从年轻时他就是这个尿性,一个很火的明星来到了他的家乡,一群人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骑着摩托车从边上驶过,心如止水。   有人问他为啥不追星。   贾平安的回答是:“穷!”   追星也要钱,还得耗费时间。他一天工作下来累的要命,没时间。其次追星花钱……有那钱去买一条新裤子穿不安逸吗?   当明星和现实相遇时,他当然会选择现实。   渐渐成熟后,他的三观定型,在他的眼中,明星和普通人并无区别,只不过长得精致一些。   前世他唯一想去现场的是老崔的摇滚专场,但那也不是追星,只是想现场感受一下摇滚的滋味。   “奏乐!”   贾平安突然来了兴致。   “贾郎要作诗?”   老鸨狂喜。   贾平安摇头,“唱歌!”   乐师来问,“赵国公,要什么曲牌?”   贾平安随口道:“动静弄的大一些就是了。”   乐声起,可惜没唢呐。   但动静也够大了。   房间里,一张大床上躺着个女子。   红色的被子掩盖不住玲珑的身材,白嫩的脸上带着一抹不耐烦,杨柳皱眉,“什么人都能见我,那我算是什么?”   侍女笑道:“说是谁……奴去看看。”   侍女冲出去,随即急匆匆的回来,兴奋的道:“娘子,是赵国公来了。”   杨柳的身体猛的动了一下,是想坐起来的架势,但旋即又躺了回去。   “他来了又能如何?”   侍女惊讶,“娘子,赵国公可是长安青楼最喜欢的郎君,长的俊美不说,更是文武双全,诗才无双……”   那睫毛颤动了一下,杨柳矜持的道:“那也得看看,女人不能轻易答应什么,否则就是自降身价。懂吗?”   侍女点头,“懂呢!可那是贾郎呀!”   “贾郎也得吃这一套!”杨柳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男人都一个德性。”   下面乐声大作,侍女又跑了出去。   这一次她没回来。   杨柳心中一动,赶紧披着衣裳出去。   她从二楼往下看去。   乐声中,那个男子把酒杯放下,开口……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对你讲。”   “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哦,脸庞。”   这是从未听过的曲调,歌词更是直白的让人无语,但配上贾平安那故意弄出来有些沙哑的声音,却让人不禁沉浸了进去。   乐师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听了前面一段马上就调整了曲调。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贾平安肆意的唱着。   “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   “你要我留在这地方。”   “你要我和他们一样。”   “我看着你默默的说,哦,不能这样!”   杨柳心跳加快,她觉得那个男人在发光。   老鸨已经要疯了。   不管贾平安唱的歌曲她是否喜欢,就凭着‘贾平安第一次唱歌’的名头,她就要疯!   “杨柳!”   老鸨抬头看到了她,尖叫道:“还不下来?”   杨柳心跳如雷,她觉得自己再不下去,就将会错过此生最好的机缘。   贾平安依旧在唱。   “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仰头一杯酒,贾平安觉得这次K歌之行圆满了。   “走!”   杨柳跌跌撞撞的跑下来,正好看到贾平安出去。   “贾郎!”   杨柳止步。   贾平安冲着老鸨招手。   等老鸨过来,贾平安把银币拿出来,“银币,七百钱,你觉着如何?”   老鸨接过银币看看头像,微微皱眉,“这人是谁?”   “陛下。”   老鸨手一哆嗦,李敬业补刀:“把陛下摔地上了……死罪!”   阎立本在那里端坐不动,瞥了一眼杨柳。   老鸨又哆嗦了一下,“七百钱?”   “一两银子一千钱,这里差不多。”   老鸨迟疑了一下,“贾郎,非是奴矜持,这等银币……就怕没人收,奴若是拿在手中出不去,那就是坑人呢。”   任何新鲜事物刚出来时都不会顺畅,钱币更是如此。   老鸨见他皱眉,想到今日贾平安捧场给了偌大的面子,就放低声音,“贾郎,金银可不是钱币,只是权贵收藏……”   金银并非是流通货币,这个才是最要紧的地方。   一种货币出来,你不能指望只是上层人使用。   这是一个极为及时的建议。   贾平安觉得今日青楼没白来,就微笑道:“多谢了。”   被他感谢的老鸨浑身轻了二两,娇笑道:“奴想要个谢礼。”   “你说。”贾平安冲着里面的阎立本招手,示意赶紧闪人。   老鸨说道:“让楼里的娘子服侍贾郎一回。”   贾平安低头看着她,“真美!”   老鸨摸摸依旧白嫩的脸,喜滋滋的道:“贾郎可是中意奴吗?奴今日便倾力伺候贾郎。”   徐小鱼过来,“想得美!”   老鸨噗的一声笑了,“奴就知晓贾郎不肯在这等地方厮混,最是洁身自好。”   我不是法师……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法师。   出了青楼,身后追来了杨柳。   贾平安事多,就皱眉道:“拦住她。”   他随即上马而去。   从偃师回来后法师整个人看着轻松了许多,但贾平安却担心他多年夙愿达成后身体会崩。   杨柳冲了出来,徐小鱼挡在门外。   杨柳说道:“贾郎且等等。”   贾平安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郎!”   杨柳失望之极。   身后的侍女嘟囔道:“好些人想见娘子一面都不能,贾郎却走了。”   徐小鱼说道:“在青楼只有女人求见我家郎君,可还得看我家郎君愿不愿见她!”   杨柳:“……”   老鸨叹道:“可不是如此?那些名妓但凡看到了贾郎无不欢喜,恨不能把他拖到自己房间里去。可你倒好……杨柳啊!矜持没错,可你得看人。有人喜欢吃你这一套,可有人清醒着呢!不屑一顾。”   正好出来的阎立本:“……”   ……   求月票! 第1019章 艰难的点头(感谢“vampire|悟”的盟主打赏)   贾平安到了大慈恩寺。   “法师如何?”   自从上次他护着法师去了偃师后,这里的僧人对他的态度变化不小。   知客僧笑的和气可亲,“法师的身子好了不少。”   贾平安心中一喜。   玄奘正在翻译经文。   “法师,赵国公求见。”   老僧抬头,玄奘笑道:“他怎地来了?”   老僧板着脸,“法师,该歇歇了。”   玄奘起身,“也好。不过你上次可是呵斥了他。”   老僧依旧板着脸,“今日天气好。”   玄奘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灰暗,带着一股子深秋的萧瑟。几片落叶在墙角被风吹的打旋,露出了下面依旧嫩绿的青苔。   “法师。”   贾平安来了,见玄奘比上次分别时面色好看了不少,就欢喜的道:“法师身体可是好了?”   玄奘笑道:“归来后贫僧睡的越发的好了,吃的也越发的香了。”   他看着贾平安,“可是有事?”   贾平安摇头。   玄奘看着他,“遇到了难事。”   “法师你如何看出来的?”   贾平安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喜怒不形于色,可玄奘竟然看出来了。   这……难道是神通?   玄奘莞尔,“人心极静时,五感便会极为敏锐,只需看你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心情如何,这并非神通,人人都能如此,只是人人都不愿如此。”   “人体就是个宝藏,可开启宝藏的钥匙却不在欲望中。”   “你有慧根。”   没!   贾平安赶紧溜了。   玄奘在身后缓缓说道:“心正则百邪不侵,无私则无惧。”   贾平安回身,“多谢法师教诲。”   玄奘颔首,目送他远去。   老僧走了过来,“红尘中蝇营狗苟,非我等方外人该干涉。”   这是善意的劝告。   玄奘平静的道:“既然生而为人,便要吃喝拉撒,吃法拉撒便会思索,一旦思索便有喜恶,心便不宁。谁能超脱?无人。无需把红尘视为洪水猛兽,亦无需把方外看做是一片净土。这个世间并无净土。”   ……   贾平安去了作坊。   “原先的银币大了些,缩小。”   工匠们纳闷,一人问道:“赵国公,缩多小?”   “一百文。”   贾平安知晓自己为何犯错……在设计银币时他忘记了此刻的社会现实。   “那些世家门阀,豪强官吏自然不差七百文,百姓可有七百文不用的钱?”   一个工匠苦笑,“当时老夫还以为就是弄给贵人们用的。”   “是我的疏忽。”   幸亏老鸨一句话点醒了他。   ……   “朝中在打造银币。”   房间摆设很简单,就是三张案几,连书柜都没有。   崔晨坐在左侧,对面的是卢顺义的二兄卢顺载,坐在正面的是王舜。   王舜肤色白皙,举手投足优雅,“户部窦德玄刚提议朝中出些银子,和倭国来的一万两银子合在一起打造银币。五万枚。”   他看着崔晨,“崔建是如何说的?”   崔晨苦笑,“那个小畜生从小就孤僻,老夫若是逼迫过甚……以后怕是没脸去见兄长。”   卢顺载轻笑,“崔氏该早些对他全力襄助,也不至于如今几乎反目。”   崔晨的面色微冷,“当初是谁说世家在吏部要有人?以至于三郎在吏部苦熬了多年不能动弹。”   卢顺载淡淡的道:“可崔氏并未说动崔建!”   “卢氏可愿为了士族丢弃官职吗?”   崔晨反唇相讥。   “好了。”   王舜不满的道:“正事要紧。”   卢顺载说道:“银币弄出来不搭理就是了。”   崔晨摇头,“话是这般说,等倭国的银山源源不断的把白银送来,你可想到了什么?”   卢顺载皱眉想了想,“能有什么?银币出来买卖就是了。”   “布匹!”   王舜幽幽的道:“我等世家每年能出多少布匹?银币越来越多,什么香料布匹可还能当做是钱币使唤?”   卢顺载心中一惊,“若是如此,你我家中藏着的布匹怕是都要贬值了。”   三人默然。   “倭国银山我等不知详情,但竟然敢铸币,那就说明银山产量不小……”   王舜抬眸,眼神平静,“把布匹低价卖了。”   崔晨苦笑,“谁买?”   “降价卖。”卢顺载目光凶狠,“在贬值之前先卖出去!”   ……   “陛下,银山那边的银子会源源不断送来,如此臣便想到了些别的。”   贾平安拉了窦德玄一起进宫。   “银币越来越多,可布匹作为钱币依旧在流通,臣在想,能否把布匹换做是钱粮缴纳……甚至……减免些。”   大唐赋税分为租庸调,这是在人人都有田地的基础上执行的赋税制度。你有人,那么就有田地。后世算下来差不多是四十税一,堪称是难得的轻徭薄税。   但这个时代的生产效率感人,哪怕是轻徭薄税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减免调?”   皇帝一怔,窦德玄已经要发飙了。   “你可知每年收调多少?免掉,免掉后如何养着大军?免掉后如何养着官吏?兴修水利哪来的钱粮?这个大唐处处都要花钱,哪来的钱粮?”   贾平安说道:“银山如今二十万人在劳作,用的是最好的灰吹法,我离开银山时工匠们保证今年少说二十万两白银会被送到长安,明年……明年少说四十万两!后年不会低于五十万两……”   窦德玄的脸颊在颤抖。   老夫……   老夫……   “窦公,稳住!”   大唐的户部尚书倒在了殿内,这可不是好事儿。   李治:“……”   武后:“……”   王忠良木然站在那里。   大唐现在白银年产量多少?   若是有几万两就会欢喜的不行,窦德玄能原地蹦三尺高。   但银山今年就能送来二十万两,明年……后年……   贾平安说道:“五年后,银山每年的产量不会低于百万两。”   “嗷!”   窦德玄低嚎一声,身体竟然软了。   贾平安赶紧扶住了他,“窦公!窦公!”   帝后这才清醒过来。   “二十万两!”   “不,百万两!”   两口子已经傻眼了。   贾平安正在掐人中。   “嗷!”   窦德玄被痛醒,第一件事就是揪住贾平安的衣襟,凶狠的道:“若是没有百万两如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没有,我去银山蹲守五年!”   那地方就是个蛮荒地,蹲守五年对于贾平安这等人来说生不如死。   “百万两?”   窦德玄喘息着,“天神……若是有百万两,那还差什么?不差钱,大唐不差钱!”   石见银山进入高峰期后,每年的产量都在百万两以上。   此刻劳力不花钱,只是给些吃的,顺带也不必担心劳力被伴生的东西毒害。   只管整!   贾平安已经是很保守了。   皇帝沉声道:“你可知虚言的后果?”   贾平安提过好几次银山,说的天花乱坠,但这等郑重的预测年产量还是第一次。   百万两!   这个震撼人心的数目!   要知晓大唐此刻的国内市场远远比不上大明中后期,百万两白银进入这个市场,顷刻间就会掀起大浪。   “布匹作为钱币使用是无奈之举。”窦德玄喘过来了,“布匹不断流通,也跟着不断朽旧,最后不值一钱。若是每年有百万两白银,布匹就该用在该用之处,做衣裳。”   “如此,布匹的价钱将会跌。”   皇帝的敏锐让贾平安也颇为吃惊。   “那些人闻讯会做什么?”贾平安一脸阴谋论的模样,“抛售布匹。”   后世这等商战打的太多了,做了十余年生意的贾平安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世家囤积了大量的绢布,加之每年产出许多,若是布匹跌了,他们的损失最重。”窦德玄阴阴一笑。   窦家早些时候以武勇著称,后来出了个窦威后,竟然潇洒的转身走了文官的路子。   “百姓如何?”   李治微微皱眉,“百姓的手中也不有不少布匹吧。”   贾平安微笑,“陛下,百姓手中钱不多,多是铜钱。布匹他们也不多,留着缴税……”   武媚说道:“那些有钱人家的布匹不少,都是当做是钱币储藏,百姓不同,他们用来缴税,若是布匹跌价百姓还能多买些回家做衣裳。”   窦德玄笑道:“有钱人出手造福百姓。”   “他们知晓了消息,必然会有动作。”贾平安分析道:“臣以为他们会抛售。”   “抛售的话……会如何?”   皇帝不是经济学家。   贾平安说道:“开始市场会乱,那些布匹商人损失不小。”   “你做生意厉害。”武媚毫不犹豫的把他推了出去,“陛下,让平安去处置此事。”   皇帝点头。   窦德玄笑的合不拢嘴,“小贾,听闻你去了平康坊?回头老夫请你。”   帝后没反应。   百万两。   朕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晚些数骑出了皇城,径直往东边去了。   贾平安和窦德玄出宫。   窦德玄语重心长的道:“那些人损失些钱财倒是无关紧要,可市场不能乱,若是有人借此搅乱了市场,那些布商会损失惨重……你可懂?”   贾平安说道:“那些人眼中的损失,却是那些商人的饭碗。”   窦德玄赞许的道:“老夫觉着你能去做户部尚书。”   贾平安一笑了之。   “此事需要户部配合。”贾平安暗示。   窦德玄说道:“如何配合?”   “户部在市场有仓库,有不少粮食和布匹,我需要调动那些布匹。”   窦德玄点头。   贾平安到了东市。   这里的布匹商人最多。   “让西市的布匹商人也来。”   数百商人聚在了一起,乌压压的一片。   “这是何意?”   这些人都有些不解。   唯一清醒的几个商人忧心忡忡。   “银币一出,布匹的价钱怕是稳不住了。”   贾平安说道:“你等应当都听说了银币之事,没错,朝中正在铸造银币,随着银币的增多,布匹作为钱币就有些不合时宜……”   下面骚动了起来,有人喊道:“赵国公,若是如此咱们岂不是要倾家荡产了?”   “若是你等继续骚动有这个危险。”   贾平安说道,随即商人们安静了下来。   “稳住。”贾平安说道:“不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等只管坐观,不过户部需要借用你等……”   默然的商人们看着他。   贾平安说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他很忙。   他先去了百骑。   “那些吐火罗人如何?”   明静丢开购物车,“他们想在大唐采买些货物,可却想请安西那边出人,护送他们去大食。”   “大食那边有风险?”贾平安皱眉。   沈丘站在门外,回身道:“大食如今不断在扩张,永徽五年,大食破波斯,杀波斯王伊嗣侯,王子卑路斯逃至吐火罗,大食兵去,吐火罗出兵送卑路斯回波斯,立其为王……由此吐火罗便和大食结仇。”   啧啧!   波斯竟然被大食给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吐火罗商人被大食隔绝了。”明静幸灾乐祸的道:“他们来大唐就是想用大食急需的货物来打通商路,可为何要给他们?”   “他们要什么?”贾平安问道。   明静看了一眼购物车,“要的不少,甚至连兵器都想贩卖。”   沈丘看了她一眼,“那是痴心妄想。”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商人就敢贩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叫他们来。”   十余吐火罗商人到了百骑,见到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赵国公。   “在长安可有不适?”   商人地位低,外藩商人就更不用说了。这群商人从吐火罗一路来到了长安,路上那些官吏没给他们好脸色。可没想到赵国公这等大佬竟然对自己和颜悦色。   “我等在长安寻到了家的感觉。”   “是啊!我从未想到世间还有这等繁华的城市。”   “就是……差些货物。”   一群商人看似老实,实则狡黠的看着贾平安。   什么和颜悦色,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钱才是王道,为此他们愿意贾师傅手持皮鞭狠抽自己一顿。   “需要什么?”贾平安露出了老父亲的慈祥微笑。   一个商人试探着道:“铁器……不敢。”   贾平安的脸瞬间冰冷,商人赶紧说了不敢。   果然啊!   “茶叶!”商人狡黠的道:“天下最好的茶叶就在赵国公这里。记得上次一个来自于长安的商队到达了吐火罗,有人拿出了茶叶,当滚水冲泡进去时,那股茶香让人迷醉……随即茶叶就在吐火罗被贵人们抢购一空。”   时至今日,炒茶早已成为了贵人们的标配,一个不会品茶的贵人就是沐猴而冠。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事贾某不管。”   明静想笑……贾师傅的便宜岂是好占的?   商人们失望之极。   “大唐欢迎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朋友,你等第一次来到长安,每人赠送茶叶十斤。”   擦!   明静发现几个商人差点就跪了,其他人一脸狂喜。   十斤茶叶啊!   运送到吐火罗去价比黄金!   “赵国公……”   你不会是忽悠我们吧?   “对了,我听闻吐火罗的布匹最近在涨价?”   商人说道:“是啊!大食那边隔绝了我们的商路,所以我们才来到了长安,想从长安采买些必需品。”   “这样……”贾平安皱眉,“大食那边可需要布匹?”   商人点头,“大食如今四处扩张,所到之处秩序混乱,粮食布匹都缺。”   “商路啊!”   贾平安在皱眉。   沈丘觉得没必要管这些商人。   明静悄然出来,低声道:“吐火罗虽说隶属于安西都护府,不过却是自理,他们的商人被断绝了大食方向的商路和咱们有何关系?”   沈丘说道:“是没关系,不过赵国公做事……难道是想为大唐打通去大食的商道?”   明静双手抱臂,摇头,“不可能。最近来自于西域的货物价钱稳定,没必要耗费精力去打通商道。”   价钱稳定……   沈丘看了她一眼,皱眉道:“都暴露了。”   明静低头,发现双手抱臂……竟然把凶托了起来,两坨很是明显。   “要你管!”明静变身母老虎。   沈丘:“……”   贾平安沉思良久,突然抬头问道:“大食对大唐态度如何?”   这是公事,沈丘马上肃然道:“很是和气。”   贾平安笑道:“此事本不该我管,可吐火罗如今隶属于安西,罢了,粮食是不能卖,你等从长安拉了粮食去吐火罗,价钱也承受不起。”   商人笑道:“可不是,这一路人吃马嚼的,卖粮食会倾家荡产。”   在这个时代能长距离输送粮食的唯有官府。距离太长,这一路的耗费是粮食本身价值的数倍。换一个说法:后世让人用马车运送粮食,那运费多少?数十公里那无事,数百公里呢?   上千公里呢?数千公里呢?   单纯用马车运送,物流公司会收你多少运费?   绝壁远超那一车粮食的价值。   贾平安说道:“此事难。”   商人们呆呆的看着他起身往外走。   贾平安给了明静一个眼色。   明静瞬间领悟,但迟疑了一下。   百骑贷!   好说!   沈丘看着二人眼神交流,不知想作甚。   明静叹息,“赵国公,这些商人都是大唐的子民呐!陛下爱民如子……”   皇帝听到这话会翻白眼。   贾平安一怔,“哎!此事……罢了。”   他回身问道:“布匹可要?”   商人们鸡啄米般的狂点头。   贾平安说道:“粮食不好运,布匹却是无碍,如此,在市价的基础上给你等降半成价。”   一群商人狂喜过望。   “有多少?”   贾平安为难,明静马上配合,“赵国公,陛下……”   “哎!”贾平安说道:“要多少有多少。”   一群商人相对一视,开始用自己的语言沟通。   “这位赵国公信誉如何?”   “说是个杀神。”   “那就难说。”   “夜长梦多。”   被推举出来交涉的商人说道:“不知今日能否拿货。”   贾平安不满的道:“那么急切?”   商人苦笑,“我等在长安多住一日就多一日的耗费。”   “你等带的钱可够?”   商人说道:“我等去寻些西域的商人联手,这个可能行?”   一群商人隐住眼中的贪婪,眼巴巴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艰难的点头。   ……   感谢“vampire|悟”的盟主打赏,第二个了,敞亮。   晚安! 第1020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群西域商人汇聚在一起,短暂商议后就四处去收拢钱财。   贾平安就在东市的一家酒肆里。   从今日开始,这里就是他的指挥部。   “那些人在聚会。”   消息是郑远东那边的恶少送来的。   百骑的目标太大,在这等时候反而不如这些恶少管用。   “降价倾销损失会不小,不是谁都愿意,所以他们需要协调,最终不答应的就出局,答应的聚拢在一起共进退。”   贾平安屈指轻轻叩击着案几,“要开始了,那些吐火罗商人如何?”   “他们刚弄到了钱。”   贾平安轻笑道:“去告诉窦公,开仓了!”   ……   窦德玄在户部和人叫苦,“户部存了许多布匹,原先是做钱币用,可谁曾想那银山竟然这般得力,一旦银币多了,谁还会用布匹?到时候存多少就亏多少。老夫身为户部尚书,掌管着国财,却越管越少!”   他真的很痛苦。   “尚书,赵国公那边来人了。”   窦德玄点头。   来的是王老二。   “郎君说,户部该开仓了。”   窦德玄眼前一亮,“布匹?出多少?价钱多少?”   王老二说道:“西域在长安的商人联手进货,少说上万疋。”   窦德玄哆嗦了一下,“价钱呢?不能太低了。最多一成。”   王老二说道:“郎君降价半成。”   他看看那些呆滞的官员,说道:“郎君说了,不必担心。”   窦德玄百感交集,“赵国公是如何说动了那些商人?”   王老二纳闷,“不是说动,那些商人哭求着要货呢!”   窦德玄,“……”   王老二解释道:“吐火罗被大食断了西去的商路,郎君就为他们想到了一个主意,用大食缺乏的货物去重新打开商道……他们感激零涕……”   这样也行?   一个官员木讷的道:“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这确实是无中生有……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一笔大买卖,却因为贾平安的一番分析做成了。   窦德玄说道:“从一开始赵国公就抓住了那些商人的弱点,这一步步的就把他们带到了沟里……”   这手段!   这份不动声色!   窦德玄抬头,“户部尚书舍他其谁?”   ……   窦德玄难掩激动,“老夫去看看。”   一群官员急忙劝阻。   “尚书,你去了那些商人怕是会得意。”   “是啊!户部尚书一去,他们会觉着大唐缺不得他们。”   窦德玄不满的道:“老夫便衣!”   王老二无语。   随后窦德玄带着一群同样换了便服的官员去了东市。   “赵国公在哪?”   一群官员觉得应当在某个酒楼里。   “就在前面。”   一家不打眼的酒肆里,此刻挤满了人。   窦德玄带着人来了,王老二说道:“是那些商人。”   “赵国公,何时能拿货?”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等急着赶路呢!”   窦德玄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赵国公,这是我等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贾平安在里面不满的道:“行贿到了贾某这里,胆大包天!”   窦德玄颔首,“小贾果然是清廉如水。”   “收了,回头捐养济院去。”   窦德玄干笑道:“小贾知晓变通,果然是名将。”   贾平安起身,“买卖不成仁义在,最后问一次,可有人后悔的?”   这格局,讲究!   一群商人摇头。   贾平安说道:“今日我与诸位分享一句话。”   这位可是大唐超级富豪,这是要教导我等从商之道吗?   商人们默然倾听。   贾平安说道:“时日就是金钱!”   众人心中呵呵,脸上多了些不以为然。   “开仓!”   户部在东西市的仓库同时打开,无数布匹被搬运出来装车,随即车队缓缓离开市场。   商人们喜笑颜开,纷纷拱手,“多谢赵国公。”   “客气了。”   贾平安颔首,窦德玄赞道:“风度翩翩。”   出了那么多布匹,价钱那么好,此刻窦德玄恨不能亲贾师傅一口,夸赞的没边了。   商人们喜滋滋的告辞。   庞大的车队在城中驶过。   一群人骑马在另一个方向往市场去。   “降价两成,所有的布匹都卖了。”   “两成会不会多了些?”   “不多,必要时三成也行。”   王舜主持此事,他刚和一些家族在长安的话事人聚会,除去较少数家族之外,大部分家族都愿意共进退。   “把消息传遍长安各处,造势。”王舜说道:“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晓降价之事,随后他们会涌进市场抢购……记住,越快越好。”   “是!”   十余随从骑马往各处去了。   “布匹降价两成!”   他们一边骑行一边高喊。   “快去东西市看看,布匹降价两成!”   那些百姓意动了。   随从们一路超越了西域商队。   “后来我才知晓那位尊敬的赵国公乃是大唐做生意的好手,家财无数,可没想到他竟然降价半成,哈哈哈哈!”   “他不是说了是看在吐火罗同属大唐的份上。”   “谁同属大唐了?”   “咱们是吐火罗,不是大唐。”   “他一厢情愿罢了。”   “弄了个都督府就以为吐火罗是大唐的了?做梦!”   “就是个说法罢了。”   众人都笑了。   “布匹降价两成,快去东西市看看了!”   “从今日起,布匹大降价了。”   “降价两成!”   随从喊的嗓子冒烟,无意间回头,就看到了一群呆滞的商人。   “两成?”   “两成!”   上当了!   所有人都炸了!   “这是欺骗!”   “不,他问过我们可有反悔的。”   “这是……这是……”   “两成和半成差了一成半,咱们要亏死了。”   一个商人含泪道:“这一趟回去怕是挣不了钱了。”   “白跑一趟,那贾平安好狠的手段!”   “老天为何不收了他!”   一个商人突然举手,“安静!”   “还能如何安静?回去寻他!”   “对,寻他!”   那个商人骂道:“白纸黑字在东市写的契约,寻他有何用?再说了他在皇城中,出入有随从,咱们难道还能强行闯过去?”   是啊!   有人蹲在地上嚎哭。   “你等却忘记了他先前说的话。”   商人一脸睿智,有人问道:“什么话?都是坑骗咱们的鬼话!”   商人叹道,“他说有一句话与我等分享……”   另一个商人脱口而出,“时日就是金钱!”   众人一怔。   商人点头,“他这话是在告诉咱们,若是在布匹降价的消息传到西域之前赶到,那么咱们还能挣钱。”   “果然,时日就是金钱!”   “快快快!”   ……   一群西域商人急匆匆的走了,王舜等人到了东市。   他们把据点设立在了一家酒楼里。   进了房间后,王舜有些疲惫,“茶水浓一些。”   随从出去,崔晨站在窗户边看着下面,“何时开始?”   卢顺载说道:“宜早不宜迟。”   王舜点头,“咱们这边要快,打朝中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在外面敲门。   “茶水来了。”王舜笑道:“老夫如今每日都要喝好几杯茶水,喝了就精神抖擞,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随从面色发白的站在外面。   “就在先前,贾平安突然出手,百余西域商人被他说动联手采买了大批布匹。”   卢顺载一拍案几,“这是有预谋的!”   连崔晨都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狠毒的贾平安。”   王舜问道:“卖了多少?”   卢顺载笑道:“能卖多少?也就是上千疋罢了。”   随从说道,“上万疋。”   卢顺载的笑意僵硬在脸上。   崔晨嘶声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胁迫还是什么?”   随从说道:“不知,不过那些商人对贾平安感激零涕,还行贿于他。”   有随从送了茶水进来,王舜看着茶杯上的袅袅水汽,突然心中大悔。   “若是我们能早一些动手,这笔大生意就是咱们的了。”   崔晨黑着脸,“可那些家族需要一一说通。”   王舜问道:“贾平安受贿……确凿?”   卢顺载眼前一亮,“这是个机会。”   随从说道:“他当即令人把那些钱财送去了养济院!”   王舜的身体微微一震。   无懈可击!   “去打听!”   他铁青着脸。   “怕是不好打听。”卢顺载觉着此事很难。   但消息却意外的好打听。   没多久随从就来了。   “那些西域商人在怒斥贾平安,他们的商道被大食人给断了,贾平安就说用布匹去打通商道,还主动降价半成……”   王舜眯着眼,“如此那些商人还对他感激零涕……好手段!”   卢顺载怒道:“奸猾小子!”   王舜看着他,“这是手段!”   “咱们开头就挨了他当头一棒,还怎么弄?”崔晨说道:“不过那是域外商人,倒是不相干。”   王舜问道:“贾平安出的布匹是哪的?”   “是户部的。”   三人沉默良久。   “竟然不是贾家的?”卢顺载觉得不可思议。   碰到这等能逃跑的机会,贾平安不该是先抛售自家的布匹,最后才想到户部吗?   随从微微垂首,“贾家的布匹并未出道德坊。”   崔晨默然。   卢顺载讥诮的道:“他这是忘记了吧?”   ……   “赵国公把户部的布匹降价半成买给了西域商人上万疋。”   沈丘送来了最新消息。   皇帝突然问道:“贾家的布匹呢?”   沈丘摇头,“并未动。”   武后说道:“这是公事。”   沈丘说道:“奴婢问过赵国公。”   皇帝生出了兴趣,“他是如何说的?”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若是贾家也跟着抛售布匹,那就是一个信号,随后长安的权贵有钱人将会把布匹砸出来……他说,虽然心中更多的想着自己的小家,但在许多时候别无选择。”   贾家的布匹不少,此次没有跟随抛售,随后的布匹降价将会让贾家蒙受不小的损失。   “别无选择。”   皇帝点头。   皇后问道:“开始了吗?”   沈丘点头,“开始了。”   ……   “降价两成了啊!”   东西市六成布商在吆喝大降价。   剩下的四成在沉默。   “全数抛出去!”   王舜在酒楼里就像是个指点江山的君王。   “那些百姓不会懂得银币会带来什么,所以他们会疯狂采买,咱们的抛售完了之后……”   卢顺载笑道:“随后他们会发现布匹价格一路下跌,再想售卖却晚了!”   崔晨叹道:“只怪他们贪婪。”   ……   “赵国公,那边开始了,降价两成!”   窦德玄连户部都不去了,把自己的临时办公点改在了这家酒肆里。   酒肆被贾平安包了下来,他坐在上首看书。   书是最新的小说。   闻声抬头,贾平安说道:“两成……”   “好狠!”   窦德玄咬牙切齿的道:“那些百姓定然以为能占便宜,于是纷纷采买,可等布匹降价后,他们就亏了。”   这便是接盘侠。   窦德玄目光炯炯,“赵国公,动手吧,封了那些店铺。”   老窦发飙了。   贾平安问道:“用什么理由?”   呃!   随行的官员都摇头,想不到理由。   别人有自由售卖货物的自由,户部管不着。   窦德玄的眼睛眯成了三角眼,凶光闪过,“莫须有!”   贾平安摇头,“淡定些,窦公,淡定些!”   “老夫没法淡定!”窦德玄咆哮道:“那些畜生是在转嫁自己的损失给百姓,他们富得流油,却依旧贪婪!”   贾平安平静的道:“淡定。”   他吩咐道:“让那四成店铺帮忙,户部的布匹全数送去,降价……”   窦德玄看着他,老眼中全是惊讶。   “三成!”   “三成!你疯了!”   窦德玄怒道:“降价三成户部将会出现一个大窟窿!回头老夫一头吊死在户部,变为厉鬼也会去贾家寻你!”   贾平安微笑道:“贾家的布匹已经送来了,三成不卖。”   众人默然。   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家吃亏。   贾平安说道:“等到了五成之后再卖。”   窦德玄:“……”   一个官员惊讶的道:“五成?”   贾平安点头,“六成也行。”   疯了!   所有人都知晓降价到六成的含义……   “户部囤积的布匹将会贬值六成,那是一个庞大的数目,今年怕是要难过了。”   大唐的货币有几种,铜钱,布匹,香料……   在后人看来这更像是原始时代的以物易物,但在这个时代却很正常。   “这是一场战争!”   贾平安觉得户部的官员们对商业缺乏认知,“我们需要把价格打下来。”   “你是说……户部要主动把布匹的价格降低五六成?”   窦德玄想一把掐死贾平安。   贾平安点头,“对。”   窦德玄说道:“此事不可!”   贾平安微笑道:“此事是我做主。”   窦德玄起身,“户部出了大窟窿,你来填?荒谬!”   窦德玄进宫去了。   “告诉他们,降价三成。”   贾平安重新拿起书。   书里写了一个故事,进京赶考的故事。   为何小说就喜欢写这些呢?   明清也是如此,什么赶考的穷学生被贵人看中,随后娶了美娇娘,嫁妆多的让他从此不必再努力了……   凭什么呀?   贵人疯了寻你做女婿……还必须是貌美如花的妹纸,娘家有钱的一批,可条件那么好为啥不寻个门当户对的?   这个实际上就是古代版的YY小说。但小说在大唐却流行不起来,贾平安觉得应当是教育没铺开的缘故。到了明朝时,朱元璋大力推行教育,读书人多了,小说这等事物受众也就多了。   “降价三成?”   那些商人懵了。   “户部的布匹,你等只是代售。”   户部的官吏板着脸,看着一车车布匹被送进去,不禁心如刀绞。   “疯了!那边刚说降价两成,这边就三成。”   “疯了!”   “吆喝起来,把牌子挂出来!”   ……   “看看卖了多少了?”   王舜在喝酒。   “长安是天下最有钱的地方,我们的布匹在长安就那么多……”   一个幕僚觉得不妥当,“几下就卖完了。”   王舜淡淡的道:“那些布商都是我等家族的,囤积了巨量的布匹,足够长安那些一心想着占便宜的人买了。”   什么商人低贱,可这些家族做生意挣的盆满钵满,暗地里爽的直抽抽。   “贾平安就在东市的一家酒肆中。”   卢顺载冷笑道:“他奉命主持发卖户部布匹之事。此次我们降价两成,他能如何?”   王舜说道:“户部的布匹多不胜数,若是降价两成,窦德玄能把自己吊死在贾家的大门外。”   呯!   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随从气喘吁吁的道:“贾平安那边……布匹降价三成!”   ……   “他疯了!”王舜不敢置信的道:“窦德玄竟然放任他如此?”   “窦尚书去了宫中。”   “窦德玄拦不住他,”卢顺载沉声道:“此事不妙,三成下来咱们的却卖不动了。”   崔建说道:“跟着?”   王舜怒不可遏,“他这是损人不利己,在挥霍大唐的钱财!”   二人看着他。   王舜咬牙,“降!三成半!”   卢顺载大口的呼吸着,他知晓每多降一成会给家族带来多少损失。   ……   “三成半?小家子气了些,四成!”   贾平安看着小说,日子很是惬意。   ……   “四成?”   王舜失态了,“皇帝能坐视他胡闹?”   ……   窦德玄正在和皇帝诉苦。   “陛下,降了三成,户部巨量的布匹随即就亏损三成,国财也跟着亏损了三成,今年怕是要借钱度日了。”   皇帝皱眉,“三成……”   “陛下!”   沈丘来了。   “陛下,那边跟着三成半,赵国公令降价四成。”   窦德玄哆嗦了一下,“这日子没法过了!”   ……   月底了,求月票! 第1021章 进   帝后在沉默。   窦德玄捂着额头,觉得头晕目眩,“陛下!四成……不妥啊!”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了,将在外。”   皇帝被气笑了,“他这还将在外,难道朕只能坐视他把户部的布匹挥霍一空不成?”   武媚目光幽幽,“陛下,看着吧。”   皇帝看了她一眼,“看着?”   皇后点头,“平安不是那等糊涂人。”   窦德玄抬眸,“陛下。”   你不能被枕头风吹没了呀!   “陛下!”   “陛下?”   ……   “那边四成!”   王舜黑着脸,“这是要和咱们拼本钱?”   崔建摇头,“户部钱粮堆积如山,咱们拼不过。”   卢顺载阴沉沉的道:“可那是户部的钱,若是亏空了大半,陛下能弄贾平安,谁都拦不住。”   王舜眯眼,声音坚定,“既然开了头,咱们便不能退。户部能亏……大唐的户部才多少年?我等士族多少年?论底蕴,李唐还不够看!”   他抬头,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四成半。贾平安,你可敢跟着来五成?”   卢顺载的声音就像是惨嚎,“窦德玄能掐死他!”   ……   整个东西市此刻都人满为患。   “不要挤!”   市令带着人拼命的阻拦那些人,可没卵用。   “快!请了金吾卫的来,赶紧。”   市令看着眼前的人群,惶然道:“千万不要出事!”   “金吾卫来了。”   没等市场去示警,金吾卫的就你来了。   “排队!”   军士们拎着棍子在抽打那些不听话的。   有女人在尖叫,“有人捅我!”   两个金吾卫的军士冲上去,晚些拎着一个面色潮红的男子出来,一顿毒打。   “送到喜欢男人的那个牢房里去!”   “都排好队,说你呢!一个男人也好意思挤在女人的后面,挤什么挤?”   “都站好!”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军队最管用。   市令千恩万谢。   “若非你等及时赶到,今日定然要出人命。”   一旦出了人命,他的官帽不保不说,弄不好还会被流放。   带队的将领说道:“赵国公早就安排好了。”   市令:“……”   ……   “赵国公,那边四成半了。”   连包东的面色都变了。   四成半,几乎是腰斩了。   这个亏损的力度空前绝后。   所有人都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放下书,问道:“贾家的那些布匹,全数抛出去!”   徐小鱼毫不犹豫的出去。   贾平安看着众人,说道:“节点到了。”   什么节点?   一个户部的官员悲鸣道:“每年户部都会受到巨量的布匹,这些都是百姓缴纳的赋税,如今价钱腰斩,意味着那巨量的赋税被腰斩,完了!”   有人甚至对贾平安怒目而视。   “今年的俸禄都会出问题!”   “若是今年哪里开战,朝中连大军都没法派出去。”   钱粮是一个国家的基本盘,守住了基本盘就守住了稳定,一旦基本盘崩裂,国家也会跟着崩裂。   “我比你们更清楚那些布匹对大唐意味着什么。”   贾平安说道:“布匹的价值腰斩,赋税就被腰斩。”   官员悲愤的道:“我等本以为那些上等人吃相会好些,至少不必如此凶狠。可他们却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手段。世家门阀底蕴深厚,就算是家中的布匹被腰斩他们咬牙也能承受,可那是家,而我们是天下!”   贾平安轻声道:“肉食者从来都想的是家,而非国。”   每当王朝末期时,那些肉食者就会分外的疯狂。越到末期,他们更加贪婪的趴在王朝的肌体上吸吮着血肉,哪怕看到了内脏也不在乎……他们会把王朝的内脏抓出来大口咀嚼。   “指望人性是最愚蠢的!”   贾平安说道:“告诉他们,五成!”   众人这才明悟先前徐小鱼去做什么。   ——五成时贾家开始抛售自己的布匹!   贾平安抬眸,“这个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竭泽而渔,总有那么一群人想凌驾于天下之上。他们恍如神祇站在云端,一面吃着人肉,一面彬彬有礼的装作是君子,这样的人越多,这个王朝覆灭的就越快。”   他拿起书,“但我会告诉他们,我在!”   他低头继续看书。   书中的书生已经到了长安,正在行卷。   他行卷到了当朝宰相家,一进去就看到了歌舞……都是富贵啊!   为官作甚?   发财!   做人上人!   我当让那些人上人知晓,贪婪就是最大的原罪,以往没人能惩罚你们,今日我来!   我来!   贾平安的眸中恍如有火焰在燃烧。   ……   “五成了!”   卢顺载悲鸣道,“他真敢!”   “那个疯子!”崔晨面色惨白,“他不怕陛下杀了他!”   王舜第一次捂额。   跟!   还是不跟!   不跟前功尽弃。   跟了……腰斩!   他第一次踌躇!   ……   贾家。   “夫人,五成了。”   杜贺痛苦的道:“那些布匹啊!”   卫无双说道:“夫君说了,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给孩子们留下太多钱并非好事。”   ……   “陛下,五成了!”   窦德玄想死!   李治面色铁青。   武媚叹息。   “陛下,沈丘来了。”   沈丘进来。   “陛下,贾家的布匹在五成时售卖一空。”   这是不惜破家!   李治深吸一口气。   沈丘继续说道:“贾家来人说了,赵国公说,国运即家运。国无运,家流离;国有运,家安宁。”   皇帝身体一震。   武媚说道:“陛下,目下已然不是什么降价,而是那些人和大唐的厮杀,不见血的厮杀!”   李治深吸一口气。   皇后在看着他。   窦德玄在看着他。   连沈丘都大胆的在看着他。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厮杀。   皇帝说道:“他们想告诉朕,若是可以,他们随时能让大唐混乱不堪,就如同是前隋时一般。这是警告!”   他的眼中多了讥诮,“王忠良。”   “奴婢在!”   王忠良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禁就提高了嗓门。   内侍特有的尖锐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宫中的布匹尽数运送去东西市,告诉赵国公……”   ……   “……如今已经到了五成,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往东西市冲,金吾卫出动大军正在维持秩序,那些商人更是就近抢购布匹,都说要发财了。”   钱二说的口沫横飞。   肖玲嫌弃的退后一步,“公主,郎君此举是在和那些人家厮杀呢!”   高阳默然。   阴霾的天空下,院子里显得少了生机。   “阿娘!”   李朔急匆匆的跑来,“阿娘,他们说阿耶和那些人在厮杀呢!”   连外面的百姓都感受到了杀机。   高阳点头。   李朔说道:“阿娘,阿耶可能赢吗?”   高阳说道:“定然能赢。”   她抬眸,“钱二。”   “在!”   钱二觉得自己恍如在沙场上,前方全是敌人。   高阳说道:“家中的布匹尽数送去东西市,让小贾处置。”   钱二毫不犹豫的道:“领命!”   肖玲俯身,“公主,好歹留一些吧。”   高阳看了正在院子里和二尺玩耍的李朔一眼,“我不知晓什么道理,只知晓若是大唐稳固,我的日子就好过。大唐稳固,小贾的日子就好过。既然如此,谁想让大唐混乱,那便是我的敌人。”   ……   新城正在点检家中的布匹。   “都拿去东西市,交给小贾。”   “公主!”张廷祥一脸兴奋,“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大战呐!说是赵国公坐镇东市,那些人也在东市寻了一家酒楼,两边你来我往,杀的人头滚滚。”   黄淑说道:“若是失败,赵国公便是罪魁祸首,千夫所指……但他依旧半步不退!”   新城轻轻抚摸着布匹,“他看似和气,可你仔细回想一番他从进了长安城之后的举止,从开始到如今,他何曾退过半步?!”   张廷祥说道:“说是赵国公是扶棺上阵呢!一旦败了不用陛下动手,他自己了断,好汉子!”   新城瞥了他一眼,“速去!”   张廷祥应了,亲自带着人押送大车。   刚出门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前的仆妇大声道:“张管家出门呢!”   车帘随即掀开,露出了孙振那张白嫩的脸。脸上还有些粉,微微一笑,倍感诱惑。   “张管家,公主可有空?”   张廷祥摇头,“公主没空。”   他策马跟着车队出去。   有人问道:“管家,今日你对孙郎君冷漠了些。”   张廷祥说道:“以往我觉得此人出身不错,加之俊美的令男人都心动,于是便和颜悦色了些。可得知赵国公今日之举后,那些俊美在我的眼中和墙壁上的石灰并无差别。”   随从赞道:“是啊!一个是国之栋梁,愿意扶棺上阵。一个是富贵公子哥,怎么能比?”   公主府的大门外,孙振悻悻的道:“张廷祥越发的跋扈了。”   仆妇低声道:“郎君,这都一年多了,公主看来对你并无那等意思。”   孙振的眼中多了恼火,压低了嗓门道:“不过是个寡妇罢了,若非为了富贵,我寻她作甚?”   仆妇叹息,“公主怕是心如止水了。”   “若是她能与我对面接触,我的言谈举止自然能令她死灰复燃。”   孙振微微一笑,脸上的粉窸窸窣窣的往下掉,有的掉在了胸襟上,有的一路飘到了脚下。   他往前一步,把那些粉踩入了地里。   ……   酒楼的房间里,崔晨微微低头,语不成声,“如何……五成……可怕。”   卢顺载面色铁青,“五成,窦德玄还没掐死他吗?皇帝为何没动静?这是在挖他的根!皇帝就该拿下贾平安,随后恢复价钱,两成,咱们和皇帝应当能达成默契,如此布匹的损失全数由百姓接手,咱们和皇室损失一些,但问题不大。”   他看着在沉思的王舜,“王公,请人传话吧。”   王舜摇头,眯眼看着窗户,神色怅然,“这是数百年未有的变局,到了现在……很难退了,不过马上就到了闭市的时辰,跟!”   他的双眸中恍如有野火在燃烧,“砸!砸烂了这一切。”   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   随从进来说道:“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家中的车队来了,带着不少布匹。”   “另外。”随从说道:“贾家的布匹就在方才全数以五成低价抛售完毕。”   崔晨说道:“贾平安好胆!高阳公主那边……二人本就是那等关系,自然会支持。不过新城那边却意外加入。”   卢顺载说道:“新城公主和贾平安关系密切。”   王舜淡淡的道:“她们的那点布匹杯水车薪罢了。”   “不足为虑!”崔晨点头。   一个随从在门外出现。   “宫中来了车队。”   王舜面色一冷,“多大的车队?”   “一眼看不到头……”   ……   “别挤!”   金吾卫的军士正在大声呵斥。   现场就像是数十万人的大军在混战,混乱不堪,嘈杂的让人想原地爆炸。   突然声音小了些,接着声音越来越小……   静默!   不过是五息,整个东市掉根针都能听到。   一个内侍骑着马来了。   在他的身后,一辆辆大车缓缓跟着,大车上……   “全是绸缎布匹!”   没有箱子,所有的布匹全数堆叠在大车上,一目了然。   “是宫中的布匹!”   有人尖叫。   “那是王忠良,陛下的身边人。”   皇帝出手了!   王舜听到了声音,就冲到窗户边,近乎于粗鲁的把卢顺载拽开,自己探身看去。   崔晨问道:“是什么?”   卢顺载没说话,面色木然。   王舜看到了车队。   也看到了王忠良。   “皇帝做出了应对。”   王舜双手紧紧抓住了窗棂。   崔晨问道:“进还是退?”   那双抓住窗棂的手骨节泛白,“进!”   王舜回身,眼中多了厉色,“他选择支持贾平安!”   ……   “陛下让咱告诉你。”   王忠良看着贾平安,“让他们痛!”   贾平安看到了那个绵长的车队。   王忠良低声道:“这只是开始,需要时,你会知晓陛下的决心有多大,只管施为,这里的售卖完了,宫中接着送来。”   他认真的道:“咱觉着这是厮杀。”   贾平安点头,“对。”   “要闭市了!”   有人在叫喊。   王忠良一脸云淡风轻,“可有话要咱带进宫?”   贾平安说道:“告诉陛下,他们会痛彻心扉。”   “快,要打鼓了!”   “赶紧都出去!”   金吾卫开始驱赶那些百姓。   买到便宜货的百姓欢喜不已,没买到的一脸悻悻然。   王忠良骑马缓缓而行,看着这一路的狼藉,不禁咂舌,“原来这般惨烈。”   几个男子从左边的酒楼里出来。   “王中官。”随行的千牛卫低声道:“那三人就是世家在长安的主事人。”   王忠良看了那三人一眼。   恰好王舜三人看过来。   “是王忠良!”   王舜微笑,笑容冰冷。   “一条狗罢了!”   卢顺载轻声道,“不值一提!”   王忠良想到了今日的争斗,不知怎地热血上涌,尖声道:“一群小人!”   王舜冷冷的道:“王中官此言何意?”   连皇帝都不敢这般说,一个内侍胆大如斯!   王忠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咱怎地那么大胆,竟然得罪了士族。   他回头看到了正在走来的贾平安。   当着赵国公的面,咱不能弱了气势。   王忠良厉声道:“连宫中的宫女都知晓要顾全大局,可你等却置大局于不顾,咱是个内侍,可却也知晓廉耻,咱问问你等,可知廉耻吗?”   唰!   王舜身后的随从脸红了。   但王舜三人却没反应,甚至更冷漠了些。   贾平安走了过来,“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家族,并无天下,老王你说那么多却是白费口舌了。”   幸亏赵国公来解围,否则咱为了面子,怕是要继续硬顶。   王忠良笑道:“原来如此。”   王舜神色平静。   士族和关陇门阀有一个共通处,那便是只有自家,并无国家。   “好自为之。”   卢顺载颔首,旋即上马离去。   包东一脸唏嘘,雷洪问道:“你这是想什么呢?”   包东说道:“卢氏的祖宗卢植号称是大汉最后的忠臣,没想到他的后人竟然如此,不该啊!”   雷洪也是如此想,“那些读书人一提到范阳卢氏必然就会提到卢植,说是贤臣。”   贾平安说道:“世间并无一成不变的人,何况家族。前人的功绩变成后人的倚仗,随后家族越来越庞大,势力越来越庞大……什么贤良?”   雷洪问道:“卢氏是利用了卢植的贤名?”   变现而已!   “出门顶着个卢植后裔的牌子,谁都要高看一眼,随后混了一官半职,再合纵连横,寻找盟友……大家一起互相吹捧,互相帮衬,渐渐就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贾平安发现和流量变现有异曲同工之妙。   “士族!”   宫中的皇帝看着手中的密报,冷笑道:“他们想让百姓接手自家的布匹。”   武媚又多了些明悟,“他们不肯让百姓读书,其一是想垄断权力和钱财,其二……百姓蒙昧才好哄骗。”   王忠良回来了。   “陛下,那些人果真不要脸。”   李治淡淡的道:“要脸能数百年屹立不倒?要脸能挣下这偌大的家业?要脸能连百姓的钱都去抢?”   武媚说道:“平安曾说帝王就该拎着棍子站在云端看着,但凡肉食者连百姓的棺材钱都要抢时,就该把他们抽个半死。”   李治平静的道:“朕正有此想!” 第1022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天气冷了,阿福就喜欢坐在屋檐下,但手中必须要有个东西拿着,否则不自在。   咔嚓!   竹子在巨大的咬合力下轻松撕裂,咀嚼几下。   嗯!   硬是要得!   阿福懒洋洋的吃着竹子,老龟就在脚边,动都不敢动。自从上次被兜兜发现了它喜欢偷东西后,阿福就接过了管教的重任。   “阿福!”   兜兜跑了出来,见老龟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就板着脸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老龟自然没法回答,只是缩缩脖颈。   兜兜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托腮问道:“阿福,大兄还没放学吗?”   嘤嘤嘤!   阿福暂停了一下进食。   兜兜叹息一声,“我想大兄了。”   “阿姐!”   贾洪来了,小胖墩跑起来左右摇摆,那张脸总是在笑,喜气洋洋的。   “二郎,咱们去爬树。”   兜兜眼前一亮。   贾洪用力点头,“好呀好呀!”   贾东也来了,看着冷清。   “三郎去不去?”   兜兜有些大姐头的风范。   贾东摇头,“会吃亏。”   哈!   兜兜昂首带着贾洪走了。   贾洪说道:“三郎你胡说。”   贾东回身,“不信我就去看看。”   三人寻到了一棵树。   “看到没有?”   兜兜指着树干,“今日爬到那里。”   贾洪很老实的嗯了一声,接着就抱着树干吭哧吭哧的爬。可他一个小屁孩哪里爬的上去。   “我帮你!”   兜兜托着他的屁股往上顶。   “谁在那?”   云章过来了,兜兜马上抱住贾洪。   “二郎我都说了别爬树,你总是不听。”   晚些三个孩子到了两个女主人的身前。   “二郎为何要爬树?”   卫无双板着脸。   贾洪很老实的道:“好玩。”   贾东看了他一眼.   “罚你明日识字五个。”   贾洪苦着脸,“阿娘……”   “阿耶都没用!”   卫无双很是恼火。   三个孩子随即出去。   贾洪抽噎,“我好委屈。”   贾东冷冷的道:“早跟你说了不信。”   兜兜马上安慰,“回头我给你好吃的。”   贾洪马上开心了,拍手道:“阿姐好。”   贾东瘪嘴。   晚些兜兜送来了美食。   “好吃!”   贾洪用力嚼,可却嚼不动。   “是肉干,阿娘最喜欢吃,我拿了不少。”   兜兜给了贾东一块,贾东怀疑的看了一眼,“这是什么肉?”   “好像是吐蕃那边来的,阿耶特地为阿娘寻来的什么牛肉干。”   三个孩子并排坐在门槛上吃肉干。   “大兄!”   贾昱背着书包回来了。   “嗯。”   和弟弟妹妹们见个面,贾昱就进了房间。   “大郎今日学业如何?”   卫无双觉得自己越发的像是夫君说的老母亲心态了。   “还好。”   贾昱说道:“今日学里都在议论东西市的布匹大战,说是阿耶抬棺上阵,阿娘,可是如此?”   若是亏空了那些布匹,那个大窟窿谁都堵不住,说是抬棺上阵也不为过。   卫无双问道:“你阿耶为了百姓和天下愿意如此。”   贾昱说道:“学里好些同窗说阿耶悲壮,他们都说回家要劝说家中不要去买那些便宜的布匹。卢国公家中的孙儿还说要回家劝家中不要参与。”   卫无双轻轻叹息,“人各有志,咱们不是一路人。”   程知节的娘子是清河崔氏出身。   崔氏在这一战中依旧是中坚力量。   苏荷问道:“大郎可是担心了吗?”   贾昱点头。   贾平安刚好到了门外。   贾昱说道:“我担心阿耶,可今日那些同窗提及阿耶时都是钦佩有加,我突然就觉着骄傲。”   年少时,父母是孩子的骄傲和依靠。年迈后,孩子是父母的骄傲和依靠,这便是一个轮回。   饭后,贾平安去了前院。   “今日倒是收拢了不少消息。”   狄仁杰拿出一张纸,王勃站在他的身后。   “银币之事令那些世家豪强颇为震惊,刚开始他们是想降价两成把家中的布匹大部抛售掉,可你在东市坐镇,一步步的把价钱打压到了五成,腰斩了那些世家的储蓄,但这是两败俱伤。”   狄仁杰抬头,“有人说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遗臭万年。”   贾平安笑了,“他们依旧认为历史是由自己书写,可以指鹿为马,指黑为白?想多了。”   王勃问道:“先生,他们为何要抛售?”   “这个问题涉及到了许多。”贾平安也趁机开一课。   “先生等等。”   赵岩来了。   这是担心我,所以来看看。   贾平安心中温暖,“说到这个就涉及到了那些人家的收益组成,不论是士族还是门阀,或是豪强,他们的财富大多来源于田地,其次是生意等等。”   “佃农和隐户为他们耕种田地,原先该缴纳给朝中的赋税都转交给了他们,这些赋税中有粮食也有布匹。”   “布匹作为货币使用……赵岩给子安说说。”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种感觉挺爽。   这是代师授艺……王勃有些别扭。   “从朝中的本意来说,自然是希望用金银铜来作为货币,可现实中缺少金银,铜也匮乏。大唐偌大的国家,那些种出来的粮食买卖你得要铜钱吧?柴米油盐得要铜钱吧?包括朝中花销也得用铜钱……可大唐缺铜,这便造成了市面上钱币不够的麻烦。”   赵岩说的很是深入浅出,让狄仁杰颇为赞许。   “一个国家的人口和生产力结合便是市场,这个市场需要多少钱币由此而来。大唐的铜钱显然并不足以满足这个市场,于是布匹等物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货币。”   贾平安补充道:“也就是钱荒。”   赵岩笑道:“正是。先前说寻到了银山,可说是说,没见到真金白银也无人相信。但银币一出,谁都信了。”   王勃不解,“为何?”   赵岩说道:“第一次就铸币五万枚,你想想,若是后续没了,对于陛下和朝中的声誉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所以朝中铸币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银山属实,而且每年出产不少。”   小子!   狄仁杰不加掩饰的赞美着:“平安你这个弟子让我艳羡不已啊!”   贾平安拿着自己的小茶壶,惬意的喝了一口,“自己收去!”   赵岩赧然一笑,“那些人算到了这个局面,自然也就算到了布匹等物会贬值。”   王勃突然想到了什么,“银币多了,市面上就不差钱了,如此布匹等物自然就退回到了原先的作用去……做衣裳。”   “对。”赵岩觉得这个小师弟还是不错,“如此布匹价格就会跌,你要知晓,不管是朝中还是那些士族豪强,手中的布匹数量多的吓死人。若是布匹跌价,他们手中的财富就会缩水。更要命的是,布匹不能作为钱币使用,他们家中储藏的巨量布匹卖不动,这个才是他们惧怕的。”   “天下人就那么多,每年做衣裳也就那么多,他们的布匹能卖给谁?”   赵岩说道:“所以他们需要尽快降价抛售。可先生却坐镇东市,不断压价,击破了他们抛售的美梦……要么超低价吃个大亏,要么就出局。”   王勃默然,晚些说道:“他们见多识广,知晓许多百姓无法知晓的消息,如此他们这便是哄骗百姓,想把自己的损失转嫁给百姓。先生,他们家财巨万,布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就算是损失些也谈不上伤筋动骨,为何还要转嫁给百姓?为何如此贪婪?”   他有些茫然,“那些世家大多有家学传承,家学的根基多是儒学,儒学教授出来的不是君子吗?为何他们还这般贪婪?”   赵岩微微摇头,觉得小师弟太天真了,“子安你有些天真,儒学所谓的熏陶是有用,可人性本恶,做君子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十钱百钱自然能做君子,可当面前摆着万钱十万钱时,能做君子的有几人?”   “人性不能考验。”贾平安总结了一句。   王勃有些失落,“也就是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君子的儒学,实则只是给了自己一张面具?”   这个总结很到位。   赵岩点头,“新学认为,要想维系社会道德,熏陶必不可少,但更多需要父辈师长的垂范。最后就是律法,律法比熏陶和垂范更重要,有了律法作为震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然一目了然。用律法去引导道德,用道德来反哺律法,如此天下大治。”   王勃拱手,“谨受教。”   王勃行礼后问道:“那村老和乡贤呢?”   贾平安说道:“所谓村老和乡贤,最后必然会演化成村霸和豪强。子安你要知晓,人性本贪,村老和乡贤手握这等权力,他们会不会想着变现?就是把权力化为钱财,化为自家的权势。”   王勃呆住了。   狄仁杰笑道:“人有名,接着便会有钱,名利名利,名和利连着,就是这个道理。”   赵岩担忧的道:“先生,先前回来的路上有人拦住了我,让我转告先生……”   “什么话?”   贾平安依旧从容。   赵岩说道:“他们说若是先生冥顽不灵,小心子孙报应。”   狄仁杰变色,怒斥道:“无耻!那些世家延绵数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百年后贾家若是衰落,他们便会报复!贱狗奴!”   狄仁杰都爆粗口了。   王勃变色,“他们怎地这般无耻!”   贾平安说道:“说明这一下让他们痛了。痛彻心扉。”   家财被近乎于腰斩,那些君子们痛了。   “我不喜儒学便在于此,儒学中带着一股子君子的气息,从里到外都在告诉你,学了儒学便是君子……可我说过,世间并无君子,若是有,那必然是伪君子。越是强调自己是君子,最终伪君子越多。”   贾平安说道:“在那些士族门阀的眼中,他们是神祇,而其他人便是猪狗。”   这便是一种隐性的种姓制度!   世家门阀延绵不断,高高在上。百姓在下面苦苦挣扎,为他们创造财富。所以他们是阶级固化的捍卫者,谁敢冲着下面敞开一个阶级流动的口子,谁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赵岩沉声道:“先生,如此便是生死大敌了,该如何应对?”   王勃有些紧张的看着贾平安。   狄仁杰面色涨红,难得的愤怒了。   贾平安说道:“让他们痛彻心扉!”   ……   “那番警告贾平安应当知晓分量。”   “是。”   “我等家族延绵数百年,必然能继续昌盛下去,而贾氏连寒门都算不上,贾平安这一代人能顶着,到了下一代会如何?”   “明日!明日若是依旧这般,要不要停止抛售?”   “不能,一旦停了,朝中有银子作为补贴,布价失去了作为钱币的作用,只会一步步跌价,咱们家中巨量的布匹何时才能售卖完?”   “最后朽烂了都没人买!”   “对,布匹以后用的地方就少了。”   “抛!”   ……   第二日贾平安先去了兵部。   “见过国公!”   “见过国公!”   那些官吏认真行礼。   陈进法过来低声道:“国公,昨日兵部好些官吏都说支持你。”   那一双双眸子中全是坚定。   “我从未如此感到安全。”   贾平安笑着颔首。   到了值房,吴奎就在外面等候,见到他后行礼,抬头道:“国公好胆色。”   王璇就在边上,笑吟吟的行礼。   吴奎看了他一眼,“不过下官却不甘人后,就在先前,下官令家人把家中的布匹都搜罗一空,等午时市场开门就送去国公处,任凭国公处置。”   贾平安默然。   一个小吏进来,行礼后大声说道:“国公放心,我等兵部同僚昨日商议,今日家中的布匹都搜罗来了,诸位同僚托我来告诉国公,就算是白送也成!”   看着小吏那涨红的脸,贾平安轻声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正是这一个个秉承着大义的人,这才支撑起了令后世津津乐道的大唐盛世。   “好!”   贾平安颔首。   ……   户部。   “那些人用心险恶,他们把布匹一抛,百姓却接了烫手山芋。他们亏一点,百姓却要亏许多。他们能亏,百姓就那点家底……能亏吗?他们就不担心那些百姓家破人亡?”   一个官员愤怒的道:“他们不担心,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是神祇,而那些百姓,包括我等都是畜生,都是猪狗!”   “他们连皇室都看不起!”   一个小吏提及了让皇室倍感羞辱的往事。   士族连皇室李氏都看不起!   更遑论那些官吏和百姓。   窦德玄出来了,板着脸道:“怎地人人都背着大包袱?”   今日户部官吏大多背着包袱,有人小,有人大。   一个官员说道:“尚书,这便是我等家中的布匹,请尚书只管处置。”   “什么处置……”   窦德玄楞了一下。   那些官吏把包袱放在地上,随即打开。   全是布匹绸缎。   窦德玄眨巴着眼睛,“老了,这眼睛怎地就经不起风吹……”   他转过身去,难为情的抹了一把老泪。   “原来这个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   不只是在户部。   昨日的大战堪称是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六部都在上演着这一幕。   那些布匹被人送到了大门外,渐渐堆积如山。   王璇从兵部出来,急匆匆的寻了随从,“你赶紧去寻了家里人,告诉他们,兵部这边弄了不少布匹。”   随从呆呆的看着侧面。   王璇缓缓回身。   皇城的街道很宽敞。   此刻却有些狭窄。   就在道路的两旁,布匹堆积如山,一直蔓延了过去。   ……   “今日将会是一场大战。”   太子嘟囔着,“今日不读书,孤要请示阿耶阿娘,出宫去舅舅那里看看。”   曾相林笑道:“昨日说是赵国公和那些士族的人大战一场,不分胜负。”   李弘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帝后那里。   帝后正在吃饭。   “五郎可用了早饭?”   李治放下筷子。   李弘摇头,“阿耶,我想去舅舅那里看看。”   李治起身道:“往日朕教授你帝王之学,世家门阀便是重中之重,可千言万语也不及如今的局面,去吧。”   武媚说道:“五郎要看看世家门阀是如何影响大唐,看看他们隐藏在下面的庞大实力,更要去揣摩这样的世家门阀皇室要如何应对……”   李治说道:“先帝在时也只能搁置了这些,任由他们得意。”   “庞然大物,不可抵御。”   武媚摇头。   庞然大物,不可抵御……   带着这个概念,李弘准备出宫。   侍卫是必须的,而且因为今日是去东市,侍卫还得多带些。   一路出了宫城。   李弘揉揉眼睛,“那是什么?”   他缓缓走了过去。   “是布匹!”   “哪来的?”   有人去边上问,正好碰到了李敬业。   几个官吏把自己带着的包袱打开,把布匹放在上面。   李弘走了过去,问道:“你等在作甚?”   几个官吏见是太子,赶紧行礼,其中一人说道:“殿下,这是从家中带来的布匹,今日便给赵国公处置。”   李弘心中一震,“为何?”   那人微笑道:“看不惯。”   李弘楞了一下,李敬业过来了。   “殿下要去东市?臣正好也要去。”   李弘默然走在皇城中,突然问道:“为何看不惯?”   他身边的侍从沉默了一瞬,说道:“昨日大战我等也听闻了,家中人都看到了,回家时娘子说……看着那些士族的人在抛售布匹得意洋洋,而赵国公那边看着岌岌可危……那边是士族,这边就是大唐。若是赵国公败了,士族便会愈发的得意。士族得意,大唐定然会失意。”   前方就是王璇,侍从昂首投以轻蔑的目光,“人说国运便是家运,我等虽说才干不彰,钱财不多,可积少成多,一人出一份力,总能把大唐的国运撑起来,一定能!”   李弘回身看了一眼皇宫。   阿耶,阿娘,士族是庞然大物,可当天下人都站在大唐这一边时,他们无比渺小!   太子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   ……   晚安! 第1023章 朱元璋的贡献无人能及   “今日会很热闹。”   贾平安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布匹说道。   ……   王舜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在喝茶。   他微微一笑,眼角出现了皱纹,“年纪大了,醒来后就再难入睡,有人说这是鬼神在索命,故此要警惕。”   卢顺载来了,“今日便是最后的良机。”   王舜点头,“今日务必要击溃贾平安,如此再把价钱给提起来。”   卢顺载笑道:“那些人以为咱们这是好心,哈哈哈哈!”   王舜的眸中多了些讥诮之色,双手撑着案几起身,“这世间要想获取什么,就得付出什么。平白无故到手的东西,不是有毒就会有反噬。”   二人随后出去。   “崔晨为何不至?”   王舜有些不满。   此刻百官都到了自己的衙门,按理街上的人应当不多。可入眼处全是人。   那些百姓背着包袱,兴高采烈的往东西市去。   “阿耶,要午时才开门呢!”   一个年轻人打着哈欠。   身边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更大的包袱,板着脸道:“早些去排队……这是钱!布匹就是钱,如今钱降价了不买还等什么?”   年轻人嘟囔道:“可咱们得拿铜钱去买呢!”   “铜钱就铜钱,布匹也是钱。”   中年男子微笑道:“昨日买了些,今日再买些,到时候就能给你娶娘子了。”   年轻人的脸有些红,“阿耶,三娘不嫌弃呢!”   “你懂什么?”中年男子一脸睿智,“女人口中说着不嫌弃你家穷,可越是这般说就说明她越嫌弃。谁不愿意自己的日子好过些?这一生就只能嫁一次,若是能弄的热烈些,好歹也是给自己争脸。大郎,女人比男人都好脸面呢!”   年轻人打个哈欠,“阿耶,阿娘也说不嫌弃你呢!”   中年男子僵住了,随后干笑道:“许多时候……女人的牢骚不会当着别人发。”   年轻人揉揉眼睛,“那上次我还听着阿娘大吼,说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劈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脊背上。   年轻人动了动脊背,低声道:“阿耶,其实……他们说今日是上等人和陛下的厮杀呢!咱们去买了布匹,那岂不是帮了上等人?”   中年男子默然良久。   “只管买!”   东西市的大门外,陈进法带着十余官吏在嘶吼。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喊叫,巨大的羞耻感啊!   但这是赵国公的吩咐,只能照办。   “陛下说了,但凡有便宜的卖,只管买!”   一个个官吏在呼喊。   中年男子早早带着儿子来排队,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个好消息。   一个大汉喊道:“可陛下能有多少钱?咱们虽说也想占便宜,可若是把陛下的便宜占光了咋办?”   “就是,从陛下身上挣钱很舒坦,可想想那些上等人也能挣钱,耶耶就不乐意!”   陈进法喊道:“只管买,陛下把宫中的布匹全数都放了出来,就在刚才,皇城中的布匹堆积如山,只管买!”   王舜微微眯眼,“他们有恃无恐!”   “为何?”   卢顺载看到了崔晨,“他急什么?”   崔晨急匆匆的过来,低声道:“就在先前,皇城中许多官吏带来了布匹,如今皇城中布匹堆积如山,堆积如山呐!”   卢顺载冷笑,“这是皇帝的指令!”   崔晨摇头,“说是自发。”   卢顺载脱口而出,“这是对我等不满?”   三人沉默。   崔晨倨傲的道:“我等士族可曾在意那些蝼蚁?当年胡人南下,我等士族有的去了南方,有的留在了北方,不管南方北方,我等士族都能保存家族,过的越来越好……”   王舜点头,“我等无需谁的认同。”   这是一只怪兽,祖辈大多名声赫赫,大多号称忠臣,号称能标榜青史。随后子孙靠着祖辈的名声不断扩张,最终成为了一个个庞然大物。   “王公,今日如何弄?”崔晨轻松问道。   三人正在往平康坊去。   “昨日老夫见了那些布商,按照各家的吩咐,今日一律听从。”   卢顺载问道:“最终要如何?”   王舜说道:“就算是腰斩……也得把让皇帝痛彻心扉!”   “贾平安在那!”   众人都看到了前方的贾平安。   “他身边那个少年是谁?”卢顺义问道。   卢顺载眸子一缩,“太子!”   李弘跟在贾平安的身边说着皇城里的事儿。   “……布匹如山,那些官吏都说看不惯……”   “这只是一种最朴素的家国情怀。”   “为何?”太子不解,他发现舅舅的眼眶在发红,速度很快。   “人一生中看不惯的人事多了去,你见谁会把家中的钱财拿出来?”   贾平安笑着,包东近前低声道:“王舜他们在后面。”   李弘回首。   王舜三人楞了一瞬。   谁都没想到太子会回头   随即三人拱手。   太子颔首,回头道:“孤也看不惯他们!”   “士族就像是一头巨兽,他们觉着自己能独立于王朝之外,但又身处其中。”   贾平安一直感受着三道目光,恍如烈火在灼烧自己的脊背。   进了长安食堂,贾平安径直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下。   太子坐在对面,曾相林和王霞站在身后。   王霞给了曾相林一个眼色。   曾相林干咳,“殿下还未曾用饭。”   贾平安在看书,那本书生赶考的书他才看了一半,闻言没抬头,“你自己去后厨,想吃什么让厨子做。”   “是。”曾相林准备出去。   “孤去!”   太子却对这个感兴趣。   “殿下,厨房烟熏火燎的,不该去。”   曾相林低声道。   太子瞪着眼,“孤想去。”   曾相林马上软了,堆笑道:“殿下这是体察民情呢!”   到了厨房曾相林不禁想骂人。   几个帮厨的妇人正在厨房里择菜清洗各种食材,还有发面的,还有泡大米的……   就特娘的没厨子!   曾相林板着脸问道:“厨子呢?叫来!”   几个仆妇停手看着曾相林,一个仆妇骂道:“饿死鬼投胎呢!还不到午时就想吃饭,出去!”   曾相林大怒,“怎么说话的?让掌柜出来!”   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厉害……更不知晓女人的厉害。   几个妇人起身,体型最彪悍的走在前方,近前后伸出手指头点点曾相林,“说谁呢?”   曾相林不甘示弱的伸出手指头去点她,“说你!怎地,不行?”   两根手指头相对指着,一个粗壮且粗糙,一个纤细且白嫩。   曰!   曾相林觉得自己丢人了。   他刚想把手缩回来,可妇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回身笑道:“看看,这手指头白嫩的,比那些小娘子都白嫩,这是哪来的?客人没法进后院,要不就是谁家的亲戚……说。”   这些妇人看似粗俗,可心思细腻的让曾相林自愧不如。   外面的太子皱眉,“曾相林无能!”   王霞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就进去。   曾相林正在和妇人纠缠,可他的力气小,竟然被妇人绊倒在地上。   “放开!”   曾相林涨红着脸喊道。   王霞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粗壮的妇人骑在曾相林的身上,身体前俯,按住了曾相林的双手。   “咳咳!”王霞脸都红了。   妇人抬头。   曾相林看到了王霞,觉得自己丢人了。   王霞说道:“我等是赵国公的友人。”   “早说嘛!”   妇人意犹未尽的起身,顺手提小鸡般的把曾相林提溜了起来。   曾相林红着脸,“我看你是个女人,否则一拳……”   话音未落,王霞发现曾相林面色一变,就像是被人抓住了什么地方般的痛苦。他甚至双脚踮起……   “哦!”   妇人松开手,曾相林嘴里发出了近乎于呻吟的声音。   妇人笑道:“得罪了。”   她收回手,低头看看,迷惑的道:“不对……东西呢?”   曾相林掉头就冲了出去。   王霞没管,说道:“我家小郎君没吃早饭。”   妇人爽快的道:“好说,咱们这有好东西,弄个什锦炒饭,再来一碗炖了一夜的骨头汤,美得很!”   王霞点头回去。   一碗什锦炒饭在手,太子竟然就蹲在厨房门口吃。   炒饭很香,小火熬煮了一夜的骨头汤更香。   “殿下,进去吃吧。”   王霞苦苦相劝。   太子摇头,想到那几个妇人在里面他就不敢。   先前他可是看得分明,那个妇人一把就抓住了曾相林的下身。   他从未见过这等女人,堪称是魔鬼。   吃完早饭,太子回到了房间。   贾平安依旧在看书。   “舅舅。”   太子神色踌躇。   贾平安好奇的放下书,“何事?”   太子看看室内的人。   贾平安摆摆手。   王霞迟疑了一下,决定留下。   “你也出去。”太子说道。   室内只剩下了舅甥二人,太子这才说道:“舅舅,厨房里乱糟糟的,各种味道充斥着……”   “你吃的所有美味都来自于那些臭烘烘的东西。”贾平安一针见血,“人类最初的时候茹毛饮血,渐渐学会了用火,这才烤熟了吃。可没盐没调料的烤肉好不好吃?”   太子摇头,“不好吃。”   贾平安笑道:“随后就学会了烧制陶器,学会了把食物煮熟了吃……这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你要说哪一种方式更好,很难说。”   太子犹豫再三,贾平安说道:“只管说。”   太子说道:“厨房的几个妇人粗俗之极。”   贾平安问道:“如何粗俗?可是打了谁?还是把谁的衣裳给剥了。”   太子惊讶的抬头看着他,“舅舅你如何知晓?”   呵!   后世他在企业里见识过那些老娘们的彪悍。   “那个妇人骑在曾相林的身上,好生凶狠,可……可……”   太子脸红了。   小公鸡情窦初开了?   贾平安暗自偷笑。   太子见他不答话,憋了半晌才说道:“舅舅,那妇人……那妇人去抓曾相林的下身。”   这孩子能说出这句话很煎熬吧。   贾平安不在意的低头看书,“那有什么?”   太子急了,“那是妇人呢!怎能如此粗俗……不要脸!”   贾平安终于放下了书,微笑道:“妇人出来做事的多不多?”   太子摇头,“说是很少。”   “那么妇人为何出来做事?”   太子想了想,“那定然是想挣钱,也就是家中穷的没办法了,这才出来。”   王霞和曾相林就在门外,包括包东等人都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这个世间男女可平等?”   “男尊女卑,不平等。”   “那么妇人若是出来挣钱会担心什么?”   “担心被欺负,舅舅,我知晓了。”   贾平安低头看书。   太子兴奋的道:“那些妇人家贫出来做事挣钱,可那些男人会欺负她们,要想不被欺负,她们就得比男人更凶狠,更粗俗,越如此越能让那些男人害怕。”   贾平安的声音很轻,“这就是我告诉过你的方法论。无论何事,你可以倒推到源头,从源头去寻找动机,找到了动机,随后一切迎刃而解。”   门外,曾相林面红耳赤。   王霞低声道:“赵国公果然厉害。”   ……   “准备好了。”   一个随从进来。   王舜点头,“让他们送酒菜来,吃完正好开市。”   ……   东市开市了。   “都别回去!”   陈进法依旧在呼喊。   就在先前,一个消息散播了开来。   “那些上等人想哄骗咱们,幸亏陛下发现了,就把布匹的价钱打了下去,否则咱们就亏大了。”   “那咱们不买就是了。”   百姓的想法很淳朴。   一个老人说道:“陛下为难呢!陛下为了我等不吃亏,放了好些布匹出来,亏了好些钱,咱们既然知晓了,岂能占陛下的便宜?”   陈进法喊道:“只管去,陛下说了,亏不了!”   这是贾平安的话!   至于皇帝,据闻在看到账册后就陷入了沉思中。   ……   “明日朕的茶叶会有几片?”   皇帝的问题让王忠良讷讷不能答。   另一边,李义府带着一群打手出现在了皇后那里。   武后眉间冷清,“盯住那些人,若是事有不谐便弹劾。”   李义府应了。   武后冷笑道:“关陇衰弱后,士族就顺势而起,一旦起来了,他们便得陇望蜀,一心想着掌控大唐。”   李义府说道:“都是贪婪无厌之辈,却挂着一个士族的名头,臣看就该把这些家族打落尘埃。”   他想为儿子寻一个士族媳妇,可才将开口就被拒绝了,那种鄙夷……让他至今依旧倍感屈辱。   武后负手站在殿中,微微抬头。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此刻越得意,以后的反噬就越惨烈。”   ……   贾平安在东市缓缓而行,太子就在身侧。   “世家门阀就是一颗毒瘤,堪称是国中之国,更是凌驾于王朝之上。你看看前晋,王朝衰微,百姓嗷嗷待哺,哭嚎求助,那些士族在作甚?”   太子说道:“他们在饮酒作乐,吟诗作赋。”   贾平安点头,“后人只看到了兰亭序的高雅,却看不到之下的惨烈。书圣当时有多潇洒,多得意,下面的百姓就有多煎熬……这等高雅要来何益?”   “可他们得意了数百年。”   包东忍不住说道。   “士族于王朝而言便是一个怪胎,越辉煌,最后的反噬就越惨烈。”   那位落第考生杀的士族门阀人头滚滚,这便是反噬。   后世有人争论黄巢此举的利弊,有人说灭了世家,导致随后的华夏再无主心骨。当异族入侵时,华夏就显得格外的无力。   但世家门阀主宰的王朝是什么样的?   他们是一个个独立王国,王朝的政令到不了他们控制的区域。   他们侵占田地,吞噬人口,堪称是最大的蛀虫。   他们占据着巨大的资源,骄奢淫逸,无恶不作。   他们垄断了教育权,为此不惜一切愚民手段。若非后来的放牛娃朱元璋一巴掌把这个垄断击破,华夏百姓依旧会一直愚昧下去。   所以朱元璋无论有多少过错,仅凭着驱除鞑虏和普及教育这两件事儿就足以让他光照千古,无人能及!   是他打破了上等人固守的教育垄断权,让阶级开始流通。   没有朱元璋……当国门被火炮轰开时,只需清剿了上层人物,这个老大国家将会沦为三哥第二。   侵略者将会看到的是一群愚昧的百姓,麻木的就和人偶似的。   正是打破了垄断教育权,才让这个老大国家多了脊梁。正是这些脊梁在这个老大国家轰然倒下时站了出来,用自己的呼喊和热血再度把这个民族从废墟中扶了起来。   念及此,黄巢灭了世家门阀的对错已经无需讨论了。   贾平安走进了酒肆,太子发现舅舅的气息变了。   变得凌厉。   “那边要开始了。”   一群恶少来回传递消息。   郑远东就在门外,回首说道:“今日那六成布商调集了巨量布匹……巨量,长安都吞不下的巨量。”   “我知晓。”   贾平安坐在那里。   太子坐在侧面,轻声道:“舅舅,咱们的可有他们的多?”   贾平安摇头,“那些上等人联手……你要知晓他们多年的积蓄有多惊人,朝中的库藏加起来都远远不及。”   大唐做到了藏富于民,只不过这些民都是上等人,下等人不算是民,只是工具人。   太子眼皮子跳了一下,“那该如何?”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叹息一声。   贾平安笑道:“小孩子叹什么气?”   太子默然。   “那边来了,五成五!”   郑远东黑着脸,“会出人命。”   这是疯了!   所有人都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说道:“六成!”   郑远东摇头,刚进来的窦德玄嗝儿一声。   贾平安吩咐道:“把窦尚书扶进去,另外,老郑,让你雇佣的那些恶少游侠儿可到位了?”   郑远东点头。   贾平安说道:“让那些人去抢购布匹,大量抢购,能抢多少是多少。” 第1024章 舅舅,这叫做什么   窦德玄刚准备晕倒,听到这话就蹦了起来,“抢购来了何用?经过此次大战,布匹的价钱怕是大半年都见不到起色。布匹每年都有产出,到时候拿来何用?”   老窦心态不好,太急切,不妥!贾平安摇头,“照做。”   郑远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回身道:“让他们开始!”   那些恶少游侠儿随即奔赴东西市,把这个指令传递下去。   贾平安问道:“诸卫将领可来了?”   “国公,我等在。”   一个个将领鱼贯而入,见到贾平安时拱手。   这是英国公和诸位老帅认可的大唐新统帅!   王霞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一刻的他光芒万丈。   贾平安说道:“辛苦诸位了,兄弟们可到位了?”   “到位了。”   “钱都发下去了吧?”   “发了。”   “如此,让他们去抢购布匹!”   窦德玄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贾平安。   ……   “六成了,那个疯子!”   王舜在沉吟,卢顺载说道:“王公,停了吧,六成亏的太厉害。”   崔晨摇头,“此时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赢,若是我们停了,贾平安那个疯子会不会把所有的布匹都按照四成的价钱抛售?到时长安该买的都买了,每户人家都囤积了数年所需的布匹,咱们再跟上……”   “那就晚了!”王舜抬眸,“贾平安做生意了得,若是他使出手段,譬如说蛊惑皇帝,让此后赋税取消了布匹,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卢顺载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我等家族每年产的布岂不是……”   “所以必须抛售,否则每年家族产出的布匹将会沦为负担!”   王舜深吸一口气,“跟上!”   ……   “六成!”   那些百姓都懵了。   “买!”   “明年的赋税要少交许多,好啊!”   大唐赋税分为租庸调,粮食自然是要缴纳的,调是缴纳布匹,而庸就是劳役,但可用钱财或是特产免除。   此刻布匹四成价格就能采买,百姓买了去,旋即明后年的赋税就轻松许多。   这堪称是普惠的一次大甩卖。   一群群大汉在人群中大声吆喝着。   “我全要了!”   “给耶耶来十疋!”   “……”   ……   “陛下,赵国公不但出动了恶少游侠儿,更是动用了大军去抢购布匹。”   这一战才将开始,上官仪就看懵了。   皇帝淡淡道:“他昨日和朕请示过。”   哪怕是兵部尚书,没有皇帝的许可也调不动军队。   上官仪看了皇帝一眼,“窦德玄说了,布匹买的太多很麻烦。”   “贾平安说有法子解决。”皇帝显然在观战。   皇后有些忧心忡忡,“他说有法子解决,可能有什么法子?”   ……   王圆圆在长安城的日子颇为潇洒,到了长安后,先把货物丢在西市售卖,随后就在市场里转悠,寻找此行需要的货物。   没事儿的时候他会约几个吐蕃的走私商人在一起饮酒。   “这倭国女妓果然是柔顺。”   王圆圆一边大力揉捏着怀里的娇小倭女,一边大笑。   几个走私商人举杯,王圆圆空出一只手举杯回应。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一个走私商人不耐烦的道:“谁?”   门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我家郎君有请诸位。”   那个走私商人靠在倭女的怀里,闻言眯着眼,“他想见耶耶也行,让他来此处。”   男子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王圆圆揉揉眼睛,“你家郎君是……”   男子说道:“赵国公。”   呯!   那个走私商人蹦了起来,举手给了自己两巴掌,陪笑道:“我下贱!”   男子眯眼看着他,“下不为例。”   出了青楼后,王圆圆等人看到了数十个同行。   这是要作甚?   所有人都有些发憷。   那个走私商人靠近了王圆圆,“赵国公可会收拾我?”   王圆圆看了他一眼,沉吟着。   走私商人心慌。   王圆圆说道:“赵国公看不上你。”   原来我在赵国公的眼中只是一只蝼蚁!   到了酒肆外,男子进去。   “郎君,他们来了。”   贾平安的声音传来,“酒肆太小,人太多,就不请他们进来了。”   王圆圆赶紧说道:“不敢不敢,外面凉快,正好,正好。”   “啊湫!”   话音未落,一个商人打了个喷嚏。   他拼命的揉着鼻子,唯恐再来一个喷嚏。   贾平安的声音很平静,“我知晓你等生意艰难。”   天可怜见,这些走私商人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他们的利润让普通商人去猜都猜不到。   获取暴利的同时,你还得出卖自己的灵魂。   从此你就是一个没有国界的商人。   国家民族在你的眼中就成了擦屁股的纸。   “这些年你等还算是温顺。”   门口站着王老二等人,他们束手而立。   商人们随着这句话低下头。   “如今有个机会。”   所有商人的头都抬了起来,眼中多了光亮。   “吐蕃苦寒,陛下听闻后颇为不安。”   不对吧。   大唐皇帝不该是希望吐蕃大军尽数被冻死吗?   “我最近吃斋念佛……”   王圆圆觉得自己的耳朵定然是聋了,否则为何啥赵国公刚才的话都没听到。   “从今日起,布匹放开。市价的六成,你等要多少有多少。”   贾平安的声音结束。   六成!   市价的六成运送回去,那个利润……   要知晓吐蕃的布匹不便宜,而且紧缺。   大唐的布匹价格便宜,量大,但属于战略物资,不许吐蕃或是突厥走私商人采买。   若是能敞开卖就欢喜的不行,六成……那个要赚大发了呀!   一个商人说道:“国公,如今市场里是四成市价呢!好些人在买。”   降价六成,可不就是四成市价?   啪!   王圆圆一巴掌抽过去,骂道:“这里也是你说话的地方?国公说六成就六成!”   商人噗通跪下,“是。”   哪怕看不到坐在里面的贾平安,王圆圆依旧赔笑道:“六成已经极好了,多谢国公,不,多谢陛下,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一群吐蕃走私商人高呼万岁,对象却是大唐皇帝陛下,这个有些黑色幽默。   屋里的贾平安说道:“利益能收买许多,包括灵魂。”   太子点头,“这些商人忘却了自己是吐蕃人,甘愿出卖吐蕃的利益,灵魂没了。”   “不是没了,而是灵魂再无依托。”   贾平安抬眸,“告诉他们,明日就能拿货。”   郑远东颔首出去。   一群商人欠身低头,仿佛酒肆就是一尊神祇。   郑远东说道:“国公说了,让你等明日来拿货。”   “多谢国公。”   众人告退,出去些后那个商人不服气,“如今市面上就是四成价钱敞开卖,为何咱们是六成?”   王圆圆幽幽的道:“因为咱们买不到。”   ……   “四成市价,随便买啊!”   “我家的布匹最新!”   “疯了!”   伙计不够用,掌柜也得上,一个个累的和狗似的。   “要疯了!”   一个掌柜抬头,正好看到王圆圆等人路过。   “这些吐蕃商人做梦都想采买布匹回去,可惜朝中不给他们买,否则这些布匹算什么?”   ……   “咱们买来是四成市价,卖给吐蕃商人是六成市价,如此差价两成,这便弥补了不少损失。”   贾平安在给太子授课。   郑远东等人也在听着。   窦德玄刚回来,听到此事后欢喜的道:“两成啊!好!好好!”   太子问道:“可六成市价卖给他们终究还是不挣钱,却让吐蕃人占了便宜。”   “许多事不一定要挣钱,许多事看似占便宜,可里面藏着毒药。”   贾平安说道:“六成市价的布匹大量进入吐蕃,吐蕃人欢喜不欢喜?”   太子点头,窦德玄说道:“禄东赞怕是都会给这些走私商人封赏。”   “就要他们这样。”贾平安说道:“咱们的布匹比他们的好,价钱也不贵,如此他们自然愿意采买大唐布匹。随后吐蕃国中织布的去做工,或是去放牧,布商也改行了……你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太子,目光温润。   太子心中一动,“若是……若是大唐突然不许走私布匹了……”   窦德玄一怔,“一旦如此,吐蕃再无可用之布,这……好狠的手段,好精巧的谋划……”   老窦起身拱手,“老夫今日方知何为名将,难怪老帅们对你赞不绝口,仅此一事就让老夫甘拜下风。”   太子心中欢喜,“舅舅,这叫做什么?”   贾平安说道:“倾销。”   ……   布匹不断被采买,百姓买到后就兴高采烈的带回家去。   年轻人欢喜的背着包袱,“阿耶,明年咱们不用服劳役了吧?”   中年男子点头,“不用了,到时候用这些布匹来抵掉庸。”   年轻人舔舔嘴唇,“那今日要不……买些酒水吧?”   中年男子眯眼看着前方,“你看看酒肆外面都围满了人。”   酒肆外面一阵喧嚣。   “来一壶酒!”   “给我一坛子!”   ……   “贾平安可心虚了?”   王舜冷笑,“四成市价,我等家族损失惨重,可朝中损失更大,皇帝能活活掐死他!”   “布匹售卖的很快。”   卢顺载刚去看了一下,“今日来了好些人,那些大汉出手大方,动辄十疋十疋的采买。”   “大汉?”   崔晨楞了一下。   卢顺载笑道:“听闻有这等便宜,那些当家男人也坐不住了,亲自来抢购呢!”   崔晨走到了窗户边往下看。   “那些大汉……怎地走路昂首挺胸,一个个排的这般整齐?”   王舜心中微动,走到窗户边往下看。   他看到一个大汉站在人群中间,有人想插队被他拉住,插队的男子大骂,随即挥拳。大汉轻松握住了男子的手腕,随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男子竟然弯腰求饶。   王舜的声音打颤,“去问问,去问问,不,让他们去看看,看看那些大汉的来历。”   有人去安排,卢顺载说道:“排队艰难,这些大汉就是为了代替家中的娘子来的吧。”   王舜摇头,“贾平安此次堪称是强硬到了极点,可别忘了此人乃是英国公亲口赞许的大唐下一代名帅,不该如此平静。”   崔晨说道:“老夫去看看。”   他捞起袍子的下摆,急匆匆的往下跑。   一个平民也在往下跑,但他没穿外袍,爬起来格外的方便。   一路跑到了店铺边,崔晨仔细看着那些大汉。   “有些眼熟!”   崔晨发誓自己真的有些眼熟。   可那么多大汉老夫不可能都认识吧?   为何?   他绞尽脑汁。   身边的随从突然喊道:“是府兵!”   崔晨猛地抬头,“是了,是府兵。”   唯有府兵才有这等整齐划一的气质。   但他们来此作甚?   “给耶耶十疋!”一个大汉把包袱重重的砸在柜台上。   府兵哪来那么多钱买十疋绸缎?   电光石火间,崔晨的身体一震,转身就跑。   ……   宫中,武后忧心忡忡。   “平安虽说忠心耿耿,可脾气却倔,臣妾就担心他顶着不退。”   “那些世家的老狐狸可不简单,平安若是不小心就会上了他们的当。”   “啊啊啊!”怀里的太平叫嚷着。   武后叹道:“你舅舅这般疼爱你,可遇到麻烦却无帮手。”   正在看奏疏的皇帝抬头,有些不耐烦的道:“此事他有手段。”   “什么手段?”   皇后问道。   皇帝平静的道:“你小看了他。他准备寻了那些吐蕃商人,以市价的六成出售布匹,不限量。”   皇后一怔,“吐蕃苦寒……”   皇帝颔首,“禄东赞都会动心。”   皇后不满的道:“可这近乎于资敌。不过平安无心……”   皇帝在笑,可王忠良却觉得这是怒极而笑。   “你以为那小子就那么简单?若是如此李勣怎敢和朕推荐他?”   皇帝觉得这个悍妇是关心则乱,“大唐一旦放开采买布匹的口子,吐蕃人会欢喜不已,随后大唐的布匹迅速进入吐蕃。大唐的布匹比他们的便宜,比他们的好,吐蕃那些生产布匹的百姓会如何?”   武后一怔,“他们会做别的,如此吐蕃本土不产布匹。”。她的眸中多了异彩,“如此大唐一旦断掉了布匹供给,吐蕃人就要在寒风中煎熬了。”   她起身行礼,眼中有狡黠之色,“陛下睿智,臣妾钦佩不已。”   皇帝有些不自在的道:“是你那阿弟的手段,说是什么倾销。”   武媚微笑,“都是陛下教诲的好。”   皇帝干咳一声,颇为受用,“此举还有一个好处。此后银币会越来越多,布匹需求就会越来越少。可大唐多少百姓以纺织为业?若是骤然断了他们的生路朕心不安。”   武媚明白了,“如此吐蕃那边需求巨大,那些百姓依旧能有活计,一步步的减少,再慢慢去寻找别的生计……好手段!”   ……   崔晨冲进了房间里,“是府兵!”   卢顺载皱眉苦思,王舜面色一白,“不好,这是贾平安出手了。”   崔晨喘息道:“他这是用府兵来抢购,为何?四成价格抢购……朝中拿了那么多布匹去作甚?”   王舜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先前有人说什么?”   他回头问道:“先前可是有人看到了吐蕃走私商人?”   一个随从说道:“对,先前我看到数十吐蕃商人去了贾平安那里,本想靠近听听,却被那些恶少给驱逐了。”   崔晨猛地抬头,“他让这些人去作甚?不好!”   王舜面色惨白,“吐蕃人一直想从大唐采购布匹,可从赞普去了之后就被朝中隔绝了贸易。贾平安召集了这些商人,就是要把布匹卖给他们,皇帝定然事先首肯了此事!”   卢顺载想死,“他一路带着咱们降价,一副两败俱伤的模样,可暗地里却安排了吐蕃商人作为后手。那些府兵四成市价抢走了那些布匹,转手他能卖给那些吐蕃商人至少五成。”   王舜喊道:“去,让他们别卖了,快!”   崔晨缓缓蹲在地上,苦笑道:“可笑我等还说两败俱伤,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卢顺载跑到窗户边喊道:“停了,让他们别卖了!别……”   他的喊声突然停了。   王舜问道:“如何了?”   卢顺载没回头,木然道:“那些人在散去……”   王舜跑过来,粗俗的挤开卢顺载往外看。   售卖布匹的店铺外,此刻稀稀拉拉的几个妇人停留。她们在咒骂。   “老娘就晚了一步,竟然没了,没有布匹你做什么生意?”   “不要脸!”   “呸!走了!”   王舜的身体在摇晃。   “王公!”   卢顺载面色难看,“那些人家会发狂!”   许多人家都参与了此次大战……   “他们一心想着抛售了布匹,顺带让皇帝吐口血,当他们得知皇帝非但没吐血,还进账不少时,王公,他们会把咱们骂成猪狗!”   “不!”崔晨蹲在那里抬头道:“猪狗不如。”   “贾平安来了。”   下面有人在喊。   王舜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笑眯眯的拱手,“今日买的可痛快?”   “痛快!”   一家子背着大包袱在排队等着打酒,男主人拱手,“多谢陛下。”   贾平安点头,“是得多谢陛下!”   “贾平安!”   楼上有人在厉喝。   贾平安抬头,眯眼看到了王舜。   王舜面带微笑,“那么多布匹,吐蕃一时间也吃不下,仓库可够吗?若是不够王某家中还有些。”   贾平安笑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他微微颔首,“对了,昨日我便说过,要让你等痛彻心扉。如今如何?”   王舜忍着胸口的翻涌,微笑道:“老夫依旧平静。”   贾平安诧异,“果然好修养。”   他笑了笑,“忘了告诉你,此刻宫中应当会发出一道敕令,府兵护卫大唐辛苦,陛下仁慈,从此后府兵无需自备军装,全数由朝中供给。”   大唐府兵从军还得要自备干粮和军服。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外面传来了整齐的欢呼,“陛下万岁!”   王舜张开嘴。   “噗!”   ……   月底,求月票! 第1025章 霹雳   几个宰相今日没心思理政,都聚在一起。   李勣是司空,而且是陛下倚重的老臣,所以他坐在上首无人不服。   李义府在侧面坐着一言不发,上官仪回来后就和许敬宗一直在嘀咕。   “那些人家动手太快了,上午开了城门后,无数大车涌进了长安城,都去了东西市,后来发现全是布匹。”   上官仪觉得这些人太狠了,“自己的日子不好过,那就把朝中也拉下来,大家一起蒙受损失,哪怕是他们为此多损失一些。老夫不解他们的想法,为何要如此?”   许敬宗一脸鄙夷,“因为他们觉着这个天下就是他们的,竟然还有人敢冲着他们龇牙,哪怕多损失些也得给那人一个惨痛的教训。”   你这话……偏纲了啊!   上官仪干笑着。   李义府微笑道:“那些人家以为自己就是神灵,神灵做事谁敢阻拦?可此次却被收拾了一通,恨不能把那人给弄死。”   ——贾平安,小心啊!   许敬宗骂道:“那些贱狗奴,敢?”   上官仪抚须,“那些世家……除非是损失惨重了才会如此。”   一直没吭声的李勣突然开口,“此次他们痛彻心扉。”   “不能吧。”许敬宗觉得还早呢!   “相公!”李勣的身边官员来了。   “如何?”   一直装菩萨的李勣也坐不住了。   官员说道:“相公,就在先前,赵国公突然寻了一群吐蕃商人去,以六成的价钱敞开售卖给他们布匹。”   李义府手一紧,顾不得心痛被捻断的胡须,惊讶的道:“四成收,六成买,净赚两成,那些人要疯了!”   上官仪却皱眉,“可这是资敌!”   李勣摇头,“小贾不会如此。”   李义府质疑道:“吐蕃苦寒,有了大唐的布匹,那便是如虎添翼。”   许敬宗笃定的道:“小贾不会如此。”   李义府微笑,“你这般笃定?”   许敬宗点头,“他是老夫从华州带来的,这些年老夫所见……历来都只有他坑人的,没见谁能坑了他。”   “许相所言不差。”   门外来了王忠良。   “陛下令咱来通报。”   宰相们端坐好。   王忠良说道:“赵国公令吐蕃商人采买布匹之事于大唐有莫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四个宰相眼巴巴的看着王忠良。   咱竟然也有这一日?   王忠良乐的不行,“赵国公的意思,吐蕃人买的越多越好,买的越多,吐蕃国中的布匹生产就越少,一旦断掉……”   李勣眸色一冷,“一旦断掉,吐蕃人从何处去重新获取织布的原料?”   李义府心中一凛,“好狠辣的手段!”   许敬宗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老夫就知晓小贾做事稳妥,就凭禄东赞也想坑他?老夫看禄东赞最后得吐血。”   许相说的极是,咱都在担心自己哪日会被赵国公给坑了……王忠良说道:“陛下吩咐咱来传个话。”   “陛下说了,府兵从军须得自备粮草被服,殊为不易,如今银山在手,朝中的用度也宽裕了许多。如此,从今日起,府兵的军服就由朝中供给……”   李勣赞道:“陛下英明!”   许敬宗说道:“这便是惠及天下的仁慈。”   李义府微笑,“将士们怕是会高呼万岁了。”   “万岁!”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欢呼声。   大唐府兵平日里能免除赋税,作为代价,他们在农闲时操练,在家时也得操练。他们轮番被抽调到长安来戍守,叫做番上;遇到征战,一旦被征调,他们必须自备干粮和被服,以及驮马等物资。   一套装备下来不少钱,所以府兵取的是财力丰厚的人家,若是财力均等,那么就选力气大的,也就是武艺高强的;若是再均等,就选家中儿子多的……   而免税就是报酬。家中田地多的从军优势太大了,否则每个府兵需要自备的一套行头都买不起。   实际上此刻大唐的数十万府兵,完全可以和西方后来的所谓骑士相提并论。数十万骑士……后来的西方人大概会发狂。   那得多少钱啊!   所以当军服便服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些府兵都在欢呼。   每减少一样必须自己采买的装备,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家中能多一些储蓄。   李勣温言道:“那些买来的布匹就有了用武之地……”   皇帝和贾平安联手把那些上等人坑惨了……   王忠良说道:“那些人放话了,让赵国公小心子孙。”   李勣霍然起身。   王忠良不禁退后了一步。   “贱人!”   李勣冷笑道:“他们但凡敢如此……死!”   ……   帝后也在为了此事怒不可遏。   “说是君子,实则还是害虫。”   皇后讥讽道:“一群人为了自家的那点钱财,竟然敢威胁大唐重臣。”   她看着皇帝,“陛下,此事当有应对,否则那些人会得意!”   李治说道:“朕之后便是太子……”   ……   贾平安和太子出了东市。   李弘觉得自己今日经历了一场大战,虽然不见血,却动人心魄。   “舅舅,那些人会偃旗息鼓吗?”   贾平安说道:“他们还能做什么?”   太子想了想,“卖都卖了,好像不能。”   “郎君!”   徐小鱼策马从后面上来,盯住了前方的十余人。   这十余人穿着打扮很‘时髦’,衣裳的料子都是上等货。   这些都是年轻人,为首的穿着锦袍,张开双手,“贾平安!”   李弘低声道:“舅舅,好像是来寻你的麻烦。”   贾平安说道:“昨日和今日一战,那些人家损失惨重,痛彻心扉。有人坐不住了,来寻我的晦气。”   李弘问道:“他们为何不去寻阿耶的晦气。”   贾平安:“……”   曾相林大声干咳,“咳咳咳!”   李弘看着曾相林,“可是病了?”   太子身边的内侍宫女一旦病了就必须移开,在确定彻底好了之前,在确定不会传染之前,此人不可能再回到太子的身边。   但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离开了太子的身边,太子自然不可能等你归来。随后一个新的内侍就会出现在太子的身边,使劲各种手段,只求留下。   而你就失业了,待岗了。   曾相林赶紧说道:“奴婢无碍。”   李弘说道:“阿耶说帝王要有担当!”   贾平安干咳一声。   你老爹就是个滑头,最擅长的就是隐忍,随后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对手。   至于担当,国事中他有担当,但在私事中你老爹就是一根墙头草。   贾平安真心想吐个槽,可看看太子一脸求认同的模样,就违心的道:“是啊!”   太子策马上前,“孤去问问。”   王老二近前道:“郎君你方才说话言不由衷。”   贾平安说道:“子不言父过。”   在外人眼中不堪的父母,在孩子的眼中却是一座山岳。   不要去摧毁孩子们心中的山岳,让他们保留着这座山岳。这座山岳将会让他们生出安全感,让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始终保持着勇气。   王老二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眸色温柔,“是。”   李弘上前。   那个年轻人斜睨着他,“你何人?”   太子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出宫也是便服,被众人簇拥着,这伙年轻人不认识他。   李弘说道:“你等为何在此堵路?”   年轻人笑道:“贾平安的子侄?你问问那贱狗奴,本来皆大欢喜的局面,却被他为了一己之私……活生生的弄的无法收拾。”   李弘问道:“哪有不可收拾?”   你们的损失活该,什么不可收拾?孤看好收拾的很!   年轻人冷笑道:“本来降价两成就能默契售卖了手中的布匹,可贾平安却进了谗言,随后一路下跌到了四成,这不是一己之私是什么?”   李弘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舅舅,他们认为自己就是神灵!   他深吸一口气,“百姓呢?”   年轻人诧异的看着他,“百姓?百姓与我等何干?”   李弘突然生出了些悲哀的情绪,“百姓耕地,百姓织布,百姓从军,百姓……做工匠,这个天下都是百姓在支撑着。”   “哈哈哈哈!”   那些年轻人捧腹大笑,就像是看傻子般的看着李弘。   徐小鱼怒了,“郎君,我去呵斥他们。”   王老二等人面色铁青。   我们也是百姓,可我们在你们的眼中却只是猪狗。   贾平安摇头,“让他自己去面对,自己去看看这个世间是什么样的。”   这个世间不是非黑即白,这个世间的元素很多,有人安守本分,有人野心勃勃,有人觉着自己就是神灵,有人觉着自己不是凡胎肉体。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   一堆渣渣罢了。   “我刚到长安时,对士族抱着敬畏心,我以为他们是这个时代最令人赞叹的群体。可随着时光流逝,我发现自己错了。”   窦德玄有些尴尬的听着贾平安的话。   “他们令人赞叹的是本事,可本事再大,方向一旦错了,那便是祸害。”   后来的那人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当方向错了时,本事越大,为祸越烈!   年轻人笑的前仰后合,喘息道:“你想说什么?你为谁说话?贾平安当年也是泥腿子,如今侥幸爬了上来,他难道还会为了那些泥腿子说话?”   李弘看着他,说道:“对,我为他们说话。”   年轻人冷笑道:“黄口小儿,你可知今日贾平安得罪了多少人?今日之后多少人会恨他入骨?他如今位高权重我等奈何不得,可他的儿孙如何?这等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家族,第二代大多会凋零,到了那时,他的儿孙谁来护着?”   这是一种很现实的威胁,但很罕见,数十年,上百年都不会发生一次的威胁。   但上等人今日却发出了这个威胁。   李弘知晓,因为他们痛彻心扉。   他们的如意算盘被舅舅击破了,本来想把自己的危机转嫁给百姓,可最终却是自作自受。他们不是反思自己的举措,而是把挡住了他们肆虐的舅舅视为仇敌。   原来这便是士族吗?   李弘从未这般清醒过。   他认真的道:“孤护着。”   “孤……”   年轻人楞了一下。   他身后的年轻人们都楞了一下。   “是太子!”   没有人敢自称孤,就如同自称朕一样,那是自寻死路。   惊呼声中,李弘说道:“孤记住了。”   他记住了士族的模样,也记住了这些上等人的模样。   贾平安策马上来。   年轻人本来茫然,见到他后就狞笑道:“贾平安,你定然不得好死!”   “我从未想过什么死活。”贾平安百感交集,“我只是想……士族好歹保留着风骨,他们足够有钱了,不会与民争利,不会从百姓的碗里抢食。但我错了,你们不但从百姓的碗里抢食,更是把手伸进了百姓家中,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们为数不多的钱财掠走。你们不该叫士族。”   贾平安想了想,“你们该叫做吸血鬼!这数百年来,你们一直在吸血,什么祖辈是名臣,什么祖上是名士,可你们的行径只会让我知晓一件事……那些名臣名士养育出了一群吸血鬼!”   他小时候读书,教科书和他所能接触到了史书中,对于那些名臣的描述很正面。   无数名臣组成了这个王朝的脊梁。   可他后来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也只能是一个人。   虎父无犬子只是一种神经病般的梦呓。   只是一种奢望。   更多情况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身后,是一群靠着这个忠心耿耿名气吃饭的儿孙。   随后这些儿孙借着他的名头不断扩张,最后成为了吸血鬼。   罕有例外!   “九品中正制让你等如鱼得水,从此上品无寒门,靠着这个名头,你等一代代的富贵了下去,一直延续至今。”   贾平安觉得世间最可笑的制度就是九品中正制。   “一群脑满肠肥的家伙,在九品中正制之下世代富贵,你等以为是自己的种好,可现实是……只是因为你等垄断了权势罢了。”   年轻人面色涨红,喊道:“贱狗奴!”   马鞭挥动!   啪!   这一鞭子很重。   “啊!”   年轻人捂着脸后退惨叫。   那些年轻人大怒。   “你竟然……”   哒哒哒!   马蹄声缓慢,但却坚定。   是的,我曾以为士族是属于可以合作的团体。   可我错了。   贾平安单手按住刀柄。   那些年轻人不退。   马蹄声哒哒。   有人惊呼,“他有杀机!”   黄巢杀的何等的爽快!   贾平安轻轻一按,横刀出鞘寸许。   一个年轻人尖叫道:“他想杀人!”   他转身就跑!   贾平安眸色冰冷。   “跑啊!”   一群年轻人转身狂奔。   狼奔豕突!   贾平安突然想明白了所有的事儿。   那些说士族是王朝脊梁的人,他们看到的是士族的本事。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士族的眼中有的只是自家,从未有天下。   士族大规模起源于东汉,当时的查举和征辟制度让那些官员和大地主家族结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随后这些利益集团按照一家一姓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   这符合利益的走向。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九品中正制就是世家的大补药,补的他们红光满面。   随后垄断形成。   贾平安从未这般明悟过。   那些说士族便是脊梁的人可曾看过史书?   从士族成型的东汉开始,他们该去看看史书。   从那时开始,华夏就在走下坡路。   一步步的下滑,黄巾举旗,接着便是千里无鸡鸣。   此时士族何在?   司马家立国。   随后五胡乱华!   此刻,士族何在?!   他们有的跟随着司马家逃窜到了南方,留在北方的开始矜持,最后也抛开了矜持出仕。   但接下来是什么?   接下来便是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个个帝王登场。   安宁何在?   士族何在?   他们正在其中如鱼得水,为自家捞鱼,在狂笑!   随后前隋建立。   这是关陇门阀的手笔。   和士族并无关联。   他们在关陇的横刀下沉默了。   随后前隋覆灭,天下再度陷入了烽烟中。   华夏再度沉沦。   此刻的士族何在?   他们在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狂笑……越乱他们就能兼并更多的土地,吸纳更多的隐户。   大唐建立。   士族在做什么?   长孙无忌一伙掌控朝堂,士族依旧在蛰伏。   他们何在?   贾平安按住刀柄的手关节泛白。   他们唯一能干的是什么?   是有恃无恐!   是挟势力自重!   那些士族通过联姻等手段结成了一个庞大的势力,这个势力太过庞大,无论是前隋还是大唐都对此无可奈何!   后世被称为第一明君的先帝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样的士族是脊梁吗?   不!   他们是吸血鬼!   是寄生虫!   贾平安轻轻摧动阿宝。   阿宝轻嘶一声,加速了。   前方,一个中年男子挡在那里,伸开双手,神色倨傲!   哪怕是帝王也得在士族的面前低头,你,算个什么?   “贾平安!”   贾平安冷漠!   “舅舅!”   李弘心中一凛。   他此刻知晓了士族的本来面目,但却想到了阿耶的教导。   ——那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帝王也无可奈何的庞然大物。   我们惹不起!   但舅舅上去了!   李弘仰天深吸一口气,策马!   “殿下!”   曾相林惶然伸手,却没抓住。   贾平安高举马鞭!   “贱狗奴,尔敢!”中年男子伸开双手!   马鞭闪电般的抽了过去!   啪!   轰隆!   一记炸雷落下!   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被霹雳击中,巨大的主干摇摇欲坠。   咔嚓!   主干缓缓倒下。   雷劈到的地方冒起了浓烟,接着火头窜了起来!   中年男子捂着脸,看着侧面倒下的大树,心中不禁发冷。   他在看看贾平安。   贾平安单手持鞭,还保持着抽人的动作。   那双眸啊!   尽数都是睥睨!   ……   晚安! 士族门阀   你要说李唐皇室对于士族的态度,那必然是爱恨交加。爱其家学渊博,能出治国人才;恨其抱团成为国中之国,堪称是大唐的毒瘤。   爱也好,恨也罢,一时间没法出手。直至李治登基,先是扫荡了长孙无忌一伙为代表的关陇头面势力,在这个过程中他和士族堪称是狼狈为奸。但转过头李治就提上裤子不认人,开始压制士族。   在扫荡关陇势力中,李治用的是暴烈手段,径直拿下。但在面对士族时,他却不能用这等手段。   有人说士族敢冲着太子嘚瑟,还不满门抄斩?   想多了!   关陇门阀的强大之处在于他们手握军队,而不是什么。   而士族的强大在于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以头面大家族为首,无数家族依附在他们的身上,从官场、商场、农业、人口……等等方面对大唐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你要对士族用霹雳手段,那么代价就是国家动荡!   帝王能承受吗?   不能!   所以李唐帝王对士族的态度便是又爱又恨,但却不会用暴烈的手段去解决他们,原因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人说那为何黄巢敢灭了他们!   因为黄巢不在乎什么动荡,彼时的大唐早已动荡的不能再动荡,已经成了个烂摊子,无所谓了。   最后用一段话来结尾。   唐文宗时,皇帝想联姻士族女被拒,发出了感慨: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第1026章 原来这便是天下   道德坊。   “见过国公。”   “辛苦了。”贾平安策马进了坊门。   姜融深吸一口气,笑道:“国公更辛苦。”   杜贺在门口不断往外张望,突然回身,“郎君回来了。”   院子里的兜兜冲了出来,回身招手,笑着喊道:“阿福快来!”   大爷想睡觉……   阿福嘤嘤嘤的磨蹭了出来。   “你要听话。”   小女孩揉揉它的头顶,嘀咕道:“说是阿耶抬棺上阵,可棺木在哪呢?他们说若是败了,阿耶就不回来了。阿福你想不想阿耶?”   “嘤嘤嘤!”   阿福撒腿就跑。   前方的贾平安下马,笑吟吟的等着它。   “怎地,想寻个娘子?”   阿福一顿揉搓,差点把爸爸弄倒。   贾平安揉揉它的脑袋。   嘤嘤嘤!   大爷可不是随便就发情的主。   和人类随时随地都能发情不同,兽类,特别是熊猫发情很艰难,每年不过是三到五天而已,过了这几日寻不到交配的对象,今年就算是结束了,咱养精蓄锐,明年再来。   “阿耶!”   闺女看着很精神。   “啥?”   贾平安笑眯眯的看着她。   兜兜问道:“阿耶,他们说你抬棺上阵?棺木呢?”   贾平安:“……”   进了家,狄仁杰和王勃在等候。   “说是大获全胜,那些人家恼羞成怒,更是放话要报复你的儿孙。”狄仁杰看着云淡风轻。   王勃觉得这人有些没心没肺,“那些人家传承数百年,弄不好还得再传承数百年,先生……不是我说丧气话,先生之后,也不知贾昱他们能否立得起来……”   这话贾平安就当没听到。   但到了后院就不同了。   “他们说要报复大郎他们?”   卫无双有些慌神。   贾平安就坐在侧面看着她。   你的高冷呢?   你的不屑呢?   苏荷很是无所谓,“大不了让孩子们去别的地方住,不在长安就是了。”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那些士族的手能伸到你所知的任何地方,一旦被他们恨上了,往哪躲都无用。”   “为何要躲?”   贾平安觉得这个婆娘有些轴。   卫无双诧异,“夫君……”   贾平安说道:“为何不是他们躲?”   ……   “我们败了!”   王舜虚弱的靠在墙壁上,身前的案几上,一杯茶早已没了热气,冷冰冰的,就如同他此刻的心。   一个老人正在咆哮,“那么多人家信任你等,把家中的布匹都拿了出来,任由你等施为,可换来了什么?贾平安早有谋划,一步步把你等引了进去。”   卢顺载木然道:“他是名将!”   老人楞了一下,跺脚骂道:“当初有人说那扫把星乃是名将,要小心时你等说了什么?那等倨傲啊!贱狗奴,什么名将,当在我等的碾压之下原形毕露。如今谁在原形毕露?”   王舜喘息着,觉着胸口很痛,就像是撕裂了般的,“是……轻敌了。”   老人叹息,“士族还好说,可那些人家却不好说话,他们并无我等这般深厚的家底,更没有咱们这等深厚的底蕴,此次堪称是损失惨重……”   崔建点头,“我等家中田地无数,这些损失迟早能回来。那些人家的田地少了些……”   卢顺载冷冷的道:“那是自家没本事。”   老人叹道:“这数百年来我等家族聚拢了无数田地和人口,说来说去还是多亏了祖宗。没有祖宗当年的贤名,哪有我等今日的好日子?”   ……   “赶紧!”   李元婴站在仓库前,一脸不耐烦。   一群群吐蕃人进了仓库,出来时扛着一捆捆布匹,吭哧吭哧的从他的身前走过。   李元婴伸手掩鼻退后几步,对尉迟循毓说道:“那边结束了,去问问。”   尉迟循毓不满的道:“为何是我?”   李元婴侧身看着他,“本王的心不好,先生说不能受刺激,喜怒哀乐都要淡一些。若是先生胜了或是败了,本王定然会狂喜或是悲伤,随后就会受刺激。本王若是倒下了,你就会倒霉……去吧。”   尉迟循毓嘟囔着,“这话怎么听着就不对呢?”   尉迟家的傻子!   等他走后,李元婴这才蹲下,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特娘的,耶耶要装着宗室的矜持不能坐,累不累?”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过来,“滕王,咱们这半个时辰后就得关门,可能装完?”   “做事很难啊!”   李元婴叹息,起身摸了一块银锭递过去。   内侍笑的矜持,“这多不好?”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李元婴还得忌惮宫中的母亲。   内侍伸手……   “滕王!”   尉迟循毓炸雷般的声音传来,“胜了!胜了!”   李元婴自然而然的把银子收了回来。   内侍:“……”   李元婴骂道:“贱狗奴,先生大胜,回头本王请先生出手,弄死你!”   ……   算学里。   “先生大胜!”   无数人拍打着桌子欢呼着。   赵岩站在讲台上,含笑道:“这必然是青史留名的一战。”   韩玮点头,“没错,不过我更希望青史能把那些士族的所作所为都写上,而不是只写好的,不写坏的。”   赵岩觉得这很难,“那些修史的人不敢得罪他们。”   韩玮颔首,“那就让咱们的人去修史。”   隔壁的国子监此刻有些躁动不安。   “大胜!”   课堂外有人在大声叫骂:“胜尼玛!草泥马的!滚!滚远!”   课堂里骚动了起来,有人面色沮丧,有人怒不可遏。   “贾平安不得好死!”   “耶耶此后定然要弄死他!”   王宽站在课堂外面,身后一溜官吏。   他回身看了士族三剑客一眼,沉声道:“今日一战老夫不知如何,但老夫却敢断定,此刻算学那边一片欢呼。”   一个小吏说道:“祭酒,是呢!刚才有人去看过了,算学那边上千学生齐齐拍着桌子欢呼,就如同是大军征伐般的令人胆寒。”   嘭嘭嘭!   噗噗噗!   王宽仿佛听到了整齐拍打桌子的声音,就像是大军行进时那整齐的脚步声。   “那个贱狗奴!”   李敬都忍不住叫骂道。   王宽看着他,很严肃的道:“算学大多是平民子弟,国子监的学生却非富即贵。一边穷,一边富,中间便是巨大的鸿沟。”   这道鸿沟一旦大到没边,穷人和富人就会成为仇人。   所谓贫富差距不能拉的太大就是这个缘故。   当贫富差距大到让穷人绝望时,也是那些富人越发贪婪的开始,他们会贪婪的从穷人的身上刮油水,油水刮完了,穷人一脸绝望……   你以为完了吗?   没有!   他们还会刮骨髓!   剥皮抽筋!   贫富差距越大,富人就越发的像神灵。他们会俯瞰着人间,觉得那些穷人都是工具人,都是为自己挣钱的工具人。   挣多少钱足够?   永远都不够!   欲望永远都没有止境。   随后两者彻底割裂……   阶层一旦彻底对立,那就是乱的开端!   王宽说道:“那边为何会欢呼?只因他们觉着赵国公是在为他们谋利。这边为何咒骂?只因许多人家都参与了此战,为此损失惨重。”   卢顺义干咳,“祭酒,那些学生只是义愤填膺罢了。”   “为谁义愤填膺?”   一个小吏躲在后面喊道。   王宽苦笑,“为了自家的布匹吧。”   卢顺义皱眉,“祭酒慎言。”   国子监祭酒在士族的眼中也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当资本膨胀到一个程度后,他们会举目四眺,利用资本无限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在他们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人……   王宽回身看着课堂,听着里面的咆哮,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他再度回头问道:“世家就不能善待百姓吗?”   死一般的寂静。   王宽抬眸,看到了许多……   不屑!   冷笑!   愕然!   轻蔑!   他惶然,随即明悟。   他缓缓走到了大门外,看了一眼算学方向,再回头看一眼国子监。   老人有些疲惫的弯着腰。   “原来这便是天下。”   ……   “放学了!”   一阵欢呼后,学生们背着布书包从课堂里冲了出来。   周二就在其中。   “先生再见!”   他没回头的高喊。   正在收拾教科书的黄海通笑道:“再见。”   他回身想擦去黑板上的字,可却看到三个学生还在抄写,就止住了。   “不着急,慢慢抄。”   黑板上写的是今日的作业,三个学生抄写完毕,起身收拾,随后行礼。   “先生再见。”   黄海通颔首,“再见。”   他也要准备回家了。   检查一遍教室和食堂,嘱咐两个妇人明日记得采买最新鲜的菜,关上大门,黄海通这才回家。   而周二早已经在坊里撒欢了。   “周二来玩!”   几个孩子正在游戏。   周二摇头,“我要回家做作业。”   他有些艳羡的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但随即就拍拍书包,得意的道:“读书真好。”   回到家,周圆圆和乔氏都在,坊正黄军也在。   “……咱们长安城的百姓此次算是沾光了,赵国公坐镇,陛下更是发了内宫的布匹,全数用于打压布价,你家也买了不少吧?”   黄军看看边上的几个大包袱。   周圆圆尴尬的道:“当时听闻后就不想买,可有官吏在喊,说是陛下让咱们只管买,就买了些。”   黄军叹道:“这是陛下存心想让咱们占便宜呢!这般好的陛下。赵国公昨日和今日坐镇东市,和那些人家厮杀。说是倭国的银山已经出银子了。”   乔氏正在戴围裙准备去做饭,可却舍不得去,磨蹭半晌,“坊正,那倭国出银子和咱们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去。”   黄军得意的道:“那银山每年能出百万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千钱,百万两多少?”   满意的看着周圆圆两口子呆滞的模样,黄军笑道:“以前是钱少了得用布匹交易,以后就用不上了。那些人家提前知晓了消息,可咱们不知道啊!他们就想哄骗咱们去买……”   “贱狗奴!”周圆圆骂道:“一群伪君子!”   天可怜见,上次提及士族时,周圆圆还是一脸提及神灵的恭谨。   “两成咱们会亏!”黄军说道:“可陛下不能看着咱们吃亏不是,于是就发了户部的布匹,不够又发了宫中的布匹,把布价打下了六成。”   周圆圆和乔氏几乎同时双手合十,“陛下仁慈。”   周圆圆回头看看婆娘,“先别做饭,赶紧去点三炷香,请诸位神灵护佑陛下。”   “哦!”   乔氏走了,走几步才想起把围裙接下来,“不恭敬呢!”   “二郎来了!”   黄军见周二站在门外听,就笑着起身,“我便回去了。”   王圆圆赶紧留客,“坊正这可是见外了,今日我弄了一壶酒,又割了半斤肉,咱们喝一杯。”   “我还有事。”黄军揉揉周二的头顶,“好好读书。”   周二觉得坊正的语气中带着羡慕之意,不知为何。   黄军出了周家,几个坊卒靠拢。   “都说了?”   “都说了,但凡家中有大嘴巴的我等都去说了。”   黄军点头,“这上面的吩咐来的莫名其妙,要寻了家中有大嘴巴,喜欢传播消息的人家,把陛下的仁慈和上等人的贪婪说清楚。”   这是为何?   “贱狗奴!”   “陛下仁慈!”   “原来士族是这样的!”   “可不是,原先我还说士族都是神仙呢!原来都是想吸咱们血的畜生!”   周大一路进家,先进去看看阿弟做作业,小心翼翼的没打扰他,出来后笑道:“阿耶,方才这一路听到了好些话,都在咒骂那些士族呢!”   周圆圆蹲在地上,脸上的皱纹浅了些,“降价两成的时候为父就准备去买了,幸亏啊!否则此次咱们家就要难了。”   周大蹲在他的身边,“今日酒楼好些人在说此事,大多是咒骂那些上等人,都说陛下仁慈。”   周圆圆点头,“陛下想着咱们呢!”   周大说道:“可那些士族强大。”   “是呢!”   周圆圆愁眉苦脸的,“连陛下都无可奈何呢!”   “阿耶,有办法的!”   不知何时周二已经出来了。   周大没好气的道:“有什么办法?”   周二说道:“今日学里的先生说了,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咱们心齐,这个世间就没有能阻拦咱们的东西。”   周圆圆一怔,“今日在东市时有人喊去买陛下那边的,让那些人的布匹都烂在手中,于是都去了。若非后来来了许多大汉,那些人的布匹定然就卖不动了。原来……这便是人心齐吗?”   周大过去揉揉阿弟的头顶,笑道:“读书还读出道理来了,回头我在酒楼里给你弄几张纸,正面是账簿,背面还能写,好好练字,说不准咱们家还能出个官呢!”   周圆圆蹲在那里嘟囔,“若是都读书,都厉害,再齐心……这个大唐就可怕了。”   ……   “……那些人堵在路上喝骂,出口威胁,舅舅就抽了他一鞭子,随后又来一个,舅舅依旧抽了他。”   太子有些累。   今日这一战他虽然只是旁观,可却一直在紧张。   “打了便打了。”   武媚满不在乎。   “那些人是心疼了。”   李治说道:“往日里说的和君子似的,没能从百姓的身上捞些好处就恼羞成怒了。”   李弘问道:“阿耶,为何咱们要对他们这般客气?”   李治楞了一下,“只因他们人多势众,再有,以前人才多出在世家。”   李弘一怔,“如此阿耶兴教育,便是为了寻人才吗?”   李治点头,“一国不能倚仗一群人,否则这群人迟早会尾大不掉。关陇如此,士族也是如此。所以要兴教育,让更多的人上来和他们斗,帝王在其中制衡,如此国家安稳。”   “不能弄死他们吗?”   帝后齐齐被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怎地生出了这等想法?”皇后见太子态度认真,不禁有些后怕,“那是士族!”   李治看了一眼王忠良。   王忠良摆摆手,带着那些人出去。   站在殿外回首,他看到皇帝微微前倾身体,竟然是眼中带着厉色。   “士族控制着无数田地人口,他们的人渗透到了大唐各处,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只能徐徐图之,一步步削弱他们。”   “那如何才能干净的灭了他们?”   “唯一的法子就是打烂这个江山,江山烂了,他们也烂了。”   太子晚饭吃了不多。   吃完晚饭,他就坐在那里发呆。   第二日,太子令人去请了贾平安来。   二人在课堂外说话,曾相林被赶的远远的,谁都不能跟在后面。   “舅舅,如何能彻底的灭了士族?”   呃!   大外甥怎地杀气腾腾的?   贾平安想到了昨日的观战,以及回程被人堵路的事儿。   “要想彻底的灭了他们……”   贾平安想了许久,“除非打烂江山。”   士族门阀延绵多年,帝王一直想清除这颗依附在王朝身上的大毒瘤,但却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那位不第考生把江山打烂,世家门阀连同江山一起成了烂泥。   “这般麻烦吗?”   太子看来是死心了。   贾平安说道:“无需灭了,只需一步步的削弱,给他们寻找对手,制衡他们……”   只等新学的学子们越来越多后,士族的日子将会越来越难过。   贾平安缓缓走在宫中,低声吟诵着。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   月底求月票了! 第1027章 天道喜欢毒打圣人   深夜。   天很冷,曲江池的水面在冒着白气,不知是雾气还是冷气。   周围的树木仿佛被寒冷凝固了一般,看着到死不活的。   一只老鼠鬼鬼祟祟的在树下磨蹭着,不时咬一口。   前方的岸边整整齐齐的堆叠着女子的衣裳,还有一双鞋子。   老鼠的嘴不停的动着,不断在冒出地面的树干上啃噬。这不是进食,而是磨牙。   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涌动,老鼠一怔,停止了啃咬,呆呆的看着水面。   哗啦!   一个人影从水下冲出了水面。   头猛地后仰,满头长发猛地飞舞起来,无数水滴飞溅。   水滴飞溅到了老鼠的身上,它哆嗦一下转身就跑。   魏青衣双手按在岸边,轻轻用力,整个人就上了岸。   盈盈一握的凶。   平坦的小腹。   修长的腿。   冷清的月光照在了嫩白的身躯上。   擦干身体,穿上衣裳,最后把头发包住。   魏青衣的身体猛地下沉,随即挥出一拳。   啪!   这一拳带动了整个身体,衣裳猛地跟随而动,发出了类似于响鞭清脆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士族不是大唐的脊梁吗?为何经此一战后压水石反而多了许多,比灭掉高丽时增加的还多。”   魏青衣盘坐在岸边,微微皱眉看着水面。   “长安乃是大唐的龙脉之地,龙脉之地必有响应,曲江池便是龙脉兴盛之处……池清澈,水丰盈,若是国势衰弱,必然渐渐枯竭。而压水石便是镇压这一切的关窍。压水石越多,池水便越清澈,越多。压水石越少,池水便越来越少,越来越浑浊……”   “可为何士族与皇帝暗战一场,会导致压水石增多?”   良久,魏青衣起身回去。   暗夜中,她步履轻盈的在城中漫步。   金吾卫的人来了,举着灯笼四处寻看。   魏青衣的身体一转,就转进了侧面。她看着月光,想着的全是今夜的发现。   “那些士族就是祸害!”   “可不是,亏得以往那些人交口称赞士族乃是大唐的脊梁,狗屁!”   “一群吃骨头不吐渣的厉鬼!”   “他们就想从咱们的身上搜刮钱粮,这样的脊梁越多,大唐就越衰微。”   “可不是。不过今日他们被赵国公收拾了,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堵了赵国公的路。他们也不想想赵国公何等人,大唐名将啊!随后一顿鞭子抽的狼奔豕突,哈哈哈哈!”   “小声些,这边有贵人住,若是被吵醒了,明日定然会弹劾咱们。”   军士们过去,谁都没发现靠墙从容看着月光的魏青衣。   魏青衣并未急着离去。   “原来如此吗?”   “民心即是国运,可士族被百姓唾弃为何能增加国运?”   “民心……国运。”   魏青衣猛地一惊。   “原来士族便是国运的敌人!”   “士族便是这个天下的大敌!”   魏青衣回到了住所。   “青衣,可起来了?”   范颖正在院子里逗弄宿鸟,顺带喊弟子起床。   吱呀,门开了。   魏青衣披着一头长发走出来。   范颖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怎地一夜之间又多了那等冷清之意?别人说这是要成仙,可老夫告诉你,这世间没有神仙,若是有,这神仙也不慈悲,否则怎会坐视坏人长命富贵,好人横死穷困?别学这个,啊!”   魏青衣在院子里缓缓而行,范颖退后,嘟囔道:“又是禹步,还是老夫教授的,可为何老夫的禹步只能去哄那些有钱人,青衣的禹步却让老夫觉着神奥。”   范颖去了厨房做早饭。   吃完早饭,魏青衣说道:“师父。”   “啊!”   范颖抬头,“担心钱?别担心这个,昨日老夫寻了个有钱人,一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想寻神灵护佑,就出了大价钱请老夫去做法事。可他也不想想,若是做错事求个神就能平安无事,既往不咎,那这个天下就要大乱了,人人都敢去做恶事,反正随后寻了神灵求护佑就无事……”   师父话真多。   魏青衣等他说完后,说道:“师父,以后遇到士族的人,莫要亲近。”   范颖的老脸一红,“老夫何时和他们亲近了?”   魏青衣抬头,那双乌黑幽深的眸子盯着他,“但凡遇到士族子弟你就喜欢往上凑,哪怕能说一句话回来就能吹嘘许久。师父,别去了。”   范颖脸红了,不满的道:“老夫何曾如此……何曾如此……”   声音渐渐小了。   “范颖,老范!”   外面传来了喊声,声音很是肆无忌惮的那种。   范颖腾地一下蹦起来,“那些粗汉粗俗,青衣你莫出去,等着,啊!”   他几步冲了出去。   外面两个大汉,都是双手抱臂在冷笑。   范颖拱手,一脸恳求之色。   近前,他低声道:“那钱回头就给,不,回头就还。”   左边的大汉冷笑,“老范,那钱都欠半月了吧?说好的十日还,这可多了五日,我等堪称是仁至义尽,今日……”   他看了屋子一眼,“你那女儿倒是长得甜美,整日就神神叨叨的不说话。老范,把你那女儿送给耶耶弄一宿……”   “放屁!”   范颖一蹦三尺高,随即竟然一拳打去。   可他的身手差远了,不但没打中,反而被大汉反手一拳把鼻子打的喷血。   范颖捂着鼻子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两个大汉停手了。   他们今日挺好说话的……弄不好还能缓缓。   范颖心中一喜,可发现他们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后。   他猛地回头,不禁跺脚叫苦。   魏青衣就站在门外,神色清冷。   “何事?”   大汉下意识的舔舔嘴唇,“你阿耶老范欠债了,八百钱,哎!睡一宿就能免掉三百钱,两宿六百,三宿耶耶倒给你一百钱……”   身影骤然而动。   “这娘们要动手?哈哈哈哈!”   “擒住她!”   范颖挡在前面喊道:“青衣快跑!”   呯!   只是一拳就被撂倒的范颖倒在地上哀嚎,艰难回头……   身影闪动。   衣袂飘飘。   噗噗噗!   魏青衣后退,飘动的衣袂缓缓落下,渐渐平静。   两个大汉就跪在那里,双手撑着地上。   “咳咳咳!”   魏青衣说道:“我下手有分寸,去吧。”   大汉抬头,想起身腰肋那里抽痛,重新跪了下来,喝骂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坊正来了咱们也有理,魏青衣,今日耶耶不把你骑的尖叫来,耶耶……”   “咳咳!”   外面有人在干咳。   “吵尼玛!”   大汉没回头。   他刚想继续辱骂魏青衣,却发现这妹纸抬眸看向了外面,微微皱眉,好似有些不高兴。   谁?   大汉听到身后的同伴起身冲过去的声音,自己一发力,咦,腰肋那里竟然不痛了。   砰砰砰砰砰砰!   他缓缓回身,就看到同伴再度跪下,不过此次是跪在一个男子的身前。   “大清早怎地这般热闹?”   贾平安拍拍手,正好大汉冲了过来。   “小鱼闪开!”   徐小鱼委屈的避开。   比都被你装完了,老爷来此作甚?   贾平安慢条斯理的走过去。   大汉挥拳。   贾平安依旧在看着魏青衣,就像是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看魏青衣似的偏偏头。   拳头落空。   贾平安一击。   借着大汉的冲势,这一拳应当把他打了个胃痉挛,跪在贾平安的身前。   贾平安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大汉歪倒。   贾平安准备越过他,又想起了什么,就俯身把右手在他的衣裳上擦了几次。   范颖趴在地上发呆。   他看得很清楚,从头到尾贾平安都只用了一只手。   左手!   “这是为何?”   贾平安走到了魏青衣的身前,发现这妹纸越发的清冷了,那双眸子也越发的深邃乌黑了。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你好歹给我些温暖啊!   魏青衣眸色微动,从清冷变成了山间流淌的小溪,哪怕只是一瞬,却让贾师傅觉得这妹纸还有挽救的余地。   还能再抢救一下。   “师父欠债。”   贾平安没回头,“问话!”   包东和雷洪把两个大汉拖了出去。   不过是五息,包东再度出现。   “说是什么老范去他们那里赌钱,赌输了借的钱,八百钱。”   范颖满怀希望……赵国公,救救老夫!   贾平安看着魏青衣。   你说句话!   这妹纸对他的帮助不小,所以他不能看着魏青衣一步步走向世外。   魏青衣缓缓说道:“不管吧。”   范颖抬起的头重重的倒下。   “青衣!”   魏青衣说道:“我早就知晓他在赌钱,以前在终南山寻了那些隐居的人赌,后来觉着那些人没钱,赌注太小不过瘾,就带着我来了长安……这边赌的大,可输的也多。”   呃!   范颖竟然寻那些隐居的人赌钱?   人家上山是为了寻求心灵的皈依,寻求解脱的,你竟然去寻他们赌钱。   缺德!   缺大德了啊你!   难怪魏青衣会说别管。   贾平安不禁对妹纸肃然起敬。   “你这是大义灭亲。”   魏青衣摇头,“欠钱了他才会好生去做法事,在还完钱之前他不会再去赌钱。”   那些烂赌鬼会在输了之后把家中的一切卖掉去扳本,范颖这个还不错。   贾平安赞道:“至少他知晓不能卖家。”   魏青衣说道:“家中没有东西可卖。”   修行人,要什么家产?   贾平安回头,“可没钱却难熬。”   魏青衣走下台阶,一股子莫名的清香让贾师傅不禁靠拢了过去。   所谓体香只是厄尔蒙催发的一些激素,用于吸引异性……但魏青衣的却不同。   “我没办法。”   啧啧!   这话说的。   “见外了不是。”   贾平安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范颖欢喜,“多谢赵国公。”   魏青衣皱眉侧身看着贾平安,好看的秀眉微微一挑,顿时那种清冷的气质又浓郁了几分。   “不借钱!”   这是她的底线。   “没借钱。”   贾平安说道:“要不,我给他寻个事做?保证从此远离赌钱。”   魏青衣颔首,“多谢了。”   都是自己人,谢个什么!   范颖却觉得不妙。   “去百骑吧,包东,晚些你回去寻了老沈说一声,他上次想寻个装神弄鬼的,这里就有一个,仙风道骨啊!”   包东应了。   范颖欢喜,“百骑?”   “是啊!”   贾平安笑的很是慈祥。   百骑!   “你进去了要好好做人。”   随后他和魏青衣去了曲江池。   “天气冷了连游人都没有。”   进大门时,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冷清。   看大门的冲着他挤挤眼。   “没人才好啊!”   贾平安看着他,“你真是个人才。”   那时候还没那么多小旅馆,这等公园就成了亲密地。走在里面要小心些,免得踩到些腌臜的东西。   二人沿着水流往前缓缓而行。   “大唐国运如何?”   贾师傅和士族大战一场,说句实话真有些心虚。   他担心国运因此而受损……内斗啊!不该是受损吗?   魏青衣说道:“好了许多。”   “艹!这样也行?”   贾平安算是安心了。   原来收拾士族就是替天行道。   老天爷你早说啊!   “艹是什么?”   魏青衣侧身看着他。   妹纸太单纯!   贾平安解释道:“就是个语气,代表着激烈的情绪,对,是情绪。”   魏青衣点头。   “青衣你可有出家的打算?”   这样的人型凶吉探测器万万不能走啊!   魏青衣抬眸,“方外也不是清净地。”   “是啊。”贾师傅大喜,“清净在于心,而非地。”   魏青衣的嘴角微微翘起。   “是呢!”   人味儿来了。   贾平安继续劝说,“你师父进了百骑,回头我会叮嘱百骑的人,但凡他想赌就收拾,最多几年就弃恶从善了。”   魏青衣嗯了一声,“当年师父在终南山就寻了那些隐士赌钱,坏人清静。”   老范没道德!   贾平安干咳一声:“青衣啊!”   魏青衣嗯了一声。   这声音好听。   贾平安说道:“能否帮个忙……帮我看看一个人的凶吉安危。”   魏青衣皱眉。   贾平安伸手轻轻在她的肩头拂过,“都落尘了。”   魏青衣说道:“此等事玄妙,原先我以为只是感受气息,可近日我又觉着不对。人体玄妙,心中越宁静,能感受到的就越多。”   不就是五感吗?   “回头我请客。”   魏青衣说道:“我想吃长安食堂。”   “好说。”   魏青衣犹豫了一下,“我不避荤腥的。”   “只管吃。”   贾师傅豪爽的一批。   二人出去,贾平安问道,“为何不避荤腥?”   魏青衣上马的姿态优美,坐稳后说道:“五感敏锐后,我觉着每一株草,每一棵树木都有生命。吃素并非是仁慈,吃荤能让人心思昏沉,这才是方外人吃素的缘故。”   这妹纸,果然是非同一般,特立独行。   “人活世间,每吃一些东西便是在损害一些生命,但不吃不行,所以这便是天道。”   魏青衣说道:“天道无情。”   天道喜欢毒打圣人。   随即到了长安食堂。   ……   新城刚从一场小病中恢复过来,面色有些苍白。   她坐在屋里,身前堆积了不少账册。   “公主,这便是今年的账目。”   黄淑翻开总账,“今年还算是不错,不过布匹亏损不少。”   新城淡淡的道:“亏损便亏损,钱再多有何用?难道我还能每日睡在钱堆上?”   前院,张廷祥吩咐道:“今日是算总账的日子,不得打扰公主。”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   门子开门,外面进来的是徐小鱼。   “我家郎君在长安食堂,请公主前去。”   张廷祥说道:“今日却是不妥,公主有要事。”   徐小鱼皱眉,“郎君那边也是要事。”   可公主不是他呼来喝去的人啊!   张廷祥有些恼火,“今日高阳公主相邀公主都没出去。”   姐妹兼闺蜜都没请动公主,你家贾师傅更不成了。   徐小鱼的性子……按理他该回去,可想到贾平安的话,就说道:“你且去禀告。”   张廷祥笑呵呵的,“也好。”   他随即去了算账的房间外面。   “公主。”   新城坐在那里,身前的总账翻开,前方一个账房低着头在禀告各种数据的含义。   这是公主府上一年中最总要的事。   新城抬头,“何事?”   张廷祥站在门外欠身道:“赵国公那边遣人来,说是在长安食堂等候公主。”   账房低着头,趁着这个机会把数据再度揣摩了一下,晚些继续汇报才不会出错。   新城本是左手握着总账,闻言手一松,旋即起身。   “备马车。”   张廷祥:“……”   账房愕然抬头,“公主,算账……”   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一年之中算总账的日子很神圣,几乎是不可侵犯。   新城起身出去,黄淑跟在身后。   “更衣!”   张廷祥回了前院。   徐小鱼正蹲在那里和人吹嘘。   “那些都是士族子弟,气的浑身打颤,却只能叫骂。我家郎君吩咐一声,我便冲了过去,左右狠抽啊!”   张廷祥板着脸,“我怎地听闻是赵国公用马鞭抽的?”   曰!   徐小鱼抬头道:“我就一说。对了,公主可答应了?”   张廷祥纠结的道:“答应了。”   晚些新城带着羃䍦出来,徐小鱼欠身低头,“郎君就在长安食堂,说是有些机遇,请公主去。”   新城看了徐小鱼一眼。   “没给他茶水?”   谁家的仆从来了也没茶水这一说吧,最多是开水。   张廷祥:“……” 第1028章 意外的收获(感谢“aka77"成为本书新盟主)   新城一路到了长安食堂,此刻离午时还早,黄淑在马车边说道:“公主,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旋即有人拿了下马墩来。   黄淑和另一个侍女来扶着新城下马车。   二楼有人在笑。   新城抬头,看到了贾平安。   小贾说别装什么小白花……   新城挣开两边的手,轻松下了马车。   楼上,贾平安回身坐下。   魏青衣坐在侧面,长发直直的披洒在肩后。   “竟然还是黑长直?”   贾平安觉得颇为难得。   “什么黑长直?”   一双秀眉,加上一双乌溜溜的深邃双眸……   “就是又黑又长。”   “直呢?”   “直……”   贾平安刚想忽悠,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新城冲着里面颔首。   “咳咳!”   贾平安给魏青衣使眼色。   说好的!   赶紧!   魏青衣木然。   嗨!   这妹纸又轴了?   新城坐下,白的发光的脸上多了讶然,“这位是……”   “魏青衣。”   魏青衣颔首,神色从容。   黄淑微微皱眉,觉得魏青衣没起身福身,有些托大了。   新城却没在意这个。   魏青衣突然问道:“百骑如何?”   这妹纸竟然学会了要挟!   贾平安笑了,“我便是前任统领。”   有我在,你安心……范颖会过的很安逸。   魏青衣这才释然。   她抬眸看着新城。   那双黝黑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新城。   “无礼!”   黄淑炸了。   不论是谁都不能这般盯着公主看,这是礼仪。当然,贾师傅应该可以。   她抬头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摆摆手。   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随意。   黄淑看了新城一眼。   新城摆摆手。   黄淑心态炸裂了。   她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徐小鱼随即关门,对她说道:“许多事,不该你管的就别管。特别是男女在一起之时。”   黄淑反唇相讥,“上次就听闻了,你偌大年纪依旧寻不到娘子,整日饥渴难耐……”   徐小鱼的脸红了,冷笑,“你看看你,不比我小吧?看着脸颊竟然有腮红,一看就是处子。多大年纪了?大姐,你竟然还是处子。”   大姐?黄淑一蹦三尺高,“谁是你大姐!?”   女人最忌讳别人谈论她的年龄,不,是忌讳谈论年龄。   可单身狗徐小鱼不知道啊!   “难道你不是比我还大几岁?大姐!”   黄淑看看左右,竟然没人,就伸手去掐。   徐小鱼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动手,就被拧住了腰侧,黄淑得意发力。   “哦……”   徐小鱼痛苦的低嚎着,随即握住了黄淑的手腕。   “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   徐小鱼加力了。   玩这个往往是女人吃亏,吃力气太小的亏。   黄淑眼中含泪,手上加力拧,“不放!”   “你特娘的!”徐小鱼再加力,他觉得这个女人的手腕要断了。   黄淑用力一拧!   “哦……”   徐小鱼率先松手。   黄淑再用力,这才放松。   “哦!”   徐小鱼怒道:“我都放手了,你特娘的还拧!”   呃!   两行泪从黄淑的脸上滑落……   徐小鱼板着脸,“是你先动的手!”   “是你先!”黄淑抹了一把泪。   徐小鱼突然呆了一下。   ……   里面,魏青衣已经收回了目光。   她对贾平安摇摇头。   “上菜!”   贾师傅心情大好。   新城也不管,晚些酒菜来了,她干咳一声。   魏青衣看了她一眼,低头吃菜。   这妹纸吃的相当不客气。   不见粗俗或是贪吃的模样,但那种恍如天地间仅存自己一人的自在让小白花也颇为惊讶。   小贾,你从哪认识的这种女人?   贾平安举杯,“昨日多亏了你。”   新城羞涩一笑。   这兄弟演技又上线了。   “只是些布匹罢了。”   新城吃的很是秀气,而此刻不到午时,不上不下的……   吃完饭,魏青衣起身,“如此我便回去了。”   贾平安起身,“公主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新城颔首,心想小贾这是要去干啥?   这个女人……   她的目光扫过了正在出去的魏青衣。   腰很纤细啊!   好像比我的还细。   但往下却突然就扩张了。   走动间怎地让人觉着生机勃勃。   魏青衣回首,眯眼看着她,旋即消失在门外。   二人一路下楼。   “如何?”   “不错。”   魏青衣到了楼下,“我这便回去了。”   贾平安问道:“啥时候再回终南山?”   魏青衣摇头,“不知。”   她秀眸微眯,“你想去终南山作甚?”   “想去寻几头母食铁兽。”   阿福该幸福一回了吧,虽然公熊猫都是无情的代名词,但繁衍后代是镌刻在基因里的任务。   魏青衣上马而去。   “哎!青衣!”   魏青衣没搭理。   身后,传来了纪成南的声音,很男低音。   “国公,莫提母字。”   难道我就说食铁兽?   低音炮纪成南叹道:“国公家中有一只公食铁兽尽人皆知。”   你当着一个妹纸的面问终南山可有配种的母食铁兽,合适吗?   贾平安再度上去。   “今日你有古怪。”   新城很敏锐。   “那个女子有些手段,我想着请她来看看。”   “哦!”   二人随即出去。   黄淑和徐小鱼在外面等候。   新城皱眉,“为何哭了?”   黄淑摸摸眼下,“公主,被水溅到了。”   贾平安在另一边皱眉,“为何龇牙咧嘴的?”   徐小鱼摸摸腰侧,“郎君,我被撞到了。”   到了楼下,徐小鱼盯着黄淑冷笑。   二人并肩站着,黄淑嗤笑道:“无能!”   徐小鱼冷笑,“你看到了我无能?”   黄淑红脸,“不要脸!”   说着她飞快出手。   徐小鱼觉着自己的身手真心不错,可此刻却眼睁睁的看着黄淑身伸手过来,竟然没有反应。   “嗷!”   惨叫声中,黄淑跟上了马车。   “慢走啊!”   贾师傅含笑挥手。   新城点头,“有空去喝酒。”   车帘放下。   贾平安回身就是一脚。   “丢人!”   被踹了一脚的徐小鱼满心懵逼。   我为何没能避开那一手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回到家中,一直没吭声的王老二把他拽进了自己屋里,低声问道:“你和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贾平安的身边当然不可能只有徐小鱼一人,哪怕是在吃饭。   徐小鱼在明路,王老二在暗处盯着,所以看到了一出大戏。   徐小鱼把衣裳解开,嘶嘶呼疼。   一块淤青啊!   王老二脸颊微颤,下意识的摸摸腰侧。   “二哥你摸腰作甚?”   徐小鱼揉揉痛处,越发的痛了。   王老二说道:“只是摸摸。那女人为何掐你?”   徐小鱼怒道:“她出言不逊,出口伤人,还动手掐人。”   想到黄淑当时咬牙切齿下狠手掐自己的模样,徐小鱼就恨不能一拳捶死她。   王老二诧异,“她说你什么?”   徐小鱼默然开始穿衣。   王老二越发的不理解了,“男儿大丈夫,有何不能说的?你说说,我为你筹谋。不行还能寻郎君为你做主。”   徐小鱼依旧不说话。   他穿好衣裳,默默往外去。   王老二怒了,“说!”   他是师父,这一声说就带着吩咐之意。   徐小鱼止步,低着头。   “她说我寻不到娘子,饥渴难耐。”   王老二默然。   徐小鱼吸吸鼻子,“二哥,你别为我生气。”   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   “一个人真的苦。”   ……   “不能再吃了!”   苏荷正在发怒。   她发怒的对象插着腰,“阿娘你吃的比我还多。”   苏荷一拍案几,“我是你娘!”   兜兜不拍案几,“我是你女儿!”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两个复读机。   他伸手把案几上的肉干拿走,两个女人还在吵。   肉干味道不错,好像是牦牛肉的肉干。   “哪来的?”   云章跟在侧面,“那些吐蕃商人先前来求见郎君,见郎君不在就送了礼物,不过夫人未曾要,可那些人坚持,说若是不收下心中不安,夫人就收了肉干,其它的全数退还。”   王圆圆他们此次算是能挣一大笔钱。   “少给兜兜吃,另外……苏荷那边也少吃这些。”   肉干是高能量食物,兜兜吃了还行,苏荷吃了不运动就等着堆积肥肉。   云章应了,“对了,郎君,先前沈丘来寻你。”   贾平安进了书房。   沈丘就这么飘了进来。   “吐蕃商人中有奸细,不过不知是谁。”   他伸手压压鬓发,瞬间看清了室内的情况。   没有圆滚滚的东西。   “谁?”   “东市那家店铺百骑盯了许久,就在先前,数十吐蕃商人路过,有人进去,随即出来……”   “兴许是买东西?”   沈丘冷笑,“那家店铺卖的乃是马子。”   贾平安:“……”   ……   王圆圆此刻正在和几个走私商人饮酒。   “大相厉兵秣马,和大唐之间必然会有一战,我等当如何?”   一个商人有些纠结的问道。   王圆圆冷静的道:“是谁让你等发的财?”   商人低头,“可我毕竟是吐蕃人?”   王圆圆冷笑道:“那此次布匹你少拿五成。”   商人抬头,“我觉着大唐也不错。”   王圆圆淡淡的道:“数年之内两边必然有大战,谁胜谁负和咱们没关系。都老实些,别想着有的没的。”   叩叩叩!   “进来。”   门外是王圆圆的人,他身体前倾进来,“有人寻你。”   王圆圆本想问问是谁,可见随从随即出去,就知晓此事不对。   他急匆匆跟着到了酒肆外面,见到了徐小鱼。   “郎君令我来传话。”   王圆圆束手而立。   徐小鱼说道:“西市今日你等可曾路过?”   “路过。”   “那家马子店铺谁进去了?”   王圆圆一怔,“没看清。”   徐小鱼的眸色微冷。   王圆圆赶紧解释,“当时我满心欢喜,就没在意。”   “如此,郎君吩咐,晚些你寻了那些商人来,就说西市那家马子店铺被百骑的查抄了,记住,只是随口一说。”   王圆圆懂了。   “请国公放心,做不好此事我回头就吊死在道德坊的坊门上。”   他急匆匆的回去,随即吩咐人去传信。   “就说我请客。”   晚些数十商人汇聚酒肆。   “怎地那么客气?”   “叨扰了。”   一群商人美滋滋的坐下喝酒。   伙计和掌柜来回忙碌,不断送上酒菜。   酒过三巡,王圆圆捋捋胡须,“此次咱们算是赚了一大笔,不但挣钱,还能让大相欢喜。”   “是啊!”   一群有钱就是爹的商人‘忠心耿耿’的表态。   “可有人却倒霉了。”   王圆圆叹息,“先前西市那家马子店被百骑端了,也不知是为何。说是掌柜被打的鼻青脸肿,被拖了回去。”   一个吐蕃商人起身接着又坐下。   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些热。   “你想去哪?”   身后的人问道。   商人面色惨白看着王圆圆,摇头,“没去哪。”   呯!   话音未落,他抓住案几猛地掀翻。   酒菜都飞了出去,周围商人愕然……   吐蕃商人猛地蹦起来,旋即冲向了大门。   一个男子出现在大门外,宽厚的身板把光线阻拦大半。   酒肆内骤然黯淡。   吐蕃商人嚎叫一声,飞起一拳。   男子伸手,轻松的挡住了这一拳。   啪!   他只是反手一巴掌就把吐蕃商人抽翻在地上。   就像是打苍蝇般的轻松。   随后他把吐蕃商人提起来,转身离去。   伙计把围腰解开,“你等继续喝。”   喝毛线!   到了现在谁还有心思喝酒?   众人看向了王圆圆。   王圆圆摇头,“我也不知。”   他却在幸运。   晚些他独自回去。   “要站稳!”   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圆圆没回头,“是,回头那边要消息,我便说些大家都知晓的事。”   身后的声音说道:“百骑会提供你需要的消息。”   “是。”   身后良久没声音,王圆圆这才敢回头。   贾平安就在身后。   王圆圆见鬼般的……   你许久不吭声,是想作甚?   包东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马子店被拿下了,里面竟然有个伙计是契丹人。”   “掌柜是何人?”   “突厥人。”   长安城中的突厥人不少,当年先帝反击成功,俘获了不少突厥人。当时长安人口不足,就放了不少突厥俘虏在长安定居,算是充实人口。   贾平安随即去了百骑。   “啊!”   惨叫声很渗人。   “谁在里面?”   贾平安问道。   沈丘说道:“彭威威。”   贾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嗷!”   “我说!”   “且等等。”   “我马上说!”   “等等再说。”   贾平安木然。   晚些彭威威出来了。   “这是个契丹人,奉命在长安收集消息。”   “我要问话。”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值房。   沈丘和明静在两侧,他坐在中间。   契丹伙计被带来了。   “为何与吐蕃人勾结?”   “是……是掌柜。”   “那你为谁做事?”   “契丹。”   也就是说,这个马子店的突厥掌柜和吐蕃人有勾结,而这个契丹伙计一边看着掌柜做二五仔,一边暗搓搓的为契丹效力。   “契丹如何?”   这个问题很笼统。   身边记录的百骑抬头。   “契丹如今依旧。”   伙计虚弱的道:“契丹上下一心就等着长安的召唤,好出兵。”   许多异族目前都靠着为大唐做仆从军挣外快。   贾平安再问,“阿卜固在想什么?”   在长安放眼线很正常,别说是契丹,就算是对大唐温顺的部族也会放眼线,所以沈丘不解贾平安这般珍而重之的用意。   伙计说道:“都督整日忙碌族里的事……”   你问这些作甚?   明静百思不得其解,伸手在袖口里摸到了购物车,准备欣赏一番。   贾平安突然说道:“可我怎地听闻阿卜固一心想反唐?”   沈丘目光瞬间一变。   伙计猛地抬头,眼神中带着不敢置信之意,随即湮灭。   但已经足够了。   明静的手一滑,购物车落地,她顾不上去捡购物车,“赵国公你竟然知晓此事?”   “诈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   伙计面色惨白,“并无此事。”   “这是何苦来哉!”贾平安悲天悯人的叹道:“彭威威。”   伙计随即低头,“我说……”   晚些口供再度被整理一遍。   明静一直很惊讶。   “赵国公你竟然能诈……可你如何知晓阿卜固有问题?”   为何不见你去诈别的部族?   “只是随口一说。”   贾平安当然不会告诉她:契丹从大唐立国开始就压根没想过服从,他们的骨子里依旧在做着大契丹的美梦,而后竟然实现了。   而阿卜固堪称是首位出手想实现大契丹美梦的头领。   “随口一说?”   明静觉着自己被忽悠了。   “赵国公,这等手段教授与我不成吗?”   贾平安摇头,“不成。”   “为何?”明静觉得贾师傅不是那等藏私的人。   贾平安认真的道:“师父不能做。”   “为何?”明静一听就喜欢,“要不我也能拜师……”   “拜师你学不会。”   贾平安起身。   明静觉得他在忽悠自己,“为何学不会?”   “因为……”   贾平安摇摇头,“要想学得会……”   哎!   冤孽啊!   贾平安随即和沈丘进宫。   “契丹?”   李治接过口供。   武媚在边上逗弄着太平,案几上并无奏疏,看来是休闲时间。   “太平。”   “哎哎哎!”   太平叫嚷。   武媚的眉间多了温柔。   “哇!”   孩子的脾气就像是三月的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瞬就是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武媚赶紧哄着。   “哇!”   可太平今日却不给自家老娘面子,依旧嚎哭不休。   边上的乳娘想伸手却又不敢。   “这孩子是闹什么?”   武媚有些头痛。   边上伸出一双手。   “阿姐我试试。”   贾平安接过孩子,轻轻的晃动,嘴里哼唱着。   “风儿轻,月儿明……”   太平抽噎着,仰头看着舅舅。   突然,她就咧嘴笑了。   “咯咯咯!”   那边,皇帝把口供往案几上一丢。   呯!   他拍了一下案几。   “狼子野心!”   “咯咯咯!”   太平依旧在笑着。   ……   感谢“aka77”,大佬帅气。   晚安! 第1029章 是谁?   “契丹有不臣之心。”   皇帝很愤怒。   四个宰相死气沉沉的。   皇帝有些恼火。   但他也知晓契丹无法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宰相们动容。   一个契丹而已,等造反了再说。   这就是大唐目前的态度。   皇后觉得宰相这般敷衍皇帝很没品,“突厥起兵……”   瞬间四个宰相都抬起头来。   精神来了!   皇后缓缓说道:“不可能吧。”   皇帝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说道:“此事不好兴兵。”   许敬宗点头,“无故兴兵会引发那些部族心中不安,特别是奚族,奚族与契丹交好,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勣说道:“如此可派了使者去。”   “英国公所言甚是。”   皇帝觉得这是最好的手段,“可令使者前去查探威慑,若是要起兵,那便起吧,随后灭了就是。”   汉唐对待异族就是这个尿性:听闻你要造反?赶紧,趁早,马上!   多番鼓励后你还不动就要骂人了。   ——甘妮娘,你究竟动不动手?再不动手耶耶就来了哈!   而到了大宋就变样了。   啥?   草原有部族对咱们不满?赶紧,赶紧带着赏赐去,另外……封赏,马上封赏!   到了大明就好多了,从朱元璋到朱棣,把草原异族打爆了。随后子孙虽说不争气,但好歹也在一直打。   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太子突然给了皇后一个眼色。   随后一张小纸条就递了过来。   这等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皇帝。   他看了皇后一眼,见她好像是恼火的模样。   “陛下。”   皇后抬头,“平安主动请缨前去契丹。”   这后门都开到太子这儿来了。   李勣一脸纠结。   有事儿你进宫啊!或是上奏疏,竟然走太子这条线,啧啧!   回头小心挨抽!   时光流逝,李勣渐渐没了那些雄心壮志,只想稳住朝堂,安全下课。   但他之后谁能来主持朝堂?   许敬宗,李义府,上官仪……都不能,这三人都没有主持朝堂的威望。   他看了皇帝一眼,知晓在自己之后,再不可能出现一个威望如此的宰相了。   皇帝点头,“也好。”   ……   “我才将毒打了士族豪强们一顿,他们正在四处寻地方出气,我这么往北边一溜,多少人想吐血。”   贾平安很是幸灾乐祸。   狄仁杰喝了一口茶水,“你不是想遁去,别人都会以为你是想遁去,可我却知晓你巴不得和士族来一场。”   王勃在边上伺候,闻言问道:“为何?士族庞大……先生难道不惧吗?”   狄仁杰抬头看着他,“你依旧没长进。士族再大,可军队在谁的手中?”   王勃恍然大悟,“他们不是关陇,关陇执掌兵权这才能改朝换代,帝王也得低头。士族手中无兵权,他们能作甚?”   “文!”   贾平安拎着自己的小茶壶,觉得胡子再长些就能退休了。   王勃一怔,“关陇走武,他们走文。”   “对。”贾平安就着壶嘴滋了一口茶水,“他们的优势就在于人多势众,而且那些人大多为官,辅以庞大的田地生意,以及庞大的隐户人口,已然是尾大不掉。”   “但他们也无法颠覆王朝。”   王勃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此士族就能和帝王和平相处。”   “是啊!”   贾平安说道:“也就是因为如此,士族官员才能宦途顺畅。你再看看关陇那些人,如今落魄的。”   晚些他被招进了宫中。   “给你一百骑。”   皇帝很是和颜悦色。   “此去就当是散心。”皇后叮嘱着。   “哦!”   贾平安很老实的应了。   “若是发现不对就回来,令人快马报信,朕再调遣大军镇压。”   看看,这个真的和旅游没啥区别了。   贾平安应了。   随后他去了修行坊。   “青衣!”   “谁?”   范颖出了房间。   此刻他身穿道袍,脚下芒鞋,手中还多了个拂尘。   “赵国公!”   范颖见到贾平安不禁双眸发红。   “老夫如今每日都去百骑,还操练什么……老夫大把年纪了还折腾……”   贾平安,你特娘的改名叫做贾缺德好了。   “赵国公!”   魏青衣出来了。   贾平安招手:“有些机密事。”   魏青衣自然而然的走过来。   “青衣!”   范颖呼唤。   “我没事。”   魏青衣回首,随后跟着贾平安出去。   “当年在终南山时,我……大概是十岁吧,就一个人满山转,曾经一次进了个山洞,三个时辰没转出来……”   魏青衣说的很轻描淡写。   贾平安问道:“那时候老范……就是范颖没管?”   魏青衣平静的道:“他那时候时常和人赌钱,一赌就是好几日。”   贾平安沉默半晌。   “贼精神!”   前世他下半日围棋都会头痛,赌钱连续赌好几日竟然没事儿,真的好精神。   二人在小巷子里转悠着。   左前方有屋子凸出占道,小巷本就不宽敞,这一下连车都没法进出了。   “违章!”   这一刻贾平安想到的是成立一个全新的部门,扫荡这些违章建筑。   “何事?”   魏青衣就背靠违章建筑问道。   “昨日百骑来报,辽河那边发现了些祥瑞。你知晓的,我从不赞同什么祥瑞,可陛下那边……哎!”   贾平安唏嘘道:“陛下说什么好歹去看看,别人他不放心,你可懂?”   魏青衣点头,“你仇人太多,就算是把传国玉玺给你,你也只能看着,但凡露出来,那些上等人就能把你围殴致死。”   “是啊!”   贾平安苦笑,“我并不想去,可百骑说了,那辽河中竟然夜里反光,咱们的人发现了,就悄然禀告。他们担心夜长梦多,你知晓的,那地方乱,契丹等部族在那里狩猎,还会抢人……”   魏青衣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违建上,“夜里反光?”   “对!”   这妹纸经常大晚上不睡觉跑曲江池里去转悠,好像还下去洗澡,可见有这个癖好。   投其所好!   贾平安很认真的道:“其实你知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妻儿一堆,我就担心那反光的东西厉害,鬼神什么的,我怕这个。”   “鬼神从不可怕。”魏青衣补充道:“若是有的话。”   “你看你都有半仙的模样了,我这个……一介凡人,这不有些心虚。”   贾平安搓搓手,“要不……想请你跟着去一趟,好歹看看那所谓的祥瑞是咋回事。”   皇帝太抠门,竟然只给了一百骑。一百骑能做什么?   皇帝说大唐一百骑兵能护着你杀出可能的重围。   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跑路啊!   魏青衣微微皱眉,“河中反光,莫非是有巨石?”   “没。”   贾平安说道:“海河中就算是有巨石,经年累月也被泥沙给覆盖了。”   从没见过大江大河的魏青衣皱眉,“山间的有。”   山间的小溪中大石头不少,许多光洁如玉。   曲江池里也有。   贾平安一时间竟然没法解释了。   你和一个没见过大江大河的女人解释下面全是泥沙……她不信啊!   “哎!大江大河中的泥沙多着呢!我见过。”   声音是从违建那里传来的,就在魏青衣的侧面。   脚下一动,魏青衣就轻盈的飘到了违建的上面。   违建的侧面此刻多了一条缝隙,竟然是窗户。   窗户后面露出了一张油腻的胖脸。   “我说你们说了半晌,径直去水渠看看不就得了?水渠下面的石头早就被泥沙盖着了,何况大江大河。”   是哈!   魏青衣轻松的飘下来,油腻男咋呼一声,“还是个美人呢!去,只管跟着这个好汉去,这人我一看就稳靠,只管去。”   魏青衣伸腿。   呯!   窗户关住了,油腻男的声音也没了。   “我去!”   ……   视线内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唯有两行车辙看着是黑的,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百余骑在这等情况下缓缓而行。   贾平安看了左边的魏青衣一眼,这妹纸看着依旧云淡风轻。   大腿不痛?   没磨破皮?   魏青衣看了他一眼,“原先我经常往来于终南山和长安城之间,每次都是快马。另外,原先我也曾去访道……”   这个大概就相当于后世女驴友,还是独来独往的那种。   贾平安自问都没她这等勇气和本事。   惭愧。   “嘿嘿!”   身后传来了笑声,听声音就不正经。   “滕王。”   副使李元婴应道:“在。”   此次不知皇帝处于什么目的,竟然把他丢到了使团里。   贾平安指指前方,“我觉着该到了,你带些兄弟去看看。”   李元婴楞了一下,“前面是饶乐都督府……过了才是松漠都督府。”   “我累了,想在饶乐都督府歇个脚。”   李元婴暗自叫苦,就带着十名骑兵前出。   身后的贾平安在低声说,“这里就是后世的京城……再过去就是饶乐都督府,祖先一路披荆斩棘,为我们争取了偌大的生存空间……”   李元婴自然不知晓自己眼前的土地在后世寸土寸金,不,是寸土寸钻石。他若是知晓马蹄下的一小块土地能让一个人此生衣食无忧,大抵会发狂。   大唐在边疆地区施行的是羁縻政策,所谓羁縻就是你必须要臣服于我,但你的部族依旧由你统领。   奚族便是其中的一个部族。   ……   寒冷的冬季,没有什么比坚固的屋子更让人感到温暖。   屋子不小,中间烧着一个火堆。   李匹帝坐在火堆边上,微红的脸带着些油光,偶尔抬眸,眸子里的野性让人心惊。   作为大唐饶乐都督府的都督,他还是奚族的统领。   下面就是奚族五部的首领,也是大唐封赏的五州刺史。   阿会部的首领伸手在火堆边上烤着,“阿卜固说了,大唐如今和吐蕃争斗,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可他们刚扫荡了辽东。”   处和部的首领眼中多了贪婪之色,“辽东三国荡然无存,据闻大唐还渡海灭了倭国,堪称是无敌。阿卜固是想寻死吗?”   阿会部的首领抬眸,手无意识的在火堆边上来回晃动,“阿卜固说大唐固然灭了辽东三国和倭国,可这几战打下来他们也损失惨重。此刻吐蕃和突厥正在虎视眈眈,大唐无暇他顾,正是咱们的好机会。”   处和部的首领微笑,“他想如何?”   “你早已知晓,何必再问。”阿会部的首领不满的道:“咱们若是和契丹人联手,就能割断了大唐北方的联系,哪怕是他们的辽东也只能渡海往来。若是他们逼人太甚,咱们就干脆进攻辽东……”   处和部的首领微微皱眉,“可营州有唐军。”   “灭了就是。”阿会部的首领狞笑道:“灭了营州,咱们就能窥探辽东。大唐在辽东的统治并不稳妥,他们不断在移民,可太慢了,如今辽东依旧有不少高丽人百济人,乃至于新罗人。若是咱们在辽东搅一番,大唐会如何?”   “他们会哭!”   “哈哈哈哈!”   众人都看向了默然的李匹帝。   李匹帝干咳一声。   他看看众人,缓缓说道:“看看吧,等开春看看。若是牧草好,咱们就跟着试试。”   众人不解。   李匹帝张口。   He~tui。   一口浓痰吐进了火堆里,嗤拉声不断。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惬意的叹息,“牧草好,就算是唐军来了,咱们的牛羊膘肥体壮,怕甚,大不了全数迁走。”   从他接任后,奚族就不时反叛,随后就是安抚,再反叛,再安抚……   每一次奚族都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若是成功了,咱们说不好还能在北方建立一个庞大的部族,就和匈奴、突厥一般。”   李匹帝放下水杯。   “有马蹄声。”   在这等时节,基本上没急事不会这般疾驰。   马蹄声在屋外停住,接着一个将领推门进来,零星雪花被寒风席卷了进来,旋即被热气鼓吹爬高,飘飘荡荡的……   将领说道:“发现了大唐的使者,说是什么宗室皇子。还有十名骑兵。”   “使者?”   众人面面相觑。   阿会部的首领问道:“不会是走漏了消息吧?”   李匹帝摇头,“咱们经常反叛,大唐早就习惯了。多半是长安听到了风声,所以派了使者来安抚,带了来,说不得此次我还能娶个公主,哈哈哈哈!”   已经和大队脱离了十日的李元婴来了。   他面色发青,双手缩在袖口里,哆嗦道:“还有多远?”   他们的周围是百余骑兵,虽然人数占优,但这百余骑兵却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而那十名大唐骑兵神态从容,若非此行的性质是使团,弄不好有人就敢挑衅。   带路的将领回身道:“马上到。”   身边的通译低声道:“此人说自己是宗室子,可看着满脸油腻,莫非有假?”   将领也颇为狐疑,不断回头看看李元婴。   看本王作甚?   身边的骑兵低声道:“大王,要小心他们突然动手。”   “动手?”李元婴的腿颤抖了一下,“本王不怕。”   骑兵赞道:“大王果然是悍勇。不过无需担心……”   李元婴心中一喜,“若是动手,可能杀出去?”   瞬息骑兵的眸中全是自信,“就算是死光了,咱们也能弄死这里的九成奚人。”   这里百余骑兵,加上外围稀稀拉拉的数十骑兵。   也就是骑兵认为兄弟们能以一当十。   李元婴的脸微微一颤,“好,好啊!”   从此他的腿就抖个不停。   “他看着有些紧张。”   通译不断回首观察李元婴的情况。   将领冷笑,“他为何紧张?莫非是骗子?”   通译摇头,“骗子不能。至少那些骑兵不像是骗子。”   将领回头看了一眼,眸中多了些忌惮之色,“那些骑兵看着毫无惧色,雄壮……自信,应当就是大唐骑兵。”   这是天下独一份的自信。   通译心中有些发酸,“咱们的也不差……”   一队骑兵从前方迎来,那灰扑扑的甲衣,有些旧的兵器,加上灰头土脸的军士……   再回头看看那雄壮的大唐骑兵。   “哎!”   通译叹息一声。   “文书何在?”   打头的是个官员,在马背上盯住了李元婴。   文书?   “本王乃是副使,文书在正使手中。”   李元婴一直不理解皇帝把自己丢进使团的用意,刚开始他觉得这是一次很美的旅行,但一路被冻成了狗。   “副使?”   官员眸色一冷,“正使何在?”   骑兵们缓缓逼近。   呛啷!   拔刀声不绝于耳。   长刀不可怕,可怕的是长枪。   周围长枪如林,渐渐逼近。   李元婴深吸一口,“想动手?”   官员在盯着他,“正使何在?”   李元婴笑道:“本王不知。”   这一刻他忘掉了畏惧。   官员举手,骑兵们一步步逼近。   越来越近了。   李元婴拔刀,心中哆嗦了一下,喊道:“他们胆敢动手就杀了!”   一直不动的大唐骑兵们拔刀。   呛啷!   十把横刀!   刀光闪烁。   没有人畏惧。   没有人紧张。   李元婴长笑道:“奚人想灭族吗?来,只需杀了本王,长安的陛下就算是把府库打光了也得把你等斩尽杀绝!”   官员的手纹丝不动。   周围的骑兵在逼近,长枪已经快临身了。   有人突然楞了一下,“看左侧!”   众人齐齐偏头看去。   就在左侧两百步开外的一个小山包上,刚冲上来一骑。   “果然,奚人心怀叵测!”   一直在侧翼跟着李元婴的贾平安策马冲上了山包。   他回头,“大旗上来!”   段出粮举着大旗冲了上来。   红色的大旗下,贾平安淡淡的道:“跟着我!”   阿宝长嘶一声,接着冲下了山包。   段出粮紧紧地跟随在后面。   噗!   风猛地吹动了大骑,上面的唐字来回招展。   “是谁?”   官员眸子一缩。   数十骑兵跟随冲上了山包,接着一泻而下。   马蹄声如雷,可更让官员忌惮的是他们这里有数百骑,而对方数十骑却毫不畏惧,气势一往无前。   他回头问道:“是谁?”   李元婴笑的很是幸灾乐祸,“赵国公。”   “贾平安?!”   李元婴缓缓看去,数百奚人皆面无人色。   ……   月底最后一天,诚恳求月票。 第1030章 从未有不流血的强大   茫茫雪野上,九十余骑渐渐加速。   雪花被马蹄带起,刚飞起来,旋即被后续的战马撞飞。   贾平安盯着前方的数百奚人。   他在等!   若是敌,那便结阵冲杀!   可敢吗?   官员的手在颤抖。   李元婴不怀好意的道:“本王在你的身后。”   他一刀子就能把官员的腰子给捅了。按照先生的说法,捅腰子是杀人最麻利的手法,一刀捅进去,对手连惨叫声都没法发出来。   果然是杀人越货的好手段啊!   不过先生竟然把本王当做是诱饵,若是本王被奚人杀了呢?   他看看奚人,除去十余人在跃跃欲试之外,其他人都面带惧色。   贾平安越来越近,一个奚人终究扛不住压力,喊道:“想想辽东的那些京观!他所到之处都是京观!”   在征伐高丽时贾平安事先有交代,每战必筑京观。他也是这般做的,如今在辽东这块地方,残留等待移民的三国百姓都惧之如虎。   贾平安这个名字能止小儿夜啼,这真不是吹嘘,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儿。   官员的手开始颤抖。   李元婴乐了,阴沉沉的道:“别放下!”   官员身体僵硬,旋即放下手臂喊道:“收刀!”   一片收刀声中,官员微笑着迎上去。   咿律律!   阿宝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贾平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官员,“是想动手?”   官员心中一凛,“不敢。”   马蹄落地,贾平安伸手摸摸阿宝的脊背,淡淡的道:“既然不敢,为何围着使者?”   官员回身喊道:“散开。”   那些奚人骑兵纷纷散开,看着像是吃了败仗一般。   贾平安说道:“带路。”   “是。”   官员侧身,贾平安毫不客气的策马走在了最前方。   不对!   连李元婴都觉得不对。   此刻该是主人走在前方啊!   通译发现了问题,低声道:“你该走在前方。”   官员身体一震,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都一样!”   李元婴看着官员跟在贾平安的身后,不禁愕然,“这样也行?”   骑兵低声道:“他被赵国公吓坏了。”   李元婴跟了上去。   “怕了?”   贾平安没回头问道。   李元婴微笑,“何曾怕,先前本王就想和他们拼了!”   贾平安沉默一瞬,“若是你真不怕,此刻就该说杀人,而非是拼了。大唐武人从不说和谁拼了,而是会说……弄死他们!”   李元婴,“……”   段出粮把大旗交给别人,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元婴笑眯眯的道:“先生此次竟然没带王老二来,而是带了你,包东和雷洪也半途不知去向。”   段出粮木然。   李元婴干笑道:“先生,李匹帝野性难驯,怕是不好安抚。”   “为什么要安抚?”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屋子,屋子过去就是小城,也就是饶乐都督府所在地。   李元婴,“不安抚?那咱们来此作甚?”   “玩!”   房间的外面有数百骑兵,但并未拔刀。   奚族原先比较松散,而渐渐抱成一团的象征就是首领拥有自己的卫队。   这数百人就是李匹帝的卫队。   骑兵带队的是都尉杨彩虹,他说道:“国公,没发现李匹帝!”   李元婴的脸红了,愤怒的道:“李匹帝这是想羞辱大唐吗?”   屋内,李匹帝坐在火堆边,几个部族首领站着,看着有些不安。   “来的是贾平安。”   李匹帝丢了一根柴进火堆里,火星和灰烬飘起来,他猛地挥手,把这些一扫而尽,起身道:“我一直听闻他的大名,杀人不眨眼,所到之处尸山血海。年纪轻轻便是国公……”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可他只带来了一百骑,这便是轻视。”   阿会部的首领说道:“要不……”   诡异的气氛在室内飘荡着。   李匹帝沉吟着。   外面,贾平安已经下马走来。   十余侍卫挡在前方。   “先生莽撞了。”李元婴有些恼火,“咱们该杀出去,回头去调集了大军,弄死李匹帝。”   段出粮看了他一眼,“郎君对外从未示弱过。”   李元婴不满的道:“那便杀出去。”   段出粮皱眉,“要杀也是向前。”   “你想说本王是准备逃跑吗?”   李元婴有些恼火。   段出粮看着他,呆滞的眼神多了些灵动,点头。   “是!”   “本王……”   李元婴刚想喷,段出粮已经上前了。   贾平安按住刀柄,一言不发往前走。   段出粮大步跟上。   旌节呢?   房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首领透过这条缝看到了外面的情况,回身道:“他把旌节给了一个军士,就这么走来了。”   什么意思?   李匹帝冷笑,“旌节便是使者,持刀便是武人。”   众人默然看着他。   是战是和?   呛啷!   拔刀声中,有人说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在辽东一把火烧死了十万人……”   奚族有十万人没有?   “我们如今不到二十万人。”   这个不到二十万人指的是奚族的总人口。   “只够他两把火。”   李匹帝突然微笑。   “止步!”   外面他的侍卫在厉喝。   “住手!”   李匹帝恰在此时走了出来。   他笑容满面的道:“竟然是赵国公,快请进。”   贾平安看着他,“你很难请?”   李匹帝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我方才崴了脚。”   贾平安看了他的脚一眼。   李元婴发现李匹帝竟然在缩脚,仿佛贾平安的目光就是利刃,能一下斩断他的脚。   这威风!   在骑兵中的魏青衣扫了前方一眼。   她的五感远超一般人,当年在终南山时,她漫山遍野的去寻人,寻到了隐士就和他探讨道法。渐渐的她发现许多人并无道法,但不少人却五感敏锐。   此刻她感受到了杀意。   很浓烈。   前方,贾平安站在那里,眯眼看着李匹帝。   李匹帝抬眸,那野性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   但……   竟然是贾平安的杀意更多。   魏青衣心中一凛。   这里不是终南山。   看看周围的奚人……   远处已经来了不少骑兵,虽说没有军中斥候的本领,但魏青衣知晓不会低于三千人。   三千人绞杀一百骑!   “我感受到了恶意!”   贾平安看都不看那些侍卫。   李匹帝看着他。   那野性从眸中迸发出来。   段出粮在贾平安的身侧说道:“当年泉盖苏文也曾这般看着我家郎君。”   李匹帝哈哈一笑,拱手,“怠慢了国公,我的过错。”   后面的部族首领一脸见鬼的表情。   李匹帝是谁?   号称奚族最为桀骜不驯的首领,李可度之后的一头狼。   自从他接手奚族首领大权后,奚族就成了一头狼,不时横行。   这样的一头狼,连更为强大的契丹人也得好生和他说话。   可今日他却低头了。   贾平安指指边上,“饶乐水就在边上,我希望这水永远清澈。”   李匹帝的脸颊微颤,“请。”   前方就是都督府所在的小城。   小城不大,长一千多米,宽六七百米。   进了城门后,贾平安发现里面竟然有瓮城。   所谓瓮城就是城中之城,当你攻进城中时,就会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坑,敌军在瓮城的城头和周围居高临下的虐你。   若是还能把城门给关上,那就是最标准的关门打狗,谁也别想活。   城不大,但有市场。   贾平安等人被安置在了几间屋子里。   “城太小……”   李匹帝说道:“那些随行的骑兵……”   几间屋子自然住不下百余人,骑兵们必须要扎营。   “就在周围扎营!”   随后就是要粮草。   没想到李匹帝竟然还令人送了十余头肥羊来。   “会不会有毒?”   李元婴踌躇着。   “弄了陶罐来。”   娘的,这一路堪称是风餐露宿,贾平安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青衣!”   贾平安看着羊肉在大瓦罐里翻滚,就想到了魏青衣。   这妹纸不忌口,不,是什么都不忌,和法师一个样。   真正的高人实际上都很豁达,越喜欢纠结小细节的越没谱。   “何事。”   魏青衣出现在了的他的身后。   “羊肉你喜欢老一些还是嫩一些?”   “随便。”   羊肉真心不错,至少比长安的肥羊好吃。   贾平安吃了一块,就给魏青衣弄了一碗,随即自己弄一碗。   李元婴就在边上纠结。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他犹豫了许久。   “还是吃吧。”   虽说以前一直是透明人,但好歹也算是娇生惯养,没在生活上吃过苦头。所以李元婴这一路堪称是受罪之旅。   在饥饿和危险之前,他决定选择危险。   他拿了个碗,认真的去把碗筷洗干净,反复好多次,然后才去打肉。   他拿起木勺子往下面一捞……   “好轻!”   空的!   肉嘞?   李元婴探头看了一眼。   陶罐里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肉汤。   “先生!”   李元婴悲愤的看着在边上散步消食的贾平安。   贾平安问道:“你还没吃?”   我一直蹲在那里,你没看见?   李元婴想哭。   贾平安揉揉肚子,“还有些肉汤。”   李元婴回头。   刮刮刮!   段出粮拿着木勺子正在刮。   他刮出了半碗肉汤,仰头就干。   李元婴:“……”   贾平安走出了屋子。   这里就在街道旁,两侧和对面住着的人看着非富即贵……至少在奚人的眼中如此。   魏青衣就在侧面,乌黑的眼眸扫过街道。   十余奚人不远处,看似在无聊扯淡,可在魏青衣的眼中,这些人的身上都带着煞气。   一个人对你有善意,那么你的五感接收到的必然是善意;若是恶意,那么你会油然生出不舒服的感觉来。   这是普通人。   魏青衣看了一眼手背。   手背还好,但手臂必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便是她的五感。   她发现贾平安好似没发现这些人对自己的恶意,靠在门边就像是一个刚吃了一顿美食就出来炫耀自己肚皮的小地主。   看看,他竟然靠在门边,惬意的和李元婴说着……   “右侧第三人,注意,他在盯着你。”   李元婴顺着看过去。   “你直勾勾的看着他,你以为他一无所知?莫非你喜欢了哪个女人也是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李元婴点头。   贾平安说道:“那你看看段出粮。”   李元婴回头。   段出粮直勾勾的看着他。   “小段很和气。”   李元婴给了个笑脸。   段出粮依旧直勾勾的看着他。   “……”   贾平安拍了李元婴一巴掌,拍的是后脑勺。   魏青衣微微皱眉。   那是高祖皇帝的亲生儿子,当今陛下的皇叔,你就这么随意的拍他一巴掌……   “先生。”   李元婴却很是亲切的回头。   “不管陛下让你来的用意何在,你既然叫我一声先生,那我就有义务教导你。”贾平安指指前方的都督府衙门,“看看,先前是两个军士,如今是五人,知晓什么意思吗?”   李元婴下意识的道:“这是想弄谁?”   贾平安的右手有些痒,“你觉着五个奚人能弄谁?”   李元婴哦了一声,“刺杀先生够了吧?”   贾平安真想再拍这货一巴掌。   骑兵都尉杨彩虹说道:“李匹帝担心国公带人冲杀进去,一刀剁了他!”   李元婴一怔,“不能吧?”   咱们就一百余人,这里是奚人的地盘,真要动手……   “那是瓮中捉鳖。”   “我在想可能性!”贾平安真的在想。   李元婴的腿又颤抖了一下,“先生,要慎重。”   ……   “贾平安盛气凌人!”   李匹帝坐在火塘边,上面吊着个陶罐,有人在切割羊肉,随即装了一盘子送过来。   盘子是银的,边上搁着小刀。   李匹帝削了一块吃,随手捋捋胡须,“大唐想做什么?”   处和部的首领冷笑道:“我看贾平安此行便是威慑为主,安抚为次。大唐这是想让他压制住了咱们。”   阿会部的首领看着陶罐,声音恍如来自地底般的木然,“贾平安就带了一百骑!就一百骑!他是大唐名将,一旦出事,对于大唐的打击毋庸置疑。”   处和部的首领沉默一瞬,“若是弄死他,长安会暴怒。”   阿会部的首领抬头,眼中有不屑之色,“要想成为匈奴和突厥般的存在,你以为靠着左右逢源就能成吗?每一个强大的势力都是从弱小中成长,每一步都是踩着骸骨,从未有不流血的强大!”   处和部的首领说道:“那是贾平安。”   “你想说什么?”阿会部的首领不满的道:“阿卜固在等候咱们的回复,只要咱们答应起兵,奚族从右侧,契丹从左侧,两面夹击。营州一下,辽东震动。大唐在辽东的人马并不多,陆路断绝后,他们只能依靠海路补给,咱们联手攻打,难道就不能成就伟业?”   “可……”   众人一阵争执。   李匹帝把小刀子放下。   他扫过在场的人。   “贾平安带着百余骑而来,毋庸置疑,这便是来安抚的。”   李匹帝打个嗝,用右手在油光铮亮的胡须上捋捋,“可往日大唐派来的都是文官,此次来的却是他。这是什么?”   一个头领下意识的道:“软中有硬,有软有硬,或是先软后硬。”   李匹帝皱眉看着他,“正是如此。”   “那我们……”阿会部的首领放低声音,身体前俯在火塘上,“阿卜固在等着呢!”   李匹帝沉吟着。   “滋啦!”   阿会部的首领猛地一惊,急忙坐直了身体。可胡须还是燃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扑打着,可胡须上的油脂太多了些,竟然没扑灭。   “啊!”   他蹦跳起来,慌乱的叫喊。   有人弄了水来,迎面浇了他一脸。   李匹帝的眸中多了阴云。   “阿卜固的使者还在城中。”   ……   “大唐派来了使者,去问问。”   一个男子坐在昏暗的屋里,神色阴狠。   “李匹帝是何用意?既然决定和我们联手,那此刻最好……罢了,我去一趟。”   他起身去了都督府。   见到李匹帝时,他当即就问,“为何不动手?”   李匹帝抬眸,眼中多了不满,“我行事用你来教?”   男子知晓失言,行礼道:“我急切了。不过此刻隆冬,若是要进攻营州是最好的机会。可汗准备偷袭……此刻若是斩杀了大唐使者,当他的头颅被悬挂在旗杆之上时,唐人将会崩溃。”   李匹帝沉稳的道:“但也有可能会发狂。”   “发狂也挡不住我们的夹攻。”   男子说道:“这是个千古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一旦大唐休养生息结束,不论是奚族还是契丹都将会沦为大唐的奴仆,你愿意?”   野火在李匹帝的眸中燃烧着。   男子的声音放低,“辽东原先有三国,地盘足够大,可汗说了,那么大的地方,足够咱们两家放牧了。随后去捕捉些野人来壮大实力……可汗说了,奚人无需担忧被契丹吞并。只要大唐存在,契丹吞并奚人就是折断自己的手臂。”   李匹帝低下头。   男子心中暗喜,“你反叛过多次,再多一次怕什么?”   ……   “李匹帝不敢冲着咱们下手吧?”   这是李元婴第九次问这个问题。   “不敢……难说。”   这是贾平安第九次回答这个问题,从刚开始可能,随后李元婴的情绪有些崩溃,就改为不敢,最后变成了难说。   李元婴松了一口气。   这人是皇子!   当今皇叔。   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皇叔,不是前汉末年的那位刘皇叔,早就出五服了。   魏青衣微微摇头,觉得这人和贾平安相比差远了。   一个骑兵回来。   “咱们的右侧多了两百余骑兵。”   李元婴,“……”   魏青衣:“……”   一个成语同时浮现在二人的脑海里。   瓮中之鳖!   贾平安微笑,“好机会!” 第1031章 我说过会很快回来   李元婴觉得自己的骨髓都被冻住了。   骑兵却面不改色的在继续禀告。   “后面先前有动静,兄弟们上屋顶看了看,数百骑。”   李元婴,“……”   一个骑兵过来,“左侧来了骑兵,没露面,不过兄弟们伏地听到了马蹄声。”   李元婴脱口而出,“四面楚歌!”   魏青衣暗自算了一下,这前后左右的围着,少说得有千余奚人。这是货真价实的十打一。   而且这不是野外,而是城中,各种屋宇限制了唐军的发挥,就算是逃出去了,更有敌军能在城头上居高临下的射杀唐军。   这几乎就是必杀之局。   来错了。   魏青衣坐了下来,看着神色平静。   李元婴心慌,问道:“你这是要作甚?”   魏青衣说道:“祈祷。”   贾平安坐在那里养神。   应对的法子呢?   魏青衣在终南山中遭遇过不少危险时刻,比如说差点滑倒跌落山崖,或是遇到了野兽。   但每一次她都能化险为夷。   面对自然她信心十足,可面对人间的杀戮她却束手无策。   原来修道只能如此吗?   她抬眸,李元婴就在左前方坐着发呆。   贾平安坐在对面,冲着她微微一笑,“青衣给我看看。”   “名将应当不怕死吧?”   魏青衣觉得应当如此。   贾平安干笑着,“看看吧。”   魏青衣还不知晓自己就是贾师傅御用的望气师,微微眯眼看着他。   “依旧如故!”   依旧饭太稀!   贾平安心中一松。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   屋内本来采光就不好,此刻看着昏暗,加之众人坐着发呆,恍如鬼蜮。   天黑了。   一个骑兵进来,在贾平安的身侧俯身。   “两边的骑兵在蠢蠢欲动。”   李元婴今日先是被奚人逼迫,此刻使团遭遇绝境,这一整日下来他堪称是心力交瘁。   “先生……”   定然是要杀出去。   李元婴看了一眼杨彩虹。   “我带二十人出去,滕王留守。”   贾平安起身,段出粮把他的横刀递过来。   把横刀挂在腰上,贾平安准备出去。   李元婴压住惧意,“先生,你去何处?”   “我去外面看看。”   贾平安走到门口止步,回身道:“那个青衣。”   盘腿而坐的魏青衣睁开眼眸,“何事?”   “你在此待着,晚些我会回来。”   魏青衣看着他消失在门外,重新闭上眼眸。   “怎么办?”   李元婴的声音充斥着无助。   魏青衣轻轻摇头。   ……   “该动手了!”   都督府中,契丹男子兴奋的道:“杀了贾平安,随后把他的头颅挂在旗杆之上,从此奚人之名将会威震这片土地。”   边上火把闪耀,照的李匹帝的眼眸就像是狼眼般的。   “贾平安可有动静?”   “并无!”   李匹帝在沉吟。   男子有些焦躁,但却极力忍着。   “差不多了。”   阿会部的首领兴奋的道:“想想贾平安在辽东的名声那么大,可如今他的头颅却挂在咱们的旗杆之上,想想就让人恨不能马上付诸行动。”   众人看着李匹帝。   他虽是奚族的首领,但此刻的奚族并非他一人说了算。若是他做出的决断不符合大伙儿的利益,随后他将会遭遇一场风暴。   李匹帝看着那些首领……   他看到了野心!   奚族和契丹人一样,当年归顺大唐只是权宜之计,只想借此修生养息。   此刻阿卜固率先生出了反心,奚族何去何从?   “你该带着大军来。”李匹帝的声音低不可闻,旋即起身。   “准备。”   ……   贾平安带着人缓缓从侧面绕了过去。   他们一路往东门那边摸去。   黑暗中,能听到城中不时传来马嘶声,以及人在剧烈咳嗽的声音。   这些声音对于贾平安而言堪称是最大的助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星宿尽数躲在了云层之上,整个小城乌漆嘛黑的。   他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驻地。   前方就是瓮城的城墙。   一个军士上前……这是百骑装扮的军士。   瓮城为了防备敌军上来,对外的部分没有台阶。   但在内部这边却有。   这个百骑悄然摸了上去。   剩下人安静等候。   没多久,百骑再度出现,冲着这边招手。   段出粮在贾平安之前摸了上去。   这一路他看到了三个倒下的奚人,但没嗅到血腥味。   毫无疑问,这是被拧断了脖颈。   他回头看了一眼,贾平安一脸平静。   郎君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说,百骑拥有这等能力很普遍。   他想到了贾平安担任百骑大统领的经历,显然就是在那几年中百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瓮城有通道和城墙连在一起。   上去后,贾平安指指前方。   身后的二十人从两侧摸了过去。   贾平安就蹲在那里。   黑暗中,前方传来了零星的动静。   段出粮在听着。   他知晓每一个动静都代表着一个奚人的死亡。   晚些,人都回来了。   贾平安指指下面,他自己却去了前面的城墙。   郎君这是何意?   二十人下了城头,一边去瓮城的城门,一边去前面的城门。   段出粮跟着贾平安到了前面。   贾平安拿出了一个木哨,放进嘴里用力吹着。   一种尖利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寒风在吹拂。   远方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段出粮身体一震。   ……   李元婴在室内坐立不安。   “先生去了有一刻钟了吧?”   他坐下。   一会儿后他再度站起来,“快半个时辰了。”   “先生怎地还不回来?”   他看了一眼魏青衣。   作为多年的老蛇皮,在出长安城时他就看出了魏青衣的女人身份。   刚开始他觉得先生是担心寂寞,寻个女人一路上服侍自己。可这一路魏青衣却是独住。为此他还纠结,心想难道先生是晚上摸过去?   先生好面子啊!   噗噗噗!   脚步声在外面传来,很急促。   李元婴双拳紧握。   杨彩虹进来了,低声道:“来了。”   李元婴骂道:“贱狗奴,李匹帝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我大唐虎贲的追杀!”   一个名将外加一位皇叔死在奚人的手中,皇帝会大怒,随即会彻底灭了奚族。   外面传来了长啸声。   “啊……”   与此同时,马蹄声从左右两侧的街道骤然而起。   “敌袭!”   魏青衣依旧盘膝坐着,身前摆放着一把横刀。   “弓箭手……”   杨彩虹的喊声依旧坚定。   “放箭!”   “咿律律!”   “啊!”   人和马的惨叫声同时传来。   “长枪!”   “守住大门!”   杨彩虹的嗓门越发的大了。   “看好后面!”   嘭!   话音未落,后面就传来了撞击的声音。   李元婴蹦了起来,“先生何在?”   从未厮杀过的菜鸟慌了。   他这才发现魏青衣安静的过分了些。   “若是不测……记住自尽。”   魏青衣不解,“为何?”   李元婴很是自然的道:“你既然是先生的女人,自然不能丢先生的脸。”   魏青衣:“……”   “杀!”   大门方向传来了喊杀声,接着便是惨叫声。   通译起身,拿起横刀。   “你去何处?”   李元婴不解。   “杀敌!”   可你是通译,是文职啊!   通译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夜色中。   李元婴跺脚,“本王……本王也去!”   他迈出一步,又止步。   身边风吹过。   李元婴抬眸,看到魏青衣正在出去。   她左手持刀鞘,右手边走边拔刀。   前方大门那里,此刻奚人蜂拥进攻。   火把照的那里如白昼一般。   而在墙头,不断有奚人翻上来。   下面的唐军在用长枪捅刺,每一个冒头的给一家伙。   但因为奚人太密集,不断有人跳下来。   一个奚人刚跳下来就往前方冲。   他看到了一个瘦削的男子,不对,胸肌好生发达。   他大吼一声举刀。   唰!   他只看到了刀光闪过。   随后腹部一冷。   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腹那里开了一个大口子,内脏正在涌出来。   这个胸肌发达的唐人……   魏青衣愣住了。   血腥味和内脏的那股子味道冲了过来。   腥臭难闻。   她发誓自己此生从未嗅到过这等恶心的味道。   原来这便是人吗?   轰!   后面的屋子被撞塌了。   魏青衣回首,就看到豁口处恍若白昼,照的升腾的尘土就像是雾气般的。那些奚人狞笑着冲进了豁口。   三十军士站在后面些。   “放箭!”   箭矢飞蝗般的飞去,把豁口处的奚人射翻了一片。   但旋即奚人再度踩着同袍的尸骸冲了进来。   三十唐军军士持着长枪冲了上去。   他们的步伐稳健,没有谁掉队。   魏青衣觉得胸腹那里有东西在翻滚。   “杀!”   长枪的密集捅刺,让豁口的奚人不断倒下。   看来还行。   李元婴站在那里,拎着横刀喊道:“先生!”   先生究竟是去了何处?   “他难道躲起来了?”   魏青衣不禁点头。   这座小城太小,有人喊一嗓子全城都听到了。从厮杀到现在,足够贾平安做出反应。   可他在哪?   ……   “要攻进去了!”   外面,处和部的首领兴奋的脸都红了,“杀了贾平安,咱们能一统草原。”   后面的李匹帝眯眼看着他,觉着此人不稳妥。   阿会部的首领笑道:“贾平安麾下就一百骑,一旦我们的人冲杀进去,双方绞杀在一起,再强悍的唐军也得全灭!”   李匹帝微微点头,“令他们再快些,我想看到贾平安的首级。当然,若是能活擒最好。”   身边的契丹人笑道:“若是能活擒,咱们就能带着贾平安去营州,什么大唐名将,竟然成了咱们的俘虏。”   “让他穿上妇人的衣裳。”   “好主意!”   众人的脸被火光映照着,李匹帝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诡异的红。   红红火火啊!   这是城门方向传来了尖叫声。   “谁在叫喊?”   阿会部的首领不满的道。   李匹帝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野心勃勃。   “杀!”   一声大吼传来。   李匹帝身体一震,回首看去。   “是唐人!”   “他喊了什么?”   一个奚人说道:“好像是喊杀。”   李匹帝面色一变,“贾平安要逃!”   屋里的李元婴第一次对先生不满。   “先生他……他走了!”   他终究不肯用逃这个字。   他和魏青衣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敌军包围,百余人当然不能全数逃跑,动静太大了。   于是贾平安就带着二十人悄然摸了出去,结果在城门那里被奚人发现了。   外面的李匹帝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面色铁青,“贾平安丢下了使团逃窜,这便是大唐名将?快去,就算是追杀到天尽头,也得把他弄死!”   契丹男子也颇为愤怒,“若是让贾平安逃到了营州,大事就不妙了。有了准备的大唐将会从容许多,咱们……”   娘的!   这是奚人干的事儿啊!   和我们契丹没关系!   李匹帝冷笑,“扣住他!”   众人看着一队骑兵冲了过去。   火把中,能看到瓮城的城门洞开,一群奚人站在朝向城中的门外,拼命的抵抗着。   “放箭!”   这是大唐话!   随着这句话,那些奚人一片片的倒下。   “敌骑!”   贾平安抬头,“弩箭!”   瓮城的城头上,一队队弩手现身。   “放箭!”   弩箭一片片的飞下来,正在疾驰的骑兵们纷纷落马。   “不!”   有人在狂呼,“那不止百人!”   李匹帝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这一波弩箭少说放倒了数十骑兵。   他回头问,“里面有多少唐军?”   一个将领回答,“少说七八十。”   也就是说贾平安最多能带走二三十人。   可仅仅是弩手都不止三十人。   李匹帝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却不死心的盯住了城门。   火把照耀下,城门里人影幢幢。   一个李匹帝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陌刀手!”   喊声中,一排排人影上前,一些细长的影子被火光映照在城墙上。   “是贾平安!”   一个部族头领尖叫了起来,“他不是逃跑,他是去接应……”   处和部的头领愤怒的回身揪住阿会部首领的衣襟,“这便是你说的斩杀了贾平安?这便是你说的贾平安跑了?他没跑,他早有准备。”   阿会部首领面色惨白,“他在城外有大军!”   有人喊道:“不可能,大军逃不过我们斥候的查探,定然是落后的步卒,人数不多,围杀了他!”   李匹帝眼中的野火再度燃烧,“围杀!”   那些奚人疯狂扑了上去。   城门处一人出现,火光中,能看到轮廓。   “是贾平安!”   贾平安拎着横刀缓缓走了出来。   “他只有两百余人!”   城头有百余弩手,城下数十陌刀手。   “杀了他!”   阿会部的首领嘶吼道:“他就数十人,杀了他!”   巨大的恐惧后,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惊喜和恼怒,李匹帝举起长刀喊道:“咱们人多,杀了他!”   贾平安一步步的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段出粮。   “奚人有千余人!”   段出粮随口道。   贾平安点头。   “他们喊什么?”   通译说道:“他们喊咱们人多,杀了他!”   “人多?”   贾平安举起手。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中,步卒从城门中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正在策马想加速的奚人愣住了,战马依旧在加速。   一排排阵列成型。   大旗举起。   “弓箭手……”   率军前来的校尉韩元良举手高喊。   弓箭手举弓。   “放箭!”   数百箭矢飞了过去。   “不!”   “是大军!”   李匹帝猛地勒马。   无数战马几乎同时被勒住。   有的因为用力太大,战马的嘴角被缰绳撕裂,疼痛难忍之下就人立而起,把自己脊背上的奚人摔下来。   呯!   一个奚人就在李匹帝的眼前被自己的战马反压在身下,他好像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前方,造反态度最坚定的阿会部首领颤声道:“是贾平安,他挖了个坑,把咱们都埋了!”   不想造反的处和部首领高喊道:“都是死,是勇士就跟我来,让我们死在冲杀的路上!”   他策马冲了出去。   前方,那些骑兵已经到了阵前。   刀光闪烁,刺痛了无数奚人的眼。   血色弥漫!   李匹帝听到了无数鲜血飙射的声音。   那些残肢断臂就在火光中飞舞。   他甚至看到了几颗头颅在半空中舞动。   李匹帝下马,颤抖着。   身后的奚人跟着下马。   处和部的首领猛地回头。   前方,段出粮拎着陌刀站在那里。   处和部首领看到了一片……   下马的人。   他回头。   他绝望的喊道:“杀!”   刀光闪过。   战马的猛地栽倒,因为速度不快,处和部首领安全落地。   但他随即就后悔了。   只是一刀,他看着右肩。   右臂从肩头断开,鲜血喷射。   刀光闪过。   左肩断开!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我……”   刀光闪过。   左腿断!   右腿断……   噗通!   处和部首领倒在地上。   段出粮捡起他的断腿,高举……   那眼神直勾勾的。   呯!   贾平安走了上去。   身后是步卒列阵跟随。   噗通!   前方的奚人跪下,用五体投地的姿势。   噗通!   一个个奚人在贾平安近前时跪下。   贾平安拎着横刀,鲜血从刀尖流淌下来,目光缓缓转动。   阿会部首领跪下。   贾平安看向了李匹帝。   李匹帝腿一软。   屋里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杀!”   李元婴也上了,拎着横刀在军士们的中间奋力劈砍,脸上全是血。   “本王要死了!”   他想到了阿娘!   魏青衣也在奋力砍杀。   那些奚人狞笑着。   “弄死他们!”   有人突然侧耳倾听,并招手。   “你听!”   你听!   一个奚人退后倾听。   渐渐的,厮杀止住了。   李元婴趁机杵刀疯狂喘息。   魏青衣呆呆的看着那些奚人。   她感觉杀气在渐渐消散。   为何?   一个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有些远,开始很轻,渐渐清晰。   噗!   噗!   噗!   脚步声就在门外。   奚人回头。   李元婴抬头。   魏青衣抬头。   那些唐军抬头。   一个人站在门外,微微皱眉看着众人。   “我说过会很快回来。”   ……   爵士求票!本月最后一天了,手中还有月票的书友,恳请砸给大唐!   晚安! 第1032章 驱虎吞狼   刚才还在得意洋洋的奚人此刻全傻眼了。   一个奚人喊道:“是贾平安,他就一人,杀了他!”   立功的好机会啊!   他冲出几步后觉得不对劲。   外面不是有千余奚人吗?   贾平安怎么可能一人走进来?   他腿一颤。   包东出现在贾平安的身后,“国公,已经控制了城门和城头。”   奚人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我特来向赵国公请降。”   李元婴心态炸裂了。   “先生你去了何处?”   “在城中转了转。”   贾平安走了进来。   魏青衣的脸上有血迹,她伸手用手背抹了一下。   “如何?”   贾平安问道。   先生一来不是先问本王,而是先问了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魏青衣摇头,“开始有些茫然,后来就好些了。”   “为何?”   贾平安不解。   魏青衣说道:“后来忘却了畏惧和恶心,那个时候我才知晓,一切都在生死之下,包括修炼。”   这妹纸看来收获不小。   贾平安颇为欣慰。   魏青衣突然问道:“你为何不带我一起去?”   贾平安想了想,“怕误事。”   我那么没用吗?魏青衣:“……”   李元婴激动的道:“先生,本王手刃五人。”   贾平安看看杨彩虹。   杨彩虹一本正经的道:“大王一直在我们中间。”   就是混在中间捡漏偷袭!   贾平安赞道:“第一次杀人,觉着如何?”   李元婴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忘却了杀人后的反应,此刻被贾平安一提,瞬间就觉得浑身都是那股子血腥味。   “呕!”   李元婴转身蹲下开始狂吐。   他吐的撕心裂肺,口水鼻涕……   本王丢人了!   李元婴极力想控制自己呕吐的欲望,可只要一生出控制的念头,就觉得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   那股难受啊!   “呕!”   好不容易吐完了,他缓缓起身……   他发现军士们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多了些认可。   不该是嘲笑吗?   贾平安站在门外。   “令城中所有人都待在家中不得外出,外出者一律拿下,胆敢反抗者,一律杀了。”   “领命!”   韩元良看了一眼贾平安的身后,旋即出发。   “先生。”   李元婴咳嗽了一下。   “这是个刀枪主宰一切的时代,作为上等人,你必须要学会杀人,否则你就是白吃粮食。”   贾平安说道。   李元婴伸手抹抹嘴,“他们为何不笑话我?”   “你是说自己的皇子尊严荡然无存,会被兄弟们嘲笑?”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吗?”李元婴说道:“小时候在宫中被其他兄弟追打,我就拼命逃,后来摔了一跤,摔的满脸血,所有人都在笑话我。”   贾平安诧异,“高祖皇帝没管你?”   李元婴更诧异,“为何要管?”   娘的!   生一堆孩子出来作甚?   “兽类生了幼崽不但要亲手哺育长大,更要教会幼崽如何在这个世间存活的本领,这才让它们离去。可人倒好,一发情就不管不顾,随后生了孩子也不管不问,娘的!”   “先生想说人连兽类都不如?”   “不是吗?”   李元婴吸吸鼻子,“是。”   他就是典范。   李渊这位太上皇整日就知晓吃喝玩乐,哪里管他们的死活,就更别提教养了。   贾平安说道:“那些兄弟会嘲笑一个见到敌军就哆嗦,连刀都提不起来的贵人,但却不会嘲笑一个敢杀敌的贵人……你吐的越凶,兄弟们对你的好感就越多。”   李元婴,“……”   “这不是所谓的贵人圈子,这是军中。军中和那个圈子不同,这里更认同见过血的男儿。”   “我也见血了。”   魏青衣突然来了精神。   贾平安欲言又止,“你……”   魏青衣觉得贾平安的神色有些古怪。   “国公,外面有人反抗。”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来。   贾平安走了出去。   就在正前方不远处能看到一片火光,有人在大声喊叫。   “有人点燃了屋子。”   “可要活擒?”   一片询问声中,贾平安说道:“既然想自焚,那便成全他。”   魏青衣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这个人……在长安时感觉他有些怪。   别的权贵面对普通人时那种冷漠和疏离感很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子神灵俯瞰众生的优越感。   但贾平安不同,这个人真的古怪。你看看他,在对那些权贵时态度很恶劣,关系好的随意,对手就不假以颜色。   但对普通人他却很是随和,随和的就像是街坊般的。   这是他的一面。   此刻你看他随口就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自焚二字说的轻松无比。   冷酷!   “啊!”   火光中有人在惨叫,随即一串话。   魏青衣问道:“他们说什么?”   通译面色发青,“他们说愿降。”   魏青衣身体一震。   不是自焚!   “他们不是自焚。”魏青衣说道。   贾平安淡淡的道:“此刻点火便是制造混乱,别说不是自焚,就算是取暖也得杀了。”   魏青衣面色发青,“这便是军中吗?”   贾平安颔首,“是!”   “包东,你等半路就消失了,去了何处?”   李元婴揪住了包东。   包东看了贾平安一眼,“国公令我等先去营州,令营州守军戒备奚人和契丹的偷袭,随后带来了一千步卒。”   电光石火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李元婴串了起来。   “先生你这是有预谋的!”李元婴激动的道:“你先令包东他们去调集步卒,随后又令我先来和李匹帝交涉,你就在侧翼盯着。”   “后面呢?”   贾平安问道。   李元婴卡壳了。   魏青衣却格外的冷静,“他就在侧翼盯着,观察到了李匹帝等人反心昭然,随后……他定然先令人去通知那一千步卒……”   李元婴想通了,“对,你一边令人去通知步卒,一边出来震慑李匹帝,随后李匹帝定然心虚,于是外松内紧,那一千步卒才好靠近都督府……”   魏青衣说道:“你不会是在出发前就想灭了奚人吧?”   贾平安没说话,招招手,跪在右侧的李匹帝等人被叫起来。   “这是一个坑!”   李元婴苦笑道:“先生你先把我当做是诱饵,后来更是把自己当做是诱饵,李匹帝一口咬下去却崩了满口牙。”   贾平安淡淡的道:“是钓鱼。”   魏青衣点头,“若是李匹帝不动手,那这里还是大唐的饶乐都督府。”   “他吞了饵料!”   李元婴突然打个寒颤,“先生,我突然发现和你在一起很危险。这些年你可给我挖过坑?”   贾平安笑的很慈祥,“你叫我一声先生,我如何会坑自己的弟子。”   原来如此,还好还好!李元婴松了一口气。   李匹帝等人被带了过来。   “谁的主意?”   火光照耀下,贾平安笑着问道。   李匹帝看向了阿会部的首领,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此人反心最坚定,可跪的也最快。   无耻之尤!   “是他!”   贾平安眼神轻蔑,“听闻你以桀骜不驯著称,可却毫无担当,奚人选了你为首领,这便是自寻死路。”   李匹帝连脖颈的涨红着,“我……”   “你什么?”   贾平安微笑问道。   他单手按着刀柄,眸中偶有厉色。   这人要杀人!   魏青衣脊背处发寒。   李匹帝低头,“在国公面前,我何来的桀骜不驯。”   “可惜了!”   贾平安目光转动。   “就是此人!”   阿会部首领被揪了出来。   “国公,是李匹帝下的决断,我等只是听从他的命令。当时我还劝过他,说国公在辽东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咱们还是老实些,可李匹帝却被那契丹使者撺掇动了心……”   “契丹使者?”   贾平安笑了。   好机会!   “出来!”   阿会部首领过去,把躲在人群中的契丹使者揪了出来,回头谄笑道:“国公,就是此人。他说阿卜固准备谋反,若是李匹帝答应,就两面夹击营州,断了大唐和辽东的陆路联络……”   “辽东三国覆灭,此刻便是个真空,阿卜固能想着去填补是个好主意。”   贾平安笑的很是和气。   但想到他在辽东造的杀孽,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词。   尸山血海!   至于填补,用什么去填补?   无尽的尸骸!   阿会部首领弯腰站在贾平安的身前,觉得自己立功了。   李元婴低声道:“先生,奚人混乱……李匹帝在就是个大麻烦,若是把他带到长安,奚人便会因此仇恨大唐……”   首领被大唐使者活擒回去,这对于奚人来说便是奇耻大辱。   魏青衣说道:“让他将功赎罪?”   李元婴摇头,“反过一次的人,多半会反第二次。”   贾平安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李元婴:“……”   包东送上彩虹屁,“国公此言精妙。”   “这只是小事。”贾平安不觉得这是大问题。   他突然冲着阿会部首领问道:“你说自己对大唐忠心耿耿?”   这……   这是天降福祉啊!   阿会部首领狂喜,“是,我恨不能做了国公的走狗。”   “我不养狗。”   贾家就养了一头熊。   李元婴低声道:“此人狡黠,首鼠两端,不可信。”   魏青衣看了阿会部首领一眼,“不可信。”   贾平安说道:“契丹想兼并奚人,李匹帝甘愿做契丹的走狗,在今夜突然发难,想斩杀五部首领……”   阿会部首领心领神会,“我等奋起反抗,可却不敌,幸而大唐伸手救了我等……大唐真是奚族的再生父母啊!”   还能这样?   李元婴觉得自己很无耻,可和这个相比他只能膛乎其后。   魏青衣觉得脊背再度发寒,却不是感受到了危机,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包东轻笑道:“和国公玩这些,他们连提鞋都不配。”   什么意思?   李元婴和魏青衣不解。   贾平安走过去,轻轻拍拍阿会部首领的肩膀,微笑道:“李匹帝狼子野心,被你等击杀。”   李匹帝会些大唐话,但会的不多,但贾平安的话,外加阿会部首领的话在他的脑海中转悠,瞬间他就蹦了起来。   一把横刀丢在阿会部首领的身前。   他犹豫了一下。   贾平安的声音传来,“何为忠心?”   “不!”李匹帝踉踉跄跄后退,一个军士用刀鞘抵住了他的背,他闪电般的弹了回来,回首看去,反手困难的摸摸脊背处,没摸到口子。   “不!”李匹帝环顾四周,绝望的喊道:“这是贾平安的诬蔑。”   他挥舞双拳呼喊着,“奚族五部,杀了首领并不足以让他们臣服于我,你们都知晓的,可对?你们可都知晓?”   一张张脸麻木,双眸中或是带着兴奋,或是带着茫然……   阿会部首领把横刀捡起来。   回身。   那双眸中全是兴奋和嗜血。   其它部的首领争先恐后的喊了起来。   “李匹帝要杀了我等。”   “李匹帝想带着我等投靠契丹人!”   “他要杀人了!”   李匹帝奋力喊道:“奸贼,你等的图谋……”   噗!   横刀捅进了他的小腹。   李匹帝神色一滞,双手抓住了露在外面的刀刃。   “你……”   阿会部首领狞笑着,双手用力一搅动。   “呃!”   李匹帝缓缓跪下。   阿会部首领拔刀。   噗通!   他回身跪下。   “愿为国公走狗!”   李元婴赞道:“先生好手段,驱虎吞狼啊!这一下奚人对契丹怕是要恨之入骨了。”   魏青衣默默的看着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此人。   李匹帝趴在地上,身体轻微颤抖着。   一人走到了他的身前,李匹帝勉力抬头。   “贾平安!”   他奋力喊道,可声音却微不可闻。   贾平安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准备了手段。我令副使探路,我却在侧翼在观察着,你的侍卫调动了三百人,绕过了我的副使,一路往大唐方向查探而去。你想查探什么?想查探后续还有多少人马?”   李匹帝苦笑着,一张嘴,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我的人早就调集了千余步卒在侧翼候命,你的人太懒,在这等天气中竟然没有哨探左右。这便是命。”   贾平安伸开双臂,仰望天空。   “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路,而我却给你准备了另一条路。”   李匹帝咳嗽了一下,脊背处拱起,“你……若是今夜我不动手呢?”   贾平安微微一笑,李元婴莫名胆寒。   “今夜你若是不动手也不错。”   贾平安低头看着他,“我将去契丹,准备召集奚族勇士跟随,你如何应对?”   他补充道:“一个头领也不带。”   没有头领在,那些勇士将是一团散沙,贾平安手段高超,恩威并施之下,说不得就能卷着这些奚族勇士反戈一击……   当李匹帝想通了这些之后,他唯一的手段就是……   “我……我只能动手!”   李匹帝的嘴唇颤抖着,突然伸手去抓。   “国公小心!”   包东拔刀。   可段出粮却不动。   那只手在贾平安的鞋子前方无力落下。   李匹帝的头垂落在地上。   那只还在流血的手缓缓动了动,旋即寂然。   贾平安抬眸。   那些首领看着他,有人低头跪下,“请国公吩咐。”   一群首领跪下。   “请国公吩咐。”   贾平安站在前方,淡淡的道:“奚族的勇士效忠大唐吗?”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道:“效忠!”   “忠心耿耿!”   “别无二心!”   贾平安缓缓走在这些头领的中间。   “我将征召他们。”   “我等心甘情愿。”   贾平安止步回身。   所有人都屏息。   贾平安说道:“这块土地太过贫瘠,陛下怜惜奚人,如此让你等去温暖的大唐西南可好?”   头领们抬眸,眼神茫然。   “西南?在何处?”   “温暖之处。”   贾平安再问,“可愿去?”   李元婴低声道:“西南是个好地方?”   魏青衣结识不少修道人,有人走遍天下,谈及西南时都面带惧色。   蛇虫多,瘴疠多,一般人去了那等地方转转赶紧走,若是定居……   赵国公这般想法可和朝中商议过?   奚人在北方,去了西南怕是会死伤惨重。   “愿意,我等愿意!”   “多谢国公!”   贾平安第一次照盘全收这些马屁。   包东在问段出粮,“刚才你为何不出手?”   段出粮木然道:“他抓不到郎君。”   包东老脸一红,正好李元婴问道:“先生往日从不肯领功,今日这是为何?”   包东说道:“大王没去过西南吧?”   李元婴摇头。   包东说道:“大唐百姓不愿意去西南,所以空有田地也不能耕种。奚人愿意去是好事。”   李元婴还在懵。   段出粮说道:“奚人去十人,最后能活五人就算是命大。”   李元婴一个寒颤,“这不是福气,这是祸事。以后那些奚人怕是会咒骂……如此先生便一力承当。”   若是贾平安说感谢皇帝吧,回过头那些奚人能把皇帝的小人吊在西南的某个林子里,每日毒打。   好手段!   李元婴觉得自己够奸猾了,可在先生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贾平安打个哈欠,“睡觉!”   他走进了房间,前方的墙壁全倒塌了,地面上全是血。   血腥味太重了。   贾平安转身出去。   魏青衣鬼使神差般的问道:“武人不该是枕着敌军的尸骸入睡吗?”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你可想试试?”   魏青衣摇头。   二人走了出去。   整个小城此刻特别安静,只能听到火把燃烧偶尔生出的噼啪声。   魏青衣问道:“你说的辽河里有反光,什么时候去看看?”   “呵呵!”   贾平安笑道:“等到了契丹再说。”   魏青衣皱眉:“你还敢去契丹?”   “为何不敢?”   贾平安走的很是松散。   段出粮和包东二人跟在后面。   李元婴后知后觉的跟上。   魏青衣默然也跟着去。   众人听到贾平安在前方吩咐道:“今夜小心……”   一股寒意让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   月初第一天,求保底月票! 第1033章 达成共识   躺在床上,贾平安把今日的事儿在脑海里过了一道。   条件有限,他和李元婴在一个屋。   李元婴今日算是经历了此生最大的刺激,所以倒下后鼾声就起。   真幸福。   作为正使,贾平安必须要把所有事儿都想清楚,否则一旦遇到变化,他就会抓瞎。   奚族没什么名气,以至于他没多少记忆。唯一能联系上的记忆就是契丹吞并了奚族。   草原部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吞并,不管是匈奴还是突厥,或是后来横行一时的契丹大辽,都是通过吞并其它部族强大起来的。   契丹将会踩着无数部族的尸骸登上世间的顶峰,纵横数百年。   但现在他们起家的打工人奚族没了。   为何要把奚族弄去西南?   贾平安笑了笑。   谁都不知晓这个谋划的含义。   不只是西南,更有南方。   后世的湖广熟,天下足,后世的黑土地……   华夏的南北方都有肥沃的土地,但此刻都没开发出来。   所以当大唐的均田制遭遇了没地可分的滑铁卢后,旋即国运就坠进了深渊。   但当南方的良田被开发出来时……这个大唐将会迸发出更加绚丽的光彩。   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   “啊!”   相隔不到一米的临时床铺上,李元婴尖叫起来。   他猛地坐起来。   呛啷!   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元婴颤声道:“谁?”   横刀收了回去。   贾平安躺下,“挺尸!”   李元婴浑身大汗,难受的道:“我做了噩梦。”   “梦中杀人?”   贾平安不由的想到了曹孟德。   李元婴摇头,“梦中被杀。”   “躺下。”   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边上有个人坐着,那种感觉让贾平安很难受。   李元婴躺下,缓缓平息着心情。   “先生,灭了奚人的想法陛下可知晓?”   贾平安默然。   李元婴懵了,“先生,你这是先斩后奏。”   贾平安依旧沉默。   “先生,你可是后悔了?罢了,回头我写封奏疏回朝,就说奚族不稳靠,不迁徙不成……”   “先生?”   轻微的鼾声传来。   曰!   李元婴闭上眼睛,旋即今日的各种遭遇就在脑海里翻腾。   阴沉的天空,白茫茫的大地,凶神恶煞的奚人,点燃夜空的火把,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飙射的鲜血,横刀砍中敌人身体的触感,鲜血溅到脸上的温热,以及腥臭……   第二日早上起来,李元婴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洗漱吃早饭。   “昨夜并未有什么!”   李元婴觉得先生多虑了。   “那些人被杀破了胆,哪里还敢动手?”   贾平安在看问话记录。   “昨夜那些首领都交代了许多,包括奚人的数目,驻扎的地方,还有存粮多少……若是没有大唐的支援,他们这些年熬不过去,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包东有些唏嘘。   贾平安说道:“许多时候你以为的善心只会养出一群杀手,做梦都想杀你的杀手。”   包东不解,“国公说的是奚人?”   “许多。”   华夏千年来不知让多少异族臣服,臣服时看似一家亲,可这等一家亲却含着毒。   当华夏衰弱时,北方曾经温顺的草原异族,南方曾经低头的交趾,甚至连西南的南诏都掺和了进来,这些势力纷纷举起屠刀,把汉儿杀个人头滚滚。   “要记住!”   贾平安看完了口供,抬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看看史册,这句话被无数血泪佐证,可一代接着一代的统治者们却走上了前人的老路。   大唐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被此刻松漠都督府的契丹人逆袭。   前宋永远都想不到自己会被盟友蒙古人灭了。   而大明更加想不到被文皇帝收留的女真人最后会把中原杀的十室九空,神州陆沉……   李元婴带着两个军士在城中转悠。   城中此刻有不少奚人,他们在拖着尸骸出城。   一些奚人在边上大声的叫喊。   “李匹帝被契丹人收买了,想出卖我们!”   这是宣传。   除去搬运尸骸的奚人之外,所有人不许出城。   守门的唐军军士说道:“上面交代……就说担心李匹帝的余孽会在外面截杀。”   李元婴了解。   他带着两个军士晃悠着出了城。   三匹马缓缓而行。   城外许多地方的雪都化完了,地上露出了枯草。   “大王,该回去了。”   随行的军士劝道。   李元婴回到城中后,继续在里面转悠。   只要一停住,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昨夜的那些惨状。   所以他就像是个孤魂野鬼般的在小城中晃荡着。   他走到了一处角落里,看着一株扎根在墙根里的小树发呆。   为何要杀人呢?   李元婴觉得胸腹处又在翻滚。   两个军士在侧面百般无聊的低声说话。   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接着从身后传来。   一排土屋就在前方,左右两侧就是道路,不宽。   两个军士抬眸,眯眼看着道路两侧。   脚步声渐渐加快。   呛啷!   两个军士拔刀。   “大王!”   李元婴猛地惊醒,“什么?”   “不对!”   转角处冲出一个奚人,见到他们后狞笑回身,“他们在此!”   “快跑!”   李元婴下意识的准备往另一侧跑。   两个军士却不动。   另一侧也涌出了奚人。   “是那个副使!”   一个头领在狂笑。   李元婴认出了他,就是昨日在李匹帝身边的一个首领。   昨夜才将问话,随后释放,接着他们就到了这里。   这是蓄谋已久的行动。   他们想杀了本王。   “活擒他!”   两边的奚人蜂拥而至。   “没有弓箭!”   两个军士一人一边背对着李元婴,其中一人仰头高呼。   “啊……”   另一人高声道:“大王,事有不谐,请自尽!”   李元婴:“……”   长啸结束的军士狰狞的道:“高祖皇帝的儿孙不能被俘!大王,动手!”   横刀转向。   看着这双满是杀气的眼眸,李元婴知晓自己若是不动手,此人就会一刀砍死自己。   “本王……”   本王不会自尽!   李元婴举起横刀搁在脖颈上,哆嗦着。   他知晓自己武艺糟糕,昨日是躲在人群中偷袭,可今日却不同。   那些奚人蜂拥而来,两个军士绝壁挡不住他们,随后李元婴会被擒获。   本王为何不苦练刀法?   李元婴痛悔。   他咬牙准备用力拉一下。   据说拉一下就去了,还不痛。   头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拉!”   李元婴浑身发软,喊道:“先生救命!”   他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恐惧,叫喊声竟然和女人般的尖利。   “放箭!”   箭雨从城头飞了下来,那些正在冲过来的奚人倒在地上,剩下的转身就跑。   那个首领就在其中。   刚跑出十余步,前方出现了唐军军士。   两排陌刀手站在那里。   身后是弓箭手。   “跪下!”   陌刀手们前进。   脚步沉重。   “贾平安早有准备!”   头领绝望的道:“杀出去!”   一个奚人疯狂冲了上去。   一把陌刀挥舞了起来。   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被拦腰斩断。   噗通!   奚人们纷纷跪倒,可冲势太大了,不少人跪下后就滑了过去。   “别动手!”   “杀!”   刀光成了片。   贾平安站在城头上,不满的道:“怎地就一个?”   头领们被拎来了。   “还有谁?”   贾平安回身问道。   头领们低头不语。   “我问还有谁?”   他的声音回荡在城头。   下面,头领已经被擒住了。   包东上来请示。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李匹帝的死党,把他吊死在城门口。”   “不!”   头领接到了处置决定,痛哭流涕。   “国公,我是鬼迷心窍……”   贾平安颔首,“那便到地底下去继续迷。”   李元婴上了城头,后怕的道:“差点就完了。先生如何知晓有人会动手?”   贾平安说道:“昨日我说让奚人去西南,有人面色剧变,虽是一瞬,却被我看到了。”   这时下面那头领喊道:“贾平安,你这个魔鬼……你们别听他的,西南……”   一个军士把横刀侧过来,就用刀脊拍去。   呯!   “呜呜呜……”   满嘴牙掉了大半的头领呼喊着,可没人知晓他在说什么。   “要想骗人,就得做好被人拆穿的准备。”   贾平安负手转身,看着外面的茫茫白雪,“此处邻近大唐,那些行商话多,最喜用各种新奇的消息来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有人听闻大唐西南不是好地方不足为奇。”   李元婴心中赞美,“先生,若是他今日不动手呢?”   贾平安双手按在城头,身体微微前倾,“若是他不动手,今日我准备让他跟随人回去报信,这一路冰天雪地的,听闻虎狼不少,这天气想来它们饿得慌。”   李元婴:“……”   ……   阿卜固接任松漠都督的职位很久了。   身居高位日久,自然威严,这便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契丹八部,此刻八部的首领都站在两侧。   坐在上首的阿卜固看着这些恭谨的首领,生出了一丝恍惚。   他觉着自己就在长安,此刻就在长安的皇宫中。而大唐皇帝正跪在他的身前,苦苦哀求,只求饶他一命。   “没有谁是天生的弱者。”   阿卜固威严的道:“辽东三国覆灭后,辽东之地再无大势力。”   一个首领说道:“可汗,可大唐正在源源不断的向辽东移民。”   可汗这个称呼属于一国,譬如说突厥首领可以称为可汗,但作为臣服于大唐的契丹首领却不能。   历史上阿卜固后的契丹首领汉名叫做李尽忠,好听不?   李尽忠,一听就特忠心耿耿。   可这位忠心耿耿的契丹首领在武媚当政时期果断反叛,攻破营州,一刀剁了营州都督。   武媚大怒,当即起大军攻伐,可她举目四眺,发现竟然没有一个能打的将领,最后只能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派了个将领去,结果大败而归。   但大唐有个尿性,和大汉差不多,那就是败了不打紧,咱们接着干。   最后契丹大败。   这便是后续的一些情况。   阿卜固抬眸,冷冷的道:“移民有何用?在我的眼中只有营州。营州一下,辽东谁能阻拦我的大军?”   他问道:“使者去了奚人那边许久了,李匹帝应当做出了抉择,咱们这里厉兵秣马,只等奚人加入,随即夹攻营州。”   众人轰然应诺。   阿卜固起身,目光炯炯的道:“别忘了,咱们是契丹,唐人何德何能让咱们臣服?突厥人不能,他们也不能!”   他起身出了大帐,此刻阳光普照,雪地反光有些厉害,阿卜固眯着眼,“要准备好……粮草集结,大军集结。”   ……   “我知晓你等喜欢放牧。”   城外临时搭建的土台子上,贾平安站在上面说道:“大唐的南方有许多草原,你等可去那里放牧,和在此地不同,你等到了南方之后,赋税都按照大唐的来,少,少的可怜!”   下面乌压压一片都是奚人。   少说数万人。   此刻的奚人保持着一支三万人的大军,这也是和契丹做邻居的保证……顺带还能防备大唐的进攻。   这年头你手中没有几万大军,出门都不好意思和邻居打招呼。   下面的奚人开始说话,很是嘈杂。   “肃静!”   通译们在高喊。   “想说话举手。”   贾平安觉得自己像是个班主任,只是这个班大了些,数万人之多。   他在台子上说话,后面的人压根听不到。   但可以转达。   马上下面全是高举的手臂。   贾平安随即点了前面的一个奚人。   奚人大声问道:“国公,大唐要收多少税?”   原来是问这个?   贾平安说道:“五十税一!”   大唐的综合税率约合四十税一,可贾平安却开口就是五十税一,为何?因为南方此刻堪称是蛮荒地带,你让这些人去放牧……不,奚人很快就会变成最出色的农夫。   让这些人去开荒,想来皇帝陛下也会怜悯的降低他们的赋税。   “五十税一?”   “那么低?”   李元婴低声道:“很高了好不好?”   自从知晓了南方是什么模样后,他就变了,“应当免税,甚至该倒贴。”   贾平安满意的看着这个局面,压压手。   这次众人很听话,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魏青衣幽幽的道:“果然,利益才是驱动人类的工具。”   李元婴赞道:“这话精辟,小魏不错。”   魏青衣淡淡的道:“这话是赵国公说的。”   赵国公说道:“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集结起来。”   贾平安指着契丹方向,说道:“想必你等都听闻了李匹帝和契丹勾结,想出卖奚人的消息。阿卜固想干什么?他想谋反。”   下面骚动了起来。   周围的唐军将士们按着刀柄,扛着长枪,哪怕是只有千余人,可依旧不惧。   贾平安眯眼看着下面。   李元婴这几日遭遇了许多劫难,特别害怕这些,低声道:“先生,要不……咱们先软一些?好歹哄了他们再说。”   贾平安摇头,目视那群首领。   阿会部的首领喊道:“这是赵国公,上次打辽东筑京观的赵国公!”   嘈杂在渐渐消失   晚些现场安静的不像话。   李元婴:“……”   魏青衣轻声道:“千古艰难惟一死。”   “好诗。”李元婴赞道:“小魏你竟然还有诗才?”   魏青衣木然看着前方的贾平安。   “先生的?”   魏青衣点头。   贾平安微笑道:“可有人反对?”   下面鸦雀无声。   “有谁反对只管站出来说,贾某最是宽容,只管站出来。”   没人动弹。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们就达成了共识。”   “强行的!”雷洪嘀咕。   包东冷冷的道:“可要告诉国公。”   雷洪摇头,“别。”   贾平安很满意自己的名声能让这些奚人俯首帖耳。   “依照大唐的规矩,但凡跟随我军出征的,战利品不会少,也少不了!”   下面开始骚动。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许多部族都指望着跟随大唐出征挣钱。   “此战,斩首三人者,可在河东道定居。”   骚动更盛。   “斩首五人者,可在关中定居。”   无数人握紧了刀柄。   关中啊!   那是世间最富庶之地。   “斩首十人者。”   贾平安说道:“战后会设宴,这等勇士我将亲自敬酒。另外,他们将跟随我进京,大唐皇帝陛下将会赏赐这些勇士。”   十人!   只要你能斩杀十名契丹人,你见会获得赵国公的亲切接见,更是能获得赵国公亲自敬酒的殊荣。随后去了长安还有封赏……弄不好就能留在大唐军中,和阿史那社尔等人一样,成为大唐将领。   这几乎就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大奖。   那些自问有资格的勇士们都在兴奋。   有人忍不住喊道:“国公,擒获的算不算?”   贾平安笑道:“当然算!”   炸了!   下面骚乱了起来。   不过这次贾平安并未管。   他转身吩咐道:“准备启程。”   一群人还在发呆。   “怎地?不想走了?”   贾平安问道。   李元婴摇头,“没。”   这一场盛大的见面会,从刚开始的互相警惕,到现在奚人踊跃,也不过是转瞬。   “这便是领军的手段吗?”   李元婴问道:“先生,我可能领军?”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可想长命?”   李元婴点头,“当然想。”   贾平安说道:“那便打消这个念头。”   “为何?”   李元婴不服气。   贾平安说道:“你上了沙场被杀也就罢了,宗室子好歹得领兵,害死了那些兄弟你忍心?”   李元婴:“……”   贾平安吩咐道:“对了,你带着人继续往前,遇到契丹人就说使团在后面……”   李元婴心态炸裂,“先生,还来?”   “这是对你的锤炼。”   贾平安皱眉,“此次无需你跟着他们去,和那些契丹游骑说清楚就是了。我只需让阿卜固知晓……咱们只有千余人。” 第1034章 好皮子   过了饶乐都督府就没雪了,以至于李元婴说奚人的运气差到了极点。   若是没有积雪,奚人的骑兵能给那千余步卒制造巨大的麻烦,说不得他们就敢铤而走险!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军士微微摇头。   马蹄轻轻踩踏在地上,那些枯黄的草化为齑粉。   南方人很难想象这样的草……在南方,哪怕是草枯黄了,可依旧有韧性。   此刻是他们出了饶乐都督府的第七日。   “一直没有遇到斥候。”   李元婴有些慌。   “会不会是在后面跟着咱们?”   他这等疑心病一直持续着。   当前方出现了数十骑时,他终于露出了笑脸。   “来了来了!”   他带着五十骑,有把握弄死这些契丹人。   “是唐人!”   六十余契丹游骑发现了他们,为首的头领喊道:“分开包抄!”   骑兵们分开,旋即加速。   马蹄声渐渐沉重。   “列阵!”   李元婴很是冷静。   他举起了旌节!   疾驰中的契丹游骑减速了。   “是使者!”   头目喊道:“依旧包抄过去。”   两队游骑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近前,双方拔刀。   “我乃使者。”   李元婴冷笑,“本王滕王李元婴!”   头目愣住了。   以往大唐来的使者大多是文官,而且超不过六品。   这次竟然来了个超品的宗室子!   什么意思?   文书拿出来,头目看了半晌也看不懂。   但旌节却认得。   那五十骑兵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大唐骑兵。   使者没错。   头目问道:“使者此来何意?”   李元婴按照事先的交代说道:“长安听闻有人在挑拨契丹与大唐的关系,陛下令本王来安抚查探。”   安抚为先,这是亲切之意。   查探在后,这是绵里藏针。   若是阿卜固弄鬼,就别怪本王揭开。   头目眯眼看着他,“大王请随我来。”   李元婴的腿有些打颤,笑的云淡风轻,“本王此来代表着大唐,代表着陛下,让人来迎!但凡礼物不周,本王的马鞭……”   他的手垂落,马鞭落下。   马鞭猛地挥舞。   啪!   一个漂亮的响鞭完成。   头目看看周围……   “距离最近的部族只有两日的路程,这里夜间有狼出没。”   “哈哈哈哈!”   李元婴长笑。   “本王思慕狼肉许久,更想给自己弄一件狼皮大氅,期待久矣,恨不能今夜就能遇到狼群!”   大唐豪迈,连一个亲王竟然都如此,可见一斑!   头目拱手,“如此还请大王稍待。”   他一路疾驰,只用了一日半就到了部族。   “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喊。   营地中许多人回头。   头目喊道:“大唐使者来了!闪开!”   他一路到了部族首领的大帐外,下马喊道:“急报!”   帐内,首领正在饮酒,两个侍女在陪侍。   “进来!”   首领依旧在饮酒,伸手抓捏了侍女一下。   头目进来,先看了两个侍女一眼,眼神灼热。   “发现了唐人的使者。”   首领松开手,侍女趁机退开。   “来的是谁?多少人?”   “说是滕王,五十骑。”   首领眯眼,摆摆手,两个侍女行礼告退。   “五十骑。”   首领举着银碗沉吟着。   “若是拿住了滕王,这便是首功。”首领不满的道:“为何没把他带来?”   头目说道:“滕王很是倨傲,说没有高官相迎就不来。”   “大唐的权贵,早就糜烂了。”   首领低头,声音低微。   “可汗要起兵,起兵要鼓舞士气,若是我拿了滕王去……”   他举起银碗干了杯中酒,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渍,猛的把银碗砸在地上,起身道:“集结五百骑。”   头目好心劝告,“五百骑……少不少?”   首领自然不屑于和一个游骑头目解释,晚些来了十余贵族。   在没有形成官制之前,部族中的职权很是随意。   而贵族就是官员。   “长安听闻了些风声,就派了一个亲王来,带着五百骑兵距离我们不足两日的路程。”   首领看着众人,看到的全是兴奋。   首领满意的道:“这是个机会,若是拿下了这位亲王,我们便是首功。”   有人问道:“若是事败……”   首领冷冷的道:“我们是契丹,我们原先依附突厥人,可后来离开了他们。如今我们看似依靠大唐,可大唐对草原鞭长莫及……”   他起身,目光炯炯的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不动手,我们将会……”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唐扫灭了辽东三国,若是我们再不动手,等他们的移民填满了辽东时,我们将会如何?”   贵族们默然。   首领挥拳怒吼:“我们将永远低头,契丹永远都无法成为匈奴或是突厥般的存在,我们能忍吗?”   “不能!”   匈奴和突厥曾给中原制造了大麻烦,所以每一个想崛起的部族无不以他们为榜样。   首领深吸一口气,“我觉着从未有过的兴奋,但却又感到格外的平静,眼前的一切都是这般的清新,神灵在告诉我,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   一个贵族说道:“五百骑兵是不是少了些?”   另一个贵族不满的道:“他们才五十骑。”   先前的贵族说道:“可大唐骑兵厉害,高丽骑兵都不是对手。”   “无需争执。”首领说道:“我带着人以迎接的名义接近,突然动手……”   ……   五百骑兵的动静不小。   马蹄声震动大地,首领觉得这个气势足以横扫一个小型部族。   “发现使团!”   前方有个小营地,帐篷稀稀拉拉的。   一个贵人模样的男子站在前方,身后数十人正在上马。   “这是机会。”   首领说道:“晚些听我的吩咐,一旦我喊动手,你等就拔刀劈砍,务必要砍杀大半,随后围杀剩下的人。不过切记,使者不要杀。”   一个宗室很重要,必要时甚至能拿他和大唐讨价还价。   首领露出了微笑。   他打头在前,笑吟吟的缓缓靠近。   李元婴骂道:“这般久,可见怠慢。”   首领懂不少大唐话,闻言心中暗喜,低声道:“准备!”   契丹人纷纷握住刀柄。   “止步!”   当距离二十步距离时,李元婴喊了一声。   五十骑兵的中间在冒烟,青烟渺渺啊!不过却不大。   这是生火?   首领发现青烟在往两侧延伸。   “本王李元婴!”   李元婴倨傲的道。   首领拱手,“见过滕王,还请滕王跟着来。”   虽然唐军有了戒备,但路上只需缓缓形成包围之势就能动手。   这一路很长,足够他下手!   青烟很淡,但却一直在延伸。   有随行的骑兵在看着青烟。   “好快!”   是啊!   青烟飞速而来。   这时一个唐军骑兵策马上前。   他抬头。   “贾某在此!”   轰隆!   首领只觉得听到了一声霹雳。   贾某!   谁有资格策马在滕王之前,更无礼的介绍自己?   “贾平安!”   首领下意识的喊道:“撤!”   他带着五百骑,贾平安是五十骑,可他却选择了撤退。   这便是本能。   一个军士喊道:“他只有五十骑!”   这声喊让首领楞了一下。   他回身。   贾平安拔刀。   横刀前指!   他竟然敢用五十骑对五百骑发动进攻!   这个狂妄的人啊!   首领猛地醒悟。   是啊!   我五百骑,他五十骑!   我难道怕他?   契丹若是胆小就不可能在这些年中不断挑衅大唐。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甚至攻破了营州。   每一个野心勃勃的部族都有一个特性:胆子大!   契丹人便是如此!   首领心中一喜,拔刀:“活擒贾平安!”   青烟飞速从两侧向他们而来。   “这是什么?”   首领刚想摧动战马,青烟就到了身后两侧。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不断。   气浪猛地席卷而来。   首领只觉得有人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   他跌落马下。   “咿律律!”   战马疯狂奔逃。   首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   还有些懵。   他茫然抬头看着前方。   硝烟从身后掩埋了他。   刺鼻的硝烟让他不禁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   首领回头。   他带来的五百骑兵此刻在硝烟中仅存百余。   大部分骑兵都倒在地上,战马在疯狂奔跑。   剩下的百余骑兵已经被炸懵了。   首领回头,前方的硝烟破开,贾平安冲了过来。   战马开始加速。   “跑!”   首领坚持着爬起来喊道。   “去告诉可汗!”   那百余骑这才恍然大悟。   可已经来不及了。   五十骑冲杀了进去,就像是一把烧红的菜刀切入了凝固的豕油中。   “跑啊!”   首领跺脚,在寻找自己的战马。   “你在寻什么?”   前方一骑缓缓而来。   首领喊道:“骗子!骗子!”   李元婴拔刀,冷笑,“五百骑来迎,你以为我等是傻子?”   首领缓缓后退,“贾平安竟然就隐藏在使团中,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李元婴不答。   首领愤怒的道:“你们想做什么?我们好心来迎,可迎接我们的却是爆炸,却是杀戮。为何?大唐为何要袭击契丹!”   李元婴突然止步。   首领心中暗喜,回身就准备跑。   前方,十余骑正在亡命狂奔,十余唐军正在追赶,但能看出来他们很悠闲,并未发力。   这是为何?   首领不解。   但他目前无暇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贾平安来了。   他缓缓策马而来,战马和他的身上都有血迹。   他缓缓收刀。   首领心中一松。   “为何要袭击我们?”   阿宝一直到了首领的身前才止步。   贾平安问道:“阿卜固在做什么?”   首领固执问道:“为何袭击我们?”   贾平安皱眉,“若非想知晓契丹如今的状态,你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具尸骸!”   首领心中凉了半截,“为何袭击我们?”   “你不是复读机!”   贾平安有些不耐烦。   噗!   阿宝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喷了首领满脸口水。   他伸手抹了一下脸。   贾平安下马。   “段出粮!”   首领看到一个眼神直勾勾的军士走了过来。   贾平安说道:“用刑。”   说完他走了过来。   就在和首领擦肩而过时,首领突然暴起,猛地抱向贾平安。   贾平安闪电般的摆拳。   呯!   这一拳捶在了首领的脸颊上,顿时他就觉得眼前全是金星,嘴里多了些东西,一开口就喷了一口血水。   他迷迷糊糊的看到身前多了一个人。   “我来服侍你!”   首领胡乱点头。   呛啷!   横刀出鞘。   首领只觉得右手一痛,刚张开嘴准备惨叫,一只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握住了这只手,却只有左手握住,右手那里好像断了一截,剧痛。   “呜……”   他彻底清醒了,把嘴里的断手拿出来。   这是我的手!   横刀挥动。   他的左脚断!   首领摔倒在地上。   段出粮单膝跪在地上,仔细看着他的腿,赞道:“好皮子!”   横刀顺着断脚的地方往上。   嗤嗤嗤……   裤子被割裂,横刀的刀背在腿上不断上移。   首领喊道:“国公,我愿降!”   “你先前有些轻浮了。”贾平安很不满,“在沙场上要稳重,哪怕是面对一个垂死的敌人也得全力以赴。”   李元婴有些不大安逸,“先生,都是死。”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我曾见过中了二十余刀的敌人突然暴起杀了一个兄弟,随后依旧能狂奔百步……事后检查,有五刀都是致命伤。”   李元婴浑身一颤,“那……莫非是鬼?”   鬼你妹!   贾平安说道:“沙场上大胆的死得快,怕死的也死的快。”   李元婴说道:“我有些怕死。”   “我很欣赏你的坦率!”贾平安颔首表示安慰。   李元婴松了一口气,“我也胆大。”   贾平安回身。   首领的裤子已经没了。   段出粮开始下刀。   “玛德!”   贾平安回身。   李元婴好奇的道:“先生你好像有些胆怯。”   贾平安一言不发往前。   李元婴很是好奇的靠近观看。   “你要准备如何拷打他?”   段出粮不答。   李元婴不满的道:“以为本王会害怕?本王这些时日看惯了断手断脚,看惯了生死,自问什么都无法让本王动容。”   段出粮抬眸看着他。   那眼神依旧是直勾勾的。   但却充斥着血丝!   一股暴戾仿佛随着抬头间笼罩了当前的一切。   李元婴强笑道:“你想作甚?”   段出粮低头。   李元婴问道:“为何断了他的脚?”   段出粮说道:“好剥。”   李元婴好奇的问道:“剥什么?”   一把横刀在段出粮的手中突然变得灵巧起来。   李元婴面色猛地惨白。   他猛的转身就跑。   贾平安站在前方。   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我说!”   贾平安没动。   “先生!”   李元婴刚想开口,却先喷了出来。   “呕!”   这一次他吐的比那一夜还多。   “我说!”   “可汗想突袭营州!”   “国公救命!”   “国公,阿卜固这个逆贼想突袭营州啊!他还勾结了奚人!”   贾平安回身,“好了!”   段出粮微微皱眉,仿佛离开自己的作品需要极大的勇气。   “段出粮!”   贾平安皱眉。   段出粮缓缓起身,回身走过去。   前方是炸点,那些人马尸骸倒的到处都是。   段出粮站在尸骸堆中。   “救我!”   一个没死的契丹人被战马压在身下,虚弱的举起手。   一只脚举起,重重的踩在他的咽喉上。   那仅存的神彩从眸中消散。   贾平安问话结束,起身走向李元婴。   “李匹帝没有说谎,阿卜固就是想动手。”   李元婴心中一震,“那要动手?”   贾平安点头。   李元婴不解,“我们只有千余人,奚族数万人,但不可靠,若是他们临阵倒戈,我们的步卒无路可退……”   “我知晓。”   贾平安眯眼看着远方,“雷洪。”   “国公!”   装作是军士的雷洪上前。   贾平安说道:“你去,让我们的人来。”   雷洪上马而去。   “先生,这是何意?咱们难道还得在此等候阿卜固的大军?”   李元婴有些懵。   贾平安说道:“若是那一千步卒不出来,阿卜固如何会来?”   李元婴诧异,“先生你想……”   他看向了前方。   “他们难道在前方。”   贾平安说道:“你以为契丹人没有勇气吗?若是如此,他们也不会不断冲着大唐挑衅。记住了,你可以从心态上蔑视对手,但真要动手时必须要重视你的对手。”   李元婴楞了一下,“那不就是……自我安慰吗?”   贾平安骂道:“不学无术!”   李元婴说道:“我可是多才多艺。”   贾平安冷笑道:“睡女人的多才多艺?”   远方,两骑停住了。   “他们会逃!”   “我们悄然跟上去!”   不得不说,每一个野心勃勃的部族都有一群胆大的成员。   半个时辰后,远方传来了脚步声。   噗噗噗!   噗噗噗!   地平线上升起了一条黑线。   数十骑兵越过黑线,疾驰而来。   “是唐军!”   “难怪他敢在此等候。”   “看看多少人!”   黑线渐渐变成了一个方阵。   “千余人!”   脚步声整齐。   虽然隔着老远,可依旧让人感到了不可撼动的气势。   “走!”   两骑疾驰。   他们一路疯狂打马。   五日后。   “可汗!”   正在看地图的阿卜固抬眸,“谁?”   侍卫出去,晚些回来。   “说是有急报,是唐人的。”   阿卜固揉揉眼睛,“唐人能做什么?”   两个骑兵被带进来。   “可汗,贾平安来了,他带来了千余人。”   阿卜固霍然起身。   “多少人?”   “千余人,他先让那个什么滕王诱惑,随后我们头领带着五百骑去,却被他们弄了东西炸死大半,随后我等逃了回来。”   阿卜固深吸一口气。   “奚人完了!”   贵族们不断进来。   “贾平安来了。”   阿卜固沉声道:“他带来了千余人,大多是步卒。”   “是他?”   阿卜固看到了些惊惶。   他不满的道:“我们有数万铁骑!”   是啊!   契丹有数万勇士。   阿卜固说道:“让他们准备,我们改主意了,先追杀贾平安。”   毫无疑问,千余步卒面对契丹这个庞然大物只有逃命的份。   ……   晚安! 第1035章 他必死无疑   千余人在行进。   “每日十里就停。”   贾平安带着麾下在行军,但速度慢的像是蜗牛。   “国公,地上无积雪,咱们一日走三十里没问题。”   “不着急。”   唐军虽说大部是步卒,但唐军的装备不同,十人要带六七头驮马。驮马带着他们的物资,吃喝拉撒的东西都在马背上。这个后世都得拱个手,赞道:“MMP,你们竟然就实现骡马化了?”   于是步卒们得以减轻负重,随时能投入战斗。   这一桩桩一样样,都代表着大唐强大的国力和战斗力。   你换了倭国,让他们的军士给自己准备骡马试试?   在这个时代,大唐就是武装到牙齿的典范。   贾平安眯眼看着前方。   “先生,你如何断定他们会来,而不是远遁。”   李元婴有些不解,“阿卜固知晓自己的图谋被察觉,他难道不该远遁?逃的远远的和突厥作伴。”   “草原上的部族总是这般浪来浪去,今日跟着突厥,明日跟着大唐,实则都是在休养生息,随时准备翻脸。”   不只是草原异族,天下大乱时各个草头王都一个尿性。   贾平安说道:“阿卜固求什么?求的是称王称霸,成为突厥之后的草原之主。要想成为这样的人,他可能向着大唐和突厥低头?不能,一旦低头他就失去了称王称霸的可能,草原异族不会认同一个软蛋成为他们的主人。”   李元婴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阿卜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先生你前日故意留了些契丹溃兵逃回去,就是算准了阿卜固一旦得到了消息……不对。”   魏青衣都已经想明白了,“那些溃兵会一路把消息传到各处,阿卜固就算是想远遁也不能了,否则那些部族会如何想?强大的契丹遇到了千余大唐步卒竟然只能遁逃,阿卜固何德何能担任契丹首领?”   “连阿史那贺鲁遇到大军都敢厮杀一阵,阿卜固若是不敢,那便是个软蛋。软蛋首领在草原活不长,不是被身边人干掉,就是被贵族干掉。”   贾平安算准了阿卜固只有出击这条路可走。   李元婴落后了些。   使团中的人跟上来。   “大王,阿卜固可会来?”   从得知这一千余人只是诱饵时,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契丹若是倾力而来,这千余人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李元婴说道:“阿卜固会来。”   众人:“……”   冒险这就开始了吗?   “会不会……”一个专门用来装点门面的老吏捋捋胡须,“会不会算错了?”   李元婴摇头,“不是算。”   老吏不解,“那是什么?”   李元婴说道:“先生一步步把阿卜固逼了出来。”   一群人默然。   当夜就寻了一片平地宿营。   看着营地成型,贾平安策马出去。   “我觉着周围有人。”   贾平安说道。   他看了魏青衣一眼,“青衣,你来看看。”   魏青衣木然道:“我还不能感觉的那么远。”   我的五感再灵敏,可也不能察觉到那么远的距离。   “你没修炼过。”   魏青衣也不管李元婴,包东雷洪等人都在一边,说道:“五感敏锐者能察觉敌意,所以有些人能突然感觉到周遭有人。可这里举目看去……少说能看到两里地之外,哪来的人?”   这是从修炼的角度阐述了五感的距离问题。   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贾平安眯着眼,可心中却生出了些被人窥探的感觉。   “有人在窥探我们。”   他再度说道。   魏青衣微微蹙眉。   贾平安吩咐道:“斥候出发。”   几队斥候出了营地,旋即在左右和前方巡查。   “呜……”   不过是一刻钟,悠长的牛角号传来。   “发现敌军!”   韩元良急匆匆的跑出来,“敌军在何处?”   “左侧!”   包东上马,贾平安摇头,“只是窥视,无需去。”   “他们回来了。”   左侧的斥候带来了一具尸骸。   “是契丹人!”   “装备挺不错。”   “多少人?”李元婴问道。   “十余人。”   韩元良问道:“可是在一侧窥探?”   “是。”   贾平安转身进去。   韩元良赞道:“你等斥候此次敏锐,当请功。”   他发现斥候们和李元婴等人都在看着进去的贾平安。   “是国公的吩咐。”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帐内。   他需要判断阿卜固的行踪。   地图打开,边上放一张纸,炭笔在手。   开始计算。   “先生,你如何断定有人窥探。”   “国公可是修炼过吗?”   贾平安摇摇头,炭笔不断在纸上写画,众人一看全是自己看不懂的线条。   “那些溃兵寻到阿卜固需要五日到六日,阿卜固做出决断需要多久?三种可能,当机立断,其二,他需要召集麾下的头领商议,那么半日;其三便是那些头领不在,那么决断需要三日以上……”   贾平安写写画画。   “可阿卜固正准备起兵,所以我断定那些头领和军队就在阿卜固的周围,如此他定然是当机立断。”   “五日消息传到,随即出兵。”   贾平安开始计算。   “若是按照快速来计算,阿卜固前日就该和我军接触了。”   “他们都是骑兵,自然快。”韩元良说道。   “我赌他忌惮我,所以一路小心谨慎,特别是夜里,估摸着是枕戈待旦,就怕被我夜袭。”   贾平安笑了起来。   “如此他只能在今日或是明日接触我军。”   贾平安写了一个2。   前面是一串数字和符号,包括等号。   “这是什么?”   魏青衣问道。   贾平安说道:“算术。”   李元婴拿起这张纸。   “这是方程式。”   “嗯。”   贾平安打开了在进入饶乐都督府之前收到了最后一封家书。   “什么方程式?”   众人围拢过来。   李元婴说道:“这便是算术中的手段,你等看看,这里是几种条件,五日,六日……”   ——阿耶,长安下雪了。   笔迹很稚嫩,是兜兜写的信。   从去年开始,兜兜就喜欢为家人充当文书,比如说要写什么呀,或是要记录什么呀,来找我呀!   ——阿福最喜欢了,外面一下雪它就跑了出来,拉都拉不住。   秦岭的熊猫可不是萌物,冬季它们就在冰天雪里觅食。   ——大哥越发的古板了,每日从学历里回来就写作业,晚饭后也不陪我玩,说要琢磨什么功课。   贾平安有些无奈。   他一直在给老大灌输你是家中的长子,你要懂的长子该做什么……   后来他发现自己灌输的太多了些,就停止了。   可老大还是不可抑制的往老大的路上走。   孩子气不见了。   每日刻苦读书。   还得教导弟弟妹妹。   还得关心父母。   再过十年,估摸着他还得关心家中的一切,包括产业。   我是不是……过了?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看,把条件列出来,随即方程式一解开,结果就出来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李元婴觉得自己就是神灵。   一群人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但旋即就转向了正在沉思的贾平安。   “原来新学真的能用于战阵。”   韩元良说道:“两军出击,一边算一下就能算出对手的行程……”   李元婴说道:“不只是如此。”   “还有什么?”   几个将领求知若渴。   李元婴很想装个逼,但……   “本王也不知。”   众人看向了贾平安。   长子就是长子!   贾平安想通了。   就如同是杨德利一般,在被接到贾家之后,他就知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姑母会说:“得利,去看看平安在哪?”   “得利,别让平安在井边玩耍。”   “得利……”   贾平安能想象到表兄当年对原身的态度。   这便是命!   后世许多人想寻求解脱,什么家庭,什么什么……   可这就是命!   老大是长子,他的命便是努力学习,努力做事,出门就代表着贾家的门面……   贾平安想通了这个问题,抬眸见众人在看着自己,就笑道:“可是有事?”   众人看着李元婴。   李元婴说道:“先生,他们想请教一番如何把新学用在战阵上。”   “这事啊!”   贾平安想了想,“譬如说两军对垒,敌军左翼多少人,出击到达我军阵前需多久……随后是我军右翼多少人,若是不足以抵御敌军左翼的进攻,中军增派援军需多久到达右翼一线……”   很简单啊!   众人都觉得没问题。   韩元良说道:“国公,这等事都是经验。”   贾平安笑了,“你那是估算。而新学不同,是计算。这等距离径直心算即可,敌军出动左翼时,几息就能算出结果。若是增援差些时候才能赶到,你就该下达两个命令,其一令中路增援,其二令右翼拼死抵御……”   韩元良明白了,“几息?”   贾平安点头,随即起身出去。   该巡营了。   李元婴嘟囔道:“先生说几息是给你等留面子呢!”   韩元良问道:“为何?”   李元婴说道:“算学中那些心算了得的学生,这等简单的题目瞬间就能出结果。”   韩元良默然。   杨彩虹问道:“我等可能学?”   李元婴摇头,“本王不知。”   他追上了贾平安。   “先生,那些将领想学新学。”   “此事由陛下决断。”   贾平安不会掺和这等事儿,“插手军队是大忌。”   “学新学是大忌吗?”   “当然。”   新学渗透进军中有风险。   但贾平安觉得此事迟早会放开,至于时机……   “当大唐的大敌都灭了时,时机就来了。”   “那时候先生你想作甚?”   “带着妻儿出去溜达。”   ……   此刻距唐军二十余里的地方,数万大军正在吃晚饭。   没有烟火,所有人,包括阿卜固都是吃干粮。   他啃着干饼觉得憋,赶紧喝了一口水。   水很冰,连肠胃仿佛都被冻住了。   他捋捋胡须,“斥候该回来了。”   “可汗,有人去接应了。”   阿卜固点头。   马蹄声传来。   阿卜固看到了斥候。   “可汗,唐军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扎营。”   阿卜固沉声道:“可曾被发现。”   “一组斥候没回来。”   将领们来了。   “贾平安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地方扎营。”   阿卜固说道:“不过我们有一组斥候没能回来。”   “被他发现了?”   阿卜固点头,“应当是。”   “可有活口?”   “若是被拷打出口供……让贾平安知晓大军就在左近,他会不会跑?”   阿卜固在沉思。   “我不能断定他们是否会跑。”   这是一个难题。   “若是断定贾平安会跑,我们此刻就该出击。”   “是啊!不过他带着千余步卒,骑兵能跑,步卒却只能被我们围杀。”   阿卜固难以下这个决心。   “斥候继续派出去,发现唐军远遁就立即回报。”   阿卜固做出了最稳健的布置。   吃完干粮后,他并不想入睡。   “贾平安会如何选择?”   阿卜固在分析。   “我们的人弄到的消息很详尽,贾平安原先就是个农夫,还是什么扫把星,就是倒霉蛋的意思。”   天色昏暗,帐内冷嗖嗖的。   而且夜里不能点灯,一群人站在那里,朦朦胧胧间看去,恍如一群僵尸。   “他先进了百骑,一步步做了百骑的大统领,堪称是善于钻营。”   阿卜固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轻蔑之意,“他认了皇后为阿姐,就此走上了青云大道,升官快的就如同腹泻。”   “嗬嗬嗬!”   压低的笑声在帐内回荡着。   “但不可小觑此人。”阿卜固肃然道:“此人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前次辽东之战时他就立功不少,当时咱们的人还假借劳军之意去接触,差点被他干掉……”   “此人会为对契丹不满?”   一个将领不解的道:“咱们和他并无恩怨。”   “只有一个可能。”   阿卜固说道:“他觉着契丹是个威胁。他从奚人那边而来,也就是说,奚人要么被他说动了,要么就是蒙蔽了他。”   他眼中多了精光,“若是蒙蔽,李匹帝胆小如鼠……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侍卫。   阿卜固说道:“绕过前方唐军营地,去看看奚人在作甚!”   “千余人,不足以灭掉奚人!”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判断。   众将精神大振。   “如此,我们的人把消息告知李匹帝,随后李匹帝拦截……”   阿卜固起身,“如此贾平安能逃到何处?他无路可逃!”   他心潮澎湃,竟然难以抑制。   “契丹委屈了多少年?从依附突厥到依附大唐,我们忍辱负重,这才换来了今日的良机。”   他竟然流泪了。   “荣华富贵我不缺,大唐的羁縻不会限制我的荣华富贵,他们更希望我能安享富贵,再无一点进取心。”   “可能吗?”   阿卜固愤怒的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雄鹰的血脉,我将振翅高飞,随后扑杀了贾平安!”   “杀了他!”   阿卜固挥拳,“他必死无疑!”   ……   贾平安睡的很香。   李元婴哼哼唧唧的说夜里要戒备,贾平安就令他去戒备。   李元婴可怜兮兮的蹲在外面看了半宿夜空。   娘的,一颗星宿都没有。   有的只是鼓角争鸣。   营地外的鼓角声很准时。   李元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缺。   “先生都安排好了,我还蹲守什么?”   “睡觉。”   他刚想进帐篷,就看到了贾平安旁边的帐篷有人出来。   小魏?   李元婴八卦爆棚,蹲在那里盯着。   这是要作甚?   她竟然进了先生的帐篷。   这是要主动夜袭先生?   可先生今日说过腰有些发麻。   但小魏看着腰细,想来能自己动。   好福气啊先生!   还有美人夜袭。   帐篷内,贾平安依旧在沉睡。   这里是大营的最中间,契丹人再大的本事也摸不到这里来。   所以他睡的很安心。   突然他觉得不对劲。   怎么像是有东西在我的帐篷里?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梦魇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睛。   糟糕,嘴巴被捂住了。   贾平安只来得及看到边上的黑影,就猛的抱住它,旋即翻滚!   老子弄死你!   他压住了黑影,刚想挥拳。   “咦!”   他的左手按压的触感不对。   很Q弹。   “是我!”   “青衣?”   贾平安翻身下去,揉揉眼睛,“你怎地摸进了我的帐篷里?”   魏青衣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   “我突然莫名心悸。”   贾平安带着魏青衣来的目的有些猥琐……   所谓安抚奚人和契丹只是朝中的想法,而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和平。   但他没法集结大军。   就算是那一千步卒也是他以奚人有围杀使团的可能弄来的。   可要想正面击败契丹,一千余人无济于事,甚至因为骑兵太少会被磨死。   于是他就想着把魏青衣弄来,好歹一路看看凶吉。   现在回报来了。   贾平安心中微动,“来自与哪个方向?”   魏青衣摇头,“只是莫名心悸。”   难道是心律不齐?   贾平安伸手,“可能是你的心有问题,我摸摸……”   他很自然而然的摸到了心口。   魏青衣呆呆坐在那里。   “心跳……”   很软,但不是绵软,而是Q弹的那种感觉。   贾平安收手,“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魏青衣悄然握紧双拳,淡淡的道:“我对男女之情并无想法,臭皮囊罢了。”   那就是玩偶?   贾平安眯眼想着。   “阿卜固难道敢夜袭?在这等夜里他们看不清……”   那么……   “许多人在夜里都看不清,为何?”   魏青衣问道。   “夜盲症。”   “竟然是病?”   “嗯,缺乏维生素A。”   “吃肝脏能治疗。契丹内部定然有些人没有夜盲症,如此……”贾平安突然起身,“怕是夜袭!” 第1036章 我来服侍你可好   贾平安起身出去。   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夜盲症,所以就看到了侧面蹲着一个黑影。   “谁?”   “我。”   李元婴起身。   先前他听到了动静,就是翻滚的动静。   可才将翻滚了几息就结束了。   “先生。”   李元婴低声道:“快了些,不过不打紧,第二回就慢了。”   什么鬼?   贾平安瞬间想通了,伸手就是一巴掌。   “暗中叫醒兄弟们。”   贾平安就站在营地的前方,身后是魏青衣。   “他说什么第二回就慢了?”   魏青衣常年在终南山,见到的多是隐士一流,谈论的话题多是修炼,所以在许多方面堪称是白纸一张。   贾平安说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更热乎。”   “何意?”   魏青衣觉得红尘中也颇有些意思。   贾平安有些尴尬,“他说军中的兄弟第一次受伤见血会慌张,跑得快。第二回受伤就好了,从容了许多。”   “为何?”   这妹纸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贾平安说道:“第二回他知晓披着甲衣,就算是刀砍枪捅也不会见血。”   “原来如此。”   魏青衣说道,“那一夜我就没见血。”   刚来禀告的李元婴想原地爆炸。   这般火爆的话题啊!   本王该避避吧。   “那是运气,若是不小心中了,看着自己流血你会心慌,有人甚至会浑身无力。”   所以新兵的死亡率是最高的,就是因为他们有许多第一次,某些第一次过不去的话,那就成为了尸骸。   “先生。”李元婴见二人沉默,这才近前,“都醒了。”   “别弄出动静。”   千余人集结。   夜风凛凛。   营地外三百余步的地方,两千余人正在逼近。   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里吃的最好,操练最狠。   “鼓声。”   “号角声。”   带队的将领低声道:“唐军在营地外有鼓角,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随即鼓角齐鸣,营中的唐军便会有了准备。所以,小心些。”   众人点头。   将领指指前方,随即带队前进。   三百余步的距离不算远。   当能看到营地的轮廓时,将领指指左侧。   那里能看到两个黑影。   这是鼓手!   将领指指那两个黑影。   有人摸了过去。   其中一个黑影竟然起身回去。   别动!   将领举手。   摸过去的人也蹲了下来。   不能摸了这两人。   那么……   将领看着夜色中的营地,猛地挥手。   既然不能偷袭,那便偷袭。   当唐军闻讯时,他们早就冲进了大营中,随即纵火砍杀。   首功到手!   将领当先弯腰走去。   走了十步时,他心中狂喜。   营地就在前方。   这等临时营地自然不可能有栅栏或是土墙包围,就是帐篷。   快!   他脚下加快。   到了边上的帐篷,他举刀……   “谁?”   前方有人厉喝。   将领昂首喊道:“首功到手,杀啊!”   一群人狂喜冲了进去。   有人冲进了第一个帐篷,举刀狂砍。   没有预料中的人体,没有喷溅的鲜血和惨叫。   人呢?   第二个也是如此。   “没人!”   轰轰轰轰轰!   前方火把密集点燃,众人习惯了夜色,骤然遇到光亮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挡在眼前。   透过指缝,将领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半夜的来扰人清梦,不道德!”   这句话便是命令,身后的步卒阵列冲了出来。   将领高呼,“他们早有准备,撤!”   他们慌乱转身。   马蹄声从左右传来。   百余骑兵从后面兜住了他们的退路。   “杀!”   步卒列阵冲杀很有看头,长枪一排排的捅刺,混乱的敌军一片片的倒下。   “闪开!”   陌刀手耐不住性子冲了上来。   顿时就热闹了。   骑兵的冲杀切割开了敌军,随即利用战马的速度和冲击力不断的切割,把敌军彻底打散。   将领绝望的道:“他竟然有准备!”   他想不通为何贾平安会有准备。   这不是三国演义,没有什么演义可谈。   什么叫做鼓角争鸣?   就是预警。   大军扎营后,除去极少人作为警戒力量彻夜不眠,其他人倒下大睡。   人一夜未睡,第二日精神和体力都会出问题,而且判断迟钝,这样的情况下遭遇敌军,那几乎是一边倒。   所以宿营就睡,什么全体蹲守敌军夜袭……不存在的。   但今夜敌将就遭遇了蹲守。   一排排契丹人倒下,将领带着一队精锐奋力冲杀,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他不敢回头,只知晓一路狂奔。   黑暗中他无法分辨方向,但方向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他亡命而逃。   “贾安平竟然没走,这是个好消息!”   将领狂喜,“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我们还是首功!”   此次夜袭两个任务,其一查探唐军是否撤离,若是没有,那便发动突袭。   他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也完成了,只是有些糟糕。   “贾平安,天明就是你的死期!”   将领高声咒骂。   哒!   哒哒哒!   马蹄声在左近传来。   将领浑身僵硬,“快跑!”   他往右边跑。   哒哒哒!   马蹄声在夜色中很沉闷。   将领止步回身。   一骑从黑暗中出来。   马背上的唐军直勾勾的看着他,旋即策马冲来。   “杀了他!”   将领呼喊,可身后没动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石化了。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也就是说,先前就他一人冲了出来。   “我乃契丹勇士!”   将领举刀,勇敢的冲了上去。   铛!   唐军借助着战马的冲势,轻松把他的长刀劈飞。   将领喘息着,本以为死亡降临,可那个唐军竟然下马了。   “段出粮,可要帮忙?”   侧面有人问道。   段出粮摇头,“无需。”   他拎着横刀缓缓走来。   “我家郎君要口供。”   将领懂大唐话,问道:“你家郎君是谁?”   “赵国公。”   将领大笑,“既然失败,有死而已,杀了我吧!”   “不会!”   段出粮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前。   “我来服侍你可好?”   将领下意识的点头。   刀光闪过,他的右手一痛。   他举起右手臂,右手从手腕那里断开。   段出粮接住了断手,猛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随即刀光再闪。   将领觉得脚下一松,就摔倒在地上。   “杀了我!”   他惨嚎着。   段出粮单膝跪在地上。横刀反转伸进了他的裤腿里。   嗤嗤嗤!   裤腿被剖开。   雷洪来查探情况,见状问道:“你这是作甚?”   他看到段出粮低头看着契丹将领的大腿,赞道:“好皮子!”   晚些雷洪面无人色的回去了。   “国公,段出粮……”   贾平安摆手,“别和我说此事。”   “啊……”   惨叫声就在营地外面不远,听着比狼嚎还渗人。   晚些段出粮回来了。   “郎君,阿卜固带着四万大军就在二十里开外宿营。”   贾平安点头。   四万!   奚人那边只有三万,而且奚人不是契丹的对手。   包东问道:“敌将呢?”   段出粮摇头。   雷洪说道:“别问。”   包东不解。   雷洪摇头,干呕了一下。   “睡觉!”   贾平安下了命令。   韩元良问道:“国公,得先挖坑把尸骸埋了吧?”   两千余具尸骸丢在营地外面有些膈应。   贾平安说道:“不必了。”   他进了帐篷,“明日的尸骸会更多,到时候令俘虏来处置。”   京观!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起了这个念头。   “哎!”   韩元良寻到了包东,“听闻国公在倭国筑京观了?说是空前绝后。”   包东点头,“那是一个从未有过的京观,一层层的覆土,周围还搭台子,就是为了把京观筑高些,边上还种树……”   “多少人?”韩元良笑道:“这样大京观少说数万人吧?骇人听闻。”   包东看了他一眼,哪怕是黑暗中,韩元良也感受到了些情绪。   “数不清。”   韩元良哆嗦了一下,“国公杀戮太盛,不怕有报应吗?”   包东嗤笑,“什么报应?国公说天下就是一个丛林,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前汉时谁说什么报应了?也就是如今。”   当儒道释三家都把什么报应挂在嘴边时,这个民族就病了。   “国公说用报应来教育百姓,那便是自我阉割,全民都被阉割成了内侍。外敌一旦进来势如破竹,可也不见他们被报应。”   韩元良愣住了。   “睡觉!”   帐篷里的贾平安想到了后来……   从明末开始,华夏就病了。   千年延绵不断的王朝积累下来的弊端几乎是一下就爆发了出来,千年来越活越自私,越活越精致的士大夫们开始了新花样,这一次他们换了个玩法……   前汉时他们开始垄断权利。   前晋时他们完成了垄断,但可惜被关陇击破。   大唐时他们和皇权明争暗斗,最终两败俱伤,大唐遭殃。   到了大宋时他们再度垄断权利,这次他们汲取了教训,把武人的地位压的和奴隶差不多,觉得这样应当能千秋万代了。   可他们忘却了这是个丛林,大宋还有外敌,于是玩脱了。   到了大明时,明太祖和文皇帝皆是雄主。明太祖杀的士大夫们人头滚滚,于是他们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到了文皇帝朱棣时,哪怕他依旧是雄主,可却让士大夫们渐渐站稳了脚跟。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一次士大夫们汲取了上千年的教训,他们决定不带皇帝玩了。   这次他们撇开了帝王,在南方,北方……他们玩的风生水起。   这一次他们利用了明太祖的惠民政策……普及教育,他们成功的让那些读书人成为了自己人,而代价很低,只是让他们拥有免税的权利。   这个特权群体越来越庞大,一个人带着一个家族盘踞地方,就能用兼并土地等手段把地方拖的苦不堪言。可往往一个地方有几个这样的家族,甚至是几十个。   他们密布朝野,他们开始染指商业,不断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   但他们却无需交税,并说商人是贱人。   他们肆意吸吮啃噬着大明的血肉,当京城沦陷,皇帝自尽煤山的消息传到南方时,后方却在举行盛大的聚会……   “需要从现在就斩断那些人的手。”   “还得给他们寻找对手,而且是不变的对手。”   “若是没有对手,那我希望被灭掉的是儒家。”   儒家天然就带着失败的气息,这是他们的基因所决定的。   “不断彰显君子的学问,就是自我阉割的学问。”   “这个世间明明没有君子,却拼命去琢磨如何成为一个君子。”   “你们阉割了自己不打紧,却带累了这个华夏。”   儒道释最后为何能殊途同归,就是因为它们有着类似的核心思想。   若是把儒家看做是方外贾平安觉得也没问题。   也就是说,华夏让方外人统治了上千年。   从汉唐以后,这个民族的命运就随着儒学的不断升华而不可抑制的下坠。   拦都拦不住!   贾平安闭上眼睛。   这一觉他睡的很香。   起床后,他就派出了斥候。   “发现就回来,无需缠斗。”   骑兵太少,以至于贾平安用兵都扣扣索索的。   “生火做饭!”   远处的契丹人也是如此。   既然都发现了对方,那还躲什么?   “昨夜我们夜袭的人并未归来。”   阿卜固面色阴沉。   “只有一个可能,贾平安并未选择远遁,而是原地宿营,随后发现了他们夜袭,绞杀了他们。”   面对这样的局面,阿卜固反而很是欢喜。   “贾平安没走,这说明他想试试……那么便试试。”   火堆密布,别的地方都在熬煮干粮,阿卜固这边熬煮的是肥羊。   羊肉在瓦罐里翻滚,很快就熟了。   他用刀子削肉,身边有一杯茶水。   吃得饱饱的,再惬意的喝一杯茶,这日子过的太安逸了。   “出发!”   阿卜固上马,回身看了一眼大军,踌躇满志的道:“告诉他们,一旦绞杀了贾平安所部,我们将会去营州。营州有城池,有粮草,我们将会在那里度过最温暖的一个月。”   “万岁!”   消息传达下去,万众欢呼。   “我喜欢这样。”   阿卜固沉醉于欢呼声中,“这才是权利的滋味!”   “出发!”   大队人马出发了。   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来报。   “可汗,发现唐军斥候。”   “多少人?”   阿卜固笑着问道。   在大战前,主帅必须要用从容的姿态给予麾下信心。   “二十余人。”   回来的斥候很自信的道:“我们百余人,想来他们将会带来不少头颅!”   阿卜固颔首,欣慰的道:“好。”   ……   二十余斥候和百余契丹斥候在游斗。   “放箭!”   契丹人在追,但很憋屈的是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如唐军,于是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只需斩杀五人!”   带队的将领咬牙切齿的喊道:“杀一个军功翻倍。”   阿卜固说过了,带几个人头回来,好挂在大旗上。   这是鼓舞己方士气的举动。   “啊!”   身边的麾下落马,旋即惨叫声传来,竟被后续的战马活生生的踩死了。   马蹄声如雷,箭矢不断飞来。   晚些前面的唐军突然迂回。   “追!”   将领兴奋的喊道:“他们要转回去。”   是的!   唐军斥候必须要回归大营。   但契丹人挡住了他们回归的路线。   收弓,拔刀。   为首的队正用横刀指着敌军,漠然道:“击溃他们!”   刚得到喘息机会的战马再度出击。   甫一交手,敌将就发现自己自大了。   唐军二十余人组成了锋矢阵,队正是箭头,直接穿入了他的队伍中。   不断有契丹人落马,当唐军斥候杀透出去时,他们仅仅少了一人。   “他们跑了。”   敌将有些失望。   正在疾驰中的唐军突然转向。   他们再度对着敌军。   残余的五十余敌军懵了。   一个斥候喃喃的道:“他们……他们竟然是想杀光我们!”   “出击!”   队正率先出击。   锋矢阵再度成型。   敌将咬牙道:“再杀几个!”   他必须要多杀几个唐军斥候,否则回去阿卜固饶不了他。   这便是战时!   “杀!”   将领发现队正受伤了,伤口就在左肩头。   他必须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持刀砍杀,如此他自然就握不住缰绳……变成了独臂。   机会!   将领冲杀在前。   铛!   近乎于独臂的队正果然身体摇晃,难以保持平衡。   双方错身而过……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将会奔向自己的下一个对手。   可敌将蓄谋已久,就在错身而过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奋力转身砍杀。   队正仿佛和他心有灵犀,同时回身。   敌将是想斩杀脖颈部位,而队正因为左肩受伤,所以横刀下降……   避开!   这是两败俱伤的一刀。   敌将眼珠子都瞪圆了。   大部分情况下不怕死是因为活着和死去差别不大,弄不好死去还更好些。   但当你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你会眷恋这些享受,变得贪生怕死。   敌将半途转向,准备格挡。   沙场上有一条铁律:当你贪生怕死时,你会死的更快!   敌将落马。   队正回身,仓促避开一刀。   他高举横刀。   “万胜!”   “万胜!”   敌军开始溃逃!   队正带着麾下一路追杀,直至敌军消失。   咚!   咚!   咚!   营地那边传来了鼓声。   鼓声雄浑。   队正下马把敌将枭首,拎着人头上马。   麾下把散落的战马收拢,把战死的三个同袍弄在马背上,开始回归。   一面大旗出现在前方。   贾字旗!   ……   求月票! 第1037章 默然   “斥候回来了。”   韩元良说道:“少了三个弟兄。”   贾平安没反应。   魏青衣觉得从出了大营开始,贾平安就变了个人。   李元婴也是这种感觉。   “包东和雷洪去了那边。”   贾平安说道:“此战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便是背水一战!   队正来了,拎着敌将头颅。   “国公,我斩杀敌将!”   贾平安微笑道:“干得漂亮!回去歇息!”   队正说道:“我依旧能杀敌!”   “杀尼玛!”   贾平安粗鲁的道:“肩膀都抬不起来了还杀,滚!”   队正讪笑着去了后面处置伤口。   远方出现了烟尘。   韩元良看着侧面。   “一百步卒怕是控制不住奚人。”   “一百?”   李元婴傻眼了。   一百步卒去控制三万奚人……   “太少了。”   “就算是一千人去了又如何?”   贾平安一句话就让他们死心了。   ……   侧翼,三万奚人正在待命。   百余唐军步卒就在前方。   阿会部首领在和他们说话。   “说是晚些大战,可国公的人一直没来。”   “我不是人?”   刚赶到的包东说道:“国公让你等听从号令,爆炸一起就出击。”   阿会部首领点头,干咳一声,“就怕……”,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奚人,“就怕有人生出异心。”   包东说道:“国公说了,谁敢有异心,死!全家为奴!”   这便是草原规则。   这里就是丛林,一切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大自然法则。   阿会部首领干笑道:“是啊!这等人就该死!”   包东说道:“这里距离战场五里之外,要安静。”   ……   “唐军就在前方!”   阿卜固已经看到了。   “就是千余人!”   “骑兵不足一百。”   “他们列阵以待。”   “……”   消息流水般的传来。   阿卜固精神大振,“果然就是千余人。”   有人说道:“唐军最擅长在侧面准备数百骑兵,就等着双方僵持时出击,一举击溃对手。”   阿卜固淡淡的道:“你觉着千余人能抵御我军多久?”   那人大惭。   “那时候他们有上万步卒,还有跟随的部族,他们当然从容。可此次贾平安深入腹地,这是送死来了。”   阿卜固看着越来越近的唐军阵列,兴奋的道:“我要贾平安!”   他策马出前。   “大唐无道,对我等部族敲骨吸髓般的索取,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差,为何?”   他私人库藏价值巨万,可部族却穷困潦倒。   阿卜固喊道:“现在贾平安就在前方,我们只需击败他,把他的头颅挂在大旗上,我们就能一战破营州。这里的每个人,我答应你们,进了营州随意你等杀戮,随意你等凌辱妇人,钱粮全数归你等!”   “万岁!”   对面,贾平安也策马出来。   战前动员,这个对于他而言有些陌生。   “大唐对契丹不可谓不厚。”   大唐对契丹人真心不错,把奚人留着就是最大的善意,否则灭了奚人,大唐就能直面契丹。在这个时代,契丹只能卷起铺盖跑路。   “可他们不知足,他们觉着能一统草原,能成为匈奴和突厥般的存在。”   若是没有草原异族的存在,中原王朝会不断向外探索,千年后的结局会变得让让许多人压根不认识。   “大唐能答应吗?”   “不能!”   “能吗?”   “不能!”   声音越发的高亢了!   “能吗?”贾平安嘶吼。   无数手臂高举。   “不能!”   贾平安策马回身。   对面,阿卜固遥遥指着他,“出击!”   贾平安回归中军。   不过千余人,说是中军,实际上都在一起。   “来了!”   李元婴并未害怕,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一员老卒了。   魏青衣眯眼看着冲杀而来的敌军。   上万人的冲锋,那气势让人叹为观止。   马蹄声轰隆,仿佛雷神手持电锤在拼命的轰击着大地。   那些把整个人伏在马背上的契丹人在等待。   魏青衣觉得脊背仿佛有刺。   那种麻痛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距离越近,感觉越重。   “这便是杀机!大军的杀机!”   这不同于她在长安时感受到的各种气息,这种气息更加的原始,更加的纯粹。   “杀戮!”   她喃喃道。   “放箭!”   一波弩箭飞了过去。   敌军倒下不少,但弩箭仿佛是沧海一粟,压根没法对敌军形成威胁。   “长枪!”   前方,韩元良在嘶吼着。   长枪手们先前把长枪扛在肩头,此刻平举……   “敌军减速了!”   战马在面对长枪阵时自发减速了。   要想让战马不减速,你必须要锤炼它们,要让它们适应面对长枪。   可契丹人显然并未做到这一点。   但他们依旧撞击了上来。   “杀!”   长枪拼命的捅刺。   前方人仰马翻。   贾平安说道:“当年先帝征伐高丽时,同样是步卒列阵,连续挡住了高丽人三轮冲击,随后骑兵出击,一举击败了高丽人。”   从前秦开始,步卒才是中原王朝对抗草原异族的利器。   大车就在周围,唐军此刻就背靠车阵而战。   “放箭!”   后方的弓箭手不断张弓射箭。   前方的长枪手不断捅刺。   “第一波攻击士气最盛。”   李元婴领悟了这个道理。   “放箭!”   箭矢不间断的倾泻过去,而敌军同样用箭矢覆盖了唐军。   但唐军的优势在于甲衣。   不断有人中箭被扶着回来。   “杀!”   一个军士手持长枪奋力捅刺,竟然穿透了两个契丹人,随后他丢弃长枪,拔出横刀砍杀。   转瞬他就被淹没在契丹人中,唯有不断的惨叫传来。   转瞬,那里安静了下来。   李元婴看了贾平安一眼,发现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先生,为何不带李敬业来?”   若是有李敬业在,此刻他会带着陌刀手在前方大呼酣战。   “不合适。”   他若是带了李敬业,那些宰相说不得就会猜测他此行会弄鬼。   贾平安出使……杀戮!   他第一次出使辽东,就在高丽斩杀了不少人。   那一次他带了李敬业。   第二次出使再带李敬业,说不得连皇帝都会猜测他是有预谋的想把奚人和契丹灭了。   “突击上去!”   阿卜固带着将领贵族们在后方指挥观战。   “他们稳住了!”   一个头领不敢置信的道:“千余唐军竟然能阻拦我大军?”   契丹的日子相当不错,靠近大唐的一面有奚人挡着,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营州的唐军,但营州身处契丹和奚人的包围中,唐军但凡一动,就会引来左右夹击。   所以他们的日子很安逸。   “大唐征伐辽东时我们派人去助战,但被拒绝了。”   阿卜固说出了此事,咬牙切齿的的道:“大唐不信任我们!”   “好!突进去了!”   前方一伙契丹人打开了突破口。   阿卜固狂喜,“赶紧,全数从这个缺口挤进去!”   随后扩大缺口,唐军自然崩溃。   步卒对骑兵崩溃,那就是任人宰割。骑兵会把步卒分割成无数块,从容干掉。   “放箭!”   后方的唐军早已严阵以待,一波箭雨把冲杀进来的契丹人射翻大半。   “突进去!”   阿卜固握紧双拳。   一队身材高大的唐军军士上来了。   他们手中举着的是……   “举刀!”   “杀!”   刀光闪过。   一切归零!   阿卜固面色微变,“是陌刀手。”   有将领说道:“可汗,士气有些跌落。”   一波攻击不可能长时间持续下去,久攻不下必须要撤回来修整,重新鼓舞士气,否则一旦士气崩溃,唐军就能顺势反击。   阿卜固冷冷的道:“撤回来!”   敌军开始撤退。   贾平安吩道:“陌刀手去砍杀一阵。”   陌刀手突然冲杀了出来,一阵砍杀,让断后的敌军魂飞魄散,随即遁逃。   “若是此刻有五百骑兵,我便能让阿卜固崩溃。”   李元婴很是遗憾的道。   “歇息!”   贾平安下马。   “沙场上从未有什么若是。”   李元婴点头,“受教了。”   ……   五里开外的地方,奚人有些躁动。   雷洪眯眼看着,“有人在鼓噪。”   “预料之中。”   包东说的从容,可却有些犯嘀咕,“三万骑,若是突然暴起,咱们可挡不住。”   雷洪低声道:“挡个屁,一百步卒,他们只需用人马碾压就是了。”   里面的躁动越发的激烈了。   “说什么?”   雷洪问了通译。   包东只需看看通译的脸色就知晓大事不妙。   “说是只需杀了我们,就能和契丹人夹击国公,随后……”   “随后下营州,攻打辽东!”   包东有些心慌,“叫他们来问话。”   阿会部的首领来了,苦笑道:“有人在中间造势,我带着人想进去,可外面那些人不肯相让……”   雷洪冷冷的道:“你刚才并未尽力!”   阿会部的首领冷冷的道:“我何曾没尽力?方才我差点被人殴打……”   包东眯眼看着他,“你要知晓国公就在前方。”   阿会部首领哆嗦了一下,旋即笑道:“我对大唐忠心耿耿。”   他回去了。   包东死死地盯着他,“此人有问题。”   雷洪点头,“这几日都有人来说他当初最坚定,一力鼓动李匹帝和契丹合谋……后来反悔的最快、最坚决的也是他。”   “这人就是墙头草。”   “不。”通译摇头,“我觉着此人是一条毒蛇!”   包东觉得脊背处发寒。   通译突然抬头看着鼓噪的中心点,“他们说国公只有一千人,契丹四五万人马,国公定然溃败,再不动手……战后契丹人不会给奚人分润好处。”   ……   “鼓起勇气!”   阿卜固在拼命给麾下打气。   “我们已经起兵了,就算是反悔投降,大唐也不会放过我等!”   他高声喊着。   有人嘀咕,“大唐只会清算权贵。”   每一次都是这样,造反的权贵被处死,家族被牵累,但普通人没问题。   阿卜固显然深谙麾下的心态,“对面是谁?他在辽东犯下了累累杀孽,他在辽东筑造了无数京观。他是杀人的魔头,他以杀人为乐……一旦我们低头,他将会用无数尸骸来彰显他的武功!”   他喘息了一下,“在他的面前,跪地请降也难保一命!”   那些眼睛亮了起来。   阿卜固喊道:“上马!”   那些骑兵上马。   阿卜固说道:“我将在你等的身后,必要时我将会率军发动总攻,我不退!我发誓不退一步!”   士气大振啊!   阿卜固甚至看到有人浑身颤栗。   他回身看着唐军阵列。   “贾平安,你歇息好了吗?”   他拔出长刀,“出击!”   唐军就一千人,没办法歇息好。   前方在浴血奋战,后面的也不省心,要不断张弓射箭。   有人的手指头肿胀,有人的手指头被弓弦勒破,此刻都在咬牙坚持。   “凶吉如何?”   贾平安拿着水囊喝了一口水,冰的牙齿痛。   魏青衣摇头,“我看不出来。”   那岂不是白带你来了?   贾平安有些郁闷。   魏青衣看着前方,“但我感觉对方气势更盛。”   “没你这么涨他人威风的!”   贾平安把水囊丢下。   魏青衣摇头,“我就事论事。”   她看着贾平安……很认真。   “如何?”贾平安笑道:“今日我可有杀劫?”   魏青衣摇头,“看不出。”   贾平安后悔了。   魏青衣沉吟着。   “可我却看到了你的眉间全是生机。”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爽朗。   “准备!”   敌军再度发动进攻。   前方,长枪手重新列阵。   弓箭手们用血淋淋的手指头夹住箭矢,勾住弓弦。   “杀!”   前方接敌了。   这一次敌军的冲击格外的凶狠。   那些契丹人悍不畏死的扑击着阵列,箭矢不断从后面飞来,有些敌我不分的意思。   “这是总攻!”   贾平安冷冷的道:“集结起来。”   骑兵们开始集结。   数十骑想改变这场厮杀的结局很难,不,是不可能。   “陌刀手上前。”   对面,有人大声喊道:“唐军上了陌刀手!”   阿卜固淡淡的道:“长枪阵列挡不住了,贾平安只能轮换,我们准备……”   总攻开始了,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   侧面。   阿会部的首领悄然进了躁动的核心地带。   “那个贱人!”   通译骂道:“果然是他!”   包东回身,“集结!”   一百步卒集结,面对三万奚人面无惧色。   我们习惯了以少打多!   不,是以少胜多!   这是大唐武人的骄傲。   他们能漠然面对任何对手。   包东深吸一口气,“谁敢造反!”   没人搭理!   “国公即将率军杀回来。”   包东举着牛角号,“只需吹响号角,国公将会率领大军归来,你等想变成京观吗?”   那些奚人气势一滞。   阿会部首领在中间喊道:“别听他的,贾平安带着一千人面临着十万契丹大军的围攻,哪怕是用尸骸都能淹没了他。我们必须马上出击,而这一百人就是最好的功劳,出击,去夹击贾平安……”   那些首领在踌躇。   “杀了贾平安不是事,可后续如何?”   “后续大唐会震怒,随即出动大军报复。”   “从前汉开始,他们就是这等性子,但凡吃了亏就要报复,今日不行就明日,明日不行就后日……哪怕是数百年后他们依旧记得当初的大仇。”   “可……契丹强大啊!”   “吐蕃人会接纳我们!”阿会部首领喊道:“还有突厥人,我们联手起来将有撼动大唐的力量。我们将会马踏长安!”   吐蕃人……   这个势力让大伙儿惊喜莫名。   成了!   阿会部首领狂喜,“跟着我……”   包东面色剧变,“派人去报信,告诉国公,奚人反叛,让他赶紧走。”   雷洪回身,“去报信……”   “他们来了。”   奚人开始动了。   马蹄声骤然而起。   从后面。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快。   “快走!”   雷洪踹了包东一脚,“我留守,你带着他们走。”   他们一共有五匹马,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哒哒哒!   “他们想逃,快!”   阿会部首领狂喜,兴奋的脸都红了。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快。   “是唐军!”   后面传来了尖叫声,就像是遭遇了兽群般的惊恐万状。   一队雄壮的骑兵出现了,他们竟然披甲。   一把情况下骑兵都会有大车或是备用马跟随,专门用于托运甲衣。否则披着甲衣长途行军,别说是战马,人也受不了。   五百骑兵轰隆而至。   为首的将领策马到了包东之前,拉马缰,随即战马掉头,就挡在了步卒之前。   将领沉声道:“老夫营州都督常永烈,谁要造反?”   奚人愣住了。   五百骑兵对于大唐而言堪称是一股能决定胜负的强大力量,而且还是营州都督常永烈亲率。   有人惊呼,“这是贾平安的安排!”   常永烈冷笑,“国公早就遣人去瀛洲,这几日老夫一直跟在你等的身后,若是没人有异心,自然合力一击,可国公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果然!”   五百骑兵列阵。   常永烈喝道:“谁?”   阿会部首领眼珠子乱转,知晓自己此番再也混不过去了,贾平安得知了消息后定然会把他的首领丢在京观的顶端。   “不要听他的,他就五百骑,我们三万人,八个杀一个,杀不完吗?”   没有人发现他算错了数。   有人动心了。   阿会部首领喊道:“跟着我!”   “准备!”   常永烈拔刀,准备率军冲击。   阿会部首领拔刀,高喊道:“出击!”   刀光闪过。   阿会部首领头颅落地,依旧保持着惊愕之色。   默然!!!   默然!!!   默然!!!   所有人转向看着那个收刀的头领。   头领冷笑道:“国公早就料到有人会不安分,令我盯着,但凡谁鼓噪就杀了他。”   贾平安竟然在我们的内部安排了人手!   一群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头领高举人头喊道:“逆贼已死,你等还想什么?整队,等候常都督调遣!”   他策马出去。   常永烈也不明白这场变动的缘故。   头领到了他的身前,“这是国公的差遣。”   常永烈赞道:“你忠心耿耿,陛下会有嘉奖。”   刚才若是动手,就算是他能击溃奚人,但贾平安那边的战局却没法干涉了。   包东却下意识的问道:“国公如何说的?”   头领露出了笑容,很幸福的道:“国公说了,斩杀叛逆头领一人,当斩杀契丹十人。若是成功,我一家人就能去长安定居。”   常永烈低声道:“果然是老帅们推崇的帅才。”   他策马掉头,“准备……”   五百大唐骑兵打头,身后三万奚族骑兵跟随。   士气升腾!   ……   晚安! 第1038章 契丹灭   “第二排上前!”   第二排陌刀手默然上前。   “杀!”   将领厉喝!   刀光不断闪烁。   这是第三波轮换了。   “放箭!”   后面的弓箭手不断放箭,手指上的伤口越来越深。   “唐军不行了!”   阿卜固在后面看着自己一方气势如虹,不禁露出了笑容。   “准备!”   他带着剩下的五千骑准备出击。   这才是总攻。   李元婴拔出横刀,“先生,带上我!”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死?”   李元婴说道:“当然怕,可我更怕丢了大唐的脸!”   魏青衣拔刀。   “你修炼不怕杀生吗?”贾平安问道。   魏青衣深邃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我先是大唐人,其次才是修炼人。”   贾平安点头。   “准备!”   他举刀,“弓箭手退后。”   弓箭手接到指令,默然后退,他们的手指头几乎僵直了。   一队跳荡拎着火药包出现了。   “火药包?”李元婴眼前一亮,旋即黯然,“太少了些。”   才三十余人。   贾平安看了前方一眼。   阿卜固开始启动。   侧面来了一队骑兵,十余人,疯狂冲着这边挥手。   “是咱们去奚族那边查探的人。”   阿卜固毫不犹豫的道:“出击!”   那些骑兵在拼命的挥手呼喊。   前方,唐军阵中冒起了硝烟,很淡。   “是唐军的爆炸……”   有人惊呼。   几十个火药包被扔了出来。   阿卜固盯着那些火药包,看着他们落在了自己麾下的中间。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以炸点为中心倒下了许多契丹人。   “不足为惧!”   阿卜固精神一振,“他们的数目不够多,杀上去,告诉他们,胜利就在眼前!”   那群骑兵不断接近。   阿卜固喊道:“去看看。”   可现在是集团出击,谁能从中间冲出去?   ……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传来。   常永烈策马冲了出去。   “出击!”   瞬间万马奔腾。   雷洪兴奋的不行,一边控制战马一边说道:“阿卜固必败!”   ……   那十余骑兵靠近了冲击阵列的边缘,高声叫喊。   喊声不断被传递进来。   消息也跟着传递到了各处。   “什么?”   阿卜固没听清。   麾下面色惨白。   “奚人败了,李匹帝身死,贾平安卷走了大军!”   奚人的常备军三万……   轰!   阿卜固的脑海里恍如有个东西在爆炸。   他麻木了一瞬。   唐军阵中,贾平安看了左翼一眼,“全军出击!”   李元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但军令被不打折扣的传递上去。   韩元良楞了一下,回身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坚定点头。   大唐军人哪怕面对刀山火海也毫不迟疑!   韩元良高呼:“出击!”   仅存的八百余人高呼,“出击!”   前方的陌刀手们挥刀频率更快了些!   “杀!”   前方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唐军反击了!”   阿卜固正在震惊中,麾下惊呼。   他抬眸,就看到唐军前方刀光闪烁,后续的箭矢跟着延伸,整个攻击节奏丝毫不乱。   每一支军队都会有自己的攻防节奏,这是属于这支军队的气质。   大唐军队是临时抽调组建而成,所以气质多是由主将带来。   主将悍勇,这支军队就会悍勇;主将狡猾,这支军队就会成为老油条……   阿卜固只是朦朦胧胧的知晓些这等道理,但此刻他领悟了。   “坚守如山,攻击如火!”   “可汗!”   麾下在问,“奚人的三万骑兵都在贾平安的手中,可他们在何处?”   “是啊!他们在何处?”   阿卜固要疯了。   “贾平安出击了!”   大旗一动,贾平安开始策马而行。   “前汉李陵领步卒五千出击,被八万匈奴大军围杀,一日之内耗尽五十万箭矢,箭尽粮绝,虽败犹荣……”   那是前汉!   “今日我等一千步卒挡住了敌军四万骑兵的轮番冲击……”   贾平安举刀:“汉儿威武!”   “闪开!”   正在攻击前进的唐军阵列闪开了一条道。   他们看着大旗下的贾平安高举横刀冲了上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大唐军队的传统,每当战局陷入胶着时,主将会率领精锐骑兵突击,以点带面,击溃敌军。   贾平安在欢呼声中冲了上去。   “贾平安来了!”   前方的契丹人竟然气势为之一滞。   “围杀了他!”   阿卜固疯狂叫喊,“谁杀了贾平安,赏一千帐!”   这是前所未有的重赏!   “他杀进来了。”   “我们的勇士上去了。”   “败了!被他杀了!”   “贾平安在前进!”   段出粮就在贾平安的身侧,那直勾勾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杀!”   他冲杀了上去。   贾平安趁机把横刀入鞘,拿出长弓。   每一日坚持不懈的苦练……   张弓搭箭,屏住呼吸!   松手!   一名敌将落马!   快速拈起一支箭矢,张弓搭箭。   屏息!   松手!   一名敌将落马!   箭矢宛如流星般的不断飞过去。   魏青衣张开嘴……   长安有许多人说贾平安的刀法得了老帅们的真传,但因为出身的缘故,所以不懂箭法,不会马槊……   这是一种鄙视!   只有马槊才是大唐将领的标配,你不会马槊保证会有人问你:你没家传?   上次有人说贾平安箭法厉害,但没人信。   因为说的是在倭国。   谁看到了?   可今日谁都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贾平安每一箭射出,对面必然倒下一人。   而且大多是将领。   李元婴已经看呆了。   那些契丹人在狂呼。   “他们怕了!”   魏青衣第一次惊叹。   李元婴不禁高呼,“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先生威武!”   阿卜固正在发狠,“射杀了他,快,让神箭手去!”   他突然皱眉。   他看了周围一眼,麾下都在周围。   阿卜固缓缓看向右侧……   右侧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   “打雷了!”   有人在喊。   闷雷声越来越沉重。   一条黑线出现在了右侧。   黑线在快速的逼近,不断增厚……   “呜呜……”   “呜呜呜……”   号角声中,有人惊呼,“是奚人!”   阿卜固面色惨白,“贾平安令奚人在一侧等候,就等的这一刻……撤!撤退!”   他想掉头,可周围全是麾下!   “我败了!”   阿卜固喃喃的道:“从一开始我就被他牵着走,什么一千余人,那只是个诱饵。他用自己为诱饵,用击杀大唐名将的诱惑让我心动……我该死!”   “援军来了!”   正在奋力厮杀的唐军不敢置信的看着左侧。   最前面的是五百唐军骑兵,从甲衣上就能辨认出来。   大旗……   “是营州常都督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贾平安。   这是一个圈套!   前方,贾平安拎着一个头颅挥舞。   “万胜!”   万众欢呼中,援军一头从契丹人的侧翼冲了进去。   “败了!”   兵败如山倒!   阿卜固被裹在中间亡命奔逃。   可人太多,速度起不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侧翼进来的唐军不断逼近。   “贾平安来了!”   这个喊声中带着惊惶和绝望!   被杀怕了!   所有人都被贾平安杀怕了。   他们都想到了京观。   这个杀人魔头来了。   谁将会成为他的战利品?   谁将成为京观中的一具尸骸!   一个契丹人弃刀高喊,“我愿降!”   追赶而来的唐军招降了。   “弃刀跪地不杀!”   “弃刀跪地不杀!”   那些契丹人开始勒马,随即整个奔逃的队伍大乱。   有人想投降,有人想逃跑,双方撞在了一起。   阿卜固就在这中间。   “降了!”   一片片契丹人跪在地上,身边是自己的战马在咴儿咴儿的叫唤,让他们赶紧上马。   “追杀!”   贾平安喊道:“一路追杀过去!”   疾驰中的包东策马靠拢,拱手,随后追杀!   贾平安颔首。   雷洪上来,拱手!   追杀!   贾平安颔首。   营州都督常永烈靠近,拱手,“国公果然不愧是大唐名将,下官佩服!”   贾平安颔首。   魏青衣看着他,突然明白了许多。   他一直在憋着一股气,就像是一个打满气的水囊,被契丹人重压着。换个人估摸着早就崩溃了,带着人马后撤。   可眼前的贾平安却在铤而走险。   一次安抚性质的出使竟然被他演变成了灭族的行动。   奚族没了,将会成为大唐南方的农夫。   契丹大概率也会没了,首领们会被绞杀,牧民们会被丢到南方,或是被丢到哪里,成为农夫。   前方的贾平安回身看了她一眼,“如何?”   这是问她身体和精神如何。   魏青衣脱口而出,“国公厉害!”   贾平安回头长笑。   “哈哈哈哈!”   他冲杀在前方,身后是五百骑兵,再后面是三万奚人骑兵。   千军万马跟随着他的横刀在冲杀!   “可汗!”   阿卜固一路疾驰,耳边不时传来惨叫和呼救,但他充耳不闻。   “逃!”   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快!去寻突厥人!”   目前唯一能庇护他的只有突厥人。   “可汗救我!”   声音很近了。   阿卜固惶然回头,就见一个唐军一刀把他身后的侍卫斩落马下。   “驾!”   阿卜固疯狂抽打着战马。   他的马堪称是万中无一的神骏,一发力就渐渐拉开了距离。   “阿卜固要跑了。”   有人在高喊。   贾平安一边追一边说道:“让通译喊……但凡生擒或是杀了阿卜固来投,赏一万钱,外加长安户籍……”   通译大声喊了起来。   “国公有令,但凡能生擒或是杀了阿卜固来投,赏一万钱,外加长安户籍。”   说到赏一万钱时,前方奔逃的契丹人没动静。   这年头有钱没命花的事儿多了去。   但当听到长安户籍时,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阿卜固。   这一路不断有人掉队,不断有人勒马投降。   “没动静啊!”   这一追杀就到了下午。   夕阳下,贾平安举手。   “不能再追了,歇息。”   在草原上赶夜路是送死。   点火,众人把带来的干粮烤一番,随后就吃了起来。   车队在晚些时候抵达。   “韩校尉带人收拢了尸骸。”   贾平安有些遗憾,“可惜了。”   一个京观就这么被浪费了。   ……   “可有干粮?”   阿卜固带着千余人也停下了。   众人盯着百余带着干粮的人。   阿卜固腹中饥饿,说道:“等回了部族中,钱粮都不缺,要多少给多少。”   那百余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干粮奉献出来。   可僧多粥少,千余人吃百余人带的干粮,一个人两三口就没了。   阿卜固却得到了最好的肉干。   他饱餐一顿,随即疲倦的靠着火堆打盹。   “杀了他!”   一阵嘈杂惊醒了阿卜固,他抬头,茫然问道:“何事?”   “有人私藏了干粮在偷吃,被发现了。”   晚些,一群契丹人骂骂咧咧的散开,地上躺着一具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骸。   那些契丹人神色狰狞,哪怕是看着阿卜固也没什么尊敬。   “都安静些!”   阿卜固骂道。   他满意的看到了畏惧。   他还是那个可汗。   仅存的十余贵族聚拢在他的身边。   “可汗,贾平安一直在身后追赶。”   “奚人就像是野狗,跟在唐人的身后想啃噬咱们。”   “若是没有奚人……”   “贾平安的手中也有五六百骑兵。”   “可我们能如何?难道舍弃一切?”   “此次我们带出来了许多精锐,部族中剩下的多是老弱,回去干什么?”   一个贵族阴沉沉的道:“钱粮!”   围坐在篝火边的都是有钱人,最有钱的便是阿卜固。   “睡觉。”   有人打个哈欠,双手抱膝,把脑袋搁在膝盖上。   阿卜固也在睡,但睡的不安稳,不时惊醒一下。   一切都丢在了营地中,但草原人只需有一匹马就能寻到吃的。   他有这个自信。   呯!   阿卜固觉得后脑勺仿佛被锤子重击了一下。   当他醒来时,就看到一群军士在杀人。   “杀了他们!”   数百军士正在砍杀着自己的同袍。   “住手!”   阿卜固大怒,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捆成了一团。   几个贵族就站在边上,笑的格外的惬意。   “你们……”   阿卜固怒不可遏。   一个贵族笑道:“我想去长安。”   “是啊!长安,哪怕是在那里做个牧民也好。”   “贾平安会杀了你们!”   阿卜固怒吼道:“他会把你们的尸骸封在尸山中,你们的灵魂将永得不到安息。”   “得了吧,贾平安杀人如麻,可却未曾听闻说话不算数。”   “统军者最忌讳的便是言而无信。”   “放开我!”阿卜固哀求道:“放开我,我愿意把那些钱财分给你们。”   那些贵人默然。   “得有命受。”   一个贵族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   “是啊!贾平安就在身后,咱们若是拿了钱财,说不得……”   阿卜固绝望的躺在那里,身边是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前方他的侍卫被砍杀一空……   数百人喘息着盯住了他,就像是盯住了无价之宝。   “长安!”   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名字。   阿卜固笑着。   “哈哈哈哈!”   “我原先想着终有一日能进长安城,是带着大军进去。可没想到……却是成为俘虏进去。”   他喘息着,看着那些贵族说道:“你们以为自己能好过吗?告诉你们,到了长安之后你们再无拿刀的机会。契丹的雄鹰从此就沦为了农夫商人,你们再无逆袭的机会,你们的儿孙将会平庸……”   贵族们默然。   阿卜固看到了希望,“我们是契丹,我们的祖先曾纵横一时……”   有人在撇嘴。   “没有不灭的王朝,前汉多强盛?那时草原上的部族听闻大汉之名便会闻风丧胆,可大汉哪去了?”   阿卜固鼓动唇舌,“大汉灭了。当年那些异族冲进中原,杀的痛快淋漓。那些高高在上的汉儿成为了他们的军粮,那些汉女被他们肆意蹂躏……大唐也会如此!”   他发现有人的眼中有异彩。   “看看,如今大唐不但有吐蕃这个强大的对手,还有修生养息许久的突厥人,我们若是加入进去会如何?我们联手起来大唐也会畏惧……你们难道不想进长安城中烧杀抢掠吗?”   阿卜固怒吼道:“凭什么我们要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凭什么我们要辛苦放牧?而唐人却能穿着体面的衣裳,吃着可口的饭食,有房屋遮蔽风雨……凭什么?”   一个贵族起身。   机会来了!   阿卜固心中狂喜。   “我都心动了。”贵族摸摸眼角,自嘲道:“我竟然落泪了。可大汉强盛了许多年,哪怕是在王朝覆灭之前,依旧没给任何异族机会……”   阿卜固喊道:“可他们会自相残杀!”   “是啊!我们也会。”   贵族说道:“我们比他们杀的更狠。而且大汉强盛数百年,大唐呢?百年不到,早着呢!咱们若是听了你的,以后将会沦为丧家之犬,更是会成为阿史那贺鲁的狗。”   阿卜固愤怒的道:“可投降了大唐难道不是做狗?难道做大唐的狗更舒坦些?”   贵族默然一瞬,点头道:“是。”   ……   清晨,营地炊烟袅袅,贾平安蹲在篝火边上烤火。   魏青衣在他的身侧问道:“今日要追多远?”   “不远吧!”   贾平安随口忽悠。   “还要打多久?”   李元婴觉得这次出使问题太大了。   “不会再打了。”   贾平安说道:“契丹精锐尽丧,谁敢打?阿卜固威望尽失,所谓的可汗做不了十日,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人擒来归降。”   魏青衣幽幽叹息。   “希望如此!”   “发现敌军!”   观察哨发出警讯。   “戒备!”   那些奚人乱糟糟的集结,大唐的五百骑兵早就列阵完毕。   贾平安带着人在前方观察。   “两百余人!”   “不是来进攻的。”   看到唐军阵列后,那两百余骑依旧没停。   近前了。   所有人下马缓缓走来,最前方的是一个被绑住双手的男子。   距离十步,男子被踢跪在地上。   两百余人跪下。   “我等擒了阿卜固归降。”   贾平安回身。   奚人瞠目结舌,随即震怖,一时间竟然安静到了极点。   突然有人喊道:“大唐威武!”   奚人们跟着高呼,“大唐威武!”   贾平安走上前,一个贵族抓住阿卜固的头发用力提了一下。   阿卜固吃痛抬头。   贾平安说道:“契丹灭!”   ……   月初,求月票。 第1039章 我们更凶   整个契丹部族的人被聚拢在一起。   台子上,那个被称为杀将的男子在说话。   “往南方去,那边有上好的牧场,有良田,四季如春,温暖的不像话。”   南方美,夏季的太阳只需晒半日就能成为黑炭,美得很。   “陛下深切的关怀着你们,他知晓你们在此地艰难。”   贾平安指着台子下面跪着的阿卜固等人说道:“你们的日子本就艰难,可这些人却巧立名目盘剥你们……对了,有个好消息,去了南方之后,交税是五十税一。”   “啥?五十税一?不是吧?”   “那和没交有何区别?”   “十年为期!”贾平安补充道:“十年后和大唐一致,四十税一。”   “天呐!四十税一,那也和没交差不多,难怪唐人这般富裕。”   “我要去!我要带着妻儿去!”   “就算是没人去过的地方我也去!四十税一,我的神!”   草原权贵贪婪,牧民的收益大部分都上缴了,剩下的所得连吃饱都不能。   炸了!   魏青衣觉得自己看到了红尘中的另一面。   “都是利益。”   贾平安说道:“但凡用刀枪无法达成的目的,用利益去驱动。”   李元婴默默念诵了一遍。   利益驱动。   贾平安走了下去。   “国公小心!”   韩元良提醒道:“就怕有人暴起。”   贾平安摇头,“契丹不可小觑,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南方,唯一的法子就贴心。”   他缓缓走了过去。   “织布的没衣穿,种地的没饭吃,放牧的没肉吃,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是啊!   那些契丹人面露戚色。   “你们的妻子每日辛苦劳作,却蓬头垢面。”   那些女人低下头,有人落泪。   贾平安拉过一个孩子,低头看着他,“看看这个孩子,又黑又瘦,再看看那些权贵的孩子……”   段出粮拎着一个半大小子出来。   “他们从不劳作,却养尊处优。凭什么?”   魏青衣看到了那些契丹人在愤怒。   “大人可以煎熬,可我们却不能容忍孩子受苦!”   贾平安牵着孩子的手,“他们会鼓动你们去杀戮,他们会丢出诱饵,说是杀戮能换来什么,可换来的是什么?就算是胜利了,好处也全是他们的,你们能得到什么?你们只能得到死亡和继续贫困!”   魏青衣骇然,“他们竟然对那些贵族怒目而视。”   她看向李元婴,李元婴怒道:“先生竟然没教授这等蛊惑人心的本事给本王!”   “小心!”   有人惊呼,魏青衣看去,就见一个契丹人拎着短刀扑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回身看着他,神色轻蔑,却纹丝不动。   “小心!”   魏青衣喊道。   两边的契丹人突然动手了。   一群男女把动手的契丹人扑倒在地上,随后一顿狂踩。   呃!   魏青衣看着神色轻蔑的贾平安,“他的胆略啊!”   这人的胆略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李元婴说道:“先生才是真正的男儿。”   贾平安缓缓走在契丹人的中间,握着他们的手嘘寒问暖。   “你们将要去的是鱼米之乡,那里河流纵横,河里的鱼多的只需拎着棒子就能收获。”   “那里随便扔下种子,来年就会有好收成。”   “你们可以放牧,也能种地。”   当贾平安转身准备出来时,一个契丹老人拉着他的手,恋恋不舍的道:“国公,你对我们这般好。”   贾平安微笑道:“是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你等既然归降,那便是大唐子民。陛下会对所有大唐子民一视同仁。”   这个回答让他们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   贾平安看向了某个地方。   随即有人举手高呼,“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随即就是拷打。   屋子里生了一堆火,贾平安问道:“你的钱财藏在了何处?”   阿卜固跪在火堆的另一端默然。   “我不喜拷打。”   贾平安叹息一声。   阿卜固冷笑,“我是契丹可汗,你有何手段只管来,我若是怕了……”   “段出粮。”   “郎君。”   阿卜固见到一个眼神直勾勾的大汉走上来。   贾平安指指阿卜固,“死活不论,我只要藏宝。”   那双直勾勾的眼中瞬间就密布血丝。   “出去弄!”   贾平安补充道。   阿卜固发现贾平安身后的两个男子如蒙大赦般的松了一口气。   段出粮走到他的身前,说道:“我来服侍你可好?”   阿卜固冷笑。   随后他被拖了出去。   “啊……”   惨烈的不像是人的惨嚎声传来。   贾平安很无奈。   没多久通译就进来了,面无人色的道:“阿卜固有三处藏宝地……”   藏宝很多。   实力必然和财力有关联,作为地区一霸的契丹藏宝让贾平安也为之一惊。   “带回去。”   一车车财物被拉了回去。   贾平安也得回去。   作为使者的职责完成了,可却留下了一屁股的事儿。   “国公,奚人和契丹人怎么办?都在等着去南方呢!”   营州都督常永烈在叫苦。   “先盯着,等我回朝中请示陛下。”   贾平安不负责任的丢下这句话,带着使团溜了。   身后,那些奚人和契丹人整日碎碎念。   “多久来接我们去南方啊?!”   ……   “不走陆路?”   魏青衣发现贾平安走的路线错了。   “去辽东看看。”   ……   冬去春来,辽东大地上处处生机勃勃。   山上还能看到积雪,山下的田地里却已经看到了嫩绿。   赵老二带着两个儿子在烧荒。   火焰熊熊,烟雾袅袅,赵老二惬意的道:“到时候下种,今年收获一次就足够咱们家嚼用了。”   大郎蹲在他的身边,双手托腮说道:“阿耶,没女人呢!”   二郎取笑他,“大兄想女人了!”   赵老二骂道:“如何没有?当初官府说的,到了这边田地能多分,如今可不是多分了?还说提供耕牛和农具,你看,咱们家分的那头牛壮实着呢!他们还说会分女人……担心什么?这可是陛下答应的,万万不会反悔。”   大郎的手在地上乱抓,脸有些红,“阿耶,你说会是什么女人?”   “有人来了。”   一骑远来,近前却是个小吏。   小吏说道:“赵老二,你家大郎可是到了成亲的年纪?”   赵老二欢喜的道:“是呢!大郎都二十了,晚上燥热的睡不着,看着蚊子都觉着是母的。”   “阿耶!”大郎羞的不行。   小吏笑道:“是个棒小伙,赶紧去城中,今日就发女人了。”   赵老二心中一喜,“二郎你盯着田里,要一直烧,把那些草都烧光了,大郎跟着为父进城。”   二郎不干,“阿耶,我也跟着去看看。”   赵老二骂道:“才多大的孩子,哪里就想着女人了?干活!”   父子二人急匆匆的去了附近的小城中。   此刻城中有百余男子聚在一起,一看都是父亲带着儿子。   赵老二低声道:“大郎,晚些选女人千万别选瘦的。”   “阿耶,瘦的轻巧。”   可大郎却喜欢小巧瘦弱的。   赵老二板着脸,“什么瘦弱的?要屁股大的,懂不懂?当年咱们还在村里时,村里但凡生孩子出事的都是瘦的,你以为屁股大的女人丑?”   大郎点头。   赵老二叹道:“小子,那些大屁股的女人生孩子就没出事。女人生产就是在走鬼门关,你特娘的寻个瘦的来,一年后死在产床上,还一尸两命,你愿意?”   大郎想了一下,摇头。   “听为父的,晚些去寻个大屁股的女人。”   一个小吏走出了官衙,大声喊道:“都站好。”   一个个男子站好。   小吏肃然道:“陛下说了。”   一个个男子束手而立。   “你等甘愿远离家乡来了辽东,这便是为国为民……”   皇帝的话怎么可能这般粗糙……   “良田、农具、女人,该有的都会有,但我要问问,是谁给的?”   “陛下!”众人异口同声。   小吏满意的道:“要牢记陛下的恩典,好生操练,好生耕种。”   身后两个官员在说话。   “大唐人到了何处,何处便是鱼米之乡,这是咱们的本事。”   “嗯!还得加一个,大唐人一手持锄头,一手持刀,一旦征召,便由农夫变成了勇士。”   “女人来了!”   百余女人来了。   这些女人长相各异,有几个特别丑,小吏见了也直抽抽,低声问身边的伙伴,“这个太丑了吧……”   伙伴没好气的道:“这些女人听闻能嫁给大唐男儿,都争着抢着要来,这几个丑的……他们的父兄在咱们的人去询问时径直把女儿推出来,随后关上门,谁敲门都不好使……只说当女儿死了。”   小吏哭笑不得,突然眼前一亮,“哎!那边有几个丑男。”   伙伴乐了,“这不是正好?”   随后就是分配。   “抓阄,按照排号来选。”   小吏喊道,随即有人弄了木箱子来。   大郎抓到了一根木签子,问了小吏。   “三十二,晚些听到喊三十二就上来。”   大郎欢喜的回去,“阿耶,我三十二。”   “不错不错。”   赵老二一脸得意,“今日你定然能选到大屁股的。”   大郎不解,“阿耶你如何知晓?”   赵老二一脸睿智,“就在方才为父已经看过了,大屁股的女子不少,前面那些不会都选了大屁股的……不过就怕那些人家也看中了大屁股的女人,祖宗,保佑大郎挑到一个大屁股的女人吧。”   “一。”   一个男子上去,后面他的父亲喊道:“右边那个,就选那个。”   一个个叫上去,女人一个个欢喜的被领走。   轮到大郎时,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几个瘦弱的女子一眼,选了一个早早被赵老二看中的女人。   在城中采买了些盐巴等生活用品后,父子二人带着一个女人回去了。   女人是高丽人,很是柔顺。   “可会大唐话?”   赵老大问道。   女人点头,“会。”   这些女人被集训了不少时日,至少日常交流问题不大。   他们居住的村子是两边,一边是等待移民去大唐内地的高丽人,一边是大唐来的移民。   村口很热闹。   左边是大唐人,右边是高丽人,泾渭分明。   “这日子渐渐就好起来了。”   此刻田间没啥事,大伙儿没事干了就出来扯淡。   主持扯淡的是一个老人,他说道:“这地也不错,好生轮作几年,定然能养的更肥。”   “赵老二回来了,咦!竟然还有个女子?”   “是领来的娘子,咦!是个大屁股的!”   老人笑道:“不错不错,赵老二这一枝也算是要在辽东开枝散叶了。”   另一边有高丽人喊了几嗓子,神色激愤。   “他说什么?”   有人说道:“他说那女人是他看中的,女人也看中了他,可如今却不知廉耻的跟着大唐人。”   女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他胡说。”   “你背叛了我!”   高丽男子愤怒的喝骂。   赵老二冷着脸,“这是官人发的,怎地,你不服气?”   那高丽人被同伴劝住了,兀自在低声咒骂。   当夜大郎就做了新郎。   第二日,女人早起去生火做饭,等赵家一家子起来时,早饭好了,院子都扫干净了。   赵老二蹲着吃早饭,“还行,也勤快,不过以后无需起这般早……”   女人惶恐,赵老二干咳一声,“既然嫁给了大郎,以后就是一家人,没得让一个人受苦的道理,这家中的事也是一起干,你无需惊惶,啊!”   女人低头应了。   晚些她出去,有高丽女人在等候。   “那家人可是把你当做牛马使唤?”   女人摇头。   “可打你了?”   女人的耳根都红了。   高丽女人叹道:“早知晓你就该早些嫁给他,如此还能一起去大唐。”   女人抬头,高丽女人发现她的眼中有光彩。   “他们说是一家人。”   高丽女人失魂落魄的道:“不是牛马吗?”   女人摇头,“不是呢!大唐男人很好的,见我干活多了还说,说是一家人的事,不能让我一人干了。”   高丽女人看着她,目光复杂,“当初你爹娘把你送出来,就是觉着你是个累赘,谁曾想你如今的日子却好过了。”   女人嗯了一声。   三日后,赵老二寻了两块熏肉,又心疼的拿了一块布出来。   “大郎,带着你娘子回娘家去看看。”   女人有些惊讶,“我还能回去?”   大郎说道:“今日回门,你带着我去见见家人。”   以后怕是都见不到了。   随着移民的不断深入,那些高丽人越来越少。   二人一路到了另一个村子。   “熏肉?”   “这是好布!”   女人的一家子都瞠目结舌。   “不是去做奴隶吗?”   “那是谣言。”大郎很坚定的道:“她们去是做妻子,一家人都尊重的妻子,而不是奴隶。”   渐渐的邻居们都来了。   “看,穿了新衣裳,还有了新发簪……”   “说是不受苦,一家子把她当做是家人心疼呢!”   “那……”   一双双眸子中多了异彩。   随后报名愿意嫁给大唐人的人家更多了。   “杀!”   农闲时节操练,这是规矩。   赵老二一家三个男丁都在。   长枪刺杀!   “杀!”   操练他们的是当地驻军的军士。   “等明年这里就会有折冲府。”   有了折冲府就有了保护,赵老二喜滋滋的道:“这日子越来越好了。”   村里的高丽人心思各异。   那个男子一直在盯着赵家。   直至一日。   “有贼人来了!”   高丽虽然被征服了,但依旧有不少人散落在山上。辽东广阔,军队也少,不可能处处都盯着。   刚开始时贼人的规模很大,甚至发生过上万人突袭村子的事儿,当时整个村子变成了废墟。   后来经过多次绞杀后,大规模的没了,但不时零星有些贼人来袭击村子。   “集结!”   牛角号声在村子里回荡着。   赵老二喊道:“大郎跟着来。”   他的娘子喊道:“二郎留下。”   二郎不满的道:“阿娘,我也能杀敌!”   大郎给了他一脚,“看好家!”   女人有些惊慌,大郎近前说道:“放心。”   新婚夫妻情热,女人担忧的道:“贼人很凶呢!”   大郎笑道:“我们更凶!”   女人的眸中多了光彩。   我们更凶!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温暖让她痴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我等你回来。”   “好!”   大郎拎着自己的长枪跟着出去。   外面已经集结了三十余男丁。   村正王保喊道:“是流窜的贼人,大概是想来咱们这里抢一把,都站好了。”   那些高丽人聚在另一侧,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   那些贼人就是高丽人,还有少量的百济残余。   他们不甘心被大唐统治,所以进了山中。   但山中活不了多少人,所以开春了,他们必须要下山来寻吃的。   大郎妻子的青梅竹马就在其中,他低声道:“说是来了百余勇士,他们才三十余人,晚些被杀光了……”   他的眼中多了冷色。   众人开始嘀咕。   “杀光他们!”   “一群农夫难道还能挡住那些人?”   “赵老二,你带着两个人去查探,发现贼人就赶紧来报。”   “领命!”   赵老二带着两个村民去了。   村正喊道:“在家的妇人拿着兵器啊!但凡发现陌生人进家,一概杀了,无罪!就算是我闯进去也杀!”   那些妇人都笑了。   赵老二回来的很快。   “他们来了,在东边。”   “出击!”   王保果断的道:“杀光他们!”   一群农夫出去了。   高丽人跟在后面。   到了村东,就看到百余穿着破烂的贼人冲了过来。   “列阵!”   三十余村民列阵。   王保喊道:“听我号令,违令者……杀!”   煞气陡然横生!   贼人冲来了。   那些高丽村民双拳紧握。   “杀!”   大郎按照操练的那样刺杀。   噗!   前方一个贼人被他一枪捅到了腹部,顿时就惨叫了起来。   “收!” 第1040章 先下手为强   “杀!”   赵老二刺杀,同时眼角老是往边上瞥。   大郎就在他的身侧。   父子二人并肩战斗。   相比于他,赵大郎显得更加的无畏。   “杀!”   赵大郎奋力刺杀。   他拔出长枪,大吼一声,竟然前出一步……   阵列之所以是阵列,就是要求每一个人都挺立如松,每一个人都跟随着同袍共进退。   赵大郎走出了阵列,顷刻间就成为了贼人的目标。   “杀了他!”   一个穿着臃肿的贼人在后面高呼。   两把刀几乎是同时从左右砍来。   赵大郎楞了一下……   他从未经历过战阵,原先跟随着村民们一起捅刺倒也有板有眼,可当他脱离了阵列后,才知晓了同袍的含义,也知晓了为何操练他们的军士喝骂责打他们的缘由……   阵列要整齐!   那个军士用棍子抽打着走出阵列的村民,大声叫骂。   此刻明白了!   但也来不及了。   “向前一步!”   王保在高喊。   于是村民们齐齐上前一步。   “杀!”   长枪齐齐刺杀。   赵老二的长枪偏移,把儿子当面之敌刺杀。   但他的前方也是敌人,提着长刀正准备……   “杀!”   身后一杆长枪从赵老二的腰侧捅了上去。   那个贼人中枪倒地。   赵老二喊道:“多谢了兄弟!”   这也是军中的规矩。   要称呼你的同袍为兄弟!   在沙场上他们就是你的手足兄弟!   袍泽情!   说到这个时军士的眼中多了惆怅,随后会说许多征战的事儿,其中说的最多的不是什么战功,而是那些兄弟。   “杀!”   赵大郎浑身冷汗,刚收枪,赵老二骂道:“小畜生,回头再收拾你!”   王保骂道:“狗曰的赵老二,回头打他个半死!”   “好说!”   赵老二快活的应了。   “杀!”   气氛骤然轻松,第一次迎敌的紧张竟然就这么消散了。   “要败了!”   先前看到赵大郎遇险时,那个高丽人双拳紧握,恨不能冲上去一拳捶死了赵大郎。   可危机解除,贼人看着情况不妙。   “他们一百余人啊!”   一个高丽老人抹泪,“怎地就这般无用!”   士气便是此消彼长。   王保高呼,“进!”   “杀!”   长枪密集捅刺!   “进!”   “杀!”   “进!”   “杀!”   村民们越发的信心十足了。   而贼人不断后退,不时有人被捅倒。   “逃啊!”   有人高呼,旋即贼人们掉头就跑。   哒哒哒!   马蹄声在前方响起。   贼人们抬头看去,就见数十骑正在疾驰而来。   “是我们的骑兵!”   王保欢呼,“援军来了!上啊!”   村民们马上一哄而散。   王保傻眼了,“回来,列阵啊!狗曰的,列阵!”   可没人听他的了,那些村民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前冲。   赵老二自然和老大结伴,父子俩盯住了一个贼人猛追。   “杀!”   赵大郎太过激动,竟然刺歪了。   赵老二却悄咪咪的一枪把贼人捅倒,喊道:“大郎,杀得好!”   “阿耶!”赵大郎懵了,“是你杀的!”   赵老二一巴掌拍的他眼冒金星,“狗曰的,就是你杀的,记住了,就是你杀的!”   赵大郎哦了一声。   骑兵已经兜住了溃逃的贼人,轻松的用横刀或是长枪收割着人头。   最后三十余贼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大郎想到了父亲说这话的意思。   “阿耶,那不如给二郎。不对,二郎没来。”   赵老二骂道:“给个屁!你如今成亲了,有军功在手,以后折冲府挑府兵定然优先选你去。二郎还小呢!”   赵大郎知晓这话说的不全,“阿耶,府兵要选家中有钱的。”   赵老二淡淡的道:“为父存了许久的钱,足够给你置办一身行头了。”   在大唐要做府兵得有钱,没钱你置办不起那些行头。所以后续府兵制崩溃不但有均田制崩溃的缘故,也有富者越富,贫者越贫,普通百姓置办不起从军的行头所致。   赵大郎说道:“阿耶,到时候我定然奋勇杀敌,做个将军再回来。”   马蹄声哒哒,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男子看着他们父子,“怕不怕?”   赵大郎说道:“不怕!”   男子穿着便衣,但意态闲适。他随手把横刀收了,下马问道:“在此地定居有何不便之处?”   赵老二赔笑道:“没什么不便之处。”   赵大郎却说道:“贵人,那些高丽人经常和咱们闹腾。”   男子指指后面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高丽人问道:“可是他们?”   赵大郎点头,“他们经常寻事,和咱们打过许多次。”   男子笑道:“大唐男儿,走到哪就该昂着头。咱们不欺负人,可谁若是敢欺负我们,那就和他们干!”   “对!”赵大郎觉得这位贵人说的真好。   男子走到了一具尸骸的边上,伸脚拨弄了一下衣裳,露出了脖颈下面的干草,说道:“里面全是干草,可见是窘迫到了极致,这才下山来抢掠。”   赵大郎喃喃的道:“阿耶,我看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他随手就寻到了贼人们下山的缘由,这是不是我傻?”   赵老二说道:“你不傻,当初为父就不傻,不过……大概会差一些。”   男子回身问道:“若是下次还有贼人来袭,你等可担心?”   赵大郎信心十足的道:“来了杀了就是,还是军功呢!”   赵老二拍了他一巴掌,喝道:“就你得意!”   男子朝着那群高丽男子走了过去。   本来在嘀咕的高丽人沉默了。   男子问道:“可是担心去了中原被人欺凌?”   众人默然,良久,一个老人说道:“是呢!他们说是去了就有田地分,可也没见到不是。”   “眼见为实。”   男子点头认可他这种忧虑,“不过我看到了那些高丽移民的日子,他们如今都是大唐百姓,当地按照规矩给他们授田,赋税也一样。去了中原,你等就成了大唐人,大唐人该有什么你等都有。”   高丽人在嘀咕,老人干咳一声,“若是成了大唐百姓倒是好……”   男子问道:“原先你等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记得是衣不遮体吧?还食不果腹,泉盖苏文跋扈,穷兵黩武,以至于国中民不聊生。”   此人是谁?老人听他这番话后有些发憷,“是呢!贵人说的是。”   男子说道:“说句实话,中原比辽东好许多,让你等去了中原便是享福。而缘由倒也简单,你等去了中原,辽东就此安宁。而那些大唐移民来到了辽东,算是吃亏了。”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谁的家乡谁维护……   “辽东多好,这边地多……”   男子微笑道:“天冷,收成差。”   “辽东打猎方便。”   “普通人可能狩猎?”   “辽东……”   男子随口反驳,一群高丽人最后竟然哑口无言。   “好厉害!”   赵老二赞道:“这位贵人一看就厉害,怕不是那些士族的人。”   那些高丽人虽说辩驳失败,但在辩驳的过程中却解开了许多忧虑,竟然颇为高兴。   “敢问贵人名讳。”   高丽老人拱手相问。   男子摇头,“不说也罢。”   后面有人喊道:“国公,抓到一个高丽的官员,还是泉盖苏文的心腹。”   “哦!”   男子转身过去。   老人纳闷,“国公?大唐哪有那么年轻的国公?”   众人不解。   马蹄声传来,一群官吏策马而来。   “见过赵国公!”   “见过赵国公。”   一群高丽人愣住了。   “是贾平安!”   那些年轻人哆嗦着,起身就往家里跑。   老人跑不得,一边走一边回头。   “老夫竟然和那个杀将说话了?”   “快跑!”   贾平安回身时,一群高丽人都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了几只破鞋。   他苦笑道:“至于吗?”   李元婴一本正经的道:“先生你的名字在辽东能止小儿夜啼,当面见到……没被吓死算是他们运气好。”   “胡说八道!”   贾平安骂道。   贾平安来了!   消息传遍了辽东大地。   “会很亲切吧?”   魏青衣很是好奇。   他们在此地修整了数日,接着朝着海边而去,那里有水军战船将把他们送到对面的登州。   贾平安一路说着当年的战事。   “那些高丽人应当说是因祸得福,从此便成了大唐百姓。”   贾平安用这番话来做为总结。   到了海边,正好遇到了一批高丽移民准备登船,众人发现水军将士们神色古怪。   “这是为何?”   李元婴问了一个将领。   将领说道:“往日这些高丽人登船之前会嚎哭闹腾,甚至有跳海的,说是死也要死在高丽的海边。”   眷恋故土,这个是人之常情。   可今日的移民却乖巧的不像话。   不!   是积极的不像话,争先恐后的在登船。   李元婴指指登船的移民,“看着怎地有些迫不及待?”   魏青衣说道:“看着像是巴不得赶紧去大唐。”   将领指指在边上溜达的贾平安,“那些高丽人听闻国公来了辽东,吓得魂不附体……这里还算好,那些还等着移民的高丽人冲进了各地官衙,哭求着赶紧离开高丽……”   魏青衣问道:“去哪都成?”   将领点头,“对。”   ……   草长莺飞的时节,最是适合出游。   “阿娘!”   兜兜在敲门。   “大清早天还没亮啊!贾兜兜!”   苏荷要炸裂了。   兜兜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跑步,嘟嘴拍门,“阿娘,你昨日还说今日带着我跑步的!”   苏荷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瓮声瓮气的道:“明日,阿娘明日就带你跑。”   “哼!”   兜兜跺脚,“我就知道会这样。”   “兜兜!”   贾昱出来了。   “大兄。”   兄妹二人去了前院。   王勃正在活动身体。   “走!”   王勃很有师兄的派头,只是跑起来却不及贾昱兄妹,没多久就被拉下一截。   “慢些!”   他拖在后面扯风箱,喘息喊道:“等等我!”   侧面,徐小鱼在嘀咕,“二哥,郎君此次就带了段出粮去,你说是不是觉着咱们杀人不够狠?”   王老二一边盯着周围,一边说道:“郎君此去北方只是出使罢了。”   “那为何不带咱们?”   徐小鱼琢磨着,“段出粮唯一的长处就是狠,连我都发憷的狠,郎君带着他去……那边可是奚人和契丹人,都是大唐的羁縻之地。”   晨风依旧凛冽,王老二淡淡的道:“郎君带段出粮去,那必然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徐小鱼不解,“郎君是去出使啊!”   前方三人跑的有些远了,王老二小跑着跟上去。   “在郎君的眼中,出使便是机会。”   跑步结束,回来后王勃蹲在边上萎靡不振,狄仁杰才将起床,很是悠闲的踱步出来。   “还是追不上?”   王勃摇头,“先生说贾昱他们从小就开始操练,基础好。而我的底子不好,要慢慢的恢复。”   贾昱兄妹在操练。   “哈哈!”   兜兜一本正经的在挥拳。   “哈!”   她甚至还来了一套腿法,看着颇为凌厉。   “厉害!”   王勃有些艳羡,“等我把腿给拉开了也能这般踢。”   随后是早饭。   兜兜吃了一半突然感慨道:“阿耶不在都不热闹了。”   卫无双一怔。   思念随即就涌了上来。   你整日都见到的一个人,你会不在乎。当他离开你一段时日后,你会突然发现这人对你有多重要。   嘤嘤嘤!   阿福也颇为寂寥。   贾昱心算了一下,“阿耶四月之前就能回来。”   兜兜扳着手指头算,“还得六十余日呢!”   苏荷一边吃一边说,“很快的。”   兜兜叹息,“阿耶不回来,我都不想和二娘子出门踏春了。”   卫无双笑道:“去吧去吧。”   苏荷也支持,“只管去,王蔷都邀你两次了,再不去就是怠慢。”   兜兜想想也是。   前院准备好了马车,徐小鱼和王老二随行,还有云章。   一路出发,两家的马车在城中相遇。   “兜兜。”   “二娘子!”   闺蜜见面分外亲热。   “我来坐坐县君的马车。”   王蔷上了兜兜的马车,一路嘀咕。   “你阿耶没书信回来?”   “没。”兜兜有些小忧郁,“阿耶定然是忘记我了。”   王蔷安慰道:“赵国公是出使,怕是不方便。”   “他们说出使也该回来了。”   兜兜苦大仇深。   王蔷说道:“我阿翁说了,赵国公威名赫赫,奚人和契丹人定然会低头,所以没事啦!”   ……   皇帝最近身体不大好,偶尔会让武后代替自己主持朝政。   今日便是如此。   “安西都护府有奏报,大食去岁破了波斯,并侵入婆罗门,吞灭诸胡,国中有强兵四十余万。”   武后看着四位宰相,“大食最近些时日颇为凌厉,诸卿以为如何?”   李义府说道:“皇后,大食远离大唐,无需担心。”   许敬宗微微颔首,在这件事上和李义府保持一致的看法。   上官仪含笑道:“臣以为看着便是了。”   看戏!   这是大唐君臣的心态。   李勣突然起身。   武后微微颔首,以示对这位老臣的尊重。   李勣一般不发话,所以宰相们都打起了精神。   李勣说道:“臣在想奚族与契丹。奚族不足为惧,契丹却桀骜不驯。赵国公去安抚奚族与契丹,臣担心他遇到麻烦。”   武后眸色微冷,“契丹?”   李勣点头,“当年攻伐辽东时,契丹曾主动想跟随,但被拒。随后有契丹骑兵在大军侧后游弋,一路窥探。臣以为,契丹不稳。”   武后知晓李勣为何今日特地提了此事。   按照贾平安的行程,最近几日他就该有消息了。   消息没来……   武后点头,“可派人去接应。”   李勣摇头,“不论好坏,此刻去都晚了。”   许敬宗嘟囔道:“按理小贾该回来了!”   上官仪笑吟吟的。   晚些散朝。   武后缓缓走在宫中。   “陛下今日如何?”   “说是不错。”   邵鹏腰挺直,但头却微微低垂。   到了皇帝那里,武后低声问道:“如何?”   王忠良说道:“先前医官来看过,说是今日更好了些。”   “陛下。”   武媚进了殿内。   皇帝正在写字。   他没抬头,“朕当年跟随阿耶学字,尤爱飞白书。”   武媚走近前,“臣妾也颇爱飞白,不过却不及陛下。”   李治把笔递给她,“来,你来把下面的写了。”   这是一首诗。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武媚一挥而就。   “这是平安的诗。”   她笑道:“正好今日朝中提及了平安,英国公说契丹不稳,担心平安遇险。”   李治沉吟良久。   “契丹桀骜,不过辽东三国覆灭,阿卜固会如芒在背……”   “嗯。”武媚放下笔,抬眸道:“就怕平安执拗。”   “陛下,太子来了。”   李治笑道:“让他进来。”   武媚说道:“这孩子知礼。”   王忠良心想其他皇子也知礼,为何没被夸赞?   李弘进来,行礼后说道:“听闻大食灭了波斯,我想着他们会不会盯着安西。”   “目前不至于。”   看多了地图,李治只需想想就把大食和波斯的所在地在脑海中变成了画面。   “安西那边稳固,无需担忧。”   武媚说道:“大食若是打过来,那便是劳师远征,智者不为。”   李治点头,“此言甚是,不过也得盯着,但凡不妥就该提防。”   他突然问道:“五郎以为要避免大食以后进攻大唐,该如何做?”   帝后含笑看着太子。   太子想都没想:“先下手为强!”   ……   晚安! 第1041章 来了?   皇帝身体好了。   “朕觉着浑身弥漫着精力。”   大清早皇帝就在练刀。   “陛下刀法精绝,奴婢看着眼花缭乱。”   王忠良照例送上彩虹屁。   周围的内侍宫女纷纷点头。   但没说话。   那种一堆人赞美的事儿不可能在皇帝的周围发生,除非是昏君。   练刀完毕,吃了早饭,皇后过来了。   “春光明媚啊!”   皇帝的心情不错,看着晨曦赞美道:“今日定然是个好日子。”   晚些君臣聚首。   李义府仔细看着皇帝,唏嘘道:“陛下今日看着精神抖擞,臣远远不及。”   许敬宗冷笑道:“谄媚!”   李义府大怒,“老狗!”   这两个死对头又对上了。   李治的好心情也消散了些。   许敬宗骂道:“贱狗奴!”   李义府拱手:“陛下,臣弹劾许敬宗当朝叫骂,无人臣礼!”   许敬宗起身拱手,瞬间代入了人设,“陛下,李义府当朝谄媚,无人臣礼!此人在朝外跋扈,百官皆惧,进了朝中却换了个模样,此等人便是奸佞!陛下,臣请除此奸佞!”   “许敬宗!”   被许敬宗揭了老底的李义府大怒,在挽袖子。   许敬宗冷笑:“动手,你不行!”   上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许敬宗平静的道:“当年老夫在瓦岗苦练刀法时,你还在家中玩泥巴。”   是哈!   李义府拂袖。   上官仪在微笑,李勣一脸木然。   四个宰相两个是死对头,一个是老好人,一个是不说话。   堪称是奇葩了。   李治却颇为愉悦。   帝王想抓权,宰相就不能太强,否则君臣之间迟早会发生冲突。   李勣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不会抢风头。   上官仪就是个听话的。   许敬宗虽说时常犯蠢,但却是心腹。   李治的心情重新大好。   许敬宗戟指李义府,“奸佞,你定然不得好死!”   呵呵!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比你年轻。”   许敬宗却肃然道:“老夫看你会横死。”   这话……   李勣和上官仪都不禁为之侧目。   李义府勃然大怒,刚想扑上去。   “陛下,赵国公急报。”   许敬宗正在狞笑,准备收拾奸臣李,闻言收功,“有小贾的消息,今日饶你一死!”   奏报被送进来,随行的竟然是一名军士。   这个节奏……不对!   奏报送上来,李治打开看了一眼。   “朕有些晕,皇后看看。”   只是一眼,皇帝就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意思?   连李勣都心中一惊。   难道小贾出事了?   李义府依旧笑的和一只猫似的,和气的不行。   许敬宗嘟囔,“能让小贾吃亏的也就是皇后,契丹人也不成。”   上官仪听到这话,正在抚须的手猛地拉了一下。   武后抬头,“奚族李匹帝被阿卜固蛊惑,意欲和契丹夹击营州。”   李治抬头,看似神游于外。   剩下的由军士来解释。   “夜里奚人突然暴起,使团在城中无从躲避,幸而赵国公在路上就请了营州调动了一千步卒……赵国公带着二十人打开城门,随后那一千步卒进城剿灭了叛贼。”   说的好轻巧啊!   李义府问道:“调动一千人……可有请示?”   大唐对军队管理很严,想调动一千人,首先兵部申请,随后朝中点头……   私人调动是寻死!   皇帝的声音有些发飘,“临行前,赵国公担心契丹跋扈,准备带着些军士去震慑一番,朕点了头,兵部也过了。”   但这事儿不对啊!   大晚上的军队竟然出现在饶乐都督府的外面。   你要说这是巧合……   李义府敢掐死自己,不,是当朝掐死许敬宗。   李勣的眼皮子在跳。   既然是出使,军队调动必然是有序的,也是堂堂正正的。   皇帝问道:“英国公说说,这一千人大晚上出现在城外是何用意?”   李义府心想这是处心积虑吧?   “陛下,莫非奚人是赵国公逼反的?”   这个阴谋论让许敬宗想打人,连武后都多看了李义府一眼。   李勣说道:“赵国公治军与众不同,他常说什么军队就该不骚扰地方,所以老臣以为那一千人应当是恰好在夜间赶到那里,领军将领不想麻烦奚人,就准备在城外宿营。如此也无需担心被偷袭。”   那个军士一脸敬佩。   ——赵国公让我也这般说。   “可是如此?”李义府问了军士。   军士点头,“正是如此。”   “后来使团就往契丹去,半路遭遇了契丹游骑,竟然动了手……”   “反心昭然!”   武后‘大怒’。   皇帝捂额,觉得脑门痛。   “赵国公说这多半是少数契丹贵族想谋反,大部分契丹人应当忠于大唐,击溃了这些游骑后,就地宿营,准备等待阿卜固的使者。”   军士突然悲愤的道:“可没想到来的却是大军。当赵国公翘首以盼时,四万契丹大军来袭……”   我滴神!   许敬宗也撑不住了,“贱狗奴!阿卜固那个贱狗奴上次就跋扈,可惜没能弄死他!”   军士说道:“众人都请赵国公带着使团撤离,可赵国公却说大唐使者不能向异族低头。于是一千步卒列阵,随即契丹人发动进攻……”   一千步卒抵御四万大军。   “老夫想到了汉李陵。”   李勣颇为感慨。   在场的都是饱学之辈,当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陵五千步卒抵御匈奴八万大军,若非箭矢用完了,定然能从容远遁。”   大汉啊!   让人不禁悠然神往!   军士继续说道:“我军挡住了敌军两次冲击,赵国公准备率数十骑冲杀……”   数十骑向数万大军冲杀,一股惨烈的气息让皇帝都放下了捂额的手。   军士话锋一转,“早些时候赵国公令人去营州……”   皇帝重新把手扶着额头,觉得头越发的晕沉了。   武后端坐着,一丝不苟。   “营州都督常永烈率五百骑兵来震慑契丹,没想到正好……赶上了。”   军士说的很是认真,“赵国公绞杀奚族叛贼的头领时曾答应让那些奚人去大唐西南放牧,奚人感激零涕……”   皇帝想把右手也放在额头上。   李义府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陛下,此事臣未曾听闻。”   李治淡淡的道:“出发前贾平安就和朕请示过了,以后俘获异族,径直送到西南去开荒。”   当时李治以为这是为将来做打算,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建议随即就用上了。   李义府一怔,“可奚人竟然感激零涕?”   此刻的西南让人望而却步……   去了西南的奚人能扎贾平安的小人,早晚扎一次,一次扎三针。   那个骗子!   “那些奚人自发赶来,见状不禁义愤填膺,便主动向着契丹大军发动进攻。”   “都是主动的?”李义府觉得这个谎言堪称是滑天下之大稽!   军士点头,“对,都是主动的。奚人热情的让人不敢置信。”   老夫信你的邪!   “随后在契丹那边寻到了不少藏宝……”   有战利品就好。   “不过赵国公说陆路太辛苦,想走海路,就绕去了辽东那边,走海路在登州一带上岸。”   这是在避风头吧!武媚淡淡的道:“奚族灭,契丹……灭!”   许敬宗赞道:“陛下,赵国公出使灭两国,至此辽东便没了威胁,尽可治理。老臣在想……若是让他出使吐蕃如何?”   又犯蠢了!   直言直语许敬宗!   上官仪抚须微笑,“赵国公若是出使吐蕃,禄东赞第一件事就是动手。”   李治微微一叹,“这出使也颇为辛苦,竟然灭了两个大部族。”   众人都神色古怪。   “陛下。”军士最后说道:“那些契丹人恳请能去大唐的南方放牧耕种,赵国公不答应便嚎哭,赵国公无奈答应了。”   这事儿还得要朝中来办。   “嚎哭?”   李义府觉得贾平安此次造孽造大发了。   “等奚人和契丹人到了南方……赵国公以后再也不能去南方了。”   李义府觉得这事儿真的有趣。   他敢打赌……贾平安以后去南方危机重重,奚人和契丹人但凡见到他,定然要把他碎尸万段。   晚些宰相们散去,帝后呆坐着。   王忠良觉得气氛不对,看看熟悉的老地方,暗中告诫自己今日要谨慎。   皇帝突然幽幽道:“阿卜固有反心朕知晓,不过此次突然暴起,多半是你那阿弟的手笔。他乃是名将,自然知晓奚人不对,却依旧带着使团进了城,这是以身为饵吧。”   武后觉得这话不对,“陛下,平安在路上就调了一千步卒,这便是有勇有谋,若是奚人不动,那自然相安无事。”   “你信不信,就算是奚人不动,他一样有法子把李匹帝逼反了,随后弄死一群奚人权贵,再糊弄一番那些奚人……奚族就此灭了。”   “不会吧。”武后一脸不信,可长眉却挑了挑。王忠良发誓武后只有在高兴时才会这样。   李治笑了笑,“常永烈在营州防备的便是奚人和契丹,贾平安一调动他,他定然是迫不及待……二人一拍即合。”   一个想灭了契丹,一个想灭了契丹……这便是干柴烈火!   “可阿卜固出动大军,这便是反心昭然。”武后不满的道。   “是啊!”李治嗤笑道:“阿卜固还真以为自己能纵横辽东!却不知你那阿弟从出了长安城开始就在谋划如何把契丹给灭了。他以为自己动手天衣无缝,可却想不到你那阿弟却欣喜若狂。”   “这是功劳。”   武后觉得皇帝的阴谋论不对,“只是被动罢了。”   “你不如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皇帝有些无奈,   武后微笑,“原来陛下也是这般认为的?”   ……   “奚族灭了,契丹也没了。”   李义府摇头,“老夫不敢相信。”   秦沙为之一惊,“竟然灭了?贾平安可是出动了大军?”   李义府摇头,眸色深沉,“若是出动大军还好,一千人竟然就灭了奚人,随后收服了奚人三万大军。阿卜固那个蠢货以为机会来了,一心就想拿了贾平安的头颅去震慑草原,震慑营州,谁曾想贾平安早就令奚人大军在侧翼等候,一击致命!”   “可怕!”秦沙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他这是早有谋划吧。”   李义府点头,“以少击多,敢于行险,这样的人……老夫有些忌惮了此人。”   秦沙轻声道:“此人堪称是杀伐果断,出则灭国,入则为重臣,相公,十年后贾平安必然拜相!”   李义府的眸色阴冷,“贾平安快三十了,十年后,也就是四十岁之前封相,少说能纵横朝堂二十年!”   “二十年!”   秦沙说道:“英国公老迈,许敬宗老迈,如今四位宰相就相公和上官仪年轻,五年之内必然要更替,弄不好贾平安能上。”   从十年到五年,这个便是变化。   李义府说道:“这便是风云变幻呐!”   秦沙叹道:“贾平安和相公不和,若是他进了朝堂,相公,别忘了皇后。”   李义府点头,“今日皇后依旧在护着他,否则一个擅自开战的罪名就逃不了。他一旦进了朝堂,有皇后在,自然会风生水起。他能顺风顺水,老夫却要苦苦煎熬……”   李义府眸色苍凉。   秦沙心中一惊,“相公这是何意?难道……”   李义府轻轻叩击着案几,看似悠闲,可眉间全是愤慨和不满,“陛下渐渐倚重上官仪,许多事也撇开老夫……这是卸磨杀驴吗?还是想让老夫告老还乡!”   秦沙说道:“相公忘记了上月许敬宗当朝建言的那事了吗?”   李义府身兼吏部尚书之职,“士族正在发力出仕,今年的科举他们中举不少,吏部这边铨选难以阻拦,陛下为此颇为不满。可老夫能如何?老夫若是阻拦士族出仕……那便是死仇。”   秦沙说道:“相公,贾平安说过一句话,下官颇为认同。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此刻得罪士族过甚,子孙怕是不安啊!”   “你果然对老夫一片诚心。”李义府点头,“老夫便是担心儿孙,所以只能秉公行事。”   秦沙笑道:“士族不削弱,陛下哪里能让相公致仕归家?”   李义府微微一笑,“何为为臣之道,你得让上官或是帝王舍不下你,如此便是为臣之道。”   他心情大好,“对了,你阿娘的病情可好些了?”   秦沙摇头,眸色黯然,“医者看过多次,都说只是熬着。”   “能熬就熬吧。”李义府说道:“你晚些拿了三千钱去。”   秦沙起身,“已经拿了相公许多钱财,怎敢厚颜!”   李义府笑道:“老夫差钱吗?你帮老夫良多,只管拿了去,不拿便是见外了。”   秦沙千恩万谢,晚些领了三千钱,随即去了西市。   他在西市买了些香料,又买了几只鸡鸭。   回到家中后,妻子杨氏来迎,见他左手拎着两只鸡,右手拎着一只鸭,那手不住的动,显然是手指头脱力发僵了。   她一边接过鸡鸭,一边笑道:“夫君今日怎地想着买了这个?”   秦沙双手得了空闲,就不住的张合着手指头,惬意的道:“相公又给了三千钱,买些鸡鸭来,回头每日炖了。阿娘胃口不好,让她吃鸡腿,你和孩子们吃其它的。莫要怪为夫,阿娘要紧。”   一个家的成员锱铢必争必然会导致衰败。   杨氏说道:“夫君说的哪里话。鸡腿柴,我便不喜吃,孩子们也不喜。”   秦沙感慨一笑,“我此生狼狈,倒是娶了个贤妻。”   回头炖了一只鸡,秦沙端着进去。   母亲张氏就躺在床上,看着瘦了许多。秦沙叫人开了些窗户,室内明亮了些,仔细一看,母亲竟然瘦脱形了。   他笑道:“阿娘,快起来吃鸡腿。”   张氏喘息几下,“大郎怎地又买鸡?”   杨氏把她扶起来,“夫君能挣钱,阿娘放心吃吧。”   张氏吃了一只鸡腿再也不肯吃了。   “给孩子吃!”   秦沙佯怒,“可是他们说了什么?母亲这般回头我便责打他们!”   张氏看着他,眼神柔和了许多,“你是我生下来的,我知晓你不会打孩子。”   秦沙苦笑,“阿娘,好歹多吃些吧。”   “那便再喝口汤。”   喝了汤,杨氏端着碗出去,秦沙就坐在床边陪母亲说话。   张氏握着他的手,“我的病好歹还能熬几年,你莫要去管这些。当年在娘家时我遇到过和尚,他说少吃荤腥能健壮……”   秦沙点头,“我知晓了。”   但肉却依旧要买。   张氏叹息,“你大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条,那李义府不是好人,我觉着迟早没好下场,你记得要离他远远的。咱们不要富贵,只求平安,啊!”   “好!”   晚些秦沙出去,微微屈指弹去了眼角的泪水。   杨氏悄然来了。   “阿娘吃的越发少了。”   秦沙点头,杨氏说道:“阿娘老是唠叨,说是让你远离了李义府,说是什么……人太狂多半有祸事。”   秦沙站在那里!   不语!   杨氏叹息一声。   夫妻二人就站在院子里,边上有一棵树,秦沙看了一眼枝头的春光,说道:“相公对我恩重如山。”   杨氏不语!   “我去了。”   秦沙一路到了朱雀大街上,想着的却是最近李义府的地位问题。   “相公得罪人太多,不可有闪失,否则……”   他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   “贾平安?”   贾平安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见过赵国公。”   有路人认出了他,拱手打招呼。   “吃了吗?”   贾平安拱手问道。   “吃了。”   粗俗的不能再粗俗的寒暄,让秦沙微微皱眉。   贾平安一路到了皇城,兵部的官吏遇到他行礼,随即等他去兵部。   贾平安一脸勤劳王事的严肃,“先进宫求见陛下。”   晚些竟然是邵鹏来迎他。   不对啊!   贾平安心中有些发憷。   邵鹏冲着他一笑,“来了?”   ……   月初的月票别留着,扔给大唐。 第1042章 这种情绪叫做幸福   “宫中还是这样啊!”   贾平安有些审美疲劳了。   邵鹏笑了笑。   “老邵。”   趁着前方内侍走快的机会,贾平安放慢脚步,低声问道:“给个话,阿姐什么意思?”   邵鹏冷笑,“你自家做的事自家不清楚?胆大包天,出使变成了灭族……”   ……   “出使变成了灭族!”   皇帝声色俱厉,“外藩震怖了!”   不就是友邦惊诧吗?怕个逑!贾平安抬头,“让他们震怖好过让他们觉着大唐软弱,臣以为这是好事。”   看看!   看看你阿弟变成什么样了?!   李治下意识的看着皇后。   武后冷着脸,“学会顶嘴了?”   贾平安这才低头。但他真的认为这是好事。   既然做了霸主,就该抛开那些和为贵的想法,这个天下从未和为贵过,那是毒药!   皇帝冷笑,“你人还未到长安,就有十余部族的人快马加鞭来了,他们说愿意献上人口草原,只求一命。”   好事啊!   贾平安忍得很辛苦。   皇帝终究摆摆手,“说吧!”   贾平安先看了一眼阿姐,笑的很是装嫩。   “陛下,若是没有大唐的庇护,奚人与契丹早就被突厥打散吞并了。可大唐的一番好意换来了什么?换来的只是轻蔑和野心勃勃。”   这不是假话,史册中无数血泪可以佐证。   “对付这等异族,臣以为恩威并施才好,并且还得提防……”   李治淡淡道:“所以你出发前就和朕建言,此后那些异族打散弄到南方各处去,再把大唐人迁移到他们的地方去,百年建功……”   “是。”   贾平安说道:“奚人不足为惧,不过契丹不可小觑,他们只是暂时庇护于大唐的羽翼之下……”   “托庇于大唐羽翼之下的部族多了去,难道都弄去南方?”   武媚皱眉,“南方多瘴疠,许多地方不宜人居,十人进去能活两三人就算是不错了。那些部族……”   贾平安神色平静。   李治缓缓说道:“此举能开发南方,顺带削了隐患,一举两得……干得好!”   ……   “贾郡公进城了!”   姜融激动的把这个消息送到了贾家。   “阿耶在哪?”   兜兜第一个响应。   老大贾昱板着脸看着两个弟弟,“赶紧换衣裳。”   老二贾洪胖嘟嘟的,笑眯眯的道:“大兄,阿耶是谁?”   贾昱板着脸,“阿耶就是阿耶!”   老三贾东也板着脸,颇有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意思。   卫无双和苏荷喜滋滋的换了盛装,准备迎接当家人凯旋。   “就是凯旋!”   杜贺在前院吹的口沫横飞,“奚人三万大军,被郎君一千人击败,随后郎君就带着这一千人击败了契丹四万大军,活擒了阿卜固,这不是凯旋是什么?”   王勃在嘀咕。   “先生这是出使呢!可怎么觉着好像是去征伐。”   狄仁杰淡淡的道:“把好像去掉。”   “嘤嘤嘤!”   阿福突然冲了出去,杜贺板着脸喊道:“都站好了。”   仆役们整齐站好迎接家主回来。   贾昱出来了。   身后是三个弟弟妹妹。   贾平安见到阿宝不禁愧疚了,一边揉搓一边说道:“回头给你寻头母熊,好歹让你有个后。”   “见过阿耶!”   贾昱带着弟弟妹妹出现。   贾平安走过去,“在家可曾孝顺母亲?”   贾昱说道:“不敢或忘。”   贾平安再问,“学业可曾用心?”   贾昱说道:“用心。”   贾平安满意点头。   贾昱说道:“大人远行辛苦。”   久别重逢称呼父亲为大人,这是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贾平安颔首,“不算辛苦。”   欢迎仪式结束,两小只显然还在想着阿耶是谁,兜兜已经欢喜的迎了过来。   “阿耶,他们说你要许久才回来。你可给我带礼物了吗?”   “带了带了。”   不要怪孩子不知道体贴你,在孩子的眼中,父亲就是这般的高大,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强大。   所以在彻底成年之前,他们永远都不会担心这堵叫做父亲的高墙倒下。   进去后,杜贺带着仆役们行礼。   随后便是狄仁杰和王勃。   “长安还行,晚些再说。”   狄仁杰体谅他和妻儿久别重逢,加之没有迫切需要解决的大事,所以就把那些消息暂且压下。   进了后院,两个娘子相迎。   洗澡更衣,随后就是一家子吃饭。   些许陌生感在一夜之后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两个孩子在礼物之前也‘变节’了。   “阿耶真好!”   拿到了一串狼牙手链的贾洪赞不绝口。   贾东的是一对很漂亮的鹿角。   “说是可以入药!”   贾东悄然去弄了小刀子,在鹿角边上戳啊戳……手心起泡了依旧没戳出粉末来。   昨晚太忙,早饭时,卫无双顺带说了些情况。   “茶叶和酒水生意越发的好了。”   “水涨船高。如今有钱人越来越多,百姓的钱袋子也渐渐丰盈,自然敢花钱。”   贾平安瞪了准备偷闺女卤肉的苏荷一眼,“田庄如何?”   “两个庄子都不错。”   贾家不指望田庄挣钱,也就是养着一群庄户。每年两个庄子产出的粮食家里也吃不完,多余的捐给养济院完事。   兜兜突然说道:“阿耶,二娘子说你是英雄呢!”   “二娘子?”   贾平安显然忘记了这人。   兜兜说道:“就是王蔷。”   “哦!多谢她的夸赞了。”   贾平安自然不会把一个少女的夸赞放在心上。   “阿娘!”   兜兜突然就炸了。   贾平安不用看就知晓苏荷在作孽。   “你看你吃了多少……”   “阿娘你才将说我要多吃肉。”   “可也不能吃的太多。”   贾平安笑着出去。   云章在外面等候,低声道:“今日前,家中冷清了许多。”   他回来了,苏荷也重新开始了蹦跶,开始和闺女抢吃的……   我便是一家之主。   也是他们的主心骨!   贾平安和贾昱一起出去。   “学里今年科举中了不少,师兄们都说十年后再回算学,看看儒学可还能一手遮天。”   “别想着儒学消亡。”   “为何?”   “因为没有对手很危险。”   “那……那要怎么办?”   “等新学发展壮大之后就好了,到了那个时候,新学内部就会有许多学科,新学便是用,等这个观念深入人心时,就是新学和政治撇开的良机。学问就是学问,莫要和政治挂钩。”   儒学堪称是政学合一,但结局很惨烈。   贾平安到了兵部。   “见过国公。”   一路笑吟吟的到了值房,两个侍郎来了。   王璇拱手,“听闻国公出使灭了两个大势力,兵部上下为之欢欣鼓舞啊!”   吴奎拱手,“见过国公。”   王璇笑眯眯的道:“国公看着清减了些,想来这一路辛苦。”   “不辛苦!”   贾平安淡淡道:“这阵子兵部可有大事?”   王璇眯眼,吴奎说道:“去年年底有个老卒的家人在皇城外哭求,说是老卒体弱……想提前告老,老夫支持,王侍郎反对,老夫没忍住就动了手,倒是对不住王侍郎了。”   大唐府兵的退役年龄是六十。   王璇依旧温文尔雅,“吴侍郎动粗倒是不俗。”   ——你这个粗胚!   世家子骂人不吐脏话的手段贾平安没兴趣。   后世那些读书人挖空心思去想各种话术,既能讥讽人,又能让人有火没地方发泄。   这等便是酸儒!   “谁赢了?”   王璇一怔。   吴奎都说到了那份上,当然是他赢了。   吴奎笑道:“老夫赢了。”   王璇的城府也架不住这样刻意羞辱,他认为贾平安的问题就是在羞辱自己。   “嗯!”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不论道理对错,打赢了便是本事。”   王璇忍不住收了温文尔雅,“国公,这是兵部……”   ——咱们这不是军中,官吏也不是那等粗胚!   贾平安真的不喜欢和这等说话喜欢绕圈子的人哔哔,前世他也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一件事儿非得要转着弯的说。要他表个态也转折弯的说,那句话叫啥……   拒绝的对方以为你在说是。   这等话术看看就好。   社会不复杂,复杂的是人。   谁没事了和你转圈子?   贾平安不想和他哔哔,“兵!”   吴奎眼中多了异彩。   晚些等王璇离去后,他才说了缘由。   “王侍郎颇为轻视那等老卒,言语间……国公是没见到,什么温文尔雅,那等时候都变成了刻薄,看的下官怒不可遏,最后争执不下,就忍不住动了手,饱以老拳。”   “事后如何处置的?”   各打五十大板,还是收拾吴奎。   吴奎笑道:“王璇竟然没捅出去。”   贾平安眯着眼,“有趣。”   不捅出去是对的。   他吩咐道:“此事让下面的人琢磨,让他们去查查,随后禀告。”   作为上位者,他必须要学会指使人干事儿。但你要说什么上位者的快活,贾平安并未觉得。   今日还得去高阳那里。   “隔两年出去一趟也不错!”   这是他的真心话。   快三十岁了,和自己的女人朝夕相处有些日久生厌。   这等时候出去晃悠一年半载再回来,夫妻间又能重新燃起激情。   不管男女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   ……   范颖从城外回来了。   随行的百骑说道:“老范,你前日骗人的模样和真的似的,连我都差点信了。”   范颖抚须,仙风道骨的道:“那是道法!”   百骑笑了笑,“可能传授一二?”   这个……   范颖叹道:“法不轻传呐!”   “要什么?”   范颖不语。   “钱?”百骑问道。   范颖终于开口了,“说钱就见外了,不过……”   百骑摸了一串铜钱出来。   “咱们也得供奉道尊不是,否则不虔诚哪来的道法?”范颖一脸正气凛然,“供奉的越虔诚,道法就越灵验。”   百骑想了想,“回头我再给些,记得拿去供奉道尊啊!”   “好说!”   范颖把铜钱收了,“回头饮酒!”   “师父!”   前方有人等候,范颖一看……   “青衣!”   百骑刚想看一眼,范颖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个,你先回去,就说……老夫有事,晚些再回去。”   百骑颔首,随即见范颖下马过去。   “青衣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   “这一路贾平安可曾欺负你?”   “师父你想什么呢!”   魏青衣的耳根红了一下,“没有的事。”   老父亲松了一口气,“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   “老夫算是白问了。”范颖自嘲道:“你可知晓贾平安如今的名声?”   魏青衣摇头。   范颖说道:“在长安的外藩人都说了,此后但凡贾平安出使何处,何处就得战战兢兢的,弄不好听闻贾平安出使的消息就跑了……”   一个路人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这叫做赵国公出使——灭族!”   这还歇后语都有了。   范颖嘀咕着,“你没跟着上阵吧?”   魏青衣摇头,“只是杀了几个。”   范颖:“……”   魏青衣说道:“对了,师父,你叫他贾平安不大好吧?”   范颖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好?他老是来寻你,此次更是带着你出使,老夫总觉着房门不妥当,怕是要倒。青衣你可要稳住。”   ……   “要稳住!”   “稳不住了!”   一番翻腾后,高阳喘息着。   贾平安觉得女人太多并非好事……太多之后男人就像是机器,来回的抚慰女人们。   “我只是有些那个啥……”   “别说话。”   一次快不代表永远快啊!   贾师傅有些悻悻然。   晚些他道貌岸然的和儿子说话。   “先生说文章要做,诗赋也得学。”   “富贵闲人是该学这些。”   贾平安这是在暗示,边上的高阳楞了一下。   李朔明显听懂了。   “是。”   贾平安柔声道:“你要知晓,本事越大就越想挣脱束缚,可人人都有束缚,作为我的孩子,你还得继承你阿娘的产业,也就是说,以后你在长安城中也是有数的富贵人……”   他等了一下,等李朔消化完这番话后,才继续说道:“学了诗赋文章是用于陶冶情操,新学也要学……”   李朔不解,“阿耶你不是说我不该学本事吗?”   “我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委屈?”贾平安笑道,“我说的本事不是指本事,而是指为官做宰!”   李朔明白了,“阿耶,做官也是本事?”   “当然!”   贾平安说道:“一个人要想活的自在,首先就得学会做人;而做官比做人更难。”   李朔敏锐的道:“阿耶,你是说做官要顾忌许多事吗?”   “对。”贾平安说道:“做官是什么?就是在一群心思各异的同僚中把自己的事做好,让上官满意。”   “是很难。”   李朔小大人般的皱皱眉。   “你太敏感了些。”贾平安很认真的道:“敏感的人进了官场会吃亏,你会揣摩许多人,这样会让你阴郁。我宁可你做一生的富贵闲人,也不肯让你去那个泥坑中打滚!”   他淡淡的道:“先前你以为为父是让你委曲求全吗?”   李朔的眼中多了孺慕之情。   贾平安轻声道:“我的儿子,只要他愿意,我便会为他推开最大的阻碍。”   他看着李朔。   李朔点头。   高阳觉得自己一句话都没法插。   但却有一种情绪一直在胸口那里冒出来。   挡都挡不住!   这种情绪叫做幸福。   ……   “殿下,该去读书了。”   大清早就有人碎碎念不是一种好体验。   “舅舅呢?”   曾相林说道:“赵国公那日进宫后就在兵部忙碌。”   “这样啊!”   太子看着有些恹恹的。   到了帝后那里,皇帝问道:“为何没精打采的?”   太子说道:“舅舅没来。”   李治笑道:“他刚回来,兵部一堆事等着他处置,这几日倒是勤勉,只出去了半日。”   那半日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武媚笑道:“五郎也出去转转吧。”   李治点头,“今年本想带你们去万年宫,可想想还是再看看。”   武媚说道:“当年万年宫洪水,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水至柔不争,而天下莫能争。”   太子转身,那眼中就多了欢喜之色。   等他出现在了皇城中时,路上的官吏都纷纷止步行礼。   “这便是麻烦!”   李弘不喜欢繁琐。   进了兵部后,门子想去禀告。   “不必了。”   李弘觉得劳师动众没意思。   一路到了尚书的值房外。   “……什么叫做应该?这年头能活到四十岁便是长寿,府兵却要六十方能退伍,这是什么意思?都弄死在军中的意思!”   李弘皱眉,“谁?”   门子说道:“吴侍郎。”   李弘眯眼,把吴奎的资料回想了一下。   “武人与普通人不同,你看看邢国公,如今依旧能杀敌……这可是七十余岁的老将!”   这个声音听着很是平静。   门子低声,“这是王侍郎。”   太子看了门子一眼。   机灵!   曾相林笑眯眯的点头。   下属挣扎,舅舅会如何处置?   李弘很好奇。   贾平安的声音缓缓传出来。   “府兵在家务农操练,不时在折冲府聚众操练,轮番到长安番上。有战事点名出征……这便是府兵。”   这是介绍,谁都知晓的事儿。   “一般来说,府兵多半是二十岁上下就被挑中了,随后便是数十年的服役,或是操练,或是厮杀,或是来长安戍守……”   贾平安话锋一转,“此刻争执有何益?你二人可知晓府兵们的想法?”   里面默然。   “可知晓军队对此的看法?”   默然!   “可知晓户部对此的看法?”   默然!   贾平安的语气激烈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就建言国策,这是拍脑袋还是拍屁股想出来的主意?”   拍脑袋,拍屁股……舅舅说的真贴切。   两个侍郎灰溜溜的出来,见到太子惊讶了一下。   李弘随即进了值房。   “怎地出宫了?”   贾平安笑着让陈进法去泡茶。   李弘坐下,“舅舅,我听你一番话,那帝王坐在宫中岂不是也在拍脑袋决策?”   陈进法的动作僵硬。   曾相林动作僵硬。   贾平安微微点头。   “是!” 第1043章 动手的御史   李弘坐下。   曾相林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贾平安。   别说这个话题可好?   贾平安置若罔闻,“做决策需要的是什么?”   李弘说道:“聪明。”   贾平安摇头,“无数聪明人死在了聪明之上。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任何决策的出台都是建立在广泛的调研之上。出了一件事,你要想决断,首先是调查琢磨,调查清楚了,此事彻底的琢磨清楚了,那么再做出最恰当的决策。”   李弘楞了一下。   贾平安笑道:“可是觉着许多帝王都是拍脑袋就决策了?”   李弘点头,“汉武也是。”   “对。”贾平安鼓励的一笑,“所以汉武的决策不少都是错的。但人们只看到了他击败匈奴的功绩,忽略了他错误的地方。但若是那些决策可以不错呢?”   李弘带着这个问题回宫。   “殿下,该观政了。”   太子的事儿真的不少,李弘点头,随即去了。   君臣正在议事。   “陛下,太子求见。”   “怎么就回来了?”武后低声道:“莫非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太子进来,寻了自己的地方坐下。   开始!   被打断的上官仪继续说道:“……庆州去岁水患,陛下免了半年赋税,今年便该收了……庆州有参军却上书,言及赋税之事,说最好再免半年……”   上官仪抬头道:“臣以为半年足矣,今岁再豁免半年,以后各处遇到天灾皆会如此恳求。地方官便得了好名声,可朝中却吃了大亏。”   李义府点头,“此风不可长!”   李治看到太子若有所思,就问道:“太子如何看?”   太子起身,“我想问上官相公,那参军为何建言再豁免半年?孤知晓地方官非大事不可越级上书,这位参军为何如此?”   上官仪楞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文书,“此人说去岁庆州水患不小,百姓依旧元气大伤,再豁免半年,与民休息。”   太子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所谓观政便是旁观,带着耳朵来即可,嘴巴暂时闭上。   李弘说道:“那庆州百姓可是如他所说?”   上官仪含笑道:“庆州刺史上书,说去岁朝中赈灾及时,庆州百姓欢欣鼓舞,今年已经恢复了元气,可以缴纳赋税。”   李弘再问,“朝中可派人去核查过?”   上官仪:“……”   李义府笑道:“殿下不知,大唐太大,天下每日要发生许多事,每一件事我等都尽力筹谋,但却不能每一件事都去核查,否则这事也不用做了。”   众人都笑了。   李弘却问道:“也就是说,朝中决策的依据便是官吏的话,若是有人说谎如何办?”   李义府说道:“那便惩治了。”   李弘摇头,“可百姓受的苦呢?百姓就白受苦了?就算是事先不能查探,可事后不能核查吗?李相说事情太多,可孤观政时日不短了,知晓大多事都无需核查。   就说今日庆州豁免赋税之事,庆州距离长安并不远,若是派一个御史或是小吏去查探如何?若是百姓果然恢复了元气,如此便是那个录事的问题,当处置了他。若百姓依旧煎熬,庆州刺史便是渎职,此人不该重用!甚至要处置!”   少年的脸有些红,“孤以为当查!”   上官仪看了一眼皇帝。   “陛下!”   太子炸了,该如何应对?   李义府有些不满的道:“殿下有些偏激,臣看便是……同出一脉。”   太子的眸子猛地一亮,“李相是想说舅舅让孤变得偏激了吗?”   李义府看了一眼皇后,随即默然。   这便是默认!   太子的脸有些涨红,“李相可知晓庆州如何吗?你若是不知晓,为何敢断言庆州百姓已经恢复了?”   李义府默然。   上官仪笑道:“殿下虽说急切了些,不过却仁慈。”   ——太子,别闹了好吗?   武后轻声道:“陛下……”   儿子要被欺负了。   这一刻没有对错!   有的只是护犊子!   皇帝淡淡的道:“如此……王忠良。”   王忠良上前,“陛下。”   皇帝说道:“令御史杨德利去庆州核查,快去快回!”   散会!   不!   “散朝!”   君臣各自散去!   太子走在前方。   李义府低声道:“贾平安回来了。”   贾平安一回来太子就出幺蛾子,这等人就该让他远离太子!   上官仪赞同,“殿下该稳!”   你不是皇帝,头顶上还有你老爹和老娘,你这般逼迫宰相为啥?   这便是宰相们不满的地方。   观政观政,你蹲边上听着就是了,非得要给宰相出难题!   太子走的很坚定。   李义府微笑道:“作为国储吃些亏是好事!”   上官仪赞道:“此言甚是。”   郁闷的许敬宗冷笑道:“上官相公看来与李相很是契合!”   上官仪楞了一下,“呵呵!都是同僚!”   他是皇帝的狗,李义府也是,只是李义府这条狗比较奔放,而上官仪比较保守罢了。   都是狗!   谁比谁高贵?   李义府看着太子的背影,“许多事不能做,要认错!”   这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   “杨御史!”   杨德利在御史台的日子很不错,此刻正在看文书。   “谁?”   他抬头问道。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陛下令你前去庆州……”   杨德利接了任务,按照别人的手法……比如说当年的李勣,接到先帝让自己去叠州任职的命令后,出了皇城就直奔叠州,连家门口都没路过。   但杨德利还是先回家。   两个女儿和儿子都在家。   “娘子,我要去庆州一趟,你在家带着孩子,小事寻丈人丈母,大事去寻平安!”   杨德利急匆匆的交代完毕,去厨房提了一溜粽子开溜。   王大娘跟着,急切的道:“夫君,粽子冷的!我给你热热。”   杨德利一边出去一边说道:“当年能有冷饭时我和平安就欢喜的不行,这粽子就算是冷了半月也能吃,你别管,好生在家带着孩子,我去去就来。”   杨德利带着一串熟粽子出发了。   四日后他到了庆州。   庆州官方来迎接。   “杨御史一路辛苦。”刺史黄英尊笑吟吟的拱手。   杨德利明显感到了隔阂。   “他们在戒备!”   “我很忙。”   杨德利丢下这个理由,带着随行的小吏去庆州各处查看。   他们到了一个村子。   “看看,这里还有淤泥!”   杨德利走到了干透的淤泥上,“当年华州遇到过水患,我带着平安跑到了高处,幸而刺史带着人堵住了口子。”   他站在淤泥上,看着下面那些田地,面色阴沉。   “去问问!”   远处有一骑在眺望这边。   杨德利看了那人一眼,骂道:“猖獗之极!”   他进了村子。   “竟然都是破屋子!”   眼前的村子破败不堪,屋子一眼看去就是拼凑而来。   一群老人在外面坐着木然晒太阳。   杨德利走了过去。   “老丈,看着日子不好啊!”   杨德利毫不犹豫的坐在他们的对面地上。   老人们眼神警惕,不肯说话。   “我是杨德利!”   杨德利拍着胸脯,“陛下令我来此便是查核庆州可需要继续免税。你等只管说,我若是有半点私心,便天打雷劈而死!”   那些老人眸色微动,一人问道:“可是官呢……”   杨德利的嘴猛地瘪了下去,嘴角用力的往下弯曲,眨巴着眼睛说道:“我便是官,我乃御史!”   老人叹道:“御史……怕是也不管用呢!”   杨德利起身,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我弹劾过陛下!”   老人们愕然,旋即震惊!   杨德利怒道:“我弹劾过陛下多次,你等只管说,若是我不敢为你等出头……我就此改姓!此后不姓杨!”   改姓是对男人最大的羞辱,堪称是仅次于死亡的羞辱!   那个老人耸然动容,“快给杨御史弄凳子来。”   杨德利坐下,“不用,我本是农夫,坐在地上才舒坦。”   他笑了笑,“屁股不挨着泥土我便不安生!”   老人颔首,“是呢!不是庄稼人就没这等感觉。泥土才是咱们的根!”   “说吧。”   杨德利拿出纸笔。   “苦呢!”   一群老人在唏嘘。   “去岁庆州水患,咱们村子被淹了,庄稼没了,屋子也没了,家中大多家什都没了……”   杨德利点头,“水无情!”   “哎!”   “去岁免除了一半赋税,都说陛下仁慈,确实是仁慈。”   “可还是难熬呢!”   “去年没收成,今年看来还行,可屋子垮了,家中的许多东西都没了,这些得添置吧?”   杨德利点头,“是该添置!”   “可那些官人都说庆州一片大好呢!局势大好还是什么,要咱们感谢陛下的洪恩,可……”   一个老人从家中出来,拎着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看着就下面装了些东西,杨德利多年的经验,一看就知晓不会超过五斤。   老人苦笑道:“家中的存粮就这些了,晚些就准备带着儿孙去寻摸野菜,好歹糊弄到了收成的时候。可大人能糊弄,孩子呢?看着娃们饿哭了,老夫……老夫恨不能割了自己的血肉给他们吃呢!”   一群老人看着这位御史。   御史面色铁青!   “我管!”   杨德利径直去了州廨。   “赵参军何在?”   这个问话为他带来了不少冷眼。   一个小吏说道:“回家了。”   “寻了来!”   杨德利站在那里说道。   没人动!   杨德利怒吼,“黄英尊何在?”   一直在值房里不肯出来的黄英尊没办法,出来勉强笑道:“杨御史这是何意?”   杨德利盯着他,“酷吏说的便是你等!想用百姓的苦难铺平自家的宦途,耶耶若是不把你弄下去……这御史便不做了!”   “杨御史!”   黄英尊面色大变,“此乃误会……”   “且等等……”   杨德利转身就走。   黄英尊冷着脸,“他这两日去了何处?”   “去了几个村子。”   “有人多嘴了?”   “是。”   黄英尊看了一眼其他官员,“老夫今年任满,老夫想回长安,你等也想各进一步……”   “是!”   这便是各取所需。   黄英尊说道:“此事若是被捅上去,老夫就不说了,大不了回家去,可你等还年轻,宦途还长。”   一群官员神色各异。   一个官员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封口。”   黄英尊点头,“封口之后老夫上书长安,杨德利这等搅风搅雨的御史要不得!要不得!”   他面色严肃,“随意污蔑地方官员,这是什么心思?”   ……   “下官赵朴!”   杨德利寻到了参军赵朴。   “黄英尊今年任满,若是想升迁就得寻政绩,于是他便说庆州官吏齐心合力,让水患之后的庆州处处安居乐业……这是绝大的政绩。”   赵朴的眼珠子都红了。   “假的!都是假的!下官去看过,那些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杨德利问道:“为何越级上报?”   赵朴说道:“下官看不惯……”   杨德利叹息一声,拍拍赵朴的肩膀,“我知晓了。”   出了赵家,随行的小吏说道:“这位赵参军看来颇为正直。”   杨德利没说话。   没多久,一个男子偷偷摸摸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杨德利招手。   男子悄然过来。   杨德利问道:“赵朴如何?”   男子说道:“算是平庸。年初的时候他犯错被黄英尊当众呵斥,并处置。”   随行的小吏愕然。   杨德利说道:“知晓了。”   等男子走后,小吏叹道:“我竟然眼瞎了!”   杨德利说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憎。对了,黄英尊此人利欲熏心……告诉他们,我们回长安了。”   ……   当天下午,一群官吏出现在了村子里。   那些聚在村口聊天的村民见状就慌了。   “谁说的日子不好过?”   为首的官员昂首,浑身戾气,“谁说的?”   无人敢说话。   官员骂道:“一群贱狗奴,忘记了使君当初送粮食来的恩情,忘记了使君两度累晕在堤坝上的艰辛,吃里扒外!”   数十村民蹲在那里,低着头,就像是人犯。   官员负手缓缓而行,“在庆州我等就是天,长安远不远?不算远,可长安的手伸不到庆州来。谁妄想长安来个人就能翻天,耶耶告诉你等,那是做梦!”   村民们在瑟瑟发抖。   官员冷笑道:“知晓怕了?晚了!说,谁起的头给杨德利说了那些话?谁?”   “是耶耶!”   身后有人说道。   官员骂道:“贱狗奴,打!”   他发现那些官吏没人动,神色古怪。   而那些村民抬头看着他的身后,激动万分。有人竟然眼含热泪,就像是被人欺负后见到了亲人一样。   官员心中微动,就缓缓回身。   杨德利疾步而来,迎面就是一巴掌。   “畜生,耶耶就知晓你等的手段……最擅长的便是威吓报复百姓!”   他一顿拳脚把官员打的抱头鼠窜,骂道:“县官不如现管可是?今日耶耶在此,告诉你等,庆州官场……完了!”   “杨青天!”   村民们热泪盈眶的迎过来。   “多谢杨御史。”   “无需客气。”   “杨御史如何知晓他们会来报复?”   杨德利说道:“当年我在村里时,收赋税的小吏多收了我家二十余斤租,我便不忿去县里告,当时说的好好的会还回来,严惩小吏,可隔日那小吏就来了我家,砸了好些东西……”   他百感交集的道:“那时候我就觉着这天塌了。”   呜呜呜!   有人哭了起来。   杨德利说道:“我知晓这些官吏的手段,媚上欺下最在行,百姓被欺负时那股子绝望啊!我知晓,都知晓。”   呜呜呜!   一群村民在呜咽!   杨德利跺脚,“走!”   晚些传来消息。   “杨御史去了州廨,和使君一番争执,最后还动了手。”   呃!   一群村民懵逼了。   “还能动手?”   ……   长安正在按照它的节奏缓缓繁华着。   六街鼓响坊门开,旋即无数男女涌出了坊门。   官吏们急匆匆的往各处官衙赶路,要出城种地的牵着牛,扛着农具往城门去,那些做工的往工坊去,还有无数人往东西市去……   “各司其职便是天下大治。”   崔建颇有些感悟。   贾平安正在搓手,“崔兄在工部觉着如何?”   崔建说道:“好得很!”   二人一路晃荡着到了皇城外,就见一群人围着,里面有人在打斗。   “贱狗奴,也敢骂我阿翁?”   人群闪开,李敬业那熟悉的魁梧身板出现在贾平安的眼中。   里面躺着个官员,身体还能抽搐,贾平安心中一松。   “咋回事?”贾平安问道。   李敬业一边活动手臂,显得有些不过瘾,“先前小弟正在想着昨日的美事,这厮就走在我的前面,和人说什么……阿翁老而不死是为贼,兄长你是知晓小弟性子的,本想和他说道理,可手就没忍住……”   “打得好!”   贾平安一句话让李敬业乐不可支,“兄长,回头平康坊,我请客!”   呵呵!   崔建眨巴着眼睛,“小贾多半是不去的,敬业,可喜欢抵足而眠?”   李敬业诧异,“崔侍郎竟然也是我道中人?”   崔建矜持的道:“只是略有所得。”   两个老蛇皮开始交流经验。   晚些贾平安进宫。   今日兵部有事禀告,可他却发现太子和宰相们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好像有些隔阂和疏离。   大外甥这是怎么了?   趁着奏事的空闲,李义府微笑道:“杨德利去了庆州,按理昨日就该回来了。”   贾平安知晓杨德利去庆州就是调查水患的后续影响,可这事儿和太子有关?   太子说道:“孤依旧以为,关乎民生,关乎国策之事应当先调查,再做决断。”   原来是为了这个?   贾平安上前。   瞬间帝后齐齐皱眉。   这小子要出手了!   李义府心中警钟长鸣。   许敬宗干咳一声,“小贾可是有话说?”   这个捧哏很给力。   贾平安说道:“殿下此言甚是,新学有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拍脑袋决策迟早误人误己。殿下睿智!”   太子眼中多了感动。   李义府冷笑。   “陛下,杨御史回朝请见。”   ……   表兄回来了,月票欢迎一波吧。   晚安! 第1044章 监国   贾平安从未想过自己那日一番话竟然让大外甥和宰相们较劲。   看看那个小子,此刻一脸平静,仿佛自己是在和身边的内侍扯淡。   长进了!   皇帝点头,“让他来。”   实际上所谓的太子和宰相之间的纷争,暗地里却是政见之争。   宰相们觉得应当这样做,可太子觉得这样不妥当,于是大伙儿就暗地里较劲。   太子输了,后续就得低头听从这些老油条的教训,下一次还得憋着。   贾平安看着这些人……微微一笑。   杨德利进来了。   “庆州如何?”皇帝最关切的还是当地的情况,这一点和宰相们高下立判。   江山是朕的,朕来关切。   江山是皇帝的,我们只是个管理者。   两种不同的心态导致了不同的思维方式。   杨德利说道:“陛下,臣去了庆州后就去了那些村子,那些屋子破破烂烂的,百姓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皇帝的面色变了,“面有菜色?”、   “是。”杨德利说道:“臣问了他们,说是去岁水患损失惨重,今年的收成还早着呢,只能等天气暖和了去寻野菜来果腹……”   李义府皱眉,“今年的收成呢?”   杨德利说道:“今年的收成还早,就算是有了收成,百姓的屋子破烂的还比不过长安的乞丐,不需要修葺?百姓衣不遮体不该弄身衣裳?家徒四壁不该采买些东西?难道百姓只需有口饭吃就成了?”   太子的眸子亮了。   皇帝面色微红,看着像是发病的味道,“地方官呢?黄英尊呢?”   是啊!   黄英尊作为一州刺史,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杨德利说道:“黄英尊今年任满。”   李义府嘴唇蠕动,“他好大的胆子!”   这些都是官场老鬼,杨德利一句话就让他们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许敬宗代入了进去,怒不可遏,“当年老夫和黄英尊打过交道,还算是能吏,可转瞬十余年后,此人竟然变得这般无耻,为了自家的宦途,竟然把一州百姓的死活都丢弃了!”   上官仪看了太子一眼,心中发苦。   太子默然。   帝后都在看着他,见状不禁微微点头。   帝王忌惮的是洋洋得意,帝王最该做的是虚怀若谷。   帝王和臣子较劲赢了,此刻该如何做?   帝后都在看着,但太子却选择了沉默。   杨德利还在继续说:“臣知晓这等官员利欲熏心,定然会打击报复那些百姓。臣明着回长安,半路折返到了村子里,正好撞见州廨官吏在威胁村民,更是要找出和臣说了实话的村民打击报复……陛下,臣有罪。”   皇帝的脸已经成了铁青色,“说。”   杨德利说道:“臣看着他们作威作福的模样却忍不过去,就动了手。”   御史殴打地方官员,这事儿可大可小。   皇帝冷笑,“打得好!”   李勣开口了,“是打得好!”   武后说道:“这等虐民的官吏,打死勿论!”   杨德利说道:“后来臣又去了州廨和黄英尊争执,臣一时没忍住,又动了手。”   皇帝脸颊抽搐,看了一眼杨德利那瘦小的身材。   杨德利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陛下,臣原先种地力大无穷。”   皇帝有些无言以对……说什么?御史下去殴打犯事的官员值得夸赞?若是别的御史也有样学样怎么办?   御史去了地方,地方官战战兢兢,担心给毒打一顿。   这个事儿暂且搁下,皇帝突然皱眉。   “太子前几日说了什么?”   李义府的脸有些绿。   上官仪一脸不自在。   太子说做决断要调查清楚,但宰相们觉着自己大半辈子啥没见过?这等小事儿哪里需要去调查,一言而决。   皇帝派了杨德利去实地查探,回来随即打脸。   太子自然不好说此事,但皇帝却无所顾忌。   上官仪干咳一声,“殿下睿智,可见陛下教导之功。”   许敬宗斜睨着他,觉得这货谄媚的没脸了。   上官仪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神色沉凝,好似……不大高兴?   他想到了自己……但凡谁夸赞儿孙有出息,他那种美滋滋啊!比被众星捧月都乐呵。   是啊!   人到年龄了,自然而然就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孙。   上官仪想清楚了此事,旋即冲着太子拱手,“殿下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发人深省,臣这几日左思右想,觉着这话妙不可言……”   他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   老夫猜中了。   上官仪叹道:“我等辅佐陛下何等的要紧?天下政事每日都在手中过往,以前便是殿下说的拍脑袋决策,大谬也!”   李治看着太子,见他一脸平静,但却能看到些小得意。   这个儿子是不错,这等事儿得罪宰相他却毫不犹豫的做了,可见对事不对人。帝王要紧的是什么?   李治想到了先帝的话。   要对付一个人,那便用别的法子,千万别用朝政为由去整治人。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朝中人人自危,谁还敢说实话?另外,一旦帝王用朝政来整人,臣子们也会学,如此相互攻讦,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的,前汉党锢之祸不远矣!   宰相们实则也想让太子受受教训,也该知晓尊重老臣。   李治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他看了李义府一眼。   李义府却没感觉到他的目光。   皇帝微不可查的冷哼一声。   随后缓缓说道:“太子年少,还得要诸卿辅佐,不过太子所言却让朕颇为动容。天下每日多少事?”   皇帝看着宰相们,说道:“州县官吏每日之事便是治理一地,若是都待在州廨县廨中做决断如何?朕以为不妥当。太子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皇帝再说,“到了朝堂,天下每日多少事都送到了朝中来,朕与诸卿每日理事堪称是忙碌不堪。可这里是长安,长安看不到天下,只能通过各地的文书来了解天下,可天下官吏可信乎?”   这个问题……   皇帝目光转动,“李卿说说。”   李义府下意识的看了李勣一眼,才想起皇帝不可能这般把问题丢给李勣,也不会用这等说法。   他看了太子一眼,“陛下,天下官吏大多尽职尽责,大多可信。”   连李义府都在耍滑头,可见做官不得罪大部分人的重要性。   李治目光转动,盯住了贾平安。   这是要让我出来放炮?   贾平安见到李义府的嘴角挂着笑意,知晓这是幸灾乐祸。   放吧!   “贾卿。”   李治颔首,“你来说说。”   这个问题会得罪许多人……   “咳咳!”   有人在干咳,皇帝大怒,可一看却是心腹许敬宗。   老许在提醒贾平安:小子,悠着点,学李义府就是了。   连李勣都看了贾平安一眼。   皇后微微抬头,按理现在她该垂帘……也就是坐在帘子后面,可架不住皇帝说这是掩耳盗铃,加之大唐上层的男女之防没那么重,所以如今还能堂而皇之的坐在后面。   李弘看着舅舅,心想这事儿该如何说?   “陛下,靠人是靠不住的。”   贾平安一开口就放炮,就在李治微微变色时说道:“想维系官吏的清廉或是可靠,靠自觉和节操靠不住。”   皇帝冷着脸,“这天下的官吏都不妥?”   “不说不妥吧。”贾平安实话实说,“大唐开国还不久,官场这个大染缸臭味还不浓烈。可天下官吏手中都有权力,而这些权力随时都能生钱,陛下,指望人看着钱不动心是不可能!万万不能!”   贾平安觉得这等想法太天真,“这里有一条线,刚开国时官吏还算是清廉,时日越长,贪官污吏就越多……罕有例外。”   李义府忍不住反唇相讥,“大唐立国也差不多五十年了吧,如今大唐官吏就不错。”   “五十年很长吗?”   贾平安反问道:“李相在吏部可知晓每年处置了多少官吏?是越来越多还是如何?每年多多少……”   呃!   李义府卡壳了。   随即他寻到了解释,“此等事谁会去计算?”   贾平安笑了笑,“新学就会,在户部和工部,新学出身的官吏都会用数据来对比。譬如说户口,每年做一个数据,随后和上一年相比就知晓收支的变化。譬如说工部,每年征召了多少民夫?动用了多少工匠,花费了多少钱粮……这些数据一出来,就能作为朝堂决策的依据。做决策……还是不要拍脑子的好。”   这是为大外甥报仇!   李义府微笑道:“吏部不需要。”   新学别想往吏部挤!   但想想李义府再度补刀:“赵国公在兵部,想来能多要些新学的学生,也算是师生再度聚首,更是能朝夕相处。”   这一刀真狠!   ——陛下,贾平安要在兵部大搞一言堂了啊!   太子果断出来,“孤乃是算学的祭酒,今年科举前,孤还去了算学,鼓舞了学生们。”   大外甥随即为舅舅扛事。   李义府面色有些僵硬。   皇帝神色平静,看不出对此事的看法。   杨德利干咳一声。   你还没走?   王忠良不禁有些懵了。   这里都是宰相或是重臣,你一个御史老是逗留不去是啥意思?   杨德利说道:“陛下,去年台谏弹劾官吏比前年多了三成。这些年都是一年比一年多,同僚们都说大唐渐渐富庶了,可官吏栽跟斗的也越来越多了。”   啪!   众人仿佛都听到了巴掌声。   李义府微笑道:“是吗?”   杨德利点头,“下官自行计算过,可复查。若是错了,下官自请离开长安。”   杨德利离开长安……好像不是坏事吧。   君臣都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此次李义府和上官仪有些灰头土脸,被太子比下去了。   该安抚一下?   李治看着太子,“天气渐渐好转,朕准备与皇后幸万年宫,太子监国。”   李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道:“阿耶,我还年少。”   这一声阿耶叫的好啊!   皇帝微微一笑,“不小了。”   监国……   贾平安觉得早了些。   不过大事自然是送到麟游那边去,依旧给帝后和宰相们处置。小事儿就是太子处置。   阔以!   这是皇帝在慢慢的锤炼太子。   但上官仪和李义府就算是没脸了。   贾平安看了一眼装菩萨的李勣,再看看忠心耿耿的许敬宗,觉得皇帝现在堪称是大权在握了。   是了,唯有如此帝后才能一步步的挤压世家门阀……皇权和世家门阀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啊!   这是好事儿。   晚些散了,贾平安和杨德利走在一起。   “黄英尊原先官声不错,尽然变成了这等利欲熏心的模样,让我也颇为惊讶!”   杨德利唏嘘着。   “杨御史此次去了庆州,庆州官场崩塌,赵国公出使奚族契丹,二族覆灭,尊表兄弟倒倒是一时瑜亮。”   贾平安和杨德利回身,李义府笑吟吟的站在后面,“做人还是要有分寸才好,处处树敌与人何益?”   宰相们止步!   许敬宗在挽袖子!   贾平安看着李义府,“多做多错,不做不错。何为分寸?利国利民便是分寸。只为一己之私,再多的口碑也只会被百姓唾弃!”   李义府:“……”   ……   太子出了大殿后,被人簇拥着回到了东宫。   东宫此刻很繁忙,到处都是箱子。   “殿下!”   王霞喜滋滋的道:“过几日就搬家了!”   李弘点头,“要紧的东西看好。”   曾相林说道:“殿下放心。”   李弘看着他,“丢了东西孤只寻你!”   曾相林:“……”   太极宫地势低,湿热难忍,在高祖皇帝在时就无法忍受。先帝为了让高祖皇帝有个避暑的地方,就调拨了钱粮营建大明宫。   谁知晓大明宫没建成高祖皇帝就驾崩了,大明宫的修建就此停滞,变成了烂尾楼。   直至前年先帝发病,在太极宫酷热难耐,堪称是忍无可忍,这才大举动工续建大明宫。   本来去年就完工了,但因为征伐倭国的缘故,大明宫的修建暂停了数月,这便一直拖了上月才完工。   要搬家了!   整个皇宫的人都在欢喜。   李弘进了自己的寝宫,看着里面的物事发呆。   王霞悄然靠近,“殿下,可是不舍?可太极宫潮湿,陛下发病体难以承受……殿下,孝顺……”   李弘没动,“孤知晓。只是看着这些……孤便想到了那些岁月。阿耶阿娘那时还悄然来查探,但凡孤偷懒或是不规矩,便会呵斥。如今却不来了。”   王霞一怔,“殿下如今大了呢!”   李弘回身,“孤长大了。”   他走到了自己理事的殿内坐下。   奏疏依旧是奏疏,属官们坐在下面。   左庶子戴至德抬眸,“殿下,陛下今日之意便是让殿下介入朝政,臣以为殿下当谨慎,但凡政事便该……谨慎!”   左庶子张文瑾看了戴至德一眼,“此言甚是。殿下,监国看似简单,可但凡走错一步,那便是万丈深渊,臣愿殿下谨慎,再谨慎!”   右庶子萧德昭微笑道:“殿下也无需紧张,此事才将开始,帝后那边定然多有宽容。”   监国就意味着太子成为了副皇帝。   看似风光,可内里却风险无限。   李弘平静的道:“孤知晓分寸。”   “殿下,要谨慎!”   萧德昭再度提醒他。   李弘默然。   一个内侍进来。   “殿下,户部送来了文书。”   内侍把文书递过来。   萧德昭伸手,“给老夫看看。”   太子还年少,萧德昭等人的职责便是把关。   打开文书,萧德昭看了一会儿,抬眸道:“殿下,是户部的文书,庆州去岁水患免除了半年的赋税,今年本说不免……如今说了再免半年……”   三个东宫属官看着太子。   戴至德微笑道:“此事臣以为当过。”   张文瑾颔首,“正该如此。”   庆州方面先前说今年无需免税,可随即太子一番话让帝后派出了杨德利去查探,结果一地鸡毛。   所以此事必须支持。   李弘说道:“免税半年只是一桩事,水患过后百姓家财尽皆被冲走,前后豁免一年的赋税可够?孤以为必然是不够。如此当告知户部,今年庆州一地要核查,去岁遭遇水患的百姓都再发些钱粮,好歹让他们把屋子修葺一番,给孩子们买一身衣裳。”   戴至德皱眉,“殿下,此事户部怕是不会答应。”   张文瑾说道:“殿下,天下何其大,殿下为皇储,行事当漠然……不可动情。”   这里的漠然指的是冷漠。   帝王看天下就该看大势,而不该看小事。   帝王无私无情!   李弘缓缓说道:“你等以为万户方是天下,可在孤看来,一家一户亦是天下。为政者当思一家一户之福祉。告诉户部,孤以为,庆州当周济!”   萧德昭深吸一口气,压住了眸中的不满,“殿下如今只是观政,为此得罪了六部有何益?”   李弘平静的道:“若观政便是不闻不问,不说不管,那孤何必去?送了去!”   属官们凛然,“是。”   萧德昭叹息,“户部怕是会不满……”   张文瑾说道:“殿下,六部乃是实权,一旦监国便是息息相关。不该得罪窦德玄,不该啊!”   李弘说道:“只管送去!”   张文建等人面面相觑。   “哎!”   文书送到了窦德玄那里。   “殿下说了,庆州遭受水患的百姓今年依旧窘迫,户部该拨了钱粮去周济……”   曾相林觉着窦德玄会炸裂。   但凡提到钱粮这位大管家都会炸裂。 第1045章 此刻不疯更待何时   “庆州今年再减免半年赋税,那是陛下的仁慈,再接济钱粮,没这个规矩,没这个先例。”   窦德玄从做了户部尚书后便成了一个老抠。   “不是老夫抠门,做了户部尚书整日见到的都是钱粮,这里要那里要,老夫恨不能吧一文钱掰成两半用。”窦德玄很坚定的道:“告诉殿下,不可因一隅而破例。”   曾相林失望之极,“窦尚书,殿下仁慈……”   窦德玄无奈一笑,“老夫知晓殿下仁慈乃是好事,可做事得有规矩。”   没办法了!   曾相林欲言又止。   “说!”   窦德玄早已到了无欲无求的境地,他真要不乐意,就算是帝后来了也不会答应。   曾相林欲言又止……   “罢了。”   他不能说太子和三位东宫辅臣之间发生的事儿。   张文瑾等人都是皇帝精心为太子挑选的辅臣,作为为太子压阵的存在。   所以这三人在东宫的地位也颇为稳固,但权力就那么多,被张文瑾等人盯着,太子有些束手束脚。   可皇帝才将让太子监国,此时太子和辅臣之间的关系就至为重要。   出了户部后,曾相林有些犹豫。   回去?   回去怎么说?   ——户部窦尚书说了,此事不可为。   太子灰头土脸,张文瑾等人的地位更加稳固。   这里面就涉及到权力之争。   才多大的太子啊!   “下衙一起饮酒!”   前方有人在说话,曾相林一看,眼前不禁一亮。   “赵国公!”   正在和崔建说话的贾平安回头见到是他,就说道:“崔兄你先去。”   崔建看了曾相林一眼,低声道:‘太子渐长,那边有人在试探太子,你可懂?’   “不就是想看看太子对士族门阀的态度吗?”   贾平安一脸不屑,“蝇营狗苟之辈。”   崔建,“我便是蝇营狗苟之辈!”   “你只是蝇营,没狗苟。”   贾平安笑着过去,身后崔兄怒了,“你这说我是苍蝇呢?”   曾相林拱手,“殿下先前和左庶子他们为庆州之事争执,殿下说庆州不只是要减免半年赋税,更是该让户部周济些钱粮。左庶子他们……反对,殿下让咱来问问窦相公……”   “窦德玄定然不答应。”   “是。”   曾相林苦笑,“他们说窦德玄这里连陛下都说不动,殿下那里就更不能了。可陛下今日说了让殿下监国,若是殿下的势头被压制,张文瑾等人就要起势了。”   这是一个敏感期。   贾平安看看日头,快午时了。   “你先回去。”   曾相林头痛,“可殿下那边。”   “就说窦德玄不在。”   贾平安随口丢下一句话就进了户部。   曾相林站在那里,“赵国公这是何意?罢了。”   他一路回到东宫。   “殿下,窦尚书不在户部。”   这是撒谎,若是要追查太简单了,只需问问窦德玄今日某时在何处,就能揭穿曾相林的谎言。   但他鬼使神差般的按照贾平安的交代说了。   随即懊恼。   张文瑾含笑道:“殿下,此事就此作罢。”   萧德昭微微摇头,“暂且放下吧。”   戴至德冲着萧德昭颔首,赞赏的道:“此言甚是。”   这是给太子留脸面。   李弘有些恼火!   庆州之事已经很明显了,百姓今年无法渡过难关。在这等情况下该做的是赈灾,是抚慰,而不是斤斤计较什么半年的赋税,依旧接济。   太子把手中的书丢在案几上。   呯!   声音很大。   太子恼了!   这不是坏事。   戴至德三人交换了个颜色,微微一笑。   让太子知晓什么事不能干,什么事能干,这便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   “庆州那边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严重。”   “再减免半年赋税已经了不得了!”   “接济!”   “不可能!户部也没有余粮!”   “可我在倭国却吃到了前隋留下的粮食!”   “那只是巧合!”   “你希望未来的帝王是守财奴吗?”   “……”   窦德玄认真说道:“自然不希望。不过你要知晓,庆州之事太子扫了宰相们的脸,他此刻说接济,这便是再抽一巴掌,你真以为宰相们没脾气?”   贾平安默然片刻,“算我的!”   窦德玄骂道:“你就一个人,能承受多少?”   贾平安微笑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可许多事一旦错过了便是绝大的隐患。”   “宰相们的面子呢?”   窦德玄问道。   贾平安淡淡的道:“他们若是觉着自己的面子能凌驾于百姓之上,那我再狠抽他们一顿又能如何?”   “你疯了!”   “人就只能活数十年,此刻不疯更待何时?”   ……   太子依旧没有动静。   张文瑾和戴至德等人商议。   “陛下才将说殿下监国,此刻终究不好扫脸太过。”   戴至德说道:“让太子知晓敬畏不是坏事。”   萧德昭点头,“太子和赵国公学了新学,看着有些跳脱,该压制一番不能迟疑。陛下那边也并未不满,可见也是乐于见到我等磨砺太子。”   三人晚些去了太子那里。   “收拾了吧。”   太子在处置自己的私人物品。   “殿下。”   三人行礼。   太子说道:“这几日你等也忙,无事就各自忙碌吧。”   张文瑾轻笑道:“是。”   太子难为情了。   “殿下,庆州之事臣以为当再看看。”萧德昭知晓弓不能拉的太满,“若是不妥当,等初夏时臣便去庆州一趟,核查一番。”   这便是让太子下台阶。   太子神色平静,但在案几下的手却已经握成了拳。他微笑道:“孤知晓。”   这是妥协了。   皆大欢喜。   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   张文瑾皱眉,“鬼鬼祟祟的作甚?”   内侍进来。   “殿下,户部那边来了人。”   张文瑾微怒,“窦尚书这是遣人来说教?告诉他,东宫有我等!”   萧德昭也冷笑道:“窦德玄这是得意忘形了。”   所谓井水不犯河水,太子的建言是一回事,你窦德玄拒绝是一回事,但你别嘚瑟。   李弘说道:“让他来吧。”   他目前依旧是小透明,虚怀若谷是必须的。   至于受气,那就忍吧。   一个小吏进来。   行礼,随后小吏说道:“殿下,窦尚书遣我来告知殿下……殿下仁慈,庆州之事户部欠考虑了,窦尚书刚进宫,准备和陛下建言向庆州发送钱粮,好歹让百姓今年能缓过劲来。”   张文瑾,“……”   这是假的窦德玄吧!   萧德昭失态的道:“前日礼部只是想要三万钱,就被窦德玄当朝骂的狗血淋头,这周济庆州少说要十万钱以上,窦德玄竟然答应了?”   这不儒学!   连戴至德都抠抠耳朵,不敢置信的道:“陛下说大明宫还差些宫殿,被窦德玄当朝反驳,这一转眼怎地就变成这样了?”   三人看向太子。   太子平静,但案几下的双手紧紧握拳。   三人起身行礼。   “臣等妄言了!”   曾相林看着王霞,二人眼中都有光彩。   太子压制住了辅臣,在这个当口堪称是好消息。   三人灰头土脸的,随即告退。   看着他们出了殿门,曾相林回身,就见太子在兴奋挥拳。   ……   随后宰相们也知晓了。   “太子这是觉着老夫的脸不够红?”   上官仪也恼火了。   来报信的官员说道:“是啊!如今外面都在说殿下仁慈睿智,相公们粗鄙……”   上官仪想原地炸裂!   ……   “你不怕宰相们对太子不满?”   窦德玄办事结束回来,见到贾平安还在户部蹲守不禁就怒了。   “宰相们还能活多少年?”   贾平安的话梗的窦德玄想吐血,“老夫也活不了几年了。”   贾平安认真的道:“窦公之名定然千古流芳。”   窦德玄指指他,“别以为那些人是傻子,此事不在于庆州,而在于太子监国。一群人默不作声,看似平静,可暗流涌动啊!帝后一旦去了九成宫,太子监国……此后太子渐渐就能干涉朝政,若是其他几位皇子也就罢了。可太子学的是什么?新学!”   窦德玄咬牙切齿的道:“宰相们想利用此事来压制太子,东宫萧德昭他们也是如是想,一门心思就想让殿下更稳沉些……”   “学了新学便不稳沉?”   贾平安当然知晓宰相们和东宫属官的用意,“陛下从去岁就开始扶持磨砺太子,有数的几次言行让宰相们有些慌乱,他们跟不上了!”   贾平安目光睥睨,“他们跟不上太子的思路,一个往东,一群人往西。他们慌了,东宫属官也是如此,他们慌什么?慌的是自己从未学过新学,压根就不懂殿下的言行。”   这便是代差!   “这不是坏事!”   贾平安说道:“你希望大唐未来的帝王是平庸之辈?”   历史上李弘监国时,因为身体原因,另外也有些别的缘故,政事多是萧德昭他们处置。所谓监国只是挂了个空名!   窦德玄摇头,“大唐蒸蒸日上,可终究立国时日尚短,若是一任帝王软弱或是昏聩,国势便会天翻地覆。老夫宁可来一个刻薄的帝王,也不愿意来一个看似仁慈,实则软弱的帝王。”   贾平安微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窦德玄抬眸,“你是说……太子和宰相们在暗地里交锋?那陛下……”   “你以为呢?”   贾平安说道:“宰相们对太子的刁难对于陛下而言是好事,他在坐视太子的窘境,并在旁观太子的应对。”   窦德玄心中一惊,“你是说……在陛下的眼中,此次宰相们便是太子的磨刀石?”   贾平安点头,“但东宫那些人突然出手压制太子,这是窝里反!你可明白?”   历史上萧德昭等人控制住了太子监国时的政事,难道都是在怜惜太子的身体?   窦德玄想通了前因后果,“于是你便怒了,说服了老夫,不但抽了宰相们一巴掌,更是给了萧德昭他们一记耳光。他们怕是要没脸见人了!”   贾平安说道:“许多人你不能给他们好脸,给了他们好脸便会蹬鼻子上脸。该狠抽的时候别犹豫!”   ……   “阿耶,大明宫有趣吗?”   兜兜很好奇。   刚到家的贾平安还来不及喝口水,就被她缠着问。   “还行吧。”   苏荷坐在边上帮卫无双看账本,“太极宫潮湿,不宜人居,但比大明宫漂亮多了。”   “这样啊!”   兜兜双手托腮,有些小失望。   后世人对大明宫这个名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更多是从影视剧中获取的信息。   伴随着大明宫的是烈火烹油的帝国,那些帝王将相,那些公主皇子们演绎出了一幕幕悲欢离合。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大明宫也就那样。   “大明宫颇大。”   大明宫的规模是后世北平故宫的四五倍。   “哪日带你进宫看看。”   贾平安自己都没去看过。   苏荷抬眸,“好呀!”   我没叫你!贾平安:“……”   “苏荷!”   卫无双在外面喊。   “啥?”   苏荷把账本塞在案几下。   卫无双进来,“可算出来了?”   苏荷摇头,“算了一早上只算了一半,剩下的等下午再说。”   兜兜拿起账本,“很简单呀!”   苏荷恼火,“哪里简单了?”   兜兜把笔拿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下笔如飞……   “好啦!”   兜兜双手把账本递过去。   苏荷接过,仔细翻看,再递给卫无双。   卫无双仔细核算,良久抬头,“没错。”   苏荷欢喜的道:“兜兜以后出嫁再也不慌了……能算账,会拳脚……”   “你以为出嫁是征伐?”   卫无双没好气的道。   “不是吗?”   苏荷觉得就是。   她在袖口里摸了一下,不知弄了什么东西塞进嘴里,贾平安嗅到了果脯的味道。   苏荷杏眼中全是得意,“男方家有祖父祖母,有父母,有叔伯……长安多的是大家族,长辈在就不得分家析产。在这等人家做娘子很辛苦。”   这个是规矩,谁也不能撼动。   卫无双突然给她一个眼色。   苏荷心领神会,“兜兜啊!”   “啥?”   兜兜快乐的问道。   苏荷嘀咕,“你看阿娘整日看账本多辛苦?要不,从今日起,你每日帮阿娘算算账?”   兜兜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般的,“不要!”   贾平安无语。   苏荷马上换了一张嘴脸,“不孝女,零花钱没了!”   兜兜瘪嘴,“阿娘你说话不算数。”   苏荷说道:“什么不算数,你大了就该帮家中做事。”   “可是……可是……”兜兜转身,“阿耶……”   你们母女之间的战争我不敢插手啊!   “就这么决定了。”   苏荷笑眯眯的道:“晚些阿娘给你弄好吃的。”   若论吃,整个贾家都比不上苏荷。   兜兜一脸倔强,“不吃。”   苏荷哈一声,“那可是用了虾仁做的饺子,美味啊!”   兜兜眼珠子转动。   晚些苏荷美滋滋的等着厨房做了美食来。   等了许久没动静。   “三花你去问问。”   三花晚些回来……   “夫人,饺子被小娘子拿走了。”   苏荷怒,“兜兜呢?”   三花说道:“小娘子跟着郎君出门了。”   ……   “兜兜啊!”   “嗯!”   兜兜在吃饺子。   贾平安问道:“你为何不喜欢帮你阿娘干活?”   在他看来,这只是小女娃的傲娇。   兜兜想了想,“阿娘和老龟般的懒。”   贾平安好奇,“那又如何?”   兜兜振振有词的道:“我经常拖着老龟跑,所以老龟才活的这般精神。阿娘也懒,我就整日让她生气,一生气阿娘就会少吃些,就会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念叨……下午就会多吃些。”   你阿娘是老龟?   大明宫在太极宫的东边侧后方,也算是挨着。   但去大明宫可以不走皇城,走侧面即可。   “巍峨!”   到了大明宫外面,只是透过丹凤门看了里面一眼,兜兜就赞不绝口。   “兜兜喜欢?”   太子正好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兜兜摇头,“不喜欢。”   太子问道,“为何?”   兜兜说道:“太大了,晚上睡觉会做噩梦。”   太子:“……”   背刺的滋味如何?   贾平安笑眯眯的。   太子告别时眼角直抽抽,贾平安心情大好。   “阿耶,我不想回家!”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出门之后兜兜就不想回家了,只想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   贾平安大手一挥,“阿耶带你去平康坊寻好吃的。”   东西市是不错,但太嘈杂了些。   进了平康坊,贾平安避开了青楼密集的那一段,带着兜兜四处转。   “阿耶,我饿了。”   父女二人穿着便衣,到了一家卖羊肉汤的摊位前。   一口大陶罐里熬煮着羊肉汤,店家是一个大小眼妇人,左眼不知何故只能睁开一条缝隙。   “客人快些坐下。”   妇人笑的很是温和。   兜兜伴着阿耶坐下,低声道:“阿耶,她好和气。”   “是自信。”   自信就是美。   外表如何是天意,但后天更重要。   一碗羊汤里有五六片羊肉,筷子捞一下,下面全是羊杂。   喝一口羊汤,顿时浑身暖洋洋。   羊肉也很美味。   兜兜一边吃一边看着周围,很是好奇。   “阿耶,有人吵架。”   斜对面的店铺外面,掌柜指着一个妇人叫骂。   妇人面色涨红,“你搬运瓶子没出声,径直撞到了奴的身后,瓶子碎了和奴有何关系?”   掌柜骂道:“就是你碰碎的,耶耶告诉你,今日不赔钱就别想走。”   兜兜怒了,“阿耶,他欺负人!”   这等事儿每日都会发生,但兜兜却见得少。   贾平安刚想分析,兜兜就起身跑了过去。   “哎!”   贾平安无奈。   掌柜正在喝骂,一个女孩跑了过来,仰头说道:“你欺负人!”   掌柜冷笑,“哪家的孩子?赶紧领了去。什么欺负人?看看!”   他指指店铺里满地的瓷片,“这是什么?这瓶子六十钱一个,刚买来就被她碰碎了,不寻她赔寻谁?寻你?”   贾平安突然止步。   兜兜很认真的点头,“好!”   ……   求月票! 第1046章 贾昱为詹士府主簿   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孩叉腰仰头瞪眼,怎么看都怎么可爱。   妇人赶紧劝道:“小娘子莫要争执,赶紧寻你家大人去!”   兜兜摇头,“我就见不惯欺负人!”   掌柜怒极而笑,“哪家的?说,哪家的?”   兜兜说道:“问我哪家的作甚?咱们要讲道理,不是讲哪家。”   掌柜伸手,“六十钱拿来。”   有人起哄,“寻一个小娘子要钱,你还要不要脸?”   掌柜振振有词的道:“她自家说了愿意赔,那我也不能拦着吧。”   兜兜回身,“小鱼我的钱呢?”   徐小鱼就跟在她的身后,闻言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负手看着边上店铺卖的小鱼,还笑着问了问。   这是不管的意思?   徐小鱼说道:“小娘子,这个钱不该给。”   兜兜摇头,“先给他!”   徐小鱼弄了一串钱出来,数了六十钱给掌柜。   然后看着他,笑眯眯的道:“钱烫手呢!”   掌柜接过钱,冷笑道:“钱烫手?就算是烧红了咱也要。”   妇人在边上跺脚,“这钱不该给,小娘子……”   兜兜好整以暇的道:“你们都看到了,他收了我的钱。那我如今来问你,你说是她撞碎了你的瓷瓶,还是从身后撞碎的,她身后没长眼睛,如何能看到瓷瓶?”   妇人眼眶都红了,“是他抱着瓶子撞到了奴!”   掌柜嗤之以鼻。   兜兜说道:“那你就是骗子!”   掌柜冷笑道:“赶紧走。”   钱到手后就是另一副嘴脸。   “这鱼吃什么?”   “什么都吃。”   “你这话怕是有些问题吧。”   贾平安在和卖鱼的扯淡。   “你闺女在那边被人欺负,你自家却在这里买鱼,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闺女被欺负。”   “不至于。”   贾平安回身,“李大爷怎地有空来这里?”   李淳风说道:“老夫今日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   “可是有事?”   贾平安不觉得李淳风没事儿会来平康坊。   “陛下准备搬到大明宫去,想改名为蓬莱宫,还让老夫好生占卜一番看看凶吉。”   蓬莱宫?   贾平安下意识的道:“还是大明宫好。”   “为何?”李淳风说道:“老夫却觉着蓬莱宫更好些。”   “蓬莱何处?”贾平安说道:“当年始皇帝令徐福出海寻仙人,徐福说海外有仙山,其中就有蓬莱。”   李淳风说道:“你担心陛下好道?”   那不是好事吗?   李大爷好歹是道人,若是皇帝信道对于他而言便是好事。   贾平安说道:“此事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的身子时好时坏,若是信道好了,那道家名声大振。若是不好……李大爷,想想皇后。”   李淳风一个激灵,“皇后怕是会把长安的道观都给拆了。”   他一拍脑门,“老夫这便进宫。”   贾平安笑了笑。   王老二问道:“郎君为何觉着大明宫这个名好?”   “顺口,顺耳。”   大明宫啊!   后世但凡提起这个名字,脑海里闪动的就是那个煌煌大唐。   “去请坊正来。”   贾平安见闺女和掌柜在争执,却有些落下风的意思。   王老二说道:“那等腌臜的人也配和小娘子说话?”   这货!   贾平安骂道:“兜兜得磨砺一番,快去!”   坊正急匆匆的来了,见到贾平安就想行礼。   “别行礼,你上去帮忙,就一句话,让孩子觉着……”贾平安想了想,“让她觉着这个世间还有公道。”   坊正心领神会。   贾平安再度想了想,“去寻几个……”   ……   “那你还我钱!”   兜兜怒了。   掌柜觉着消遣一个小女孩挺有趣的。   “钱出了你手便是我的了。”   兜兜眼眶都红了,“你不讲道理。”   掌柜呵呵一笑。   没办法了吧?   呵呵!   一群人都在唏嘘。   兜兜突然问道:“谁看到他撞上别人了?”   没人回答。   掌柜笑的越发的得意了。   兜兜说道:“小鱼拿钱。”   徐小鱼:“……”   一串铜钱不轻,兜兜拎着说道:“谁看到了说话,这钱就是他的。”   掌柜面色一变。   刚准备过来‘主持公道’的坊正面色一变,“国公,小娘子……”   贾平安干咳一声,“早就该想到的法子。”   咱有钱,砸就是了。   有人举手,“我看见了,掌柜自家抱着瓷瓶进去,撞到了正在看货的妇人……”   “我也看到了。”   掌柜冷笑,“谎言罢了!”   兜兜却得意了,“小鱼你去请了坊卒来。”   徐小鱼应了,“二哥,来看着小娘子!”   “来了!”   王老二过来,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能带着两个仆役出门的小娘子,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掌柜迟疑了一下。   坊正已经过来了。   “他敲诈人!”   兜兜说道。   坊正问了证人,板着脸道:“带走!”   两个坊卒扑过来,掌柜刚想开口就被破布堵住了嘴。一个坊卒和他有些交情,低声道:“那是赵国公的女儿,宠爱的不行,你竟敢哄她的钱,作死呢!”   掌柜的眸色瞬间全是绝望。   坊正回过身笑眯眯的道:“小娘子路见不平便出手相助,是哪家的?回头我便登门道谢。”   那妇人先前消失了,此刻再度回来,福身道:“多谢小娘子。”   兜兜心中得意极了,却谦逊的道:“只是举手之劳。”   “小娘子好生仗义!”   “这般谦逊的小娘子可不多见。”   兜兜忍着得意回来,“阿耶,我帮人主持公道了,这可是行侠仗义?”   “是!”   贾平安笑眯眯的带着她回去。   上了马车后,兜兜问道:“阿耶,徐小鱼他们呢?”   贾平安笑道:“他们有事。”   ……   妇人冲着坊正千恩万谢,回过头看到了王老二。   “小娘子为你出头,你却悄然跑了,不仁不义。”   十钱!   妇人接过钱,想了想退了五钱,“不是奴不仁义,奴家中穷呢!若是被家中的公婆妯娌知晓了此事,奴会挨打。”   她再度福身,“请告知小娘子,多谢了。”   ……   两个证人晚些离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徐小鱼。   “一人十钱。”   二人收了钱,堆笑道:“国公太客气了,以后有事只管吩咐,我赵老二人称仁义赵,只管来寻我。”   ……   “兜兜也不怕?”   回到家兜兜就开始显摆自己行侠仗义的事儿。卫无双好奇的问道。   “不怕!”   兜兜得意的道:“还有阿耶在呢!”   “以后呢?”苏荷突然问道。   “以后也在。”贾平安代为回答。   “出嫁也在?”苏荷觉得这话不对。   贾平安说道:“当然。”   以后女婿但凡敢欺负兜兜……   “哪怕我七老八十了,也能带着老大他们去给兜兜撑腰。”   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靠山便是娘家。   娘家强大也得看是否愿意伸手,譬如说历史上的新城郁郁寡欢而亡,皇帝大怒,弄死了她的驸马。   但那时候的大怒更像是事后的无能狂怒。   苏荷幻想了一下七老八十的贾平安带着五六十岁的‘孩子’们去给兜兜撑腰的场景……   醉了!   宫中开始搬家了。   太子也跟着搬到了少阳院。   第一次上朝是在宣政殿。   贾平安跟着众人进了宣政殿,帝后已经到了,连太子都站在一边。   一家子整整齐齐的。   搬家之后皇帝的心情不错,一番讲话后,宰相们开始发表搬家感言。   随后轮到了六部尚书。   众人都是口吐芬芳,一番话说的很是雅致喜庆。   轮到兵部了。   皇后含笑看着阿弟,觉得他会给自己涨个脸。   贾平安说道:“陛下,民间搬家都得弄宴席……”   一群重臣为皇室搬家道贺,你倒好,一开口就问可准备了酒菜。   不当人子!   有御史出班,“陛下,赵国公不敬!”   一个瘦小的官员出班。   “何为不敬?”   杨德利说道:“当年在华州时,但凡村民搬家都会宴请交好的街坊邻居。”   御史怒了,“这是陛下!”   杨德利依旧是那个模样,“陛下也有亲戚!”   御史:“……”   皇帝不禁笑了,“这话说的是,皇帝也有亲戚。朕搬家也该庆贺一番,如此令人准备酒菜。”   “多谢陛下。”   于是晚些群臣就在新落成的大明宫中吃喝了一顿。   贾平安吃的大开大合,和周围的重臣们对比强烈。   李义府说道:“赵国公这是没吃早饭?”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李相没胃口?”   他吃的喷香,李义府吃的纠结。   李勣说道:“看着年轻人吃饭,老夫也能多吃些。”   “是啊!”许敬宗艳羡的道:“老夫若是有小贾这等好胃口,那该多好?”   吃饱喝足,李勣示意贾平安一起走。   “东宫那边怕是对你没多少好感。”   “英国公说的是那些官员?”   “对。”   “我无需他们的好感。”   贾平安觉得那些人打错了算盘,“太子虽说年少,但他是太子,是储君,一群人就想着能踩着太子建立威信,愚不可及。”   “所以陛下只是看着,不过那些人说你有权臣之相。”   李勣微微一笑,“太子说了……说你不掌兵,如何做权臣?那些人又说了新学之事,说新学出来的官吏都算是你的门徒……”   “呵呵!”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   李勣说道:“此等事不可小觑……许多祸事都起于微末,不可不查。”   贾平安不屑的道:“他们想多了。陛下少说还有二十年,二十年后我早就退了。”   李勣楞了一下,“二十年后你才五十,五十就退?”   “五十致仕啊!”   后世刚开始可不就是五十岁退休?   难道还想压榨我到六七十岁?   李勣捂额,“若是如此,那些算计都会落空。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到了二十年后,你可能把持的住?别忘了长孙无忌,当年他也是托孤重臣……”   “我不是他。”   贾平安说道:“我最喜张弛有度的日子,今日做事,明日歇息,四处去走走逛逛多舒坦?什么权臣,什么王图霸业,百年后都是一场空,谁去追逐这些?”   他真是这般想的。   他回头看着那些臣子,摇摇头。   ……   “左春坊的官员对你不满?”   搬家后的第一顿饭很整齐,所有子女都来了。   但皇帝还是先问了太子。   李弘说道:“戴至德等人有些因循守旧。”   李治神色平静,“他们是朕为你挑的人。”   李弘说道:“阿耶,他们稳重是稳重了,可做事却拖沓。”   这是隐晦的说戴至德等人老朽。   不过他们的岁数真的不大。   李治说道:“吃饭。”   吃完饭后,帝后在一起说话喝茶。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准确的判断出茶杯里就三片茶叶。   “戴至德等人上了奏疏,说五郎有些跳脱。这是在说五郎不尊重他们。”   “不是说平安带坏了太子吗?”   皇帝笑了,“朕说过,臣子就希望帝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对天下之事一无所知。如此他们便能一手掌控天下……”   “周公伊尹吗?”皇后冷笑,“帝王成了摆设,权臣当道,可一旦做了权臣,谁能忍住子孙富贵的欲望?周公伊尹也只是传说,说近些的便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儿子篡位。再说司马懿,同样是儿子篡位……”   “谁也忍不住!”   皇帝想到了长孙无忌。   “权臣知晓帝王的隐忍迟早会变成怒火,为了子孙计,就算是他不想篡位,也得让子孙动手。”   帝后沉默。   ……   “殿下渐渐长大了,新学也在渐渐扩张,贾平安的影响力也会扩张。这迟早是下一个长孙无忌。”   “都是赵国公,都是舅舅。”   戴至德说道:“贾平安的那一套所谓的方法论颇为独特,太子行事便是依照所谓的方法论,和咱们截然不同。”   张文瑾笑道:“咱们也不为己甚,只是隐晦告诉陛下,若是不想数十年后再度出一个长孙无忌,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贾平安渐渐远离中枢。”   “如此皆大欢喜!”   “陛下会思量。”戴至德说道:“此事陛下不会拒绝,毕竟他当年经历过被权臣压制的日子。”   三人相对一笑。   ……   书房里,贾平安愁眉苦脸的在写书。   “阿耶可好了吗?”   兜兜坐在边上看阿耶给自己弄的连环画,还在催更。   “快了快了。”   连环画的出现是为了老二和老三,但没想到兜兜最喜欢。   外面有人飘了进来。   “兜兜且出去玩耍,晚些再来。”   一进来先按头发,这等骚包的人无需看。   “哦!”   闺女很乖巧。   出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沈丘,问道:“你的头发没乱呀!为何还要整理呢?”   沈丘淡淡的道:“一丝不苟才好。”   兜兜嘟囔,“二娘子就喜欢这般一丝不苟,但凡妆容乱了些就要补,哎!好累的呀!”   沈丘的手在半空停住了。   贾平安笑的很是欢乐。   沈丘冷笑道:“你还笑得出来?陛下一说让太子监国,东宫的官吏都两眼放光,觉着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可你这位赵国公却镇压在他们的头上,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关我屁事!”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监国监国,大事都送去九成宫,留给太子处置的都是小事。这等小事我兵部整日不绝,可我稀罕了吗?”   沈丘一想,“也是。”   “我最烦琐事。”   沈丘颔首,“如此倒也好说,去解释一番吧。”   “没兴趣!”   贾平安淡淡的道:“那些人说了什么?”   “说你将来会做权臣。”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求见皇后。   “呵呵!”   皇后冷笑,“他这算是想起了我?难得!”   邵鹏苦笑,“这几日宫中忙着搬家呢!”   可女人有个共性!   武后淡淡的道:“忙不忙是我的事,来不来是他的事。”   这话有理!   晚些他去接了贾平安进宫。   “皇后说了,忙不忙是她的事,来不来是你的事。”   这个……   后世有个笑话:一位上官住院,下属们当然得去探望……有人问上官:“您知晓谁来了吗?”,上官答曰:“谁来了我不知,但谁没来我知晓。”   阿姐这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一见面贾平安就涎着脸道:“阿姐怎地又变美了,看着雍容华贵,和牡丹一般。”   皇后喜欢牡丹……所以嘴角微微翘起。   邵鹏腹诽:小贾的马屁功夫越发的厉害了。   皇帝刚到外面,听到这话皱眉,“不堪之极!”   王忠良点头,复读机登场,“不堪之极!”   贾平安认真的道:“远看阿姐像是我姐姐,近前一看,竟然有些像是妹妹。”   太不要脸了!   皇帝的脸颊在抽搐!   “胡言乱语!”   皇后嗔道。   皇帝微微叹息。   贾平安说道:“真是如此,去岁我见阿姐也就是三十,今日一见觉着只有二十八。”   “越说越荒诞了!”   皇后一边呵斥,一边喜上眉梢。   外面的皇帝再度叹息。   皇后说道:“东宫那些人一心就想把控五郎,你去搅和一番我和陛下都很是赞同。不过须得小心物议……”   “说我是权臣吗?”贾平安直言不讳。   武媚点头,“我却是后悔了,当初就该劝阻陛下封你为赵国公,晦气!”   皇帝:“……”   但他想听听贾平安的说法。   “阿姐,等太子要上位时,我便退下来。”   武后变色,“你……”   谁舍得权力?   可当着皇后说了这番话后,以后贾平安不能反悔。   外面的皇帝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赏……贾平安的大郎叫什么?”   “贾昱!”   “贾昱为詹士府主簿。”   ——詹士府主簿,从七品上!   ……   晚安! 第1047章 太子很好说话的   “你……”   皇后看着有些惆怅。   “阿姐可是觉着我若是退下去可惜了?”   贾平安微笑问道。   武媚叹道:“你有本事,就该为国效力。”   “阿姐,我的最大的本事不都是你给的吗?”   贾平安微笑着,可眼中多了温情。   这些年若非阿姐的周旋,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武媚伸手指指他,随即失笑,“罢了,由得你!”   等贾平安走后,邵鹏走近问道:“皇后,赵国公得罪的人太多了。”   武后负手站在殿前,目光在远去的贾平安身上,淡淡道:“我难道护不住他吗?”   ……   “当今陛下的身子……弄不好……”狄仁杰得了消息觉得贾平安有些疯。   弄不好十年就去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心甘情愿。”   狄仁杰拱手,“当今能把权力视为草芥的也就是你了。”   可李治的身体真的还不错啊!   历史上这位帝王还有二十年的光景呢!   谁当他活不长谁倒霉。   二十年后贾师傅就五十岁了。   我特么五十岁了还折腾什么?   前世渴盼提前退休而不能,这辈子机会就在眼前啊!   嘤嘤嘤!   外面传来了阿福的声音,贾平安听出了情绪。   “又怎么了?”   老二跑在前面,阿福在后面追。   贾洪喊道:“阿耶,阿福抢我吃的。”   贾平安见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大粽子,就怒了,“那是阿福的食物!”   贾洪喊道:“阿耶,我也喜欢吃!”   “吃个屁!”   阿福过来抱着粑粑的大腿不干了。   “回头就给你抢回来。”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过去把老二抓住,先给屁股几个五毛,骂道:“这里面是粗粮,你也能吃?整日就知晓和阿福争抢,为何不和你阿弟去抢?”   贾洪本来瘪嘴准备嚎哭,闻言不哭了,“三郎会掐人!”   擦!   贾平安风中凌乱了。   “嘤嘤嘤!”   阿福得了粽子欢喜的咬开,眼巴巴的送了一半给粑粑。   “我不吃,你吃你的。”   贾平安笑着。   “嘤嘤嘤!”   你一定要吃!   都不省心!   贾平安没办法只好吃了一小块,阿福这才幸福的靠在他的身边吃美食。   贾平安轻轻摩挲着它的头顶,想着的却是些少儿不宜的事儿。   “让杜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母食铁兽。”   阿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咧嘴。   “回头给你寻个美人。”   贾平安笑眯眯的。   “阿耶!”   老大急匆匆的回家来了。   “学里今日怎地没上课?”   贾昱摇头,“说是太子要来学里,让咱们回家赶紧把新发的麻衣穿上。”   呵呵!   贾平安说道:“赵岩和韩玮他们都学会了官场的这一套,罢了,太清高不是好事。”   贾昱急匆匆的回到了算学,韩玮和赵岩正在商议。   “陛下开口让殿下监国,殿下也是算学的祭酒,如此,今日要给殿下争口气。”韩玮说的比较隐晦。   赵岩却没这个顾虑,“孔夫子若是活到了今日,怕是也只能躲进山中与世无争,否则迟早会被帝王弄死。先生乃是新学的传承者,若是跋扈,迟早也是祸事。所以先生都不怎么来算学。”   韩玮说道:“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人说新学子弟便是先生的助力,以后弄不好就是权臣。”   “先生没兴趣做什么权臣。”赵岩觉得这些都是臆测,“权臣必然要事必躬亲,你觉着先生能如此吗?”   韩玮摇头,“让先生案牍劳形,他定然会掀翻案几。”   赵岩笑道:“所以这便是一个恶毒的臆测。”   “殿下来了。”   外面一声喊,韩玮和赵岩赶紧迎了出去。   皇帝准备过阵子就会去九成宫,所以太子如今的地位也不同了。   ……   “太子去了算学。”   萧德昭苦笑道:“其实以前我等与太子之间还不错,并无矛盾冲突,一切的一切便是因为监国二字。说句实话,太子处置政事依旧稚嫩,离不得我等。”   张文瑾叹道:“其实让太子主持也并无不可,可太子行事的手法与我等不同……”   戴至德幽幽的道:“这是贾平安的那一套。要决断之前先去调查,这便是新学的那一套。”   “随后有人质疑贾平安在新学中威望太高,以后弄不好会成为权臣,太子今日便去了算学。”   “去了也无用。”张文瑾说道:“新学便是贾平安一力传承而来,他的威望并非别人能撼动,哪怕是太子也不成。”   萧德昭看着外面,幽幽的道:“一片苦心,谁能理解?”   ……   “太子要来!”   贾昱坐下后,整个教室里都在讨论太子要来算学的消息。   坐在贾昱前面两排的商亭一脸惆怅,“说是太子的字好,家中的弟弟整日想求了太子的字来学。”   “做梦!”   左侧的杨悦一脸不屑,“那是太子,你连太子的身边都无法接近,还想请太子赐字,你做梦呢!”   商亭不满的道:“我就做梦了怎地?难道不成?”   杨悦嘲笑道:“白日做梦可还行?你耶娘若是知晓你在学里就是做白日梦,会不会打你个半死?”   商亭不满的道:“哎!别提耶娘啊!”   杨悦呵呵一笑,“我就提了怎地?”   商亭起身,双手握拳,“别再提了!”   “我提了怎地?你耶娘……”   贾昱皱眉看着杨悦,“不该提及别人父母!”   呯!   杨悦一拍桌子,“关你屁事!”   这货就是个小霸王,班上的程政和许彦伯他不敢惹,但其他人都是他的菜。   商亭骂道:“你再提及我耶娘,信不信弄死你!”   杨悦靠在身后的桌子上,冷笑道:“来啊!你和贾昱一起来,看看耶耶可怕你们!”   商亭扑过去,刚厮打外面就有人喊道:“殿下来了,肃静!”   众人赶紧坐好。   先生进来,随即等候。   随后进来两个侍卫,目光凌厉的扫过所有学生。   商亭嘟囔,“怕是藏只老鼠都躲不过去。”   贾昱知晓这是千牛卫。   程政冲着其中一个挤眉弄眼的,“王老二。”   那千牛卫眯眼看着他,“莫要说话!”   程政笑道:“怎地,前日才在一起饮酒,今日就不认得了?”   王老二扫了程政一眼,旋即出去。   那些学生们纷纷对程政投以不同的眼神,有崇拜,有羡慕……   太子进来了。   “起立!”   先生高喊。   贾昱也跟着起立。   “见过殿下!”   太子颔首,先生说道:“坐下。”   众人坐下。   太子很亲切,“今年算学出仕的不少,吏部考功颇多赞誉……”   太子一番话颇多鼓励之意。   “你等整日读书之余还做了什么?”   太子突然指指程政,“你来说说。”   程政是清河公主的儿子,算下来和太子是同辈。   他说道:“臣在家时孝顺阿翁父母,打熬力气……”   无懈可击的说法。   太子颔首,“错是没错,不过却忘记了一件事。”   程政觉得自己已经很完美了。   太子说道:“读书为何?扉页上便写着天下兴亡我有责。新学师生要牢记一点……”   太子严肃的道:“读书的目的是效忠陛下!”   韩玮一怔。   赵岩却是一凛!   这是表态!   算学效忠谁?   不,新学子弟效忠谁?   太子亲自给了答案:效忠皇帝!   太子微笑颔首往外走。   韩玮等人急忙跟了出去。   先生看了学生们一眼,犹豫再三,“你等……自习!”   他们前脚一走,教室的气氛就炸裂了。   “太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我等以后要效忠陛下!”   贾昱起身,商亭说道:“贾昱你去哪?要自习呢!”   “我去茅厕!”   自习什么?看看那些同窗,都在兴奋的讨论太子的事儿。   “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和我说话,这回去一说,耶娘定然高兴。”   “殿下先前看了我几眼。”   “放屁,殿下看的是我!”   贾昱急匆匆的出去,太子正在赵岩等人的陪同下参观算学。   此次他只是来看看,顺带表态为舅舅出口气,笑着道:“你等各自忙碌,孤自在转转。”   不是谁都喜欢被前呼后拥着,韩玮等人了然,随即告退。   总算是清静了,李弘心中一松,有千牛卫说道:“有人跟踪!”   曾相林目露凶光,“弄了!”   李弘回身一看就笑了,“可是寻孤?”   贾昱上前,“……来几个字吧?”   一群内侍和千牛卫:“……”   曾相林当然认识贾昱,“小郎君,这里不方便。”   “没事啊!”   贾昱很认真,“就写几个字罢了。”   曾相林觉得这娃有些轴,“此事不妥。”   李弘问道:“我在你家不是有不少字?舅舅上次还说我写的不好。”   曾相林:“……”   他看过贾平安的字……   贾昱笑道:“这不是急着要吗?”   李弘说道:“纸笔可有?”   “我带来了。”   贾昱把纸笔摸出来。   “墨呢?”李弘瞪眼。   “等等。”   李弘慢条斯理的把墨块摸出来,又摸出来一方小砚台,看的周围的人满头黑线。   李弘看看众人,指着曾相林,“弯腰。”   要作甚?   曾相林不解,依令弯腰。   贾昱再磨墨,只是没有地方放砚台显得有些窘迫。   “哎!”太子叹息,“放地上吧。”   贾昱顺势蹲下,没多久把墨磨好了。   太子把毛笔蘸饱了墨汁问道:“要何字?”   贾昱说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弘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好好学习,回头舅舅怕是会把你弄进军中去锤炼。”   纸张就铺在曾相林的脊背上,太子摸摸,皱眉道:“硌得很!”   曾相林委屈,“奴婢吃少了,骨头多。”   太子看看众人,一个体型魁梧的千牛卫上前,“殿下,臣小时候摔过脊背,说是摔平了。”   贾昱觉得不对,若是摔平了这人还有命在?   李弘试试大为满意。   等他一挥而就后,侍卫说道:“下次但凡要写字,殿下只管招呼。”   贾昱拿了字回去,路上等墨汁干了就卷起来。   回到教室后,里面依旧嘈杂。   “太子先前说话时不时看我!”   “放屁!”   一群少年骤然和国储近距离相处,那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杨悦靠着身后的课桌冷笑道:“商亭,你不是要求太子的字吗?为何不敢去?胆小如鼠!”   商亭憋屈,却无话可说。   杨悦抚掌大笑,“你以为太子的字好求?太子的字千金不易,就你?哈哈哈哈!”   商亭气得捶桌子。   呯!   他刚捶打了一下桌子,一张卷着的纸放在了桌子上。   商亭抬眸,“贾昱……这是什么?”   贾昱说道:“你要的东西。”   商亭纳闷,“我要的东西?”   他打开一看。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落款……落款……”   商亭的声音在打颤,“是……竟是太子殿下的字?”   教室里瞬间安静的就像是地下室一般。   众人呆呆的看向那张纸。   落款没问题,就是太子殿下!   谁特娘的敢冒充?   轰!   气氛一下就炸了。   “贾昱你竟然弄到了太子的字?”   “贾昱你和太子是何关系?”   “莫非你们是亲戚?”   杨悦涨红着脸,“定然是……是假的!”   商亭扬着纸,“来,你去造假给耶耶看看!长安城中谁敢造太子的假?”   杨悦眼珠子都红了,一半是羡慕嫉妒,一半是狂怒。   商亭拱手,“多谢了。”   “不客气!”   贾昱走了回去,缓缓坐下,拿出书来看。   商亭感激的眼眶都红了,“贾昱你真好。”   贾昱皱眉,“只是顺手之劳,无需如此。”   有人问道:“贾昱,你是如何求来的字?”   贾昱抬头说道:“我就追上去问了殿下,殿下很好说话,笑眯眯的还问要什么字,我就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杨悦低声道:“竟然这般好?那我……”   他磨磨蹭蹭的起身,随后悄然出去。   太子在哪?   很好找,一堆人那里。   太子此刻正在观赏着算学中的花树。   好机会!   杨悦昂首微笑走了过去。   先生说过,人一旦猥琐后谁都不喜欢。   而且借此机会还能给太子留个印象。   说不得以后能有用呢?   杨悦靠近了些。   一个千牛卫回身,眸色冷厉,“止步!”   杨悦笑着再走几步,“学生求见殿下。”   千牛卫冷冷的问道:“何事?”   太子回头了!   他回头了!   杨悦露出一个最无害的笑容,“学生想请殿下赐字,就要两个字,努力……”   太子回身。   哎!   “殿下!”   不是说好的好说话吗?   千牛卫上前,“报名!”   杨悦觉得不对劲,怎地几个千牛卫从侧面绕了过来。   妈妈呀!   他转身就跑。   “抓住他!”   晚些,杨悦回来了。   课堂里此刻的话题转到了太子赐字上,那张纸被商亭护得好好的,偶偶打开给众人看看。   杨悦小心翼翼的磨蹭进去。   他需要经过几张课桌。   刚走过第一张课桌,那个同窗猛地蹦起来,一下就撞到了杨悦。   “对不住对不住。”杨悦霸道,同窗也不敢惹,赶紧道歉,但他很快就纳闷的道:“杨悦你的嘴角怎地青肿了?”   杨悦赶紧捂着嘴角,含含糊糊的道:“撞到了,在茅厕里撞到了。”   他的手本是捂在眼睛上,此刻眼睛空了出来。   “你的眼睛……”   一只眼睛乌青的杨悦赶紧低下头,但还是飞速的看了贾昱一眼。   他不是骗子,是我运气不好。   ……   “太子说了,算学乃至于新学子弟都该效忠陛下。”   戴至德苦笑,“他这是在为贾平安筹谋呢!哎!不过贾平安说了什么?这个更重要!”   ……   “兄长,阿翁让我来问你,此事你该表态说些什么。”   李敬业在贾家从不见外,径直去拿贾平安的小茶壶,被一巴掌拍开,“边上有一个,那个小鱼,给他泡一壶茶来。”   李敬业不满的道:“兄长你这般抠门,不就是一个小茶壶吗?”   “你懂个屁!”贾平安指指小茶壶,“这可是名家所制,回头等数百年后值钱。”   李敬业得了一壶茶,也不去催促贾平安。   贾平安几乎没想,“吃一枚鸡蛋觉着美味,没必要去追究这蛋是谁下的。再说了,新学乃是集百家所长,乃是先贤智慧,我只是传承罢了。”   晚些这番话就在城中传播着。   “赵国公说最厌恶那等利用学问或是师生关系拉小圈子的行径,这等小圈子时日一长,定然祸害不小!”   大宋时因为新政的事儿朝堂分裂,一边支持新政,一边反对新政。到了大明时干脆就根据地域或是学派,或是什么什么开始结党……   但这些小团体都没好下场,除去大宋的新政名声好一些,其它的堪称是遗臭万年。   帝后得了消息,随后在宫中来了一次烧烤,据闻皇帝吃的酣畅淋漓。   “这压根就不是事啊!”   面对来访的许敬宗,贾平安觉得这波风潮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傻,拉着新学子弟看着风光,可越是风光就越危险。说句不该的,许公,我可有枭雄之姿?”   许敬宗摇头,“整日偷奸耍滑,你这算什么枭雄之姿?”   贾平安笑了,“不知道的跟着传谣,知道的要么一笑了之,要么就是别有用心去传谣。”   他叹息,“我这可算是吃亏了,陛下就没点意思?”   许敬宗问道:“你家大郎何时回来?”   贾平安笑道:“怎地,许公想教授大郎书法?”   “老夫没空!”   许敬宗说道:“陛下令贾昱为詹士府主簿。”   ……   求月票。 第1048章 只因你是我的儿子   贾昱回到家中就想往后院跑。   早上他答应给妹妹带东西,竟然忘记了。   “站住!”   贾昱止步回身,就见阿耶和许敬宗站在侧面,一脸唏嘘。   见礼后,许敬宗叹道:“才多大的孩子,竟然就是主簿了。”   “什么主簿?”   贾昱不解。   许敬宗板着脸,“陛下令你为詹事府主簿,明日去看看,好歹露个脸。”   贾昱愣住了,“阿耶……”   贾平安也觉得有些儿戏,“只管去。”   这便是荫官,从古至今都免不了的。这也是把人分成阶层的利器。   我出生就能预定五品高官!   我出生就预定了一生苦难!   第二日起来,贾平安先令人去算学为贾昱告假。   “就说有事。”   贾平安连理由都不给,顺带想起了前世自己为了请假编造各种理由的事儿。   真爽!   卫无双喜滋滋的道:“大郎都是七品官了,等你阿耶再上进些,说不得能做六品官。”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给孩子灌输这些作甚?有本事就去自己挣前程。”   卫无双第一次冲着贾平安瞪眼,“夫君这话说的,那些人家也是荫官,这都传承了数百年,越来越红火。他们能,咱们家为何不能?”   苏荷点头,“对!”   二比一!   兜兜在边上说道:“阿耶说的……对。”   小棉袄啊!   真贴心,若是那个对字能说清楚就好了。   吃完饭后,贾平安带着老大去詹事府报到。   那匹好马被拉了出来,兜兜在边上不舍,“老七,老七!”   那马竟然长嘶相应。   贾昱板着脸,“老七不好听,再说了,为何叫做老五?”   兜兜数道:“大兄你一个,我第二,二郎和三郎……”   那也才四个啊!   众人不解,兜兜继续说道:“阿福一个,老龟一个,它不就是老七?”   贾平安冷着脸,“阿宝呢?”   咿律律!   阿宝长嘶一声。   兜兜捂嘴,眼睛瞪的老大,“我忘记啦!”   路上贾昱一直在调教这匹宝马。   “追风!”   宝马不搭理。   “追风!”   宝马撩蹄子了啊!   贾昱果断改口,“老七!”   咴儿咴儿!   老七很是欢喜的摇摇头。   到了大明宫前,贾昱下马时随口道:“以后就叫追风。”   老七张开嘴……   “老七!”   咴儿咴儿!   老七欢喜了。   贾昱沮丧的道:“阿耶,它和我不亲。”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那是你妹妹取的名字,你就那么嫌弃?”   贾昱沉默片刻,“阿耶。”   “何事?”   贾平安在冲着许敬宗拱手打招呼。   贾昱说道:“昨日听兜兜嘀咕,说是准备买两条狗。咱们家要有老十了。”   贾平安:“……”   进去时守门的军士问道:“小郎君进去作甚?”   “做官。”   贾平安平静的道,顺手把自己带的一本书递给贾昱,“给我拿着。”   “哦!”   贾昱跟着进去。   这就是大明宫吗?   全新的宫殿,甚至连路都是全新的。   一路到了詹事府临时办公的地方,一个小吏出来,贾昱见他竟然是谄媚的笑。   “见过国公,少詹事先去了殿下那边,晚些回来。”   贾昱觉得太麻烦了。   那就等吧。   贾平安微笑道:“多久回来?”   小吏笑道:“下官不知,要不下官去殿下那边寻他?”   贾平安摇头,“不必了,你且忙你的。”   小吏拱手,笑眯眯的冲着贾昱说道:“这是贾主簿吧?果然英才难得。”   贾昱:“……”   我还在读书啊!   等小吏走后,贾昱说道:“阿耶,我觉着他有些谄媚。”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等级。”   贾昱问道:“阿耶,你的等级是什么?”   “这个为父真没好好想过。”   贾平安笑道:“反正他们不敢得罪为父。”   贾昱问道:“这便是他谄媚你的缘故吗?”   这孩子!   贾平安说道:“下官讨好上官是惯例,他习惯了如此。”   贾昱说道:“那就是说些好话吗?”   贾平安点头。   “快弄出来。”   先前的小吏带着两个男子出来,一人扛着案几,一人拿着一壶茶和水杯。   贾昱看到小吏的手中竟然拿着两块席子。   这……   贾昱看看周围,所有的偏殿外面都干干净净的,别说是案几席子,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小吏一脸谄媚笑容把席子铺好,他不禁有些担心。   “多谢了。”   贾平安从容道谢。   小吏笑道:“哪里话,里面闷,外面清爽,国公只管安坐。”   等小吏等人进去后,贾平安指指茶杯,贾昱起身倒茶。   喝一口儿子倒的茶,贾平安惬意的道:“可是有些不解?”   贾昱点头,“阿耶,这里好像不许在外面摆放案几。那小吏为何敢违例?”   他觉得小吏太过了些,为了拍马屁竟然视宫中的规矩为无物。   贾平安放下茶杯,“因为为父原先在皇后寝宫的外面烤过肉。”   贾昱:“……”   贾平安微笑,“不要在意这些,为父求的也只是自在罢了。”   贾昱嗯了一声,“阿耶,这是詹事府呢!不是皇后那边。”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若是为父愿意,随时都能给詹事府寻麻烦。”   贾昱:“阿耶,你有些霸道了。”   “傻孩子!”贾平安笑道:“这只是为父的能力之一,至于用不用这个能力,可以根据詹事府的态度来定。”   贾昱点头,心想原来阿耶竟然这般厉害吗?   “国公!”   “赵国公!”   贾昱侧身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官员急匆匆的走来,一边拱手一边笑着打招呼。   贾平安在起身之前说道:“要想在宦海中走好,首先就得知晓……任何关系都不稳靠,最稳靠的是你的能力和为人处世的手段,来,阿耶今日教教你。”   贾昱起身行礼。   贾平安拱手,“黄詹事辛苦。”   这人就是詹事府少詹事黄备?   贾昱束手而立。   黄备笑道:“让赵国公久等了。昨日詹事府有人犯事,下官这边处置了,赶着早上去殿下那边通禀。倒是怠慢了赵国公。”   二人寒暄,随即黄备热情的邀请贾平安进去坐坐。   进了值房里,黄备看了贾昱一眼,“站的笔直,不卑不亢,也看不到倨傲……赵国公不知,那等子弟多倨傲,你说责罚呵斥吧,家中的长辈面皮难看,不呵斥吧,上官尊严何在?”   这是在说我吗?   贾昱看了黄备一眼,见他笑容满面,就再看看阿耶。   贾平安说道:“这等事并无办法隔绝,唯一的法子就是考成,若是不过关径直贬了,再不过关回家躺平。”   黄备笑道:“赵国公所言甚是。”   他看看贾昱,说道:“詹事府掌东宫家令、率更、仆三寺及左右卫、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监门、左右内十率府之政,管理东宫行政事务。看似位高权重,实则清闲的不像话!”   这话有些自我贬低的意思。   贾昱心中一愣。   这是揭开了詹事府的老底啊!   贾平安含笑道:“不过作为太子的身边人,自然该忠心耿耿,好生做事。”   黄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赵国公所言甚是,既然进了詹事府,好歹得尽心尽职。”   随后又说了几句闲话,贾平安起身,“大郎。”   贾昱上前,“阿耶。”   贾平安说道:“黄詹事做事稳沉,以后你要多多请教才是。”   贾昱束手而立,“是。”   黄备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晚些父子二人出去。   “阿耶,黄詹事是急匆匆赶来的吗?”   贾平安点头,“他这是想卖人情给为父,不过这等人情领了便领了。”   贾昱说道:“先前黄詹事说权贵子弟多跋扈,这话可是告诫我吗?”   贾平安摇头。   贾昱不解,“为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黄备不敢得罪为父!”   贾昱:“……”   “他那番话是在夸赞你,你想想他先前就夸赞你站姿笔挺,随后再说那些权贵子弟的跋扈,如此便衬托的你懂事。”   贾昱叹道:“原来是这样啊!那阿耶你说进了詹事府便要尽心尽职,这是在回应他吗?”   贾平安笑道:“你说说看。”   贾昱想了想,“阿耶,我觉着你是在告诉他,我就算是进了詹事府也会尽力做事,无需照拂。”   贾平安止步看着他,贾昱见前方带路的内侍回头,随后又往前几步,竟然背身在发呆。   “谁说的?”   贾平安说道:“这番话只是在告诉黄备,你进了詹事府不会是麻烦。至于照拂……为父今日特地带你来,便是一种威慑,以后谁想欺负你就得先掂量掂量。”   贾昱愣住了,“阿耶,你以前时常和我说要自力更生,要自己靠自己啊!怎地又让人关照我?”   贾平安看着他,突然伸手揉揉他的头顶,“只因你是我的儿子!”   ……   儿子都要做官了!   在值房里贾平安唏嘘着。   吴奎笑道:“国公,那是荫官,好歹还得等几年才能出仕。”   王璇只是微笑。   贾平安说道:“今日看着儿子束手而立时,我不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岁月如梭,更是如流水,一眨眼就到了这等年纪。”   王璇说道:“想来国公颇为疼爱小郎君吧?”   贾平安也不遮掩,“从他懂事开始我便时常教导他……做事要靠自己的本事,要靠自己的能力,别想着靠父祖的关系。可今日我依旧带着他进了大明宫,这人啊!做了父母便身不由己。”   他吟诵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王璇明显了楞了一下,显然是被贾平安随口就是诗句的能力镇住了。   “国公。”   陈进法进来,“下去查探府兵服役年龄的人回来了。”   “哦!”贾平安等候这个消息多时了,“让他们来。”   几个官吏进来,看着风尘仆仆的。   “国公,我等在关中和河东等人探访了许多府兵,大多府兵都想着能服役到六十岁。”   吴奎楞了一下,“如此……兵部却是枉做小人了?”   “非也!”   贾平安说道:“府兵平日里无事就在家里种地或是歇着,到了五十之后就很少调动,更多是混日子……”   五十岁以上的老卒经验是很丰富,但体力等方面都不行了。一旦来个长途行军,这些老卒你都指望不上。   “那就搁置了吧。”   王璇觉得贾平安这是闲的,“他们既然乐意,又何必管?”   狗拿耗子啊!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兵部就是干这个的。”   王璇说道:“国公,既然府兵们乐意干到六十岁,有何不合适的?”   “你不懂!”   贾平安起身,“看好兵部,我进宫。”   吴奎应了,等贾平安走后,王璇苦笑,“这不是无事生非吗?”   吴奎淡淡的道:“可敢当着国公的面这般说?”   王璇不敢。   吴奎冷笑,“你不懂!”   ……   自从搬到了大明宫后,平日里皇帝和宰相们议事的地方就改在了麟德殿。   “陛下,赵国公求见。”   皇帝点头,晚些贾平安被领了进来。   “陛下,臣令人在关中及河东一带探访府兵得了消息……”   李治想了想,“此事……”   皇帝的记性看来有问题啊!   “陛下,前次臣说过此事,府兵六十而退,臣觉着太晚,就请示派人下去查探。”   皇帝马上一脸从容,“此事朕记得。”   你记得才见鬼了!   贾平安只能违心的送上彩虹屁,“陛下睿智。”   “此事如何了?”   贾平安拍马屁的功力远不及宰相,连皇帝都不乐意听。   贾平安说道:“兵部的官吏下去查探,各地的府兵皆愿意六十而退。”   皇帝欣慰的道:“可见忠心耿耿。”   李义府随即送上马屁,“陛下仁德感召天地,那些府兵倒也知晓忠义。”   上官仪也赞道:“是啊!从古至今都不乐意从军,唯有我大唐方有这等忠心耿耿的将士。”   贾平安一脸便秘的模样。   皇帝心情正在愉悦之际,见状就冷冷的道:“贾卿觉着不妥?”   李义府微微一笑,“赵国公名将也,自然会有看法。”   这是暗讽。   但贾平安却顺口道:“是啊!至少比李相懂军中的那些事。”   李义府冷笑,“如此老夫洗耳恭听。”   “你的耳朵怕是洗不干净!”许敬宗送上背刺。   李义府冲着他冷笑。   来啊!   许敬宗一脸无所谓!   来喷啊!   李勣一脸神之微笑,神秘莫测。   上官仪笑吟吟的,多半是想看戏。   没一个省心的。   皇帝木然,“说话!”   罪魁祸首贾平安说道:“陛下,一般人到了三十岁开始,身体就在走下坡路。”   皇帝一脸膈应的看了皇后一眼。   你阿弟这话怎么就像是在说朕呢?   皇后认真道:“好像是。”   贾平安继续说道:“府兵大多是农夫,经常劳作操练,所以身体能多维系些年头,但四十之后也难以为续……”   后世人会哔哔,说什么哥五六十了依旧能瞟,依旧能嗨皮!   可这是军队,五六十岁了你去野战部队里下连队试试?   跟着一起操练试试!   这还是冷兵器的大唐,杀敌靠的是挥舞刀枪,而不只是扣动扳机。   李义府微笑道:“大唐府兵无敌于天下,正是这些老卒带来的。赵国公此言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   李治也觉得如此,“此事暂且搁置吧。”   这都是抹稀泥的好手!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建言府兵五十而退,依旧免税。”   “荒谬!”   李义府说道:“六十而退乃是多年的规矩,赵国公一朝就想废除了,何其荒谬!”   贾平安问道:“李相可知兵?”   李义府,“老夫虽说不知兵……”   “既然你不知兵,那你说个什么?”   贾平安指指在边上装菩萨的李勣说道:“看看人英国公,军中老帅,可他都不说话,你说个没完……这是想做什么?”   你话太多了!   李义府微笑道:“此乃朝堂,天下事老夫都能说。”   六部尚书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但宰相站在朝堂上时却没有,天下事他们都能指手画脚一番。   这便是宰相的尊贵之处。   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李治觉得贾平安有些多事了,“此事……”   皇后低声道:“好歹听平安说说。”   皇帝微微蹙眉。   皇后说道:“这些可有根据?”   贾平安点头,“有。臣请陛下前往折冲府一观。”   李治不禁莞尔,“这个便是新学提倡的什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吧!”   “是!”   李义府觉得自己的老脸被狠抽了一巴掌。   “也好!”   皇帝起身,“在去九成宫之前,先去下面的折冲府看看,让朕好生看看大唐的虎贲。”   皇帝去换便衣,宰相们也得去,贾平安刚准备回兵部,邵鹏来了。   “皇后召见。”   李义府的嘴角微微翘起。   上官仪赞道:“春光明媚,令人心旷神怡呐!”   许敬宗嘟囔,“小贾,保重。”   贾平安也有些犯哆嗦,等见到皇后时,太子也在,他心中一松。   阿姐就算是要发飙也不会当着太子的面,妥了!   武媚举起广袖,轻啜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府兵制传承百余年,未可轻动。”   府兵制是宇文泰创立,延绵至今百余年,堪称是此刻最强大,最科学的兵制。   “阿姐,这年头四十就能称为长者,有多少人能活到六十?”   武媚抬眸看着他,“出去!”   我又怎么了?   贾平安无语,“阿姐,此事利国利民啊!”   武后放下茶杯,“滚!”   “阿姐!”   “滚出去!”   太子急忙给贾平安使眼色:赶紧走,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邵鹏也在给贾平安暗示:没见皇后在看着门梁呢?再不走小心挨抽。   得!   贾平安拱手告退。   太子跟着出来。   “阿姐这是怎么了?”   贾平安满头雾水。   太子说道:“方才阿娘照镜子,发现眼角有一条细纹。舅舅你还老提什么四十就算是长寿了……”   二人面面相觑。 第1049章 这是朕的耻辱   武媚今年刚好四十岁。   四十岁的女人,上有老来下有小,中间还有一个渣男夫君,这日子真心难过。   幸而武媚不是那等老实的人,整日只知晓相夫教子。她如今身为皇帝的副手,整日忙碌不休,没工夫伤春悲秋。   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武媚就想打理一番自己的脸面,谁知晓竟然看到了细纹。   贾平安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人到四十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这不是上眼药吗?   贾平安唏嘘着,“自古美女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出宫走的很快,没多久竟然就追上了宰相们。   “呵呵!”   贾平安加快脚步,一下就超了过去。   李义府冷着脸。   上官仪在微笑,可笑容僵硬。   连许敬宗都不满的说道:“不尊老!”   一群老汉慢腾腾的走,你倒好,健步如飞。   触目伤情呐!   换了衣裳,随后在宫门外会和。   “陛下,军中煞气重,臣想请勇士来护卫陛下。”   随行的千牛卫有些不自在。   许敬宗却赞同这个看法,“千牛卫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可他们却不如那等百战的悍卒。”   所谓千牛卫实则便是一群权贵高官子弟,而用权贵高官子弟来宿卫帝王,这是老早就有的手法。   几个千牛卫在冷笑。   李治问道:“谁?”   “刑部郎中李敬业!”   几个千牛卫马上别过脸去。   李勣微笑,“那小畜生最近倒是颇为规矩。”   李治点头,贾平安令人去寻李敬业。   “听闻李敬业在家颇为孝顺英国公?”   皇帝现在对李勣的态度变化不小……随着李勣年岁的增加,猜忌少了,多了尊重。   贾平安觉得最主要的缘故是李敬业这个憨憨。   李勣就算是有什么野心,可在看到这个憨憨时也都该消散了。   李勣微笑,“是啊!最近他颇为孝顺。”   李敬业来了,行礼后李治赞道:“好一个熊罴!”   “阿翁,早上看你面色不大好,怎么现在又好了?难道是……”   李勣干咳,“莫要胡扯那些,好生护卫。”   李敬业应了,过去和那些千牛卫扯淡,没几句就要比试。   “来,两个一起上,耶耶若是怕了你们,从此见到你等就绕路走。”   两个千牛卫只是摇头。   看着洋洋得意的李敬业,皇帝轻叹道:“年轻真是好啊!”   无忧无虑的李敬业让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   “兄长,这是去何处?”   “城外。”   李敬业叹道:“暮春出城没什么意思。”   上官仪问道:“那去何处有意思?”   李敬业说道:“这个时节去青楼最好。”   上官仪纳闷,“为何?”   “一看你就是没经验的,咦!不对,人说上官相公乃是花丛中的一只小蜜蜂,不该这般没经验啊!”   上官仪的脸都绿了,不禁偷瞥了皇帝一眼。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了李勣一眼,同情了他一瞬。   李勣双拳紧握。   李敬业还在喋喋不休,“天冷了去青楼,那些女妓要么穿的厚实,没法摸啊!若是穿的单薄,浑身冷的都是鸡皮疙瘩,摸着难受。这天气热了也不好,女妓穿着薄纱看似诱惑,可身上有汗难受……所以就这个时节最好,不冷不热,也不至于浑身汗……”   这……   这是甩道大成了?   上官仪都为之震撼!   李义府在默默琢磨。   皇帝心中微动。   许敬宗赞道:“妙啊!”   一群老蛇皮!   半个多时辰后,众人到了最近的一处折冲府。   折冲都尉黄晓冲来迎。   “见过赵国公。”   黄晓冲看看后面一群人,心中发憷。   “先前令你召集府兵,可来了?”   在决定之后,兵部就下了命令。   黄晓冲说道:“国公您知道的,那些府兵大多在家,一时间难以聚拢来。”   “要多久?”   “怕是要一个多时辰。”   这还是快的,若是府兵过于分散,聚拢少说得大半天。在有的地方甚至得一两天。   关中人口相对密集,所以好了不少。   “那些是……”   黄晓冲总觉得不对劲。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贾平安回去禀告。   “一个多时辰?倒也快。”   皇帝显然很满意。   “这也是临时下的命令,臣以为就当做是一次操演,看看地方折冲府调集府兵的速度。”   贾平安说道:“若是到了战时,朝中决断,兵部下令,随即征召折冲府中的将士,这时候集结的越快,对战局就越有利。”   李治点头,“朕也想看看折冲府的操演。”   “陛下,阳光越发的炽热了。”   上官仪摸摸额头上的油汗,“要不……进去歇着?”   皇帝摇头,“看看外面那两个军士,就这么站着,今日朕也来试试。”   皇帝就在那里站着,宰相们无奈跟着。   半个时辰后,皇帝满头汗水。   贾平安担心皇帝晒出个三长两短来,想劝吧有些扫面子……   宰相们也扛不住了,李义府在抽抽,抽一下脸就红一分。   上官仪好一些,但也有些摇摇晃晃的。   李勣不动神色,却没有异状。   许敬忠突然捂额,“陛下,老臣不行了。”   贾平安眼前一亮,“许公!许公你不能倒啊!”   他过去扶住了许敬宗,皇帝艰难回身,“赶紧寻个地方让许卿歇歇。”   许敬宗挤挤眼睛,随后装作虚弱的模样被扶了进去。   李义府和上官仪站在门外,凉风习习,倍感舒适。   李义府微笑道:“许敬宗并未不适。此人钻营之术了得。”   ——许敬宗是装的,是为了让皇帝有个台阶下,堪称是佞臣!   上官仪微微一笑。   两个老汉输给了许敬宗。   陆陆续续有府兵来了。   按照出征的要求,他们全副武装,还带着马驴等牲口来,一时间嘈杂的不行。   午时过了,黄晓冲来请示。   “国公,就差了三人。”   “差不多了。”   李治起身,黄晓冲看到贾平安一脸我是下官的模样,那还有不明白的。   “见过陛下!”   李治颔首,“今日朕带着宰辅们来,是想看看府兵们的操演。”   黄晓冲兴奋的不行,“陛下请看。”   他冲了出去,喊道:“列阵!”   一个个将士迅速开始列阵。   开始看着乱糟糟的,可很快阵列在成型。   千余人的阵列站好,鸦雀无声。   一个个方才看着就像是老农般的将士此刻目光炯炯。   黄晓冲喊道:“分兵!”   两个折冲校尉出前,随即各自带五百步卒和数十骑兵拉开百步距离。   “陛下,这是操演遇敌时的模样。”   贾平安介绍道。   李治点头,“朕好好看看。”   几个号手举着号角奋力吹响。   “呜……”   一通号!   “列阵!”   双方列阵!   整齐的阵列纹丝不动。   那一双双眸子啊!看着全是淡漠。   “陛下,这些便是虎贲!”   李治问道:“为何能如此断定?”   贾平安说道:“但凡劣军,列阵后将士们的眼神必然飘忽。而虎贲不同,那眼神漠然,这便是视生死为无物了。”   李治颔首,“可这些多是农夫,为何能如此?”   除去李勣之外,其他人都很是好奇。   贾平安说道:“长安城中有诸军戍守,那些将士多来自于关中一带的折冲府。每年轮番进长安戍守。到了长安后诸军会严加操练……”   这是其一!   “随后遇到战事,兵部征调的大多也是关中一带的府兵。那些经历了厮杀的将士们回归折冲府后,就会把沙场征战的经验传授给那些新人。陛下,一个老卒带着十个新人,只需一战就能成为强军。”   这便是以老带新的手段!   李义府反问,“那你为何建言五十而退?”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五十岁了,那不是老卒,而是风烛,不小心风一吹就没了。”   李义府:“……”   贾平安继续灌输毒鸡汤,“所以大唐不能停下,要一直给自己寻找对手,大军隔几年就得征伐一次……陛下,一旦超过十年无战事,文恬武嬉不是玩笑,而是现实。”   李治颔首,“刀不磨不利。”   贾平安突然心中生出了感动。   原来这便是大唐的帝王吗?   换了大宋和大明中后期的帝王……你说什么?几年就得征伐一次?你脑残了?   大伙儿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就你多事!   这是一个主动进击的时代。   也是华夏最为辉煌的时代!   呜呜……   号角长鸣。   大旗猛地举起来。   噗!   风中,举旗的军士奋力大喊。   “进!”   鼓响!   “杀!”   两边开始了冲击。   “杀啊!”   两边的距离不断拉近。   贾平安看了皇帝和宰相们一眼。   除去李勣之外,他们的面色都有些发红。   “这便是我大唐虎贲吗?”   不过一千人,但那冲击的气势却宛如千军万马!   贾平安认真的道:“对,这便是我大唐虎贲。”   铛铛铛!   “鸣金了。”   一边正在狂奔的将士突然止步!   随即后退!   另一边却还在继续冲。   那挺着的长枪,高举着的横刀……   那一双双眸子啊!   李治动容了,“唯有这等勇士方能捍卫大唐!”   铛铛铛!   另一队也开始了退兵。   “陛下,这便是操演。”   李治问道:“那杀敌的本领呢?”   贾平安冲着黄晓冲喊道:“阵型操演。”   列阵完毕,随即根据号令前进、转向、后退……   阵型不断变化着!   “杀!”   最前方的长枪齐齐刺杀。   “杀!”   “杀!”   “陛下,折冲府教授箭法、刀法、枪法,乃至于马术,随后更多是依靠个人的苦练。”   李治明白了。   “那些老卒……”   李义府指指那些须发斑白的老卒说道:“刚才很是精神,陛下,臣以为这等老卒乃是军中至宝,当留着。”   李治踌躇。   刚才这些老卒可是很得力,前进后退后没拉后腿。   贾平安说道:“陛下,问问吧。”   李治点头,贾平安就叫了几个老卒来。   “陛下,都是五十以上的。”   几个老卒很是紧张。   李治问道:“你等在折冲府如何?”   一个老卒说道:“陛下,很是安逸。”   “安逸就好。”   李治再问道:“你等在军中可能跟随厮杀?”   几个老卒的面色都变了。   贾平安说道:“实话实说。”   那个老卒深吸一口气,“陛下,我等大多不出征了。”   李治一怔,“为何?”   老卒说道:“自从赵国公执掌兵部开始,五十以上的就不得再跟随出征。”   李义府微笑,“原来如此!”   李治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叹道:“说说你等出征的情况,五十之后。”   老卒嘴唇动动,“也就是……不持久。”   “何意?”   李治不解。   李敬业抓耳挠腮的,恨不能上前来解释什么叫做不持久。   老卒低下头,“我等年迈,大军一动就是长途跋涉,半途我等就体力不支,只能靠着驮马或是驴来代步……”   李治心中讶然。   贾平安微微眯眼,觉得自己又撬动了一下大唐的命运。   “开战后,我等杀人的经验丰富,可……不持久。挥刀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这不是后世,后世人营养摄入足够多。而这时的人能吃饱就不错了。   打个比方,后世军中吃的丰富,可这时军中吃的什么?   麦饭!   这个麦饭还得将士们自己带,也就是后世说的自带干粮。   麦饭真的很难吃……唯一的好处就是保存期相对长久。   平日里将士们在家难得吃肉,也就是简单的麦饭加菜蔬,营养必然不足。到了出征时更惨,就是麦饭。   你可以把麦饭比作是馒头,也就是说,大唐的虎贲们就是啃着馒头一路灭了无数异族!   牛逼不?   牛逼!   但这等日子长了,这人的身体素质就降的快。到了五十岁之后基本上就别指望他们能跟上大军的节奏。   老卒们一脸绝望。   李治说道:“五十之后……便难以征战了吗?”   贾平安点头,一直没吭声的李勣说道:“陛下,若是受过伤的弄不好四十就无法从征。”   这一刀补的酣畅淋漓。   李治这才知晓了缘由。   他问道:“若是让你等此刻解甲如何?”   瞬间那几个老卒的脸色苍白如纸。   “陛下,恳请陛下开恩……”   “陛下,我等从军多年,如今年迈体衰,耕地艰难,劳役更是艰难,陛下……开恩呐!”   李治心头巨震,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神色平静。   “陛下,4岁叫小,16岁为中男,21岁为丁,60岁为老。16岁开始纳税服役,初为半丁,纳半赋,21岁为全丁,60岁免役。”   大唐的规矩,六十岁以下依旧是丁男,该缴纳的你都得缴纳。唯有六十岁以上的才能超脱了这些赋税。   “原来如此!”   皇帝心中微叹,起身道:“朕知晓了。朕……”   他缓缓看向那些将士,说道:“当年先帝爱惜将士,所以将士效命。朕不知所以,以为赏罚分明便是统军之道,可……”   可先帝还曾给将士吸允伤口的脓肿,更是亲自率军冲阵,动辄便祭奠战死的将士们……从军免赋税,军功赏赐多,还能升官……如此种种,大唐将士们才肯拼杀报国。   他看着这些须发斑白的老卒,一个老卒讨好的冲着他笑了笑。   这笑容谄媚!   却刺痛了皇帝的心!   “朕往日看着臣下谄媚,心中颇为自得,可今日看到这等百战勇士谄媚,朕……”   皇帝落泪了。   贾平安摇头叹息。   百战勇士本该被国家民族尊崇,可此刻却为了自己的养老而低头谄笑。   这是谁的耻辱?   “这是朕的耻辱!”   几个老卒呆滞了。   皇帝回头,“贾卿!”   这是要出手了。   贾平安上前,“陛下。”   皇帝说道:“这些百战勇士捍卫大唐不遗余力,如今垂垂老矣,朕在想,五十而退可乎?”   贾平安肃然道:“陛下仁慈。军中需要老卒,不过少年入府兵,到了四十岁时堪称是老卒,军中称这等人油滑,杀敌能用一刀就绝不会出第二刀,这等老卒一人带十人,就能把一个折冲府的军士带成勇士。”   皇帝微微颔首。   贾平安想到了孙仲。   那个杀神可不就是这样?   “到了五十岁后,军士年老力衰,多年征战留下的创伤会渐渐发作,再强令此等老卒征战,不但误国,也是误人。”   贾平安指着一个老卒说道:“解衣!”   后面李义府怒道:“无礼!”   贾平安森然道:“不懂装懂,可能闭嘴?”   李义府看了皇帝一眼,却看到了双拳紧握的李敬业。   再和我兄长哔哔,信不信耶耶弄死你!   李义府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自家孙儿刚冲着宰相威胁。   军令如山!   老卒缓缓解衣。   他褪下了上衣,刚想脱裤子,随行的沈丘走到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陛下当前,有碍观瞻。”   贾平安破例没搭理他,而是肃然。   老卒渐渐脱掉了衣裤,就剩下了亵衣亵裤。他看着贾平安,“国公,可还要脱?”   已经没人说话了。   这是一具老迈的躯体,肌肉显得格外的松弛,竟然有些下坠。   这是一具密布创伤的躯体。   各种疤痕纵横着,有的深,有的长……   最可怕的一个疤痕在腰部,肌肤从疤痕的两侧开始外翻。   君臣都在看着那个疤痕。   “说说。”贾平安示意老卒说说这个疤痕的事儿。   老卒被那么多人盯着有些难为情,低头道:“没啥好说的,就是奋力拼杀……”   李治深吸一口气。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朕今日看到的是勇士!”   “朕不能让勇士为了大唐流血再流泪。”   “朕……”   皇帝肃然道:“从今日起,府兵五十而退,赋税依旧全免。”   千余将士呆呆的看着皇帝。   黄晓冲腿一软,跪地喊道:“陛下万岁!”   千余将士跪下。   “陛下万岁!”   ……   晚安! 第1050章 你这个小娇娇啊   千余将士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兄长,成了!”   李敬业知晓贾平安为了此事谋划多时,此刻成功了……   “兄长你为何不乐?”   贾平安缓缓的道:“此等事不该此刻才发现,更不该此刻才去解决。为国效力的勇士该被尊崇,该被厚待。”   李敬业嘟囔,“不是有功赏和免税吗?”   贾平安想抽他,“你就不能高尚些?”   李敬业理直气壮的道:“何为高尚?兄长上次你还说为了吃穿努力学习也是高尚,今日怎地又变了?”   贾平安抽了他一巴掌,“还顶嘴,就不兴我触景生情?”   李敬业捂着后脑勺,“和女人触触也能生情!”   “滚!”   贾平安觉得李勣能活到今日真心不容易,而李敬业没被他捶死更不容易。   皇帝很明显的是触景生情了,“今日朕便在此吃一顿,诸卿也尝尝。”   李义府笑道:“也好。”   许敬宗面如土色,上官仪不解问道:“许相为何如此?”   许敬宗说道:“不好吃。”   “不至于吧?”   上官仪很是从容。   这一顿饭不在计划之类,那些兼职厨子开始埋锅造饭,一时间热气腾腾啊!   饭做好了。   “这是麦饭,陛下,这还是褪了壳的。”   黄晓冲觉得有些怠慢了。   李治说道:“朕说了军中往日吃什么朕今日便吃什么,就这样才好。”   呵呵!   大唐的盐巴并不是榷卖,所以盐价相对而言便宜,而且市场供给充足。   所以……   菜蔬是咸菜,外加一碗咸菜咸肉汤。   皇帝咬了一口咸菜,整张脸都在轻微颤抖。   李敬业蹲在贾平安的身边低声道:“这咸菜少说腌了一年多,咸的要命。”   亚硝酸盐的含量也不低吧。   贾平安吃了一块。   “娘的!盐不要钱吗?”   咸的他想打人。   皇帝明显是熬不住了,可却不好吐,就来了一口汤。   贾平安和李敬业齐齐偏过头去。   李勣干咳一声。   皇帝已经喝了一口汤。   哦!   那表情!   太巴适了!   贾平安觉得皇帝下一次祭天可以考虑军中的厨子。   上官仪那一脸的痛苦啊!   他把一块咸菜一口吃了。   李义府面无表情,因为这一路有些渴,所以他先来了一大口汤。   这一大口汤他就含在嘴里……   吐掉!   李义府刚生出了这个念头,就发现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了自己,一看却是贾平安和李敬业两兄弟。   爽不爽?   贾平安想捧腹大笑。   李义府硬生生把汤咽了下去,赶紧刨了一口麦饭。   但麦饭的粗粝口感瞬间就击败了他。   他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美不美?   贾平安弄了一小块咸菜缓缓咀嚼,再来一口麦饭混合咀嚼。下一口就喝点汤,混合麦饭咀嚼……   这才是军中吃饭的法子。   大口的吃饭,小口吃菜。   偶尔改善生活也别期待,厨子们做出来的菜能让人欲哭无泪。   一顿饭后,君臣显得格外的感慨。   “回去!”   皇帝看样子不大妙。   “陛下万岁!”   府兵们在狂喜欢送,特别是那些老卒,有的竟然跪在地上嚎哭。   “他们可以提前十年归家,享受人生最后的岁月。但他们值得这样。”贾平安回头看着他们,目光中全是欣慰。   回到宫中后,皇帝一迭声道:“去泡茶来,速去!”   皇后纳闷,“陛下这是口渴了?水囊呢?王忠良干什么吃的?”   王忠良一脸无辜,“皇后,水囊有的。”   “饭菜太咸。”   皇帝坐下,感慨的道:“今日朕去了折冲府,看着那些须发斑白的将士,这才发现自己错了。”   皇后饶有兴趣的道:“陛下为何这般说?”   “那些将士不易,浑身的伤疤都是为国效力留下的,可风烛残年却还得在军中挣扎。朕刚决断,从今日起,府兵五十而退,依旧免了赋税。”   “陛下此举……军中将士定然感激零涕。”   武媚笑道:“平安倒是机敏,早早就发现了此事。”   皇帝破天荒没有起身离去,而是颔首,“此事他做的不错。兵部多任尚书侍郎都未曾发现此事。那些号称爱兵如子的将领们也没发现此事,反而是他……”   皇后轻声道:“他在兵部看似懒散,可该管的都管。”   “他管的都是大事,小事都丢给了两个侍郎。”李治说道:“刚开始朕也不以为然,他便建言去折冲府看看。朕想着看看也好,可到了折冲府,看到了那些老卒,朕才知晓原来他们早已不堪驱使。”   武媚心中一惊,“如此天下多少老卒?尽皆退了……”   “新的会来。”皇帝说道。   武媚心中一松,“对了,平安竟然此刻才知晓,也算是渎职。”   皇帝看着有些不对劲,如此就先摔个阿斗哄哄他再说。   皇帝摇头,“他早就知晓了,却知道说了朕不信,于是便建言去看看。”   皇帝默然良久,“做决断……还是要先查看。”   武后讶然,“这不是新学说的吗?”   皇帝:“……”   武后叹道:“可怜平安一番忠心耿耿,却……”   “陛下,茶水。”   王忠良送茶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不禁微微哆嗦。   竟然有五片之多!   多乎哉!   他干咳一声,“赏贾平安御制首饰两套……”   武后看了他一眼。   “三套!”   ……   天气有些热了。   阿福躺在门边不想动。   杜贺一脸心痛,“这长安城中老夫都去寻过了,一群胆小的,但凡听闻食铁兽,都说养那东西作甚?不如养狗。”   兜兜坐在门槛上给阿福扇风,手中的蒲扇噼里啪啦作响。   贾平安有些惆怅,“要不……带着阿福去秦岭寻?不靠谱吧!”   狄仁杰说道:“是定然不靠谱!”   贾平安看着阿福,郁郁的道:“阿福不小了,还是个雏!”   狄仁杰指指边上的王勃,“他也是。”   “子安!”   王勃抬头过来。   贾平安问道,“最近学业如何?”   “很是不错。”   王勃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少年,“只是先前和狄公辩驳时,狄公不及,便说试试……”   都狄公了?   贾平安看看狄仁杰那张白皙的脸,觉得古人真苦。   四十岁就算是长寿,所以三十岁你就有资格自称一声老夫,而别人也得称呼你为某公。   狄仁杰的脸竟然红了。   这是为何?   “辩驳了什么?”   “不同重量的物体同时下落是否同时落地。”   贾平安看了一眼狄仁杰,发现老狄的脸越发的红了。他不禁有些好奇,心想狄仁杰也算是新学名宿了,怎地还弄不过王勃?   “我便和狄公丢石头,结果发现都是一起落地。我们后来去扔了衣裳,这个不同,验证了不同物体落地速度和形状有关的学识点。”   贾平安赞道:“这个算是理论结合实践,不错。学问学问,就是要实践。”   王勃说道:“可狄公不服,说是换个法子,我一想也好,就说换人。”   贾平安:“……”   王勃指着围墙,“我和狄公用梯子爬了上去,一起往下跳……”   贾家围墙的高度很高,大约是三米还多些。   “狄公几番后悔,说等等再跳,我都白跳了三次。”   “怀英!”贾平安觉得狄仁杰不厚道。   “第四次狄公跳了。”王勃说道:“结果崴了脚,下面作证的管家他们都去看他了,没看到谁先落地。”   难怪老狄走路一瘸一拐的!   狄仁杰老脸发红,“我的身手不差,只是先前有些恍惚,于是便错了。”   贾平安面无表情,“养伤吧。对了,晚饭吃什么?”   今日在折冲府的一顿饭吃的贾平安浑身不安逸,想补补。   但你要说他娇生惯养也不至于,出征时他和将士们都是吃麦饭,吃咸菜咸肉也喷香。   “说是吃冷淘。”   “冷淘?”贾平安胃口开了,“我来做。”   狄仁杰干咳一声,“曹二做的冷淘连太子都说好,平安你别去搅和。再有,你家二夫人和兜兜先前可是说了,就等着这碗冷淘解暑,你若是做坏了,小心不得安生。”   王勃吸吸鼻子,“先生,让曹二做吧。”   你的手艺俺们不放心。   贾平安纳闷了,“我做炒菜火锅你们都欢喜的不行……”   “冷淘还得要看曹二!”   狄仁杰陶醉的道:“弄了槐叶来一起弄,加上些酱料,嗯……”   王勃也一脸陶醉,“上次曹二做的冷淘美味无比,怕是宫中都没这等味道。”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做出来的你们别吃。”   狄仁杰淡淡的道:“我就吃曹二做的。”   贾平安看向王勃。   “先生……”王勃心中天人交战,“还是曹二的吧。”   背叛师门!   大逆不道!   贾平安进了厨房。   曹二正在做冷淘,见他进来就说道:“郎君稍等,晚些就好。”   “你做你的。”   贾平安对厨房太熟悉了,用嫩槐叶捣汁和面做成拉面,水开下水煮,晚些捞起来放在凉水中浸泡。   连续换了几次水后,这才成功。   接着就是用油把面搅拌一道,这样冷面不会粘连,吃起来口感Q弹。   贾平安煮了些鸡蛋,起油锅做了肉酱……家中的菜蔬新鲜的弄一些。   熟羊肉切片,鸡蛋半片装碗……最后撒上一撮青葱。   “齐活!”   贾平安回身。   狄仁杰就在身后,王杰在边上,杜贺等人排队在更后面……   “阿耶!”   小棉袄来了,踮脚看大碗。   “阿耶做的冷淘吗?”   兜兜看着那碗冷淘欢喜。   本来想自己吃的贾平安只能给了闺女。   兜兜也不要人帮忙,自己端着冷淘去吃饭的地方。   “好吃!”   “真好吃!”   贾平安继续做。   这次做的比较多。   贾平安给两个婆娘一人弄了一碗,老大还没回来给留一大碗,老二老三一人一小碗……   齐活!   他自己端着一大碗冷淘出去。   “嘤嘤嘤!”   阿福凑过来,贾平安俯身把大碗递过去,“你不喜欢吃这个,回头弄窝窝头啊!”   阿福嘤嘤嘤不满。   贾平安进了饭堂,兜兜坐在那里猛吃。   “可好吃?”   “好吃,比曹二做的好吃!”   老父亲顿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厨房里,狄仁杰板着脸,“子安啊!”   王勃看了一眼冷淘,“何事?”   狄仁杰说道:“先前丢了本书在书房里,你去看看可还在?”   王勃去了。   曹二看着自己做的冷淘想哭,正在琢磨郎君是如何做的,下次自己照着学。   咦!   那不是狄先生吗?   他怎地在捞冷淘呢?   他不是说只吃我做的吗?   曹二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狄仁杰给自己弄了一大碗,加了不少醋,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   曹二准备尝尝。   “咳咳!”   王勃来了。   照例弄了一大碗,随后闪人。   他如今在贾家学习操练,身体越发的硬朗了,胃口也越来越大。   但他先前说了不吃,所以得寻个隐蔽的地方。   书房!   王勃端着大碗进了书房……   狄仁杰正眯眼。   “美!”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端着大碗的王勃。   “……”   ……   “这个大唐并非没有问题。”   深宫之中,皇帝到了凌烟阁。   那些功臣画像依旧如故,但李治知晓物是人非。   “程知节也不大出门了,这便是旧去新来。”   沈丘就在外面。   一个内侍过来禀告道:“有嫔妃病了。”   沈丘冷冷的道:“陛下不是医官,寻医官去。”   内侍说道:“是最近得宠的……”   “滚!”   沈丘伸手压压鬓角,“这等争宠之事莫要闹到咱这里来,否则定然给她没脸。”   内侍眼神怨毒,“沈中官不怕报应吗?”   沈丘淡淡的道:“咱只听命于陛下,后宫的女人咱只尊重皇后和公主,其他人……与咱何干?”   晚些皇帝出来,“去皇后那里。”   今日宫中吃的也是冷淘。   “这肉味道不错。”   皇帝得了一小碟肉片。   吃了冷淘,有人送上热茶。   “皇后,公主醒来了。”   “哇!”   外面已经传来了孩子的嚎哭声。   一个宫人抱着太平进来了。   帝后同时都笑了起来。   皇帝笑道:“你这个小娇娇啊!”   “哇!”   皇帝伸手,“来。”   他熟稔的抱着太平,笑道:“太平这是想做什么?”   太平抽噎着。   逗弄了几下后,太平又笑了起来。   “看着太平的眼睛,朕心中就软了几分。”   皇帝抬眸,“就算是为了孩子,朕也得多活几年,至少要把太平安置好了。”   皇后问道:“陛下可是想起了新城吗?”   皇帝点头,“是啊!当年先帝最疼爱兕子和新城,可兕子早逝,于是先帝就一心想在去之前把新城的终身大事给办好,可天不假年,最终先帝还是没能看到新城尚驸马的那一日。”   他低头看着太平,“阿耶的小娇娇,阿耶定然把你安置好了再去。”   王忠良来了。   “陛下。”   “说。”   皇帝依旧低头逗弄太平。   王忠良说道:“少阳院那边闹腾,说是有贼。”   皇帝抬头,“丢了什么东西?”   “太子丢了玉佩,就是陛下前日给的那块。”   皇后冷笑道:“这是出内贼了,我去看看。”   皇帝摇头,“太子大了,该经事了,看他如何处置。”   皇后坐下,“可五郎老实,就怕被人哄骗了。”   皇帝抱着太平,淡淡的道:“今日哄骗只是玉佩,明日就是天下。让他经历一番不是坏事。”   ……   一夜之间太子那里闹得不行。   早上,李弘坐在那里发呆。   “殿下,陛下那边没管。”   那块玉佩不一般,所以昨晚李弘几乎是一夜未睡,把身边人折腾了个遍,却没寻到。   李弘说道:“阿耶是失望了吧。”   曾相林苦笑,“要不……请了宫正来?”   李弘摇头,随后点头,“罢了,请了来也好。”   蒋涵来了。   依旧是冷艳的模样,大概是知晓了情况,一来就问道:“殿下的身边人可曾搜过?”   曾相林点头,“都搜过!”   蒋涵问道:“你可搜过?”   曾相林:“……”   他点头,“搜过。”   蒋涵皱眉,“殿下可记得玉佩放于何处?”   李弘说道:“玉佩就放在腰间,昨日下午孤解下来把玩,随手用玉佩压住了书……后来孤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回来一看,竟然没了。”   “谁进来过?”   守门的内侍摇头,“没人。”   蒋涵皱眉,“再搜他!”   守门的内侍被搜了个彻底,住所也被搜查了。   “没有。”   蒋涵纳闷了。   “谁拿了?”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赵国公来了,说是今日该上课。”   李弘起身,“孤倒是忘记了,蒋宫正在此查探,孤去上课。”   今日贾平安发现太子不对劲。   “走神了啊!”   贾平安一拍案几,李弘一个激灵。   “没睡好?”   李弘点头。   “为何?”   贾平安看了曹英雄一眼。   曹英雄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弘说道:“玉佩被人偷了,一直没寻到。”   一块玉佩而已,值当吗?   贾平安问道:“可是极品?”   李弘点头,“阿耶前日送的,说是能监国便是成年了,这个便是成年的礼物。”   难怪!   贾平安把教科书合上,“看你今日也没法学了,罢了,今日就这样吧。”   李弘打个哈欠,“也好,对了,舅舅要不帮我寻一寻?”   曾相林低声道:“殿下,还是请沈丘他们来查吧。他们更擅长这个。”   李弘没好气的道:“沈丘昨夜就来过了。”   曾相林昨夜偷偷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知晓那段时间里沈丘来过了。   贾平安心想此刻出去大概率会被阿姐说偷懒……   “也好,去看看。” 第1051章 赵国公,永远的神   太子按理该留在东宫,但帝后不舍,也不放心,就让太子搬到了大明宫中的少阳院。   少阳院隔壁是待制院,前面是门下省,另一侧是崇明门,可以通往东内苑,里面有些景致和龙首池可供赏玩,更有一个鞠场可以打马毬。   “帝后疼爱你。”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布置堪称是奢侈!   李弘点头,“如此我更觉着难受。”   “安心。”贾平安很淡定。   李弘问道:“若是寻不到呢?”   贾平安随口道:“到时候仿造一块就是了。”   “哼!”   太子缓缓回身,不知何时王忠良竟然跟来了,此刻一脸不屑的冷哼。   “赵国公,这是哄骗陛下!”   娘的!   竟然被这厮听到了。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那块玉佩意义非凡,帝后得知了丢失的消息后会不会生气?”   王忠良点头。   贾平安说道:“生气对身体不好,特别是陛下!”   王忠良点头。   太子总觉得不对。   舅舅好像是要坑人。   贾平安很严肃的道:“既然如此,让帝后生气导致生病好,还是隐瞒好?”   王忠良:“……”   贾平安转身,轻声道:“太没有挑战性了。”   太子暗自小崇拜,“舅舅,这是什么手段?”   狡辩!   贾平安说道:“这叫做方法论。”   方法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我昨夜气得厉害。”   太子看着有些求安慰的意思。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社会毒打,多经历些没坏处。”   “我觉着眼睛酸涩。”   “一夜未睡换了谁都会发涩。”   到了太子那里,就见一群内侍宫女站在殿外,周围是十余内侍宫女,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蒋涵在台阶上,见太子和贾平安过来,就下来禀告道:“殿下,并未有发现。”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   “舅舅。”李弘有些发愁,“阿耶阿娘不管,应当是有些气了,觉着我偌大的人竟然连一块玉佩都看不好……”   贾平安补刀:“这等少年,还监什么国?”   曾相林变色,“赵国公慎言。”   贾平安淡淡的道:“在陛下和皇后那里我也是这般说。”   他缓缓走过去,经过蒋涵那里时说道:“苏荷很好,两个孩子也很好。”   蒋涵点头,缓缓转身,看着他走上台阶,这才对太子说道:“殿下,每个人的住所都搜过了。”   李弘点头,“尽力就好。”   这事儿算是失分了,但他更在意的是父母生气。   贾平安走上去,看着那些宫人内侍说道:“那块玉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知晓此刻偷了那块玉佩的人正在胆寒,却不敢自首。是的,此刻自首也没好下场,最好的下场就是去洗衣。”   这番话说的蒋涵苦笑起来,“他还是这般直接。”   李弘说道:“舅舅懒。”   蒋涵摇头,“他不懒,只是觉着许多事没必要在意。”   “来个人说说。”   曾相林上去。   “昨日下午,殿下用那块玉佩压住了书页,随后出去……”   “出去到回来多少时辰?”   “半刻钟。”   七八分钟!   这是大解。   “回来后殿下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书呢?”   这个……   李弘说道:“书依旧没合上了。”   贾平安看看众人,“当时谁看的门?”   一个内侍上前,“是奴婢!”   曾相林说道:“此人叫做王义。”   贾平安问道:“那阵子可有人进出?”   王义摇头,“并无人进出。”   贾平安猛地冷着脸,“你当时可是在睡觉?说!”   他虎目圆瞪,一声厉喝。   王义颤声道:“是,奴婢是在打盹!”   蒋涵愕然,“先前问了多少次都说当时在看门啊!还责打过。”   李弘赞道:“这便是舅舅的煞气吧?”   蒋涵明悟了,“他沙场征战多年,杀人无数,一旦发怒王义哪里能挡?”   贾平安冷冷的道:“如此你便是第一嫌疑人。”   王义跪下,“国公,奴婢发誓并未偷玉佩,若是此言有假,奴婢甘愿生生世世都轮为畜生。”   这个誓言很认真。   但贾平安在后世见多了这等誓言。   “你就算是打盹,可有人进出应当有感觉……”   打盹也要分,有的时候睡死了,对外界一无所知。有的时候却迷迷糊糊的,有人经过能感受到。   王义抬头,“有。”   那些人一下就哗然。   “安静!”   曾相林恼火的喊道:“安静!”   可依旧有人嘀咕。   贾平安淡淡的道:“肃静!”   安静了!   掉根针都能听到。   贾平安满意的道:“改日让人来操练你等。”   蒋涵说道:“就算是知晓有人进出,可王义并未看到,依旧无济于事。”   李弘说道:“看舅舅的。”   蒋涵看了他一眼,发现太子多了些自信。   这是对贾平安的自信吧!   可这事儿是无米之炊啊!   贾平安问道:“玉佩丢了之后,可有人来寻你?”   王义点头,“好些人。”   哎!   蒋涵身边的女官低叹,“赵国公敏锐,寻到了这个法子,不过人太多却无法分辨。”   蒋涵说道:“晚些我去请示陛下,把太子这里整顿一番。”   寻不到贼人,必然要来一次大清洗。   她使个眼色,有人过去提高嗓门说道:“找不到贼人,殿下这边定然要清理!”   那些内侍宫女都变色了。   宫中可不是外面,外面刑部大理寺要断案还得找证据,宫中就是乾纲独断,皇帝觉着你们有错,那你们铁定有错。   帝后不可能留一个贼人在太子的身边,最后的结局就是全数赶走,本来是女官的做宫女,本来是宦官的去洒扫……   有人嘀咕,“这是想让咱们供出来。谁看到了?谁看到昨日下午谁进了太子的殿内?谁啊!赶紧站出来,否则没人能讨好。”   嗡嗡嗡一阵后,没动静了。   蒋涵摇头,“确实是没人看到贼人进出。”   舅舅的手段很犀利,可依旧寻不到贼人……李弘心中凉了半截。   贾平安在台阶上缓缓踱步,看着下面那些神色各异的宫人内侍,说道:“太子归来后就开始查此事,你在何处?”   王义说道:“奴婢一直在里面回话。”   “里面还有谁?”   “就是殿下和曾中官。”   人多就乱,大外甥这一点做的不错。   贾平安微微颔首,“今日可有人来寻你?”   王义点头。   “那人可是来寻过你数次?”   王义点头。   贾平安看到了下面有骚动,他再问道:“那人可是问你……可曾回想起昨日谁进出过?”   王义点头,猛地回身。   人群中,一个内侍喊道:“奴婢只是担心被连累!”   贾平安微微一笑,“不打自招,拿下!”   两个蒋涵的人扑上去,可谁都没有王义快。   王义扑倒了那人,骂道:“是不是你?”   那人喊道:“不是咱!”   所有人都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说道:“问一次王义可曾看到贼人就是了,谁都想问,可连问多次,这便是心虚。可有人喜欢这样多次询问一件事……”   是啊!   众人不解。   强迫症患者就喜欢这样。   不,焦虑症患者!   贾平安淡淡的道:“可此刻最该问的是可曾寻到了贼人!而不是什么王义可看到了进出的贼人。若是他看到了,贼人还能活蹦乱跳的?”   就算是焦虑症患者都不会继续问这个傻问题。   “你以为一块玉佩丢掉只是小事,所以开始你不着急。可太子彻夜未眠查探此事说明玉佩不简单,你开始心慌了……人一心慌就会焦虑,随即各种幻想此事可能的结果。”   “更要紧的是谁都知晓王义不是贼人就是渎职,事后会被严惩。如此他便是臭狗屎,昨夜之后……王义,除去此人可还有人靠近你?”   王义摇头。   贾平安说道:“人人避之不及的王义,你却再度去询问……只能说明一事,你心虚!”   那内侍喊道:“殿下,奴婢冤枉啊!殿下,奴婢冤枉!”   贾平安皱眉,“昨日此人去了何处,可有知晓的?”   抓到贼人这些内侍宫女就不会被牵累,所以人人举报。   “查!把玉佩丢失后他去过的地方都仔细查一遍。”   贾平安有些累,“弄凳子来。”   蒋涵低声道:“他越发的犀利了,一步步的抽丝剥茧,这便是这些年征战的阅历吧。”   贾平安坐在凳子上,等太子上来后说道:“遇事不要慌,我教你的方法论忘记了?一步步的倒推……”   李弘点头,“是。一步步倒推,就算是寻不到玉佩,也能一步步倒推此事对我的影响。”   “一夜未睡,荒唐!”   贾平安见他神色疲惫,“去打个盹。”   李弘摇头,“还是等着吧,不然心中不安。”   贾平安怒了,“心中藏不住事还怎么做太子?遇到点事就彻夜不眠,就忧心忡忡,能成事吗?去睡觉!”   太子进去了。   曾相林拱手,“咱劝了多次殿下不听,还是国公有办法。”   “做事要用心!”   贾平安把教科书拿出来,摆摆手,“你且去服侍太子。”   等曾相林进去后,贾平安开始看书。   最近长安的小说界风起云涌,很是出了几个新秀。   这本小说讲述的是长安不良人抓鬼……   啧啧!   女鬼还美艳。   贾平安看得啧啧称奇。   “脑洞不够大!”   “哎!开车要放开些,遮遮掩掩的,又不是薄纱美人!”   一群人看着贾平安坐在那里看书,堪称是全神贯注。   “赵国公手不释卷,难怪能有今日的成就。”   “看,宫正站在他的身侧他都没发现,真的专注。”   蒋涵站在贾平安的身侧看了一眼。   ——女鬼跪下,“郎君饶奴,奴愿做牛做马报答郎君。”,赵冲冷笑,“如何服侍?”,女鬼含羞带怯,“任凭郎君做主!”,赵冲笑了笑,“你生前乃是女妓,可会那些招数?”   蒋涵抬眸,面无表情。   “找到了!”   啪!   贾平安把书一收,“太子,我回去了。”   新城说是请了新厨子,请他午时去尝尝,鉴定一番,若是饭菜好厨子就留用,不好就打发走。   我啥时候也成大唐第一美食家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俗人,能有白吃白喝的机会就乐呵。   看,快乐就那么简单,只是你忽略无视了而已。   李弘冲了出来,“舅舅,一起用饭。”   我和你个小屁孩一起用个什么饭?   贾平安没回头摆摆手,“赶紧补觉!”   一群内侍宫女默默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目光。   一个宫女低声道:“多谢了,国公。”   没有贾平安查出此事,他们明日就会被重新分配。   那个内侍被带了来,曾相林的手中拿着一块玉佩,见到贾平安后说道:“王霞昨日告病,他竟然把玉佩藏在了王霞住所的后面。”   “有些意思。”   贾平安走了。   消息很快送到了帝后那里。   “……赵国公一去就喝问了王义,他们说赵国公一身煞气迸发,王义才承认当时在打盹,但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人进出之事……”   武媚摇头,“煞气太重也不好,陛下,回头请了法师给平安镇压煞气吧。”   皇帝看着她,“法师和他交好。”   是哈!   武媚神采飞扬,“是了,臣妾却忘记了此事。”   朕看你不是忘了,而是想显摆!   王忠良继续说道:“随后赵国公就问了王义今日谁曾来寻过他,可是问了他关于贼人的消息,下面当即就有人闹腾,大喊冤枉……”   “欲盖弥彰!”皇帝冷笑。   “赵国公说那人定然是问过王义数次,果然。”   “那人不肯承认,赵国公就问了昨日事发后此人去了何处,一去寻就寻到了玉佩。”   皇帝颔首,“还行。”   皇后起身道:“沈丘昨夜寻了许久竟然没寻到。”   皇帝起身,“朕还有事。”   ……   新厨子站在厨房外面,正在接受张廷祥的训话。   “公主仁慈,在府中做事报酬丰厚,不过有我在,谁也别想滥竽充数。”   这番话霸气十足,厨子微微欠身,“是。”   说着厨子偷偷摸了摸袖口,竟然摸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堆笑道:“张管家,小小心意……”   张廷祥板着脸,“你这是在羞辱我!羞辱我的节操!”   厨子干笑着,“张管家,我好歹也在酒楼里干了十余年,这做的饭菜怕是连皇帝都吃得,这留下来应当不是问题吧?”   张廷祥淡淡的道:“等着试试。”   厨子侧身,“要不现在就做几道菜试试?”   张廷祥干咳,“再等等。”   “公主不是在家吗?还等谁呢?”   张廷祥有些不耐烦,“等着就是了。”   厨子搓搓手,一边观察着厨房用具,一边琢磨着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些厨具来施展自己的厨艺。   “管家,赵国公来了。”   一个仆役过来。   厨子见到张廷祥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竟然小跑着过去,不禁讶然。   “赵国公……怎地,和管家熟?”   一个酒楼的厨子能知道的有限,仆役淡淡的道:“看着就是了。”   豪门仆役要紧的是守口如瓶。   大嘴巴不是滚蛋就是完蛋。   厨子小心翼翼的过去。   “见过国公。”   贾平安进来,随口问道:“公主这是要设宴呢,请了谁?”   张廷祥笑道:“不是设宴,就是来了个新厨子,公主说怕是滥竽充数,就请国公来赏鉴一番。”   “我又不是美食家。”   贾平安笑吟吟的。   厨子站在侧面,面红心跳的。   仆役低声问道:“你兴奋什么?”   厨子压住嗓门,“这可是赵国公啊!”   仆役纳闷,“赵国公怎么了?咱们经常见。”   经常见?   厨子:“……”   赵国公竟然经常来公主府?   但他旋即转开这个念头,激动的道:“知晓炒菜谁弄的吗?就是赵国公!赵国公就是咱们的神啊!”   厨子两眼放光。   赵国公,永远的神!   这是饮食界的一句话!   厨子忍不住问道:“赵国公经常来,可是公事?”   仆役点头。   黄淑来了。   这个女人昂首挺着不大的凶,目光冷漠。   张廷祥迎上去,微笑道:“劳烦你了。”   黄淑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冷漠。等看到贾平安后,她迎上去几步,福身道:“见过国公。公主在等候,还请国公随奴来。”   贾平安颔首。   厨子压住心中的惊讶,低声道:“国公能去后院?”   仆役干咳一声,“不该问的别问。”   ……   后院。   暮春时节,那些花树五彩缤纷的绽放着。   新城就站在花树间,低头闭着眼,轻轻嗅着花朵。   粉红的芍药娇艳,和那张嫩脸交相辉映。   “什么花?”   男人的声音突兀传来。   新城依旧闭着眼睛,“芍药。”   “话说你这后院种了那么多花树,掉了会很麻烦吧?”   新城嘴角微微勾起,“为何麻烦?打扫就是了。”   “那些落花可要埋了?”   新城点头,缓缓离开花朵,回身道:“花瓣可肥花。”   贾平安随口吟诵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新城的眼中多了异彩,“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两句诗堪称多情,小贾大才。”   我不多情啊!   贾平安笑着过去,随手把花朵提起来嗅了嗅。   “啊嘁!”   ……   求月票! 第1052章 那便披荆斩棘   新城盈盈一笑。   “花有刺。”   你这是一语双关吗?   贾平安笑了。   他这时才认真打量着新城。   下身是高腰郁金裙,走动间轻轻摆动;上身是U形半臂,竟然是露胸半臂。   沟太深!   贾平安差点被带进沟里。   只是盈盈一笑,那白的发光的嫩脸上就多了些柔弱的气息。   二人进去坐下。   新城问道:“李朔那边如何?”   这个女人没孩子,对李朔颇为关爱。   “那孩子聪明,就是敏感了些。”   贾平安有些头痛此事。   新城说道:“皇室的孩子,有谁不敏感呢?”   是哈!   贾平安抬眸笑道:“新城这话倒是劝解了我!”   新城掩嘴轻笑,“那你得谢我。”   贾平安想通了这个问题,浑身放松的道:“只管说。”   新城双眸微微转动,轻泛水光,“嗯……暂时没想好。且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要。”   “好说。”   新城吩咐道:“让厨子做饭。”   有侍女去了。   新城摆摆手,黄淑也出去了,室内只剩下她和贾平安二人。   这孤男寡女的……   贾平安有些不自在。   幸而他和新城相隔了约有两米多的距离。   我立定跳远好像是两米多吧?   贾平安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新城微微倾斜身体朝着贾平安这边,“小贾……”   “啥?”   贾平安作为礼貌,身体朝着她倾斜过去。   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新城美眸微微转动,“有人造谣,说我和人私通。”   嗯?   贾平安眯眼看着新城,“谁?”   新城摇头,“我不知晓。”   “事情发生多久了?”   贾平安觉得新城没这个兴趣。   看看这个妹纸,自从驸马完蛋后就心如止水,皇帝为了给她寻个驸马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可她依旧无动于衷。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去私通?   新城说道:“去年年底。”   贾平安诧异的道:“没给陛下说?”   皇帝若是知晓了,怕是会震怒。   新城摇头,美眸看着他,“没说。”   贾平安随口道:“小事,晚些我去处置了。那人……”   新城依旧在看着他,“随意你处置。”   贾平安点头。   开始上菜了。   每人八道菜,幸而分量不多。   新城每道菜都品尝了一番,颔首道:“还不错。小贾,你觉着如何?”   贾平安点头,“好厨子一把盐,此人用盐地道。”   最后一道是汤,侍女上菜完毕,新城说道:“可以留下。”   这话随即传到了前院。   张廷祥笑道:“公主府的钱粮可不少,你这算是进了福窝窝。”   厨子激动的道:“还请转告国公,若是能得了国公指点一二,工钱我只要三成。”   张廷祥:“……”   ……   侍女进去,贾平安和新城正在说话。   “公主,那厨子说……”,她看着贾平安,“他说若是能得了国公指点一二,工钱只要三成。”   贾平安莞尔。   新城淡淡的道:“没这个规矩。”   贾平安笑了,“其实许多时候家常菜最好。越是繁琐的越不好。”   前世那些酒楼里制作繁琐的菜肴偶尔吃一顿还好,每日吃身体熬不住。   新城抬眸,“简单最美味。”   这妹纸……灵性啊!   新城起身,“小贾来看看我昨日种的树。”   她从侧面转了过去。   贾平安和她并肩而行,看着那些雕栏不禁赞不绝口。   右侧的屋子房门打开,贾平安看了一眼。   锦被,被褥……   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裤,好像是亵衣亵裤,还绣花了。   呀!竟然被他看到了……新城粉脸绯红。   贾平安随即目不斜视。   我可是个老实人!   绕过这里,就在卧室的后面,能看到修竹一丛点缀在小径侧,对面是两株小树,颇有些亭亭玉立的韵味。   “有些意思啊!”   贾平安颔首,“后面正好有窗户,闲来无事推窗望月,便能看到修竹,看到小树,目光往上,粉墙黛瓦可堪赏玩……新城,你这品味不错。”   这样的环境住着清爽。   新城微微垂眸,“小贾你觉着还行?”   “是不错,不是还行。”   贾平安笑道:“不可太过自谦了。”   新城抬眸,脸颊微红,红唇轻启,“你看看可还要加些什么?”   贾平安右手抱胸,左手托着下巴琢磨着。   “那边是要挖水池?”   “嗯!”   新城走近了他,指着那边说道:“我准备养些鱼。”   “别啊!”   贾平安侧脸,正好和新城面对面。   脸真嫩!   那眸子……明亮,但怎地有些羞涩之意?   新城呆滞了。   我……我怎么和他这般近?   新城想后退,可脚却恍如生根了般的纹丝不动。   贾平安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脸上,那双眸……很认真。   “别在卧室附近弄水,会招来蚊虫。”   这个是基本常识啊!   有水源的地方就有蚊虫,所以那些在自家弄水榭的只能远离起居地,否则到了夏日难熬。   新城觉得身体松了些,“嗯!”   他真的很认真!   新城心中转动着莫名其妙的念头。   贾平安本想回身,却突然止住了,定定的看着新城的脸。   新城的耳根渐渐红了,逐渐向脸庞转移。   他要做什么?   我可要呵斥他?   不呵斥吧!   可不呵斥他会不会得寸进尺?   贾平安诧异的道:“你的脸为何能发光?”   贾平安真的觉得新城的脸白的会发光。   但你凑近一看却是白里透红。   肌肤真好。   他后退一步,“那事我记下了,回头就给解决掉。”   新城点头,嗯了一声。   等贾平安走后,新城进了卧室。   “赶紧收了。”   黄淑令人进来,解释道:“公主你晚些沐浴就要更换的亵衣亵裤,往日都习惯了放在这里。”   可是被小贾看到了啊!   新城走到了窗户边,轻轻推窗。   呀!   修竹一丛!   花树两株!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   黄淑在碎碎念,“公主,这里可没男人来过,今日国公却来了,就怕传出去不好呢!”   公主是公主,驸马是驸马,二者并不是住在一起。驸马要想见公主还得通过女官,等审批过了才能进府。   所以这里堪称是新城的私密空间。   是啊!   这里以往可没男人来过,小贾却来了。   新城想到了当时二人几乎是面贴面的时候,小贾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又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她回身道:“水池不修了。”   “是。”   黄淑应了。   新城突然笑了,“告诉新来的厨子,下次小贾来了就让他去请教厨艺。”   “公主,会不会失礼?”   黄淑抬眸,惊讶的发现新城的脸竟然微红,那眼中水波盈盈。   ……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吩咐道:“有人说公主和人私通,去查这个谣言。”   王老二应了,随即消失。   贾平安带着徐小鱼去了户部。   “赵国公?不见!”   窦德玄拍着案几,“倭国那边来了消息,今年的第一批银子应当不远了,贾平安此刻来,多半是为了学堂之事。”   “窦尚书,赵国公闯进来了。”   窦德玄气苦!   “窦公!窦公!”   有了倭国白银后,窦德玄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还在美滋滋的想着再进一步,可麻烦来了。   窦德玄恼火的道:“你来作甚?”   贾平安径直进来,“窦公何苦如此?对了,说是倭国的银子要来了?”   窦德玄捂额,“什么都瞒不过你,且等来了再说。”   呵呵!   贾平安说道:“好说。我来此也只是想提醒窦公,那些银子尽皆弄成银币,银币弄出来就要花销,百官俸禄,营造,军中耗费……可百年大计,教育第一,学堂之事不可拖延了。”   窦德玄想死,“小贾,慢一些吧,脚步慢一些,莫要逼人太甚。你要知晓那些世家门阀不是省油的灯。要紧的是你还得罪了天下豪族,天下人你都得罪了,你想干什么?你就不担心以后被收拾?”   贾平安说道:“这个世间总有些事高于生死。”   窦德玄无语。   等贾平安走后,陪侍的小吏说道:“窦尚书,赵国公这性子怕是得不了善终吧。”   这话大胆了些。   “他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的眼中有的是大唐,而许多人的眼中只有自家。高下立判。”   小吏是他的心腹,所以说话能放肆些,犹豫再三后,小吏说道:“可他这般甘冒风险,值得吗?”   “许多事得有人去做。”   窦德玄抬眸,眼中竟然有羡慕之色,“值得!”   随后窦德玄进宫。   “陛下,倭国白银即将靠岸,此批白银可是依旧铸币?”   李治点头,“自然要铸币。”   铸币利润不低,而且还能规范货币市场。   许敬宗笑道:“又是一大笔收入,朝中用度宽裕了许多,户部今年能结余不少吧?回头吐蕃但凡敢龇牙就毒打一顿。”   窦德玄说道:“陛下,上次说的学堂之事可还要推行?”   朝堂中的气氛有些变化。   学堂之事主要是贾平安在推动,宰相们大多默然,不肯去为此得罪门阀世家和豪族。   可窦德玄怎么提了此事?   李治点头,“万事难就难在坚持。既然开了头,自然要推行下去。”   窦德玄微笑道:“修建学堂还得勘址,还得事前造势,臣以为时机到了,该动手了。”   李治看着他,“窦卿……”   窦德玄含笑站着。   李治颔首,“那就开始吧。”   随即散去。   李义府追上了窦德玄。   “你乃河南窦氏出身,也算得世家,为何要为贾平安张目?”   窦德玄没看他,“许多事要做。”   李义府觉得荒谬,“被千夫所指也得去做?”   窦德玄止步回身,“人活一生为何?为了享乐?如此老夫该享的乐也享过了。到了户部老夫才知晓,是天下人在奉养着权贵高官,世家门阀。既然享用了天下人的奉养,那就该回报一二。”   “可……”   李义府觉得窦德玄大概率是被贾平安忽悠瘸了。   窦德玄的眼中多了鄙夷之色,“老夫如今就在回报天下人的奉养,至于被千夫所指……大丈夫行事但问本心,问心无愧则无所畏惧,刀山火海老夫亦敢去闯一闯。”   这番话传到了帝后那里,皇帝不禁赞道:“老臣亦有老臣的风骨,窦德玄可为大臣榜样。”   皇后点头,“窦德玄出身不俗,却敢于和那些人为敌,这等胸怀羞煞了那些所谓诗书传家的家族。”   沈丘来了。   “陛下,先前赵国公去了户部。”   李治一怔,“他说了什么?”   “就提了新建学堂之事,窦德玄恼怒和他争执,还问了赵国公难道不担心被围攻。”   皇帝淡淡问道:“他如何答的?”   沈丘说道:“赵国公说,这个世间总有些事高于生死!”   ……   学堂要铺开了。   贾平安站在皇城外,看着宽敞的不像话的朱雀大街,说道:“当年我第一次来了长安城,看着朱雀大街就傻眼了,心想哪来这般宽阔的街道。”   “可后来每日走在这条街道上,我竟然渐渐就习惯了,习以为常。”   “这条大道要历久弥新!”   “这座城池要历久弥新!”   徐小鱼说道:“郎君,那就得太平。”   “是啊!太平!”   后来的战火摧毁了眼前的一切。   那些叛军冲杀进了长安城,那个爬灰的皇帝早已仓皇逃走。   烟火在这座城池中弥漫着,那些叛军冲进了一个个坊市中烧杀抢掠……他们冲进了宫中,那些被帝王抛弃的宫女内侍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奸淫掳掠……   “不能这样!”   贾平安挥手,挥去了那些画面。   李隆基堪称是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在贾平安看来,此人堪称是史上最大的败家子。   后世赞颂开元盛世,赞颂帝王将相。   没有李治和武媚多年的苦心孤诣,没有他们压制住了世家门阀,没有他们打下的基础,什么开元盛世只是个玩笑罢了。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李隆基干了什么?   他跳到了大唐的根基下面,奋力挥舞锄头在挖掘。   他在挖大唐的根!   还有二十年他就该出生了吧。   从政变来看,这位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而爬灰的经历说明此人毫无廉耻……   贾平安在想着几十年后的事儿。   不对。   李旦没出生!   贾平安捂额。   李隆基的老爹竟然没出生,这蝴蝶翅膀扇的厉害了。   他突然失笑,“不生就不生吧。”   就算是一切不变,数十年后他难道不能改变这一切?   “自然能!”   “窦公!”   窦德玄从大明宫那边来了。   “窦公,学堂之事。”   贾平安笑眯眯问道。   窦德玄板着脸,“此事老夫做主,你且避去。”   窦德玄吃枪药了?   窦德玄回了皇城。   徐小鱼说道:“郎君,窦德玄有些得意过头了。”   “此事拍板的是陛下和宰相们,他只是执行,我问了他,那只是尊重。”   贾平安不觉得有问题。   窦德玄回到了户部。   “去工部寻阎立本,告诉他,陛下那边点头了,各地学堂之事该如何营造工部该有谋划。”   “窦公,此事……”   官员们不解,“此事咱们等着就是了,不动为好啊!”   “是啊!户部给钱就是了,此事不掺和最好。”   许多时候不做不错就是真理。   窦德玄平静的道:“许多事总得去做。”   众人散去。   窦德玄幽幽道:“有些事高于生死,这话老夫今日方才明白。他贾平安愿意为了大唐而不顾生死,老夫垂垂老矣,何惧?哈哈哈哈!”   贾平安下午就接到了消息。   “窦德玄进宫建言,说是倭国白银快到了,各地的学堂也该营建起来。回到户部后,他更是令人去了工部,催促工部抓紧勘址……这是越俎代庖,也是惹火上身之举。平安……”   狄仁杰面色微红,“男儿大丈夫,一生当有此等时刻……为了大唐不顾生死,男儿至此当流芳千古!”   贾平安默然良久。   “窦公……”   那个凶神恶煞的窦德玄啊!   他仿佛看到窦德玄在斜睨着他,愤怒的道:“此事乃是老夫的职权,你且滚!”   “你的职权!”   贾平安笑道:“我从不孤独!”   那个名利心格外重的刘仁轨就站在他的这一边。   可以称为世家出身的窦德玄也站在了他这边。   “这个世间并非非此即彼。”   狄仁杰点头,“平安,窦德玄此举便是在为你分担重担,为此不惜子孙被牵累,这份拳拳之心让人心潮澎湃啊!”   ……   窦德玄回到了家中。   户部事多,一天忙碌下来堪称是心力交瘁。   管家等在门边,“阿郎,有客人。”   窦德玄随即去了正堂。   一个老人正在等候,见他进来起身拱手,“窦公。”   窦德玄微笑拱手,“王公,数年未见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二人乃是年轻时就认识的老友,窦德玄笑着坐下。   “这几年你去了何处?”   王公说道:“这几年老夫去了不少地方,牛车上堆满了书,这一路行来,景致好便看看景致,景致不好便看看书,倒也惬意。”   二人寒暄了几句。   王公喝了一口茶水,抬眸说道:“老夫此来想问问窦公,家中儿孙如何?”   窦德玄笑意不达眼底,“陛下仁慈,老夫的子孙无忧也!”   王公颔首微笑,“我等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窦公……归来吧。”   窦德玄看着他,“老夫活了数十年,总得要做些什么,才不致躺在棺木中为之懊恼。”   王公眸色渐冷,“我等联手便是参天大树,不可摇动。窦公,若是你一意孤行,此后怕是……一路荆棘啊!”   窦德玄眸色平静,“那便披荆斩棘!”   ……   晚安! 第1053章 怎地,该废后不成   长安城中的某处豪宅灯火通明。   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坐在堂中,各自身前的案几上有精美酒菜。   卢顺载和崔晨都在。   “窦德玄这是疯了吗?”   上首的男子看着四五十岁,神色从容,“他这是在为新学张目,为贾平安张目,他难道不知新学便是我等士族的生死大敌?老夫看他知晓,但为何如此?”   “兴许是老了吧。”   一个男子笑道:“窦德玄六十余岁了,还能活几年?老糊涂了吧。”   众人微笑。   “阿郎,王公来了。”   上首的男子笑道:“他去劝说窦德玄,多年的交情,想来应当有结果了吧。”   王公一进来就骂道:“那条老狗,疯了!”   卢顺载讶然,“何出此言?”   王公说道:“他明说了要为新学张目。”   崔晨眸色冰冷,“你可说了他一意孤行的坏处?”   王宫苦笑,“说了,老夫暗示了他,若是一意孤行,此后必然一路荆棘。”   崔晨问道:“他是如何答的?”   “那便一路披荆斩棘!”   烛光摇曳,照着那些惊讶的脸忽明忽暗。   ……   人活世间首先是利己,这是本能。   有些人利己成了习惯,就会觉着这个世间都欠自己的。   有些人会觉着自己就是神祇,身处云端,众生都在下面匍匐着。   “他们习惯了如此,所以当有人说要以天下为重时,他们就会觉着此人是异类。”   贾平安在给王勃和老大授课。   兜兜是不参加这等小课的,此刻正在后院和两个弟弟玩耍。   王勃微微皱眉,“先生,以前我便是如此,觉着自己高处云端之上俯瞰众生。”   “没觉着有问题吗?”   贾平安问道。   王勃摇头。   “都是人,所谓的优越感来自于出身和能力。来自于能力也就罢了,如此有能者居之。来自于出身的优越感有些蠢。就因为出身你就能俯瞰众生,可出身只是一时。”   贾平安认真的道:“此刻越嘚瑟,越造孽,以后的报应就越多。”   看看史册,那些贵人最后的结局如何?   越是嘚瑟的,最后报应越惨烈。   “人活着总得有梦想,出身尊贵是好事,可你这一生总得要做些什么,而不是骄奢淫逸。”   王勃想了想,“我想做学问。”   “你的性子太嘚瑟,若是做学问活不长。”   王勃太爱出风头了,这样的性子但凡遇到对手会憋屈吐血。   贾昱突然说道:“阿耶,那些人以家族为重,窦公突然以天下为重,就像是狼群中的一头狼说自己从此改吃素了……”   王勃愕然。   贾平安看着儿子,“说得好!”   ……   凌晨起床,窦德玄先在庭院里缓缓走了一会儿,随后吃早饭。   “阿耶,要不致仕吧。”   儿子的话让窦德玄楞了一下,旋即微笑,“无需担心你等的前程。”   他出了家门,随从牵来马。   “阿耶,我不担心前程。”   儿子出来,“我只是担心阿耶。”   窦德玄微笑道:“无需担心。”   他上马出发。   出坊门,一路能看到不少官吏在往皇城和大明宫赶。   皇帝去了大明宫,但不少部门依旧留在了皇城中。   到了皇城前,窦德玄下马。   “老狗!”   有人在后面嘀咕。   窦德玄敏锐的察觉到了敌意。   “吃里扒外,也不怕子孙报应!”   “老而不死是为贼!”   刘祥道过来,低声道:“忍一忍吧。”   窦德玄说道:“前隋时老夫在国子学就学,彼时同窗之间学业差不多,于是皆安。突然一日来了一个学生,学业尤精,于是老夫便心生惧意,担心自己由此不再出色……他们此刻便是这样。”   刘祥道看了那些人一眼,“是啊!原先大家都学儒学,你好我好大家好,都差不多。可突然来了个新学,打破了安稳的日子。”   “新学子弟在户部颇为出色。”窦德玄说道:“他们计算精妙快捷,更出色的是他们对理财颇有研究。那些官吏有些不安,觉着自己本来够出色,却在新学子弟之前黯然失色,不少人迁怒于那些子弟……”   他叹道:“人呐!自己弱了不该去嫉妒谁,而是该找准自己的位置,一步步走下去。”   “他们在不安。”刘祥道说道:“更有些恼羞成怒。”   “窦德玄,你这条老狗!”   此刻天色微明,皇城前颇为安静,这一声叫骂堪称是石破天惊般的引人瞩目!   窦德玄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回身喝道:“谁?”   没人回答!   一股古怪的气氛。   有人骂道:“缩头乌龟!”   那人依旧没动静。   刘祥道变色,“窦公,你的威信……”   被人当众叫骂而无可奈何,对威信的打击不言而喻。   窦德玄恼火,但却无可奈何!   他面色涨红,鼻息咻咻。   他看着那些官吏。   定然有人看到了叫骂的那人,但此刻却无人站出来指证。   窦德玄站在晨风之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悲凉之意,一双老眼红了。   “老夫……”   刘祥道劝道:“罢了,回头……哎!”   被人当众叫骂老狗啊!!!   一骑突然来了。   “很热闹啊!”   贾平安下马,随手召了一个小吏过来,“发生了何事?”   小吏缩头缩脑的,“有人骂窦尚书老狗。”   窦德玄深吸一口气,但眼眶却越发的红了,“小贾,此事你莫管!”   贾平安笑了笑,“谁骂的?”   窦德玄昨日为他背锅站台,今日就被人痛斥为老狗!   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谁骂的?”   没人回答!   窦德玄觉得一股子窝囊气在胸腹那里集聚着。   贾平安再问道:“谁?”   一个小吏突然指着一个官员喝道:“国公,就是此人!”   “宋简!”   众人愕然。   随即释然。   宋简的妹妹嫁给了士族中人,所以他自己也被带挈着官运亨通,如今竟然是察院的主簿。   御史台分为三个部分,察院是监察御史的部门,杨德利就在察院任职。   察院职责很广泛,不但能分察百僚,还能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   所以这个主簿的含金量不低。   而且一般谁敢得罪御史台的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宋简冷笑,“非我所言!”   小吏说道:“国公,就是他!”   贾平安走了过来,“安心,回头我护着你!”   小吏是兵部的人,贾平安自然护得住他。   宋简说道:“这里是皇城之外,你欲何为?”   是啊!   而且周围就有御史在!   贾平安走到他的身前。   “该问问为何叫骂窦公!”   “骂的太难听了,老狗……这是死对头才敢这般骂。”   “他的妹妹嫁给了士族中人呢!他怕个屁!”   “……”   贾平安伸手拍了一下宋简的肩膀,“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宋简冷笑,“你动我试试?”   “好!”   贾平安出腿。   咔嚓!   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很细微,但在此刻却格外清晰。   宋简面色一滞,随后呯的一声倒在地上。   “嗷……”   断腿的剧痛让他声嘶力竭的惨嚎着。   贾平安拍拍手,看着众人,“他说了,让我动他试试,试试就试试吧。”   贾平安走了过去。   窦德玄迎了过来。   “不该!但痛快!”   “世间不该之事多了去,可那些人依旧做的不亦乐乎。”   在场的几个御史心态炸裂了。   “当着咱们的面踢断了宋简的腿……”   “这可是咱们察院的主簿!”   “弹劾!”   弹劾没商量!   几个察院的官吏冲着城门喊道:“有人行凶了!”   更多的官吏喊了起来,“贾平安行凶了!”   宋简的断腿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下就炸了。   守门的军士无动于衷,有官员去质问,“你等为何不管?”   带队的将领木然道:“管什么?”   官员骂道:“拿人啊!”   将领用那等‘你真蠢’的眼神看着他,“上次赵国公还在皇城外杀了一人。”   官员:“……”   贾平安到了兵部,事儿已经很热闹了。   “国公,御史台炸了。”   吴奎觉得贾平安真的是胆大包天。   “炸了就炸了吧!”   ……   御史台此刻乱糟糟的。   “弹劾他!”   杨德利站在值房外面,若有所思,“都想弹劾平安?”   几个御史摇头,“咱们不会。”   “好兄弟!”杨德利回身进了值房,开始奋笔疾书。   晚些杨德利出了值房。   两个御史拿着大概是弹章的文书走过来,抬眸……   “杨德利!”   两个御史的个子都不矮,而且魁梧。   而杨德利却矮小瘦削。   两高一低。   一个御史说道:“你在御史台为贾平安说好话多年了吧!告诉你,这等好日子到头了。”   杨德利慢慢整理着袖子,众人不知他想干啥。   呯!   杨德利挥拳。   中拳的御史捂着脸喊道:“动手打人了啊!有没有人管!啊!”   一个看不惯他们的御史冷嘲热讽,“那就自己打回来。杨御史这般矮小,来啊!”   有人喊道:“杨德利原先是种地的,别看矮小,力气大着呢!别去!”   那御史骂道:“贱狗奴,等着,耶耶这便进宫弹劾你!”   杨德利骂道:“贱人,只管去,耶耶若是怕了就跟你姓!”   他说着一拍脑门,“我也能进宫啊!”   完蛋了!   御史台内讧!   有人去禀告,上官捂额,“杨德利啊!还有贾平安,不管了。”   ……   “陛下,有御史想进宫仗弹。”   所谓仗弹就是倚仗着帝王的威权弹劾臣子,一般情况下仗弹的对象必须是五品官以上。   稍后御史们来了。   皇帝看到了杨德利,那脸就黑了几分。   “陛下,臣弹劾贾平安动手打断了察院主簿宋简的腿。”   小贾威武!   许敬宗说道:“是踹断的吧?御史用词要精确。”   大唐一旦有重大案件或是涉及五品高官的案子需要审理时,多是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组成专案组,称为:三司推事。   所以作为御史用词一定要精准,否则就是坑爹!   那御史羞的脸红。   皇帝看了武媚一眼。   你阿弟干的好事!   武媚轻声道:“定然事出有因。”   皇帝想笑。   气急而笑。   但晚些他想喝杯茶,所以还是问了一句,“为何动手?”   御史说道:“贾平安污蔑宋简叫骂窦德玄老狗。”   李治看着此人,“知道了。”   御史惊讶的道:“陛下,宋简的腿骨都断了。”   武后冷冷的道:“这不还留着一条命!”   御史:“……”   许敬宗骂道:“当众羞辱重臣,谁给他的胆子?”   御史说道:“是污蔑!”   许敬宗冷笑道:“若是查清非是污蔑,你可顶罪?”   御史:“……”   皇帝看了他一眼,武后说道:“此人不堪用。”   你说了不算吧!   御史心中有些不安!   皇帝低声道:“此事朕自有主张!”   御史弹劾官员是本职,你不能打击报复,否则以后谁还敢说话?   另一个御史捂着脸上前,“陛下,御史杨德利殴打同僚……”   他放开手,脸颊竟然高高肿起。   “为何动手?”   皇帝也有些怒了。   顺势让杨德利去州县为官吧!   御史说道:“臣写了奏疏准备弹劾贾平安,杨德利在御史台为贾平安说话多年,就这么一句话,杨德利就毒打了臣。”   皇帝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武后淡淡的道:“我为平安说话多年了,怎地,该废后不成?”   御史:“……”   皇帝突然说道:“为何无人弹劾宋简?”   是哈!   咒骂重臣的宋简为何没人骂?   两个御史楞了一瞬。   武后淡淡的道:“为何咒骂窦德玄?”   杨德利出场了。   “皇后,窦尚书昨日建言新建学堂。宋简的妹妹嫁给了士族中人,他这是在为了士族出气!”   武后冷冷的道:“可是如此?”   一个御史说道:“皇后,此事……”   武后问道:“什么此事?窦德玄德高望重,可是和宋简有私怨?”   御史不语。   二人都没在一起说过话。   武后说道:“既然没有仇怨,为何辱骂窦德玄?”   这是推断!   两个御史面色惨白。   其中一个挣扎道:“皇后,可赵国公却踢断了宋简的脚!”   “踢得好!”   武后凤目含煞,“看到有人羞辱重臣,他若是坐视才是渎职。”   皇帝坐直了身体,“宋简羞辱重臣,除职!”   除职就是免官。   从此宋简就是白板一枚。   平民一个!   李义府觉得皇帝下手温柔了些。   武后淡淡的道:“陛下,此二人为宋简张目,若是不处置了,此后那些贼子就敢为叛逆说话!”   两个御史面色惨白。   皇帝说道:“去安西吧。”   “陛下开恩!”   一个御史跪下,浑身颤栗。   皇帝怒道:“为何如此?”   御史浑身颤抖,“陛下……臣知晓安西那边都在期待建造学堂,若是臣去了……会被那些人活活弄死。求陛下开恩!”   皇帝恍然大悟。   武后说道:“安西那边远离长安,移民去的多,都在翘首以盼长安能安排了先生去教授子弟。此二人为虎作伥,反对学堂建造。去了安西人人喊打。”   你阿弟定然会令人把这两个御史的行径告知安西当地人!   皇帝心知肚明,冷笑道:“除职!”   一个上午就免官三人,堪称是杀气腾腾。   关键是武后今日竟然和皇帝意见相左,但最后皇帝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这是个很有趣的转折。   杨德利出了大殿,两个灰头土脸的前御史也出来了。   “为何呢?”   杨德利喃喃的道:“为何如此呢?”   众人缓缓往宫外去,杨德利一路叹息,到了宫门外后,他仰天长叹,“谁能让我受个伤,受个挫折也好啊!”   ……   窦德玄知晓今日的事儿,得了消息后,他只是冷笑。   “那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个御史完了。”   ……   “窦德玄想来洋洋得意。”   崔晨叹道:“今次算是吃了大亏,他是该得意。”   一个随从进来,走到卢顺载的身边,俯身说了一番话。   卢顺载抬眸,眼中多了些讥讽之色。   崔晨心中一动,“可是有变?”   卢顺载看着众人,缓缓道:“窦怀贞给李义府送礼,还一起玩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   王舜捧腹大笑,“窦德玄老是说自己的儿子老实,不好玩乐,可却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李义府臭名昭著,这事传出去,窦家名声扫地,窦德玄怕是会被气死。此事……大有作为。”   卢顺载点头,“此次被除职的两名御史,一名是王家的人,一名是李家的人,此仇必报。另外,窦德玄站在了那一边,此后必然成为新学的助力……”   王舜放低了声音,“窦德玄昨日的表态皇帝知晓了……据闻皇帝在寻宰相人选,准备增加参政人数。窦德玄弄不好就能进了朝堂。”   卢顺载冷笑道:“如此就废掉他。”   王舜微笑道:“要不,把消息送给窦德玄?让他自己滚蛋,如此皇帝也不能怪责咱们出手。”   崔晨赞道:“妙啊!”   卢顺载起身,“如此马上派人去,我要今日窦德玄吃不下咽,睡不安枕!”   ……   下衙了,窦德玄回到家中,笑吟吟的。   “听闻陛下夸赞了阿耶,家中都很是高兴。”   窦怀贞笑吟吟的来迎接老父。   窦德玄说道:“只是些微末功劳罢了,不值当夸赞。”   窦怀贞看着很是温文尔雅,“阿耶,王公来了。”   窦德玄冷冷的道:“他来作甚?”   父子二人进了正堂。   “何事?”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窦德玄冷漠以对。   王公喝着茶水,惬意的道:“怀贞的名声不错,窦公经营得力……可许多事却天不遂人愿。”   窦怀贞微微欠身,“王公这话我却听不懂,还请指教。”   窦德玄淡淡的道:“有话径直说,无需遮掩。”   王公放下茶杯,“怀贞向李义府献媚窦公可知晓?”   窦德玄面色剧变。   王公微笑道:“怀贞和李义府一起玩女人……窦公可知晓?”   窦德玄看向儿子。   窦怀贞目光闪烁…… 第1054章 听闻他有些见不得人的嗜好   窦德玄坐在那里,双手按着案几,目光平静的看着儿子窦怀贞,问道:“真,或是假。”   窦怀贞站在侧面,笑的很假,“阿耶,我只是有事去寻了李义府……”   “这样啊!”   窦德玄叹息,对王公说道:“多谢相告。对了,这等事既然说了出来,可见是不准备弹劾老夫。如此……你等想要什么?”   窦怀贞面色一变,“阿耶!”   窦德玄微笑道:“闭嘴!”   王公微笑道:“窦公,何时与老夫江湖一游?去看看山海壮阔,去看看小桥流水。”   窦德玄颔首,“老夫知晓了,且容老夫想想。”   王公起身,“怀贞也只是一时情急,想来教训一番就好了。对了,怀贞怕是不知晓李义府的秉性吧?”   窦怀贞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不知晓?   王公笑道:“听闻贤侄准备出仕去地方为官?不知也是常理。那李义府如今权势滔天,可名声却臭。看看那些依附他的,大多是落魄官吏,随后一朝飞天……   可你看看但凡珍惜羽毛的,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都离李义府远远的。贤侄这般不谨慎,若是被外人知晓了,窦公唯有引咎辞官一途,否则多年的名声尽皆没了。”   他对窦德玄叹道:“你多年的好名声,不能晚节不保啊!”   窦德玄只是微笑。   “如此老夫告辞了。”   “不送!”   等王公走后,窦德玄淡淡的道:“逆子,跪下!”   窦怀贞笑道:“阿耶,我担心李义府对付你,就去寻他套交情,阿耶……”   他缓缓跪下。   窦德玄目光苍凉,“老夫一辈子的好名声啊!一朝尽丧。你说什么担心李义府对付老夫,这等谎话你能骗得了谁?连东西市买菜的妇人都骗不了。”   “李义府看似权势滔天,可老夫乃是国戚,更是重臣,乃是陛下的心腹,你以为老夫这样的人李义府能动?那你便是蠢货。”   窦怀贞低下头,“阿耶,我不想除外为官,想在长安出仕。”   窦德玄冷笑,“于是你便去求了李义府。是了,李义府乃是吏部尚书,求他管用。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他一起玩女人!无耻!”   窦怀贞昂首,“阿耶,做事总得有些手段……”   窦德玄劈手扔出了茶杯,颤颤巍巍的起身,“所谓家族家族,便是众人之族,老夫不能为了你害了阖族的名声,罢了,只该如此。”   他缓缓走了出去。   窦怀贞从背面看去,看到那腰背突然就弯曲了下去。   “阿郎!”   一个老仆过来,“阿郎,赵国公请你去饮酒。”   窦德玄摇头,“就说老夫身体不适。”   贾平安和赵岩、韩玮等人就在窦家的外面。   “户部这边要给新建学堂的钱粮,学堂的建造需要什么?这个要你等和窦公仔细说清楚,免得到时把预算送去被打回来。”   “预算?”   韩玮不解。   赵岩歉然道:“先生早就教授过这个学问,我却忘记了告诉你。”   韩玮:“……”   管事出来了,说道:“阿郎说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贾平安见他面带忧色,就问道:“可是不妥?”   管事摇头,但眼眶竟然红了。   难道老窦不行了?   不能啊!   在这个关键时候还需要窦德玄在户部顶着。   贾平安心中一急,“你二人先回去。”   回过头他说道:“窦公可躺下了?”   管事摇头。   “我去看看。”   贾平安也不等通禀就进去了。   “赵国公,赵国公!”   管事追在后面喊,可贾平安不停步。   刚进去没多远贾平安就看到了窦德玄。   六十余岁的人了,此刻就蹲在了台阶下,茫然看着虚空。而在他的身后台阶上,窦怀贞一脸急切。   “窦公!”   窦德玄抬眸,“小贾?”   “你这是练功呢?”   贾平安笑道:“蹲功。”   老窦这模样不像是生病。   窦德玄摇头,“老夫身体不适,怕是难以为续了。”   贾平安心中一冷,“什么毛病?我去请了孙先生来。”   这便是交游广阔的好处。   窦德玄摇头,“无需如此。”   “阿耶。”   窦怀贞过来,贾平安和他寒暄几句,“窦公这是什么意思?”   窦怀贞说道:“方才有人来,说我和李义府一起……那人威胁阿耶,让他辞官。”   窦德玄叹道:“你此刻给小贾说这些作甚?滚!”   窦怀贞俯身,“阿耶,不辞官又能如何?什么好名声,没有好名声难道就不活了?”   窦怀贞……   这不就是多年后娶了韦皇后乳母,还不要脸自称‘国赩’的那个无耻之徒吗?   赩:乳母的丈夫。   当时韦皇后权势滔天,她的父亲叫做韦玄贞,窦怀贞为了拍皇后的马屁,就给自己改个名,把贞字去掉。   父祖给的名字岂能改?   后来为了继续拍马屁,此人还娶了韦皇后的乳母。   韦皇后多大了?她的乳母多大了?   再后来李隆基发动政变,韦皇后倒台了,窦怀贞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娘子宰杀了,拎着她的头颅去向李旦表忠心。   李隆基继位,太平公主权势滔天,窦怀贞毫不犹豫的投靠了这位娇娇,每日必去请安。   太平公主想学老娘做女皇,于是和手下商议发动政变,把李隆基干掉。可政变还没发动就泄露了消息,李隆基大开杀戒……   这一次窦怀贞知晓自己过不去了,干脆自挂东南枝。   这位堪称是开元之际的官场奇葩,无耻之徒,无耻的让人无语。   所以贾平安才记得此人。   窦德玄苦笑,“老了老了,却晚节不保,让你看笑话了。”   贾平安说道:“我去想想办法。”   窦德玄摇头,“他们会趁势造谣,说老夫派了儿子去向李义府献媚,这人啊!越老就越爱惜羽毛,老夫……罢了!”   贾平安说道:“要不……试试?”   窦德玄想到了今日贾平安说试试……宋简断腿。   “罢了。”   窦德玄缓缓起身,“来,小贾,陪老夫饮酒。”   窦德玄心情郁郁,酒量也跟着差了许多,被贾平安两下灌醉。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了,坊门早已关闭。   “窦怀贞呢?”   贾平安本想寻人来照拂喝醉的窦德玄,可人呢?   管事苦笑,“说是出去了。”   “去了李义府那?”   贾平安淡淡的问道。   管事身体一震,“赵国公竟然知晓?”   贾平安说道:“狗改不了吃屎!”   贾平安轻松出了坊门,没多远就被拦截了。   数十金吾卫的军士在朱雀街上设卡拦截,有些像是交警查酒驾。   贾平安看到了窦怀贞,这厮正在和金吾卫的军士发飙。   “我阿耶乃是户部尚书……”   贾平安招个手,“啥事?”   一个军士喝道:“啥事?犯夜禁!跟耶耶走一趟。”   军士举着灯笼过来,“姓名报来。”   “贾平安。”   军士举高灯笼仔细看,“是赵国公。”   后面的将领笑道:“才将听闻国公有公事要出门,竟然就遇到了,国公请便。”   窦怀贞说道:“我也有公事!”   将领目光转动,“窦尚书的儿子……”   贾平安牵马过来,窦怀贞回身笑了笑,“赵国公。”   贾平安颔首,走过将领身侧时说道:“扣住,送回窦家。”   所谓夜禁禁的是普通人,普通官吏,而不是高官。   窦德玄为相的呼声很高,也就是说窦怀贞这位无耻之徒很有可能成为顶级衙内。   金吾卫的人没有傻子,不会为了小事儿得罪高官子弟。   所以将领准备教训一番就放人,但现在显然不成了。   “扣住!”   “哎!哎!家父真是窦德玄,你特娘的睁大眼睛看看耶耶啊!”   “送回窦家去!”   窦德玄正在怒不可遏,等清醒后得知此事,一顿毒打在所难免。   太爽了!   回到家后,贾平安把事儿给狄仁杰说了。   “窦怀贞此举无耻,没了节操。”   狄仁杰皱眉。   “怀英别提节操可好?”贾平安笑道。   “为何?”狄仁杰说道:“没了节操还是人?”   “你有本事就去皇城外高喊这句话,保证回头有人套你麻袋。”   王勃在边上伺候,狄仁杰嘴硬,“我便带着子安去,子安最近练的不错。”   王勃说道:“我给那些人递棍子。”   狄仁杰作势欲打,王勃笑着后退。   “此事唯一的法子就是舍弃了窦怀贞。”   狄仁杰微微眯眼,“平安,许多时候不能犹豫,该舍弃就舍弃。再说了,这等无耻之徒留着作甚?”   果然是狄仁杰,一番话里隐含煞气,果断的一塌糊涂。   王勃赞道:“狄公所言甚是。”   贾平安摇头,“可窦德玄不舍。”   “是要一人还是家族,这由不得他。”狄仁杰说道:“唯一可虑的是窦德玄会受不住打击。”   “是啊!”贾平安觉得窦德玄有些危险,“不过……”   “难道你有别的法子?”   狄仁杰和王勃齐齐看着贾平安。   “法子简单。”贾平安说道:“那边下烂药,那自然不能好言好语的回复吧。我在想……若是把士族的丑闻丢出去会如何。”   狄仁杰面色一变,“会引发众怒。他们敢用丑闻来威胁窦德玄,那这边自然能以牙还牙。不过士族官员爱惜羽毛,加之行事自成一体,很难寻到把柄。此事……难!”   他突然抬头看着贾平安,“你……”   贾平安说道:“正好我手中有士族的丑闻。”   狄仁杰冷笑,“你在哄我!士族的丑闻是那么好拿的?还什么正好。平安,你莫非是从百骑拿的?此事可有些犯忌讳。”   王勃说道:“用帝王的心腹去办事,帝王一旦发怒……”   贾平安摇头,“和百骑无关。”   “阿耶!阿耶!”   兜兜在外面喊。   “来了!”   贾平安起身出去。   狄仁杰叫住了徐小鱼,“那丑闻平安是从何处得知?”   徐小鱼说道:“早在郎君把新学弄进算学里时,郎君就令我等去查探士族的丑闻。”   王勃一怔,“为何?”   狄仁杰却一拍大腿,“好一个贾平安!好一个贾平安!”   王勃也醒悟了,“先生竟然早就未雨绸缪了!是了,先生早就谋划着新学和儒学之争,士族势力庞大,先生从那时起就在筹划对付他们的手段。”   二人面面相觑。   王勃问道:“这可是兵法?”   狄仁杰苦笑,“我也不知。他早早就谋划了这一切,这份心思若是让士族知晓了,晚上他们怕是会做噩梦。”   王勃说道:“他们会全力以赴对付先生。”   狄仁杰叹道:“他当时弱小,只能在暗中布置这一切。他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想想这一路的险阻,换做是我怕是也扛不住,他却默不作声的走到了现在……”   王勃问道:“狄公,你和先生如何?”   狄仁杰摇头,“我不如平安多矣!”   ……   “阿耶,阿福又抢了我的小刀。”   兜兜抓着贾平安的袖子摇晃不依。   阿福在另一边,爪子扒拉着一把短刀。   “阿福这是怕你危险!”   兜兜摇头,“不信。”   “不信你拿了树枝试试。”   “试试就试试。”   兜兜拿了树枝挥舞。   “阿福!阿福!”   阿福把短刀按在爪子下面,不搭理。   兜兜感动了,“阿福,你真好。”   一回头,她就看到了贾平安的黑脸。   “阿……阿耶!”   “你当时也是拿着短刀挥舞?”   “阿娘,救命啊!”   ……   “叫你不要玩刀就不听!”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阿娘你何时不贪吃,我就何时改掉。”   “哈!”   苏荷单手叉腰,指着女儿怒道:“不孝女,我是你阿娘!”   兜兜单手叉腰,“我是你女儿!”   贾洪站在父亲的身边,“好玩!”   卫无双把他拉回去,“以后不许玩刀。”   贾洪点头。   这正好来一次家庭教育,卫无双说道:“三郎可看出什么来了?”   贾东点头,“阿姐和阿娘一模一样。”   两个正在斗鸡般对峙的女人缓缓看向自己,再看看对方。   昂首!   单手叉腰!   左腿微微在前……   真的是一样啊!   苏荷想哭。   “兜兜不能学我!”   “你还知道!”卫无双黑着脸,“看看你把兜兜带成什么样了?贪吃,幸好不贪睡,否则以后怎么嫁人?”   苏荷看向了贾平安。   兜兜很委屈,“阿耶,我这样不好吗?”   “这话说的。”贾平安笑道:“我闺女自然是好的,贪吃……谁家孩子不贪吃?”   卫无双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节操呢?   夫君你的节操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节操满满啊!   但闺女总是要多疼一些。   晚些他去了书房。   王老二悄然进来。   “士族在长安的主事就是那三人,不过我要的是丑闻,可有?”   “有。”王老二说道:“这些年查探下来才知晓,看着光鲜亮丽的士族,实则内里同样是腐臭不堪。”   “都是人,没有谁比谁高贵。”   王老二拿出一本册子。   “郎君,要何等丑闻?”   “最好是玩女人的丑闻。”   贾平安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八卦的光。   一回神他就看到王老二拿手指头蘸口水翻页。   “郎君,卢家的有,王家的有,郎君你看看……”   贾平安摆摆手,“我就不看了,王家吧。”   “王家有个王鹤,就在鸿胪寺,此人也喜欢玩女人,不过他喜欢的却是有夫之妇。”   “这癖好……”   贾平安摇头,“不会是喜欢吃饺子吧。”   王老二诧异的道:“郎君竟然也知晓?”   贾平安:“……”   等王老二告退时,贾平安吩咐道:“这本册子让小鱼抄一册。”   ……   “窦德玄扛不住了,告诉他,最多两日!”   王舜冷冷的道:“超过三日就别怪咱们把消息丢出去。”   ……   一日未见,窦德玄看着苍老了许多。   进了值房他就默然看着案几。   叩叩叩!   “进来。”   一个小吏进来,“窦尚书,方才有人传话,说什么两日。”   窦德玄摆手,“老夫知晓了。”   小吏刚准备出去,就见窦德玄抬头,那眼神让他想到了自家那只老猫临去前的眼神。   ……   “窦德玄不敢不应,如此咱们也无需背着揭人短的坏名声。”   卢顺载笑着说。   外面进来一个随从,“阿郎,外面有人来了。”   “谁?”   “贾平安。”   众人面面相觑。   崔晨问道:“此人来作甚?”   王舜摇头,“不知。不过来者不善。”   卢顺载说道:“既然来了,不见会被腹诽为心虚。请了来。”   室内很安静。   贾平安站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   三双眸子盯住了他。   拱手,进去,贾平安也不坐下。   “你来……可是有事?”   卢顺载问道。   一个侍从送了茶水来,崔晨说道:“这茶叶还是在贾家买的,算是借花献佛吧。”   贾平安看看茶叶,竟然是最好的。   最高一档茶叶以其说是喝茶,不如说是喝逼格。为了营造出逼格,连包装都镶金带银,一般人你喝不起。   贾平安伸手摸摸茶杯,“窦公之事放手。”   三人一怔,旋即就笑了起来。   贾平安抬眸,“这并不好笑。”   王舜抚须,“你在说什么?我等不懂。”   “哎!”卢顺载举起手,“既然是当面,我等也无需遮掩。让窦德玄退!”   贾平安微笑,“若是不肯呢?”   卢顺载双眸冰冷,“那就身败名裂!”   崔晨见到贾平安就想到了崔建,情绪明显不对,“窦家并非只有窦怀贞,那些人若是被牵累了名声,你以为窦德玄能好过?他若是聪明,此刻就该准备了。”   王舜说的更直接些,“此事你要阻拦吗?”   贾平安看着他,“行不行?”   王舜摇头,嘴角微微翘起,“不行!”   贾平安再问,“果真不行?”   王舜看到了他眼中的厉色,再度冷笑,“老夫说了不行!”   贾平安看着他,“听闻王氏在鸿胪寺有人,名曰王鹤。”   王舜点头,挺直了腰,端起茶杯送到了嘴边,“你想如何?王氏都接着。”   贾平安说道:“听闻他有些见不得人的嗜好。” 第1055章 无奈的毒手   卢顺载皱眉,“王鹤?何事?”   王舜面色微白,“王鹤为官清廉,在族里有口皆碑,他在鸿胪寺三年,每一年都是上上。”   崔晨冷笑,“如此……赵国公来此何意?”   卢顺载微微抬眸,两个身体魁梧的侍从进来,就站在贾平安的侧后方。   这个距离和角度能确保他们能及时扑上来,控制住贾平安。   贾平安已经感受到了这二人。   绝对是卢氏中的好手。   “王舜!”   贾平安微笑道:“你与王鹤可是相熟?”   家族太大的话,关系远一些甚至一辈子都难得说几句话。   王舜点头,“五郎乃是王氏的雏鹰,假以时日定然能直上青云。你今日来此,可是想用五郎来威胁王氏?看来你还是不懂士族。”   卢顺载笑道:“士族不会接受威胁,你若是想出手毁掉王鹤的仕途,那我等接着就是了。只是随后而来的报复你可能接受?”   崔晨缓缓说道:“三郎被你影响,如今和家中疏离,咱们许多恩怨慢慢算,不着急。但现在还请离去。”   王舜眯眼,“赵国公莫非想用强吗?”   “你们不是女人!”   贾平安本是负手,此刻双手从身后收回来……   “小心!”   卢顺载眸子一缩。   贾平安在皇城外一脚踹断了宋简的腿,影响力依旧存在。   他想做什么?   王舜冷冷的道:“请!”   贾平安双手自然垂落,“听闻王鹤喜欢妇人?”   他微微颔首,“平康坊有一家铁头酒肆,半个时辰之内贾某要听到结果,过时不候。”   他转身出去。   “猖狂!”   崔晨怒道:“他以为此处是兵部吗?王公,王公……”   王舜呆若木鸡。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卢顺载的心头,他沉声问道:“贾平安之言可有根据?”   王舜不答。   崔晨心冷了半截,“王公,可是污蔑?”   王舜抬眸,“五郎……白璧微瑕。”   卢顺载深吸一口气,“玩什么不好,玩妇人!”   王舜苦笑,“家里说过,他答应的好好的,过后依旧如此。”   这是真爱!   崔晨沉声道:“窦德玄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此事哪怕晚一日也好。贾平安掐好了时辰来……难道我等就这般功败垂成?”   王舜默然。   卢顺义说道:“能否……老夫是说,能否舍弃了王鹤?”   王舜说道:“名声。”   崔晨眸子一缩,“王氏的名声。”   “人要脸,树要皮。”   王舜起身,“若此事被公之于众,王氏名声扫地,士族也会被牵累。”   卢顺义微怒,“不至于。”   王舜摇头,“王氏不能承受这等风险。这不是一人两人的问题,一旦爆发起来,整个王氏都将会抬不起头来。诸位……”   他一揖到地。   崔晨叹息,“贾平安算好了时日来,罢了!”   他看了卢顺载一眼,微微摇头。   卢顺载眸色闪烁,最后颔首,“去吧。”   “多谢!”   王舜直起腰,转身出去。   贾平安只给了半个时辰,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   那个小畜生,杀伐果断啊!   身后崔晨轻声道:“不可……”   眼中多了火气的卢顺载拿起茶杯想砸,最后还是忍住了,“为了弄掉窦德玄,我等谋划多时,可他……”   崔晨说道:“不可动,否则王氏会离心。”   茶杯缓缓放在了案几上,卢顺义的声音就像是梦呓,“我等谋划多时,看着窦德玄心如死灰,只等着收割果实。可谁曾想他贾平安就这么突兀的冲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把事情搅的一团糟。”   崔晨想到了崔建,“贾平安!”   ……   “当爹的感觉如何?”   贾平安坐在酒肆里,对面就是郑远东。   “还好。”郑远东的眉眼间多了温柔,“你会觉着世间多了一个你最在意的人,和你血脉相通的人。”   “就像是又一个你。”   贾平安笑着。   “对。”郑远东竟然微微发胖,有些富贵相,“看着孩子我就想……此生我该为他做些什么。”   “是好事。”   贾平安突然问道:“如今可还会……”,他指指脑子。   郑远东摇头,“不会了。”   “那就好。”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王舜。   王舜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郑远东回身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来的多是普通人,可每当你来了这里,总会有贵人跟着来。”   贾平安笑道:“放心,他不会吃霸王餐。”   郑远东颔首起身。   王舜缓缓走了过来。   “还好,半个时辰之内。”   贾平安竟然没请王舜坐下。   “你想要什么?”   王舜自行坐在他的对面,这有些失礼。但他此刻双腿累的在打颤,若是不坐下,说不得会失态。   失礼和失态,世家子自然选择失礼。   “你知道的。”   贾平安端起茶杯。   王舜喘息着,“王鹤从此远离长安……”   贾平安摇头,“此等人毫无廉耻。”   王舜微笑,“可那些妇人却是自愿。”   贾平安看着他,“原来世家揭开了面皮比普通人还无耻吗?”   王舜冷笑,“做事要有分寸,莫要得意忘形,否则代价你承受不起。”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案几,“其一,王鹤辞官,我不管他用什么理由,就此滚蛋!其二,你的人马上去寻窦德玄,郑重道歉。”   王舜怒不可遏,身体前倾,压低嗓门喝道:“你在得陇望蜀!”   贾平安看着他。   漠然!   “我是在告知你,而不是和你商议!”   王舜深吸一口气,“你不怕两败俱伤吗?”   贾平安皱眉,“我很忙。”   他起身,“老郑,这里由此人结账。”   在柜台后看账本的郑远东点头,“好说。”   贾平安出门。   王舜的侍从这才进来。   “为何此刻才来?”   王舜恼火。   侍从低头,“方才外面多了十余恶少,都拎着刀子。”   王舜看了郑远东一眼。   侍从说道:“阿郎,此事如何弄?”   王舜闭眼,“让咱们的人去……去户部,求见窦德玄。”   侍从欢喜,“要威逼吗?”   “不,道歉。”   侍从猛地回身。   贾平安就站在门外,几个恶少一脸谄媚和他说话。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贾平安回身看了侍从一眼,眸色平静。   从昨日到今日,不,是一夜之间,大好局势荡然无存。   “我们势在必得!”   侍从知晓为了把窦德玄弄下去他们花了多少精力。   王舜苦笑,“我们威胁窦德玄的名声,他同样用名声来回击。”   侍从低下头。   败了!   就在他们踌躇满志,志在必得时,一夜之间就败了。   侍从出去。   他不解的道:“此事之后,王氏自然会把赵国公看做是死敌,为了窦德玄多王氏这个死敌,值吗?”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在这边,你们在另一边。”   徐小鱼牵马过来,贾平安上马而去。   侍从纳闷。   身边的同伴说道:“他的意思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多了王氏这个死敌又如何!”   ……   窦德玄在写奏疏。   重臣辞官非同小可,辞官的原因是重中之重,但窦德玄这个简单,就说身体不适。   可多年来的艰辛努力,眼看着就要走上了巅峰,一展胸中抱负,却倒在了最后时刻。   他双眸含泪,眼眶发红,拿笔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但那是他的儿子,他能如何?   他再度拿起笔,视线有些模糊了。   哎!   窦德玄伸手擦去老泪,下笔……   ——臣……   叩叩叩!   有人敲门。   窦德玄沉声道:“不是说了不得打扰老夫吗?”   外面小吏说道:“窦尚书,有人求见,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窦德玄揉揉眼睛,“让他进来。”   门开,一个官员微笑行礼。   “见过窦公。”   窦德玄眯眼看着他,“你来作甚?”   此人他见过,就是王氏的人。   来人进来,拱手,“奉命而来。”   窦德玄冷笑,“这是迫不及待了吗?告诉王舜等人,老夫正在写奏疏。”   来人再拱手,“我奉命来此……”   他深深一揖,“致歉!”   窦德玄:“……”   来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这才直起腰,“我家阿郎说了,窦怀贞之事纯属误会。”   这!   窦德玄双眸精光一闪。   “什么意思?”   昨日还喊打喊杀的,多年的交情都顾不得了。今日却致歉,更是说什么误会。   世家做事会如此?   不会,他们只会痛打落水狗!   为何?   来人颔首,“我来此致歉,顺带转告窦公,此事过去了,都是误会。”   窦德玄心中狐疑,“让卢顺载等人来和老夫说。”   来人苦笑,“我乃王氏的人,卢公这话我却不好回去转述……罢了,我知晓卢公不信,此事乃赵国公所为。”   “小贾?”   窦德玄愣住了。   来人说道:“赵国公先前登门。”   小贾!   窦德玄霍然起身,“他在何处?”   来人说道:“先前在平康坊的酒肆,不过如今却不知。”   窦德玄吩咐道:“来人,去兵部看看。”   贾平安已经到了兵部。   “国公,府兵五十而退的消息传到了各处,欢欣鼓舞啊!”   吴奎笑眯眯的道:“能提早退下来,还能继续免了赋税,这便是养老之意,军中士气大振。”   “这是应当的。”   贾平安说道:“将士们保家卫国,若是老无所依,以后谁会去从军?”   王璇含笑,“从军只是一门生路罢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人不能没心没肺。”   王璇一怔。   吴奎笑的很欢乐,“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谓生路,经商是生路,为官是生路,种地也是生路。”贾平安皱眉,“经商要头脑,为官要头脑要才华,种地要卖力,可从军却是卖命!”   吴奎动容,“国公此言甚是。”   陈进法进来,“国公,户部那边有人来了。”   贾平安捂额,“请他转告窦公,就说小事罢了。”   晚些窦德玄就得了这话。   “赵国公说此乃小事。”   “小事?”窦德玄苦笑,“差点让窦氏再无翻身的机会,这也是小事?他如此谦逊,老夫却不能厚颜。”   他起身,“老夫去一趟兵部。”   窦德玄步履矫健,看着分外的精神。   “窦公不是说年老体衰了吗?”   “这叫做年老体衰?比我还精神。”   窦德玄到了兵部,贾平安正在看文书。   两个侍郎异口同声把事儿丢给他,一点都不知顾全大局。   “窦公?”   窦德玄进来,郑重拱手。   贾平安起身回礼,“窦公何必如此。”   窦德玄摇头,“你不知此事对老夫的打击之大,窦氏也会因此一蹶不振。小贾,你是如何让他们低了头?”   贾平安说道:“我只是偶尔得知鸿胪寺王鹤的一些癖好,有些见不得人。”   窦德玄感慨,“哎!多谢了。”   “窦公来的正好。”贾平安说道:“令郎……恕我直言,不宜出仕。”   窦德玄心中一惊。   “你是说怀贞?”   他准备回家毒打一顿儿子,随后告诫一番。   贾平安点头,“令郎我看过,窦公可信我的话吗?”   窦德玄没有迟疑的点头,“此次若是无你伸手,老夫一家将以落魄收场。”   “令郎太看重利益,为了利益能……骑墙可以,但不能朝秦暮楚,但凡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贾平安说道:“若是窦公信我,令郎还是在家更好些,此生最好别出仕,切记,此生不能出仕。”   窦德玄深吸一口气,“好!”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是日行一善。   窦怀贞此人不知廉耻,而且名利心强的比海马的那个啥还强,只要他能在官场厮混,以后窦家就没好结果。   想想,为了荣华富贵去捧韦皇后老爹的臭脚也就罢了,竟然连韦皇后的乳母都敢娶……堪称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不出仕,窦德玄的棺材板大概率能压得住。   下衙后,窦德玄回到了家中。   “备酒菜。”   窦德玄自斟自饮,直至窦怀贞回来。   “去了哪?”   窦德玄问道。   窦怀贞说道:“阿耶,我去寻了几个友人。”   窦德玄问道:“可是寻了李义府?”   “嗯!”他冷哼一声,盯住了儿子。   窦怀贞眼神闪烁,笑道:“阿耶,我只是……”   小贾说的没错,此子若是不退,迟早会惹出事来。   窦德玄指指自己的对面,“陪为父喝一杯。”   见老父微笑,窦怀贞不禁暗喜,坐下后给自己斟酒,举杯。   几杯酒后,窦德玄说道:“你小时就机灵,为父颇为疼爱你,渐渐大了,看着也机灵,为父想机灵的孩子少吃亏,如此也好。”   “阿耶说这些作甚?”窦怀贞给他斟满酒,“李相说了,我的事有转机。”   “你连自己的丑事都告诉了李义府……何其愚也!”   窦德玄微笑着,“为父看着你渐渐长大,想着好歹能帮衬你一番,让你仕途顺遂。若是一切不变,想来数十年后你就也能成为重臣,也算是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窦怀贞举杯,“定然如此。”   窦德玄喝了一口酒,“为何去寻李义府?”   “阿耶,做事只问结果,为何担心过程?”   窦怀贞不解。   “老夫错了。”   窦德玄举杯。   父子二人喝到了天黑。   窦怀贞大醉。   窦德玄令人把他扶到了自己的卧室躺下。   “你小时调皮,喜欢躲在角落处突然跳出来吓唬人。”   窦德玄坐在床边看着儿子,喃喃道:“那时为父每日归家疲惫不堪,见到你却觉着精神抖擞。”   “等你读书后,为父唯恐你不刻苦,就经常许诺给你好处。你聪明,每每能赢了那些好处。为父至今想来却是错了……到了后来,你但凡要做什么必然就想着要好处,只要有好处之事你就愿意做。”   窦德玄苦笑,“可笑老夫自诩阅历丰富,可却不如小贾。小贾只是看你一眼就说你不能为官。是啊!眼中只有好处会成为什么?奸佞!”   “窦家出一个奸佞……老夫死了也无颜去见祖宗。”   老仆一直站在门边,此刻进来,“阿郎,要不……让小郎君歇息几年吧。”   窦德玄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歇十年他依旧是这个性子。为了好处,为了利益他敢和李义府走在一起,以后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样……其实也不错啊!”老仆也算是看着窦怀贞长大的,有些不舍,“好歹能宦途顺遂。”   窦德玄摇头,“小贾说的好……行事只看利益好处的人,他永远都没有立场。今日这里好处多他便去投靠,明日这里好处多又改弦易辙……可你要知晓,这般换来换去的……但凡走错一步,那便是万丈深渊。”   “阿郎!”   老仆有些不舍。   窦德玄起身,再看了看儿子,颤声道:“你要为父如何才好?”   两行老泪在窦德玄的脸上滑落。   他伸手,“棍子。”   老夫不解,“阿郎要棍子作甚?”   窦德玄也不解释,“去拿来。”   老仆去了,晚些带着一根棍子过来。   窦德玄接过棍子,说道:“告诉家中人,怀贞不小心摔断了腿,此后不能出仕了。”   老仆愕然,“阿郎,你……”   窦德玄举起棍子。   眸中全是痛苦之色。   呯!   “啊……”   ……   晚安! 第1056章 阿福,冲   早上,贾平安到了兵部。   “今日可有大事?”   他坐下就问道。   两个侍郎已经麻木了,吴奎说道:“并无大事。”   这是要跑路了吧?   贾平安欣慰的道:“由此可见我大唐处处安稳。”   他刚起身准备开溜。   “郎君。”   徐小鱼来了。   “何事?”   兜兜都念叨好多次了,说是阿耶答应带她去踏春。   可这都暮春了啊!   徐小鱼说道:“窦怀贞昨日在家摔断了腿,医者去看了,说就算是能治好,以后也会有些瘸,怕是不能为官了。”   出仕要在吏部过关,相貌也是其中一项,瘸腿自然不能为官。   老窦……真狠!   贾平安想想自己亲自出手打断老大的腿……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不能和古人斗狠?   贾平安说道:“我还有事……”   “国公,宫中召见。”   吴奎在忍笑。   你再有事试试?   试试就试试。   贾平安一路进宫。   大明宫啊!   贾平安觉得也就那样。   见到皇后时,她的身边跟着一溜宫人内侍。   “这花不错。”   宫女捧着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株红色的花朵,看着娇艳。   “阿姐!”   武媚抬头,“来了。”   “是啊!”   贾平安看了一眼邵鹏。   邵鹏目不斜视,没有一点暗示。   娘的,老邵不地道啊!   武媚说道:“五郎那边最近有些古怪,我却不好过问,你去看看。”   古怪?   贾平安去了太子那里。   “太子在作甚?”   曾相林说道:“殿下与诸位先生在讨论朝政。”   才十余岁的小屁孩,竟然就开始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了,想想自己的十多岁,那时候还在读小学……差距真大。   贾平安进去,戴至德等人都在。   “舅舅来的正好。”李弘说道:“今日孤与诸位先生商议一事,若是某地上报天灾,但真假难辨,此刻是该调集钱粮赶去灾区,还是先辨别了真假再说。”   “这个还用得着商议?”   贾平安看了戴至德等人一眼,“何为重?”   太子抚掌,“舅舅此言大妙。百姓为重,不管真假先调集了钱粮去,若是假再处置就是了。宁可假,也得当真。”   戴至德干咳道:“赵国公此言……若是钱粮皆被贪腐了如何?”   贾平安叹息一声,“还是那个问题,何为重!百姓为重。就算是贪腐了,难道不能抠出来?”   戴至德:“抠出来?”   贾平安点头,“贪腐的抄家,家中钱粮全数抄没。”   这话杀气腾腾的。   “他难道三两下就能把那些钱粮都挥霍了不成,这般抄家,弄不好朝中还能赚一些。”   现在大唐最牛逼,有本事你移民去吐蕃突厥试试,有本事你偷偷摸摸的把钱粮转移到吐蕃突厥去试试……   戴至德默然,随即拱手,“赵国公此言甚是。”   贾平安不喜欢他这等做派,“既然觉着我对,那便心悦诚服,而不是一边觉着我对,一边又不肯低头,觉着丢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没有这等姿态你等如何辅佐太子?”   这话堪称是骂街!   但戴至德却起身,郑重行礼,“谨受教!”   “不客气!”   贾平安笑眯眯的。   “太子和我出去走走。”   贾平安拐带了太子出去,戴至德坐在那里发呆。   张文瑾说道:“为何对他这般恭谨?”   戴至德说道:“何为重,三个字就道破了为政的要诀,就凭这三个字,他就受得老夫一礼。”   萧德昭说道:“可贾平安虎视眈眈,我等无法施展所长。”   ……   “哎!最近想什么呢?”   贾平安和太子在少阳院中转悠。   李弘说道:“没想什么,就是……阿耶说过几日就去九成宫,留我监国,有些慌。”   “慌就对了。”   贾平安笑道:“第一次总是艰难些。”   李弘嗯了一声,贾平安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困惑之处?”   李弘摇头。   “你这娃不实诚。”贾平安相信阿姐的眼力,“譬如说……对女子生出好感。”   瞬间李弘的脸就红了。   哈!   贾平安愣住了,“谁?”   李弘红着脸不说。   贾平安差点没忍住拍他一巴掌。   “说说是什么感觉!”   李弘磨蹭半晌,贾平安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就建言把你这里全换成内侍。”   这事儿当然不可能,否则大外甥有很大的几率会改变爱好。   李弘讷讷的道:“就是看着她们……觉着莫名心动。”   “你才十一岁不到十二岁啊!”   这娃竟然就春心萌动了。   李弘低头,“我错了。”   “你没错。”   贾平安说道。   李弘诧异抬头,“阿娘那边派了邵鹏来,隐晦的说什么……我还小。”   “这话也没错。”   贾平安回身,“都离远些。”   曾相林看向太子。   太子摆摆手。   二人转到了另一处。   贾平安说道:“男子喜欢女子,这是天道。不过何为天道?天道便是你此刻该长身体,骨髓不丰。”   李弘抬头,“不能吗?”   贾平安点头,“就如同是小狗小牛,没长成之前它们不会去那个……你懂的啊!”   李弘再度低头。   “你这娃怎地还害羞了。”   贾平安取笑一句,“喜欢异性是天道,天道会把这个喜欢镌刻在你的骨髓里,到了一定的年龄开始萌动。但萌动不代表可以去做。为何?因为你此刻做了,本来你能长那么高,却因为早早开叫就只能长那么高。”   贾平安比划了两个高度,“何为人?小子,知晓人和牲畜的区别吗?”   上次舅舅说开叫的小公鸡,我去问阿娘还被责罚了……李弘摇头。   贾平安说道:“人之所以是人,不只是聪明,更重要的是人懂的控制自己的欲望。你未来想做什么?”   李弘说道:“明君。”   贾平安微笑,“明君最要紧的是什么?”   “纳谏如流……”   李弘抬头看着他。   “只是其一,不是根源。”   李弘想了想,“那就是果断。”   “不果断也不一定不行。”   “那……我想不到了。”   “想不到就对了。”贾平安笑眯眯的说着……   ……   王忠良来了。   “陛下,太子那边有些事。”   刚建成的大明宫虽说很出色,但新宫殿住着却有些不自在。   所以皇帝准备过几日去九成宫。   “何事?”   皇帝抬眸,手中的文书放在案几上,第一排字……吐蕃。   王忠良说道:“太子前阵子突然喜欢盯着宫人看。”   皇帝本想端起水杯,闻言动作呆滞住了。   “五郎还小啊!”   李治是十五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李忠,可李弘才十一二岁,太早了。   “皇后令人去暗示了太子。”   李治摇头,“暗示无用,太子本就身子不好,若是提早坏了根本……让他来。”   皇帝有些生气了。   王忠良叫人去了,回来后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太子纯孝……”   皇帝叹息一声,“当初他就是一块肉团,朕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就希望他能按照朕的心意来成长。朕希望他能文武双全,能英武,能仁慈,能杀伐果断,能……无所不能。”   这个不可能!   王忠良抬眸,欲言又止。   “朕知晓这不能。”李治自嘲一笑,“世间从未有十全十美。”   王忠良回想了一下自己,觉得浑身的毛病,突然有些感动。   他一感动难免神色就有些异常,皇帝皱眉,“何事?”   王忠良吸吸鼻子,“陛下,奴婢觉着自己浑身毛病,可陛下却不嫌弃,奴婢……”   皇帝皱皱眉,习惯性的看看那块地方。   王忠良下意识的走过去,噗通跪下。   这个灵性啊!   皇帝本想叫他起来,可转念一想,王忠良毛病确实是多,敲打一下也好。   “小错不断!”   王忠良低头,“是。”   但他马上就抬头,“只求陛下让奴婢留下,奴婢……”   皇帝看着他,有些期待这个身边人奋发图强是什么样的。   王忠良努力想了想,“陛下,奴婢原先就想过好多次要改,可……可每次都是前日想的好好的,第二日就……就说再等明日……后来就忘了。”   皇帝的脸有些黑,“今日多跪一刻钟。”   王忠良苦着脸,“是。”   时光流逝,皇帝伏案处置政事却恍然不觉。   “陛下,太子来了。”   王忠良顺势起身。   咱得去迎一番吧。   太子进来,皇帝把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眯眼看着他,“据说你最近功课不错,朕今日便考考你,若是不好,责罚少不了。”   “是。”   皇帝说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你来说说。”   这是孟子的话。   太子说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太子把一整段话背诵出来,“阿耶教过读书不可断章取义,人少则慕父母,少年敬慕父母,懂得男女之情后就爱慕年轻貌美的人,出仕为官便讨好君王,不得君王的欢心便焦躁不安……五十依旧敬慕父母的,只有舜。”   “说的没错,可何解?以你试言之!”   ——把你自己套进这段话里来分析一下。   这个就有些自我批评的意思。   李弘想了想,“人少则慕父母,年少懵懂心慌,外面诸多不测,唯有父母才是真心对你……”   这话有些稚气,但皇帝眉间松缓了些。   “好色慕少艾,这是天道。”   咦!   皇帝轻咦一声。   “大多男女十五六岁便有了孩子,这便是天道,繁衍生息之意。”   有点意思!   皇帝微微一笑,随手把奏疏合上。   虽说要勤劳国事,但朕还是一个父亲啊!   太子说道:“不过少年身子还在生长,此刻若是放纵自己,身子便会亏虚,一旦亏虚就难以收拾,最终败于欲望。”   欲望?   皇帝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意思。   “你说说。”   太子说道:“喜欢美食是欲望,希望美服是欲望,喜欢众星拱月也是欲望,而喜欢异性同样是欲望。”   皇帝颔首。   “可我是太子,阿耶托以未来之重任,若是沉沦于欲望之中,如何能担大任?所以我以为,太子首要是认清欲望……”   皇帝欣慰的看着儿子在侃侃而谈。   “努力学习这是欲望,孝顺耶娘,友爱兄弟是欲望,但这是正向的欲望,要去追求。而追求美食美服,好大喜功,骄奢淫逸,这些是负面欲望,我以为,太子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分清哪些欲望能追求,哪些欲望该节制。”   皇帝一拍大腿。   龙颜大悦啊!   但太子没说完,“我年方十二,此刻好色慕少艾便是负面欲望,当节制。今日之节制,换来明日之神智清明,身强体健,我以为值得!”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了起来。   太子说道:“至于五十依旧敬慕父母,人会变,我如今说了也不作数,阿耶当观我言察我行。”   王忠良见到皇帝喜得连眼角都出了两条皱纹,就知道是真欢喜。   李治笑着喘息,“我儿有君子之风,把昨日那块玉佩拿来。”   一块上好玉佩到手,皇帝摆手,“去吧,朕过几日带着你阿娘他们去九成宫,你留在长安好生理政,有不解之处可令人快马去九成宫。”   “是!”   太子摸摸玉佩,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   皇帝起身走了出去,看着太子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玉佩,不禁笑了,“还是个孩子啊!却这般懂事。”   王忠良凑趣,“陛下,殿下一番话奴婢听着是发自肺腑。”   皇帝负手说道:“当年青雀为魏王时,深受先帝宠爱,连太子都被比了下去,每日必然要带着他……和青雀比起来,五郎显得憨实了些……”   王忠良说道:“可殿下诚挚。”   “是啊!”皇帝感慨道:“当年先帝想立青雀为太子,就问了他百年后如何,青雀说自己死后就把帝王传于朕!这等话堪称是狡黠,先帝却被蒙蔽了,幸而被劝谏……”   “你看看五郎,五十年之后他不敢断言,只说人会变,这便是诚挚,不肯装作乖巧伶俐的模样来哄骗朕,高下立判。”   王忠良赞道:“殿下见到奴婢时也从不改色,就是平淡。”   皇帝颔首,“他不肯通过和你结交来讨好朕。”   暮春时节,阳光明媚的不像话,有些热。   皇后来了。   “你来的正好。”   李治笑道:“如何教导五郎朕有些头疼,慕少艾之事更是不可抑制,朕心中不安,没想到你一番教诲倒是让五郎懂了许多,媚娘,你果然是朕的贤内助。”   皇后一怔,“什么教诲?”   李治说道:“朕方才叫了五郎来,本想呵斥一番好色之事,谁曾想五郎却说了一番话……”   ……   皇后听完后笑道:“却不是臣妾。”   “咦!”李治纳闷,“不是你,那会是谁?五郎?”   武媚摇头,“不能,这等道理五郎自己想不到。”   “东宫属官?”   皇帝笑道:“看来朕为太子挑选的人还是不错。”   武媚点头,“五郎看似温顺,实则主意最大,但凡认定了道理就不回头。能劝动他不容易,如此当赏赐此人。”   李治点头,“去问问。”   帝后在太子那边都有人。   王忠良屁颠屁颠的跑去。   晚些回来。   “陛下,赵国公先前和太子单独说了好一会儿。”   “嗯!”   李治说道:“说了什么?”   “不给听。”王忠良觉得鬼鬼祟祟的多半是此事。   “原来如此。”皇后笑道:“陛下却不知,先前臣妾让平安进宫,说五郎最近有些古怪,让他去说说。”   皇帝看着皇后,“他倒是有心了。”   皇后眼波流转。   皇帝干咳一声,“都国公了。”   国公就是人臣爵位的顶峰,要想封王也行,躺棺材里去。   皇后笑道:“平安果然是擅长教导孩子,看看太子跟着他学了些,至少没被那些人给哄骗了。”   ……   “阿耶,我要带阿福一起去,要带阿福!”   著名的教育家贾平安此刻被闺女拖着手臂不放,正在火冒三丈。   “阿福这般重!”   兜兜摇头,“我带阿福!”   “出了事算谁的?”   “算我的!”   父女相对瞪眼。   嘤嘤嘤!   阿福过来抱着粑粑的大腿,贾平安瞬间心软,“罢了,带着去。”   兜兜欢喜的道:“阿福跟我。”   阿福摇摇晃晃的跟在兜兜的身后。   一家子出了长安城,太阳不小。   “阿耶你看。”   贾洪坐在贾平安的身前指着左前方,“漂亮的姐姐。”   这是最后出游的季节,再过一阵子夏季来临,出门就是受罪。   几个少女站在水渠边,有侍女在侧,再远些有仆役……马车一溜。   “二郎喜欢姐姐?”贾平安问道。   贾洪点头,“喜欢。”   贾平安问了马车里的贾东,“三郎呢?”   马车里贾东说道:“不喜欢。”   贾昱骑着家中的那匹宝马,昂首挺胸看着颇为得意。   一家子缓缓而行。   一路寻到了一处林子,边上还有小溪流淌。   “就在此处。”   三花走到了马车边上,车帘掀开,兜兜径直跳了下来,回身,“阿福下来。”   阿福探头看了外面一眼,呯的一声落地。   这娃就是这种作风,从小到大不知从树上摔下来多少次,但从未畏惧。   阿福突然嚎叫了一声。   贾平安随着它的视线看去……   卧槽!   一只熊猫就在小溪对面啊!   “阿福,冲!”   ……   求票! 第1057章 火中取栗   嘤嘤嘤!   阿福看了粑粑一眼。   贾平安说道:“快去!”   阿福撒腿就跑。   “阿福!”   兜兜小声叫着。   对岸的熊猫看到了这边的人和阿福,懒洋洋的掉头。   这就是国宝啊!   天不怕来地不怕!   阿福冲过了小溪,那只熊猫才加速。   两只熊猫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阿福!”   兜兜哭了,“阿耶,阿福不回来了。”   几个孩子,连老大的眼眶都红了。   从他们记事开始,阿福就是他们的玩伴。怎么揉搓都不生气。   渐渐的就变成了一家人,从不分离。   此刻看着阿福消失在远方,他们才想起阿福是一只食铁兽。   苏荷在抹泪,卫无双神色黯然。   “阿福的宿命是在山林中。”   贾平安也难过的要命。   特别是先前阿福想去追之前还看向他。   我的崽!   阿福就是他一手拉扯大的,论感情谁都比不过。   贾平安觉得眼睛发酸,鼻子不舒服。   云章劝道:“等等吧,说不得能回来。”   兜兜摇头,“阿福寻到了娘子,不回来了。”   一家子心情难过。   “那就……扎营吧。”   贾平安也想等等。   篝火烧起来,锅子架起。   但谁都没胃口。   王老二过来说道:“郎君,此处偏僻,就怕……”   贾师傅的仇人太多了,说不得有人会借机突袭。   “来了也好。”   贾平安没在意。   随后煮了一锅羊肉,一家食不下咽。   “阿耶!”   兜兜最伤心,仰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阿耶你去寻阿福回来吧。”   早有此意的贾平安点头,“老二跟我来。”   段出粮说道:“郎君,要不我也去?”   这里不大安全。   贾平安摇头,“你等看护好夫人他们,但凡有人袭击,不论是谁……嗯!”   段出粮点头。   贾平安带着王老二策马到了对面,渐渐消失。   这边的地形有些复杂,有丘陵,丘陵上全是林子。   “郎君,怕是寻不到阿福了。”   王老二很是惆怅。   “总得找找。”   那就是贾平安的崽,除非知晓它平安喜乐,否则贾平安哪里能安生?   二人一路寻了过去。   林子里不好走,马只能留在外面,二人背着包进去。   “天色暗了。”   王老二抬头,“郎君,回去吧!”   贾平安摇头,突然止步。   “你听到了什么?”   王老二侧脸,“好似咆哮,阿福?不是阿福!”   一声咆哮后,一只熊猫冲了出来,张牙舞爪的,凶狠的让人害怕。   卧槽!   这不是刚才那只吗?   王老二喊道:“郎君快撤。”   他拔刀上前,咬牙切齿的道:“耶耶和你拼了!”   往日阿福和家里人玩闹,王老二就尝试过阿福的厉害,直说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熊猫在狂奔。   王老二面色惨白,“郎君快跑!”   贾平安心中惊惶,刚想拔刀上去,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福!   阿福从侧面冲了出来,挡在了中间,冲着那只熊猫咆哮。   两只熊猫在打架。   贾平安紧张的不行,“竟然没带弓箭,若是阿福打不过怎么办?”   可阿福很争气,几下就把那只熊猫驱逐了。   “阿福!”   贾平安后悔了,他觉得阿福就不该离开自己。   就和我孩子一样,永远待在我的身边。   嘤嘤嘤!   阿福冲着他叫唤几声,又追了上去。   “阿福!”   贾平安跟了上去。   前方的林子里,阿福进去后……   阿福在作甚?   阿福……   阿福竟然倒立着爬树。   然后……   这是撒尿吧?   阿福倒立靠着一棵树在撒尿。   这是什么技能?   贾平安听到了咆哮,就在林子深处。   阿福摇摇晃晃的进去了,又寻了一棵大树倒立撒尿。   我的崽,加油啊!   贾平安就站在外面。   “今夜就在这里歇。”   ……   “阿福没来!”   兜兜一直在看着阿福消失的方向。   苏荷叹道:“会来的。”   卫无双过来,低声道:“大郎一个人躲在帐篷里哭。”   苏荷点头,“我都想哭。”   兜兜又落泪了,“阿福!”   “有人!”   徐小鱼低喝一声,段出粮回身,目光木然。   两骑飞速而来。   “止步!”   段出粮上马拔刀。   那两骑依旧没减速。   徐小鱼张弓搭箭,陈冬举手,身后夏活等人拔出横刀结阵。   那二人这才勒马,“是百骑!”   陈冬沉声道:“下马验证身份。”   那二人下马过来。   段出粮摆摆手,徐小鱼上前。   “是百骑的人。”   此次没带着包东二人来,所以要辨认一番。   “我等奉命来寻国公。”   段出粮指着身后,“郎君过去了。”   二人毫不犹豫的策马冲了过去。   “怕是有急事。”   天色都昏暗了竟然还要追上去,可见事情不小。   二人一路顺着过去,到了后来还得点着火把。   “国公在哪呢?”   火把噼啪燃烧,却看不到人。   绕过一个小丘,前方的林子看着比较大。   自从烧煤的人多了之后,长安周边的林子一直在缓慢增加中。   “别动!”   二人身后突然有人低喝。   “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刀子就顶在后腰那里,百骑的技能也扛不住啊!   “身份!”   “百骑。”   “来此何事?”   “寻赵国公。”   身后有人上前,顺手就拔走了二人的横刀。   “国公!”   两个百骑觉得死里逃生,等看到是贾平安和王老二时,不禁喜出望外。   贾平安皱眉,“被人摸到身后都没有察觉,回去苦练。”   这二人他都认识。   “是。”   这声音大了些,贾平安说道:“小声些。”   “是。”   二人见王老二在盯着林子里,就以为是在蹲守什么猎物。   “何事?”   贾平安问道。   一个百骑说道:“吐谷浑那边来了使者,说是吐蕃蠢蠢欲动,可密谍并未传来消息,陛下令我等来寻国公。”   这个……朝中难道就不能判断吗?   贾平安回身看看林子。   此刻回去……若是阿福出来呢?   阿福寻不到我会不会就此流浪?   贾平安说道:“你等回去禀告陛下,就说家中孩子缺些东西,大概要在这里蹲守三五日,还请陛下见谅。”   百骑为难的道:“国公,陛下会震怒。”   是你私事要紧还是国事要紧?   “只管回禀,另外……”贾平安觉得这事儿真的有趣,“若是不行,可请使者来长安城外一游。”   两个百骑回去了。   贾平安和王老二没有带帐篷,只能露宿。   ……   第二日朝会。   “吐谷浑使者说吐蕃再度蠢蠢欲动,不时小股骚扰,怕是想动手。”   贾平安不在,吴奎作为兵部代表参加了议事。   李义府问道:“密谍如何说?”   吴奎摇头,“兵部并未接收到消息。不过吐蕃一旦动手定然是雷霆万钧,不会给咱们的密谍传递消息的机会。”   李义府说道:“如此,当派了大军去吐谷浑坐镇。”   皇帝问道:“贾卿呢?”   昨日朕不是派人去寻他了吗?   人呢?   皇后低声道:“怕是有事。”   “陛下,沈丘求见。”   沈丘走了进来,那一丝不苟的头发成为了一道风景。   “陛下,昨日百骑的人在城外十余里寻到了赵国公,赵国公说家中的孩子急需什么东西,要在林子外面守几日。”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   都是你护出来的!   像不像话?   武后问道:“可知是哪个孩子?”   沈丘停顿了一下,“贾家的几个孩子都在。”   那是什么意思?   帝后不解。   沈丘接着说道:“赵国公说使者远来,该请他到城外看看景致。”   李义府微笑,“赵国公把办事之地改在了城外,倒也适宜。陛下,此事朝中决断即可。”   是啊!   上官仪说道:“臣附议。”   这事儿何必寻贾平安?   许敬宗淡淡的到:“小贾名将也!没有他的判断,如何能决断出兵?是不是英国公?”   李勣现在已经不掺和朝政了,每日来就是凑个人头。   他微微点头,“臣以为,使者出城去转转也好。”   李义府和上官仪看着皇帝,心中不满。   他们是宰相,这等事儿宰相就能决断,可许敬宗和李勣却在下烂药。   这二人一个是贾平安的忘年交,一个是通家之好……   这是徇私!   武后问道:“谁能断言吐谷浑的动向?”   李义府:“……”   上官仪:“……”   这二人一个是皇帝圈养的恶犬,一个是皇帝的亲信,文事还行,武事就算了吧。   武后说道:“陛下,如此可令吐谷浑使者去城外。”   李治点头,等群臣走后说道:“跋扈了!”   武媚叹息,“是。”   皇帝召唤竟然不来,这不是跋扈是什么?   “可平安不是那等人。”武媚有些不解,“那怕是对一个普通人他也不会倨傲跋扈,陛下遣人召唤何等的要紧,他竟然不来,究竟是要什么东西?”   李治说道:“他跋扈在前,若是此事不好,李义府等人鼓噪时,朕亦不能高举轻放。”   武媚握拳,“平安不是不懂事之人。”   皇帝看了她的双拳一眼。   ……   贾平安就在林子外面。   王老二缺了一只手没法爬树,贾平安只能施展自己的手艺……   站在树上,目光所致全是草木,看不到阿福的影子。   但贾平安相信阿福就在里面。   此刻是上午。   “阿福今日吃什么?”   贾平安在想那只熊猫跑到这里的缘由。   想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从终南山上跑下来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终南山若隐若现。   此刻的西北不是后世连狼都没有的时代,野兽很多,到处都是绿色。   一骑远来。   “国公!”   来的是包东。   “使者出来了。”   娘的!   贾平安有些头痛,“为何不能晚些?”   包东苦笑,“说是使者迫不及待,恨不能大唐马上发兵。”   “让他来这里。”   贾平安回身盯着林子,总是觉得自己听到了阿福的喊声。   包东眨巴着眼睛,“国公,那是使者。”   贾平安不耐烦的道:“使者怎么了?那是吐谷浑,不是大唐!”   外藩的事儿关我屁事!   包东看了王老二一眼,低声道:“国公,据闻……皇后震怒!”   贾平安恍惚了一下,“让他来吧。”   至于回去挨抽再说。   包东叹息一声,策马回去。   他一路策马回到了大路上,前方来了数十骑。   雷洪控马疾驰过来,近前问道:“国公呢?”   包东苦笑,“国公就守在那片林子外面,让使者去那里。”   雷洪回身看了一眼,“使者出城时就有些生气,再让他过去……要命的是,你看看,国公的家人都在边上。”   包东看了一眼宿营地,“不管了。”   使者来了,板着脸道:“赵国公何在?”   包东说道:“国公在对面等贵使。”   使者深吸一口气,“如此怠慢吐谷浑……”   包东说道:“还请过去。”   使者冷着脸,随行有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此刻都苦着脸。   一个官员揪住了包东,“赵国公在那边作甚?”   包东说道:“不知。”   官员叹道:“使者来了长安,主事之人却在荒野中说是等候,谁信?”   包东嘴硬,“反正我信了。”   一行人过去,就见营地外一个女孩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远方。   小溪上有一座木桥,一行人过去后,就有两骑出现。   “是百骑的人。”   两个百骑策马在侧面。   继续往前。   绕过几个小丘,前方一片密林的外面有两顶帐篷。   帐篷外烧着篝火,上面架着锅。   一个男子在锅里搅和,另一个男子在边上盯着林子。   使者下马上前,冲着看林子的男子拱手,“见过赵国公。此次我来奉命来长安,堪称是十万火急,可陛下却令我来见国公……国公此刻可有闲暇?”   看林子的男子回身,使者发现他断了一只手。   不是贾平安。   使者回身。   在做饭的贾平安抬眸,淡淡的道:“贵使远来是客,坐。”   使者不由自主的坐下了。   天气有些热,坐在火堆边难受之极。   “可汗让你来作甚?”   贾平安把勺子放下问道。   使者说道:“吐蕃不断侵袭吐谷浑,最近之处逼近了树敦城。可汗正在召集人马防备,可吐蕃蓄势多年,就怕一朝全冲着吐谷浑倾泻,可汗令我来请大唐出兵。”   鸿胪寺的官员颔首,“确是如此。”   贾平安看了一眼锅里的稀粥,问道:“吐蕃侵袭吐谷浑?死伤多少?”   使者脱口而出,“上千人!”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莫要信口开河。”   使者起身道:“此事吐谷浑尽人皆知。”   贾平安退后一步,“我若是想让一件事尽人皆知只需半日。”   使者脸都红了,“国公这是要羞辱吐谷浑吗?”   “郎君。”   王老二递上手巾,贾平安接过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吐蕃以前为何不断攻打吐谷浑?皆因吐谷浑地形重要,能威胁大唐。其次便是吐谷浑有人口钱粮牛羊,打下来便是一块丰腴的地盘。”   使者冷笑。   包东突然按着刀柄喝道:“这是赵国公,谁给你的勇气冲着国公冷笑!”   鸿胪寺的官员也冷着脸,“贵使要知礼。”   使者心中一凛,行礼道:“我失礼了。”   贾平安说道:“我也习惯了。”   雷洪看到使者连脖子都红了。   贾平安说道:“那时大唐被辽东牵制,所以禄东赞方有不断攻打吐谷浑的勇气。如今辽东安宁,大唐能集中兵力向一个方向攻击,而吐谷浑离大唐腹地不远,大唐出兵便是轻车熟路,补给也轻松了许多。”   使者说道:“可禄东赞野心勃勃。”   贾平安轻笑一声,“越是野心勃勃之辈,就越懂的审时度势。大唐平定了辽东之后,士气正旺的大军正想寻求与吐蕃决战。可高原难上。若是禄东赞愿意抛弃自己的天然屏障下山,这便是大唐的机会。”   他淡淡问道:“回去告诉可汗,安生度日。”   使者明显的怒了,“若是吐蕃大军功来,谁人来挡?”   贾平安平静的道:“若是如此,我快马赶去,与树敦城共存亡。”   使者面红耳赤的道:“这是对吐谷浑的羞辱!”   “够了!”   贾平安喝道:“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谎言哄骗大唐,若非看在公主的面上,今日便能一刀砍了你,再遣使呵斥诺曷钵!”   使者双目含泪看向鸿胪寺的官员。   官员苦笑,“国公……”   贾平安眯眼道:“此事若是出错,贾某一力担之!且去!”   官员拱手,“如此也罢。”   使者突然蹦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死在了这里。”   贾平安前世见过去企业讨要货款的人。   有人跪地嚎啕大哭,只求给三成货款。   有人站在窗户边,说不给钱就跳下去……   使者四处寻摸,官员赶紧劝道,“国公,要不……再议议?”   贾平安伸手,“刀!”   呛啷!   王老二拔刀递过来。   使者下意识的退后。   横刀被丢在他的身前,贾平安淡淡的道:“当着贾某的面你自尽一个看看!”   使者呆呆看着横刀。   “可汗!”   使者大喊一声,转身就跑。   鸿胪寺的官员一边令人去追,一边苦笑道:“国公,这一回去怕是要闹腾不休了。”   贾平安说道:“这只是遮羞罢了。”   官员叹道:“国公如何断定此事有假?”   贾平安反问,“诺曷钵近来可是大权在握了?”   “这是公主的侍从才将给的消息,国公……竟然也知晓?”   贾平安摇头,“我只是猜测,告诉陛下,吐蕃不敢在吐谷浑挑起战事。另外,不能让诺曷钵大权在握,否则他就会生出野心来。”   官员震惊,“国公你是说诺曷钵野心勃发,那他请求大唐出兵为何?”   贾平安说道:“野心勃勃的诺曷钵发现吐谷浑被大唐与吐蕃被夹在了中间,向扩张没有地方。向大唐龇牙他还不敢,可却能借着大唐的势力为他火中取栗。”   官员说道:“此事重大,下官马上回去。”   嘤嘤嘤!   他觉得贾平安应当再交代一些话。   贾平安狂喜回身。   “阿福!” 第1058章 陛下,早点回来啊   使者抬眸看了一眼,就见到一只黑白相间、圆滚滚的东西冲出了山林。   “这是什么?”   随从喊道:“是凶兽!”   黑白相间的毛,凶悍的黑眼圈,尖利的牙齿和锋锐的爪子……那堪比熊罴的身躯……   “弓箭!”   使者慌了。   可他发现周围的唐人很淡定。   这……   随从惊呼:“赵国公危险!”   那凶兽竟然直奔贾平安而去。   使者心中突然就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喜悦之情。   贾平安伸开双手,让使者想到了迎接孩子回家的父亲。   “哦……”   身后随从在惊叹。   “啊!”   贾平安和凶兽碰上了。   嘤嘤嘤!   凶兽抱着贾平安的大腿,竟然……竟然在撒娇!   我的眼花了吗?   使者不敢相信。   可你看看凶兽咧嘴龇牙的凶狠模样,没错啊!   贾平安在揉搓它的脑袋,凶兽把脑袋拼命的往他的怀里磨蹭。   “阿福!”   “嘤嘤嘤!”   这个小子!   总算是回来了。   刚开始贾平安觉得阿福就属于山林,它想回去就该放它回去,可当阿福消失在山林中时,那种我家孩子这一去就不回来的感觉让他备受煎熬。   “你娘子呢?”   嘤嘤嘤!   贾平安低头看看,“你不会是……”   这娃不会是拔啥无情吧?   后世在参观熊猫馆时,解说员说过熊猫很难发情,一次也就是几日,过了就过了。也就是说,熊猫这等生物就喜欢单身狗的生活,若非繁衍生息的信息被镌刻在基因中,它们铁定会孤老终生。   “你妹妹在等着你。”   贾平安突然想到了闺女,这一夜兜兜怕是以泪洗面吧。   嘤嘤嘤!   阿福拔腿就跑。   众人目光追随,有人赞道:“看似笨拙,却疾驰如奔马,果然是食铁兽。”   官员这才知晓贾平安在此的目的,“国公,这食铁兽可是不伤人?”   贾平安说道:“不惹事,不怕事。”   ……   兜兜就坐在营地外面,双手托腮看着远方。   “兜兜,来吃饭了。”   后面苏荷在喊。   兜兜摇头,“我不吃。”   苏荷端着碗来了,“阿福本就是山里来的,回到山里也是正该。”   兜兜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苏荷没好气的道:“你不听难道就能让阿福回来了?”   兜兜点头,“阿福定然舍不得我,它会回来的。”   “傻孩子!”苏荷叹道:“你阿耶跟着去了,也没见寻到阿福,可见它是不回来了。”   若是有人从侧面看去,就能看到兜兜的眼中全是泪水,泪珠摇摇欲坠。   “阿娘,阿福会回来的!”   苏荷鼻子一酸,“嗯!”   她回身去寻了卫无双,“兜兜伤心了。”   卫无双黯然,“大郎昨夜哭了许久,平日里小大人般的稳沉,哎!”   “阿福!”   前方的兜兜突然起身。   卫无双和苏荷昂首看去,一无所获。   “哎!这孩子!”   卫无双说道:“去劝劝吧。”   苏荷点头,刚迈步……   “阿福!”   兜兜突然蹦了起来,“阿福!”   苏荷踮脚看去。   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就在远方若隐若现,快若闪电。   “是……是……”苏荷眼眶红了。   “嘤嘤嘤!”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卫无双心中一震,刚想动,贾昱就跑了出来。   “阿福!”   兜兜拼命的蹦跳着摆手,“阿福,阿福!”   阿福越跑越快。   它没有走木桥,而且径直冲进了小溪里。   “阿福!”   兜兜奔跑而去。   “阿福!”   阿福在小溪里奋力的跋涉着。   兜兜跑到了小溪边上,一边焦急跺脚,一边伸手,“阿福过来!”   阿福摇摇晃晃的从深水处上来,冲到了浅水处后,浑身摆动,水花四溅。   它上了岸边,兜兜一下就扑在它的身上。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呜呜呜!”   ……   鸿胪寺的官员求见。   皇帝问道:“贾平安可跟着来了?”   内侍摇头,“没看到赵国公。”   皇帝冷着脸,“越发的放肆了。”   李义府只是微笑。   许敬宗想为小老弟出头却无话可说。   皇帝的第二波使者都去了,你竟然还无动于衷。   武后淡淡的道:“陛下看着就是了。”   皇帝点头。   皇后寝宫的门梁下次可以再加固一些。   鸿胪寺的官员来了。   “陛下,臣带着使者到了地方,赵国公和使者一番交谈,呵斥诺曷钵野心勃勃,使者大怒……”   皇帝黑着脸,“诺曷钵对大唐忠心耿耿,他这般说就是在羞辱诺曷钵,使者一旦回到吐谷浑,诺曷钵将会离心!”   李义府说道:“陛下,此事要弥补,否则吐谷浑一旦生变,大唐在西北就没了屏障,将会直面吐蕃。”   上官仪说道:“怕是要处置一番方能安抚诺曷钵。”   许敬宗不满的道:“为何要处置一番?诺曷钵乃是大唐的女婿,没有大唐护着早就被吐蕃吞并了,怎地,他难道还敢反了不成?”   上官仪苦笑,“你这是霸道。”   许敬宗反问,“不行?”   臣子之间的争执皇帝没兴趣干涉,实际上他也希望臣子之间保持矛盾,如此才好寻求平衡。皇帝问道:“他如何说的?”   官员回想了一下,“赵国公问诺曷钵最近可是大权在握。”   皇帝身体一震。   旋即那双眸子里多了厉色。   “诺曷钵最近如何?”   官员说道:“有公主的侍从此次跟随而来,说了许多事……诺曷钵近两年清除异己,渐渐在吐谷浑一言九鼎,再无对手。”   李治眯眼看着官员,“诺曷钵一言九鼎……公主那边如何说?”   官员说道:“公主那边和诺曷钵也生出了些隔阂,却不知为何。”   皇帝眸色微冷。   武后说道:“公主不但是他的妻子,更是大唐公主,他这是离心了。”   这时有人请见。   “陛下,有人弹劾赵国公跋扈。”   皇后轻蔑一笑。   皇帝淡淡的道:“赏赵国公蜀锦百疋。”   ……   使者被呵斥,随即皇帝派出了使者去吐谷浑,竟然是御史李默。   这便是大国之怒!   皇帝的咆哮声在宫中回荡着。   “野心勃勃,竟敢让大唐为他火中取栗,他好大的胆子!以为朕非得要顾忌亲情吗?”   猎犬李义府破天荒被皇帝呵斥。   “无能!”   这是一个危险的标签!   当帝王觉着你无能时,你就离滚蛋不远了。   李义府出来时浑身冷汗。   “相公,陛下这是迁怒吧?”   秦沙听了之后,分析道:“此事朝中君臣都以为吐蕃准备侵袭吐谷浑,可贾平安却一下揭开了根底,关键是贾平安没见到使者,却能判断出诺曷钵的心态,这下让陛下颜面何存?陛下一怒,难免就要寻人发泄。他能寻谁?也只有相公。相公,这是心腹才有的亲近!”   能给皇帝出气彰显了你的地位。   李义府神色稍霁。   “相公,但那贾平安确实敏锐,只是凭着一件事就能断定诺曷钵生出了野心,此等人……沙场难敌。”   李义府淡淡的道:“老夫不上阵。”   ……   “平安在城外作甚?”   武后不解。   沈丘说道:“说是他家的食铁兽丢了,一家子都在等候。”   “阿福?”   武后恍然大悟,“难怪他如此。”   皇帝冷笑,“就为了一只食铁兽?”   武后笑道:“陛下不知,阿福是平安从小养大的,最是乖巧,还能看护孩子,看家护院,和平安一家子情谊深厚,就如同是一家人。”   莫名其妙!   皇帝生出了些兴趣,“这只食铁兽朕上次见过,还能看家护院?沈丘你可试过?”   沈丘:“……”   半晌沈丘说道:“奴婢试过。”   “如何?”   “奴婢不敌。”   ……   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后,阿福仿佛就像是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和几个孩子在山野中疯玩。   “回来了!”   卫无双在小溪边上喊道。   可几个孩子没搭理她。   贾平安带着苏荷在和小溪里摸鱼。   所谓摸鱼,就是弄了个撮箕在河边撮。   贾平安拿着撮箕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猛撮,半晌提起撮箕。   “有鱼!”   一条巴掌大的鱼儿在上面蹦跳。   贾平安把撮箕反过来倒在岸边,下面竟然还有几条小一些的鱼儿。   “再来。”   等孩子们回来时,贾平安已经弄了有几十条大小不一的鱼儿。   “阿耶,怎么吃?”   兜兜垂涎欲滴。   “煮鱼汤。”   前世饿的慌,什么吃食都去寻过,当然鱼儿也不例外。那时候水库里有许多鱼,说是不给弄。可你架不住饿的眼睛发绿的人啊!   那时候鱼儿肥硕,关键是没污染。几斤鱼弄回家去一锅煮了,没有土腥味,鲜的很。   刮鱼鳞,清理内脏,起锅。   “就放些姜片,最后再放些盐,其它什么都别放。”   “香!”   野外本就让人心情愉悦,食物的香味仿佛得到了加成。   几个孩子蹲在火堆边等着,苏荷佯怒呵斥,卫无双和贾平安坐在一起,含笑看着这一幕。   阿福就趴在粑粑的脚边,哼哼唧唧的。   卫无双低声道:“夫君,要不回城吧?”   “慌什么?”贾平安说道:“孩子们欢喜,那就多待一日。”   “陛下要去九成宫。”   “他去他的。”   卫无双皱眉,“夫君,这是跋扈。”   贾平安说道:“偶尔跋扈一番不是坏事。”   卫无双嗔道:“夫君就会胡说。”   贾平安笑了笑,“家中之事交给你,我放心。外面的事你只管安心。”   卫无双轻轻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柔声道:“好。”   云章和鸿雁站在后面。   “郎君拒绝了陛下召唤,怕是有大祸呢!”   鸿雁从昨日就开始忧心忡忡。   云章说道:“郎君做了决断,咱们看着就是了。”   这便是奴仆的本分。   但云章眸色黯然。   马蹄声骤然而来。   徐小鱼看了一眼,“是雷洪!”   雷洪打马而来,近前喊道:“国公,陛下赏赐国公蜀锦百疋!”   卫无双一怔,“不是责罚吗?”   她想到了夫君先前的从容。   贾平安说道:“蜀锦冠绝一时,进贡宫中的更是出色,回头你看看家中要如何用,做衣裳还是做被子,随便你。就一句话,别收着藏着,我说过了,外面的事你别担心,用完了我自然能寻来。”   卫无双轻轻嗯了一声。   贾平安低头,卫无双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云章欢喜回身,“竟然是赏赐?”   鸿雁拍手,“我就说郎君定然有手段。”   雷洪说道:“陛下令御史李默出使吐谷浑。”   “这是呵斥之意!”贾平安赞道:“陛下目光敏锐。”   雷洪打马而去。   孩子们依旧无忧无虑的在玩耍,苏荷依旧在做孩子王。   卫无双侧身看着这个男人,心中想着这几日的事儿。   为了阿福他甘愿冒着激怒皇帝的风险,这是情义。   而从容解决掉吐谷浑之事,这是本事。   有情有义又有本事的男人,何其难得啊!   再玩了一日后,一家子念念不舍的拔营回城。   “阿耶,我们何时再来?”   兜兜很喜欢这等宿营的方式。   “回头吧,等秋季。”   夏季出来太热了,而且蛇虫多,很麻烦。   马车悠悠,孩子们开始还精神,很快就疲惫了,渐渐睡去。   贾平安一一查看了孩子们的情况。   “如何?”   两个母亲问道。   “睡的和小豕一般。”   三人相对一笑。   前方徐小鱼喊道:“有马队。”   前方来了数十骑。   大道很宽,车队往边上让了些。   王老二说道:“郎君,是吐谷浑使团,这才到长安就回去了。”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灰头土脸的使者,也看到了李默。   “李御史!”   李默拱手,“赵国公。”   当初他去华州时,贾平安还是个乡野少年。时光流逝,贾平安成了赵国公,他依旧是个御史。   命运之奇啊!   使者勉强拱手。   贾平安说道:“回去告诉可汗,吐谷浑挡不住吐蕃和大唐的大军,要么就依附大唐而活,要么就依附吐蕃而活。告诉他,想的越多风险越大,好自为之。”   使者依旧嘴硬,“可汗忠心耿耿。”   贾平安森然道:“什么忠心耿耿我没看到,我看到的是血光!若是吐谷浑的野心不及时遏制,下一次大唐去的不会是使者,而是大军!”   包东冷笑道:“吐谷浑人忘记了树敦城中的京观了吗?”   使者面色惨白,打了个寒颤。   此人就此缩头缩脑的,竟然不敢再看贾平安一眼。   随后的行程中使者也颇为配合,让李默不解,就问了随行百骑的人。   “此人为何前倨后恭?”   “李御史不知,当年国公带着咱们百骑去了树敦城,有逆贼反叛,那一夜国公与公主从容饮茶,外面喊杀声整天。天明时,城中到处都是尸骸,国公令筑京观于王宫之前,一干臣子为之颤栗,提及国公之名皆畏之如虎。”   李默震惊,“原来如此!”   ……   “阿福为何会丢了?”   回城后贾平安还得进宫去请罪,假模假式的也好,仪式感得有。   皇帝没见他。   “兜兜嚷着说今年没带她出去踏春,我想趁着天气还不算太热,就带着一家子去,阿福也跟着去。谁知晓到了林子边竟然看到了一只食铁兽,阿福就追了去……”   武后看着他,“你啊!知晓你重情,可这等时候就不能让别人在林子边守着?”   贾平安摇头,“阿姐,阿福若是出来见不到我,定然会不安。”   武后噗嗤笑了,“看你说的,阿福难道就是你的孩子?”   “是啊!”   武后见他认真,就摇摇头,“明日我和陛下就出发了,太子监国。你要知晓……”   武后的眸色微冷,“从陛下登基以来,我们就不断在削弱世家门阀,关陇那些人如今偃旗息鼓了,可士族的人却乘势而起。他们利用科举,利用举荐的手段不断在增强自己的影响力,而陛下和我也在一步步的逼迫他们……平安,你可知他们要什么?”   贾平安说道:“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要的是家族万世永昌。而他们越繁茂,就会侵占越多的资源。要想江山稳固,唯有不断削弱他们,让他们可控。否则所谓的士族迟早会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现在已经是心腹大患了。”武后说道:“陛下在不断削弱他们,他们不是傻子,自然能察觉到。他们的应对便是越发的抱成一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连陛下都得小心应对的庞然大物。”   历史上帝后对士族的压制不遗余力,但到了玄宗后,士族再度抬头……没有强有力的帝王,他们如鱼得水。   但你看看大唐的国祚,在士族风光无限时可曾逆袭?   没有的事儿。   “不能让他们再度庞大!”   贾平安知晓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半点轻忽。   “所以你要乖。”   武后看着他。   贾平安苦笑,“阿姐,你放心。”   邵鹏正好想进来禀告事情,就见到武后伸出手,赵国公矮身,武后摸摸他的头顶。   阳光明媚,武后的眉间全是温柔。   ……   皇帝要跑路了。   大清早浩大的车队就开始出城。   “陛下就在车里呢!”   路人好奇的看着。   可皇帝此刻还在宫中。   “朕和你阿娘这便去了,此后各处政事尽力处置,要稳沉。若是有难以决断之事可令人飞马报与朕知。”   李弘点头,“是。”   李治看向了辅臣。   按照规矩,太子监国时政事是由东宫辅臣,也就是由戴至德等人来协助处置。   李治说道:“你等当尽心辅佐太子。”   戴至德心中一畅,仿佛奇经八脉都被打通了,浑身轻飘飘的,来阵风就能起飞。   李治的目光越过他们,“你要好生看着太子,若是出了岔子……”   这话竟然带着威胁之意。   “是!”   皇帝走了。   戴至德等人回身,就看到了一脸惆怅的贾平安。   “陛下,早点回来啊!”   ……   晚安! 第1059章 这是草菅人命啊   皇帝走了。   不,帝后走了。   带走了长安城中大半官吏,以及宫中大半侍从和庞大的军队。   浩浩荡荡的人马出了长安城。   “说是大明宫新近建成,气味比较重,皇帝想透透风,就去了九成宫。”   崔晨坐在那里,缓缓说道:“这是太子第一次监国。”   “东宫那些人不足为惧。”卢顺载沉吟许久,“太子年少,还未定性,让他们靠近太子,投其所好,或是用什么手段,一句话,让太子生出好感。”   王舜点头,“帝后削弱我士族的手段源源不断,让我想起了先帝。先帝雄心勃勃,可对士族依旧尊敬有加,并未下手。到了当今皇帝,这位当年可是以柔弱出名,没想到下手却最狠。”   “没有柔弱的帝王,只有无能的帝王。”卢顺载沉声道:“帝后联手压制我士族不会停,我等要两手准备,其一不断在帝后的压制中壮大士族;其二便是从太子那里着手。许多事潜移默化更好。咱们能存在数百年,那么必然还将存在数百年。咱们不着急……帝王能活数十年,在我等士族的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   崔晨赞道:“一手硬,一手软,双管齐下。不过太子那里示好很难。”   “那就给他寻麻烦!”卢顺载微微一笑。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随从进来。   “阿郎,贾平安留下了。”   卢顺载深吸一口气,“留下就留下吧。”   “陛下还当众说让他看好太子。”   卢顺载拿起茶杯冷笑,“这是不放心东宫属官,戴至德等人要嫉妒如狂了,好事,看着他们斗作一团。”   ……   “我想回家看看。”   肩负着辅政重任的贾平安第一天上班就溜了。   没办法,新城那边在催促。   天气热了,新城后院的改造工程也结束了,颇为清幽。   那一丛修竹亭亭玉立,边上有木凳子,竟然是原木色。   “坐。”   二人相对而坐,新城微微垂眸,“皇帝问了我可想去九成宫……”   贾平安说道:“九成宫倒是不错,清幽,避暑的好地方。”   他竟然希望我去吗?   新城低声道:“我想着人太多,就没去。”   “是啊!随行的将士,宫人……文武百官,一大群人。”   贾平安双手随意的放在桌子上,看着新城的手,“咦!你的手竟然这般?”   新城的手颇为白嫩,依旧像是能反光的那种白嫩,等你凑近一看,才发现是白里透红。   “咳咳!”   黄淑在边上干咳。   新城羞赧的把手收了回去,“他们说是阿福差点丢了?”   “没,阿福是去寻娘子,寻到了就回来。”   那个无情的小畜生,拔了就跑,也不说把娘子带回来。   “我本想着家中能多一只食铁兽,哎!”   新城捂嘴轻笑,“那你家中怕是会不得安宁。”   “是啊!”   贾平安只需想想就觉得头痛。   “若是那只食铁兽来了,便送给我吧。我来养。”   新城抬眸,眼中看着多了些水波,流转间颇为动人。   “行啊!”   贾平安觉得这是好事儿。   “每年聚几次就够了。”   小贾好像有些漫不经心。   新城心生感应。   贾平安抬头,“新城,你可知晓士族?”   对于士族,贾平安了解的是外皮,要想了解士族的骨血,还得要土著。   新城点头,“我知晓一些。士族靠的是经世之学传家,家中钱粮多不胜数,加之同气连枝,所以历朝历代都无法撼动他们。”   “他们的性子如何?”   贾平安总觉得有些云山雾罩的。   新城笑道:“当年先帝希望能和士族联姻,可士族却不屑一顾,你说他们是什么性子?”   “他们以为自己是神灵!”   “对。”   贾平安了解了一些。   “神灵……神灵会如何想?”   这种心态啊!   他在皱眉沉思,眉心有浅浅的细纹,却浑然不觉。   新城看着他,脑袋微微前倾,“小贾,可你看向他们的眼神何尝不是神灵?”   咦!   贾平安抬头,正好对上新城的明眸。   “有吗?”   他真的没察觉。   新城点头,“上次你在我这儿看着驸马时,那眼神就像是神灵俯瞰凡人。”   长孙诠?   贾平安想起来了。   当时新城请他来这里议事,长孙诠正好求见,二人见面后,长孙诠倨傲,贾平安……   “你看错了吧?”   “绝对没有。”   新城很坚定。   贾平安有些尴尬,取笑道:“那你当时定然在盯着我看。”   瞬间安静了。   黄淑都想怒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什么叫做公主盯着你看!   你很俊美吗?   新城垂眸,贾平安后悔了,“我……我有口无心的,那个……要不赔罪?”   他觉得新城大概率会和自己疏远一阵子。   新城抬头,“好啊!”   贾平安:“……”   ……   卧槽!   新城发飙了啊!   那双秀眸中全是似笑非笑,“那个背后说我坏话之人,三日之内寻到处置了。”   我去!   三日!   贾平安有些头痛,但毫不犹豫的道:“好!”   等贾平安走后,黄淑轻声道:“公主,赵国公一番话有些肆无忌惮呢!”   新城说道:“他以前和我相处一直带着些许小心谨慎,如今却是放松了。”   人一放松就原形毕露。   但……   新城看看自己的双手,脸都红了。   “公主的手真好看。”   黄淑看看自己的手,觉得差距很大。   新城幽幽的道:“他肆意说话,我便给他出个难题。那些人传那等恶毒的谣言许久了,很难寻到源头。三日后他若是寻不到……他定然寻不到,到时候我再给他出难题,让他今年都不得安生。”   黄淑说道:“让他做牛做马!”   “胡说!”   新城轻喝。   黄淑纳闷,“公主你为何脸红了?”   新城摆手,“去去去!让我清静清静。”   黄淑告退。   到了转角处回身,她看到新城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公主啊!赵国公就是一朵浮云,你抓不住他!”   ……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就看到了几辆马车。   “那个孙振呢?”   那个牛皮糖竟然没在?   张廷祥说道:“去年的时候公主出门,那孙振就上前套近乎,公主不屑一顾,孙振有些恼了,就说什么……我这等俊美的男儿你到哪寻去……公主当即就令人呵斥了他。”   令人呵斥,而不是自己呵斥!   新城挤兑人的手段堪称是小白花级别的。   张廷祥滔滔不绝,“就算是说俊美,他难道还能比国公俊美?差远了!一脸柔弱之气,哪及得国公这般英武俊美,文武双全。”   呵呵!   “这马屁不错,我照单全收了。”   贾平安上马而去。   身后,张廷祥负手看着那几辆马车,讥诮的道:“国公经常进出公主府,百无禁忌,一群蠢货还在想着荣华富贵,也配?!”   贾平安随即吩咐王老二和徐小鱼一起出手去查。   他施施然进宫。   太子理政看着很严肃,坐在上首认真的看着奏疏。   “……此事孤以为当严惩不贷。”   太子抬眸。   戴至德说道:“陛下,此人纵奴行凶打断了小吏的腿,该罚,不过严惩倒也不必,多罚些钱粮就是了。”   张文瑾颔首,“此言甚是。殿下仁慈之名尽人皆知,万万不可……”   众人都在点头。   “殿下,赵国公求见。”   太子眼前一亮,“请进来。”   贾平安进来就听闻了此事。   太子问道:“舅舅以为当如何?”   座位都是排好的,戴至德坐在第一位,可贾平安来了……   贾平安没坐,说道:“太子首要弄清楚仁慈之名何意。”   太子吩咐道:“给舅舅墩子。”   戴至德老脸一红,起身道:“赵国公请坐。”   贾平安是赵国公,最顶级的爵位,还是兵部尚书,各方面都能碾压了这些人。所以上首当然是他坐。   但贾平安压根没在意这个,“你坐你的,我说说就走。”   这人……   殿内的人满头黑线。   但戴至德等人却心中暗喜。   皇帝走的时候说了,让贾平安看好太子。看好这个词范畴大了去,贾平安若是要干涉政事,凭着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完全能碾压了他们。   但贾平安很清晰的表态:你们玩你们的,没事儿别寻我!   这还是那个大伙儿都熟悉的赵国公。   贾平安就这么站着说道:“所谓仁慈,是在律法之外,譬如说一人杀人,罪不可赦,上位者却说什么孤仁慈,赦免了他的死罪。看似仁慈了,可在百姓的眼中是什么?是把律法视为儿戏!”   太子悚然而惊,“是了,律法之外方是仁慈。”   戴至德见贾平安真的不在乎坐不坐,心中微松,“赵国公,殿下的名声……”   “你是说太子仁慈之名?”   戴至德点头。   贾平安笑了,“何谓仁慈?仁慈也得分人来,说百姓仁慈,那必然是友善邻里,怜老爱少,见到别人有难会伸手,这便是仁慈。但殿下乃是太子,未来的帝王。你看到的是整个天下,而非什么邻里。”   李弘说道:“如此仁慈当是冲着整个天下。”   “对。”贾平安说道:“有人无心之失,殿下见之心生怜悯;有人境遇困苦,殿下见之心生怜悯……这些都没问题。这是仁慈!但帝王仁慈之外还得有霹雳手段,就如同此事,有人纵奴行凶打断了小吏的腿,小吏是谁?”   贾平安回身看着戴至德等人,“小吏是受天子之命治理一方的人,什么豪强敢纵奴行凶?这等人若是宽恕了他,这不是仁慈,而是……”   他再回身看着太子,“而是软弱可欺!一个软弱可欺的帝王,臣子们会欢呼,只因他们能攫取更多的权力。但天下会哀嚎,只因臣子的眼中从未有天下,只有自家的荣华富贵。太子,可明白了吗?”   太子起身,“谨受教。”   贾平安颔首,“臣告退。”   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后的宫殿中鸦雀无声。   一群渣渣!   贾平安神态从容,曾相林送他出来,低声道:“他们的话多,殿下经常说不过他们。”   “不着急。”贾平安知晓大外甥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我不来,便是让殿下经受这些磋磨。”   曾相林问道:“这便是国公说的毒打吗?”   “对。”   贾平安说道:“当今陛下如何?当今陛下从小就是个透明人,父兄不关注,自己在宫中慢慢长大,后来被立为太子也是巧合,好不容易登基继位,可依旧有权臣当道。这一路行来陛下经受了多少磋磨?可若是没有这些磋磨,能有如今这个果决坚毅,手段高超的陛下?”   曾相林止步,“奴婢明白了,这便回去转述。”   晚些议事结束,曾相林私下把贾平安的这番话说了。   太子默然许久。   “舅舅的深意我知晓了,记得他说过,不经历风雨如何能见到彩虹?诚哉斯言。”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那家人喊冤,说那小吏乃是自家摔断的腿,有好些人作证。如今万年县的去拿人,竟然拿不住。”   “为何?”太子放下手中的文书问道。   内侍说道:“好些人在作证,说小吏冤枉了黄元初。”   事情发生在帝后走了之后的长安城中,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大部分官员都跟着去了九成宫,剩下一群歪瓜裂枣,这事儿怎么处置?   太子再度召集了辅臣。   戴至德不满的道:“万年县下手晚了,如今事情闹大了反而被动。对了,此事究竟是冤枉了黄元初,还是确有其事?”   张文瑾摇头,“万年县去拿人,这便是准备讯问。可人拿不到……不对,此事发生并无差错,黄元初也并非是权贵,只是豪族之家,那些人……为他说话的那些人是何用意?”   戴至德眸色一冷,“帝后刚走没多久,老夫断言这是想借着此事来给殿下制造麻烦。为何……唔……老夫知晓了。”   众人相对一视,心中了然。   戴至德斟词酌句,“殿下,他们怕了。”   李弘问道:“他们怕什么?”   戴至德苦笑,“他们害怕殿下比陛下更……”   “更凌厉?”李弘说道:“他们害怕孤延续阿耶压制士族豪强的手段?”   众人低头,“殿下英明。”   太子冷笑,“拿人!让百骑的人也去,拿下黄元初,谁敢阻拦……一并拿下!”   众人应了。   晚些出了大殿,张文瑾和戴至德走在一起,低声道:“殿下原先并非这等性子。”   “贾平安!”戴至德嘴唇微动,“太子被他这么一步步的拉到了如今这等地步,要说好不好……老夫不敢违心,自然是好的。”   张文瑾点头,“国储不能一味仁慈,那不是社稷之福,而是祸害,前汉便有前车。可贾平安教授给太子的强硬太过了。”   戴至德说道:“陛下对士族豪强强硬,不断在削弱他们,足矣,到了太子登基后,自然该放缓一些,如此缓和了彼此间的矛盾,这才是王道。”   “是啊!一味用强看似不错,可那些矛盾就隐藏在底下,一旦爆发出来,谁能挡?”   张文瑾忧心忡忡,“过刚易折啊!先帝胸怀宽阔,这才有了贞观之治。陛下刻薄了些,名声不好。殿下若是也如此,外界会如何说他?”   暴君!   ……   黄元初在家中喝酒。   一群人含笑看着他。   为首的叫做赵兴添,他含笑道:“黄郎君但请放心,此事稳妥。”   这些人看似地位不彰,可一旦深究就会发现他们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和士族豪强脱不开关系。   黄元初没想到自己的事儿竟然引来了这些人的关注和帮助,有些受宠若惊的举杯,“多谢诸位相助,以后但凡有事只管说。”   这是想投靠的意思。   赵兴添刚想答应,一个仆役冲进来,面无人色的喊道:“郎君,百骑来了。”   黄元初面色一变,赵兴添从容的道:“此事许多人作证不是黄郎君所为,安心进去,谁也不敢拷打你,但要记住……此事与你无关!”   门外,百骑的人盯着那些仆役。   明静亲自带队,冷冷的道:“谁敢阻拦,全数拿下!”   没有人敢阻拦,黄元初自己出来了。   “明中官,怎地看着颇有气势?”   有百骑不满的道:“他像是好人,咱们反而像是坏人。”   明静冷笑,等黄元初出来后问道:“报名。”   黄元初淡淡的道:“你等既然是来拿我,岂会不知?”   “报名!”   明静再提醒一遍。   黄元初微微一笑,“你们知道。”   啪!   黄元初捂着脸,不敢置信,“你竟敢动手打人?”   明静说道:“提醒三遍不照做,没弄死你就算是运气好,带走。”   黄元初捂着脸回身,那群人也有些懵。   “这是哪的规矩?”   黄元初冒火问道。   明静说道:“这是我百骑的规矩,怎地,你想改改?”   黄元初猛地惊醒,“可你只问了两次。”   ……   明静说道:“先前问过一次。”   黄元初怒道:“哪有?哪一次?”   明静说道:“默问的那一次。”   黄元初:“默问?”   这是草菅人命啊!   “救我!” 第1060章 断腿啊   刑房里味道古怪,各种刑具或是挂在墙上,或是摆放在案几上,看着很是慑人心魄。   黄元初被带到了刑房,彭威威来了。   “你的事我们都知道,早点交代清楚,你好我们也好。若是负隅顽抗,你要知晓,再多的汉子进了百骑都会在耶耶的手中变成绕指柔,你可想掂量掂量!”   黄元初喊道:“我冤枉!”   彭威威冷笑,“进了这里就没有不喊冤枉的!”   “冤枉!”   喊声不断。   彭威威拎起小刀,狞笑道:“耶耶给你开条缝可好?”   黄元初的眸子里多了惊惧之色,但他牢记那些话,就喊道:“我冤枉啊!救命!有人要屈打成招!”   晚些彭威威出去。   明静双手抱胸站在外面,“很难搞?”   彭威威羞愧的道:“是啊!不论如何威胁他就是喊冤枉,若是能动刑,我保证一刻钟之内让他开口。”   明静摇头,“没有证据,这等事本该由万年县或是刑部接手,百骑接手便是违规,若是动刑,不论好坏都没好结果。”   投鼠忌器!   明静双手抱胸,往上颠了颠,说道:“殿下那边正在等待好消息,可……”   她随即进宫。   “陛下,百骑无能。”   李弘放下手中的文书,有些不满的道:“他不肯招供?”   明静说道:“是,不管是威胁还是什么,黄元初只是大喊冤枉,说要屈打成招。”   李弘问道:“你以为可能动手?”   明静摇头,“奴婢以为不能,否则外面会说是屈打成招。”   李弘点头,觉得此人倒也知晓分寸,“你知晓就好,此事要想办法,三日之内,孤要黄元初开口。”   明静暗自叫苦,“是。”   曾相林送她出去,说道:“这三日之内会有许多人来聒噪,殿下初次监国,不可太过,所以百骑要抓紧了。”   明静应了。   但这事儿很难。   她缓缓走在宫中。   “他的胸肌好强壮,看着都心动了。”   几个宫女路过。   明静低头看看自己的凶,烦恼不已,“为何要生这个东西?”   累赘!   ……   贾平安答应了新城三日内把那个猥琐的造谣者揪出来,如今正在分析。   “公主地位超然,深得陛下的爱护,她的性子也不会结仇……”   贾平安仔细回想着新城这个人。   “温柔,骨子里却是豪爽的一个人。”   “做事有分寸,不跋扈。”   “长得美,却不肯仪仗美貌去做什么。”   “看似柔弱,实则聪慧,冰雪聪明……”   “这样一个人……她哪来的仇人?”   贾平安在纸上写写画画的。   “士族?他们吃饱撑的去对付无害的新城!”   士族连高阳都不肯出手,更遑论新城。   “没仇人啊!”   贾平安有些头痛。   “郎君。”   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贾平安精神一振。   王老二满头汗,“我查了一圈,查到东市就断掉了。”   “停止追查谣言的来头。”   贾平安说道:“这等事查不清了。”   他想了想,“公主并没有真正的仇人,可谣言这般恶毒,分明就是想毁了她。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贾平安摸摸下巴,“做事要从利益上去分析……”   嗖!   王勃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老鼠,嗖的一下进来了。   “先生,我来听课。”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功课做完了?”   王勃点头,“做完了。”   贾平安重新找回了思路,“能散播这等恶毒的谣言,那人想要什么?”   王勃最喜欢从先生这里学习思考的方法,“先生,他想毁掉公主的名声。”   贾平安点头,“毁掉公主的名声对他有何好处?”   方法论来了。   一步步的推导。   王勃想了想,“先生说公主并无仇人,那只能是为了解恨!”   “谁会恨公主?”   贾平安再度推导,“公主在宫中地位超然,从不掺和那些纷争。在宫外就更不用说了,公主一般不出门,她也不缺钱,无需和人争夺什么田地产业……”   王勃在思索。   这个弟子足够聪明,就是太喜欢装比,让贾平安很头痛。   王勃说道:“先生,利益有许多种。除去宫中和宫外的利益之争之外,我以为还能看看其它的纷争。譬如说公主和外界的交往。”   “这正是我想到的。”   贾平安微笑道:“公主最近只和高阳她们一群贵妇聚会,或是打马毬,或是出城踏青,再无别的接触。”   王勃问道:“先生,那些贵妇会不会嫉妒公主的美貌?”   “这个问题提的好,不会。”贾平安摇头,“公主又不是那等经常出门交际的人,不会抢了她们的风头。”   “那……”王勃卡壳了。   贾平安说道:“最近几年一直有些狂蜂浪蝶在公主府外面蹲守,就想赢取了公主的青睐,由此一朝青云直上,富贵盈门。”   王勃讶然,“他们不敢吧?”   “今日我教你个乖。”贾平安说道:“男人分多种,喜欢女人是本能。有的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默默看着她,不敢去表露心迹。”   王勃说道:“这等人深情。”   贾平安摇头,“这等人最终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娘子。”   王勃的脸绿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大多男人在喜欢一个女人后会去追求,但求而不得很痛苦。这等痛苦有的人在煎熬许久后脱离了出来,而有的人却会耿耿于怀……对了,这等人有个特性,他们觉着这个世间欠自己的。”   王勃想了想,“先生是在说我吗?”   贾平安想了许久,点点头。   “是。”   ……   徐小鱼摸进了孙家。   孙家好歹也是大家,门子有,狗子也有。   大晚上摸进来,首先得避开狗子。至于护卫……徐小鱼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他一路摸到了后院。   后院此刻灯火通明,最大的房间外站着几个侍女。   徐小鱼在正面偷窥。   里面是三个男子,其中一个颇为俊美。   此人就是孙振!   另外两个也算是不错,却不及孙振。   再下面些有个贵妇,笑吟吟的。   没办法靠近偷听!   “……无碍!”   “饮酒!”   徐小鱼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些。   晚些酒宴散去。   孙振和贵妇一起出来。   “阿姐放心!”   贵妇笑道:“我自然放心。”   贵妇和一个男子就去了客房。   徐小鱼靠近。   “……今日你盯着大郎的侍妾作甚?难道想偷腥吗?”   “胡说,我何曾看?”   一阵埋怨后,贵妇好像是主动上了。   里面喘息声阵阵,不过片刻就消停了,旋即贵妇在咒骂,男子装作打鼾……   没价值。   徐小鱼摸到了另一边,孙振此刻刚进屋。   “小宝贝!”   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浪传来。   “你家那死鬼也敢夜里放你出来?”   女人喘息道:“我先前灌醉了他,晚些回去就是了。”   “住在一个坊里就是省事,来,低头……”   一阵折腾。   ……   帝后都走了,对于长安的许多人来说就是解放了。   比如说贾平安。   “都什么时辰了?国公竟然还没来?”   吴奎没有跟随去九成宫,他觉得皇帝深谙赵国公的秉性,特地留下自己来主持兵部的日常事务。   可这天色都大亮了啊!   人嘞?!   人在大明宫中。   帝后走后,人渣藤就变成了太子的狗腿子,这两日很是忙碌。   “外面好些人在鼓噪,说那黄元初不过是太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他做鸡别人看不上!”   李元婴楞了一下,“什么鸡?”   “你不懂的鸡。”   贾平安冷笑道:“陛下才将走,这些人就借着此事闹腾,不外乎就是想让太子焦头烂额,打击太子的名声。有趣。”   李元婴苦笑,“先生可不敢有趣,先前不少奏疏都是为了黄元初说话,说是冤枉了他,该放人。隐晦暗示太子的辅臣不称职,还暗示权臣跋扈。”   “权臣?说的是戴至德吧?”   贾平安随口说道。   李元婴:“……”   贾平安想了想,“后续。”   “后续一群人为黄元初说话,百骑拿了黄元初也不敢动手拷打,殿下此刻很是煎熬,说是三日,三日之内必然要出结果。”   “他只能扛住三日。”   贾平安有些唏嘘。   李元婴问道:“先生可是为殿下叹息吗?”   “是啊!”贾平安觉得大外甥还是差些意思,“换做是陛下在,别说是三日,扣住此人三年都无事。”   李元婴点头认可这个说法,“陛下是从权臣手中一步步夺回的权力,威望太高。”   后来的史家喜欢贬低李治,特别是大宋的史家,老欧阳说李治好色,流毒天下。而司马光直接说李治昏懦,一句话,李治大抵能在昏君榜单上排名前三。   但事实上大宋修史书很不要脸,个人偏向占据上风。   譬如说高阳和辩机的事儿就是杜撰,司马光不喜佛家,于是便编撰了这等狗屁事儿来忽悠人,以此来打击佛家的名声。至于高阳……历史不是人写的吗?老夫编撰一下就是了,难道她还能从地底下钻出来寻老夫算账?   无论是武后的牝鸡司晨,还是大唐佛教大兴,都在大宋成为了历史映照。而要想解决大宋的问题,以史讽今就成了欧阳修和司马光最锋锐的武器。   一切都是为政治服务,这便是大宋编撰唐史时抹黑的动机。   但当你忽略那些编撰的和三流言情小说差不多的内容,认真去看史书中的事件时,才能感受到李治的强大。   一个小透明成为太子,有人说是运气。可李治若非有让先帝为之动心的素质,如何能做太子?   登基后面对着权臣的压制,他一步步的把局势捞回来,期间各种手段让人回想起来赞不绝口。   对外不断打击敌人,对内把纵横华夏数百年的关陇门阀给干倒了,仅凭着这两个,李治就能标榜千古!   而后他不断压制世家门阀,若非是疾病缠身,这位帝王还不止于此。   没有他和武后的连续努力,所谓的开元盛世哪来的?   贾平安进宫。   “此事有些麻烦。”   短短一日没见,李弘就看着成熟了许多。   “你想怎么做?”   贾平安从容问道。   李弘说道:“舅舅,拷打是不能了。他们在不断建言……我怕是撑不住几日。”   贾平安轻声道:“能顶住那些人的攻击,你已经很出色了。宫中你来扛,外面的你别管。”   戴至德皱眉,“宫外要查明此事,谁来管?”   贾平安说道:“我来!”   出宫,随即去万年县。   “见过国公。”   有小吏刚出了县廨准备去办事,见到贾平安后马上转身带路,“国公可是来寻卫公?”   “对。”   “卫公正好在,说是早上有些头晕。”   “多谢了。”   “客气客气。”   小吏惶然,随后一笑。   “丈人!”   卫英正在值房里歇息,闻声道:“是小贾?”   贾平安这才进去,“丈人可是不适?”   卫英说道:“昨夜没睡好,你丈母唠叨了一宿,说什么该升官了……”   他也不讳言,“你丈母说有你这个女婿在,老夫早就该升官了。可老夫的性子老夫知晓,在县廨里还好,真要升官,老夫不擅长应酬,不擅长应对,做事也只是平庸,上去做什么?受罪?还不如在万年县逍遥。”   贾平安笑道:“丈人通透。上次也有人提及过此事,我说看丈人的意思。”   这位老丈人真的活的通透,颇有些视名利为粪土的洒脱。   “丈人,黄元初那事如何?”   卫英看看门外,“此事寻到你了?”   贾平安点头。   卫英叹道:“往日早就想和你说说,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掺和的太深了些。”   贾平安干笑。   “上次无双带着大郎回家,老夫问了问,大郎说了一通什么人性本恶,这话老夫以为有道理,人性本恶,故此不断兴衰轮回,既然如此,管那么多作甚?”   这话老丈人也只会和他说,贾平安笑道:“总得要让大唐更强盛些不是。”   卫英摇头,“你说的人性本恶老夫是赞同的,故此不管多强盛的王朝都会衰亡,而起因便是人性本恶。明君能出一个,还能出十几个?遇到昏君,或是遇到没本事的君王,这个王朝自然就衰落了。”   老丈人今日精神不错,竟然阐述了一番很是朴素的社会理论。   “丈人的意思我理解了,就是人性本恶,如此人压根就没希望。”   卫英点头,“所以何须忙忙碌碌。”   “可儿孙在呢!”   卫英愣住了。   “是啊!儿孙在呢!哪怕知晓未来会衰弱,此刻依旧要努力。”   贾平安笑道:“谁知道未来会成什么样呢?兴许未来会成为一个永久不衰的国度。”   卫英嘟囔几句,“断腿的叫做陈煌,就是王福畴的下官,王福畴有些恼火,昨日他才将去了陈家探望,陈煌发誓说就是黄元初纵奴行凶。”   “当时可有人看到了?”   卫英想了想,“黄元初今年有赋税没缴纳全,地方去催促他不给,陈煌奉命去清查,没想到却被打断了腿。当时啊!当时边上没人。”   贾平安说道:“陈煌此人如何?”   卫英起身,“老夫带你……罢了,让王福畴带你去,正好他火气大,你好生劝劝。”   丈人还真会驱使女婿!   贾平安去寻了王福畴。   王福畴正在运气。   “国公。”   “带我去陈煌家看看。”   这一路王福畴一直在碎碎念,快到陈煌家时才想起了儿子。   “三郎让国公费心了。”   “好养活。”   贾平安很云淡风轻,王福畴却在深刻的反省自己。   老夫竟然忘记了三郎,这是何等的薄情啊!   他想了想,想买些礼物去感谢贾平安,可这人就是个月光族,手头有多少就花销多少,以至于后来被王勃牵累,贬官交趾时竟然没路费。   这父子二人吧,真的算得上是奇葩,一个手散,存不住钱,一个是喜欢装比出风头。   到了陈家,陈煌躺在床上,见到贾平安后赶紧拱手。   “躺着躺着。”   贾平安按住他,“我来是想问问,你要实话实说,否则……”   陈煌苦笑,“国公是问断腿之事可是黄元初做的?”   果然,小吏比官员更通透。   “是。”   陈煌说道:“黄家今年还差赋税,我便去催促查探,谁曾想黄元初说今年没有,且等明年。下官一听就怒了……国公不知,黄元初这是想整治邻居和坊正呢!”   贾平安明白了。   大唐坊正有督促赋税的职责,要命的是大唐的赋税制度是联保制。   王福畴说道:“四家为邻,五户为保,一家不交赋税,邻居就得为他补交。不少地方都有因邻居不交税而导致邻居逃亡的事件。”   隔壁不交税我还得为他缴上?这特娘的堪称是无妄之灾!   “可查实了?”   陈煌说道:“只因黄元初乃是豪强,我不敢得罪,所以去之前就寻人打探了一番黄家的消息,说是和邻居赵家闹得厉害,都大打出手了。”   要收拾邻居有个好办法……不交税!   陈煌咬牙忍住了疼痛,“黄元初和坊正交好。”   这手段,真心牛逼了。   但你没法把这事儿当做是证据。   “口说无凭!”   王福畴总结的不错。   此事不好办!   陈煌落泪,“那豪奴一脚就踹断了我的腿,黄元初说打得好,回头把门一关,竟然就不管不问了。”   贾平安微笑道:“其实我也喜欢踹断人的腿,感觉不错。” 第1061章 你这个骗子   “此事没证据。”   出了陈家,王福畴说道:“当时在场的都是黄家人。”   没有证据你扯个淡啊!   “若是以往咱们能强行拿人动刑,可此次许多人站出来为黄元初喊冤,咱们反而不好动手了。”   这让贾平安想到了许多事儿。   有恃无恐啊!   贾平安随即就去了百骑。   “黄元初。”   黄元初抬起头来,“赵国公?”   “幸会!”   贾平安说道:“最后问你一次,坦白从宽……陈煌的腿可是你令人打断的?”   “绝无此事!”   黄元初坚定的道:“这是污蔑!”   贾平安问道:“你确定?”   黄元初点头。   贾平安转身就走。   “看好此人,若是查清是他所为,我令人来服侍他。”   黄元初依旧是被冤枉的模样。   包东狞笑道:“国公来服侍你,好运气!”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叫来了王老二。   “公主那边的事暂且搁置,先查查黄元初家。”   王老二倒是无所谓,“如何查?”   贾平安说道:“万年县和百骑都想着能撬开黄元初的嘴,可那些豪奴呢?多半暂时去了城外某处……”   王老二心中一惊,“郎君,要去城外动手?”   “谁说的?”   贾平安摇头,“你去寻了郑远东,告诉他,发动恶少游侠儿,告诉他们,耶耶悬赏一万钱,要么有黄元初动手的证据,要么有黄家突然消失那些仆役的去向,要快!”   “一万钱?”   王老二都被镇住了。   在这个时代,一万钱就代表着财务自由。   古今中外谁不想财务自由?   “钱嘛!”   贾平安说道:“贾家不差这个。”   王老二去了平康坊。   郑远东看着又胖了些,见到王老二盯着自己的肚子就笑道:“最近跟着他们操练了一番,肚皮倒是小了些。”   王老二说道:“郎君让我来此,是请你去传个话,黄元初之事你可知晓?”   郑远东明着是个酒肆掌柜,暗里却接过了许多多的那些小弟。   “知晓。”   王老二说道:“郎君让你去放话,悬赏能寻到黄元初打断陈煌腿骨的证据,或是能寻到黄家事后消失的那些仆役去向的消息,一旦证实,马上付钱。”   郑远东问道:“多少钱?”   “一万钱!”   郑远东回身。   身后一群恶少目瞪口呆。   ……   炸了!   整个长安城的黑社会团体炸了。   “赵国公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打断陈煌腿骨的证据,或是黄家那日消失仆役的去向消息。”   “一万钱?”   “没错!就是一万钱!”   “谁传的话?不会是谣言吧?”   “郑远东传的话。”   “那必然是真的,动手动手!”   乱了。   一万钱的悬赏出来,那些恶少游侠儿都在四处奔走。   ……   “黄元初没开口。”   赵兴添和几个同伴在喝酒。   “无凭无据谁敢动手?若是如此便是违律。太子第一次监国便视律法为无物,这个消息传出去,黄元初就算是被定罪也值当了。”   另一人笑道:“此事查不到。再有黄家已经补上了赋税,该缴纳的都缴纳了,家中还出了一人去顶罪。如此谁能查清此事?”   “黄元初知晓此刻自己开口的后果。”赵兴添淡淡的道:“咱们在他的身后,他一旦开口,太子定然会严惩,断了小吏的腿,万年县的官吏能让他在牢中活成半人半鬼。”   一个同伴说道:“贾平安在,要小心此人!”   “贾平安?”赵兴添微笑道:“他是厉害,不过此事却不在于厉害,而在于无懈可击。他若是敢对黄元初动手,不管黄元初是否招供,外面就会流传着太子狠厉,视律法为无物的话,而他贾平安便是头号打手。”   同伴笑道:“如此不管如何,都是我等赢。”   赵兴添矜持一笑,“谁说不是呢!”   叩叩叩!   仆役过去开门,随即进来一个男子。   “何事?”   赵兴添问道。   男子说道:“贾平安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殴打陈煌的证据。还有黄家那几个消失的仆役去向也可以。”   赵兴添笑道:“黄元初确定当时就只有他的人在场,如此谁能作证?至于那些动手的仆役,他们去了城外,谁知晓他们的去向?”   他发现男子面色难看。   “可是不妥?”赵兴添笑道:“贾平安此举只是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而已,何须在意!”   男子说道:“郎君不知那些恶少游侠儿的本事……”   赵兴添皱眉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   “那些恶少游侠儿看似洒脱,可却缺钱。一万钱足以让他们从此变成有钱人,他们会发狂了在城中和城外搜寻,去打探……”   赵兴添出身不俗,对社会的阴暗面压根没了解,“他们难道比百骑还厉害?”   男子点头!   ……   “殿下,赵国公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犯事的证据。”   李弘看着戴至德,“悬赏……可管用?”   他是太子,常年在宫中,钱这个东西对于他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后世所谓我不喜欢钱,在此刻大唐皇室的面前大概率会被打脸。   这是真的不喜欢钱!   戴至德愣住了。   他是前宰相戴胄的嗣子,没受过什么苦,哪里知晓悬赏是否有用。   他看向了其他人。   没人说话。   戴至德就问了一个内侍,“若是你在宫外得知了这个消息会如何?”   内侍说道:“奴婢会四处搜寻消息,不吃不睡也得寻到证据。”   戴至德问道:“为何这般倾力?”   内侍看了一眼太子,“穷。”   ……   卫英下衙了。   “卫公。”   不良帅陈子衿和他一起出去,“今日事少了许多,往日少说十余起案子,或是打架,或是行骗……”   卫英说道:“兴许那些恶少暂时歇息了吧。”   二人出去,就见到王福畴一脸惊讶的进来。   “卫公。”   以前万年县的官吏都称呼卫英为老卫,自从多了个女婿后,称呼慢慢都变成了卫公。   “王少府这是忙什么呢?”   卫英笑着问道。   王福畴喘息了几下,“你那女婿啊!赵国公刚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打人的证据,卫公,整个长安的恶少和游侠儿都出城了,不得了了!”   卫英:“……”   陈子衿不敢置信的道:“一万钱,那么多?我都想去!”   王福畴苦笑,“卫公,你那女婿,你觉着如何?”   卫英说道:“败家子!”   ……   高阳正在和一群贵妇聚会。   清淡的果酒,上好的下酒菜。   一群贵妇就这么能坐大半天。   今日的主人急匆匆的赶来,一脸兴奋。   “公主,你家那个不得了。”   “谁?”高阳喝了口淡酒,觉得不爽。   “赵国公啊!”   众贵妇支棱起耳朵。   八卦来了!   主人说道:“赵国公刚才令人传话,悬赏一万钱要黄元初伤人的证据,好大的手笔,长安城中的恶少游侠儿都出城了。”   一群贵妇不禁惊叹不已。   “这赵国公,真是不差钱啊!”   小贾又出风头了。   高阳淡淡的道:“小贾做事就是这样,男儿气十足,我看长安就没有能比得过他的。”   众贵妇心中酸楚,但仔细一想却没法辩驳。   “想想我见识了多少男人,可仔细想想却无一人能及得上赵国公。”一个贵妇不掩饰自己的艳羡,“公主好福气!”   众贵妇看着娇艳的高阳,不禁心中发酸。   这位公主从前跋扈,大伙儿都觉得她以后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贾平安。   虽说不是明媒正娶,但看看高阳如今多幸福!   比我等明媒正娶的都幸福!   我嗅到了酸味!高阳的嘴角微微翘起。   ……   赵金带着两个兄弟站在了坊门前。   罗老五的脸脱皮了,黑一块白一块的,“兄长,昨日咱们在长安城中搜寻了许久,一无所获,别人早就出城了。”   姜火打个哈欠,魁梧的身躯摇摇晃晃的,“一夜未睡啊!幸而金吾卫的睁只眼闭只眼,否则今日咱们都得在牢中度日。兄长,那些人昨日就出了城,咱们今日才去,会不会晚了些。”   赵金摇头,“他们定然是去了黄家的庄子上查找,一日正好够了。可我却觉着那些人不会在黄家的庄子上。”   “为何?”   赵金说道:“他打断的乃是万年县小吏的腿,我敢打赌,黄元初当时定然慌得不行,怎敢把那些仆役放在自家庄子上。万年县那些官吏会发狂去寻找那些人……他不敢!”   坊门开了。   赵金三人上马而去。   出了城门后,姜火问道:“兄长,咱们往何处去搜寻?”   赵金眯眼看着远方的村子,“昨日我听闻有人在议论此事,说黄家的庄子定然不能藏人,那么其次便是黄元初那些友人的庄子,也不可能。”   罗老五扯去脸上飘飞的一块皮,“为何?那些友人的庄子正好藏人啊!”   赵金说道:“耶耶这些年见识了许多人,市井里的兄弟三十岁之前拍拍胸脯就能为你赴死,有了妻儿后就别想了。至于外面那些豪强,平日里称兄道弟再亲热,到了要命的时候,保证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黄元初打断了小吏的腿,他们若是帮忙藏人,一旦被发现,那便是同案犯。万年县的官吏以后会疯狂报复他们。所以,黄元初的友人靠不住。”   “兄长说得好!”   赵金说道:“我昨夜想了许久,唯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仆役自己家中。”   他自信的道:“昨日在城中转悠,我就是想弄清楚那几个仆役家住在哪。可如何打听?唯有去寻他们那些狐朋狗友。”   “兄长,你竟然这般聪明?”   ……   这是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面临时铺了些干草,中间还有一堆火,四个大汉离得远远的,看着火堆上的陶罐在冒热气。   马尧吸吸鼻子,“这豕肉越发的香了。记得小时候吃过一次,臭烘烘的。”   身边的大汉说道:“说是赵国公弄好的。”   马尧说道:“那位赵国公可是郎君的对头,一提及此人郎君就咬牙切齿的,说是家中好多好处都被他弄没了。”   大汉说道:“郎君说的是读书呢!说是新学一出,郎君这样的就麻烦了,以后子孙寻不到出仕的机会,黄家就会慢慢落寞了还是什么。”   “落寞就落寞吧。”马尧靠在墙壁上,惬意的道:“到了那时候咱们早就死了。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对了,那些钱呢?”   大汉把包袱拿出来,打开后,里面全是精美的绸缎。   “好东西啊!”   几人眼睛发光的看着绸缎,其中一人说道:“这里不会被找到吧?”   马尧自信的道:“这里乃是我家当年废弃的屋子,多年早就被人忘了。只需躲一阵子,随后郎君说了,会想法子让咱们去陇右,在那边给咱们一人三百亩好地。”   “好日子不远了,哈哈哈哈!”   几人大笑着。   ……   赵金三人这一路遇到了许多恶少游侠儿。   “整个长安城外的村子怕是都被他们搜过了。”   罗老五说道:“出动大军搜索都没这等规模,一万钱啊!”   “马尧的老家就在前方,看看去。”   夕阳快下山了,赵金带着两个兄弟进了村子。   “见过村正。”   村正带着几个大汉拦路问话。   “你等来此何意?”   赵金说道:“我等出城狩猎,天快黑了,想借宿一晚,钱照给。”   村正冷着脸,“借宿?”   赵金笑着摸了五枚铜钱过去,“还请给个方便,我等明早就走。”   村正看看铜钱,“罢了,不过夜里不可行走,否则被打死活该。”   “好说。”赵金问道:“对了,可有废弃的屋子给咱们住?”   “有。”   所谓废弃的屋子,就是村里一处倒塌大半的小宅子。   村正回去了,留下一个大汉带着他们安置。   整理一下废弃的卧室,里面的床榻扫一下,三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大汉准备回去了。   赵金送他出去,低声道:“这村里最近可有生人来过?”   大汉随口道:“没有,你问这个作甚?”   赵金摸出铜钱,“实不相瞒,我等来此是寻人。那人叫做马尧,若是能寻到他,我这里愿意出一百钱。”   大汉止步回身,眸色阴冷。   赵金招手,“老五,拿钱来。”   一百钱就在包袱里,不轻。   大汉的眼神闪烁,“此事……”   “马尧那边带着不少财物,抓到了他,那些财物都是你的,我保证事后绝对不说。”   大汉依旧在迟疑。   赵金说道:“那马尧犯下大事,他若是想藏在家中附近,没有村正和你等的庇护必然不能……我知晓他在,否则你此刻已经转身走了。要不要!”   包袱丢在地上,很沉重。   大汉迟疑道:“你们……”   赵金说道:“别想着把我们弄死在这里,为了一个马尧不值当。”   村正就是土霸王,手下一帮子青壮,真要弄死几个人埋了谁知道?   有些偏远村子就这个尿性,但凡小偷强盗不长眼进了村子,大多从此就彻底消失在世间。   大汉蹲下把包袱拿起来,“等等。”   “成了!”   晚些大汉空手回来了,“我带你们去!”   ……   “第二日了!”   夜里,明静嘟囔着。   购物车也没了兴趣看,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太子说的三日期限。   “按照规矩要责打,褪掉下裳……那我还用做人?”   明静愁肠百结。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去了百骑。   “黄元初!”   虽说不好拷打,但吃喝上却能动手脚。   两日下来,黄元初竟然瘦了一圈,不过精神却越发的旺盛了。   “我冤枉!”   黄元初喊道:“有本事就打死我,打死我我也只有这句话……我冤枉!”   明静咬牙切齿的道:“打断他的腿!”   黄元初这两日早就摸清了他们的态度,闻言喊道:“救命!”   彭威威也没了威风。   ……   “如何?”   吃了早饭后,赵兴添就去寻了几个伙伴。   “长安城中的恶少游侠儿一直在城外晃荡。”   “事发后黄元初慌了手脚,当即令那四人去了城外,不过却不知是去了何处。”   赵兴添说道:“不知道才好,如此安全。”   众人都笑了。   有人送了热茶来,赵兴添接过嗅了一下,“贾平安悬赏一万钱,看来是白费了,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等事情消停了,咱们再把证据丢出去……一万钱,好歹也能花销一阵子吧。”   众人看着他。   “贾平安会不会吐血?”   “哈哈哈哈!”   笑声格外的猖獗和得意。   ……   “国公。”   贾平安今日来了兵部,吴奎一肚子苦水,“陛下本就带走了兵部不少人手,消息还得安排人送去九成宫,忙的不可开交……”   他看了贾平安一眼。   大佬,你好歹来兵部支应几日啊!   若是有电话该多好?   贾平安有些遗憾,“大事送去,小事例行通禀就是了。”   吴奎悲愤莫名,“可小心为上啊!”   “为什么上?”贾平安看到了徐小鱼在外面探头探脑,“只管按照我说的来办,有事我来扛!”   吴奎感动,“多谢国公。”   不过……   吴奎笑道:“国公,这几日要不……”   贾平安起身,“哎!今日还得去抓人啊!”   你这个骗子!   吴奎真的想哭!   徐小鱼进来,“郎君,有游侠儿求见。”   ……   晚安! 第1062章 这是一次毒打   赵金很谨慎。   当夜拿下了马尧四人后,他先和村正交涉。   得知马尧等人打断了官吏的腿,村正当即缩了。   随后他花钱租了村里的一辆马车,说好了双倍价钱,把车主激动的不行。   “不要露面。”   赵金很谨慎,“咱们兄弟三人,一人三千钱,剩下的一千钱留着一起花销。三千钱能让许多人眼红,所以挣点钱别嘚瑟,人不知鬼不觉最好。”   罗老五和姜火此刻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马车进城,随后去了皇城外,赵金去交涉,直至徐小鱼出来。   “何事?”   赵金很谨慎的道:“我有大事求见国公。”   “大事?”   徐小鱼问道:“可是拿到了人?”   赵金谨慎摇头,“还请国公一见。”   徐小鱼随即进去。   晚些贾平安出来了。   赵金拱手,“见过国公。”   他有些紧张,面色微红,“我们兄弟弄到了黄家那四个躲藏的仆役。”   贾平安走到了马车边,“打开帘子!”   姜火赶紧过来,可却不是叫他。徐小鱼打开帘子,里面躺着四个被捆着的大汉。   “拿开布团!”   堵嘴的布团被拿开,四个大汉默然。   “国公,昨夜我们问过话,都不肯说。”   赵金现在就想着那一万钱。   贾平安开口,“我是贾平安!”   一个大汉绝望的道:“竟然惊动了赵国公,完了!我说,我说,是马尧踢断了陈煌的腿!”   贾平安回身,“给他们一万钱!”   赵金等人喜得浑身颤栗。   要财务自由了啊!   姜火嘀咕,“咱们问了一夜都不肯说,国公只是报个名号他们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罗老五激动的道:“你懂个屁!知晓国公筑的京观封了多少人吗?”   姜火摇头,罗老五说道:“少说数十万!”   罗老五惊叹,“我的天,数十万啊!”   贾平安吩咐道:“把人送到百骑去,告诉明静,集合些兄弟,晚些我要用。另外,黄元初……老二去,代替我打断他的腿!”   ……   “说不说!”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静想到明日会被打屁股,顿时什么矜持都丢掉了,凶狠的拎着鞭子问话,各种威胁。   黄元初没精打采的道:“我冤枉!”   明静气得想吐血,一屁股坐下,把鞭子捏的嘎嘣响。   “明中官,要不……动手吧!”   彭威威看了黄元初一眼,“细皮嫩肉的,正好呢!”   明静打个寒颤,“不能动手!”   “哈哈哈哈!”   黄元初大笑了起来。   耶耶要出去!   “明中官可在?”   王老二来了。   明静起身出门,“何事?”   王老二说道:“郎君吩咐,外面有几个人,让百骑的人去带了来。另外郎君让百骑准备些人手……”   “要动手?”   明静心中一动。   王老二问道:“那个黄元初可在?”   “在。”彭威威问道:“可是要拷打?”   作为一个刑讯好手,看着嫌犯不能拷打太煎熬了!   王老二说道:“郎君令我来打断他的腿。”   明静身体一震,“国公寻到了?”   “当然!”   王老二傲然道:“一万钱悬赏让长安恶少游侠儿为之一空。那四人办不到过所,不能过州穿县,只能在城外。这两日城外的村子被他们一扫而空,那四人就在昨夜被抓获。”   彭威威大喜,“那四人怕是会咬死不说,如此我来用刑拷打。”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那四人被游侠儿折腾了一夜依旧未说,就在先前,我家郎君报了名号,无需拷打,什么都说了。”   彭威威:“……”   明静欢呼道:“国公厉害!”   王老二走进了刑房。   黄元初喊道:“我冤枉!”   王老二说道:“奉我家郎君的命,特来打断你的腿。”   他俯身捡起一根棍子走过去。   黄元初一怔,旋即疯狂喊道:“你家郎君是谁?有人会弹劾他,他是谁?”   “赵国公。”   呯!   “嗷……”   ……   宫中,太子正在看奏疏。   监国的日子并不好过,首先原来的生活节奏全被打乱了,从早饭后开始,他就坐在这里没动过。   戴至德等人在轻声讨论着。   哪些政务能给太子处置,哪些政务要送到九成宫去,这事儿是由戴至德他们来决定。   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被送去,帝后大怒,但还好。若是大事被太子处置了,皇帝大概率会没反应……   不是没反应,而是反应会慢一些,比如说半年后。   帝王的威权不可挑衅!   难啊!   一个官员进来,行礼后说道:“殿下,今日不少奏疏去了九成宫那边。”   戴至德抬头,面色有些难看,“殿下,他们开始动手了。”   张文瑾捂额,“他们能说什么?殿下做事优柔寡断?”   戴至德点头,“还会说我等辅佐不利,一件小事竟然拖了三日。”   这不是大事,但这事儿却能撬动局势。   李弘沉声道:“孤会向陛下请罪。”   这才是真正的主辱臣死!   戴至德的脸都扭曲了,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浑身颤栗着。   “殿下!臣无能!”   戴至德起身请罪。   “臣无能!”   东宫辅臣们羞愧难当。   “殿下!”   外面有人求见。   “何事?”   太子神色平静。   第一次监国就请罪,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他压不住那些人,镇不住局势。   这大概就是那些人想要的目的吧,至于黄元初不过是棋子而已,死活压根就没放在他们的心上。   瞬间李弘就领悟了许多。   “殿下,赵国公求见。”   贾平安走了进来,看看那些辅臣,笑道:“怎地垂头丧气的?”   此刻他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张文瑾苦笑,“那些人为了此事上了奏疏,送去了九成宫。我等无能之极!”   太子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无需沮丧。”   大外甥够坚韧!   贾平安说道:“我来此是想请示,此事幕后之人可是交给我处置?”   “此事幕后人……”   太子猛地一惊,接着狂喜,“舅舅,你找到了证据?”   戴至德哆嗦着,“赵国公,赵国公,果真找到了?”   张文瑾失态的起身,“还请快说。”   贾平安说道:“已经抓到了逃窜的豪奴,尽皆招供。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还请殿下示下。”   李弘神采飞扬,“全由舅舅做主。”   贾平安颔首,随即告退。   戴至德压下激动的情绪,“去问问。”   这事儿已经在宫中炸开了,曾相林去了随即回来。   “就在昨夜,有游侠儿在豪奴的老家抓到了他们,随即送到了皇城外,赵国公只是露了个面,那些豪奴就纷纷招供。”   张文瑾叹道:“这便是赵国公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戴至德说道:“我等在此焦头烂额,他却悠哉悠哉的,连兵部都不去,老夫还说赵国公这是懒散惯了,可他这分明就是胸有成竹。”   张文瑾放低了声音,“此次监国,我等忙碌不堪,他却游刃有余,我等要努力了。”   ……   贾平安到了百骑。   断腿的黄元初躺在那里惨叫,见到他后喊道:“贾平安,你敢下毒手,且等着弹劾……且等着报应吧。”   贾平安问了明静,“人手呢?”   明静拍拍手。   数十百骑出来。   明静问道:“可有殿下授命?”   贾平安点头。   明静问,“殿下的手书呢?最少也得要殿下身边的人来说说。”   “没有!”贾平安有些冷漠。   “没有?”明静要炸了,“回头……百骑贷。”   “小心还不上。”   明静得意的道:“还不上再说。”   贾平安问道:“那四人何在?”   明静心情大好,“带出来!”   四个豪奴被带出来,黄元初见到后面色剧变,趴在地上喊道:“国公饶命,求国公饶了我这条狗命……”   贾平安说道:“我对你这条狗命没兴趣。”   “多谢国公,多谢国公!”   黄元初谄笑着,竟然忘记了断腿处的剧痛。   贾平安说道:“说说,谁在背后撺掇你负隅顽抗?”   黄元初一怔,“并无!”   那些人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啊!   贾平安伸手,“棍子!”   王老二把棍子递过来,贾平安接过后走了过去。   “许多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最欣赏这等人的坚韧……”   黄元初尖叫道:“国公,是赵兴添,是赵兴添?”   尖叫声刺耳,黄元初闭上眼睛不断叫喊。   呯!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贾平安回身往外走。   数十百骑按着刀柄跟在后面。   杀气腾腾!   一行人走在皇城中,那些官吏见了不禁心惊。   李敬业正好百般无聊出来转悠,见状问道:“兄长去哪里?”   “打人!”   “一起一起!”   贾平安带着一群百骑出宫了,说是去打人。   太子得了消息后微笑道:“果然是舅舅,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   ……   大清早就喝酒好像是不少人的标配,赵兴添就是如此。   早上喝一顿酒,眼珠子都是红的,随即精神抖索一阵子,但中午就蔫了。   他放下酒杯,对同伴们说道:“奏疏已经快马送去了,明日就能追上陛下,此次能成功,多亏了诸位的襄助,这才给了黄元初咬死不说的胆量,来,干了此杯。”   众人举杯。   呯!   外面传来了声音。   “有人踢门!”   外面有人在喊。   已经醺醺然的赵兴添说道:“打出去!”   一群豪奴拎着棍子冲到了大门后,为首管事狞笑道:“竟然敢踢门,郎君发话了,打出去,狠狠的打!开门!”   两个豪奴打开大门,管事挥手,“上!”   门外站着一人,身后是数十大汉。   “人多势众。”   门外那人微笑着。   豪奴们止步,有人惊呼,“是贾平安!”   管事拱手,“敢问赵国公此来何事?”   贾平安问道:“赵兴添可在?”   管事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之感,“敢问国公寻郎君何事?”   “你也配问我家兄长?”   李敬业进来,“丢弃棍子,跪地!”   一个豪奴手一松,棍子落地,旋即跪地。   呯呯呯!   贾平安缓缓走了进去,那些豪奴纷纷避开一条道,随即丢弃棍子,跪在两边。   管事颤抖着,“国公……”   “带路!”   贾平安没带刀,微笑的很和气。   管事转身带路。   不远处就是正堂,能听到里面推杯换盏的声音。   “国公……”   管事浑身颤栗。   贾平安迈步走上台阶,“我一直在等着你通风报信,可惜没有。”   管事腿一软,竟然瘫坐在地上。   方才他确实是有这个念头,但内心几度挣扎后还是放弃了。   此刻他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但郎君……   五人坐在里面正在饮酒。   室内全是酒肉气息。   一个男子醉眼朦胧的看到了门口的贾平安,喝道:“哪来的蠢货,滚出去!”   贾平安问道:“谁是赵兴添?”   坐在上首的赵兴添骂道:“贱狗奴,谁放进来的?”   他喝的眼珠子都红了,说着竟然想举杯砸人。   贾平安走了过去。   “一万钱的代价,看看你可值当。”   赵兴添面色惨白,他揉揉眼睛,“你是……”   长安很大。   贾平安也不是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所以赵兴添不认识。   贾平安走过去,劈手抓住了赵兴添的衣领,一拖就把他拖了下来。   他就这么拖着赵兴添往外走,那几个男子马上叫喊。   “来人呐!拿了贼人!来人呐!”   没人!   一个男子拿起大碗就准备砸。   一支箭矢闪电般的从外面穿了进来,穿透了他的右手臂。   “啊!”   男子惨叫起来,众人起身。   门开站着的是包东。   他再度张弓搭箭,喝道:“跪下!”   “你等是谁?”   有人喝问,“白日朗朗,你等竟敢行凶!”   “百骑!”   男子一个哆嗦。   “那他是谁?”   百骑又如何?   “赵国公!”   几个男子面色惨白。   “来人,救我!”   赵兴添喊道:“贾平安,你私自动手,不得好死!”   “陛下才将走你就跋扈如斯,这是权臣啊!”   贾平安拖着他出了大堂,“里面的全数拿下。”   里面的四个男子正在叫嚣,一队百骑冲了进去,二人一组把他们尽数拿下。   “救命!”   “杀人了!”   贾平安拖着赵兴添到了大门外。   外面两队百骑列阵等候,坊正带着坊卒们在另一侧,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   “赵国公出来了。”   那些坊民早就聚在了一起,正在等着看热闹。   “是赵兴添?”   “这是犯事了?”   “赵国公这是要作甚?”   贾平安拎着棍子,随手把赵兴添丢在地上。   “救命!”   赵兴添想跑,他四肢用力,在地上狼狈的爬行着。   贾平安说道:“黄元初纵奴行凶重伤了万年县小吏,本是一件案子,可你等却想借此案来打击太子殿下,于是便撺掇黄元初咬死不认,随即你等唆使同伙不断上疏弹劾。好大的狗胆!”   坊正嘟囔道:“竟然是这等事?”   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愣住了。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说殿下优柔寡断,原来是为了这个?”   “可不是,说太子行事不妥当,毫无主见,辅臣无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子竟然不能约束……”   “原来是他们弄的!”   “这些人想作甚?”   贾平安说道:“关陇敢改朝换代,你等差些意思,但也敢冲着太子下黑手,今日贾某在此,便用几条腿来告诫那些小人,有些事做不得!”   呯!   ……   “殿下,赵国公寻到了那些人,亲自拎着棍子打断了那五人的腿骨,双腿都断了。”   李弘赞道:“打得好!”   戴至德拍案,“打得好!解气!”   张文瑾也颇为兴奋,“不过后患无穷。”   “他们会上弹劾赵国公。”   太子拿起手中的文书,“孤刚写了此事的经过,若是有错,孤一力承当,把文书快马送给陛下!”   太子目光炯炯,格外的坚定。   这是一次毒打!   但他熬过来了!   ……   “告诉殿下,此事无需担心。”   贾平安已经回家了。   “是。”   内侍走后,狄仁杰说道:“打断一条腿就罢了,两条,还是五人,这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贾平安说道:“他们先挖坑想埋了太子,陛下得知会如何?”   “震怒。”狄仁杰说道:“可打断人的腿却过了,那些人会借此做文章。”   贾平安微笑,“我从不畏惧这些!”   ……   以为人太多,所以皇帝此行速度慢的惊人。   天气热了,帝后的马车里有冰盆,日子还不错。   “太平,叫阿娘。”   武媚抱着太平在哄。   “哎哎哎!”   太平叫嚷着。   皇帝靠在对面看奏疏。   长安每日都有奏疏和文书送来,这也是他远离长安依旧能掌控朝政的保证。   “也不知五郎在长安如何。”   武媚在念叨。   李治抬头,“这是五郎第一次监国,是难了些,可当年朕监国时也不大,先帝后来说了,监国便是磨砺的好时机。五郎也不小了,该磨砺一番,就算是吃些亏也是好的。”   “陛下!”   外面有人。   “何事?”   “陛下,长安送来了奏疏。”   李治问道:“今日的奏疏不是已经送来了吗?”   武媚放下孩子,“怕是有事。”   马车很大,有宫女掀开车帘,随即一个官员送了几份奏疏进来。   “陛下,是长安的奏疏,说太子殿下优柔果断,任由辅臣摆布……”   帝后同时皱眉。   ……   求月票! 第1063章 孩子,面子   皇帝接过奏疏。   看了两本奏疏后,皇帝揉揉额角,“有豪族纵奴行凶打伤了小吏,可却矢口否认,更有许多人作证并无此事……”   “狡黠之辈!”武后冷冷的道:“这等人就该严惩一批!”   皇帝叹息一声,“这不是大事,五郎本该把此事丢给刑部,他却令百骑出手拿下了豪族。”   武后讶然,“他是太子,此等事该让别人去做,就算是不妥当也能有个人遮挡。这孩子,把那些教诲都忘记了。”   皇帝说道:“随后不少人进言,说百骑不该扣押无辜之人,五郎无动于衷……”   武后赞道:“这个做得好,太子就算是错了也不能给那些人低头。”   “是啊!”皇帝拿起一份奏疏,“这些人便说太子优柔寡断,如今这名声怕是都传开了,该死!”   皇帝的眼中多了杀机,“一群居心叵测之辈,以为朕不在长安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武后沉吟着。   “折返不能,若是折返,就意味着太子不堪大用。”   皇帝点头,“那些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五郎此事……不够果断。”   “戴至德他们呢?”   “戴至德他们稳沉,只想平稳度过此事,却没料到那些人的目的不是解救那人,而是用那人做棋子来打击五郎。”   皇帝从登基以来经历了无数风波,这点手段一看就明白。   “平安呢?”武后不解,“这等时候就该他出手了。”   “你那阿弟……”   皇帝脸颊抽搐,“他悬赏一万钱,要此事的证据,整个长安城中的恶少和游侠儿都为之一空。”   武后松了一口气,“有钱砸也好。”   皇帝摇头,“就怕砸不到,到时候再无退路。”   武后抱起太平,“此事要紧的是五郎的名声。”   皇帝冷笑,“他们定然在散播五郎优柔寡断,乃至于怯弱的谎言。”   “出手吧。”武后冷冷的道:“拿下几个,径直流放到交趾去!”   皇帝摇头,“此刻动手外人会以为朕是恼羞成怒,对五郎的名声更为不利。你想想,一个需要耶娘帮衬方能保住自己名声的太子,谁会看得起他?”   “拿了再说!”武后目露凶光。   皇帝沉吟着……   “陛下!”   随行的宰相们来了。   “陛下,臣回去一趟吧。”李义府是帝王圈养的猎犬,动起手来肆无忌惮。   许敬宗说道:“臣请命回去。”   这都是回去给太子收拾烂摊子之意。   但太子的名声就此受损。   一个不堪大用的名头啊!   皇帝想了想。   “此事……”   马蹄声骤然从后面传来。   “止步!”   随行军士在厉喝。   一番交涉,有人来禀告。   “陛下,太子有文书。”   李治冷哼一声,但旋即目露回忆之色。   当年先帝远征高丽,留下他监国。先帝一边指挥征伐,一边挂念着他,但凡数日没接到他的书信就会忧心忡忡。   皇帝眸色微暖。   信使是一个百骑。   “陛下,太子有文书。”   皇帝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字迹。   “是五郎的。”   皇后抱着太平坐在他的身后看着。   “哈哈哈哈!”   皇帝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是何意?   群臣不解。   就见皇后悄然隐在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说道:“就在前日,有义士拿获了逃窜的豪奴,随即黄元初认罪,赵国公贾平安带着人拿下幕后黑手五人,此事真相大白,哈哈哈哈!”   李义府不禁楞了一下,“义士?”   许敬宗欢喜的道:“竟然是有人撺掇,难怪谣言止不住,陛下,该大张旗鼓的处置那些贼子,以正视听。”   皇帝说道:“赵国公当众打断了那五人的双腿,惨叫声响彻长安城,随即令百骑拖着那五人行走于朱雀大街,长安军民义愤填膺,杂物纷飞,那五人死了三人,两人重伤。”   令人拖着断腿的五人游街,再令人传播此事的真相,加油添醋,于是百姓愤怒……   砸死三人!   那些人要跳脚了吧!   皇帝放下车帘,里面随即传来了他的声音。   “黄元初罪不可赦,流放交趾。”   “是。”   有人开始拟敕令。   “赵兴添等五人居心叵测,最为可恨,全家抄没,男为奴,女为妓!”   “是!”   皇帝的声音恍若金石,那些臣子无不凛然。   “另。”皇帝的声音柔和了些,“太子稳沉,朕很是欢喜。”   “是!”   这是要派人去褒奖太子之意。   “赵国公贾平安行事不妥……”   里面传来了武后的声音。   “平安何处不妥?”   皇帝的声音传来,“本该赏赐,可当众打断人腿终究不妥,赏木棍一根。”   武后的声音转怒为喜,“陛下英明。”   ……   一队骑兵在午后冲进了长安城。   他们一路到了皇城。   “黄元初流放交趾!”   黄元初躺在门板上大喊,“饶命……”   为首的官员拿着敕令,肃然道:“赵兴添等五人全家抄没,男为奴,女为妓!”   赵兴添五人呆滞了。   黄元初马上改口,“陛下仁慈,罪人感激不尽,罪人感激不尽!”   皇帝的处置手段狠辣的让许多人为之震惊。   “陛下夸赞殿下稳沉。”   辅臣们心中一松。   官员问道:“赵国公何在?”   太子见他拎着棍子,就说道:“赵国公……好似有公事。”   官员眼皮子跳了几下,心想赵国公的秉性谁不知晓,什么有公事,多半是跑了。   太子吩咐道:“快去寻了赵国公来。”   贾平安正在家中享受清凉。   “郎君,宫中来人了,太子召见。”   “又是什么事?就不能让我消停些?”   贾平安满腹牢骚。   “阿耶快去。”   兜兜站在身后推着他的肩膀,卫无双和苏荷一人一边把他拉了起来。   “我去去就回。”   到了宫中,官员干咳一声,“陛下赏赐赵国公御制木棍一根。”   一根被打磨的很是圆润的木棍子……   这是哪门子的赏赐?   贾平安满头黑线。   戴至德一个激灵,“陛下这是说赵国公打得好?”   ……   “赵兴添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晨说道:“我等只是看着他们闹腾,想着能成就成,没想到却把自家都赔了进去,也不知皇帝那边会如何处置。”   王舜恼火的道:“都被打断了双腿,还要如何处置?难道还得杀了?”   卢顺载默然。   “阿郎。”   有随从进来,“陛下的使者刚进城,黄元初被流放交趾。”   “应有之意。”卢顺载心中一松,“皇帝下手还是柔和。”   随从说道:“赵兴添五人……全家抄没,男为奴,女为妓!”   三人呆若木鸡。   随从继续说道:“还赏赐了贾平安木棍一根。”   ……   贾平安拎着木棍子回到了家中。   “陛下赏赐的?”   狄仁杰瞠目结舌,“这……这怕是要震古烁今了。”   贾平安笑道:“这可是御制的棍子,上打宰相,下打佞臣。”   狄仁杰:“……”   贾平安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进去,王勃说道:“先生是在玩笑,狄公,要开朗。”   “我知晓。”   狄仁杰回身,“功课做完了?”   王勃点头,傲然道:“半个时辰就做完了。”   狄仁杰赞道:“果然天才。”   王勃照单全收,“自然。”   狄仁杰说道:“把明日的也做了吧。”   ……   贾平安进了后院。   “嘤嘤嘤!”   阿福从屋里冲了出来,贾平安觉得这是在逃命。   “阿福!”   两个混世魔王追了出来,见到贾平安后,贾洪笑嘻嘻的,“阿耶。”   贾东行礼,“见过阿耶!”   阿福跑过来抱着粑粑的大腿,贾平安揉揉它的头顶,“去玩吧。”   阿福一溜烟就跑了。   “要知晓分寸。”   贾平安板着脸训斥两个儿子。   “阿耶!”   兜兜从苏荷的房间里出来,“好热!”   是有些热,贾平安仰头看了一眼阳光,觉得眼酸。   “夫君!”   苏荷也出来了。   “进去吧。”   外面真的热,贾平安想了一下正在向麟游县进发的帝后他们……   哦哈哈!   兜兜顺势跑了。   苏荷喊道:“账没算完!”   兜兜边跑边嚷,“让阿耶算!”   “胡说!”   苏荷怒了。   兜兜跑到前方回身道:“阿娘你先前老是说等阿耶回来寻他算账,阿耶回来了呀!”   苏荷的脸一红,“这孩子,晚些再收拾你。”   这张娃娃脸依旧是那个模样,唯一的变化就是肌肤更白皙了。   贾平安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两个冰盆,凉悠悠的。   苏荷坐在冰盆边上,惬意的道:“夫君,明日是我阿耶的生辰呢!”   呃!   贾平安说道:“我竟然忘记了,这事怪我!”   苏荷说道:“是我没说!”   贾平安马上板着脸,“丈人的生辰竟然不说,你想作甚?”   苏荷笑道:“这几日你忙碌的很,我就想着晚些再说。”   “我哪忙碌了?”   贾平安嘴硬,“礼物呢?可准备了?”   苏荷点头,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金子打造的小饭碗。   贾平安不满的道:“送金子给丈人,俗不俗?”   苏荷:“……”   不俗啊!   贾平安出去,晚些回来拿了一块玉佩,“这个玉佩水头好,送给丈人把玩。”   苏荷看了一眼玉佩,“好吧。”   这娘们还不情不愿的!   第二日贾平安去了兵部,依旧打个幌子就溜了。   在值房里埋头苦干,焦头烂额的吴奎抬头问道:“国公呢?”   小吏出去问了,“国公说要去修书!”   吴奎看着案几上堆积的文书,怒道:“老夫也想修书!”   ……   贾平安发现不妙。   出了皇城后,黄淑竟然在外面等候。   “见过国公。”   这个女人有一阵子对贾平安带着些敌意,不过贾平安没在意。   “何事?”   黄淑说道:“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啪!   贾平安一拍额头。   黄淑讶然,“国公竟然忘了那事?”   贾平安摇头,“太难了,请公主放心,我会尽力。”   晚两日没事吧?   新城说什么惩罚,她能怎么惩罚?   难道让我带着她去终南山寻高人?   老李家都有这个传统,后来的公主出家也不少。   但你要说虔诚是不存在的。   贾平安先去了高阳那里。   钱二迎了他进去,“国公没看到,昨日先生夸赞了小郎君,赞不绝口啊!”   “我去看看。”   听到先生夸赞自己的儿子,贾平安和世间绝大部分男人一样欢喜,比自己被帝王夸赞还得意。   到了书房外面,胡栾正在授课。   李朔坐在下面,很是专注,竟然没发现贾平安。   胡栾指指李朔,贾平安摇头,胡栾这才出来。   “见过国公。”   这位胡先生原先矜持,面对高阳的邀请来了个婉拒,但面对贾平安的出手,他毫不犹豫的跪了。   “大郎如何?”   胡栾笑道:“小郎君很是聪颖,举一反三,是老夫近些年所见最为出色的少年。更让老夫喜欢的是气度俨然,看不到一丝少年的顽劣。”   “这便是我担忧的地方。”   里面的李朔终于发现了父亲,“阿耶!”   贾平安笑道:“歇息一个时辰吧。”   李朔看了一眼胡栾,这位先生在作息上最为严苛,说了十息后读书,你多一息就会被呵斥。   胡栾笑道:“也好。”   李朔记得先生最爱说节操,一提到节操必然是严肃满满,用各种例子来教导他要有节操,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此刻先生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节操呢?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后院。   二尺摇着尾巴出来。   “二尺!”   李朔最喜欢这条狗,眼巴巴的道:“阿耶,我能和二尺玩一会儿吗?”   “半个时辰。”   贾平安走向了高阳。   “大郎要读书。”   高阳觉得孩子读书的事儿不能打断。   “许多时候并非只有读书,再说了,我让你给孩子每年放三个月的假你又不肯,那我来放!”   贾平安有些生气。   高阳辩驳道:“长安谁家放三个月的假?”   贾平安看着她,“贾家!”   高阳:“……”   “那件事如何?”高阳果断转换了话题。   “不是大事,抓到了幕后的黑手。”   高阳松了一口气,“该严惩这等人。”   “已经严惩了。”   二人看着孩子和二尺玩耍,高阳不时说说孩子的事儿。   “你的事呢?”   贾平安问道。   高阳楞了一下,“我好像习惯了这样。”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肖玲在边上发誓看到公主的脸红了。   “是我亏欠了你。”   高阳有些羞赧,“哪的话,我一人自由自在的,不用哄你,多好。”   说着她反手握住了贾平安的手,声音很低,“我很喜欢。”   李朔和二尺玩的不亦乐乎。   “阿耶阿娘呢!”   肖玲说道:“郎君和公主去后院商议事情。”   哦!   那我趁机多玩一会儿。   晚些贾平安和高阳重新出来。   贾平安看着神色平静,高阳脸颊绯红。   孩子是父母永恒的话题,直至贾平安出了公主府时,二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有七成是孩子。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   从孩子出生父母就忙的炸裂,要上班,要带孩子。孩子大些就送去幼儿园,随后小学初中……从幼儿园开始父母和孩子都失去了自由,各种补习班兴趣班,让父母只能焦头烂额去挣钱。   等大些后,上了小学初中,但凡孩子的学习不好,或是孩子不好好学习,家中的血压又上来了……   一步步的,父母的脑海中生活中全是孩子。   仿佛这是他们活着的唯一任务。   等孩子高中毕业,若是考中了大学父母就觉得自己解脱了。   可还早着呢!   大学几年下来,随即出社会工作。   这时候也还行。   但人类的本质就是复制。   孩子会谈恋爱,会结婚。   结婚要买房子吧?   要彩礼吧,要买车吧……   钱!   父母依旧还得为孩子去拼命!   好不容易看到孩子结婚了。   孙子孙女来了。   刚期盼着退休能自在几年的父母又开始了新一轮征程。   当垂垂老矣,只能相互搀扶着在小区里转悠时,不知多少人会发出一个问题。   “我们这辈子到底是为何而活?”   然后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煎熬。   回到家,苏荷已经准备好了。   兜兜和贾东也换了喜庆的新衣裳,只是兜兜一直在嘀咕。   “阿娘,带阿福一起去吧。”   苏荷没好气的道:“不行。带着阿福去还怎么宴客?那些客人见到阿福都跑了。”   最终兜兜的愿望没能实现,她就给阿福许诺。   “阿福你等着,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嘤嘤嘤!   阿福一脸欣慰,等贾平安带着他们一走,兜兜就摸进了自己的房间。   身边有竹笋啊!   躺下,爪子拿起竹笋,轻轻撕咬一口。   嗯!   美滋滋啊!   ……   一路到了长寿坊。   苏家今日很是热闹,大门开着,外面站着两个大汉。   苏荷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是大兄的那些兄弟。”   苏能原先就是混社会的,后来改邪归正去卖酒,不过手下依旧有一帮子兄弟时常联系。   一个大汉见到了贾平安,“见过国公。”   贾平安颔首,下马等着马车过来。   车帘掀开,兜兜先露面,面对父亲的手嚷道:“阿耶我自己跳!”   贾平安就退后一步,看着兜兜跳下来,伸手去虚扶了一下。   兜兜平稳落地。   轮到苏荷时,本来想跳,但看到周围有街坊,就托着贾平安的手下车。   至于什么凳子,不存在的。   在家门口装贵妇,苏荷干不来这等事,那些街坊也会戳脊梁骨……好不好的女子,偏生要学那些贵妇的装腔作势!   “见过夫人!”   可那些大汉却恭谨行礼。   贾平安一手女儿,一手媳妇进了苏家。   身后,那些街坊感慨万千。   “看看苏荷,小时候大大咧咧和男娃似的,都说她以后嫁不好,可如今看看,这么多年了依旧和少女一般的相貌,可见日子过得舒心畅意。”   “赵国公可是辅政大臣,今日竟然能为苏尚贺寿,这才是面子!” 第1064章 妙啊   贾平安一进去就被苏能安排在了老丈人那边,算是撑场子。   亲戚中德高望重的坐在正堂里陪着苏尚。   贾平安带着兜兜和贾东进去。   两个孩子行礼贺寿,苏尚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一迭声把贾东叫过去,让他背了一首诗,众人都夸赞不已。   老丈人有些重男轻女啊!   随后两个孩子去了后院,和外祖母蒋氏待在一起。   贾平安坐下后,这些老人明显谨慎了许多,但看到他谦逊,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那些人打断了万年县小吏的腿,太子大怒,当即令人打断了好些人的腿。”   “那么凶?”   “是太子呢!未来的皇帝,当然凶了。”   一群老汉吹的口沫横飞,苏尚问了女婿,“小贾可是如此?”   众老汉都在看着他。   贾平安含笑道:“差不多。”   于是苏尚又得意的和亲戚吹嘘。   苏香带着一个亲戚进来,见礼后亲戚拱手,“见过赵国公。”   贾平安起身还礼,“见外了。”   老丈人家的亲戚,今日又是老丈人的好日子,贾平安自然要亲切一些。   这就是女婿的责任。   苏尚笑眯眯的道:“五郎以往说什么傲视权贵,今日怎地对小贾这般客气?”   来人说道:“你等还不知道?赵国公带着人冲进了权贵家,当场把那人拖了出来,拎着一根棍子,一口气打断了十条腿……都是权贵啊!”   呃!   刚才吹嘘的老汉们懵了。   苏尚挠挠有些高的发际线,“小贾,那些腿是你打断的?”   贾平安依旧谦逊的笑了笑,“是吧。”   瞬间室内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老人说道:“不是老夫说嘴,赵国公,得罪人太甚了不好呢!陛下那边也会不满。”   苏尚担忧的道:“陛下那边可有话?”   来人笑了起来,众人不满,他这才说道:“好些地方都知晓了,你等在家中却不知道,陛下在路上得了消息,就令人飞马而来,赏赐了赵国公一根木棍子,这是说赵国公打得好呢!”   众人哦的一声,苏尚红光满面的道:“陛下英明,小贾厉害!”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不禁就哄堂大笑。   大笑声传到了后面。   蒋氏和一群亲戚坐在屋里,屋里还摆放了一盆冰。   苏家的两个媳妇都在这里招呼客人,苏荷一来就成了蒋氏的心头肉。   “我家这个女儿从小就老实,憨憨的,不知道被人哄骗了多少。”   蒋氏一边说一边嗔怪的看了苏荷一眼。   苏荷很老实的坐在那里,身边是两个孩子。   阿娘不老实啊!   兜兜想到了自己经常被老娘坑的经历,不禁满腔热泪。   “是啊!大娘子当年就是老实,所以才进了宫。本想着她进宫就算是弄了个金饭碗,又有她姨母照看着,以后得意着呢!可谁曾想竟然能出宫嫁人,还嫁给了赵国公,哎哟!这运气好的,没话说了。”   苏荷低眉顺眼的,符合众人的判断。   蒋氏问道:“给你阿耶贺礼了?”   苏荷愁眉苦脸的,“不知送些什么,就准备了两样。”   蒋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没得这般见外,令人去问问你阿耶就是了。”   众人都赞同。   “三花。”   三花带着木盒子进来。   “你送去前院,罢了,两个都给阿耶当贺礼。”苏荷眼珠子一转,“不过要问问阿耶喜欢哪样。”   阿娘又想和阿耶较劲!   兜兜对这些小动作门清,不禁皱皱鼻翼。   贾东站在那里看着眉清目秀的,蒋氏心中爱煞,就问道:“三郎觉着你外祖父喜欢什么?”   贾东说道:“钱吧。”   这孩子!   苏荷都怒了。   蒋氏却诧异的看了贾东一眼,“这孩子,有些意思。”   盒子送到了前院。   “大娘子问阿郎喜欢什么。”   苏家如今也有了仆妇。   “是什么?”   苏尚活到了这个份上,越发的自在了。   仆妇打开盒子。   “金碗?”   苏尚一眼就看中了金碗,拿出来把玩,“有趣!”   老丈人竟然喜欢这等东西?   贾平安觉得自己错了。   前世他穷的一批,和别人礼尚往来时,最喜欢实用的礼物,而非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苏尚出身就这样,如今日子好过了,但一辈子的习惯哪能这般轻易改过来?   “这是什么?玉佩?”   苏尚最后才拿起玉佩,明显是不喜欢。   晚些后院得了消息,苏荷不禁得意一笑。   “看看大娘子,依旧是这般憨实。”   蒋氏一脸老母亲的欣慰。   一个仆妇进来。   时辰差不多了,蒋氏起身,“你们坐着,我去前院看看酒菜可曾送来。”   到了前院,蒋氏寻了苏香来问话。   “还没到。”   苏家现在也算是富裕之家,苏尚的生辰自然不能在家中做饭……除非有好厨子。   “该到了。”蒋氏皱眉,“好些亲戚和客人在等着,去问问。”   苏香亲自出马。   他才将准备出门,酒楼的人来了。   一个伙计急匆匆的道:“咱们酒楼来了贵客,掌柜说了实在是对不住,定钱给退。”   伙计把包袱放下,打开。   “走了啊!”   伙计出门溜了。   苏香气炸了。   “岂有此理!”   蒋氏差点崩溃,“客人都在等着呢!这家人怎么做生意的,说退定钱就退定钱。”   苏香跺脚,“此事……先别争执,免得阿耶那边烦恼。要不我去再寻一家。”   蒋氏气冲冲的回到了后院。   饭菜铁定会晚来,她必须要解释一二,把主要责任分清楚,否则亲戚们会认为苏家怠慢。   “那家酒楼竟然说什么有贵客来了,就把我家的定钱给退了。”   “啥?岂有此理!”   众人一阵讨伐,苏家的责任成功丢掉。   但饭菜得赶紧啊!   苏荷坐在那里,兜兜在嘀咕,“阿娘,那人好过分。”   贾东说道:“该打!”   苏荷起身,“阿娘,此事要如何弄?”   蒋氏头痛,“你二兄去寻新的酒楼,你大兄去寻厨子,一边不成一边成,不弄好了酒菜,对不住亲戚。”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   苏荷起身道:“阿娘,我来可好?”   蒋氏嘟囔道:“本想请女婿出手的,只是觉着丢人。”   苏荷笑了笑,说道:“三花去寻了小鱼,让他快马去长安食堂一趟,赶紧弄了酒菜来,越快越好。”   “长安食堂。”有人说道:“那可是贵的不行。”   苏荷微笑,“那是贾家的产业,放心。”   那妇人哦了一声,嘴巴就没闭上过。   这是弥补手段,很不错。   苏荷继续吩咐道:“让王老二去一趟那家酒楼,就说……做人要厚道。”   就这么?   众人笑了笑。   “大娘子果然厚道。”   不愧是憨实天真的苏大娘子。   晚些酒菜送来,客人们吃的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后,众人在前院会和,寻找自家的男人。   “多谢款待!”   今日这顿饭吃的太安逸了,亲戚们心满意足。   苏尚打头,苏能苏香,还有贾平安也在,一起送客。   出了大门。   外面站在一个男子。   此刻夕阳西下,众人被吓了一跳。   男子束手而立,赔笑道:“敢问苏公可在?”   苏尚出来,一脸懵,“你是……”   苏香跟在后面,瞬间眼眶就红了,气的不行,“阿耶,这就是原先咱们家定酒菜的酒楼掌柜张富清。”   苏尚再好的脾气也变了脸,“你还来作甚?”   寿辰之日被酒楼爽约,差点导致宾客饿着肚子回家,这份羞辱啊!   那些宾客也是冷笑。   噗通!   张富清跪下了。   他喊道:“我利欲熏心不是人,只求苏公饶我一次!”   他举手奋力抽打着脸颊。   啪啪啪!   贾平安低声问道:“这是谁弄的?”   他不信这个掌柜会良心发现来请罪,得意洋洋才是王道。   王老二低声道:“郎君,是二夫人的吩咐。”   “什么意思?”   “二夫人说做人要厚道。”   苏荷出来了。   见到是张富清,她说道:“今日是家父的寿辰,何等要紧的日子,就算是真有贵客临门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差点让家中丢尽脸面。”   是闺女弄的?   苏尚和蒋氏面面相觑。   苏荷准备上马车,“等着封门吧。”   张富清嚎叫一声,“夫人饶我一次吧!”   苏荷上了马车。   “夫君,走吧?”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贾平安……   苏尚和蒋氏更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大娘子?”   ……   回到家先安顿好了两个孩子,贾平安就拽着苏荷去了角落里。   苏荷面色微红,“夫君你要作甚?”   “家里人多,我也不喜欢户外!”   贾平安问道:“今日怎地这般杀伐果断?”   苏荷说道:“因为被欺负了呀!”   是哈!   贾平安猛地想起了许多事儿。   苏荷的运气很好,进宫有姑母蒋涵罩着,去了感业寺也是住持,地位尊崇。出宫嫁给贾平安堪称是掉进了福窝窝中……   她就没怎么被人欺负过。   所以谁也没见过她真正发怒的模样。   女人啊!   都是千面人!   “那家酒楼少说要封门三日,也算是出口气,外加告诫。”   苏荷这话一出,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人。   晚上时,夫妻滚床单,贾平安突然问道:“这是不是欺负?”   苏荷搂着他的脖颈点头,“是呢!”   贾平安气喘吁吁的。   事毕。   贾平安踹息良久。   苏荷突然说道:“夫君,要不……再欺负我一次?”   气喘吁吁的贾平安:“……”   ……   早上起来,小棉袄精神抖擞的在等着。   “阿耶,二郎和三郎何时能跑步?”   兜兜跃跃欲试的想当大姐头。   “再等等吧。”   老二和老三才四岁多,贾平安觉得应当再等几年。   老大出来了。   父子三人开始拉伸热身,去了前院后,王勃已经在等候了。   兜兜问道:“王师兄上次说苦练了许久呢!”   王勃点头,傲然道:“今日定然不会落后于师妹。”   贾平安淡淡的道:“走!”   徒步的话人还容易走神想事儿,跑步的时候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精神很集中。   跑了一半,回头看了一眼。   “子安呢?”   兜兜边跑边回身,变成了倒着跑,“阿耶,王师兄不见了。”   王勃在后面喘息如牛。   “我……我上次跑的……跑的老快了,怎地……怎地还追不上?”   他拼命追赶。   “啊……”   贾平安听到了惨叫声,止步问道:“子安。”   “先生,我无事。”   腿抽筋的王勃痛苦的俯身捏住小腿,拼命的想把痉挛的肌肉给扯开。   他咬牙忍住痛苦,不断的挣扎着。   黑暗中,一人跑了过来。   “王师兄。”   王勃狼狈的抬头,“我无事,师妹赶紧去跑你的。”   兜兜哎的一声,“你这样无用,你要把脚压下去,用力翘着你的脚。”   不知怎地,王勃就照做了。   这样的反向拉伸让他觉得好了许多,渐渐的肌肉痉挛缓解。   “你这样定然是热身不够。”   兜兜一脸专家的模样,“今日你不能跑了,免得肌肉拉伤,歇息两日,下次再跑一定要记得阿耶教的那些,可知晓了?”   王勃老实点头,“知晓了。”   兜兜追了上去,把事情告诉了贾平安。   “兜兜处置的不错。”   贾平安很是欣慰。   王勃想回到了住处,洗漱后觉得小腿肌肉依旧紧绷着,就放松了一下。   今日他要去探望父亲王福畴。   母亲在他小时就去了,从小就是父亲王福畴教养他。学业上父亲管得严,但在生活上却颇为慈爱。   所以王勃后来说他从小养于慈父之手。   王福畴在教书方面有天赋,把几个儿子教的才华横溢,让人赞不绝口。他自家也喜欢夸赞自己的儿子,被人称为:誉儿癖!   早上到了县廨,王福畴先去请见黄耀。   “见过明府。”   黄耀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上次王勃和他的儿子黄如打架,因此结仇。后来贾平安出手摆平了此事,二人的关系反而更进一步。   “陈煌之事你要抓紧。”黄耀听取了他的汇报后做出了决断,“县里还有些钱粮,回头你带三百钱去探望陈煌,不能让官吏寒心。”   这便是小团体的抱团,谁敢欺负了我们的人,大伙儿就抱团对抗,就算是一时不敌,也会牢牢记住,下次有机会报复回来。   “是。”   王福畴应了。   黄耀笑道:“不过却比不过赵国公的大手笔,一个悬赏就是一万钱,震动了长安城。”   王福畴说道:“陈煌颇为感激赵国公。”   “应该的。”黄耀突然转了话题,“你家三郎跟着赵国公读书,可长进了?”   在黄耀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是常态,“老夫见多了那等年轻傲气的才子,学到些皮毛就得意洋洋,你家三郎就有些这等毛病,要压压,好歹经常敲打一番。”   这话堪称是见交情!   王福畴自然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先感谢了黄耀的关爱,然后苦笑道:“三郎六岁就会做文章……”   黄耀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黄如。   小畜生,你就算是十六岁了依旧做不好文章。   羞煞老夫也!   “三郎九岁就通读了颜师古的汉书,寻到了不少错谬之处,还著述论述。”   老夫至今也没有这等才华啊!   “三郎十岁时一个月通了六经,自学音韵。”   黄耀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到了狗身上,白活了。   他看着滔滔不绝的王福畴,干咳一声。   “三郎跟着医者曹元一年多学了周易章句与黄帝素问难经……”   老夫来错地方了。   黄耀这才想起了县廨中隐约听闻的事儿……大伙儿都说王福畴有‘誉儿癖’。   狗曰的,炫耀的老夫满头汗。   “王少府,令郎来了。”   有小吏进来禀告。   黄耀松了一口气,“让他进来。”   你老爹在这里折磨老夫许久,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夫也来折腾你一番。   王勃进来行礼。   王福畴笑容满面,“三郎今日来的早。”   “是。”   王勃孝顺,很是恭谨。   黄耀说道:“你跟随着赵国公读书,这些时日可有长进?”   王勃说道,“自然!”   果然还是那个骄傲的王三郎!   黄耀笑道:“如此老夫手中正好有件难事,万年县与长安县就隔着一条朱雀街,前日有长安县的百姓在万年县的地方被贼人抢掠,万年县的不良人接手了此事,可长安县却说这个案子该是他们的,你来说说如何解决才能让我万年县不理亏!”   这个问题让王福畴也颇为头痛,他看了王勃一眼,笑道:“能说就说,不能说作罢。”   关键时刻爱子之情占据了上风,至于上官……先不管了。   黄耀只是笑笑,“也罢!”   这个问题是有些刁难人。   王勃却毫不犹豫的说道:“此人乃是长安县百姓,遭遇的案子发生在万年县,这个案子自然就在万年县。”   黄耀笑道:“可他是长安县人,并且去长安县报了案。”   王福畴皱眉。   这不是在刁难三郎吗?   黄耀笑吟吟的看着王勃,想着给这个少年一个教训,以后若是能知晓进退,也算是自己的功德。   王勃依旧是没有思索,“事情发生在万年县,自然是万年县去查。至于明府担心辖区,我以为此乃小事。”   黄耀笑道:“小事?”   少年人好大言啊!   王勃点头,“是小事。明府只需问问,此案若是无法查清,或是引发些别的事,可是长安县一力承当吗?”   黄耀:“……”   王福畴:“妙啊!”   ……   晚安! 第1065章 截杀   王福畴一直觉着自己的种好,几个儿子堪称是世间最出色的天才。   由此他也开始了一段吹嘘之旅,但凡提及孩子,三句话不离吹嘘。   大家都是做爹的,你整日吹嘘自己的儿子厉害,我每日都会被迫把自己的儿子拿来作对比,然后……伤害成吨。   有人一直觉得王福畴宦途不顺就是因为喜欢吹嘘。   “进步……很大啊!”   黄耀现在又多了一层羡慕,“赵国公教导犀利,竟然能让你脱胎换骨。对了,赵国公可还想收弟子?”   你在想屁吃!   王勃想到了自己如今的日子,下意识的道:“先生说了,他本是闲云野鹤般的人,却被迫教授顽童,整日煎熬,所以再有人想拜师,一律打出去。”   黄耀打个哈哈,“贤侄运气不错。”   王福畴见有人来办事,就和儿子告退。   事情办完,黄耀有些茫然坐在那里。   身边的小吏说道:“王少府真是运气好,生了儿子是天才,却能拜师赵国公……这运气齐天了。”   “是福是祸还得两说。”   小吏愕然。   黄耀淡淡的道:“老夫现在知晓了王福畴宦途不顺的缘由。”   小吏纳闷的道:“不是因为他不善于迎奉吗?”   黄耀说道:“你觉着老夫是那等要下属迎奉的人吗?”   今日不是才有人当面吹捧你吗?   小吏赔笑道:“明府大公无私。”   “胡言乱语。”黄耀淡淡的道:“但凡你整日听到下官吹嘘自己儿子的厉害,你也会对此人不满。天长日久,什么升官……不贬职就是上官宽宏了。”   小吏一想还真是,“不过那王勃运气真是不错,竟然能拜师赵国公。”   “是啊!”黄耀有些唏嘘,“赵国公何许人?铁定是大唐名臣,这样的人……可惜老夫不能交好。”   ……   帝后出行带走了大部分重臣,本来李勣也在其中,但他毕竟老了,上马都显得艰难,若是跟着去,弄不好半路出点事儿,皇帝能哭!   程知节等人在家养老等死,苏定方在西北防备吐蕃,大唐开国老帅们能用的也就是李勣一个。有他在,君臣都多了一份安心。   所以皇帝让李勣留下歇息,注意,是歇息,不是辅政。若是李勣出头辅政,戴至德等人只有听的份,连插话都不能。   “你整日和你兄长厮混,就不能学些好的?”   李勣恼火的道:“刑部哪里不好?六部中有五部和朝堂联系密切,容易惹麻烦。唯有刑部简单,只管做事就是了。可看看你,昨日刑部又有人来寻老夫,说你整日游手好闲也就罢了,昨日竟然带着人去喝酒,酒后打架,打伤好几个胡人,岂有此理!”   李敬业一脸无所谓,“阿翁你不知道,昨日咱们去的酒肆说是胡女,可后来一试才发现不是胡女,竟然是百济女子……气得我……”   李勣很无奈,“孩子都好几个了,就不能安生些?”   李敬业讶然:“阿翁,我若是老实在家,也是和她们大眼瞪小眼罢了。还不如时常出去厮混,再回家看着她们就觉着新鲜。”   李敬业突然觉得不对,“阿翁,你看你每次归家后就恹恹的,看着那些女人也不抬眼,这便是了。”   李勣木然,“滚!”   “哦!”   李敬业告退。   出去后他又得意了起来,随从说道:“小郎君,郎君在梓州为官,好歹也该回长安了。”   李敬业有些头痛,“阿耶一直在外为官,若是回来看到我这般,定然要毒打……”   随从说道:“小郎君放心,郎君若是敢毒打,阿郎就会毒打他。”   李敬业笑道:“是啊!这便叫做一物降一物。”   你打你儿子,老夫就打自己的儿子,看看谁打的过谁。   李敬业重新欢乐了起来。   “李郎中。”   一个官员叫住了李敬业。   “太子召见。”   事多!   正准备去平康坊耍一把的李敬业有些悻悻然的去了大明宫。   ……   “十万两白银就在路上,不过遭遇了数起窥探和袭扰。”   李弘有些小兴奋,不只是他,辅臣们都是如此。   一群人喜上眉梢,贾平安却格外的淡定。   戴至德忍不住问道:“赵国公可是觉着不妥?”   贾平安摇头,“这只是十万两罢了。”   一群人就像是刚生出兴趣的嫖客,被贾平安当头一瓢冷水泼来,啥兴趣都没了。   贾平安说道:“这只是今年的头批银子,随着那些倭人渐渐熟练,以及开挖的矿洞越来越多,银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多。十万两就激动的语无伦次,等百万两银子来了,你等会如何?”   会晕倒一大片。   戴至德干笑,“老夫从未见过那么多钱呐!”   王老五也没见过!   李弘说道:“押送的说这一路有危险。孤准备派人去看看。”   戴至德眸色微动,“陛下,赵国公战功赫赫,当能震慑那些人。”   李弘皱眉刚想拒绝这个建言,贾平安说道:“车队在何处?”   李弘说道:“车队快到洛阳了。”   贾平安说道:“过了洛阳就是狭窄的小道,车队行进缓慢,若是有人突袭……多少军士?”   “两百!”   “按理是够了,不过小心为妙,如此我去一趟。”   贾平安起身准备出发。   李弘说道:“孤叫了李敬业来,舅舅何须亲自前去。”   这娃做事越发的稳沉了。   贾平安笑了笑,李弘说道:“诸卿且去吧。”   辅臣们知道这对舅甥有话要说,就起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李弘说道:“舅舅为何要去?”   “担心长安有人作乱?”   贾平安笑着问道。   李弘点头,“辅臣们沉稳是沉稳了,可面对急事却有些沉稳太过,应对无力。我担心的是军队。”   贾平安看着他,“安心。”   二人在外面转悠了许久,连曾相林都不给接近。   “殿下,刑部郎中李敬业求见。”   那个憨憨!   贾平安拱手,“如此臣这便去了。”   他出宫遇到了李敬业。   “回家收拾东西,马上跟我走。”   李敬业没二话,先去寻了祖父。   “阿翁,我跟着兄长去了,你在家好生照拂自己。”   李勣刚想说话,李敬业嗖的一下就跑了。   正在办事的官员懵,然后笑道:“但凡接到太子令的无不迅疾而去,小郎君却记着来此处,可见孝顺。”   李勣微笑,“这孩子鲁莽,可却实诚。”   一个内侍来了。   “方才殿下接到文书,送银子来长安的车队路上遇到了几股贼人窥探袭扰,赵国公主动请缨去接应。”   李勣沉思着,良久说道:“转告殿下,镇定。”   内侍应了,等他走后,李勣看了一眼地图。   地图被他看了多次,旧痕主要出现在边疆或是域外,此次他却看向了洛阳。   一根枯瘦的指头点在了三门峡一带。   “道路狭窄,通行缓慢,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瓦岗寨原先就是造反的基地,造反嘛,截杀些土豪是常事,麾下甚至有劫道的。   ……   十万两银子多重?   校尉汪允回身看了一眼,四十辆大车在官道上吱呀吱呀的缓缓而行,提不起速度。   随行的登州参军卢进被晒的脸色通红,他举袖抹了一把脸色的汗水,“汪校尉,前面就是洛阳,歇息两日吧。”   汪允说道:“从登州接到银子后就一直赶路,确实是辛苦了些,在洛阳修整两日。”   消息传下去,一片欢呼。   第二日车队就到达了洛阳。   “说是十万两银子呢!”   洛阳人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啊!一个个出来看热闹。   四十辆大车缓缓入城。   随后就是交涉,得知车队只是在洛阳歇息两日后,当地官员调集来了粮草,安排了住所,随即就只是派了个九品官陈锦来联络,其它的……没了。   这一路累的够呛,特别是晒,哪怕是在海边从军,但汪允这一路依旧被晒惨了。   洗个澡,随即吃了一顿饭,美滋滋的躺在床上。   安逸!   第一夜汪允睡的极好。   醒来时卢进来寻他。   “这一路咱们遇到了几股贼人窥探,接下来就是走三门峡去长安,要不坐船?”   卢进在路上很辛苦都没有眼泡,可好好的睡了一脚后,那眼泡大的让人想笑。   汪允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我早已令人去探过路了,如今水流湍急,咱们不能走水路。”   “为何?”汪允毕竟是文官,“这不是海,没甚风浪,怕什么?”   汪允掩嘴打个哈欠,“以前三门峡这里每年都会有十余艘船沉没,虽说已经打通了航道,可水流依旧急,咱们带的都是银子,若是沉了一艘船,我只能跳进河中跟着淹死,否则罪不可赦。”   卢进也想起来了,“是了,以往走三门峡运送的都是粮食等物。”   一艘银船沉没,他和汪允最好的结局是滚到交趾去,一辈子都别想再回中原。   “校尉,那陈锦说是好奇,正在看咱们的大车。”   汪允皱眉,“看什么看?隔开。”   可已经被看了。   “好多银子。”   陈锦出去后艳羡的道:“一车全是银子,白花花的。”   洛阳人民很热情,每日都有人来汪允等人的住所外面看热闹。   歇息了两日,车队重新出发。   出了洛阳后,道路就渐渐狭窄。   当看到三门峡时,卢进变色道:“果然不能走水路。”   汪允说道:“你我都在登州为官,见惯了海浪,可看到这湍急的流水依旧心颤。”   车队开始进入山路。   道路骤然变得狭窄崎岖,车队开始减速。   中午烈日炎炎,山路边上的林子里连鸟鸣声都没了,安静的就像是鬼蜮。   嘭!   身后传来了巨响,汪允回身,就看到一辆大车倒在路上。   “怎么弄的?”   卢进恼怒的下马过去。   两个车夫在检查,一人抬头喊道:“不对,这车被人动了手脚,车轮坏了。”   汪允心中一紧,急匆匆的跑过去,“哪里?”   车夫指着断裂的车轮说道:“看这里,这个裂痕大半整整齐齐,这分明就是用利器弄的。”   卢进跪在地上仔细看着,汪允说道:“检查所有的大车。”   车夫们开始检查。   “我这里有!”   “我这里也有!”   加上坏掉的这辆大车,一共七辆中招。   卢进铁青着脸,“这是蓄意所为,他们想做什么?”   汪允看着山林,“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咱们留在这一片荒郊野岭之中。”   “怎么办?”   气氛骤然一紧。   汪允说道:“慌什么?咱们有两百将士,什么贼人敢动手?”   卢进开始调剂,“把那六辆大车上的银子腾些到好的大车上去。”   有车夫说道:“参军,若是如此,那些好的大车也顶不过这一段路啊!”   汪允说道:“这是饮鸩止渴,如此少腾一些。”   “那剩下的银子怎么办?”   一辆大车上三百斤白银,七辆就是两千斤,谁敢丢在这里?   汪允说道:“大车还能带一些,马也能带一些,剩下的让将士们背着,只要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随即开始调配,数十军士背上了包袱。   有人笑道:“若是背着回家,这也算是发财了。”   车队再度出发。   这一路艰难,偶有宽敞的地方,卢进就紧张的不行,不住看着能藏人的地方。   “无需焦急。”   汪允嘴里安慰着他,可自家却在盯着那些地方看。   呯!   一辆大车歪倒。   “甘妮娘!”   汪允忍不住骂了粗口,“让将士们背。”   驮马能背一些,但大多还是将士们带着。   卢进看着前方,幽幽的道:“我老是觉着前面那个口子阴森森的,就像是有人在等着咱们。”   前面是个山口,外面宽阔,里面也宽阔,唯有口子狭窄,本地人叫做葫芦口。   “小心些!”   前方有几名军士在探路。   当最后一辆大车通过了口子时,卢进心中一松,笑道:“看来无碍,明日我等就能安全了。”   咻!   密集的箭矢飞来,刚放松的将士们中箭不少。   惨叫声中,车夫随即拉住驮马,汪允喊道:“组成车阵!”   车夫们快速赶着大车列阵,将士们拖着受伤的兄弟躲在车阵中,寻机建立防线。   速度之快,让人赞不绝口。   右边就是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几个男子站在林子边,为首的挥手:“速战速决!”   “杀啊!”   林子里冲出无数大汉。   要命的是,前方的举着盾牌,后面的竟然是弓箭手!   “拿下这笔银子,咱们也算是发财了,要紧的是让李治痛彻心扉。”   为首的男子黑脸浓眉,笑的矜持。   身边的男子说道:“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不过长安有人说了,那银山每年都能产出数十万两银子。李治有了这笔钱,日子比前面那些帝王都好过。”   “钱啊!”   黑脸男子摇头叹息,“当年咱们有钱有军队,这才能操纵风云。后来推了李家出面造反,成功后却翻脸不认人。李渊不动声色削弱我们,李世民好一些,知晓要用我等来制衡士族,所以相安。李治那个畜生却翻脸了,可怜曾威风凛凛的关陇门阀,如今成了过街老鼠。”   身边的男子眸色冷厉,“李渊和李世民知晓大唐根基不牢,不能和咱们翻脸。他们打下了根基,李治便站在这个根基上冲着咱们下毒手。”   “士族当初还在推波助澜,以为咱们被削弱了他们能补上,看看,李治那个畜生压根就容不得大势力存在,这不就冲着士族下手了,一步步的磨,特别是新学学堂,最近各处都在建造,这是在挖士族的根基,哈哈哈哈!”   前方,那些贼人开始放箭。   “盾牌!”   人躲在盾牌下无恙,可驮马不能。   那些贼人趁着军士们躲避箭矢的时机在往前冲,而中箭的驮马在发狂。   “斩杀了!”   汪允面色铁青。   军士挥刀,中箭的驮马倒下。   “他们上来了。”   箭矢停了,贼人近在咫尺!   “长枪!”   大唐军队的长枪配比是一比一,也就是出征时必须每人都有一杆长枪。   “杀!”   长枪密集捅刺。   “杀!”   可贼人们竟然也是长枪,双方互相捅刺,军士们的车阵威力大减。   “一次攻击就拿下!”   黑脸男子和众人走出了林子,身边的男子说道:“十万两银子被截,李治会震怒,许多人会倒霉,不过并不能伤其根本。”   “我知晓。”黑脸男子说道:“当年杨广为何身死国灭?便是因为咱们在四处动手,这里一下,那里一下,从不孤独。”   身边的男子说道:“难道还有别的地方会动手?”   黑脸男子从容的道:“当然。”   “放箭!”   汪允面色铁青,“他们不是贼人!”   卢进拎着横刀怒道:“他们都带着长枪和横刀,更是装备了弓箭,只有世家门阀才有这等实力,是谁?”   世家门阀有无数田地资源,有无数隐户,随时都能组建起大军来。当年李渊造反就是如此。大伙儿吆喝,“上次是杨家,这次轮到李家了,赶紧上啊!”   随即各家出钱出人,很快就组建了大军。这一点让那些草头王各种羡慕嫉妒恨。他们需要筚路蓝缕蹚出一条路来,从零开始。但世家门阀却一开始就站在了他们的终点,不,已经超越了他们。   起步就被超越了,这个反还怎么造?   黑脸男子冷笑,“传令,一个不留,全数斩杀了!” 第1066章 皇帝轮流做   贼人越发的凶狠了,不断的冲击。   这样的冲击扛得住,但后面的贼人却在不断放箭,让车队的将士们防不胜防。   若是大战的话,前面的长枪手和陌刀手们会披重甲,箭矢难伤。可这次是押送银子,谁会带着重甲?   数十兄弟已经被拖到了后面,随行的医者压根就来不及处置。   卢进都上了,拎着横刀把一个冲进车阵的贼人斩杀,回身,脸上带着血迹喊道:“拼了吧!”   挡不住了!   汪允深吸一口气,“闪开!”   汪允跳上了大车,猛地扑了下去。   横刀不断飞舞,周围的贼人纷纷倒下。   这才是悍勇!   在他的带动下,那些将士们竟然反扑了起来。   黑脸男子冷笑,“最后的挣扎,上去!”   二十余人一直在后面沉默着,闻令上前。   “杀!”   只是一刀,汪允就觉得不对。   新来的贼人神色冷漠,一看就是老手,而且刀法娴熟,力量大。   只是短暂交手,汪允就中了一刀。   他拼命的扭曲身体,避开了一枪捅刺,可看着那二十余人竟然结成了锋矢阵在冲击,不禁绝望喊道:“是世家门阀的精锐!”   黑脸男子笑道:“这是想着能走脱几个回去报信?痴心妄想,围杀了他们!”   贼人们蜂拥而上。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从右侧而来。   黑脸男子偏头看去,可这里在宽阔处,看不到右边的路。   他身边的男子跑了过去,踮脚看去。   他的动作僵住了。   前方的拐弯处,一骑突然转了出来。   战马雄壮,在转弯时整个身体都在发力,肌肉贲张……   战马喘息着抬头。   马背上的骑士抬眸。   那双眸子冷漠,随即竟然微微一笑。   男子跌坐在地上。   黑脸男子笑道:“要站稳了。”   他说着往前疾走。   正在厮杀的两边齐齐停了一瞬,看向了侧面。   呛啷!   骑士拔刀!   战马冲了出来。   随即身后转弯处一匹战马紧跟着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士身材雄壮的不像话。   有人在尖叫,是车队的军士。   “是赵国公!”   轰!   瞬间气氛就炸裂了。   “是赵国公!”   贼人们有一瞬失神。   黑脸男子冲到了前方,呆呆的看着冲来的贾平安。   “他为何来了这里?”   贾平安上次灭了契丹时绕圈子走海路回来,就是在登州登的岸。   所以那些军士不少都见过他。   “杀!”   贼人们疯狂涌了过去。   不算宽的道路上挤满了人,贾平安策马冲了过来,那些人不断往两边倒下,就像是劈波斩浪一般。   “拦住他!”   黑脸男子面色铁青,“放箭,放箭!”   汪允喊道:“快,出击!全军出击!”   仅存的百余军士冲杀了出去,顿时搅住了那些贼人。   黑脸男子跺脚,“杀了他!”   贾平安策马冲着他来了。   身后,李敬业带着其他人冲进了贼人中间。   黑脸男子转身就跑。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林子里,回头一看,贾平安的战马竟然轻松跟了进来。   在稀稀疏疏的林子里策马而行很是惬意,贾平安甚至看有空看看景致。   “来人,接应我!”   林子深处出来了两骑,这是黑脸男子的随从,身手最为了得。   黑脸男子狂喜,“杀了他!”   杀了贾平安能让皇帝,特别是让皇后心痛如绞。   而且贾平安被杀,大唐下一代就少了帅才!   “杀了他!”   黑脸男子狂喊着。   贾平安策马上前。   双方策马对冲。   对方一刀,闪电般的劈向贾平安的脖颈。   黑脸男子止步回身,握拳,咬牙切齿的道:“死!”   铛!   贾平安挡住了这一刀,横刀下滑,阿宝前行,横刀从对手的腰肋处拉过。   第二个对手虎吼一声,竟然是从马背上合身扑了过来。   这一下堪称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再见多识广的人也得跪了。   黑脸男子狂笑。   阿宝突然人立而起,贾平安夹紧马腹,轻蔑的看着黑脸男子。   对手人在空中,对手却突然变成了阿宝。   阿宝高高的落下……   呯!   男子就像是被疾驰的大车给撞到了一般,径直飞了出去。   贾平安顺势下马。   身后,第一个对手此刻才缓缓落马,胸腹那里开了个大口子,鲜血一股股的涌出来,眸色失去了神彩。   第二个对手就倒在了前方,胸口那里深深的陷了下去,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贾平安迈步越过了此人。   那只手努力动了一下,想拉住贾平安的腿,却在触及他的小腿时颓然落下。   黑脸男子转身想跑。   “今日若是让你跑了,贾某就此归隐山林!”   黑脸男子回身,拔出横刀,眯眼道:“放我一马,回头天下硝烟时,我饶你一家不死!”   贾平安缓缓走来,“你这话便透露了不少消息……敢说天下硝烟的唯有关陇那些人,士族做不到。天下硝烟,也就是说你等要搞事?搞事就搞事吧,还是长安……否则你如何敢说饶我家不死?”   黑脸男子愕然,旋即懊悔。   “饶我!”   他双手持刀,“我知晓许多钱财的藏地。当年天下大乱,多少豪族有钱人被清洗,那些钱财埋于各处,只等时机合适再度启用。你只需放过我,我便带着你去寻。”   贾平安逼近了,“我在倭国发现了银山,每年能产出百万两银子,你觉着你那些钱财我会看在眼中?”   说话间,他的横刀有些下垂。   黑脸男子眸色一冷。   “杀!”   横刀闪电般的袭来。   贾平安下垂的横刀就像是有人挑动了一下,从下到上……   铛!   黑脸男子的横刀被撩开,贾平安竟然弃刀,身体前倾,一拳……   呯!   印堂挨了一拳的黑脸男子轰然倒下。   “捆了!”   贾平安捡起横刀,回身就走。   身后,包东和雷洪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   少顷,贾平安到了前方战场。   此刻那些贼人大多被清剿,死伤遍地,还有不少跪在一边,等着被俘虏。   剩下百余人结阵负隅顽抗。   李敬业杀的浑身是血,“兄长,可要活的?”   百余人啊!   卢进两眼放光,“国公,能拷打呢!”   贾平安摇头。   李敬业喊道:“弄死他们!”   将士们一步步的推了上去。   卢进不解,“国公,要口供啊!”   贾平安指指被包东和雷洪拎出林子的黑脸男子,“首领在那,这些杂鱼要来作甚?”   卢进一怔,“国公竟然生擒了他们的首领?”   贾平安走向了那些死伤的府兵。   “战死了多少?”   汪允跪在一个军士的身前,抹了一把泪,“死了三十二人,大多死于被偷袭的那一下。”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回身道:“马上拷打,除去首领之外,其他人无需顾忌性命。”   卢进不禁凛然。   有人低声道:“这才是杀伐果断的赵国公啊!”   口供很快就到手了。   “都是关陇的人,此次出手的有五家人。他们聚集了人手,一路到了此处。”   贾平安坐在阴凉处,“千余人动静不小,这一路必然有人接应,官吏有,将领有,也好,正好一路清理过去。”   ……   华阴。   县廨中,县丞陈永芳正在处置事务。   一个小吏站在案几前在禀告:“……各处赋税收拢的不错,就两个村子收不齐,说是今年艰难。”   陈永芳抬眸,眼神冷漠,“不交税就是死路一条!”   “是!”   外面脚步声嘈杂。   “谁!?”   有人厉喝,旋即噤声。   小吏回身。   陈永芳抬眸。   呯!   值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烟尘中,一个男子站在外面,目光转动,随即盯住了陈永芳,“可是陈永芳?”   陈永芳皱眉,“你何人?”   男子颔首,“拿下!”   外面冲进来两个军士。   陈永芳霍然起身往后退,“来人呐!”   “呯!”   只是一拳,陈永芳就被干倒了,随即被上绑。   陈永芳喘息着,想着自己最近没犯事儿,就骂道:“贱狗奴,谁叫你等来的,还有,你是何人?”   门口的男子说道:“贾平安。”   陈永芳的身体猛的一震,随即被两个军士押解出来。   县廨的官吏们都出来了,默默站在值房外,看着一行人出来。   陈永芳突然问道:“为何抓我?”   贾平安反问道:“为那些人提供方便,帮助他们隐藏踪迹可是你?”   陈永芳整个人都软了,“赵国公,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贾平安说道:“我也想着不请牵累你的家人,但一旦你等成功,这个天下将会小战火四起,无数人见成为尸骸……”   李敬业在大门外等候,贾平安出来后他说道:“兄长,既然长安有可能出事,为何不赶路?”   “不把后路清理干净,那些人说不得会从洛阳方向悄无声息的摸到长安。”   ……   长安。   夏季的长安姹紫嫣红,因为皇帝去了九成宫,所以冷清了许多。   “阿娘,我们出去玩吧!”   苏荷怕热,恨不能整个夏季都待在有冰的房间里。而兜兜不同,压根不怕热,就想出去玩耍。   苏荷板着脸,“出去玩什么?如今外面都没几个人。”   兜兜嘟着嘴,“好些人都出去玩了,大兄他们都去了。”   ……   “殿下,算学那些学生今日出城,说是要夏练三伏。”   李弘看看外面的阳光,头一次觉着作为太子真不错,至少他可以选择在这等时候待在殿内。   戴至德拿起一份文书和张文瑾低声交流着。   很和谐。   在贾平安去接应车队后,太子身边空前和谐。   “该用饭了。”   太子仁慈,把中午这顿饭也管了。   李勣那边也是如此。   作为官吏的福利之一,在单位管一顿饭。   他老了,胃口也渐渐小了,中午只是一小碗馎饦,饼都不吃。   “英国公,沈丘求见。”   李勣把吃了大半的馎饦丢开,“收走。”   沈丘进来,行礼后看着这位大唐的老帅,心中有些担忧,“英国公,最近城中多了些人,去向诡异,有人看到他们去了官员家中。”   李勣喝了一口茶水,才想起孙儿说的老人少喝茶,“殿下那边如何说?”   沈丘说道:“殿下那边让盯着。”   李勣微笑道:“许多事看着就是了,发现不对再做应对。”   沈丘放低声音,“英国公,陛下带走了城中大半军队,皇城那边也还有些,大明宫的军队不多了,两千人……”   李勣微笑,“老夫在!”   ……   城中某处。   “赵信。”   上首的老人拍拍案几,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怒色,“为何你家来的人最少?”   五人坐在室内,下面的一个高瘦男子冷笑道:“赵氏来了五百余人,还少?你可知晓为了把这些人悄无声息弄进长安城来,赵氏动用了多少关系。”   老人眯眼,不满的道:“进城就藏着了事,粮食不缺,担心什么?”   赵信看着他,“你王贵也好不到哪去,今日盯着皇城,明日盯着大明宫,整日琢磨李勣会如何……”   老人淡淡的道:“我等家族足够强大,可李治小儿却借着长孙无忌一案下了毒手,死伤惨重……本来老夫想,若是就此下去也还行,好歹等儿孙们努力。可上个月李治还在时他做了什么?”   对面的中年男子狞笑道:“那个贱狗奴,在去九成宫之前,他明升暗贬,把咱们关陇的十余官员调到了无所事事的衙门去,更是拿下了九人,这个小畜生,长孙无忌当年愚不可及,就该带着咱们造反。”   “张麟你说的倒是轻巧。”下首的中年男子俊美,言行优雅,“你可知当初李治为何先拉拢了李勣等老将?就是想压制住咱们。否则你以为长孙无忌一死,咱们会束手待毙吗?”   张麟骂道:“你独孤家就是被李家父子坑死了,如今苟延残喘依旧摆什么美男子的架子?”   俊美中年男淡淡的道:“你张家原先就不是我关陇的人,不过是后来攀附上了,跟着飞黄腾达。”   张麟霍然起身,“贱人,耶耶今日弄死你!”   坐在他下面的杨旭义起身劝道:“哎!何必呢!都到了这等时候,弄不好就是全家流放,还争执什么?”   张麟坐下,独孤纯平静的道:“独孤家已经没了人口,此次老夫只带来了一百余人,都是我独孤氏多年的忠仆,出生入死毫不畏惧。”   王贵抚须,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独孤氏被李渊和李世民父子坑的厉害,当年何等的风光……”   张麟冷笑,“就是会生女儿罢了,生了美人就去嫁给贵人,独孤信当年就是会生,三个女儿都做了皇后,三个女婿和三个外孙也做了女婿。李渊便是独孤氏的外孙……可会生有屁用!”   独孤纯面色微冷,“张氏原先也只是关陇的附庸罢了。”   张麟大笑,“你这个匈奴人也敢在长安叫嚣吗?”   独孤氏本就是匈奴,在鲜卑人的圈子里厮混,叫做鲜卑化的匈奴人。   独孤纯淡淡的道:“前汉时,我的祖辈曾围困汉高祖刘邦!”   张麟不屑的道:“可后来被刘彻打成了狗,四处逃窜。听闻逃到了何处?极西之地。”   “好了!”   王贵喝住了他们,说道:“李勣垂垂老矣,长安的军队李治带走大半,剩下的一部分在皇城,一部分在大明宫。大明宫中他们探明了就两千人马,我等的人马聚齐了有多少?”   赵信说道:“三千不到。”   杨旭义叹道:“人太少了些。”   “所以才要雷霆一击。”张麟说道:“一旦突袭进了大明宫,就要四处烧杀,只需斩杀了李弘,拎着他的头颅出来,长安就乱了,随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会跟随,皇城中的军队有何用?”   王贵说道:“最近天热,这一批军士大多新来番上,还未曾定神,一旦暴起定然措手不及。所以我等要的是……果断!”   ……   李勣有些中暑的迹象,太子令医官来诊治,说是歇息几日就好。   “老了。”   李勣上马的动作很缓慢僵硬。   “英国公慢些。”   李勣出了皇城,周围至少五人在盯着。   “李勣中暑了,在值房里吐了一地。”   王贵颇为兴奋,“他不在,咱们的把握就更大了。”   张麟摇头,“这是突袭,他在与不在都无用。”   “对。”独孤纯意外赞同张麟的看法,“一旦发动就封住了各处,他有威望也无用。”   “正是。”赵信说道:“诸位,差不多了。”   王贵缓缓说道:“贾平安走多久了?”   张麟说道:“十一日吧?”   独孤信微笑,“那边会动手,贾平安赶到时只能看着一地尸骸和毁掉的大车痛哭流涕,担心自己的未来。”   “十万两银子,一旦我等成功,随后就可用这笔银子来招兵买马,随后重建江山。”   王贵说的气喘吁吁的。   赵信突然问道:“此次该到哪家做帝王了?”   王贵一怔。   众人一怔,随即都不大自在的低下头。   独孤纯幽幽的道:“独孤氏为关陇做嫁衣多年,以至于李渊登基就冲着自己的母族下狠手。换来换去……皇帝轮流做,今年该到我家了吧!” 第1067章 长安不安   “不能再等了。”   第二日,王贵再度召集了其他四人来议事。   “李勣虽说年老体衰不管事,可还有一个贾平安。”   赵信说道:“老夫算过,贾平安到三门峡一带需要不少时日,见到尸骸成堆他难道还能清醒理智?他定然会在左近搜索,随即去洛阳调动地方查探……等他回来时,长安已然易主了。”   张麟狞笑着,“那就准备?”   五人相对一视。   齐齐点头!   ……   九成宫在前隋时就是皇室的避暑胜地。这里优点多,第一自然是凉爽,其二便是距离不远,全程三百余里,快马三日就能赶到。若是急切换马不换人的话,一日就能到。   夏季的九成宫凉爽的不像话,住在宫中比春秋二季还惬意。   到了九成宫后,帝后每日处置朝政之余也喜欢出去转转,在山上寻幽探胜。   太子监国,剩下的儿子都被带了来。   十岁的李贤和八岁的李哲就跟着帝后出游,身后的宫人还抱着一岁多的太平。   山峦起伏,叠翠清幽,偶见溪水小河,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停驻歇息。   “白银之事朕以为不是蟊贼。”   李治和武媚并肩走在一起,前方是五名侍卫,俱是百骑。   武媚说道:“臣妾以为此事怕是胆大包天之辈才敢做。随行两百军士,就算是面对千余蟊贼也不会畏惧。”   李治笑了笑,“大胆说。”   武媚说道:“怕是某些人家在弄鬼。”   “朕想过两种可能,其一是那些人想给五郎难看。”李治分析的很是清醒,“太子监国发生这等大事,该如何?不过此事冒险太过,一旦被发现,朕的怒火他们可否能承受?”   武媚轻声道:“第二种……”   李治沉着脸,“有人想劫财。士族没有这个胆子,地方豪强单独也无法出手……贾平安去倒也合适。”   “平安去了,那些人也算是倒霉。”   李贤在帝后的身后听到这话,就问道:“阿耶,为何这般说?”   李治回首看了他一眼,“贾平安乃名将,那些贼人遇到他,不说一触即溃,但失败乃是必然。”   李贤嗯了一声,“那……若是意外呢?”   “没有意外。”李治淡淡的道:“李勣等人极力推荐他为下一任大唐帅才,何为帅才,胆大心细。若是在蟊贼的身上栽跟斗,那算是什么帅才!”   武媚笑道:“六郎无需担心这个。”   李贤点头,“是啊!我原先担心赵国公会大意。”   武媚目前四个孩子,老大是太子,老二老三是皇子,老四是小娇娇太平。目前太子称呼贾平安为舅舅,太平还不会叫人,剩下两个孩子都一板一眼的称呼他为赵国公。   李贤想着心事,李哲看着有些呆滞……   转过这个山口,皇帝刚想指着前方的风景,就听有人喊:“刺客!”   帝后同时看向了左边。   左边就是个小坡,也就是一人高,此刻上面突然站着三个黑衣男子,都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皇帝下意识的伸手把皇后往身后拉,可皇后却冲了上来……他急忙拉住了皇后,夫妻相对一视。   瞬间,身后冲来两个百骑。   手一松,两面组合盾牌成型,挡在了帝后的左侧。   右侧是陡坡,一个百骑冲过来,歪歪斜斜的看着就要掉下去,却依旧打开了组合盾牌。   噗噗噗!   箭矢撞到了组合盾牌,随行的千牛卫这才反应过来,咆哮着拔刀冲了过去。   这是羞辱!   可百骑的反应更快。   杨大树喊道:“弓箭手……”   早有百骑张弓搭箭。   “放箭!”   弓箭手放箭,上面的刺客倒下躲避,而前面的五名百骑已经完成了转身拔刀前冲。   三个刺客中一人起身,高喊,“他们上来了。”   旋即此人就被箭雨笼罩。   那五个百骑冲上了小坡,弓箭手们开始寻索周围的目标,并在帝后的周围形成了人体屏障。   李治阴着脸,“谁?”   “有人自尽!”   刺客不是百骑的对手,被砍杀一人,剩下一人自尽。   杨大树喊道:“搜索!”   这是程序。   帝后一家子就在百骑的包围下听着周围的动静。   “左侧安全!”   “右侧下方安全!”   “前方五十步安全!”   “收盾牌!”   折叠盾牌收了,皇帝冷着脸,“可能辨认出来?”   杨大树说道:“兄弟们刚看了看,从老茧上来看都是用刀的好手,箭术也不差。从牙口来看日子应当不错,经常吃肉……”   最后结论不大好。   “无法查出身份。”   皇帝颔首,“你等今日迅猛,朕很是欣慰。”   回头必然有赏赐。   杨大树却一边盯着周围,一边说道:“此处不安全,陛下,还请折返。”   李治从善如流,当即折返。   到了九成宫前,随行的重臣们已经闻讯出来了。   “快去清剿!”   许敬宗面色铁青,把薛仁贵喷了个满脸口水。   薛仁贵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出发了。   “陛下无恙,臣等欢喜不已。”   皇帝点头,“若非百骑应对得当,朕今日就危险了。”   这一套就是贾平安当年执掌百骑时弄出来的,千牛卫就此被比了下去。   千牛卫们跪下请罪,皇帝说道:“你等忠心耿耿,朕尽知。可也该好生操练了。”   千牛卫的人羞愤欲死。   回到自己的地方,君臣开始分析。   “陛下,臣以为此事多半是世家门阀所为。”   李义府的微笑消失了,一脸阴狠,“这些年陛下压制他们太过,这些人胆大包天,定然是他们干的。”   “前隋余孽呢?”上官仪问道。   许敬宗说道:“前隋余孽都老死了。”   是啊!   大唐立国多年,那些前隋余孽也闹腾过一阵子,后来就偃旗息鼓了,多半老死了。   “他们为何要动手?”   许敬宗在分析动机,“长安有太子监国,他们就算是刺杀成功又能如何?我等随即返回长安辅佐太子登基……”   皇帝的脸有些黑。   皇后却低声道:“许敬宗忠心。”   皇帝点头。   “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剿可能的凶手,谁干的灭族。如此还敢行刺的,不是疯狂就是另有图谋。”   “此言甚是。”上官仪想了想,“他们想做什么?”   皇后突然说道:“若是他们在长安也有谋划呢?”   皇帝双手握拳,“马上令人去长安,告诉太子,一切小心谨慎。另外……调集周围的府兵在山下待命,若是不妥,朕将率军杀回长安。”   众人领命而去。   殿内,帝后呆呆坐着。   “五郎还小!”   皇后缓缓说道:“臣妾想到了平安,他若是在长安,自然能护得五郎周全。可他却恰好去了洛阳接应车队,恰好啊!”   皇帝沉声道:“若是洛阳那边也是一批人动的手,那此事就不简单。能做成此事的……”   “士族有这个本事,可士族做大事而惜身,不会。”武媚分析着,“有这等本事也敢做的,唯有……”   “关陇!”   ……   李勣躺在家中,觉得有些虚弱。   “这天热的厉害,阿郎,还是多歇息几日吧。”   李尧刚把医官送走,满头大汗的进来。   “外面如何?”   李勣问道。   李尧说道:“外面无事。”   李勣目光幽幽的看着虚空,“原先陛下说过,只需清扫了长孙无忌和他的同党即可,可随后这些年陛下却越来越狠,关陇那些人不断被削弱……”   李尧笑道:“士族也不好过。”   “是啊!”李勣感慨的道:“陛下这是想为儿孙清扫后患,可称雄才大略。不过逼人太甚要小心狗急跳墙。”   李尧拿起小被子给他盖在膝盖上,看看冰盆里的冰,被冷气一冲,打了个寒颤。   “阿郎,关陇都没落了,至于士族,你说过士族看似得意,可干大事而惜身,外面看着云淡风轻,骨子里比谁都贪婪。他们不敢吧。”   “士族……不敢。”李勣说道:“士族能做的便是一边高高昂首,一边弯着腰。从前汉开始他们就是如此。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一旦江山板荡,他们会联手自保,随后纠结许久,把矜持丢下,去为那些他们口中所谓的叛逆或是胡人效力。”   李尧惊讶,“那不是墙头草吗?”   李勣含笑道:“墙头草没有他们矜持,而他们矜持的底气来自于联手后的钱粮人口,还有什么……小贾说的垄断了教育权,也间接垄断了顶尖大才。”   “阿郎,宫中来人了。”   ……   下午了。   六街打鼓!   “关门了!”   将领在喊。   朱雀大街的中段,两个男子站在那里,嘴角微微翘起。   “今夜之后,长安不安!”   马蹄声骤然而来。   “谁?”   将领厉喝,有人看了一眼,“看不清……好像是……”   “是赵国公回来了。”城头有人在高喊。   正在关门的军士回头,“可要开门?”   将领点头,“等赵国公过了再关。”   一百余骑旋风般的冲了进来,贾平安冲着将领问道:“可有异常?”   将领行礼,“国公放心,并无异常。”   “是贾平安回来了!”   赵信眼皮子直跳。   王贵阴郁的看了远方疾驰而来的骑兵一眼,缓缓走到了边上。   “就一百余骑,不足为虑。”   贾平安一路疾驰到了大明宫前。   “殿下可在?”   “在!”   有人跑去禀告。   李弘刚让辅臣们回去,正在歇息。   “殿下,英国公说了,最近几日要戒备,在赵国公回来之前,要小心。”   曾相林低声说着。   “为何?”   李弘喝了一口茶水,看着里面茂密的茶叶,不禁有些内疚。   阿耶在九成宫想来连一口浓茶都喝不上吧,也不知道三片能不能保证。   曾相林说道:“英国公说洛阳之事有些蹊跷,随行二百军士,在大唐境内当可横行,那些蟊贼无能为力。可竟然敢几度窥探袭扰,要么傻,要么便是有大家族要动手……可这等事一旦动手就会引来朝中无穷无尽的追查,风险太大……”   李弘放下茶杯,“所以……这是先把舅舅调出去?”   “是。”   李弘起身,“把舅舅调出去,城中唯有年迈的英国公。程知节等人早已不能上马,垂垂老矣。若是有人动手,猝不及防之下,大明宫就危险了。”   曾相林说道:“英国公的意思就是让大明宫加强戒备。”   “他还说了什么?”   李弘并未害怕。   曾相林说道:“英国公还说了,要大将坐镇。他本想来,可却体弱……就怕被人窥视,越发大胆。”   “如此他在家中便是威慑。”   李弘明白了,“这是虚虚实实。”   曾相林点头,“不过城中军队被陛下带走大半,若是骤然有人发难,长安怕是要乱了。”   李弘皱眉,“谁堪用?”   他在思索。   “殿下!”   一个内侍进来,李弘不满的道:“何事?”   曾相林喝道:“一惊一乍的作甚?回头领罚。”   内侍心中一凛,“殿下,赵国公求见。”   太子先是一怔,接着笑了起来,“舅舅竟然这般神速?”   贾平安进了大明宫,李敬业就跟在身侧。   “见过赵国公!”   “赵国公竟然回来了?”   大明宫中也有不少值守的官吏,见到贾平安后都惊讶不已。   “算算时日不该啊!”   连李弘都不解。   “臣一路快马疾驰,在山道上遇到了截杀车队的贼人千余人。”   贾平安见太子神色微微惊讶,却不见慌张,心中满意之极。   戴至德等人闻讯赶来。   “那些贼人呢?”张文瑾问道。   李敬业不满的道:“兄长既然去了,自然全灭。”   张文建尴尬的道:“老夫是关心则乱。”   贾平安看了辅臣们一眼,说道:“银子在后续,估摸着还得大半个月才能到长安。”   戴至德讶然,“赵国公这是赶路到了长安?太子身边有我等在,何须如此匆忙。”   辅臣都都觉得贾平安这等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为了权柄。   “无事了。”   贾平安说道。   辅臣们见他却不告退,就知晓他和太子有私密话要说。   这人难道不信任我等?   跋扈!   戴至德等人告退。   贾平安看了殿内一眼,“殿下案牍劳形,却不可忘记了操练。来,出去走走。”   曾相林刚想跟上,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曾相林知晓这是有私密话要说,就看向太子。等太子点头后,他就留在殿内。   二人在外面缓缓而行,太子见贾平安晒的满脸发黑,风尘仆仆,心中微动,“舅舅这般急着回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那些贼人是关陇的人。”   贾平安回身,见李敬业在后面些跟着,“太子,关陇的人不可能为了十万两银子冒险。一旦截杀成功,陛下会从九成宫赶回来,随后大索天下。这等事看似隐秘,可千余人的动静,事后真想追查也瞒不过,所以……长安不安!”   太子心中一凛,这才知晓了舅舅为何会如此辛苦赶路。   “他们想作甚?”   “洛阳截银子,别处定然会有些动静,我甚至怀疑他们会在九成宫发动些什么,比如说行刺陛下。”   太子面色微白。   “别担心。”贾平安微笑,“若是如此,长安定然就是他们发动的中心。他们能做什么?”   太子眸色微冷,“谋逆!”   “此等事他们干的轻车熟路……这些年陛下对关陇打击不遗余力,死伤惨重之后,他们这是想垂死挣扎一番。陛下去了九成宫,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李治打击关陇门阀的手段越来越肆无忌惮,相比于历史上更进一步,把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弄的到死不活的。   这和历史上的温水煮青蛙截然不同,暴烈了许多。   甚至在对付士族上他也是如此,许多时候他的手段让臣子们眼皮子狂跳。   “他们怎敢如此?”李弘觉得关陇沉寂了许久,不该如此。   “陛下对他们下手太狠。”贾平安说道:“原先他们都在想着大唐的江山社稷延续不了多少年。看看前隋,不过二世。大唐三世已经很了不得了。所以他们想等待时机。可没想到的是,辽东平定了,倭国也没了,甚至还寻到了大银山。”   李弘若有所思,“吐蕃也蛰伏着,突厥苟延残喘,大唐内部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强大无比,这样的大唐……让他们绝望了?”   “聪明!”   贾平安欣慰的道:“这就是他们动手的动机。至于士族,他们就算是知晓了也会袖手旁观,甚至会落井下石,知晓为何?”   李弘摇头,他虽然观政几年,但眼界依旧不够宽。   贾平安说道:“士族出仕往往会被优待,而到了显庆后,陛下对士族的态度大变,一直在打压士族,随后新学崛起,学堂开始扩张,士族的根基就摇摇欲……和大唐相比,他们更愿意回到前隋,或是回到更早些的时候。”   李弘止步侧身,“他们恨阿耶!”   “对!”   李治拉拢士族来对付关陇,等关陇一灭,他就反转开始打压士族,活脱脱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模样。   李弘看着贾平安,“舅舅,如此,可危险吗?”   他看到舅舅微笑。   “我在。”   ……   晚安! 第1068章 国公在哪我就在哪   “贾平安回来了。”   王贵坐下,外面暮色降临,他脸上的皱纹重叠着,看着黑一块灰一块的。坐下后,他喘息了一下,看看其他四人,沉声道:“他带来了百余骑,这只是一个小变动。”   赵信点头,他的个子最高,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们发动的是突袭,所谓电光石火间,不给他们应对的机会。贾平安再是名将也无济于事。对了,多少名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众人一阵轻笑。   这时有侍女进来点燃蜡烛,五人开始转换话题。   “今夜吃什么?”   独孤纯问道,“我从未觉着这般饥饿。”   张麟讥讽的道:“胆怯能让人饥饿。”   独孤纯看着他,“喋喋不休只会让人看穿你的色厉内荏。”   “够了!”   王贵皱眉。   十余根大蜡烛被一一点燃,这些蜡烛燃烧起来没有烟火气,一根的价钱就能让普通人家望而兴叹。   侍女们出去,随即酒菜来了。   众人优雅的开始吃喝。   晚些,杨旭义叹息一声,“贾平安一来,我担心他会有所发现。”   “无需担心。”   王贵说道:“此事都在谋划中。”   他露出了微笑,“原先的谋划就把贾平安算在了其中。”   ……   贾平安出宫时天都黑了。   李敬业和他在宫外分手。   “照顾好英国公。”   贾平安准备明日再去探望李勣。   包东和雷洪就在他的身边。   “赵国公。”   贾平安回身,却是沈丘。   皇帝去了九成宫,却把沈丘留下了,明眼人都知晓这是留下了一双眼睛。   贾平安再度进去。   二人走到了阴暗处,沈丘说道:“有些不对,但却说不出来。”   “百骑不要妄动!”   贾平安说道:“我此次去接应车队发现不对……”   “殿下说了,咱的判断也是门阀的人,而且……咱觉着那边更像是想引发这边的注意。”   夜风凛凛,沈丘轻轻压压鬓角,“陛下就在九成宫,距离长安不远,他们若是要动手,必然会同时对陛下下手……咱想去九成宫,长安你来镇压!”   老沈的目光果然敏锐,难怪能被皇帝信重。   贾平安说道:“此事要盯着,但却不可动,兵力太少。”   沈丘叹道:“咱就说你为何不动,是了,一旦把长安城中的军队撒出来,那便分散了,那些人突然而动,反而处处顾不暇接。”   “知道就好。”   贾平安最后交代道:“保护好太子,另外,盯着宫中的军队,若是谁敢在这几日蹦跳,拿下再说。”   沈丘沉默了一瞬,“可百骑不能动军队,这是规矩。”   “都什么时候了?”贾平安没好气的道:“动手有功无过。”   沈丘抬眸,黑暗中眸子闪亮,“若是被责罚了如何?”   贾平安说道:“我给你出伤药钱。”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显然家中也有些好奇他回来的这般快。   “阿耶,你是飞回来的吗?”   兜兜很是欢喜老爹的回来,带着阿福出迎。   “对,飞回来了。”   贾平安笑着揉揉她们的头顶,随后进家。   狄仁杰在,贾平安一见面就问道:“可想出仕?”   狄仁杰下意识的问道:“可是穷了?”   贾平安沉默一瞬,“陛下的威权会越发重,这等时候你出仕我也能照看你。”   “什么意思?”狄仁杰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我做官还用得着谁照拂?”   “你觉着呢!”贾平安揭他的伤疤,“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个倒霉蛋,不通人情世故,被上官和同僚挤兑的倒霉蛋。”   狄仁杰想到当年的事儿不禁汗颜,“可我如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那可想出仕?”   狄仁杰想了想,“此事……男人谁还没有抱负呢!”   贾平安笑道:“你磨了这几年,把性子抹平了不少,此刻出仕自然水到渠成。”   狄仁杰自嘲道:“这几年我反思许久,想了许多,原先太过莽撞了些,见不惯的事就说,不喜的人就疏离,活生生把官场变成了学堂。”   “安生等着吧。”   “哎!平安!”狄仁杰叫住了准备去后院的贾平安,“李义府可是吏部尚书。”   “担心会被李猫弄到海边去钓鱼?”贾平安笑道:“我如今若是没那等本事,这些年就算是白混了。”   狄仁杰嘟囔,“我总觉着李猫的好日子不长了。”   贾平安去了后院,妻儿一番相问,随即去沐浴,就更换了衣裳。   “夫君为何不换便衣?”   贾平安穿的是有些紧身的衣裳,方便活动,但在家中穿却有些不自在。   “没事,我这般穿着舒坦。”   贾平安坐下,兜兜马上跑到他的身后,握起拳头捶打他的肩头。   “阿耶,我帮你松散松散。”   “好!”   老父亲惬意的放松了身体。   苏荷走过来,随口道:“上次夫君马杀鸡捏了肩头,好生舒坦。”   “哦!”   兜兜奋力捏去,可她的手小小的,却抓不住贾平安的肩头。可这个却难不倒她,兜兜挥舞爪子用力……   “哎哟!”   贾平安被这一把掐的够呛,“兜兜你这是捏还是掐呢?”   兜兜纳闷,“阿耶,捏不是掐吗?”   贾平安:“……”   一夜好睡,贾平安睡的很沉。   “起火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有人喊。   贾平安冲了出去,就见杨德利家那边火光冲天。   “快去救火!”   贾平安一边喊一边回身道:“都待在家里,云章,云章!”   云章幽灵般的出现了,不带一点儿声响的。   贾平安吩咐道:“看好了,但凡火头蔓延过来,马上带着夫人她们出门躲避。”   卫无双冲了出来,“夫君,钱!那些钱!”   “拦住!”   贾平安指着卫无双,三花和鸿雁犹豫了一下,秋香和安静却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家主的指示,挡住了卫无双。   “好生待着,哪都别去!”   卫无双跺脚,“家中的钱都在库房里!”   贾平安本以转身,闻言回身道:“钱没了我还能去挣,你没了我到哪找去?”   卫无双呆立原地。   贾平安到了前院,仆役们已经集结了,并准备了各种灭火工具。   狄仁杰一家子也在外面,和王勃看着杨德利家那边的火头。   “怀英,你在家守着,家中听你指挥。”   “好!”狄仁杰应了。   “夏活和赵顺在家戒备,拎着刀子,但凡发现不对就动手。”   夏活应了,赵顺嘀咕,“为何郎君没叫我去?”   王老二没好气的道:“你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你去能灭火?”   赵顺怒了,“你还没了一只手!”   王老二得意的道:“耶耶撒泡尿就能灭火,燥性,哈哈哈哈!”   贾平安带着仆役们出发,突然想起了什么,“王老二留着,绕到后院院门那里盯着。”   王老二:“……”   赵顺笑的捧腹,“郎君是忘记了你!”   王勃追了出去,“先生,我呢!”   贾平安拎着盆说道:“你会把自己丢火堆里去,安生待着。”   王勃气得想哭。   狄仁杰幽幽的道:“平安果真对你了如指掌,不过还差些意思,若是我来看,你弄不好能掉水井里去。”   贾平安带着冲了出去,就见杨德利带着一家子毛焦火辣的在外面喊。   “救火!”   “阿耶,阿耶!”   一家子乱作一团。   王学友带着一家子也出来了,刚弄了几盆水。   贾平安看了一眼,“娘的!那边是后院吧,火头那么大,灭不了,陈冬,拆房子,把另一侧的房子拆掉!”   杨德利摇头,“那边装着钱呢!”   “钱个屁!”贾平安指指里面,陈冬带着人进去了。   “救火啊!”   姜融带着一群大汉来了,都带着木桶木盆。   “国公吩咐!”   刚才还在吆五喝六的姜融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贾平安说道:“一半人弄水泼洒在火头相邻的屋子上,延缓火势蔓延,其他人跟着陈冬他们去拆房子。”   一个坊卒问道:“国公,为何要拆房子!”   贾平安说道:“建立隔离带。”   姜融踹了他一脚,“国公吩咐照做就是了,就你话多!”   坊里来了不少人,甚至金吾卫的都想来。   “告诉他们,照常巡查,这里有我。”   隔离带的建立和泼水阻碍了火势蔓延,而顺着墙壁拆掉房子保证了隔壁王学友家不会被殃及。   火头还在,不过却小了,蹲在外面不时能听到有东西倒塌的声音。   “好多钱啊!”   杨德利蹲在那里眼泪汪汪的,痛不欲生。   “损失惨重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保住了大半钱财,够了。”   “平安你都忘了当年咱们一文钱掰成两半用的日子了?做人不能忘本!”   杨德利眼珠子都红了。   “你就适合去户部!”贾平安挠头,“对了,是怎么起的火?”   杨德利摇头,“一家子正在吃饭呢!招弟吸吸鼻子,说是嗅到了火的味道,我探头看了一眼,那火就从后院起来了。”   贾平安无语。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火就被扑灭了。   姜融带着人出来,杨德利起身道谢。   “应该的。”姜融很大气,“对了,废墟也得让人守着,否则会死灰复燃。”   杨德利说道:“我来守。”   贾平安笑了笑,“表兄,你现在大方了啊!”   杨德利不解,“我本就大方。”   贾平安说道:“一家子吃饭,卧室里竟然还点蜡烛。”   “你觉着我是那等人?”杨德利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贾平安笑了,“我当然知晓你不是那等人,可有人不知晓。”   ……   清晨,空气清新,但很快就被酒香味冲散了。   “时辰差不多了吧?”   王贵在喝酒。   他喝的很快,越喝脸色却越白。   “差不多了。”   赵信深吸一口气,“动起来?”   王贵点头,“等坊门开了让他们一个个摸过去,切勿集结引人注目。”   独孤纯问道:“贾平安在何处?”   王贵缓缓道:“他此刻自顾不暇!”   ……   清晨。   六街打鼓。   贾平安出了坊门。   身后是徐小鱼和王老二,房门外,包东和雷洪已经到了,他们用百骑的身份出行百无禁忌。   出去后,包东说道:“昨夜无事。”   贾平安颔首。   路边有几个闲汉缓缓走过来。   “国公,昨夜有人窥探大明宫和皇城。”   “好!”   贾平安眸色平静。   要来了吗?   一骑远来,却是高阳府上的。   “国公,小郎君病了。”   贾平安勒马。   “如何病了?”   李朔的身体继承了他老娘高阳的底子,真的不错,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怎么生过病。   来人说道:“昨日小郎君用冰太过,夜里就发了热。公主才将令人去寻医者,又令人进宫请见,想求了医官来……”   贾平安看了一眼大明宫方向。   去哪边?   去高阳那里,若是那些人骤然发难,他不在现场……谁能镇压局势?   可去了大明宫,孩子若是出事,他一辈子都放不过自己。   瞬间贾平安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孩子发烧的后果。   历来果断的贾平安竟然愣住了。   “国公!”   来人有些焦急。   贾平安说道:“雷洪,你跟着他去公主府看看,随后回来禀告。”   他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些。   随后到了皇城。   兵部。   “见过国公。”   吴奎看着很是疲惫,但贾平安却依旧黄世仁再世。   “今日兵部看牢了。”贾平安看似平静的说道:“没有殿下和我的手书,一兵一卒都不能调动。”   吴奎纳闷,“没人调动军队吧。”   “你记着就是。”   贾平安起身出去。   出了兵部,李敬业正在门外等候。   “英国公如何?”   “阿翁就是中暑了。”李敬业有些焦虑,“阿翁怎地有些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什么做人的大道理。”   李勣这是交代遗言?   贾平安觉得还早。   “兄长,怎地去太极宫?”   李敬业不解,“里面空荡荡的,就剩下些老女人和宫女内侍,晚上他们说都不敢出门,怕撞到鬼。”   贾平安问道;“那你可怕撞到鬼?”   李敬业笑道:“鬼?兄长,你说鬼能不能甩?”   贾平安“???”   “你前世莫非姓宁?”   “定然姓李。”   李敬业问道:“兄长,你可怕鬼?”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进了太极宫,守门的人压根不看一眼。   贾平安回身看着宫外,“人比鬼可怕。”   ……   “公主。”   肖玲急匆匆的来了。   “医官来了。”   李朔就躺在床上,一脸无奈。   医官进来,见到高阳在里面,赶紧行礼。   “大郎早上有些发热。”   医官诊治了一番,“就是火气大了些,吃清淡些。”   高阳笑道:“这几日大郎贪吃肉。”   医官抚须笑道:“这便是了,孩子克化不了许多肉,于是脾胃便会不适,脾胃乃人的根基,根基一动,这人就会百病丛生。”   高阳出了房间。   肖玲笑道:“小郎君果然身体强健。”   一个侍女从前院而来,“公主,国公遣人来看小郎君。”   高阳诧异的道:“小贾如何知晓的?”   前院,雷洪刚进来,钱二问道:“可是国公有话交代?”   呛啷!   瞬间雷洪拔刀转身。   那个仆役已经冲出了门外。   雷洪喊道:“此人乃是内应!”   他拔足狂奔。   那人疯狂奔跑,可哪里能和雷洪这等日日锤炼身体的人相比。   呯!   雷洪从身后扑倒了仆役,身后一群公主府的仆役冲了出来,见状不知该说什么好。   雷洪单手拎着仆役的头发,猛地一提,喝问,“谁让你去骗国公?”   仆役冷冷看着他,因为扑倒的缘故,整张脸都在青紫肿胀中。仆役张开嘴……   He……   雷洪反手一巴掌把他抽的眼神茫然,一边拖着他回来,一边问道:“今日公主可曾派人去寻国公?”   钱二摇头,“没有。”   雷洪把仆役扔下,飞也似的冲进去。   “快,我有急事求见公主。”   消息传到后院。   “公主,那百骑拿了咱们一个仆役,说是请见。”   高阳皱眉,“是谁?”   “那个满脸胡子的雷洪。”   肖玲觉得这人太霸道了。   “见他。”   高阳到了前院,随即屏风立着,雷洪被带了来。   “公主,先前国公在上朝的路上遇到那人,说是小郎君病重,公主请国公来看看……”   屏风后的高阳一怔,“此人为何如此?”   果然是公主!   雷洪说道:“这几日长安城中有些异动,国公说怕是有人准备铤而走险,所以急匆匆赶回了长安。请公主令府中人不得外出,不得随意走动,人佩刀枪,有弓箭也带着,令人上墙头窥看……切记!下官告退!”   雷洪转身就跑。   钱二喊道:“哎!路上怕是危险,你不如留在府中……”   雷洪没回头,“国公在哪我就在哪!”   ……   高阳柳眉倒竖,“关大门!”   大门关上。   “钱二!”   “老奴在!”   钱二欠身。   高阳吩咐道:“家中的仆役全数拿起刀枪,但凡有谁敢窥探后院,杀了再来回禀。”   钱二点头,“领命!”   高阳回身,“肖玲。”   肖玲打个哆嗦,“公主。”   高阳说道:“后院的侍女们都集结起来,拿了兵器,把门都看住了,有人往里面闯,不问情由砍杀了再说。”   肖玲,“……”   杀人啊!   高阳盯着她,“嗯!”   肖玲肝颤,“领命!”   高阳回身看着皇宫方向,“小贾……”   ……   求月票! 第1069章 孤相信舅舅   贾家。   “弓箭都准备好。”   陈冬带着仆役们在准备防御。   狄仁杰在统筹。   “去隔壁两家说一声,让他们都回来,一家子都过来。”   王学友带着一家子,王大娘带着一家子在贾家团聚了。   赵贤惠问道:“可是有事?”   狄仁杰担心吓到他们,就笑道:“听闻这几日有一股贼人盯住了道德坊,平安担心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所以先请你们来家中避避。”   王大娘谢了,随即被带去了房间歇息。   赵贤惠也跟着去,王学友却低声问道:“可是不妥?”   王学友往日里看着老实,可到了这等时候就露出了真面目。   狄仁杰点头,“莫要声张。”   “明白了。”   王学友回身,“大锤,寻了横刀来。”   “哦!”   王大锤也不问,刚想出去,狄仁杰笑道:“贾家别的缺,刀枪不缺。”   王学友拍了一下脑门,“倒是忘记了小贾乃是大将,家中哪里会缺这个。”   后院,早上卫无双就躺下了,说是身体不适。   做儿子的自然要告假服侍,所以贾昱今日没去上课。   “阿娘,可想喝水?”   贾昱就坐在边上。   卫无双说道:“无需喝水。大郎,你出去带着兜兜他们玩耍吧。”   贾昱摇头,很认真的道:“阿娘,你都病了,我哪有心思玩耍。”   卫无双露出了老母亲的笑容,然后说道:“只管去。”   “不去!”   卫无双怒了,“我没病。”   贾昱起身,“阿娘都开始说胡话了。”   卫无双,“苏荷!”   “何事?”   苏荷从外面进来。   卫无双指指贾昱,“给他说说。”   苏荷开口,“夫君说了这几日外面有逆贼要作乱,家中要戒备,所以你不能去读书。”   贾昱明白了,起身道:“那阿耶呢?”   苏荷说道:“夫君乃是大将,更是辅佐太子的重臣,自然要在太子那里。”   ……   太子正在和辅臣们议事,不过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殿下!”   戴至德发现太子走神了,皱眉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李弘微笑道:“昨夜没睡好而已,无事。”   ……   一个个男子进了长乐坊。   坊正带着坊卒们站在宅子的外面,里面有人在说话。   “差不多了。”   为首的男子叫做樊离,看着凶狠异常。   “陈句,兄弟们可都到齐了?”   一个身材矮瘦的男子应诺,“到齐了。”   樊离目光转动,看着室内的十余男子,“你等都是各家的好手,领兵厮杀都不弱。今日乃是大事,事败自然是抄家灭族,所以莫要心存侥幸,该赴死就果决些。”   十余人起身,“是!”   樊离按着刀柄,目光锐利,“若是成功,看看那些人,尉迟恭,程知节,李勣……这些人何来的荣华富贵?皆因他们顺应天时,跟随了明主。一旦成功我等便是功臣,封妻荫子不在话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满意的看到这些人鼻息咻咻,樊离最后说道:“城中大半军队被皇帝带走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此次机会,再也没了,明白吗?”   众人重重的点头。   樊离拔刀。   “出击!”   ……   “要开始了吗?”   王贵等人已经转到了平康坊中。   一个站在门口的侍从说道:“王公,时辰到了。”   王贵微笑道:“李唐的时辰到了。”   赵信举杯,“为此该喝一杯。”   “共贺此刻!”   五只酒杯举起。   ……   “贾平安在何处?”独孤纯喝了杯中酒问道。   张麟冷笑,“刚才来报,贾平安进了皇城,大概是去了兵部。”   王贵淡淡的道:“兵部?我们无需鱼符……说起来也是让人恶心,就因为李虎,好不好的虎符就被改称为鱼符,雄壮的军队变成了鱼!”   赵信笑道:“如此,就让他在皇城中绝望吧!”   ……   一群群大汉行走在昌乐坊中,他们手持刀枪弓箭,甚至还有弩弓。   坊民们见了不禁惊呼。   “这是要作甚?”   “是……是造反!”   几个大汉偏头看了他们一眼,作势拔刀。   坊民们惊呼一声,接着散了。   樊离沉声道:“贾平安就在皇城,听到动静他会走太极宫,从东宫一侧出来,你等记得封锁住大门。”   “领命!”   樊离看着前方喝道:“往丹凤门去,突击!”   大汉们开始奔跑。   丹凤门中,明静带着几个百骑正在蹲守。   “赵国公说这几日要小心。”   她在给守将敲警钟,但自己却不大信。   守将显然也不信,但还是做出了反应。   “我调集了五百人,就藏在城头上,若是有贼人来,那就请他们吃箭矢!”   明静笑道:“好手段!”   城头有人高喊,“有异动!”   将领霍然抬眸看去。   “左侧!”   他的目光转向左侧。   脚步声渐渐大了。   “千余人以上,不,弄不好两三千!”   明静面色一白,“要调动两三千军队必须有兵部的鱼符,赵国公并未有交代,此乃……”   “逆贼!”   将领喊道:“敲钟戒备!”   铛铛铛!   钟声回荡在城头,前方出现了一群大汉,后续更多,一眼看不到头。   明静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将领狞笑道:“这是前隋故事,有人想谋逆。来人,去禀告给太子,速去,另外……谁指挥?”   “我!”   将领和明静回身,就看到了一身戎装的贾平安。   他仿佛早有准备,顶盔带甲,横刀在,弓箭也在。   樊离已经看到了城头站起来的军士,喊道:“放箭!”   箭矢覆盖了这一段城头和城门。   贾平安听到了一连串惨叫,“盾牌保护,关闭大门!”   大门处突然骚动,有人在惨叫,有人喊道:“王福杀人了!”   贾平安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斩杀逆贼!”   将领亲自去了。   刚冲到大门那里,就听有人喊道:“小心!”   将领只觉得腰侧一痛,浑身的力量瞬间消失。   “果然,那些人造反的手段天下无敌。”   贾平安冷静的道:“百骑,结阵上!”   包东带着一队百骑冲了上去,“杀了!”   动手的几个军士被斩杀,但贼人已经到了。   贾平安就站在城门洞的后面,沉声道:“长枪列阵。”   明静有些慌,“不是该关闭城门吗?”   “闭嘴!”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漠的让明静相信他能因此斩杀了自己。   王老二和徐小鱼站在贾平安的身后,王老二低声道:“这时候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一旦放弃防御关门,对方顺势就能冲杀进来。”   徐小鱼昂首,“夫战,勇气也!”   “放箭!”   城头在放箭。   在狂奔的大汉们倒下不少。   “他们早有准备!”   陈句喊道:“上弩弓吧。”   樊离点头。   “弩箭……”   一排排弩手把目标对准了城头。   “放箭!”   一排排弩箭覆盖了这一段城头,惨叫声不断。   “他们动用了弩弓!”   明静觉得这几乎就是明火执仗了。   “关陇不差这个。”   贾平安淡淡的道:“该来了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队队军士正在奔跑而来。   “弩手上前。”   贾平安指指前方,一队队弩手抢到前方。   “平射……放箭!”   前方冲来的大汉们倒下一片。   “弩手上城头。”贾平安的指挥依旧不慌不忙。   弩手上了城头,旋即压制住了对方的弩手。   “长枪……”   贼人上来了。   “杀!”   长枪密集捅刺,对方也是如此,瞬间城门就成了沙场。   ……   李弘已经听到了动静。   “为何敲钟?”   戴至德说道:“让人去看看。”   “杀!”   喊杀声传来,戴至德面色剧变,“来人,保护太子!”   外面冲进来数十人,为首的竟然是李敬业。   李敬业浑身披甲,狞笑道:“叫嚷什么?外面是逆贼在动手,兄长说了,宫中不可乱,你等辅臣要做的是……安静!”   戴至德回身看着太子,见他神色平静,“殿下,可是……”   “昨日舅舅就和孤说过,这几日可能有人会铤而走险。”   戴至德一怔,“逆贼攻打,谁人来抵御?赵国公何在?”   “赵国公已经去了城门处!”   戴至德一愣,“他不是在皇城吗?”   李弘没搭理他的问题,“曾相林。”   “奴婢在。”   李弘吩咐道:“殿内留下两三人即可。”   曾相林随即开始甄别。   沈丘冲了进来,“殿下,贼人三千余,正在冲击丹凤门。”   李弘问道:“如何?”   沈丘说道:“贼人在军中有内应,就在准备关门时,内应暴起,杀了守将。幸而赵国公及时赶到,接手了守军。”   李弘冷笑道:“果然是关陇。当年炀帝被叛军杀了,那些内应功不可没。”   戴至德缓缓坐下,“此处只有两千人,还得盯着周围各处,城门那里能有一千吧?一千对三千,赵国公……”   ……   “杀!”   丹凤门那里的尸骸堆积的老高,血流成河。   “放箭!”   城头不断有弩手被射中落下去,而城下也不断有弩手倒下。   守军的弩手人数劣势,幸而居高临下还能维持。   “国公,贼人悍不畏死!”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那些贼人前赴后继,压根就没有害怕的情绪。   “关陇纵横多年,家中的死士不差!”   贾平安看着身后的军队,“周围如何?”   包东说道:“都有人在戒备。”   贾平安皱眉,“敌军手段太简单。”   外面,樊离看着城头的弩手在拼命反击,说道:“准备。”   有人喊道:“闪开!”   正在攻击的贼人们纷纷避开。   三辆车露了出来,就像是长矛般的弩箭架在了上面。   “是弩车!”   守军色变。   “闪开!”   这个没法挡!   贾平安眸子一缩,“退后,侧面列阵。”   王老二低叹,“挡不住了。”   徐小鱼都面色煞白,“他们竟然连这等东西都有?”   关陇门阀多年的积累,一朝爆发出来让人胆战心惊。   樊离举刀,随即挥下。   呯呯呯!   三声震响。   三根巨大的弩箭就冲着丹凤门冲了过去。   樊离不看结果,“冲杀进去!”   陈句欢喜的道:“进了丹凤门就再也无法阻拦,咱们可以从左右绕过去,守军如何能挡?”   三根弩箭先后冲进了丹凤门内,两根穿透了三名守军。   “他们进来了!”   ……   城外。   朱雀大街上!   在街上巡弋的数十金吾卫军士转身向大明宫狂奔而去。   “放箭!”   半途他们遭遇了伏击,一阵箭雨让他们死伤惨重,接着竟然出现了……   “骑兵!”   数十骑拿着马槊冲了过来。   ……   “外面有人作乱!”   道德坊内,姜融喊道:“关闭坊门,坊中的男丁集结,快!”   他急匆匆的跑去了贾家。   贾家大门紧闭。   “我乃姜融。”   侧门开了,王勃出来拱手,“可是不对?”   姜融说道:“有贼人作乱。”   王勃说道:“贾家无需担心。”   姜融明白了。   酒坊和茶坊都停产了,那些护卫集结起来,准备防御可能的攻击。   孙仲步履蹒跚的往后走。   “孙仲,你去何处?”   有人问道。   孙仲说道:“老夫怕,去后院躲着。”   “哎!都老的走不动了还出来!”   ……   修行坊。   魏青衣出了家门,见外面男丁正在集结。   “这是何故?”   一个坊民带着横刀狂奔,喊道:“有贼人作乱,咱们要去守护修行坊!”   这便是坊市,靠着坊墙就是一个坞堡。   魏青衣回身看着宫城方向,只觉得眼前全是一片血红。   “大唐啊!”   ……   吴奎在兵部发呆。   “吴侍郎!”   陈进法冲了进来。   “何事?”   陈进法拿出一张纸,“国公手书。”   吴奎看了一眼,突然把手书撕了,起身道:“国公看不起老夫吗?”   陈进法只觉得眼眶发热。   ……   “殿下,叛贼动用了弩车,已经攻进了丹凤门。”   太子还好,辅臣们面色剧变。   张文瑾嘶声道,“竟然动用了弩车?”   戴至德面色微红,“只能是关陇那些人才有的手笔。殿下。”   众人看着太子,戴至德起身拱手,“臣请殿下撤离大明宫。”   众人拱手,“请殿下撤离大明宫。”   情势危急了!   别人都能出事,但太子却不能。   戴至德见太子不动,就说道:“请殿下放心,臣等将死守大明宫,若是殿下见到追兵,定然是臣等战死了!”   他举手,“刀来!”   辅臣们举手,“刀来!”   一个个文官神色平静的接过横刀。   太子端坐在那里。   “孤相信舅舅!”   ……   贼人冲进了丹凤门。   “杀!”   两侧列阵的守军冲了出来。   丹凤门之内就是一条类似于护城河的人工河,这条人工河就挡在那里,前方才是真正的宫城。   也就是说,大明宫的外城之内还有一个内城,也就是宫城。但宫城门太多了,而且不如外城这般坚固高大,所以防御难度很大。   樊离说道:“攻破宫城,活擒李弘!”   那些贼人高喊,“攻破宫城,活擒李弘!”   贾平安就在下马桥上,冷冷的看着贼人的进攻。   “国公,九仙门发现贼人!”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来。   贾平安说道:“贼人必然不多,坚守。”   “领命!”   “国公,皇城那边杀起来了。”   有人在城头观察到了皇城那边的动静。   贾平安不动声色,“那是佯攻。”   “贼人来了。”   一队贼人突破了防线,冲杀了过来。   “是贾平安!”   有人高喊。   樊离笑道:“好机会!斩杀了他,大事定矣!”   “他们以为我只会被动挨打吗?”贾平安说道:“时候到了。”   徐小鱼牵来了阿宝。   贾平安上马。   樊离眸色微变,“他想作甚?”   数十身披重甲的骑兵缓缓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身后。   陈句惊呼,“他准备了重骑!”   “弩手!”   樊离大喊。   可贾平安已经动了。   至于弩手,在两侧守军的不断夹击下谁还能举起弩弓?   “出击!”   贾平安一夹马腹,阿宝就冲了出去。   樊离眸色微变,“弩手何在?”   数十贼人在上弩箭。   “杀进去!”   守军突然爆发了,一阵冲杀,竟然冲杀到了弩手们之前。   樊离眯眼喊道:“撤!撤出丹凤门!”   陈句红着眼喊道:“撤出去我们何时能再度攻进来。”   樊离骂道:“这里狭窄,重骑冲过来谁能挡?我们还有手段,撤!”   贼人在撤退。   重骑碾压了过来,来不及撤离的贼人都成了尸骸。   到了丹凤门外,樊离狞笑道:“贾平安必然要杀出来,否则只能任由咱们在四处烧杀抢掠,这个罪责他背不起,弩手!”   弩手终于得了机会,列阵以待。   可重骑却在门内止步。   陈句骂道:“他不管皇城的死活了吗?”   樊离冷着脸,“皇城那边是佯攻,让他们纵火!”   昌乐坊中出现了火头,那些来救火的坊民被射杀大半,剩下的逃回家中躲避。   一个老人眼泪汪汪的道:“这……这是谁兴起了乱世?”   ……   “咱们攻进了丹凤门!”   长乐坊中,王贵等人欢呼雀跃。   “樊离不负众望,哈哈哈哈!”   赵信狞笑道:“拿住李弘,对外说李治病逝,让李弘登基,随后绞杀李治……这便是隋末的翻版,哈哈哈哈!”   独孤纯红光满面,“此次定然要斩尽杀绝!对了,贾家有许多产业……”   众人相对一视,“都是我们的。”   “哈哈哈哈!”   他们再度大笑。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诸公,樊离他们被赶了出来。”   王贵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何?”   赵信不敢置信的道:“他们人多势众,皆是死士,就算是李靖重生也得甘拜下风?”   来人说道:“他们竟然藏着数十重骑!”   张麟色变,“丹凤门内狭窄,重骑一旦发动,樊离只能撤离,谁在指挥守军?”   “贾平安!” 第1070章 百姓来了   “吴侍郎,该动手了。”   兵部,吴奎佩刀出来。   数十军士正在等候。   吴奎说道:“贼人正在攻打大明宫,皇城这里也处处危机,你等跟着老夫来!”   一个队正上前,“请走含光门。”   吴奎一怔,“含光门就在朱雀门不远处,贼人定然不少,你等……”   队正说道:“我等在!”   吴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   众人集结,旋即上马到了含光门内。   皇城的门紧闭着,城头军士喊道:“外面数百弓箭手,咱们的人散在皇城各处坚守,不能开门!”   皇城加上太极宫很大,皇城中剩下的军队压根不足以全面防御,只能采取重点防御的手段。   吴奎想到了贾平安的手书,“老夫兵部侍郎吴奎,开门!”   城头的将领问道:“吴侍郎去何处?”   吴奎说道:“去救长安!”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   城头的将领喊道:“掩护吴侍郎。”   门外的贼人楞了一下,旋即准备用弓箭覆盖含光门。   “朱雀门开了。”   朱雀门打开,两百余守军冲了出去。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军士一路倒下。   含光门内,队正喊道:“出击!”   马蹄声传来,数十骑兵冲出了含光门。   “结阵!”   贼人头领在大喊。   长枪开始列阵。   吴奎就在数十骑兵的最后面。   他看到前方的数骑就这么撞上了长枪,接着马背上的骑兵就飞了过去。   有人在半空中被长枪刺穿,有人撞倒了贼人,然后厮杀在一起。   他们竟然用自己的身躯打开了一个缺口。   后续的骑兵冲进了缺口中。   前方的贼人不断倒下,但骑兵不断在减速……减速的骑兵不如步卒!   骑兵不断被刺杀落马。   但无人退缩。   左侧的守军发力了,前赴后继的冲杀过去。   前方,两个骑兵眼看着就要冲出贼人阵列,却被侧面而来的箭矢射中。   后面的队正毫不犹豫大喊道:“杀出去!”   他率先冲杀了出去,后面的骑兵被长枪捅刺,双手握住枪柄喊道:“走!”   吴奎就在他的身后,挥舞着横刀冲了出去。   前方豁然开朗。   吴奎抬眸,不知何时竟然泪如雨下。   ……   樊离带着人出现在了兴安门外。   “如何?”   一个男子指着城头说道:“这里仅仅十余人,刚被弄掉。”   兴安门缓缓打开。   樊离回身看看身后的同伙,淡淡的道:“这一次贾平安如何防御?”   ……   丹凤门内,贾平安说道:“注意防备他们的弩枪,另外,看好各处……”   呜呜呜!   号角声从右侧传来。   “国公,兴安门被人接应打开了。”   “艹尼玛!”   贾平安也脸黑了,“撤,撤进宫城中。”   明静一边跟着跑,一边问道:“怎地还有内应!”   贾平安骂道:“皇室以前就是关陇中的一家,天知晓他们的身边被埋了多少钉子!”   “贾平安逃了!”   陈句狂喜,“大功告成,发信号!”   有人吹响了号角。   呜!   呜呜!   呜呜呜!   有节奏的号角声被人接收到,旋即送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的坊门已经被接手了。   一骑冲了进去,直至那家酒楼。   王贵放下酒杯,微笑道:“老夫听到了马蹄声。”   一人冲了进来,“已经攻进了大明宫!”   “妙哉!”   赵信起身,“老夫真想去看看。”   独孤纯微笑,“李弘拿住,随后就是各处重臣拿下,贾平安……我以为死的更好。”   王贵说道:“那人就是一条疯狗,从开始就冲着我等撕咬,今日若是侥幸不死,便吊死他!”   “善!”   ……   “点火!”   樊离到了宫城正门,里面就是含元殿。他说道:“贾平安可来得及令人堵门?今日我便要让他无处可逃!”   陈句说道:“冲杀进去,抓到李弘为首功。斩杀或是生擒贾平安大功!”   贼人开始纵火,几处门洞都在火油的浇灌下燃烧着。   “他们要进来了,国公,堵住大门吧。”   包东觉得事儿不大妥当了。   守城时自然会堵住大部分城门,但今日贼人是突袭,压根来不及应对。   贾平安按刀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问道:“贼人进来了多少?”   城头有人在看,“国公,贼人进来两千余。”   “差不多了。”   贾平安抬头看看天空。   ……   吴奎打马在城中疾驰,十余骑就护在他的周围。   “前方就是开化坊!”   开化坊坊门紧闭,类似于哨楼的高楼上有人在喊,“发现了骑兵!”   吴奎冲到了坊门前勒马,“老夫兵部侍郎吴奎,逆贼正在攻打大明宫,结阵,结阵出来,跟随老夫去救太子!”   他不等里面反应,策马继续前冲。   前方是安仁坊。   “老夫兵部侍郎吴奎,有贼人……”   吴奎奋力嘶喊着,不时扯扯自己的官服,而那些骑兵就是身份证明。   “结阵出来。”   他继续疾驰,当到了永达坊时,前方遇到了数十骑。   “是贼人!”   队正看了吴奎一眼,“吴侍郎保重!”   这些贼人不比府兵差,大多有过之而不及,堪称是关陇最后的精锐力量。   十余骑面对数倍于自己的贼人,再无生机。   吴奎疯狂捶打着坊门,“老夫兵部侍郎吴奎,有贼人正在攻打大明宫,想杀太子,出来,列阵出来,救他们,救太子,救大唐社稷!”   门后没动静。   吴奎骂道:“你等没卵子吗?今日老夫便让你等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他策马掉头,拔刀。   那十余人已经接敌了。   甫一交手他们就被斩杀三人,而贼人不过落马一人。   果然是关陇精锐,老夫上去怕是连一刀都扛不住!   但……   “杀敌!”   吴奎举刀奋力高喊。   吱呀!   吴奎策马中回头。   坊门大开。   坊正率先冲出来,回头喊道:“结阵,冲杀!”   大唐为何让人生畏?   不是因为有钱,更不是因为灿烂的文化,而是因为全民彪悍!   汉末后的漫长杀戮,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数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人们,唯有懂的如何杀人才不会被人杀。这股彪悍的民风延续到了大唐。   而大唐百姓最向往的职业就是从军。   从军要看家境,还得看力气,你若是刀法了得,箭术了得,那自然比别人更有优势。   连杨德利原先都在村正的带领下练过。   “杀!”   一股股丁壮冲出了坊门。   那边正在厮杀的双方都愣住了。   坊正在叫骂,“曰你娘,列阵,列阵!”   一个个坊民拿着长枪或是横刀,列阵快跑。   那数十骑愣住了。   “冲杀吧!”   有人提议。   “冲你娘,你看,那些杂种连弓箭都有。”   “长枪阵来了。”   骑兵最怕的就是长枪阵。   “撤!”   贼人掉头逃跑。   前方,道德坊的坊门大开。   狄仁杰和姜融在最前方。   “列阵!”   数百男丁列阵。   狄仁杰拔刀。   “杀啊!”   贼人惶然回首。   不只是身前身后,更远的地方,能看到一队队阵列正在集结。   一支箭矢飞来,一个贼人落马,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侧面的阵列。   “这是百姓?”   ……   “如何了?”   戴至德有些担心的道:“好像起火了,不,就是起火了。”   众人纷纷走到了殿外,看着宫城边缘的烟火。   戴至德回身道:“殿下,宫城失守!”   “撤吧!”张文瑾说道:“臣等在此坚守,贼人来了定然以为殿下还在此处,如此可争取些时辰。”   李弘看了一眼李敬业,“舅舅还未遣人来传信,孤不走!”   戴至德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陛下远在九成宫,殿下身系长安安危,怎可儿戏?”   李敬业站在侧面些,闻声皱眉道:“兄长自有安排,你咋呼什么?”   戴至德喝道:“他的安排何在?从开战至今他可曾派人来传信?”   李敬业可不会搭理什么左庶子右庶子,他不满的道:“你这是何意?想质疑兄长?如此你为何不去厮杀?来人,送戴至德去厮杀!”   两个军士真的过来了。   “跋扈!”戴至德气得浑身发抖。   一人冲了进来。   “是包东!”   包东浑身浴血,冲进来行礼,禀告道:“殿下,赵国公令臣来禀告,大事定矣!”   李弘颔首,“孤知晓了。”   戴至德问道:“都被逆贼攻进了宫中,为何说大事定矣?”   包东说道:“让贼人攻进宫中乃是赵国公的手段。”   “什么手段?”张文瑾问道,“难道……诱敌深入?”   “正是。赵国公担心贼人若是被击溃,会在长安城中到处作恶,所以佯装不敌,把贼人放进了外城……要开始了。”   ……   英国公府。   “阿郎,小心些!”   李勣上马。   卢国公府,程知节被人架到了马背上,气喘吁吁的道:“儿郎们,跟着老夫来!”   ……   “杀!”   贼人在拼命的向贾平安镇守的含元殿大门发动进攻。   ……   皇城中,守军正在激烈的讨论。   “不管别的地方了,咱们集结冲杀出去,去救太子!”   “可皇城中无数官吏,还有太极宫怎么办?”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   “皇城的守军不敢擅自行动,这便是我们此次谋划的精妙处。”   王贵已经喝不动酒了,但兴奋才刚开始。   ……   朱雀街上,贼人们正在诧异。   “那些是什么?”   “大概是坊民吧,还结阵,这是想和咱们厮杀?”   “哈哈哈!两百骑一个冲杀就能冲散了他们。”   皇城中的守军还在商议。   “出击不出击?”   这就是没人做主的毛病。   马蹄声哒哒哒的传来,众人回身。   百余骑从侧面出现。   为首的竟然是几个老人。   程知节笑道:“老夫老矣,一直想在死之前杀几个人,没想到天遂人愿,哈哈哈哈!咳咳咳!”   李勣淡淡的道:“开城门。”   “英国公?”   一群人都懵了。   有人上前,“英国公他们杀光了顺义门外的贼人。”   守军狂喜!   那些集结起来的官吏更是喜不自禁。   百余骑而已,却给了他们必胜的信念。   “开门!”   吱呀!   城外的贼人愕然。   “结阵,准备冲杀!”   两百骑结阵。   步卒列阵,长枪摆平。   朱雀门缓缓打开。   一骑出现!   须发斑白的李勣看着这些贼人,眼神轻蔑,“乱臣贼子!”   李勣举起马槊。   “儿郎们!”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皇城中。   “在!”   无数人在应答。   李勣用马槊指着前方,“随老夫杀敌!”   “万胜!”   “是英国公!”   “程知节也来了!”   乱了!   贼军乱了!   仅仅是李勣的出现就让他们军心大乱。   “不要怕,冲杀上去,李勣也老了,程知节连刀都提不动了,杀啊!”   头领在给贼军鼓劲。   两百骑就这么冲了上去。   马槊刺入贼人的胸部,旋即反弹回来。槊杆微微弯曲,借用反弹的力量,李勣轻轻一动,马槊擦过一个贼人的脖颈……   他是老了,可却杀了一辈子的人!   程知节显然是不行了,只能拎着一把横刀跟在李勣的身后捡漏。   “老夫斩杀一人!”   程知节得意洋洋,浑然不顾贼人已经被李勣重创。   “老夫再斩杀一人!”   两个混世魔王冲在最前方。   城头一个军士突然说道:“我怎地落泪了?”   ……   贼人大乱。   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一个贼人回头,尖叫道:“好多人!”   更多的贼人回头。   一排排坊民拎着各种兵器小跑而来。   各种长枪和土制长矛在最前方,后面还有拎着横刀的,以及弓箭手。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唐府兵!   “冲散他们,咱们出城去!”   贼人们开始掉头!   “稳住!”   狄仁杰就在第一排的后面,作为贾平安的首席幕僚,有贾师傅名将光环的加成,外加姜融不要脸的吹捧,他成功攫取了平叛大军的指挥权。   狄仁杰激动的脸都红了,身边一个老人问道:“狄先生,你脸红什么?”   狄仁杰说道:“精神好!”   老人哦了一声,这时贼人残存的百余骑掉头冲来,老人咦了一声,“狄先生,你脸咋白了?”   狄仁杰哆嗦了一下,“有些饿了。”   “放箭!”   狄仁杰及时下令。   箭矢飞舞过去,绝大部分落空,但依旧造成了十余敌骑落马的战果。   妙啊!   狄仁杰觉得自己有成为名将的潜质,“顶住!”   姜融在他的身边提醒道:“石头!”   “是啊!”狄仁杰这才想起来,“扔石头!”   先前就有人提及了这一招,所以百姓们收集了不少石头。   “扔!”   身后顿时就热闹了起来,石头不断飞过去,一块石头却意外的落在了狄仁杰身前,正中一个正在列阵的坊民。   嗝儿一声,坊民就倒在了狄仁杰身前。   狄仁杰怒了,“甘妮娘,扔准一些!”   前方就像是下雨一般,石块纷纷落下,战马的惨嚎,人的惨叫……   卧槽!   狄仁杰张开嘴巴。   剩下的数十骑竟然倒下大半。   这样也行?   带着一群百姓来平叛,对于狄仁杰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任务。他一直在担心打不过,可没想到一波石雨就解决了最厉害的贼人。   我真是个天才!   吴奎气喘吁吁的上来了,“如何?”   他担心的是百姓一旦受挫就会四散奔逃,所以对贾平安的交代有些疑虑。   “你看。”   剩下三骑正在冲来。   前方密集的长矛啊!   箭矢还在飞舞。   三个贼人绝望的叫喊起来。   “杀!”   对面的李勣等人也呆住了。   “这是百姓?”   程知节眨巴着眼睛,“平日里看着老实无比的百姓,竟然这般了得?特娘的,比隋末时的百姓厉害!”   对面,狄仁杰喊道:“去大明宫!”   “跑起来!”   坊民们开始小跑。   ……   大明宫中,宫门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贼人不断在冲击着。   贾平安吩咐道:“请了太子来!”   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去。   “殿下!”   太子等人正在殿外等候消息。   “是王老二。”   李弘笑道:“是舅舅的家仆!”   王老二单手行礼,“殿下,郎君请殿下前去观战。”   一行人在李敬业带队的护卫下到了含元殿。   绕过含元殿,戴至德就看到了战场。   贼人舍生忘死的冲杀,守军不动如山。   贾平安就站在龙尾道上,单手按刀,格外从容。   “国公,殿下来了。”   贾平安回身,微笑道:“太子放心,此战从开始之前就已经在酝酿了。”   李弘问道:“从今日之前就开始了吗?”   贾平安点头,“三门峡截杀车队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的目的是想把朝堂的目光吸引过去,方便他们行动。此次行动从陛下决定巡幸九成宫之后就开始了,他们一步步把自己的人手送进了长安城中,其中以长乐坊最多。”   “贼人如此规模,当有内应。”   戴至德面色铁青。   “自然有。”贾平安觉得老李家和关陇该彻底脱钩了,“他们今日动手就选在了早晨,百官进了皇城,殿下开始议事,市井百姓刚出坊门……守城的军士懈怠……”   张文瑾问道:“可有人懈怠?”   “昨日我就让百骑的人轮番守在各处大门内,就是提醒守军。”   贾平安看了张文瑾一眼。   “随后贼人攻打,本想击溃他们,可臣想着若是溃兵在城中作乱,那麻烦就大了。于是就把他们引到了宫城前来,如此关门打狗。”   “谁来夹击?”张文瑾问道。   贾平安侧耳,“你听!”   脚步声很轻,但很密集。   越来越重了。   整个宫城仿佛在颤抖。   那些正在厮杀的贼人惶然回头。   太子问道:“舅舅,是援兵吗?”   戴至德摇头,“殿下,地方府兵不得陛下的点头,无法调动。”   贾平安微笑道:“太子,可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这个天下谁最强大……”   “百姓!?”太子说道,随即震惊,“舅舅……你是说百姓来了?”   贾平安点头。   ……   晚安! 第1071章 造反的勾当   一个穿着贼人衣裳的男子跑了过来,喊道:“我是百骑雷洪,别放箭!”   有人拦截了他,验证身份后把他带了过来。   “国公!”雷洪哭了起来,“下官想混进来,可贼人太多,下官就杀了一人,穿了他的衣裳混了进来。”   “外面如何?”戴至德问道。   雷洪说道:“先前英国公和卢国公等人带着家丁出现在皇城,随后集结冲杀,皇城前的贼人败退。”   “英国公!”张文瑾搓搓脸,“大唐名帅!无愧这个名号!”   “兵部侍郎吴奎早先带着人冲杀出皇城,在一个个坊门前召唤……”   “坊民们出来作甚?”有人不以为然。   雷洪看了那人一眼,“就在先前,皇城外的贼人被坊民们列阵冲杀,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他们已经来了。”   “杀叛贼,救太子!”   外面突然高喊,声音乱糟糟的,人很多的气势。   樊离沉声道:“是谁?”   有人喊道:“是百姓!”   陈句冷冷的道:“一次冲杀就能杀散了。”   二人回头,就见丹凤门外一排排的百姓正在列阵。   一个文人挥舞着横刀,声嘶力竭的喊道:“捅杀,弓箭手跟上,上啊!”   来了!   樊离心中一震,“不对。”   他回头看着前方的贾平安,此战的前后在脑海中闪现。   “他是故意让我等进宫!”   陈句也反应过来了,“好个奸贼,杀出去!”   樊离喊道:“杀出去!”   可那些百姓却蜂拥而来。   那个文人面色潮红在高喊,“战死的陛下重赏,受伤的宫中全管了,还有赏赐,家中的孩子优先进学堂……杀啊!”   戴至德看着那个文人,赞道:“好一个悍勇有谋的读书人,谁认识?”   包东吸吸鼻子,“是赵国公的友人,狄仁杰。”   太子赞道:“有勇有谋,舅舅,此人可想出仕?”   我就等你这句话啊!   “我……”贾平安一脸不舍,“罢了,我怎能让怀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反击吧。”贾平安淡淡吩咐。   “出击!”   守军开始反击。   百姓的打发很高级,前面捅刺,后面的长枪手单膝跪着从前方同伴的身侧阴险的刺杀……后面的弓箭手一波波的轮换,不断倾泻着箭矢……   李勣等人在外面发呆。   “不用我等了?”   一群群百姓涌了进去。   狄仁杰就在宫门侧面站着,不住的叫喊。   “上啊!死伤了宫中管,死了重赏,子孙陛下管。伤了治好为止,还有赏赐……我都想上了!”   程知节皱眉,“这不是小贾的那个幕僚吗?”   李勣点头,把马槊交给了身边的李尧,“原先很是愣头愣脑的一个年轻人,如今变得这般油滑。”   “多半是小贾的熏陶。”程知节作了总结。   “败了!”   里面的贼人哪怕是死士,可面对无穷无尽的百姓攻势依旧跪了。   “跪地不杀!”   到处都是喊声。   那些百姓杀的兴起,竟然冲着贾平安这边来了。   “是太子!”   有人喊了一嗓子,那些百姓止步。   “赵国公也在呢!”   李弘发现这些刚才凶神恶煞的百姓竟然露出了羞赧之色。   戴至德问道:“你等为何来此?”   一个年轻人说道:“来救太子。”   剩下的没法问了,张文瑾低声道:“这个问题犯忌讳。”   可太子却继续问道:“为何来救孤?”   那个年轻人嘟囔着,边上那个中年男子大概是他的叔伯,拍了他一巴掌后,谄媚一笑。   “陛下对咱们好呢!咱们都记得,若是让他们谋逆成功了,咱们还得过苦日子!”   “竟然如此吗?”李弘沉思着。   戴至德却眸色复杂的看着这些百姓,他知晓这是为何。   “百姓为了自己的好日子愿意赴汤蹈火,老夫从未想过他们的力量有如此强大。”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剩下的残局我便不管了。”贾平安担心的事儿很多。   戴至德问道:“那些人呢?”   那几家人如何处置?   “我去收拾了为首的几个,剩下的……沈丘在。”   沈丘动手拿叛逆百无禁忌。   ……   “如何了?”   王贵很是不满的道:“樊离号称有名将之姿,这般久了还没有消息?”   赵信今日喝多了酒,打个酒嗝道:“那些人憋屈多年,弄不好进了宫中就会烧杀抢掠。”   “只要拿住李弘就行。”   独孤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当年宇文化及弑君,随后乱军洗劫,这是犒劳之意。古往今来都如此,不足为奇。”   张麟举杯邀饮,可众人喝的太多了,都摇头拒绝。   “来个人去看看。”王贵说道:“老夫总是有些担心。”   “我去。”   独孤纯起身,“独孤家落魄多年了,这都是拜李氏所赐,若是见到李弘,我也想问问他此刻如何想。”   众人不禁都笑了。   “快意恩仇,正当时也!”   王贵大笑。   楼下突然传来了喝问:“谁?”   独孤纯走出了房间。   “啊!”   有人在惨叫,接着马蹄声突然而来。   “是骑兵!”   “谁?”   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   王贵面色如常,摸出了一把短刃,“败了吗?老夫想想……樊离有名将之姿,谁能败他?李勣倒是能,不过李勣垂垂老矣,经不住折腾。程知节冢中枯骨……”   他抬眸,“贾平安!”   贾平安策马低头冲进了酒楼大堂。   剩下两个侍卫手持横刀站在楼梯下面。   贾平安下马过去。   “杀了他!”   独孤纯尖叫道。   两个侍卫冲了过来。   箭矢从门外飞来,一个侍卫中箭倒下。   独孤纯瞪眼看着另一个侍卫。   铛!   他只听到了一声,接着侍卫缓缓跪下,贾平安走上了楼梯。   一边拾级而上,一边问道:“你的名字。”   “独孤纯!”   “独孤氏的人?少见。”   贾平安走上了楼梯,下面的侍卫这才倒下。   独孤纯突然飞起一腿,被贾平安一拳撂倒。   “他们何在?”   不用贾平安问,房门开了。   贾平安走了进去。   四个人,王贵坐在上首,短刀就放在案几上。   赵信跪坐在另一边,桌子上有一把割肉的小刀。   杨旭义在叹息,张麟低着头,双手放在案几下……   王贵含笑问道:“你何时发现了不对?”   “你等手段是不错,但截杀车队却豪放了些,不过符合关陇门阀的手段,就是豪爽!”   王贵叹道:“老夫当初不赞同截杀车队,要钱攻破了宫城还少吗?李勣等人家中的钱财,包括你家的钱财……多不胜数。可那些人却习惯了大手大脚,非得要截杀车队。”   “我随即归来,我本以为你等会停止发动……”贾平安笑道:“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等心中的地位。”   赵信说道:“可樊离今日两度杀入宫中,所谓名将不过如此!”   包东和雷洪拎着独孤纯进来了。   独孤纯绝望的喊道:“贱狗奴,终有一日让你一家男为奴,女为妓!”   “我就怕他们不进宫,随后散的满长安都是,清剿会很麻烦。”贾平安闪电般的挥刀,用刀脊抽了独孤纯的脸颊一下。   “你!”王贵愕然,“你是故意的?”   “你觉着呢?”贾平安单脚踩在案几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娘的,还是最好的酒水。”   王贵苦笑,“若是早知晓会败给你,我等提前几日发动也好……”   呯!   话音未落,看着最为软弱的杨旭义猛地掀了案几,案几夹杂着碗碟酒菜飞了过来。   贾平安单脚提起案几,案几立了起来,正好挡住了袭来的酒菜碗碟。   王贵拿起短刀合身而上,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眸中全是杀机,看着就像是一头老狼,“动手!”   赵信掷出了手中的短刀,接着拿起碟子拍断,拿着半截碟子就冲了过来……   一声大吼中,一直低头的张麟冲了起来,手中竟然是短铜锏。   贾平安偏头避开飞来的短刀,铜锏已经快临身了。   他举刀格挡,铛的一声,横刀明显不是铜锏的对手,贾平安及时收刀,一脚踢去。可张麟却不管不顾,当头就是一铜锏。   贾平安再度格挡。   这一次他的横刀被砸的差点脱手。   “死!”   张麟铜锏横扫,若是被扫中,贾平安的脖颈怕是会断掉一半。   贾平安连退两步,随即挥刀。   冲上来的赵信脖颈中刀,倒在地上挣扎着。   随后铜锏再度而来,斜劈贾平安的肩头。   贾平安双手持刀格挡,这一次他挡住了铜锏,随即双手持刀顺着铜锏下滑。   铜锏有护手,可横刀太长,被护手挡住时贾平安借着格挡的反弹双手上举,横刀就这么戳了下去。   张麟来了个铁板桥,避开了这一刀,贾平安一脚踹去。   “啊!”   张麟下身中了一脚,惨叫着倒下。   王贵刚扑过来,贾平安避开他的短刀,反手一巴掌扇倒,就在张麟想爬起来时,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贾平安看着准备上来的杨旭义说道:“许久未曾动手,有些手生了。”   杨旭义喊道:“耶耶和你拼了!”   身后伸出一把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杨旭义缓缓回身,就见到军士们源源不断从窗外爬上来。   张麟惨笑道:“成王败寇!”   他猛地上挺身体。   贾平安随手收刀,“拿下!”   自尽未成功的张麟被拿下,赵信已经停止了挣扎,躺在血泊中,一双眸子无神的看着贾平安。   王贵缓缓跪坐下去,喘息着,“是啊!成王败寇,可当年说好了,李家为帝,我等门阀荣华富贵。可李氏却变了,他们背叛了我们!他们该死!”   他看着正在收刀的贾平安,微笑问道:“若是老夫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宰相之位,你可愿意投过来?”   包东骂道:“贱狗奴,想构陷国公!”   王贵的话传出去,贾平安就背了一口‘曾被关陇叛逆看中’的帽子。   贾平安说道:“想借此来泄愤,让我以后身处麻烦之中?”   王贵微笑,拿起筷子夹菜。   贾平安说道:“你等口中的荣华富贵……贾家不差钱,若是说权力,长安官吏都知晓贾某整日游手好闲,兵部两个侍郎因为贾某经常溜之大吉而苦不堪言……至于贵,我为兵部尚书,更是封爵国公,已然到了人臣之巅,所以还要如何贵?”   王贵刚想说话,贾平安说道:“你等当然也能造谣,说我想造反,可我造反作甚?我吃饱撑的去干这等累人之事,我特娘的活的这般快活,为何要造反?所以你这等污蔑只会让人耻笑。”   他转身,身后王贵把筷子立在案几上,脑袋猛地往下……   贾平安转身吩咐道:“但凡自尽的,回头家眷罪加一等!”   筷子戳进了王贵的咽喉,他本是一脸释然,听到这话后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后悔了。”   包东呸了王贵一口,“特娘的活该!”   贾平安走出了酒楼,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说道:“这是何苦由来。”   ……   “你等坊正带着坊卒和丁壮轮番在坊中巡守,发现可疑人等一律拿下,随后交给金吾卫的人处置。”   戴至德累的想吐血,安排好各个坊里的事儿后,接着还得统计这次谋逆造成的各种损失。   “赵国公呢!?”   张文瑾问道。   曾相林干笑道:“赵国公……先前说是要修书。”   ……   众人沉默看向太子。   太子也没法,捂额道:“舅舅就是这等性子,但凡是事多的时候他必然会回去修书。”   贾平安出了平康坊,回去打探消息的徐小鱼回来了,“郎君,家中无恙,酒坊那边来了十余贼人,被那些人砍杀殆尽。”   酒坊不但有兵部派去的军士看守,更是有那些因为各种缘故退役的军士在干活,十余贼人竟然敢去,真是自寻死路!   “茶坊那边也来了几个贼人,后来发现后面的围墙外面有五具尸骸,一群人都说不是自己杀的,管事正在挠头呢!”   他看到贾平安的嘴角微微翘起,就问道:“郎君可是知晓谁杀的?”   贾平安说道:“兴许是被好人顺手杀了吧。”   高阳府中堪称是戒备森严,钱二正在训话。   “但凡贼人进来,杀了再说话,杀贼一人,公主赏赐一千钱,杀十人便是一万钱。”钱二背着手,朗声道:“到时都不要怕,跟着老夫杀敌,都听到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   钱二身体一颤。   “可是贼人?”   墙头上坐着的侍卫喊道:“快开门!”   见他喜笑颜开,钱二骂道:“你阿耶来了?”   侍卫了楞了一下,“是国公来了。”   钱二一怔,“赶紧开门。”   侧门开了一条缝隙,接着全数打开。   贾平安带着一身血腥味走了进来。   “见过国公。”   “没事了。”贾平安问道:“公主和大郎如何?”   钱二陪着他进去,“公主无事,先前还叫人出来传话,令人去查探国公的消息。”   这娘们!   “小郎君好着呢!说是和二尺在保护公主。”   贾平安不禁莞尔。   到了后院,二尺咆哮着冲过来,贾平安俯身揉揉它,抬头道:“我身上臭烘烘的,你们别过来。”   可高阳和李朔却跑了过来。   “阿耶,我好担心你!”   历来很是淡定的李朔一番话让贾平安心中温暖之极。   高阳皱眉,“太子可还好?”   “好着呢!”贾平安说道:“先前我还让他出来看看厮杀,还好,嗅着血腥味没吐。”   高阳说道:“我也没吐。”   贾平安看看没事,随即离去。   “阿娘,阿娘你去哪?”   他前脚一走,高阳就捂着嘴往后面跑。   李朔担心她就追。   “别……”   高阳忍不住了,蹲下来就吐。   ……   贾平安在朱雀大街上遇到了李勣等人。   “多亏了诸位老帅。”   李勣等人的突然出现,沉重打击了叛军的士气,随后堪称是秋风扫落叶。   李勣含笑道:“你甚为稳重,老夫此后就放心了。”   程知节冷笑道:“你可知晓贼人在皇城中埋了火油?”   贾平安震惊问道:“在哪?”   “就在存放户籍的库房外,老夫一进来就去寻库房,正好遇到有内应准备纵火。”   程知节颇为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还得要再细心些啊!”   贾平安惭愧拱手,“若是户籍被毁,那麻烦可就大了,天下各处还得重新核计……想想就头疼。”   李勣突然笑骂道:“这是造反的勾当,你程知节自然熟稔,小贾哪里能知晓?”   贾平安懵,“造反的勾当?”   李勣点头,“烧毁了户籍后,若是皇室占据优势也很麻烦,没了户籍,无法重新核计,赋税和征募军士民夫都乱了,随即皇室自然就无法集聚钱粮大军。”   程知节得意的道:“以前在瓦岗时,但凡攻陷一处别的都不要,先把户籍弄到手再说。户籍到手,什么都有。”   大唐户籍里记录的很详细,而且还按照贫富和丁口定下了等级,照着这个你就能知晓谁家有钱,谁家丁口多……堪称是造反的利器。   “程公高明,以后还请指点。”   贾平安拱手,很是钦佩。   程知节得意洋洋,“罢了,以后有不懂之处可去寻老夫为你解惑。”   贾平安又送上了彩虹屁,随即回家。   路上王老二问道:“郎君,我记得昨日你还安排了百骑的人去蹲守户籍仓库……”   贾平安说道:“能让程公高兴一会儿也好。”   他怎么会不知晓户籍资料的重要性?   安史之乱后,大唐重新恢复江山,可赋税却乱了。为何?就是因为安史之乱中天下户籍损毁无数,加之战乱引发人口流离,导致许多没有登记的人口。后来就因为这个问题才引出了德宗时期的两税法。   但看到程知节笑的和个孩子般的得意,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   求月票! 第1072章 她的手好软好滑   “闪开!”   十余骑看到了长安城。   为首的便是王忠良。   从九成宫到长安,这一路他们换马不换人,甚至冒险在夜间赶路,以至于开路的一名骑兵马失前蹄。   “止步!”   长安城的城门前出现了拒马,让王忠良心中一冷,急忙拉住马缰喊道:“咱王忠良!”   有将领出来,鹰隼般的目光盯住了王忠良,“王中官?”   王忠良问道:“咱奉命而来,城中如何?”   将领摆摆手,有人移开了拒马。   “有贼人谋逆。”   王忠良心中冷了半截,“你等……”   将领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下官忠心耿耿。”   身边的骑兵低声提醒,“百姓能自由出入,不是逆贼。”   若是逆贼控制了长安城,第一件事儿就是紧闭四门,不许人进出。   王忠良尴尬一笑,随即进城。   他担心长安城变成了一座废墟,等看到城中如常时,不禁愕然,“没纵火?”   他急匆匆的赶到了皇城前。   皇城屁事没有,就前方的地上有些可疑的深褐色。   “去大明宫!”   看到大明宫时,大车一辆辆的进出,进去是空车,出来不是废墟就是尸骸。   王忠良心跳如雷,下马过去问道:“殿下何在?”   一个军士说道:“在宫中。”   王忠良缓缓走进了丹凤门,站在门内抬头看着。   整个门恍如遭遇了一场浩劫,各种痕迹都有。   进了丹凤门,前方尸骸堆积的到处都是。   “让开!”   一辆装满了尸骸的大车过来,王忠良让开道,仔细一看,全是穿着褐色衣裳的男子。   “杀得好!”   王忠良喃喃的说道。   过去就是下马桥,过去后,能看到前方的几道宫门……   走之前簇新的宫门啊!此刻却被烧没了。   一群内侍正在那里收拾废墟。   “见过王中官。”   “哦哦哦!”   王忠良进了大明宫,发现里面竟然完好无损。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贼人在拼命的攻打,还纵火,可太子临危不惧,带着将士们奋力厮杀,最终杀光了贼人。   殿下威武!   太子正在交代事情。   “宫中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不得打探消息,否则拿下问话。”   “长安官吏不得告假,非常时期,谁若是告假或是迟到,上官要立即带人去查验,若是有假,立即拿下。”   太子坐在上首,神色威严,“告诉所有人,非常时期,在查清贼人同伙之前,先忍耐些时日。”   “领命!”   辅臣们应了。   “王中官?”   有人看到了王忠良。   “殿下!”   王忠良进来,他觉得太子会兴奋。   “阿耶如何?”   太子第一句话就问了皇帝的情况。   “陛下在山中遇刺,无恙。”   太子松了一口气,“孤派去的人估摸着还在半道上,阿耶无事就好。”   ……   “也不知五郎如何了?”   武后站在九成宫的高处看着远方。   皇帝坐在侧面,身后是宫殿,身边是两个宫女。   两个宫女很规矩,连娇羞一下都不敢。   李贤和李哲两兄弟在另一边说话。   “长安有宿将,无需担心。”   皇帝很是淡定。   武后回身,见皇帝喝的竟然是白水,就问道:“天气热,陛下该喝些茶水解暑。谁送的白水?”   呃!   其中一个侍女福身,“皇后,茶叶不在这呢!”   茶叶被皇后管控的很严……   皇帝恼火的低头看了一眼。   朕竟然没喝出来?   武后不禁捂嘴笑了,“倒是臣妾忘记了。”   皇帝黑着脸,这时有内侍送文书过来。   皇帝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陈王去了。”   武后回身,“倒是可惜了。”   陈王李元庆,是李渊多子多孙的一个证明,此人一直在下面为官,颇有政绩。   皇帝放下文书,“朕想到了滕王。”   武后走了下来,“滕王记得就比陈王小几岁吧,可依旧在长安活蹦乱跳的,没心没肺。可见这人越多情就越伤身伤神。”   这里的多情指的是李元庆的执拗。他的母亲刘婕妤过世后,李元庆上书请求亲手为母亲营造坟墓,李治未许。   皇帝转过身,招手道:“六郎七郎在说什么?”   李贤和李哲过来行礼。   李贤说道:“阿耶,他们说太子在长安有危险呢!”   李哲说道:“可长安好些人,太子定然没事。”   皇帝淡淡的道:“谁说长安有危险?”   李贤说道:“我听军士们说的。”   军士多了去,见过就忘。   皇帝不置可否。   “陛下!”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过来,“太子派来使者。”   皇帝霍然转身,武后喝道:“快叫进来。”   夫妻二人并肩而立,竟然有些紧张。   来人竟然是张文瑾。   “见过陛下……”   “说话!”皇帝不耐烦的喝道。   张文瑾说道:“陛下,前日有逆贼在长安发动,三千余人围攻大明宫,幸而守军英勇,击败了他们。”   帝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太子如何?”   “太子无恙,令臣来九成宫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谁在谋逆?”武后眸色阴冷。   “关陇五家人。”   “知道了。”皇帝眸色微冷,“说说。”   张文瑾说着镇压的过程,当听到叛军两度攻进大明宫时,武后不禁握紧了双拳。   “后来才知晓赵国公是故意而为,他担心若是在城外击溃了贼军,贼军会散在长安各处,很难清剿。”   皇帝说道:“所以他就把朕的大明宫毁了?”   武后不满的道:“只是烧了几道门罢了。”   张文瑾干笑,“兵部侍郎吴奎冲出皇城,在长安各处呼唤,随即长安百姓蜂拥而出,逆贼无所遁形……”   “召唤?”   皇帝眼中多了些平静。   张文瑾解释道:“吴侍郎说是自己的主意,赵国公说是他的吩咐,二人争执不下。后来问了百姓,百姓说陛下对他们好,他们担心逆贼造反成功好日子就没了,所以甘愿出来击贼。”   皇帝的眼中多了释然。   “英国公和卢国公召集了百余家人进了皇城,带着皇城守军出击,击溃了皇城外的贼人。”   皇帝赞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武后问道:“那些头目可抓到了?”   张文瑾点头,“赵国公出宫就去寻到了那五家人的头领,当场斩杀一人,一人自尽,三人被俘,如今百骑正在清理贼人残余。”   皇帝眸色深沉,“太子如何吩咐的?”   武后看了皇帝一眼,心中知晓这也是一种考验。   大唐未来的继承人是什么性子很重要。   贼人反叛,如何处置他们的家眷?   这便是一道考题。   张文瑾心中一紧,“殿下令全数拿下,等候陛下敕令。”   皇帝微微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处置手法。   随后又问了些话,晚些等张文瑾走后,武后说道:“五郎这个处置没有错谬。”   李贤突然说道:“贼首当诛杀,子孙杀了,其余的男子流放到西南险恶之地去,女子尽数为奴。”   皇帝微微点头,武后摆摆手,李贤等人告退。   武后说道:“五郎只是太子!”   太子难道能有处置这等逆贼的权力?   皇帝默然,良久说道:“朕知道了。”   太子若是放话处置贼人,这便是侵权,侵占了皇帝的权力。而全数拿下等待皇帝的敕令,这才是最为妥当的方案。   “五郎长大了。”   皇帝嗟叹,“朕老了。”   武后微微一笑,“陛下正当年,为何如此想?”   一个内侍过来,“陛下,山上有十余官吏便衣准备出行,被拿下。”   皇帝回身,讥诮的道:“遇刺之后,朕便令人盯住了关陇出身的官吏。看到张文瑾来了,他们也慌了,不打自招。”   武后惊讶的道:“陛下竟然早就猜到了刺客的来路?”   “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到,朕不知死了多少次。”   ……   贾家波澜不惊,兜兜甚至认为这两日什么都没发生。   贾平安把贾昱和王勃叫进了书房里。   “前日长安城中有关陇五家谋逆,三千余人攻打九成宫,事败。”   简单的一段话,里面却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   贾昱问道:“阿耶,他们为何谋逆?”   贾平安说道:“为了权力。原先关陇势大,曾多次改朝换代,陛下登基后就不断在削弱关陇门阀,他们这也算是忍无可忍,暴起动手。”   贾昱想了想,“可他们依旧荣华富贵呀!”   贾平安笑了,“一山望着一山高,这也是今日为父要交给你的一个道理。”   他看了王勃一眼,王勃知晓这个道理包括了自己,赶紧束手而立。   很乖啊!   贾平安说道:“关陇原先只是一些将领。帝王无能,于是他们便生出了野心,一步步的攫取了军权。手中有了军队就会得陇望蜀,窥探帝位,可众口难调,于是他们便推出了自己人去争夺帝位,譬如说前隋的杨坚,譬如说……当年的高祖皇帝。”   贾家的历史教育历来都是撕开史家留下的那层遮羞布,直指核心。   所以贾昱知晓这段历史。   “杨坚立国大隋,随后便开始削弱关陇门阀,杨广继位后更是持之以恒,最终关陇门阀暴起……改朝换代了,大唐立国。”   “大唐立国后依旧在不断削弱关陇门阀,大郎,可知为何?”   贾昱说道:“阿耶,一山不容二虎。”   “哈哈哈哈!”   贾平安欣慰大笑。   “正是如此,一个势力比帝王还强大,帝王若是不动它那便不是帝王,所以从关陇成型开始,这个团体就注定了要走向没落。”   王勃心中一震,对关陇的不解之处尽皆释然。   “关陇为何不低头?因为欲望。”贾平安在给儿子和弟子分析关陇的动机,“人都爱得陇望蜀,做了郎中就想做侍郎,做了侍郎就想做尚书……关陇制霸多年,不能忍受平庸,这便是他们动手的缘由。”   贾平安看着王勃,“人皆有好胜心,都想出风头,但要有度。关陇无度,在出了几次风头后,子孙遭殃。有人说不遭人妒是庸才,我有才华为何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王勃不禁点头。   贾平安笑了,“可我有才华是我的事,我凭什么要别人的认可?”   王勃愣住了。   贾平安最后说道:“一心炫耀自己的才华,只求能让别人认可自己,这多半是自卑。明白吗?”   为斗鸡写文章,别人想让女婿出风头你也能抢了机会……   这娃不断想出风头,疯狂装比想让别人认可自己,结果葬送了自己。   这一番话贾平安不知王勃是否能听进去,但他作为先生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贾昱却若有所思,“若是有才华,自己知晓就够了,自己用就够了。”   “对,不过别走偏。”贾平安说道:“该展露才华的时候不要犹豫,但无需把自己的才华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王勃若有所思,贾平安欣慰的道:“子安这是有所得了。”   王勃突然问道:“先生,那你原先去青楼爱作诗……算不算炫耀?”   贾昱退后一步。   “嗷!”   晚些狄仁杰看到了被毒打一顿的王勃,问了情由后不禁捧腹大笑。   “狄仁杰!”   有人来了,是个小吏。   小吏冷着脸,“可是狄仁杰?”   “是。”   狄仁杰懵了。   小吏说道:“赶紧去吏部。”   啥?   狄仁杰愣住了。   他偏头,就看到站在侧面的贾平安。   贾平安含笑,“此次各地会清理一批官吏,缺口不小。怀英只管去,家中为你准备了壮行酒。”   狄仁杰拱手,随即跟着小吏去了。   到了吏部,按照规矩该铨选。   吏部一个郎中神色冷漠的把他叫进去。   “狄仁杰?”   “是。”   若是以前的狄仁杰,大概会回答:正是!   少了一个正,那锋锐也就少了几分。   郎中微微垂眸看看文书,“原先你在地方为官,为何辞官?”   这些资料文书上都有啊!   狄仁杰平静的道:“那时我莽撞。”   如今的他已经能坦然说起当年的事儿,可见确实是长进了许多。   郎君轻笑,“地方为官要紧的是能统御下属,爱护百姓,莽撞之人……”   这是刁难之意!   狄仁杰微微皱眉,平静的等待着。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郎中朗声道:“进来。”   门开,一个小吏进来。   “王郎中,太子身边的人方才来过,问了狄仁杰,说是可有空缺,若是没有,东宫属官还差些人手。”   郎中起身,笑容满面的道:“有有有。”   他笑眯眯的道:“狄郎君这等大才自然该有好地方施展抱负,华州郑县的县令乃是关陇出身,狄郎君只管回家等着,本官这里随即上报,等着赴任就是了。”   狄仁杰起身,“这……铨选……”   要想为官得仔细甄选,各方面都要了解,甚至相貌都是一项考核内容。   郎中笑道:“你当年乃是科举及第,铨选了一次,都是知根知底的,只管去。”   狄仁杰回到贾家,随即就是酒宴。   九成宫和长安之间快马不断往来。   第三日皇帝的敕令就来了。   “怀英,一路顺风。”   狄仁杰一家子出发了。   杨德利家依旧在整修,得知狄仁杰去老家郑县任县令后,杨德利拜托了一堆事儿,比如说请他帮忙看看老宅,莫要被人侵占了。   送走了狄仁杰,长安城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新城那里此次并未受到波及。   挫败了关陇谋逆的图谋后,长安的贵妇们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今日宴请,明日游园,后日打马毬……   天气热,新城也不乐意出去,拒绝了两起邀约。   “大多是觉得逃过一劫,于是便疯狂玩乐。”   新城不喜这样的氛围。   黄淑站在边上发呆。   “黄淑!”   黄淑没动静。   新城皱眉,“黄淑!”   一个侍女干咳一声,“公主叫你!”   黄淑一惊,福身道:“奴在。”   “神思恍惚,为何?”   新城问道。   黄淑说道:“奴在想那些逆贼为何动手。”   新城吩咐道:“去问问小贾的消息,上次说好三日处置了造谣的那人,三日复三日,连人影都没了。”   黄淑急匆匆的去了前院。   张廷祥说道:“这几日长安乱作一团,赵国公也没空吧?”   黄淑板着脸,“公主的事也没空?”   张廷祥心想那可不是,但却不敢说。   这时有人敲门。   门开,门子笑道:“是徐小鱼。”   黄淑身体一震,接着板着脸,“你来作甚?”   徐小鱼冷笑,然后说道:“郎君令我来传话,造谣那人狡猾,郎君绞尽脑汁谋划了许久,这才抓到了蛛丝马迹,请公主放心,最多两日就能传来好消息。”   黄淑走近,低声道:“说话不算数!”   徐小鱼怒了,“有人谋逆,这是意外,如何是说话不算数?”   呵呵!   黄淑呵呵。   呵呵在许多时候都带着轻蔑之意,堪称是挑衅中的战斗机。   徐小鱼怒,低声道:“看看你的脸颊依旧红,我很欣慰。”   黄淑被人戳了痛脚,下意识的伸手。   “嗷……松手!”   “不松!”   “你松不松?”   徐小鱼握住了黄淑的手,准备发力。   黄淑仰头,倔强的道:“不松,有本事你就动手。”   “我真动手了啊!”   徐小鱼准备用力,但突然发现……   她的手好软好滑。 第1073章 孙振是谁   公事搞定,贾平安继续当甩手掌柜。   吴奎遣人来寻贾平安。   “吴侍郎说兵部最近事多。”   陈进法一脸纠结。   贾平安说道:“告诉吴侍郎,要学会磨砺人才,让那些人才经受考验。”   他真的还在忙碌。   王老二回来了,“郎君,当初追求公主的人家不少,如今大多都成亲生子了,唯有三人未曾成亲,其中孙振最是古怪,都二十余岁了,却依旧浪荡。不过他有俊美之名,倒是不缺女人爱慕。”   “孙振?”   贾平安问道:“可是喜欢傅粉的那个?”   王老二点头,“可不是,跑快些脸上的粉都能掉下来的那个。”   贾平安回想了一下,“查他!”   他抬头,发现王老二还没去,“怎地还不去?”   王老二举起断手,“我一人无法爬墙,得有人帮手。”   “那便等小鱼回来。”   徐小鱼回来了,看着有些神思恍惚。   “去查孙振。”   贾平安没在意他的恍惚。   徐小鱼出去,王老二说道:“白日你盯着,晚上一起去。”   作为师父,让徐小鱼多干活没毛病。   徐小鱼诚恳的道:“二哥你只管在家歇息,都交给我了。”   王老二咦了一声,“以往你但凡有偷懒的机会都不放过,今日怎地这般孝顺?”   徐小鱼说道:“二哥,我历来都孝顺。”   王老二欣慰的回头,准备回家。   刚走几步,他不甘心的回头问道:“果真是孝顺?”   徐小鱼认真的道:“昨日听到你娘子骂你,说什么整日就知道躲出去,我又不是母老虎,躲什么躲?我觉着二哥你该好好的顾顾家了。”   王老二下意识的反手拍拍腰,“……”   徐小鱼随即去孙家周围蹲点。   把时间拖到一个时辰前,公主府……   徐小鱼说道:“那些人和公主府的关系我等不知,就怕发生误会,若是可以,还请公主派个人去作证。”   黄淑猛地缩回手,然后用力搓搓手背,冷哼一声,“等着。”   后院,新城说道:“你这几日神思恍惚,就去转转吧。”   孙家的正门在坊中的十字大道便上,出入方便。   这里人流不小,斜对面有一家私自开的酒肆。   徐小鱼就蹲在酒肆门口喝酒。   而在侧面,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上的黄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徐小鱼。   如今的大唐商业繁茂,原先坊中不许做生意,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等外面看着是普通人家,可内里却做生意的不少。   孙家偶尔有人进出。   晚些孙振出来了,面白如纸,一看便是傅了粉。   “男女有别,女人妆点自己乃是为了取悦男人,男人妆点自己为何?”   徐小鱼靠近了马车,一脸云淡风轻。   车里的黄淑冷笑,“那是傅粉,男儿傅粉俊美,看看你那脸黑的。”   徐小鱼摸摸自己的脸,“傅粉如何做事?”   黄淑淡淡的道:“贵人做什么事?”   徐小鱼竟然无言以对。   时光流逝,下午时,徐小鱼说道:“你且回去。”   黄淑问道:“难道你还要盯着?”   “我等晚上进去看看。”   黄淑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徐小鱼冲着自己笑。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肌肤虽说微黑,但却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那牙齿微微闪光……   黄淑鬼使神差般的说道:“要不我也留下?”   “你留下是累赘。”   徐小鱼说完就后悔了。   黄淑放下车帘,“回去!”   徐小鱼轻轻抽了自己的脸一下。   夜幕降临。   徐小鱼轻车熟路的摸进孙家。   他到了孙振的卧室后面,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城中有人谋逆,新城定然会慌张,你今日去她可见你了?”   这是孙振的阿姐!   孙振的声音传来,“没见,那个贱人依旧孤傲。”   孙振的姐姐冷笑道:“知晓那些士族不愿意和李氏联姻的缘由吗?其一李氏的女儿跋扈,看看高阳就知晓了;其二李氏并无底蕴,堪称是沐猴而冠,士族如何看得上?”   孙振沉默了一会儿,“上次散播了那些话也没用。”   孙振得姐姐有些疑惑的道:“新城娇弱,最是受不得气,你令人去传了那些话,说她和男人私通,按理她得气倒下才对,为何没动静呢?”   孙振一拍案几,“那个贱人,娇弱不堪,若是能尚了她,我当让她知晓何为男儿。”   孙振的姐姐吃吃笑着,“鞭挞她便是了。”   徐小鱼悄然出去。   回到贾家,他寻了贾平安。   “竟然是他?”   贾平安冷笑道:“孙振原先想人财两得,可新城哪里看得上他这等人。可他却锲而不舍,数年下来无功,这人也就恼羞成怒了。”   第二日,贾平安吃了早饭准备出发。   兜兜起身,“阿耶,我送你。”   小棉袄果然暖心啊!   老父亲倍感欣慰,“苏荷教的好孩子!”   苏荷得意的道:“那是。”   贾昱不吭声,贾洪却说道:“阿耶,我不乖吗?”   贾平安板着脸,“乖是乖了,可昨日你认字不认真。”   贾洪不解,“阿姐昨日还打瞌睡了。”   兜兜怒道:“二郎,还想不想……”   她急忙捂住嘴。   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早就暴露了她的把戏。   贾平安说道:“不许爬树!”   贾平安和兜兜出去了。   贾洪瘪嘴,“我好委屈!”   贾东不屑的道:“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和阿姐争。”   贾洪吸吸鼻子,“三郎,阿耶为何对我没有对阿姐那么好?”   贾东微微皱眉,一脸睿智的模样,“大概是因为阿姐会说话吧。”   到了前院,贾平安叫来了杜贺,“今日有事要做,陈冬他们跟着我去,留下夏活和王老二看着家中,有事只管叫作坊的护卫。”   兜兜把他送出门,“阿耶,你可记住了吗?”   贾平安点头,“记住了,陈家的糖果,回头给你买回来。”   兜兜笑的开心,“阿耶慢些。”   杨德利来了,一脸沉重。   “表兄,这是怎地?”   杨德利叹道:“昨日我又清点了一番,竟然发现多算了些,哎!”   贾平安问道:“少了多少钱?”   杨德利痛苦的道:“还有两匹绢布也被烧了。”   贾平安:“……”   半晌他说道:“表兄,要不你就去户部吧。”   杨德利摇头,坚毅的道:“我定然要坚守御史台,不还朝中一个朗朗乾坤就不罢休!”   贾平安为大唐君臣默哀一瞬。   到了兵部,吴奎依旧忙的和狗似的。   “国公!”   吴奎拱手,“救救老夫吧。”   他看着憔悴了许多,“老夫在家中都得熬夜处置公事,已经十余日未曾亲近女人了。”   陈进法不禁面露同情之色。   做了十余日的寡公,看着女人却无法上手,那种难受啊!   贾平安诧异的道:“这是好事啊!老吴,到了你这等年纪,最好是一月一次,如此能多活些年头。”   吴奎一怔,“果真?”   贾平安点头,“太史令说过,孙先生也是这般说的。”   吴奎说道:“如此说来,老夫这等行径还暗合了长生之道?”   “没错!”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我还得去修书,老吴,女人和长生你要哪样?”   他快速溜了。   “老夫……老夫两样都要!”   身后传来了吴奎不甘的声音,“国公呢?”   ……   孙家,孙振此刻才将醒来。   身边的女人娇吟一声,孙振把她推开坐了起来,揉揉眼睛,“来人!”   随即有侍女进来服侍他穿衣洗漱。   吃了早饭,孙振准备去寻友人消遣,到了前院就遇到了才将回娘家的孙氏。   “阿姐!”   孙氏就嫁在离家不远处,孙家比男方强大,所以孙氏能时常回娘家。   “这是要去哪?”   孙氏问道。   “去外面寻人饮酒。”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不是玩女人就是喝酒……若你觉着自己是男儿,不屑于这等消遣,那就去狩猎打马毬。   孙氏叹道:“上进些吧,我觉着新城看不上你更多是因为你不上进。”   孙振不满的道:“阿姐,我何曾不上进?我诗赋也算是了得,那些友人谁不夸赞?”   孙氏掩嘴一笑,“我的阿弟自然是出色,可还得要努力呀!你想想自己无法进公主府,那贾平安却进出自如,心中不慌?”   哪怕是傅了粉,孙振的脸依旧红了,“那个贱狗奴,可惜此次关陇没成功,否则定然要弄死他。”   呯呯呯!   有人在捶大门。   敲门是客,捶门是恶客!   孙氏回身喝道:“开门看看是谁,打出去!”   孙振还在想着新城的事儿,随口道:“别断腿。”   断腿就是案子。   侧门打开。   门子气势汹汹的喝骂,“你特娘的……”   啪!   门子捂着脸,接着又挨了外面那人一脚。   孙振大怒,“来人呐!”   仆役们拎着棍子出来了。   一个年轻人进了侧门,看了一眼后说道:“郎君,都在。”   孙氏怒道:“打!”   那些仆役拎着棍子冲了过去。   正好外面进来一个男子,抬眸看看这些仆役,微笑道:“这是孙家的待客之道?”   “是赵国公!”   有人尖叫,那些仆役不由自主的止步,有人甚至担心冲的太过,干脆来了个急刹车,随后扑倒。   “太狼狈了些。”   贾平安走了进来,孙氏眼前一亮,“赵国公!”   上次她和贾平安有过交流,对这位俊美的年轻权贵颇为动心,只可惜那日机会不好,否则她定然要尝试一下勾引贾平安。   贾平安却已经忘却了她,“你是……”   孙氏笑道:“这便是奴的娘家。”   “孙氏啊!”   正主到齐了。   孙振行礼,“见过赵国公,不知赵国公此来何意?”   这话有些生硬,孙氏弥补了一番,“请国公进来奉茶。”   贾平安看了她一眼,“不必了,贾某来此有事,孙振!”   孙振有一阵子在公主府外面蹲守,所以知晓贾平安能自由出入新城的府邸。想到自己渴求而不得的待遇对于贾平安来说易如反掌,那些羡慕嫉妒恨啊!   他抬眸,平静的道:“赵国公可是有事。”   贾平安问道:“前阵子外面盛传关于贵人的谣言,可是你的手笔?”   孙振一个激灵。   不!   我要镇定!   他努力控制自己,可却感受到了颤栗,脸上的粉簌簌往下落。   “我不知什么谣言。”   他努力说出了这句话,也停止了颤栗。   孙氏一脸诧异,“国公这是何意?还请国公里面奉茶,奴为国公分说。”   说着她走了过来,身体刻意的前倾,甚至还暗自把胸襟拉低了些,于是底线全无。   孙振苦笑,“这等谣言……”   啪!   贾平安一巴掌就把他抽的满眼金星。   孙振捂着脸,“贾平安,你……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娘的,先前抖的和筛糠似的,还说不是你干的。贵人与你何仇?不过是看不上你这等马屎外面光的货色,竟然就被你四处传谣祸害。你耶娘没教过你祸从口出?你耶娘就没教过你要做个好人!”   贾平安越想越气,一脚踢去。   随即就是一顿毒打!   孙振倒在地上哀嚎。   孙氏退后一步,“赵国公,你……”   “你这个毒妇!”   这个女人堪称是不甘寂寞到了极点,贾平安觉得以后的太平就是她这等性子。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把孙氏抽翻,看着那些仆役问道:“可有人不满?”   仆役们拼命摇头。   “冤枉!”   孙振在嚎。   贾平安一把揪起他,冷笑道:“冤枉,耶耶的人都进了你家,亲耳听到你和孙氏之间的密议!”   孙振心中绝望,“那你为何要问?”   是啊!   都十拿九稳了,为何你进来还问一句?   贾平安说道:“公主最得陛下疼爱,事发之后我便想过谁会这般丧心病狂,更是胆大包天。公主深居简出,所以并无仇家。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爱而不得。所以我便多次进出公主府,果然,没几日你就在府外再度出现……”   孙振绝望的道,“你这个狗贼,定然是上了公主的卧榻!”   贾平安一脚踩在了他的脖颈上,淡淡的道:“我与公主清清白白。”   孙振涨红着脸,怒吼:“那一次我见你出来,衣裳下摆有湿痕,定然……定然……”   你特娘的!   贾平安怒了,“拿棍子来!”   徐小鱼送上棍子,低声道:“郎君,你真的……”   “胡说,那次是黄淑送茶水泼在了我的身上。”   贾平安想到被冤枉就怒不可遏。   他举起棍子。   孙振喊道:“你没证据,你这是动私刑,来人,去报官,去报官!”   呯!   “啊!”   贾平安走向了孙氏。   孙氏一边往后爬,一边喊道:“饶我!饶我!”   贾平安举起棍子。   呯!   “啊……”   ……   贾平安行凶了。   太子最近事情多如牛毛,忙的不可开交。   “殿下,有人弹劾赵国公。”   刚回到长安的张文瑾脸上都被晒脱皮了,递过一份奏疏,“说贾平安擅闯民居,打断了孙氏姐弟二人的腿。”   戴至德皱眉,“这等时候他怎地还给殿下找麻烦?”   李弘说道:“先放放。”   戴至德:“……”   张文瑾苦笑,“此等事若是不查会民怨沸腾,那边已经报案了。”   李弘皱眉,“都说了忙,且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   忙完了这阵子,贾平安自然就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   新城站在屋檐下,看着那段枝头。   “春季时才将发芽,此刻便枝繁叶茂了。”   黄淑说道:“公主若是寻了驸马,明年就能有孩子了。”   新城淡淡的道:“你以为驸马好做?做了驸马荣华富贵有了,不过高官却做不得。如此驸马若是有才,就会觉着憋屈,天长日久自然冷漠。若是无才的,那他贪图什么?不外乎便是想人财两得罢了。”   黄淑一想也是,“大唐的驸马除去当年的柴驸马之外,好像就没几个有出息的。”   做了驸马就得老实些,看看薛万彻,上次长孙无忌等人兴大案,薛万彻就差点被带了进去。   所以公主的亲事堪称是高不成低不就。   黄淑有些作难,“公主,好歹得有个孩子。你看高阳公主,如今有了小郡公在,她就有了依靠,以后就算是老了也有人支应门楣。”   “别说了。”   新城皱眉止住了话头。   “公主!”   一个侍女进来。   “何事?”   新城走到树下,轻轻拍了一下树干。   侍女说道:“赵国公来了。”   新城下意识的道:“请进来。”   侍女福身而去。   新城低头看看素雅的裙子,问道:“我这般待客可还行?”   就没有在后院待男客的道理!   黄淑心中嘀咕,“公主穿着这身衣裙让奴想到了菊花。”   菊花,那还是小白花。新城摇头,“那便换了。”   再出来时,新城重新画了眉,换了衣裳。   贾平安进来看到她不禁呆了一瞬。   上身是半臂,下身是碧绿的长裙。长裙一直到胸下,轻轻一动,长裙摆动,身姿飘逸。   新城被他这般盯着看有些羞赧,垂眸问道:“小贾可是有事?”   贾平安看着她那发光的嫩脸,“这阵子我一直在查探那个贼子,今日终于得了消息。”   新城抬头,欢喜的道:“可抓到了?”   她一抬头,头上的饰品也跟着轻轻而动,整个人显得鲜活。   “抓到了。”贾平安笑道:“就是那个孙振。”   新城楞了一下,“孙振是谁?”   ……   晚安! 第1074章 舅舅不是说不怕的吗   竟然是孙振?   黄淑也楞了一下,“公主,孙振就是原先在府外等了两年的那个男子。长相颇为俊美。”   那个俊美的孙郎君竟然是这等龌龊之辈?   我瞎了眼啊!   想到自己当年曾为了孙振的俊美而极力向公主举荐此人,黄淑不禁觉着五内俱焚,福身道:“当年奴瞎了眼,还觉着此人可为驸马,幸而公主看穿了此人,否则奴百死莫赎。”   她觉得自己该死!   公主会怪罪我吧?   新城楞了一下,“我怎地还是想不起此人是谁。”   黄淑:“……”   小白花看似娇弱,颇有些楚楚可怜之态,但骨子里的傲然却超过无数人。孙振那等草包觉着能凭着一张脸取胜,可没想到新城的眼中压根就没有这等人的存在。   新城叹道:“人心险恶,没想到竟然……他是为何?”   贾平安说道:“想人财两得而不得,于是恼羞成怒,得不到就毁掉。”   新城微微蹙眉,“这等人……该打!”   她看着贾平安,“你可处置了他?”   贾平安说道:“我打断了他们姐弟的腿。”   黄淑一个哆嗦,却发现公主很是淡定。   公主该感谢吧?   新城突然横了贾平安一眼。   这一眼妩媚横生,贾平安没想到小白花还有这一面,不禁愣住了。   “你说过的三日。”   贾平安无奈,“那人太狡猾了些,我令人寻遍了长安城,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蛛丝马迹,你看看我的脸。”   贾平安是不耐晒的肤质,那日指挥平叛晒了半日太阳,此刻脸看着有些黑。   小贾很是辛苦呢!   “回头我请你饮酒作谢。”新城微微噘嘴,让贾平安想到了那个备受先帝和当今皇帝宠爱的少女。   “不过君子一言,你说了三日却做不到,你当时是如何说的?”   新城在回忆。   小娘皮!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死猪不怕滚水烫,“任凭你说话。”   能干啥?   最多是要什么东西吧。   贾平安真心不怕。   新城目光中突然多了狡黠,“我还未曾想好,先欠着可好?”   “行。”   贾平安很是爽快。   出了公主府,徐小鱼说道:“郎君,有人弹劾你,说是擅闯孙家行凶。”   贾平安上马,“不管!”   公主府外面还有两辆马车。   那些来蹲守的男人怕晒,所以都在马车里,但凡新城出门就下车,搔首弄姿,摆几个自认为俊美的姿势,以吸引新城的注意力。   两个马车的车帘掀开,两张脸转动,看向了贾平安,等他消失后,两个男子下了马车。   二人长相都不错,彼此靠拢寒暄几句。   “你家里也不管你?”   “你家里呢?”   话题渐渐转向。   “这位赵国公可是经常来公主府,你说他来作甚?”   “不知,弄不好是有事?”   “可能吧。”   “他每次都待了许久。”   二人一番谈话后,竟然有些热络了起来。   一个车夫终于忍不住了,“郎君,公主可没什么事,赵国公不时来一趟,多半就是进了后院,那话怎么说的……非奸即盗呢!”   另一个车夫说道:“大门开了,公主要出门了。”   两个男子马上站好,一人微笑,一人矜持装酷。   马车缓缓出来,车帘纹丝不动。   ……   “殿下,这几日长安城中盗窃案告频发,长安万年二县上报抓了不少人。”   张文瑾很是恼火,“这等多半是恶少游侠儿干的吧?”   戴至德抬头,“不,多是那些闲汉。恶少和游侠儿们说了,这等时候就算是把金银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不会弯腰。”   李弘说道:“知晓廉耻就好。”   戴至德说道:“对了,弹劾赵国公的人又多了些。”   李弘不满的道:“舅舅打人必然是有道理……”   戴至德认真的道;“殿下,再多的道理也不能私自动手,如此把律法视为无物,不是大唐之福。”   李弘深吸一口气,“孤知晓了。”   “殿下从善如流,臣很是欣慰。”   戴至德他们的年纪注定了无法长久跟随太子,但这些年下来双方却多了不少情义。   “殿下,新城长公主求见。”   李弘纳闷,“新城姑母来作甚?请进来。”   戴着羃䍦的新城进来了,戴至德等人告退不及,只能起身退在一旁。   “臣等告退。”   李弘刚想答应,新城说道:“正好诸位先生在,我有些话说。”   戴至德微微垂眸。   新城问道:“太子,今日可是有人弹劾了赵国公?”   李弘点头,“姑母请坐。”   “我就不坐了。”新城站在那里说道:“可是孙氏之事?”   李弘诧异,“姑母也知晓了?”   戴至德心想新城公主为何知晓了此事?   而张文瑾很是诧异,心想长公主就算是知晓了此事,可也不该来为贾平安出头吧?   新城蹙眉,“此事说来话长,前阵子外面传闻我与别人私通,太子可还记得此事?”   李弘冷笑,“那个贼子无耻,若是被孤拿到了,定然要他后悔不迭。”   新城的眉微微一挑,“此事我寻到了赵国公,请他帮忙查探。就在今日,赵国公查到了那人,就是孙氏。”   戴至德一怔,“可赵国公也不该私自动手吧。”   张文瑾干咳一声,“戴公,此事值得商榷。”   这位可是皇帝疼爱的妹妹,孙氏敢放她的谣言,打断腿算什么?   可新城却已经怒了,小白花第一次冷笑,“那孙振每日守在府外搔首弄姿,就想人财两得,可我哪里看得上这等蠢货。于是他便恼羞成怒造谣,这是想毁了我。怎地,小贾打断了他的腿错了不成?”   戴至德垂眸,再也没法应付了。   李弘冷着脸,“来人!”   一个小吏上前,“殿下。”   李弘说道:“让百骑拿下此人。”   百骑是帝王的私人力量,一动百骑就代表着此事离开了律法的范畴。   御史台,杨德利正在呵斥一个官员。   “我表弟做事岂会无缘无故?所谓空穴来风,必然有因。那孙氏姐弟若非罪不可赦,表弟怎会打断他们的腿?”   那官员冷笑,“律法何在?就算是那孙氏姐弟犯事,也该由律法来惩治。若是人人都能动私刑,这个天下就乱了。”   那些官吏纷纷点头。   御史台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认理不认人。   杨德利这等强词夺理过分了。   “哎哎!”   一个官员兴奋的跑了进来,没注意到气氛不对,说道:“刚才新城公主进宫了,怒不可遏啊!”   “你说这个作甚?”   官员说道:“那孙氏姐弟就是因为造了新城公主的谣,这才被赵国公打断了腿。”   “……”   那官员不敢相信,“造了什么谣?”   “那孙振一心想攀附公主,可公主看不上他,这不就恼了,于是传谣说新城公主和人私通,啧啧!好大的胆子啊!太子震怒,令百骑出动去拿人,孙氏完了。”   这等八卦该轰动吧。   可官员发现同僚们呆呆的。   那个官员拱手,苦涩的道:“是我妄言了。”   按理杨德利就该大度回应,可这厮最近因为家中火灾损失了不少钱粮,心情不好,“我表弟做事连陛下都夸赞不已,皇后更是赞不绝口,你等为何对他那么大的成见?”   官员苦笑不已。   那个来传八卦的官员突然问道:“杨御史,赵国公和新城公主可是很熟?”   杨德利楞了一下,“没我和平安熟。”   ……   百骑临门,孙振和孙氏被带走,孙振的父亲嚎哭,说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儿子去攀附公主。   “晚了!”   徐小鱼在外面看了一眼,随即去了公主府。   “徐小鱼?”   门子纳闷,“可是还有事?”   徐小鱼干笑着递了一串铜钱过去,“还请传个话,就说我寻黄淑有事。”   门子看了一眼铜钱,掂量了一下,然后丢过来。   徐小鱼以为他嫌少,刚想再拿些,门子说道:“国公的人,不要你的钱。若是换了旁人,耶耶理都不理!”   徐小鱼乐了,“是啊!”   但黄淑会不会来?   徐小鱼有些紧张。   过了许久,就在他觉得没戏时,黄淑出现了。   “你来作甚?”   黄淑凶巴巴的道。   “那个……出来说话。”   徐小鱼先出去。   黄淑跺脚,“我凭什么出去?”   门子笑的猥琐,“去吧去吧,我保证不说。”   黄淑磨磨蹭蹭的出了侧门。   “那个……”徐小鱼凑过来,“上次捏伤了你的手,我心中过意不去,就那个……想请你去平康坊……”   “不去!”   黄淑下意识的看看那只手,恼火的道:“可还有事?”   徐小鱼犹豫再三。   黄淑转身就走,徐小鱼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   二人触电般的呆滞了。   沉默了不知多久,黄淑颤声道:“你还不松手?”   徐小鱼松开手,黄淑闪电般的冲了进去。   徐小鱼喊道:“我明日还来。”   他举起手,纳闷的道:“我方才没用力啊!她轻轻一挣就能挣脱了,为何还让我放手呢?”   回到家中,杜贺说道:“哪去了?夫人寻你问话。”   卫无双来了前院,屏风架起,她坐在屏风后问道:“你也不小了,坊正都来问过数次,说你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按规矩要官配。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若是没有人,我便为你张罗了。”   徐小鱼说道:“夫人,我……我……”   卫无双说道:“我为你看了几个女人,都不错,我看……”   “夫人,我有人了。”   卫无双一怔,“这倒是好事,谁?何时能成亲?家中到时帮你纳彩问名……”   徐小鱼脸都红了,“夫人,回头……回头就成了。”   卫无双回到后院,“夫君呢?”   云章说道:“郎君先前说是要看看小娘子的功课,正在书房。”   卫无双去了书房,轻轻推开门,一股子凉意袭来。   贾平安就靠在自家打造的躺椅上,课本盖在脸上,睡的人事不省。   对面兜兜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卫无双微笑出去。   苏荷精神抖擞的在看书。   “你不睡?”   卫无双也有了些倦意。   苏荷摇头,“好看。”   卫无双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贾平安写的小说。   这个午后贾家很是静谧。   醒来后,贾平安发呆了许久,随后叫醒兜兜。   “好了,这下你晚上多半要精神抖擞,今晚你和你阿娘睡。”   贾平安打着哈欠出去。   “郎君,孙先生来了许久。”   “啥?”   贾平安赶紧去了前院。   孙思邈正在看书。   他看书的时候很是全神贯注,贾平安走进来了也没发现。   “孙先生。”   孙思邈放下书,微笑道:“这几日听闻你很是忙碌,老夫倒是叨扰了。”   “也不算忙。”   贾平安厚颜无耻的说道。   孙思邈把书合上,“老夫此来有事求赵国公。”   “孙先生请说。”   孙思邈看着有些为难,近乎于赧然,“老夫知晓此事为难……”   贾平安微笑。   孙思邈犹豫再三,“陈王去了……”   李元庆病逝的消息已经到了长安不少时日。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在了大海里,没人关注!   孙先生为何犹豫再三?贾平安想问,但觉得这样不够尊重。   孙思邈说道:“为陈王医治的两名医者被下狱……”   卧槽!   贾平安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儿。   后来的史书记载了一件事,高宗发病时难受,医官说刺额头出血有效果,武后就说医官该杀。   这个时代医者的地位低下!   “孙先生和那二人相识?”   孙思邈点头,“当年在终南山时一起探讨过医术,很是敦厚的性子。陈王之病老夫并不知详情,但敢担保他们二人绝无情弊。”   贾平安不解,“为何牵累他们?”   帝王迁怒医者也就罢了,一个宗室的死也能如此?   孙思邈叹道:“这数百年来,医术传承乱了,许多品行不端的也开始行医,行医行医,最后变成了行骗,以至于杏林蒙羞。天下人鄙夷医者,哎!”   ——汉末有医者董奉行医不要钱,但凡治好的就在家中园子里栽杏树,经年后杏树成林。后人敬仰这位大德医者,就把杏林作为医者这个群体的代名词。   但到了后来战乱频发,天下板荡,医者跟着倒了大霉,传承也出现了问题。医者中出了不少品行不端的人,骗钱不说,还坑害人命。于是医者这个名字就臭大街了。   “末俗小人,多行诡诈,倚傍圣教而为欺绐,遂令朝野士庶咸耻医术之名。”孙思邈嗟叹着。   这是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的序言中的话。   孙思邈说道:“可许陈二人却人品敦厚,老夫尽知。他二人被牵累老夫心中不安,便厚颜来求……老夫知晓此事艰难……”   他起身,贾平安更快,一把扶住了孙思邈,笑道:“孙先生先回去,此事我来想办法。”   孙思邈看着他,“难。”   贾平安说道:“中原能历经千年而不衰,经历多少次兵灾,百姓死伤惨重,堪称是千里无鸡鸣,但每次都能再度繁茂起来,这里面不仅仅有我汉儿的坚韧不拔之功,更有医者们的辛苦付出。孙先生,安心!”   孙思邈走了。   狄仁杰走了,贾平安也失去了自己的幕僚。   “先生。”   王勃来了。   贾平安问道:“当初你学医为何?”   王勃说道:“阿耶说要孝顺耶娘便该去学医。”   贾平安再问道:“这等人可多?”   “不少。”   王勃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问题,“医者小人也!但凡大户人家必然会专门让人去学医,以此来医治一家。”   他继续说道:“豪族大多家中有自己的医者。”   娘的!这是自给自足了。   贾平安把事儿说了,王勃诧异的道:“先生为何为此辈冒险?”   贾平安一巴掌拍去,“若是没有医者,你以为自己能平安活到这个岁数?”   王勃说道:“孙先生这等医者我等自然是佩服的,但更多的是小人。”   “胡言乱语!”   贾平安真的怒了。   王勃却梗着脖子说道:“先生你看看那些医者,为何医术再高也不能做高官?就是品行不端!”   贾平安一本书砸了过去。   “滚!”   这个时代对医者的歧视近乎于根深蒂固啊!   贾平安进宫。   “舅舅你要去九成宫?”   “是啊!”   贾平安也很无奈。   李弘不舍,“你若是去了,我会担心。”   “担心谁?”贾平安有些感动。   李弘说道:“担心我。”   贾平安觉得这货和小棉袄异曲同工,“我那事你做不了主。”   李弘是真的不希望舅舅离开长安,“舅舅你说来听听。”   “医治陈王的两个医者被下狱了,你可能解救?”   李弘:“……”   良久他说道:“我可以给阿耶书信劝说。”   “长安才将发生这等事,你且消停些,我这就去了。”   贾平安刚想出去,李弘叫住了他。   “舅舅多带些人去。”   贾平安淡淡的道:“担心那些余孽下手?”   李弘点头,“那些人都敢谋逆,刺杀你自然也敢。”   这娃不会说话!   贾平安说道:“小事,不必担心。”   出了大明宫,贾平安上马,突然想起了什么。   “先去一趟皇城。”   晚些贾师傅在十余百骑的护送下出了长安城。   宫中,李弘很是不解,“舅舅不是说不怕的吗?” 第1075章 他就是老夫的扫把星   “老夫不喜长安城。”   黄昏了,天气凉爽了些,孙思邈和弟子们坐在院子里乘凉。   他摇着蒲扇说道:“在长安之外,老夫见到有人生病就能救治,在长安却不能,权贵来了老夫就得先为他们医治。老夫知晓贵人贵重,可每次这等事一出老夫就想回去,回山里去,回乡野去。”   一个弟子说道:“先生,帝后颇为尊敬先生……”   孙思邈看着这个弟子,知晓他们还年轻,喜欢在长安这等繁华的地方长久停驻。   “那不是尊敬,是因为老夫的医术……”孙思邈何等人,活的比当世的所有人都长,见过的人心鬼蜮比所有人都多,只是以往不在意这些而已。   “若是老夫的医术也救不得宫中的贵人时,你等以为宫中还会尊敬老夫?”   孙思邈微笑道:“老夫托了友人求情,又托了赵国公,看看吧。”   第三日,一封书信到了孙思邈这里。   “是他的!”   友人的书信写的很短。   孙思邈抬眸,“他上疏劝说无用,罢了,老夫倒是带累了他们。赵国公……哎!追不回来了,不过却不能再拖累他了。”   他召集了弟子们,“你等把手头的医者都处置好,过几日就回去。”   “先生,回哪去?”   孙思邈平静的看着远方,“终南山!”   ……   贾平安已经到了九成宫的外围。   “戒备森严啊!”   这一路他被查过五次,每一次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   包东说道:“国公,陛下遇刺,当小心再三。”   一路进去,见到帝后时,他们正悠闲的在殿外溜达。   九成宫这里夏季的气温最多二十多度,比空调还好使。   贾平安行礼,皇帝问道:“为何来了九成宫?”   贾平安看着不是有急事的模样,所以帝后也颇为轻松。   王忠良刚从长安回来没多久,见到贾师傅也是颇有好感,于是微微一笑。   贾平安说道:“陛下,道德坊中前阵子有人病倒,差点没了性命……”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   你阿弟从长安急匆匆的赶到九成宫,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个?   皇后给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若是他敢,九成宫的寝宫门框我看过,很坚实。   “幸而医者来的及时,一针下去救了回来,随后汤药喝了两日,竟然就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   皇帝木然。   皇后在酝酿着些什么。   赵国公不妙啊!   王忠良想提醒贾平安,但想想这样做的风险不小,就忍住了。   赵国公,保重!   贾平安仿佛没感受到来自于皇后的煞气,继续说道:“事后他和家人对医者感激零涕,可医者也只是收了诊金,一脸欣慰的说这便是医者的职责。”   皇后忍不住说道:“平安,你说这些作甚?”   贾平安说道:“阿姐,我在想,若是没有医者,那人便和家人阴阳两隔了,岂不痛彻心扉?如此说来医者是否不可或缺?”   皇帝皱眉,“你想说什么?”   贾平安说道:“臣想说,医者的地位太低了些。”   “医者……”皇帝淡淡的道:“多小人。”   皇帝都这般说,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贾平安觉得这次任务很艰难,“陛下,可医者不可或缺啊!”   这娃太执拗了,皇帝不耐烦的道:“你去问问世人对医者的看法再来和朕说话。”   皇后给了贾平安一个冷冰冰的眼色。   滚!   可贾平安无视了。   好大的胆子啊!   王忠良觉得今日九成宫的寝宫门梁该立功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据臣所知,医者的坏名声主要来自于那些心术不正者,可那些人毕竟是少数,不能因噎废食。”   皇帝冷冷的道:“人品不端者如何能用。你可知晓朝中为何不肯重用医者?心思不正!”   这个时代的医者啊!   有孙思邈这等德高望重被称为神仙的大佬,也有到处坑蒙拐骗的渣渣。   皇后说道:“平安既然来了,就在九成宫歇息两日吧。对了,把太平抱来。太平如今都会叫阿耶了。”   “可见聪慧。”贾平安觉得这个外甥女这辈子大概率不会成为那个梦想着成为女皇第二的公主了。   但他的目标并未达成。   贾平安叹息,“陛下,若是不重视医者,百姓病了如何?天下医者寥寥,其一便是因为……”   对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奇经八脉都被打通了,“医者被众人鄙夷,后继者如何愿意学医术?如此医术越来越差,医者看着病人束手无策,陛下,大唐如何能少了医术高明的医者!”   李治淡淡的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可人心难测,这话你和太子也说过,医者你如何去保障他们的品行?”   皇后微微摇头,暗示贾平安就此打住。   “陛下,相公们求见。”   到了九成宫后,君臣都松散了许多,见面也不再拘泥于形式。   晚些宰相们来了,见到贾平安当即就问了长安的情况。   一番了解后,宰相们心中稍安,但上官仪却有些不满,“赵国公不在长安坐镇,为何来了九成宫?”   许敬宗也有些碎碎念,但声音很低,“九成宫失陷了不打紧,咱们还能往长安去,若是长安被逆贼攻陷了,君臣都是丧家之犬……”   他发现周围很安静。   李义府一脸平静,上官仪唏嘘着。   皇帝木然。   老夫又说了实话!许敬宗干咳一声,“小贾怎地来了这里?”   贾平安把事儿说了,连许敬宗都反对。   “医者不可重用,不可看重。”   这是异口同声啊!   李义府觉得皇帝说的没错,“过往他们劣迹斑斑,如何看重?若是看重了他们,如何能确保医者的品行?”   贾平安说道:“官吏的人品都是好的吗?”   他忍不住开喷了,“医者中是有不好的,可官吏中也有。都是人,人有好有坏,为了一小撮人舍弃了大部分人,智者不为也!”   李义府大抵是来了九成宫后被熏陶的多了些儒雅,淡淡的道:“医者掌生死,如何能保证?”   这话堪称是杀手锏,一下就把贾平安捶死了。   许敬宗皱眉,皇帝干咳一声,准备议事。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就是个倔的,非得要强行去推动此事。   贾平安微微垂眸,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偃旗息鼓时,贾平安说道:“太医署招收学生教授医术,然医科不过学生四十人,针科不过二十人,按摩科十五人,咒禁生十人,药园生八人,一期下来五到七载方能出师诊治。地方州府医学博士带十五名学生……”   这就是大唐医疗教育的现状,有医科,也就是太医署。地方州府还有医学博士带十五名弟子。   “多吗?大唐如今两千万人,算下来每年仅能增加医者数十人。两千万人和数十人,陛下,百姓苦于求医多年了!”   贾平安越想越心态炸裂,“各处都在抱怨医者品行不佳,可那些品行不佳的大多是外面的医者,太医署出来的医者堪称是医德双馨。”   皇帝若有所思,“你想建言扩大太医署师生的数目?”   贾平安双眸中多了崇敬之色,货真价实啊!让皇帝不禁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提议朕以为可。”   李治自己就是老病号,巴不得多些医者。   贾平安神色沉重,皇帝不满,“还有建言?”   贾平安说道:“陛下,医者救死扶伤,可却被世人鄙夷。臣若是医者也定然心不在焉,定然不肯深究医术。深究出来作甚?就算是能救死扶伤又能如何?出门依旧被看不起。”   皇帝气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说医者的地位太低,可如今就是这般,你让朕能如何?”   “陛下可垂范。”   贾平安认真的道。   李治笑了,“难道要朕给医者封官封爵?”   “非也,陛下,医者是医者,官吏是官吏。医者行医,不牧民。”   现在的大环境下,医而优则仕不可能实现。   “那你说该如何?”   贾平安一番话成功的说动了皇帝。   皇后说道:“平安那番话打动臣妾的是天下百姓两千万,每年却只能增加数十医者,多少百姓求医无门。”   皇帝颔首,“朕也是如此。”   皇帝就是被这番话打动了。   贾平安说道:“医者尽心医治,然人力有时而穷,生老病死乃是天意……”   这话他说的没压力,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臣建言……”贾平安看了皇帝一眼,“此后除非有证据证明医者犯错渎职,否则不得因病患好坏处置医者!”   宰相们安静了下来。   医者不喜欢给贵人治病,因为治好了也是这样,治不好后果很严重。遇到悲伤欲绝的会……   特别是皇室!   李治看了他一眼。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冒险。   “陛下,若是医者在给贵人诊治前便知晓后果难料,弄不好就得被处死,臣自问换了臣去,臣定然会格外保守,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武后耸然动容。   “陛下!”   这是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可因为医者地位低下,被贵人们无视了。   此刻被贾平安把这个问题从底层打捞起来,君臣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只求无过!   李治只觉得脊背生出了一层薄汗。   他想到了许多。   “这些年朕的病情时好时坏,医官们诊治时再三斟酌,朕后来看了不少医书,发现医官们用药很是四平八稳……”   原来如此吗?   李治恍然大悟,知晓自己以往疏忽了许多。   此刻他再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多了些赞赏和慈祥之意。   “贾卿为此进言让朕很是欣慰。”   “陛下……”贾平安眼巴巴的看着皇帝,皇帝不禁笑了,“太医署增加师生数目之事朕答应了,至于善待医者,不以病情好坏罪人,朕……”   皇帝为了某些人或是自己的病情杀医官的事儿不少。   李治微笑道:“晚些就会有敕令,不以病患罪医者。”   “陛下英明!”   贾平安大声送上彩虹屁。   皇帝抚须,颇为自得。先帝以纳谏如流而著称,他以明君为目标,自然要更进一步。   贾平安此人倒是不错,此次建言堪称切中时弊。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你阿弟此次不错,回头安抚一番。   皇后轻笑,“平安顾全大局。”   皇帝莞尔,见贾平安欲言又止,不禁恼了,“你还有话说?”   宰相们都笑了。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不知这道敕令是今日就施行,还是何时。”   这厮还怀疑朕的信用?   皇帝说道:“就今日。”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正好知晓一事。为陈王诊治的两名医者因陈王病逝而被下狱。陛下金口玉言,臣请陛下宽恕此二人。”   李治:“……”   他看着皇后。   你阿弟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这二人?   皇后坚定摇头。   当然不是,阿弟定然是为了大局。   皇帝微微颔首。   “自然该宽恕他们。”   贾平安得了数日假期,当即去寻了许敬宗。   许敬宗看着老了些,不过依旧精神奕奕。   老许真的越活越妖了。   “泡茶来。”   值房里许敬宗坐着,微微垂眸,“小贾啊!”   “许公你别这么端着,我心慌。”   贾平安真的心慌。   许敬宗干咳一声,“知晓心慌就好,就怕你不知晓。”   小吏泡茶来了,许敬宗看了他一眼,小吏告退,顺手把门关上。   宫中清静,偶有脚步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很快消失。   许敬宗端起茶杯嗅了一口,“你太过得意。”   贾平安愕然,“许公何出此言?”   老许这是换频道了?   许敬宗缓缓说道:“就在前日,有人上疏为医治陈王的两个医者求情。”   轰隆!   贾平安恍如听到了雷霆声。   “可今日陛下恍如不知此事。”   许敬宗说道:“你在那里自说自话,陛下在那里看你折腾。你以为是自己说动了陛下?非也,是陛下早有触动,可却少了一个契机……你要知晓,帝王要改弦易辙非同一般,没有台阶是万万不能的,否则有损威严。”   这便是金口玉言的来由。帝王之言出口无悔。   贾平安默然。   许敬宗轻笑道:“你的到来便是为陛下提供了台阶,陛下顺势下来,而我等宰相明知如此,也得跟着演绎一番,倒也不差。不过李义府那个贱狗奴却有些生硬,对你竟然和颜悦色,一看就假。”   贾平安点头,“难怪我说今日他吃错药了。”   “他没吃错药,只是领悟了陛下的意图。”许敬宗突然笑道:“陈王乃是陛下的王叔,陈王去了,陛下哪怕是和他没什么亲情,可也得做出些悲戚的举措。”   贾平安接着说道:“可让陛下哭几声难,让陛下罢朝数日也难……于是就准备拿无辜的医者祭天?”   许敬宗抬眸,“别那么刻薄。不过确实如此。赦免医者是小事,可得从此事中让人看到陛下的哀痛……所以劝的人越多,劝的越精神,陛下就越高兴。”   “是啊!”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晚些外面就会传言……陛下对陈王的病逝哀痛不已,想弄死那两个医者,幸而群臣劝阻……”   许敬宗接着说道:“其中以赵国公贾平安最为积极,上蹿下跳,几度激怒了陛下,幸而陛下宽宏大量,这才饶他一次,更是纳谏如流,宽恕了那两名医者。”   齐活了!   一次完美的政治表演!   “陛下以前对宗室太过了些。”许敬宗压低嗓门,“当年杀了那些宗室……先帝当年重用宗室,陛下却戒备宗室,得用的李元婴竟然管的是走私,丢了老李家的人。”   老许你这个叛徒!   贾平安一脸悲愤,“许公我要检举你!”   许敬宗哂然一笑,“去吧去吧。”   “陛下原先是忌惮宗室,那些驸马了得,譬如说薛万彻,此人乃是猛将,在军中颇有威望。还有柴令武等人……这些人结为一体势力不小。”   许敬宗的声音在值房内轻声回荡着,“于是他们被清除了。如今陛下威权稳固,自然不在意这些。不在意这些……可在意名声呐!原先受损的名声要渐渐修补回来,明白吗?”   老许大智若愚啊!   贾平安点头,“明白。”   许敬宗突然笑了,“可陛下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你,原先……哈哈哈哈!”   许敬宗捧腹大笑,很是欢乐,“原先老夫和上官仪商议一起进言,上官仪还精心准备了奏疏,据闻为此两日没睡好,可没想到被你抢了先,哈哈哈哈!”   贾平安问道:“许公你准备了几日?”   许敬宗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凝固:“……”   ……   值房里,上官仪看着手中修改过许多次的奏疏,面无表情的点火。   看着奏疏化为灰烟,上官仪木然道:“他就是老夫的扫把星!”   ……   贾平安在山上耍了几日,皇后就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五郎在长安我不放心,赶紧回去盯着。”   贾师傅屁股带着一个脚印仓皇下山。   到了山下,徐小鱼问道:“郎君,此行可还顺利?”   “当然顺利。”   徐小鱼欢喜,“那二位医者被救出来,郎君也算是得了杏林的人情。”   “救那二人只是顺手,若只是为了救他们,我何须来此?一份奏疏就好了。我的目的是太医署,是改掉贵人动辄怪罪医者的臭毛病。”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   ……   求月票。 第1076章 这是个高手   长安。   贾家,天气太热,知了在外面拼命的叫嚷着。   卫无双和苏荷在凉悠悠的房间里看书,不,一人看账簿,一人看小说。   “兜兜呢?”   卫无双抬眸问道。   苏荷继续看小说,“好像说是要去哪玩。你说这般热的天,这孩子怎地就那么精神呢?”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的叫着夏天……”   兜兜精神抖擞的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嘴里还唱着阿耶教的歌。   “阿福阿福!”   嘤嘤嘤!   阿福从窝里滚了出来,被晒的难受之极。   兜兜搂着它,“阿福,二娘子邀我去玩,这次不能带你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嘤嘤嘤!”   阿福一脸不舍,等兜兜冲进了卫无双和苏荷所在的房间后,它转身就跑。   进了自己的房间,角落里摆放着两盆冰,边上还有各种美食。   躺下,随手拿一截竹子啃啃……美滋滋啊!   兜兜得了许可,晚些坐马车出了道德坊。   “兜兜!”   “二娘子!”   两个好朋友在朱雀大街上聚首,王蔷轻车熟路的下车,到了兜兜的马车上。   “县君的马车就是舒坦。”   王蔷见里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冰鉴,就问道:“为何不是盆?”   兜兜说道:“阿耶说用盆湿气重。”   王蔷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你阿耶可真疼你。对了,赵国公去了哪?”   兜兜伸手摸摸冰鉴,“阿耶去了九成宫,说是过几日就回来。我想跟着去阿耶不许,哎!他们说九成宫那边好凉快。”   “当然不能去。”   王蔷虽说也有些憧憬,却知晓规矩,“那边和皇宫一般,只有皇子和公主们才能进去。”   兜兜问道:“对了,今日聚会是为何?”   王蔷说道:“今日有人出头,说是想挽留孙先生。”   到了地头,此刻这里男女云集,分在两边。   二人被引着进去,王蔷低声道:“孙先生要走了,这家的夫人年初重疾差点去了,幸而孙先生出手救了回来。你看看那些人……”   兜兜看了一眼,“都是年轻的。”   “年长的大多有事呀!”王蔷笑道:“所以来的都是年轻的,不过女人却年轻年老的都有。”   二人笑了笑。   她们被引到了年轻女人那一片。   树下案几一摆,席子铺着,随即送上热茶和果子,齐活了。   中间是几个年长的妇人在说话。   “年初若非孙先生,我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孙先生医术高超,为何要离去?”   “说是想归于山间。”   “长安不好吗?”   几个妇人忧心忡忡,仿佛是在为了大唐的前途为操心。   “贾兜兜。”   兜兜坐在那里看热闹,觉得好有趣,闻声回头,瘪嘴,“是你?”   身后这人竟然是上次被她弄进水里去的常娘子。   常娘子两眼放光,“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   她身边的少女轻笑道:“这位就是贾娘子?”   兜兜很严肃的道:“叫我贾县君。”   两张脸顿时就愣住了。   王蔷笑道:“兜兜可是县君,要想称呼她为贾娘子倒是没问题,不过你二人却不能。”   这便是身份带来的好处……我不和你啰嗦,就凭着身份碾压你。   王蔷看到两个女人偃旗息鼓,悻悻然的模样,不禁欢喜不已,“兜兜,你以后要是能成为夫人,记得带我出门转一圈,让我好生显摆显摆。”   兜兜豪气的道:“好。”   两个女孩在嘀咕,不时笑了起来。   “孙先生来了。”   孙思邈来了,众人纷纷起身。   “见过孙先生。”   长安有两位半仙,一位是太史令李淳风;一位便是眼前这位须发全白的老人。   李淳风是靠着自己的学问被人称为半仙,而孙思邈却是因为医术和医德被人尊称为半仙。   孙思邈微笑着,随即被几个妇人引到了中间落座。   大唐这等聚会常见,在终南山时也不时有人组织聚会,只是话题换成了讨论医术,或是谈玄论道。   主人韩氏起身笑道:“年初孙先生救了我一命,今日听闻先生有回山之心,我心中不安,便请了诸位来为先生践行。”   孙思邈看了众人一眼,知晓这是来挽留自己的。   为何挽留?   不是为了什么情义,而是因为自己的医术。   多年的行医生涯让孙思邈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神色平静的道:“长安好,可却忙碌,老夫修撰的医书也无寸进。老夫此去无需多久,书修撰好了,老夫自然归来。”   韩氏苦笑,“山中艰辛,您年迈,何苦去受这个苦……”   “是啊!孙先生,长安什么都有,您回了山中冷清不说,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都寻不到。”   兜兜看着这些人在轮番劝说孙思邈,不禁微微摇头。   身后有人说道:“不是说孙先生和你阿耶是忘年交吗?贾兜兜,你怎地不去劝说?”   常娘子的声音就像是毒蛇般的钻来。   她身边的少女轻笑道:“孙先生何等人,连帝后都颇为敬重,赵国公虽说多才,却也劝说不得。”   王蔷刚想驳斥,兜兜说道:“至少比你们好。”   “哟!”常娘子身边的少女姓赵,她捂嘴笑道:“可孙先生来了这里可没多看你一眼,这个所谓的忘年交怕是不稳靠吧?”   常娘子想到上次被兜兜拉到湖里的耻辱,不禁有些上头,“谁不愿意和孙先生交好?许多人家都说认识孙先生,可孙先生就一人,难道还有分身术?”   兜兜怒了,起身回身,“你想怎样?”   常娘子冷笑,“我只想告诉你,莫要得意!”   孙思邈一直在长安之外行医修书,对长安这等地方敬而远之。今日他本不想来,可弟子们却劝说了一番,无奈之下,只能来照个面。   他可以不顾什么贵人的颜面,可弟子们以后还得要行医天下啊!   他微笑应付着这些贵人,心中却在想着回到终南山后的清静。   当你对那些富贵不感兴趣时,山中亦是繁华。   他行医多年,见到了无数人在生死之间的模样,有人不舍,有人绝望,有人……   这便是众生百态。   不论你有多少钱,不论你官位高低,在生死之间都是一场空。来空空,去也空空。   所以,蝇营狗苟作甚?   孙思邈微笑着,目光缓缓转动,突然定住了。   “兜兜!”   正在气恼的兜兜闻声,就见常娘子和赵娘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后方。   兜兜回身。   孙思邈笑眯眯的招手,“来。”   王蔷兴奋的道:“兜兜,孙先生叫你呢!赶紧过去!”   兜兜昂首,“我经常见的,不要慌!”   王蔷:“……”   常娘子:“……”   兜兜走了过去,福身,“见过孙爷爷。”   韩氏讶然,“耶耶,这是……”   孙思邈笑道:“是爷爷,这是赵国公弄出来的称呼,倒也亲切。”   韩氏含笑看着兜兜,“这便是赵国公的掌上明珠吧?”   兜兜行礼,“见过夫人。”   韩氏笑道:“果然乖巧可爱,难怪赵国公这般疼爱。”   孙思邈抚须微笑:“老夫也甚为喜欢兜兜。”   王蔷喜笑颜开,回头做了复读机,“老夫也甚为喜欢兜兜。”   常娘子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   兜兜劝道:“孙爷爷留在长安不好吗?”   孙思邈笑道:“老夫来长安久矣!想回去看看。”   这个理由倒也朴实。   兜兜心中有些难过,“那我下次叫阿耶带着我去终南山看你,给你带些好吃的。”   “哦!哈哈哈哈!”   女孩纯真,让先前饱受了这些妇人轰炸的孙思邈不禁开怀大笑。   “她也劝不动孙先生,得意什么!”   常娘子和兜兜堪称是生死大仇,见兜兜劝说无果,不禁得意不已。   一个仆妇急匆匆的来了。   “夫人。”   韩氏转身,“何事?”   仆妇说道:“赵国公来了。”   韩氏眼睛猛地一亮,就像是烟花炸响。   “赵国公竟然来了吗?我去迎迎。”   贾平安很少出门做客,自嘲是个老宅男,所以韩氏闻讯欢喜不已,觉得这是个结交贾平安的好机会,也是往壮大自家名气的好机会。   兜兜欢喜,“阿耶来了。”   孙思邈心中微动,旋即苦笑。   医者地位低下,贵人真要弄死他们又能如何?   “赵国公要来了。”   王蔷回头问道:“你们的阿耶可来了?”   常娘子冷笑:“来了又能如何?”   王蔷猛地一怔,定定的看着前方。常娘子和赵娘子缓缓回身,就看到韩氏在前方一点,侧后方一些便是贾平安。   韩氏不时侧身回头微笑说些什么,贾平安微笑颔首,风度翩翩。他少年俊美,经过这些年的厮杀后,多了英武之气,目光扫过,那些女子不禁坐直了身体。   王蔷喃喃的道:“赵国公果然才是伟丈夫!”   身边有人赞同,“无需傅粉,赵国公就能让女儿家倾心。”   常娘子想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可话到嘴边时,恰好贾平安看过来,她竟然为之语塞。   王蔷起身行礼。   贾平安走了过来,“是二娘子啊!”   “国公还记得我?”王蔷喜滋滋的抬眸,“今日我和兜兜来此,兜兜就在那里。”   贾平安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   兜兜在孙思邈的身边冲着他招手,笑的格外的开心。   贾平安微笑着走了过去。   身后王蔷冲着常娘子冷哼,“你不是对国公不满吗?刚才为何话都不敢说了?”   常娘子眼睛眨动,却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赵娘子轻声道:“刚被他看了一眼,我竟然什么都忘记了。”   王蔷听到了这话,“国公大才,更是名将,杀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被他看一眼你自然脑子空空。”   前方,孙思邈起身拱手,“此次劳烦你了。”   贾平安说道:“孙先生这是来聚会?记得上次家中弄了酒宴请先生不来,今日却来了,为何厚此薄彼?”   上次孙思邈是给人诊治没时间来,贾平安知晓此事,为何又说了出来?   孙思邈刚想说话,兜兜说道:“阿耶,孙先生想回山。”   她仰头看着父亲,眼中全是信赖。   阿耶一定能留住孙先生。   贾平安说道:“记得孙先生上次说过医者太少之事,如今倒是有了眉目,可此事还得要孙先生襄助……”   孙思邈一怔,“何事?”   贾平安说道:“我刚去了九成宫,陛下说了,太医署此后会扩建,师生人数都会增加。可学生增加了,先生却不够。而且那些先生如何能与孙先生相比。”   孙思邈心中微喜,“此乃杏林大事,好啊!”   贾平安拱手,“孙先生诊治一人便是功德,修撰医书更是功德无量。若是孙先生能进了太医署去教授那些学生,一传十,十传百,孙先生,百年后您这一脉将会行医天下!”   “行医天下!”   孙思邈抚须,他意动了。   但想到为陈王诊治的两位医者,他就觉得长安城让人窒息。   “长安……”   贾平安身体微微前俯,笑道:“忘了告诉先生,陛下仁慈,已经下了敕令,从此后不得因病患罪责医者。”   孙思邈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说什么?”   除去极少数德高望重、医术高超的医者之外,长期以来医者地位低下。特别是为贵人诊治的风险之高,让人闻风丧胆。   多少医者想敬而远之,可贵人一声吩咐你去不去?不去收拾你!   治好了好说,治不好医者便是替罪羊!   贾平安微笑道:“陛下说了,从今后不以病患罪责医者。”   孙思邈的眼眶红了,“小贾……”   这几乎就是把杏林的地位整体提高了一大截啊!   贾平安说道:“为陈王诊治的两位医者将会被赦免。”   孙思邈说道:“老夫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真的是感激不尽。   贾平安说道:“孙先生无需如此,只是那件事还请先生思量一番。太医署想来翘首以盼先生的到来,为天下苍生造福。”   孙思邈进了太医署,就是给太医署定一个标准。从此后,太医署出来的医者都能说一声我是孙先生的弟子。   医者地位提高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学医。学医的人多了,天下人就多了保障。   大唐多久才能达到五千万人口?   贾平安期盼着。   孙思邈笑道:“俸禄不可少。”   这是开玩笑,孙思邈若是想挣钱,只需开口,无数他曾经治过的人会把钱财堆满他的门口。   贾平安说道:“太医署怕是不敢不给。”   “哈哈哈哈!”   看着孙思邈与贾平安相对大笑,众人才醒悟过来。   “孙先生不走了?”   孙思邈在长安大伙儿就多一个保命的机会啊!   韩氏的眼中多了异彩,“赵国公得力。”   身边一个妇人说道:“我等也出了不少力。”   韩氏淡淡的道:“你有用还是赵国公有用?”   妇人沉默,然后抬头,“赵国公有用。”   那边的王蔷已经把贾平安吹爆了。   “听到没有,赵国公去了九成宫,一番建言后,陛下这才下了敕令,从此天下医者的地位就高了。太医署以后能出许多医者,你们的家人因此而多了保命的机会,这都是赵国公的功劳,来,道个谢。”   常娘子和赵娘子面色难看。   道谢是不可能的!   贾平安拱手,“如此我便告辞了。”   韩氏挽留,“赵国公来都来了,不如留下和孙先生喝几杯酒。不过寒家酒水怕是入不得国公的口,哎!”   这女人留客的手段让人无话可说。   众人都觉得贾平安会给面子。   可贾平安却说道:“我刚到长安,还有事要进宫,下次吧。”   贾平安的拒绝委婉而不可反驳。   这是高手!韩氏眼眸一亮!   贾平安回身,“兜兜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家?”   兜兜伸手拉着他的衣袖,“阿耶,二娘子还在这里呢!”   不能把好朋友丢下呀!   王蔷兴冲冲的过来,“兜兜,上次你还说你有什么漫画,我去你家看看。”   “好!”   于是贾平安在中间,左边是闺女兜兜牵着衣袖,右边是王蔷小美女,几度想牵着他的衣袖,却又不敢。   三人缓缓而行,兜兜看了常娘子一眼,微微昂首。   常娘子跺脚,“气煞我了!”   赵娘子看着贾平安的背影,“贾兜兜运气真好。”   常娘子瞪眼,“她哪里运气好了?”   赵娘子说道:“她能做赵国公的女儿,这运气如何不好?”   身边有人说道:“是啊!你们看看,谁家父兄会这般爱护咱们,就赵国公。”   常娘子心中酸楚,“那你可去做他的女儿?”   那个少女说道:“可惜不能!”   ……   几日不见,太子看着憔悴了些。   “阿耶阿娘如何?”   “都好。”   贾平安指指他的眼睛,“怎地没睡好?”   李弘揉揉眼睛,“我此刻才知晓帝王之难。”   贾平安笑道:“你只是监国。”   李弘说道:“是啊!只是监国就让我不堪重负,不知阿耶这些年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许多事……不成即死!   贾平安起身,“好生做你的监国太子,我在长安城中盯着,有事说话。”   李弘抬头,“舅舅你不该留下辅佐我吗?”   贾平安说道:“这个……兵部事情不少。”   李弘哦了一声。   晚些戴至德来了,“赵国公怎地又出去了?”   李弘:“……”   ……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灵魂是自由的,但更喜欢追求肉体的自由。什么案牍劳形,不存在的。   “兄长,等等我!”   李敬业追了出来,一脸苦色,“那些逆贼被抓了不少,百骑、刑部、大理寺都装满了人……”   贾平安问道:“不会连你都上了吧?”   李敬业点头,“怎地,不妥?”   贾平安捂额,“你都上了,这是病急乱投医!”   李敬业怒了,“兄长你这话说的,我上次还破过案子……”   贾平安说道:“甩屁股的那个?”   李敬业点头。   “这是谋逆大案,不小心就会牵累不少人。”   贾平安觉得有些乱。   但皇帝却很暧昧的在九成宫中乘凉,仿佛彻底忘记了长安。   太子这个倒霉催的就成了左右为难的悲剧。   ……   晚安! 第1077章 藏宝   回到家中,贾平安问了云章。   “兜兜呢?”   云章指指兜兜的房间,“小娘子和那位王小娘子正在一起说笑呢!”   贾平安笑道:“那就别管。”   云章说道:“别人家的小娘子从小要学的多着呢!也就是咱们家的小娘子能这般快活,还能学到让那些小娘子一生都学不到的学问。”   兜兜看似自由自在,可每日的锻炼和功课都没少过。   云章好奇的问道:“郎君,小娘子未来也就是嫁人罢了,可郎君却按照男儿的教导法子来培养小娘子,为何?难道郎君希望小娘子以后能有所作为?”   说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觉得这事儿哪能呢!   贾平安说道:“女子为何不能做事?”   云章愕然,“女子能作甚?”   贾平安说道:“大部分事都能做。”   云章止步,呆滞的想了想,良久摇头。   “郎君这话说的……”   贾平安进了房间,苏荷趴在榻上看小说,卫无双坐在榻边皱眉想事。   “夫君!”   苏荷率先发现贾平安,把书一合,问道:“夫君,为何天道要镇压圣人?”   这本书正是贾师傅写的,内容多是关于宇宙起源,以及人族起源。   这个婆娘越发的慵懒了,贾平安坐下,“圣人太嘚瑟,天道看不惯。”   “咦!”苏荷翻看了一下,“不对吧,夫君,你写的是圣人用无数年布局,争夺气运。”   贾平安笑道:“他们把气运都抢走了,天道呢?”   是啊!   苏荷恍然大悟。   卫无双忍笑道:“天道为何不把气运全数给拿走?”   这个婆娘要聪明些。贾平安说道:“天道无情。”   卫无双撇撇嘴,没有继续抓贾平安的漏洞。   “对了。”苏荷猛地蹦起来,然后盘膝坐在榻上,欢喜的道:“夫君,兜兜说你把孙先生留住了?”   “是啊!”贾平安说道:“孙先生仁慈。”   孙先生大概率会后悔……想想被卷入太医署从此不得安生,每日有教不完的学生,他会崩溃。   “他们好些人都在劝,据闻连太子都令人出宫去劝孙先生留下,可依旧没用。夫君你是如何劝阻了孙先生?”苏荷很好奇。   “孙先生高风亮节。”贾平安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用杏林的前途来说服了孙先生。   卫无双突然说道:“先前阿耶来过家中,想请你帮忙。”   “丈人这般客气作甚?”贾平安莞尔,觉得老丈人太客气了。   后世早就习惯了老丈人老丈母有事儿女婿上,到了大唐却截然不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嫁给了你的夫君,从此你就是他家人,娘家也就是你的娘家,也仅仅是你的娘家。   这一点从满门抄没中就得到了体现:在许多朝代中,罪不及出嫁女!   卫无双心中微暖,“阿耶说家中的亲戚被抓了,那人算下来还是我的姑父,叫做杨昌。杨昌和那些逆贼中的一人认识,结果那人胡乱招供把他拉了进去,如今被刑部拿了,正在讯问……”   贾平安默然。   卫无双心中忐忑,“夫君,此事我也不知真假,不过阿耶说杨昌此人平日里喜欢吹嘘,喜欢结交友人。”   炮壳子?   贾平安抬眸,微笑道:“我是你的夫,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担心什么?”   卫无双面颊微红,“我何曾担心?”   苏荷盘膝坐在边上,双手托腮,“无双你方才就担心了。”   战争要开始了!   贾平安虽然很想观战,但因为此事要解决,还是遗憾的起身出去。   “苏荷!”   “怎么了无双?”   “难怪夫君说兜兜是黑心棉,都是你教的!”   “胡说,夫君最疼爱兜兜!”   “哈!”   “……”   贾平安去了前院,王勃正坐在屋外,手中拿着一个小茶壶在细细的品茶。   “惬意吧?”   王勃点头,“是啊!倍感惬意,难怪先生没事就拎着个小茶壶满家转,先生他……先生你……”   王勃缓缓回头。   贾平安说道:“正好,你去一趟算学,告诉赵岩和韩玮他们,要在算学形成一股尊重医者的风气。”   行动之前得在造势,而要造势最好的莫过于在读书人中间。长安造势,等皇帝的敕令一来,这种姿态改变就水到渠成。   王勃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蔚蓝的不像话的天空,“先生,这天气……”   从这里到算学,会死人的!   贾平安说道:“我还得去刑部。”   贾平安走了,王勃一脸纠结,杜贺说道:“少年人莫要懒惰。”   王勃说道:“不是懒惰……”   没事儿的王老二出来溜达,闻言猥琐一笑,“少年人担心晒黑了脸,到时候可没有小娘子喜欢?”   王勃躁得慌,“二哥哪有?”   王老二猛地板着脸,“那一年盛夏郎君带着小郎君徒步,就顶着太阳绕了长安城一圈。出发前郎君准备了许多什么盐水,小郎君回来后黑了大半月,为此大夫人和郎君也冷了大半月。”   杜贺说道:“郎君的吩咐那就快去,这是磨砺你呢!”   是啊!   王勃激动了。   上马,出发!   身后王老二双臂抱胸,“哎!那一次小郎君可是有斗笠的,你刚才为何没提醒王勃?”   杜贺说道:“少年人晒黑些才好。”   ……   刑部。   杨昌被挂在了木柱子上,可这个房间里却没人。   “啊!”   “说不说!”   啪!   两边的邻居境遇不大好,正在遭受拷打。   “啊!”   杨昌哆嗦了一下,喊道:“冤枉!”   他觉得自己喊了,可声音低的吓了自己一跳。   老夫真是冤枉的!   杨昌落泪了。   “我说……”   “我说!”   两个邻居很快就交代了。   吱呀!   房门打开,一个满头大汗,显得很疲惫的小吏拎着鞭子进来。   嗝!   小吏打个嗝,让杨昌浑身打哆嗦。   这是吃什么了?   “杨昌?”   小吏看看手中的文书,“说你为人谋划!可对?还说你是条硬汉,义气无双,不会出卖友人……”   杨昌杀猪般的惨叫起来:“冤枉啊!”   小吏放下文书,“说,还是不说?”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杨昌浑身颤栗,“我对大唐别无二心!”   小吏不耐烦的举起鞭子,啪的一声甩了个响鞭,“说!”   “我说……”   杨昌鼻涕口水的准备胡乱说一通,好歹先逃过拷打再说。   叩叩叩!   有人敲门,接着门开了。   “……说是很义气,义薄云天,而且特别硬气……”   “救命啊!”   门外的贾平安愕然看过来。   李敬业说道:“兄长,这便是你说的特别硬气?”   杨昌吸吸鼻子,“你是……”   ……   晚些,李敬业的值房里。   杨昌得了一杯茶水,激动的起身道谢。   “多谢多谢。”   贾平安压压手,“我叫贾平安。”   杨昌眼珠子一瞪,“是无双的夫君……赵国公啊!”   这位是卫无双的远房姑父,平日里也没什么交往,所以对贾平安不熟悉。   贾平安问道:“为何参与谋逆?”   杨昌落泪了,“冤枉,老夫真是冤枉啊!那人,那个贱狗奴和老夫喝过几次酒,天地良心,真的就喝过几次酒,可那个贱狗奴竟敢污蔑老夫。”   “就喝过几次酒?”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两说。   杨昌有些尴尬,李敬业问道:“可是一起去过青楼?唯有一起去过青楼,他才会对你这般了解。”   三大铁!   杨昌点头,“就去过几次。”   “带了来。”   晚些一个遍体鳞伤、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被带了来。   “陈盾?”   贾平安看了一眼文书。   文人点头,“是老夫。”   “你在逆贼中算是少有的读书人,关陇谋逆,你跟着跑腿……”   李敬业在外面和同僚说话。   “这个陈盾问话就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这个是同伙,一伙儿说那个是同谋,拷打了也无济于事……”   李敬业冷笑,“耶耶上去捏爆他的卵蛋!”   同僚低声道:“已经用针线穿过了。”   李敬业下意识的夹紧双腿,“娘的,你们够狠啊!”   同僚笑道:“所以我才说这人的嘴巴撬不开。”   里面,贾平安冷冷的道:“活还是死。”   陈盾不动。   同僚摇头,“死都不怕,这等话问了无用。”   “坦白从宽……”贾平安想拍自己一巴掌,“你犯的乃是死罪,家眷会被牵累。男子死,女子……你知道的。”   陈盾目光平静,“都是死,死了好。”   贾平安对这人生出了兴趣,“可想立功?”   咦!   什么奇怪的东西钻进来了。   刑部审讯这等逆贼哪里会管什么立功不立功,拷打问话,问出同党后等待皇帝的处置方案。   陈盾轻蔑微笑,“这是死罪。”   贾平安身体微微后仰,“你若是能检举出大人物,或是能寻到他们藏着的兵器,那便是大功,贾某当着他们的面说……保你的家人,特别是女子体面!”   陈盾猛地站起来,李敬业进来,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   呯!   陈盾就像是被重锤锤击了一下,颓然倒下。   但他倒在地上却嘶声喊道:“赵国公可是一诺千金?”   贾平安微微颔首,“贾某的名声有目共睹!”   不该是有口皆碑吗?   李敬业说道:“兄长说话算话。”   陈盾顿时就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般的爬起来,“赵国公救我!”   贾平安淡淡的道:“世间许多东西都能交换,你和你家人的荣辱性命能换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这些叛逆基本上注定了活不过这个月。   陈盾喘息着,一边肩膀垮塌着,“老夫……老夫记得一事。”   “记录!”贾平安摆摆手,边上的书吏投以钦佩的目光,随即拿起毛笔。   拷打了许久都没交代的陈盾,终于要交代了吗?   而这个转变就是贾平安带来的。   陈盾说道:“就在上个月,老夫正好去王贵家送消息,王贵喝多了,他说了什么宝藏……”   宝藏?   贾平安皱眉,“继续。”   陈盾在努力的想,“他说了什么……炀帝留下偌大的宝藏,可惜却身死国灭……”   隋炀帝的宝藏?   贾平安心中微动。   门外的同僚吸吸鼻子,李敬业推开他,“事关机密,但凡让我听到一句话外泄……”   房门关上了。   李敬业就在外面蹲着。   好兄弟!   书吏面色潮红,一种和赵国公共事,并参与了一项重要机密事件的荣耀感油然而生。   “……老夫当时一愣,觉着这是酒话,就进去……”   贾平安微微皱眉,书吏更是抬头,觉得这是忽悠。   陈盾说道:“老夫进去的时候,王贵说了一句话……”   他抬头,“升龙之道在于钱财,杨广的藏宝尽在此地。”   贾平安皱眉,“可还有?”   陈盾摇头,“随后老夫就进去了。”   你没用了。   文吏问道:“国公,可要……”   陈盾苦笑,“老夫就知晓贵人说话不算数,罢了,请动手。”   贾平安淡淡的道:“扣押起来,不许闲人接近他。”   陈盾愕然,“你不杀我?”   贾平安说道:“把他的家人看好,另外,若是此话有假……”   陈盾举起被捆住的双手,“若是有假,老夫的家人十世为奴!”   这是个狠人!   这个誓言之重,连文吏都打个哆嗦。   “带走。”   贾平安坐在那里沉思。   若是在后世,这等誓言一笑了之。但这是大唐……   可若是信他,藏宝在哪?   贾平安去了宫中。   “舅舅来了。”   李弘笑了,觉得舅舅真是去办事了。   贾平安坐下,“臣方才去了刑部,讯问了人犯,有人犯说了一番话……”   戴至德等人竖起耳朵……   “升龙之道在于钱财,杨广的藏宝尽在此地。”   “升龙之道?”戴至德说道:“这是谋反之语。”   “打开想象力。”贾平安觉得戴至德老朽了。   “杨广的藏宝之地……”张文瑾说道:“杨广当年骄奢淫逸,大兴土木,花销大。他在长安不足两年,在洛阳也不过四载,其余不是在游玩就是征伐高丽。至于藏宝……杨广死在江都,洛阳被人攻占……长安更是被他冷落。升龙之道,这话没头没尾的,那人定然是谎言。”   贾平安有些不满的道:“杨广如何要客观些,说他好大喜功没错,但说他骄奢淫逸就过了些。什么大兴土木,他修建的运河如今大唐用的可舒坦?修建的东都洛阳住着不好吗?至于征伐高丽,高丽彼时对中原威胁颇大,不打难道留着过年?”   “咳咳!”   戴至德干咳几声,“这话出了这里就忘了。”   老戴厚道。   李弘也有些不自在,好歹老李家就是从杨家手中抢的江山,你说杨广还不错,那岂不是说老李家造反是私心作祟?   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有些过敏了,“大唐立国多年,江山稳固,说些前朝的好话难道就是别有用心?陛下也会莞尔一笑。”   杨家已经回不来了,就算是此刻冒出一个男子,声称自己是杨广的孙儿,想造个反,保证会被百姓乱拳打死。   “要自信些!”   戴至德有些不自在,“这个和自信并无关联。”   贾平安说道:“那避讳什么?陛下上次都说过前隋的利弊,说的坦然,咱们做臣子的怕什么?”   戴至德苦笑,心想你有皇后罩着自然不怕,可谁来罩咱们?   “升龙之道在于钱财……升龙自然说的是争夺江山之事,升龙之道在于钱财,造反自然要钱财,这句话怎地就没了意义?”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可后面一句却不对:杨广的藏宝尽在此地。   杨广一生堪称传奇,少年是皇子,最后逆袭成为了太子。   做了皇帝后这厮也不安分,满脑子的构思,什么大运河,什么洛阳城……最后征伐高丽就成了他一生的执念,而他和他的江山也毁在了这个执念上。   前隋有钱!   皇室堪称是富得流油。   你去前隋的仓库看看,杨氏父子两代人的积累,依旧在养着大唐人。   后世考古发现了前隋的粮仓,里面的粮食依旧干燥。   这样的财力支撑着杨广的雄心,营造、征伐的花销不小,但剩下的钱财呢?   当时北方大乱,烽烟四起,杨广在江都知晓自己四面楚歌,不敢回去,随后被宇文化及等人杀了。   由此杨广携带的钱财被宇文化及等人吞了,化为他们野心的动力。   洛阳作为杨广长期待着的东都,钱粮都不少,但洛阳几度易手,早就被瓜分完了。   而都城大兴城就成了鸡肋,但好歹也是都城啊!   无数钱粮堆积在大兴城,却因为帝王远在洛阳或是江都,所以慢慢沉寂。   ——隋营建大兴城,大唐立国改名为长安。   那些钱粮呢?   李唐后来进了长安城,并未发现多少钱粮。   当时还有人说杨广骄奢淫逸,连个都城都穷成这个鸟样。   可此刻想来却有些不对。   大兴好歹是都城,杨广作为帝王说不得啥时候就会回来。没有钱粮……帝王回来当乞丐?   贾平安一拍案几,“定然有钱!”   上面坐着太子,正双手托腮看着虚空,百般无聊。   “都快下衙了?”   戴至德等人都不见了,贾平安赶紧起身告退。   “对了,藏宝之事太子要不令百骑去查探吧。”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容小觑,“若是真有藏宝,关陇那些人说不得能死灰复燃。”   历史上武媚掌权后,反对者众多,烽烟四起,也不知晓有哪些是关陇的人。   而且现在不同了啊!   历史上李治在灭了长孙无忌等人后就变了手段,温柔而坚定的在削弱他们。   可关陇势力被这次谋逆扫荡了不少,那些人此刻多半正在扎李治的小人,但凡有机会就弄死老李家的人,颠覆老李家的江山。   太子干笑,“此事重大,要不舅舅去查吧。” 第1078章 凝香阁……塌了   大外甥很诚恳,一脸严肃。   贾平安觉得责任重大,当即去寻了沈丘。   “藏宝?”   沈丘眸子一亮,“在何处?”   “老沈你拿了钱有何用?”贾平安觉得内侍喜欢权力是因为他们没啥乐子,但喜欢钱就有些无厘头。   沈丘伸手,缓缓压着鬓角的头发。   咱不搭理你!   生气了!   沈丘看似孤傲,可依旧有内侍的共同点,小气!   “哎!老沈。”换个人定然会被生气的沈丘吓个半死,可贾平安却没心没肺的道:“先前有个人犯招供,说是王贵那厮说了些线索,事关隋炀帝的藏宝,老沈,我估摸着少说有数百万钱。”   这是一笔超级巨款,用来造反起家毫无问题。   沈丘问道:“殿下如何说?”   老沈越发的奸猾了……   贾平安说道:“殿下说让百骑协助。”   沈丘点头,“好说,不过咱会去核实。”   贾平安无语,“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沈丘想了想,“大多时候你值得信任,大事你值得信任,但小事你最喜坑人。”   我特么冤枉啊!   贾平安一肚子的火气不知冲着谁发。   晚些他去了高阳那里。   “小贾。”   高阳喜滋滋的拿着一张纸,“看看,这是大郎画的画,说是送给我。”   贾平安接过纸张看了看。   一间……很粗陋的屋子,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是长发,脸不清楚……   “这是我儿子画的?”   贾平安却兴奋异常。   “是啊!”高阳更是欢喜不已。   “这画的……看看,这便是你了,为何没我?”   “为何有你?”   “凭什么没我?”   两口子扛上了。   “阿耶,你在这。”   贾平安回身,李朔站在他的身侧指着画中的屋里。   “里面是什么?”贾平安没看到。   “这里。”李朔指着一团墨说道,“阿耶你在这里。”   可这只是一团漆黑的墨啊!   贾平安压住火气,“阿耶为何是一团墨?”   高阳察觉到了他的火气,刚想解释……   李朔仰头说道:“阿耶,我每次想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梦里梦见你都是模糊的。”   高阳说道:“大郎只是……只是……”   贾平安露出了微笑,“是阿耶来少了,阿耶陪伴你的时日不够,是阿耶的错。”   高阳讶然看着他。   权贵人家的男人多事,不是公事就是事实,至于管教孩子多是板着脸,所谓严父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很多权贵的孩子对父亲的印象就是模糊的,只记得威严。   谁会认错?   贾平安!   贾平安揉揉孩子的头顶,“可喜欢烧烤?”   李朔看了一眼高阳,“阿娘说脏。”   贾平安豪气的道:“不理她,咱爷俩今日烤肉吃好不好?”   李朔眼睛亮亮的,“好。”   贾平安吩咐道:“弄了炭和碳炉来,别的别弄。”   肖玲有些好奇,“郎君是要自己生火吗?”   贾平安点头。   肖玲出去了,晚些带着碳炉和木炭来。   “厨房在弄肉。”   肖玲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不用了,我和大郎一起弄。”   李朔瞪眼,“阿耶,你会弄肉?”   贾平安得意的道:“你每日吃的炒菜知晓是谁弄出来的吗?”   李朔摇头,贾平安看了高阳一眼,心想这个憨婆娘也不知晓给儿子灌输一番他老爹的英明神武,以至于儿子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就是阿耶弄出来的。”   李朔惊讶的道:“阿耶你竟然弄出了炒菜?”   “是啊!”   父子二人往前院厨房去了。   高阳就坐在那里,眸子里全是温柔。   “公主。”   肖玲问道:“小郎君该上课了。”   高阳摇头,“此刻就算是给大郎封国公,小贾也不会搭理。”   肖玲:“……”   高阳就坐在那里,看着阳光照在院子里,心中满满都是平静和柔情。   “阿耶快些。”   “来了来了。”   “要烧炭火你得先烧柴火,看看,打火,你来试试打火。”   “好疼。”   “你就没打过火,所以不知晓技巧,来,阿耶教你。”   “有火了。”   “看,柴火烧起来了,这时候把一截一截的木炭放上去。”   “记住了,人要虚心,火要空心,知晓为何吗?”   “不知道。”   李朔摇头。   贾平安笑道:“下面贴着地面了,哪来的氧气?没有氧气柴火能燃烧吗?”   李朔恍然大悟,“阿耶我知道了,新学里提及了燃烧需要的条件,接触氧气的面积越大,燃烧就越充分。”   “聪明的小子!来,阿耶教你烤肉。”   父子二人在忙碌着,滋滋滋声不绝于耳,香味也出来了。   烤羊肉很香,第一块出来了,贾平安问道:“该给谁?”   李朔犹豫了一下,看看贾平安和高阳。   贾平安笑道:“你阿娘十月怀胎辛苦,养你更辛苦,去,给你娘。”   李朔端着盘子过来,“阿娘,吃烤肉。这是我烤的。”   高阳接过盘子,李朔转身就跑,“阿娘你还想吃什么?”   高阳觉得很饱,就算是一生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吃……吃烤豆腐。对了,豆腐也是你阿耶弄出来的。”   “阿耶你好厉害!”   “你阿耶还有许多本事,你若是好好学习,我以后便交给你,可好?”   “好!”   孩子的眸子中全是期冀。   晚些,贾平安和高阳在后院散步。   “我还是错过了大郎许多成长的时候。”   高阳摇头,“那些文官武将一出去就是数年,孩子和他们隔开数年,连面都见不到。”   咱们不能比烂啊!   一顿烧烤后,贾平安和李朔父子俩的关系突飞猛进。   “后日阿耶带你去城外。”   “阿耶要记得啊!”   “一定!”   贾平安回到家中,沈丘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我问过了那些人,没人知晓什么藏宝。”沈丘很不满,“至于陈盾,此人当年不过是考不中科举的蠢货,后来想攀附权贵失败,不知所终,没想到却是做了关陇人的幕僚。此人的话不可信。”   贾平安摇头,“他知晓若是寻不到藏宝的后果,那对于他和家眷而言是加倍的惩罚。此人不惧死,却为家人而担忧,所以我信他的话。”   ……   “老夫说的都是实话!”   牢狱中,陈盾抓着栏杆呼喊道:“请转告赵国公,老夫会努力活着,若是老夫撒谎,他可尽情折磨老夫……”   牢狱中沉默着,陈盾颓然。   “若是假话,不只是你,你的家眷也将遭殃。”   幽长的通道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陈盾跪下喊道:“老夫发誓,若是有假……老夫生生世世皆为畜生……”   ……   百骑出动了。   “查何处?”   沈丘很是无欲无求……从贾平安问他为何喜欢钱开始,他就是这个尿性。   这里是老宫城。   贾平安在看着有些寂寥的宫城。   “升龙之道在于钱财,杨广的藏宝尽在此地……杨广是帝王,能把财物藏于何处?唯有宫中。”   贾平安目光扫过眼前的宫殿。   “宫殿一旦被挖坑后果严重,整个宫殿都会歪斜,所以不可能。”   这个时代并无什么钢筋混凝土,一旦破坏了建筑物的根基,歪斜只是小事儿,弄不好能倒塌给你看。   贾平安看向了其它地方。   “水渠边潮湿,也不能。”   除非全是金银,否则埋在水渠边就是找氧化。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凝香阁之后,“其它地方动静太大,唯有此处清幽,而且靠近后门,那些挖出来了泥土也好弄出去,就这里了,挖!”   那些内侍拎着锄头铲子冲了上去。   沈丘负手看着这一幕,“咱觉着不可能。”   “为何?”贾平安觉得陈盾撒谎的代价太大,“他本就悍不畏死,若是想多活些时日也无需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让家人能体面些。”   沈丘摇头,“难说。上次百骑拷打一个人犯,当时坚韧的连彭威威都束手无策,可两日后他竟然就主动招供了。所以这些话不可信。”   人的情绪很难说,今日的坚强可能就是明日的低头。   “老沈我觉着你是故意在打压我。”   “咱为何打压你?”   沈丘真的不理解。   贾平安默然许久,“你嫉妒我长的比你英俊。”   时光流逝……   “殿下,赵国公把凝香阁后面都挖空了。”   正在处置政事的李弘置若罔闻,“无需管。”   戴至德赞道:“殿下沉稳。”   过了两个时辰。   “殿下,凝香阁倒了。”   戴至德深吸一口气。   贾平安,你造孽造大发了!   太子会如何?   太子依旧神色平静。   张文瑾低声道:“殿下果然是不凡。”   “哎!”太子叹息,“阿娘怕是要生气了。”   太子随即去了现场。   凝香阁已经倒塌散架了,一群内侍正在下面挖。   “已经掘地三尺了。”   戴至德觉得后宫遭此一劫堪称冤枉,等帝后回来还不知晓会如何震怒。   张文瑾低声道:“别管,等皇后回来了免不了一顿毒打,到时候咱们看热闹就是了。”   戴至德轻笑道:“这里渐渐会被废弃掉,老夫很是欣慰。”   张文瑾问道:“可是因为赵国公被毒打欣慰?”   “别胡说,老夫只是觉着心情愉悦。”戴至德心情喜洋洋。   沈丘站在那里,“什么没有,咱就知晓没有。”   贾平安纳闷,“再挖!”   太子过来了,“舅舅……”   看着凝香阁成了废墟,李弘感慨万千,“阿娘喜欢这里。”   这里是后宫的范畴,凝香阁也曾被武后游逛过无数次。   等她归来发现凝香阁没了,舅舅……   太子有些同情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众人继续挖着。   “有东西!”   一个内侍捡起一截灰白色的东西来,欢喜不已。   “是骸骨!”   卧槽!   地下竟然有骸骨!   这事儿贾平安没法管,只能撤退。   不过半日,包东就送来了消息。   “是前隋时后宫的女人,肋骨断了三根,致命伤应当是头部。凶手至少是两个人,一人用绳子从死者的身后勒住了她的脖颈,另一人用棍子猛烈锤击……打断了三根肋骨,头骨也有破裂的痕迹。国公,好狠。”   “女人狠起来没男人什么事。”自古以来后宫多事,当年杨坚利用皇帝的特权临幸了一个女人,结果被独孤氏发现了。等他出去再回来时,美人已然香消玉殒。   “是啊!”包东明显是被刺激到了。   但此事却陷入了僵局。   “宫中说凝香阁怕是没法重建了,很麻烦,挖掉的土还得回填夯实……”   包东见贾平安在沉思,心想最多三四个月后帝后就回来了,你还不赶紧想个办法来弥补?   他为贾平安堪称是操碎了心,“国公,要不……过几个月寻个事离开关中吧,等一年半载后再回来。”   “升龙之道在钱粮,这话什么意思?”   两句话中第一句看似无意义,第二句确定了杨广藏宝之事。   但此刻贾平安却觉得第一句话才是核心所在。   升龙之道在钱粮……   当然在于钱粮,但这话什么意思?   按照字面去理解就是一段废话:造反之道在钱粮。   这段话贾平安怎么都想不明白。   “国公,此事我觉着有些假。”   包东也想了许久,“就算是陈盾说的为真,可王贵弄不好说的就是假。国公想想,王贵若是有钱……咦!”   贾平安抬眸,“你以为那些死士是平白无故悍不畏死?关陇门阀是他们的主子,可没有绝大的好处那些人岂会如此?”   当贼人攻打大明宫时,堪称是前赴后继,场景惨烈的让贾平安这等见惯了厮杀的名将都为之震撼。   包东讶然。   随后和雷洪告退。   出了贾家,包东说道:“国公竟然是依据这个来断定此事为真?”   雷洪说道:“兴许为真,兴许为假。不过国公做事历来谋而后动,此事多半有些意思,咱们看着就是了。”   ……   大清早贾平安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跑步落在闺女和儿子的后面,兜兜在前面喊道:“阿耶快些。”   “知道了。”   到吃饭时,贾平安依旧心不在焉,一碗馎饦吃完了才发现自己没放醋。   吃馎饦他喜欢放点醋,这是前世带来的习惯,堪称是根深蒂固。   到了兵部后,他坐下继续发呆。   “国公今日竟然没走?”   得了这个消息的吴奎热泪盈眶,“国公终于想到了老夫的辛苦吗?”   翻身得解放的吴奎精神抖擞,见小吏一脸忧郁,就不满的道:“还有话那就说,老夫很忙,没空猜测。”   小吏说道:“吴侍郎,国公就坐在那里发呆。”   贾平安发呆了许久,突然叫来了陈进法,“咱们这里可有隋书?”   陈进法摇头,“国公,隋书得去宫中寻,或是去学堂寻。”   贾平安吩咐道:“你去寻来,就要帝纪五卷。”   隋书的编撰历经多年,直至贞观时才由魏征掌总编撰成功。   陈进法去了半晌才回来,手中正是五卷帝纪。   “国公,这些记载……”   陈进法欲言又止。   贾平安说道:“许多都是假的,我知晓。”   一本隋书为毛编撰了那么长的时日?而且编撰的人换来换去的。无他,就是为了编撰一些贬低前隋的内容。   许多事儿照实写很简单,但要编撰就难了。   炀帝在后世臭名昭著,其中大唐史家功不可没。   陈进法搓搓手,“国公这话,出去我就忘了。”   贾平安笑了笑,“随你。”   如今的他不在意这些。   打开帝纪,寻到了隋炀帝最后几年的记载。   一翻开就能感受到一股子浓郁的昏君味道。   处处皆是隋炀帝昏庸的介绍,包括开挖大运河。   役使民夫数十万、数百万……   贾平安觉得杨广最大的问题就是把百姓当做是工具人。   在这个认知的基础上,杨广不断把胸中的谋划变为现实,一个个工程拔地而起,百姓却在流离。   他就这么不珍惜民力的折腾了多年,最终把老百姓折腾烦了,正好关陇觉着杨广不听话,准备换掉他,于是关陇登高一呼,百姓也跟着大喊:造反喽!   大业九年,天下烽烟四起,杨广的对策是让地方建筑坞堡,抵御那些叛贼。   “蠢不蠢?不少叛贼都是百姓,修筑坞堡,坞堡就会变成贼人的根据地。”   贾平安摇摇头,觉得杨广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大业十二年,杨广离开东都洛阳去了江都。   江都也就是后世的扬州。   “腰缠十万下扬州,赢得青楼薄幸名。”贾平安看到这里不禁笑了,“这是觉着留在北方不妥当,干脆就去江都。这炀帝压根就没有安全感啊!”   谁没事了整日在外面游荡?再好的风景也会看厌倦。   杨广在大隋的疆土上四处游荡,贾平安觉得就两种原因:其一,作为帝王,杨广的疑心病堪称是病入膏肓,所以他需要去巡查自己的领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其二,杨广和手握军权的关陇门阀关系紧张,双方都在阴测测的看着对方,所以杨广干脆建造东都洛阳城……   你们在大兴(长安)牛逼,朕不伺候了,朕去洛阳。   可去了洛阳也不讨好啊!   杨广发现自己身处泥潭之中,想动弹一下四周都有不怀好意的觊觎。   此处不留爷……爷去江都!   贾平安抬眸,眸色深沉。   “这位帝王,从一开始就是众叛亲离。”   ……   求月票!!! 第1079章 原来这才是男儿吗   贾平安前世喜欢看史书,虽说史书枯燥,得联系前后背景,但某些段落情节却深深的打动了他。   隋炀帝如何?   昏聩!   且残暴!   这是无数资料上记载。   但贾平安却发现这位帝王很孤独。   一开始他就是个悲剧,兄长杨勇是太子,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以后就是一位皇子……兴许能参与朝政,但被兄长干掉的可能性更大。   帝王家无亲情,这一点杨广比谁都清楚。   随后他逆袭了,兄长倒台,杨广上位。   可他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这个庞大的帝国,那些权贵抱团冷冰冰的看着他,就等着他的施政表现。   老实点!   这是关陇那一伙人的警告。   但作为帝王,杨广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   对内,他要打通南北交通,于是大运河出场。   对外,他要把虎视眈眈的高丽给干掉,让大隋少一个方向的敌人,从此能倾力对付突厥人。   大隋的大敌是突厥,这一点杨广从未弄错过。但高丽也顺势在一旁趁火打劫……   他的谋划不算差,一边令人去突厥那边纵横离间,用外交手段来削弱突厥,稳住突厥。如此他就能积蓄力量,先把高丽干掉。   但他觉得要先削弱关陇这个怪物。   不削弱关陇,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于是他行动了,随后关陇的反扑让他睡不安枕,食难下咽。   大兴不兴。   于是他营建洛阳城,朕去洛阳。   但洛阳也不是善地,孤独的杨广看着天下。   朕出巡!   出巡太久的后果就是权力渐渐被吞噬,那么就出征吧。   他雄心勃勃的出征了。   但他忘却了一件事,关陇掌军权。   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成了政治战,帝王和关陇门阀同床异梦,心怀鬼胎,能赢才见鬼了。   大败!   大败之后杨广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天下好像都有反对的声音。   怎么办?   要想挽回这一切,唯一的法子就是……再来。   心若在,梦就在!   他轴了。   从此就和高丽较劲。   关陇门阀彼时应当是欢喜的吧。   去吧去吧。   死在辽东别回来了。   征伐失败了。   杨广觉得再无一人可信,大业十二年,他急匆匆的离开了危险的洛阳,去了江都。   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大业十三年,关陇大佬李弼的曾孙李密兵临洛阳,并檄文天下,历数杨广的罪状。   大业十三年,杨广的至亲表兄弟李渊在晋阳起兵,杨广知晓这是关陇做出了选择。果然,下半年李渊就破了大兴(长安),并立了杨侑做皇帝。   杨广后来才知晓,原来朕莫名其妙变成了太上皇。   此刻他已然是众叛亲离,在江都无处可去,最后死在了宇文化及之手。   “藏宝是在哪一年?”   贾平安在分析着。   “帝王藏什么宝?除非是觉着前途不妙了。也就是说,杨广若是藏宝,定然是在最后几年。不,应当是他离开洛阳的前后。”   贾平安看着帝纪中关于杨广最后几年的记载。   杨广去了江都,镇守大兴的是孙儿杨侑。   这位杨侑乃是太子杨昭的儿子。杨昭早逝,杨广颇为看重这个孙儿,更是在征伐高丽时让杨侑坐镇大兴。   长安的藏宝能在哪里?   “升龙之道在钱粮,娘的,王贵老东西死就死了,还留下个难题。”   贾平安觉得这事儿不着急。   可一骑进了长安城,他的事儿来了。   “陛下说了,藏宝之事不论真假都要查探,赵国公弄塌了凝香阁的罪责先欠着,戴罪立功,若是寻不到藏宝……”   内侍念的铿锵有力,没有半点阴柔。   贾平安傻眼了,“这怎地像是阿姐的语气?”   内侍竖起大拇指,“国公高见。”   果然,唯有阿姐才会用这等威胁的语气。   贾师傅要披挂上阵了。   首先是讯问。   毒打,拷打……   彭威威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但很亢奋。   “啊!”   “说不说……”   贾平安站在外面,皱眉道:“这般下去不行,要不明静去拷打一番?”   明静摇头,“我不打人。”   贾平安看向沈丘,沈丘淡淡的道:“咱只杀人。”   “啊!我说!我说!”   “再等等!”   “我说了!”   “等一下!”   贾平安三人面面相觑。   “救命!”   “再嚎就弄死你!”   “放过我吧!”   独孤纯的喊声无助而绝望。   晚些彭威威出来了。   “幸不辱命。”   贾平安见他有些气虚的模样,“回头补补。”   进了刑房,遍体鳞伤的独孤纯说道:“王贵是个老疯子,起事之前咱们就争执过此次哪家上位,本来说好了是独孤氏,可王贵却说独孤氏没钱……”   独孤氏就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显赫一时。   贾平安说道:“独孤氏还是老实在家生女儿更好,何苦卷进来。”   独孤家的种好,专出帅哥美女。   独孤纯苦笑,“大伙儿争执不下,王贵说他有巨量的钱财,不过需要打下长安后方能取出来。再三追问他也是含糊以对,说是什么……前隋的藏宝。”   沈丘动容,“可知晓更多?说出来,咱让你少吃些苦头。”   做下了谋逆的事儿,独孤纯就没想过还能活,但能在死之前少受些罪也好啊!   他目光闪烁,“此事……我得想想。”   贾平安狞笑道:“彭威威。”   独孤纯一个哆嗦。   “国公吩咐。”   彭威威进来了,舔舔嘴唇。   独孤纯说道:“王贵就说了这些,他说若是攻破长安之后就取出宝藏,若是食言众人可诛之。”   “可还有?”贾平安问道。   独孤纯摇头,“我发誓就这些。”   贾平安转身出去,“给他酒菜,上些药,另外,在死之前让他少受些罪。”   “多谢,多谢!”   独孤纯欢喜的道:“到了地底下我也会感谢国公。”   出了刑房,明静问道:“独孤纯逆贼也,对此等人何须讲什么信用?”   贾平安说道:“这等人制造乱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可若是根据他的交代寻到了藏宝,那些钱财却能造福天下人。一祸一福,这才是我对他讲信用的缘故。”   明静讶然,“此言不差。”   杨大树说道:“国公信誉卓著。”   明静点头,“这都有口皆碑了。”   沈丘幽幽的道:“他哄骗了奚族和契丹,说西南是个好地方。如今第一批到了西南的奚人和契丹人据闻都在咒骂他,有人还用了巫术准备咒死他。”   “可我好端端的。”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   沈丘说道:“还是要小心,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贾平安笑道:“为国效力何惧之有?国运在,我便在。”   藏宝之事有了些眉目。   贾平安已经换了办公地点,在百骑扎营。   “从独孤纯的口供来看,王贵所谓的藏宝为真,否则事后王氏会被排挤,别说什么轮流做皇帝,弄不好就成了众人打击的目标。”   沈丘沉吟着。   “咱觉着那句话……升龙之道在钱粮……没什么意义,杨广的藏宝尽在此地,这话也没什么意义。”   明静单手托腮,“王氏的人该拷打的都打过了,可都不知晓此事,可见此事乃是王贵一人掌握。不过这等巨量的财富也不适合说出来,毕竟人心隔肚皮啊!”   明静变得聪明了些。   沈丘说道:“升龙之道……何谓升龙?潜龙升天便是升龙。何处能升龙?帝王登基就在宫中……”   贾平安抬头,“老沈,你想去挖太极宫?可喜可贺啊!”   明静手一松,差点就来了个扑脸,赶紧坐直了,“沈中官,挖太极宫……陛下会杀人。”   沈丘皱眉,“这是戴先生他们的判断。”   老戴他们也真是够拼,处置朝政之余还得分析藏宝所在。   但这群老鬼也很狡猾,老夫的分析只是说升龙就是登基,没说是在太极宫,谁动手算谁的,和老夫无关。   一群老鬼推皮球的手段炉火纯青。   沈丘这个棒槌果然上钩了。   “咱去看看。”   沈丘真的动手了。   范颖也被叫了来。   “你原先坑蒙拐骗,可盗过墓?”   “沈中官这是羞辱老夫呢!”范颖义愤填膺。   沈丘说道:“咱不怪罪你,有,赏。”   范颖有些扭捏,“原先老夫在终南山上修炼,一次夜里心有所感,觉着屁股下面怕是有些机缘,这机缘关系到老夫的仙途……于是老夫就挖了……”   贾平安木着脸。   明静低声道:“人才!”   沈丘问道:“听闻盗墓有手段能钻到底下去,却不损伤上面的东西?”   “盗洞。”范颖就像是第二次的女人,很爽快的躺平了,“打个盗洞下去,事后回填就是了。不过太极宫太重了些,回填若是不牢……”   明静低声道:“太极宫若是倒塌了,陛下能杀人。”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国公不会是担心这个,所以才坐视由沈中官来主持吧?”   贾平安摇头,“我是觉着不在此处。”   沈丘咬牙,“请示殿下!”   李弘得知了他的打算后震惊了。   “挖太极宫?”   太极宫就是李唐王朝前数十年的代表建筑,皇帝在太极宫内处置朝政……好几代帝王了啊!   这感觉不对!   李弘觉着这就像是挖自家的墙角。   戴至德说道:“要不……再看看吧。”   老油条!   李弘有些纠结,“此事……不好。”   只需想想老爹老娘的反应,李弘就觉得这事儿不可为。   “为了些钱财动太极宫,不妥!”   被否决了。   沈丘很难过,默然坐在台阶上,任由风吹乱了自己的长发。   “此事就此作罢。”   明静很严肃的道:“再挖下去,陛下多半会用咱们来回填。”   沈丘点头。   众人都想到了早些时候凝香阁下面挖出来的尸骸,不寒而栗啊!   贾平安说道:“我想不可能在太极宫下面。”   “可戴先生他们都说应当在下面,如今没法查探,奈何?”   沈丘觉得这事儿可以终止了。   贾平安单手托腮,“我去弄个东西。”   贾国公撂挑子了。   戴至德笑道:“寻不到就寻不到吧,让百骑慢慢的查找,兴许有一日能找到。”   李弘点头。   第二日,贾平安又来了。   他拎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去了太子那里。   “臣想试试。”   “用这个?”   太子看着这个铜制品有些懵,太小了吧?   而且这个铲子几乎都包起来了。   “试试吧。”   太子觉得这等小东西往下弄弄也没事。   正好政事处置完毕,众人跟着贾平安去了太极宫。   “用力往下插!”   这个使用方法简单粗暴。   “插了接着插。”   几个百骑轮番来插,每一次竟然都能带出土来。   “妙啊!”   老盗墓贼范颖抚须赞道:“国公果然是我倒斗一脉的高人。”   贾平安招手,等范颖过来后说道:“看看这些土,太极宫的夯土之外可有多年的老土,你来分辨。”   范颖蹲在那里,每一铲土上来他就分辨一下。   “都是夯土!”   太极宫修建之前得筑基,夯土把基地打严实。   “透了!”   土的颜色变了。   范颖仔细看看,抓了一把土嗅嗅。   戴至德赞道:“很用心。”   范颖吃了一口土,仔细咀嚼着。   呕!   太子木然道:“百骑果然人才辈出。”   范颖抬头,“不是。”   随后绕着四周打了几个洞,都一个样。   贾平安说道:“此地没有。”   沈丘感激的拱手,“幸而国公出手,否则此事就麻烦了。”   贾平安问道:“当初谁说的登基之处?”   戴至德的脸色微变。   老油条被贾师傅一击。   沈丘说道:“好像是戴先生。”   戴至德干笑道:“这只是老夫的臆测。”   贾师傅随手就把他拉下水,让戴至德不禁心中一凛。   以后要小心贾师傅,免得被他给坑了。   李弘好奇的问道:“舅舅,你弄的这个小铲子是什么?”   贾平安说道:“叫做……洛阳铲。”   他本想叫长安铲,但觉得后世脍炙人口的洛阳铲不能消失。   “为何叫做洛阳铲?”   贾平安说道:“洛阳有邙山,邙山之上到处都是帝王将相的坟墓,这东西……”   范颖嘿嘿一笑,“这东西乃是发丘利器。”   当年曹操为了筹备军费,就设置了一个职位,叫做发丘中郎将,专职盗墓。   李弘问道:“帝陵可能探出来?”   贾平安摇头,“这东西也就是能发掘以前的墓穴,如今的帝王陵厚实,探不到,就说始皇帝的墓穴,以山为穴,这等小东西无可奈何。”   李弘缓缓说道:“也不知始皇帝的墓穴中有多少宝贝。”   戴至德走过来,低声道:“赵国公你在造孽!若是殿下因此去挖了始皇陵,你便是罪人!”   卧槽!   贾平安也没想到大外甥竟然喜欢这个。   “太子,这个不能弄。”   挖了华夏第一个帝王的陵寝,这不是什么功绩,娘的,会遗臭万年!   李弘有些遗憾,“孤知晓。”   贾平安抹了一把汗,李弘走慢些,和他并肩,低声道:“舅舅,说是始皇帝的陵寝中有罕见的宝贝,可称为天材地宝呢!”   老子造孽造大发了!贾平安:“……”   洛阳铲贾平安随手带了回去,明静还说他抠门。   “这东西若是被人仿制了,谁也保不住自己的墓穴被挖。”贾平安此刻有些后悔自己弄出了这个东西。   回到家中后,两个婆娘一听就炸了。   “这般犀利的东西夫君为何还要把他弄出来?”苏荷瞪着杏眼,“咱们以后睡在一起,想着突然有个铲子从顶上戳在棺木上,心慌呢!”   卫无双也第一次苦大仇深,“夫君,咱们危险了。”   本来能安静躺上千年,可洛阳铲一出,估摸着两百年后就有被暴尸的危险。   贾平安嘟囔着,“要不,一把火烧了,咱们三个的骨灰搅合在一起……”   苏荷欢喜的道:“好呀!”   卫无双皱眉,“也好。”   可还有高阳那个憨婆娘!   贾平安突然觉得女人多了不是福气。   “对了,我还有事。”   今日他承诺带着李朔出城玩耍的。   到了高阳府中,李朔已经穿上了猎装等候。   父子二人带上了二尺,在侍卫的簇拥下出了长安城。   要狩猎就得去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一路疾驰,最终寻到了上次阿宝发现媳妇的林子边缘。   “大郎,此处弄不好有野兽,你且小心些。”   贾平安单手持弓,率先进了林子。   一进去就看到了兽类,果然是块宝地。   “阿耶,那里!”   “嘘!”   贾平安张弓搭箭。   咻!   猎物倒下,李朔欢喜的冲了过去。   “阿耶你看。”   这时候的李朔才有些孩子气,往常那等贵气渐渐消散。   在林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贾平安觉得该回去了。   李朔明显的累了,骑着自己的马在边上缓缓跟着。   贾平安抬头看看渐渐下滑的太阳,“要快些。”   加速了。   李朔明显的有些紧张。   贾平安跟在他的身侧,包东追上来说道:“国公,太快了些,小郡公怕是不妥当。”   “无碍!”   李朔太知晓分寸了,让贾平安有些心痛,所以就让他纵情飙一次,和后世的飙车一个德性。   渐渐的李朔欢喜了起来,侧身一看阿耶就在身侧,触手可及,顿时安全感油然而生!   “阿耶,我比你快!”   “小子,你还差得远呢!”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雷洪喊道:“国公,是关陇的人。”   贾平安回头,见几个锦衣男子在十余侍卫的簇拥下不断接近。   一看风尘仆仆的模样就是从外地来长安……多半是来表忠心吧。   “贾平安!”   一个锦衣男子咬牙切齿的道:“贱狗奴!”   李朔听到他骂阿耶就怒了,“回头让舅父杀了你!”   “你舅父算什么?”   贾平安的舅子们都平庸。   李朔说道:“我舅父是皇帝!”   那些人楞了一下,然后追了上来,气势很盛。   贾平安长笑一声,“大郎看看为父的手段。”   李朔盯着父亲,就见他取了弓箭,张弓搭箭,猛地回身。   手松!   箭矢飞!   马匹中箭长嘶扑倒,锦衣男随之落地。   贾平安回身,“如何?”   李朔用力点头,“阿耶好厉害!”   原来这才是男儿吗?   李朔一直看着父亲。   ……   晚安! 第1080章 谁的煞气更强   回到长安城时正好六街打鼓,贾平安把儿子送到了公主府,约定了下次去狩猎的时间,这才回去。   “阿娘!”   高阳在等李朔吃饭,见他进来就问道:“今日可欢喜?”   李朔说道:“阿娘,阿耶的箭术好厉害,我们弄到了好几头猎物,刚送到了厨房,回头请阿娘品尝。”   吃了晚饭,李朔说道:“阿娘,我想练箭术。”   高阳说道:“你还小,且等几年。”   李朔说道:“阿娘,我不小了。”   高阳板着脸,“阿娘说你还小就还小。”   李朔灰溜溜的回去,晚上躺在床上怎么都忘不了父亲回身那一箭。   这才是男儿!   我要做男儿!   第二日,李朔寻了钱二。   “这是阿娘给阿耶的文书,你亲自送去。”   钱二不敢怠慢,随即去了兵部,幸好贾平安在。   “咦!”   字迹很稚嫩,等一看内容贾平安不禁笑了。   “小子!”   贾平安随即出门。   兵部掌管的事儿不少,比如说打造弓箭的工坊贾平安也能去干涉一番。   “寻最好的工匠,七岁孩子的小弓箭,这是私活,我付钱。”   贾平安觉得自己挺有节操的。   小弓第三日就得了,是截取了大弓的材料做出来的,很是精巧。   贾平安去了公主府。   “真漂亮。”高阳见了小弓箭不禁欢喜,“这是送给我的?”   贾平安说道:“给大郎的。”   你都孩他娘了还练什么弓箭!   随即夫妻间一阵争执,最后以高阳妥协结束。   “小孩子练什么弓箭!”   高阳寻了个箭法不错的侍卫教授李朔箭术。   清晨,李朔站在靶子前,侍卫说道:“箭术首要练习拉弓,这把小弓的劲头已经调小了许多,小郎君只管拉,何时能拉弓手不抖,再练习张弓搭箭。”   高阳过来看儿子。   李朔站在晨曦中拉开了小弓,神色竟然是少有的坚毅。   ……   “国公,宫中到处都是百骑打的洞,殿下颇有微词。”   曾相林来暗示贾平安,宫中的寻宝该结束了。   宫中已经被百骑的人弄成了老鼠窝,到处都是洛阳铲打的洞。   老子造孽了。   贾平安微笑问道:“可发现了什么?”   曾相林摇头,“一无所获。”   贾平安有些诧异,“连尸骸都没发现一具?”   在他的脑海里都是宫斗……为了给皇帝抛个媚眼就能杀了竞争对手,为了抢着给皇帝守夜也能杀人,为了皇帝赏赐的一碗汤水大打出手,为了抢几滴雨露更是能下毒……   “国公这话说的,凝香阁那具尸骸乃是例外,宫中但凡少了人谁不查?”   是哈!   贾平安去了百骑,此刻百骑内部愁云惨淡的。   “丢人了。”   明静说道:“先前打了个洞,发现硬邦邦的东西,大伙儿都激动了,于是开挖,挖了大半个时辰就挖了个大坑,那硬邦邦的东西竟然是石块,把石块搬开,水就喷出来了……”   贾平安:“……”   你们真有出息啊!   贾平安忍不住问道:“谁手痒去搬的石块?”   明静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袖子一抖,购物车我有。   随即神游物外!   宫中这条路子断掉了。   太子监国渐渐上了轨道,不需要贾平安看似放松,实则紧张的盯着长安城。   而长安城中有前隋宝藏的消息不知被谁散播了出去。   “今日挖洞了吗?”   两个邻居相遇,手中都拎着洛阳铲。   “挖了十余个,没发现。”   孙亮放学了,回到家中发现家人都很忙碌,父亲和几个叔伯都没在。   “阿耶呢?”   堂兄说道:“说是去挖洞。”   孙仲回来时,几个儿子也回来了,灰头土脸的。   “去了哪?”   孙仲坐在台阶上问道。   孙亮的父亲说道:“阿耶,我们去打洞了。想寻寻前隋宝藏。”   孙仲嗯了一声,“寻到了?”   “没。”   孙仲淡淡的道:“寻到了也不是你等的,朝中自然会收了,回头一人给数百钱了事。”   孙亮的父亲讪讪的道:“兴许能私藏些呢!”   孙亮说道:“被抓到会被处置,弄不好被流放!”   孙亮的父亲板着脸,“功课做完了?”   孙亮起身,“还没。”   孙亮的父亲喝道:“那还等什么?”   孙亮被吓了一跳,刚想进屋,孙仲淡淡的道:“亮儿在学里的功课好,该做他自然会做。当年老夫可是这般凶你?”   孙亮的父亲干笑道:“阿耶,我也想亮儿出息。”   “自己没本事就指望孩子有本事,这等人老夫瞧不上!”   孙仲起身,孙亮的父亲脸上火辣辣的,“阿耶,我这不是也去寻宝吗?”   孙仲反手捶捶腰,“什么宝藏?那些宝藏都沾着血,用了你不觉着亏心?你没那等气运去用了那等财物,只会招祸。”   孙亮的父亲好奇的道:“阿耶,你怎地知晓这些宝藏沾着血?”   孙仲转身准备进屋,缓缓说道:“当年老夫杀了不少这等人,那些财宝上都沾满了他们的血。”   ……   “消息谁放的?”   长安城中到处都是挖洞的人,而且洛阳铲的样式也泄露了,多家工匠正在连夜打造,订单都排到了半月后。   太子很生气。   戴至德说道:“不是宫中人便是百骑的人。”   宫中人不好处置,但百骑不同。   “罚俸半月!”   炸了。   包东和雷洪苦着脸来寻贾平安。   “真不知是谁泄露的,若是知晓了,兄弟们定然要将他撕成碎片。”   贾平安说道:“这也是个教训,提醒你等要注意守密,别什么都和外人说,哪怕是自己的妻儿都不行。”   包东唏嘘道:“本来和李郎中越好下个月去甩……哎!”   李敬业竟然祸害到了百骑?   贾平安觉得这娃无敌了。   等二人走后,王勃进来了。   “先生,那些百姓把长安城好些地方都挖遍了。”   贾平安摸着下巴,“还有何处没挖?”   曲江池和升道坊。   “曲江池人太多,升道坊南街一侧全是坟墓,阴森森的,大白天都没人敢去。”   王勃有些发憷。   贾平安在看书。   “曲江池太潮湿,埋藏钱财迟早锈蚀。”   贾平安放下手中的书,王勃看了一眼封面,“先生你怎地看前朝野史?”   所谓前朝野史,就是那些民间历史学家自发根据小道消息编撰的‘史书’,更像是艳俗小说。   “我当时第一个想到的是宫中,毕竟宫中最方便。”贾平安说道:“可在宫中寻了许久,百骑用洛阳铲打的洞能让陛下抓狂,却一无所获。”   贾平安这几日一直在看书,眼睛有些发花,“于是我便把目光投向了整个长安城。可长安城多大?就算是百骑全数出动都无济于事。”   王勃一个激灵,“于是先生就把藏宝的消息传了出去,更是把洛阳铲的打造方法传了出去,于是那些梦想着发财的百姓都会自发去寻宝……”   我的神啊!   王勃问道:“先生,若是他们真寻到了藏宝呢?”   “给一千钱,另外太子手书嘉奖。”   王勃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先生给卖了,“先生,这等手段千万别用在我的身上,你以后还指望我养老呢!”   贾平安笑道:“我有四个儿子,指望谁养老?谁都不指望。”   王勃觉得先生说的和真的一样,“先生,如今长安城中大多地方都被寻遍了,难道藏宝的消息是假的?”   “不!”   贾平安把那本艳俗‘史书’翻到某一页递过去。   王勃接过,其中一段被贾平安用炭笔标注过。   他不禁念了出来。   “大业十三年十月,李渊大军距大兴不远……城中乱作一团,传陛下令数百骑来接应代王远遁,被拒。”   他往下,下面有一段记录同样被标注过。   “宫中慌乱,有人趁势作乱,代王大怒,杀千余人,连夜运送尸骸至升道坊掩埋,号:千人坑。”   王勃抬头,贾平安微微一笑。   ……   藏宝的事儿已经被太子抛之脑后。   “殿下,百骑请罪,说是先前在太极宫那边挖到了水源,水漫了出来……”   李弘问道:“不是说水不大吗?”   曾相林说道:“堵不住。”   哦……   戴至德捂额,“此事麻烦了。原先用洛阳铲弄的小洞不碍事,回填就是了。可这等水漫出来,赶紧堵吧。”   百骑堵住了口子,但随即沈丘和明静就挨了太子一顿呵斥。   “不像话!”   太子板着脸。   “殿下。”   曾相林进来,“赵国公说要百骑的人去挖坑。”   太子的脸黑了,“长安城都被挖遍了……舅舅为何还是锲而不舍呢?”   戴至德说道:“陛下为何令人来传信,让全力寻找宝藏?赵国公为何锲而不舍?殿下当深思。”   太子若有所思。   张文瑾微笑道:“殿下聪慧,必有所得。其实大唐这等庞然大物,对所谓藏宝并无兴趣,这等意外之财也无需惦记。可殿下要记住,关陇那些人若是知晓这个藏宝,等机会来临,藏宝便会成为颠覆大唐的利器。”   李弘点头,“孤知晓这个道理。可终究难寻。”   戴至德苦笑,“是啊!辛苦赵国公喽!”   几个辅臣相对一笑,都生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念头。   那位赵国公整日游手好闲,难得有这等积极主动的时候!   该不该?   该!   ……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升道坊。   北边有人居,但少。   一到南边就听到了嚎哭声,远远看到一群人披麻戴孝在嚎哭,几个大汉正抬着棺木下葬。   李敬业说道:“兄长,到时候咱们葬在一起?”   我特么放着自己的几个老婆不混,和你混在一起干啥?难道地底下还得接着征战?   “千人坑就在右边。”   坊正显然对升道坊的南边也很是忌惮,竟然不敢走在前方。   眼前全是坟墓。   一个个坟包矗立,紧紧挨着。   李敬业嘟囔,“也不怕挤吗?好歹宽敞些。”   坊正哆嗦着,“可不敢胡说,这里都是鬼呢!”   老盗墓贼范颖也在,他含笑道:“哪来的鬼?”   坊正正色道:“这些年咱们坊中的人没少被鬼迷。这不上月有一家娘子半夜失踪了,男人就起来寻,寻了许久没寻到,第二日午时他的娘子自己回来了,说是半夜听到了有人召唤自己,就迷迷糊糊的起来,跟着声音走……”   包东摸摸手臂,全是鸡皮疙瘩。   “后来她就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正在摆酒宴,见她来了就邀她饮酒,一群人吃喝很是欢喜。不知吃喝到了何时,就听外面一声震响,妇人霍然醒来,发现眼前只是坟茔……”   雷洪扯着胡须,“可怕!”   李敬业舔舔嘴唇,“坊正,那墓穴在何处?对了,那些女鬼可美艳?”   坊正指指前方,“就在那里呢!说是一家子都是美艳女子。对了,贵人问这个作甚?”   李敬业说道:“只是问问。对了,晚上这里可有人值夜?”   呯!   李敬业的脊背挨了贾平安一巴掌。   “少啰嗦!”   李敬业低声道:“兄长,试试吧。”   试你妹!   贾平安减慢脚步,等坊正离自己远些,说道:“那一夜妇人怕是不在这里。”   众人愕然。   此刻的社会氛围利于散播这些鬼神故事,百姓深信不疑。   李敬业问道:“兄长的意思……”   贾平安说道:“你往日去青楼甩屁股,回家如何哄英国公的?”   电光石火间,李敬业悟了,震惊的道:“兄长你的意思是说……那妇人是出去偷人,寻了个鬼神的借口来糊弄她的男人?”   “你以为呢!”   贾平安觉得这群棒槌最大的问题就是提及鬼神故事都深信不疑。   范颖赞道:“国公果然是神目如电,一下就揭穿了此事的根底。”   李敬业怒了,“那该说出去,让那男人寻他娘子的麻烦!”   “说什么?”贾平安说道:“你以为那男人没怀疑?”   李敬业:“……”   所谓千人坑,看着就是很平坦的一块地方。   但周围都是坟茔,所以必须要从坟茔中绕来绕去,当眼前霍然开朗时,就是千人坑。   “没人敢埋在此地。”   坊正唏嘘道:“升道坊中能埋人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前些年有人说把那些骸骨起出来,运到城外去掩埋,就请了僧道来作法,可僧道来了也无济于事,直言无能为力。”   沈丘回身:“范颖来看看。”   范颖走上前,干笑道:“老夫的法术弄不了这个。”   明静冷冷的道:“那要你何用?”   忽悠人啊!   坊正看看日头,“这天冷。”   贾平安浑身差点被晒冒烟了,可觉得这事儿真的要谨慎。   “我倒是认识一个人,请她来看看吧。”   范颖说道:“赵国公,不可……”   “什么不可?”   贾平安没搭理他,吩咐了包东,“去请了法师来。”   范颖松了一口气。   包东苦着脸,“我怕是请不动法师。”   “那要你何用?”   贾平安摸摸下巴,“法师……罢了,开挖!”   法师年岁大了,上次去了一次故乡,归来后身轻如燕,说是年轻了十岁。但贾平安还是希望法师能更长寿些。   坊正哆嗦了一下,“赵国公,可不敢挖,可不敢挖!”   “什么意思?”   贾平安不解。   坊正说道:“当初想挖出尸骸迁到城外去,就有高人说了,这里乃是千人坑,怨气冲天。若是不消除怨气开挖,那些怨气定然会散于升道坊,坊中的百姓会遭殃啊!”   “胡言乱语。”   贾平安说道:“没这回事,都安生些,别咋呼。”   坊正极力劝说,贾平安压根不听,“挖!”   百骑的人在哆嗦。   他们不敢动手,担心自己会被什么煞气给害了。   贾平安怒了,“去请示殿下,调集两百军士来挖坑。”   一群蠢驴!   事儿很顺利,据闻太子说舅舅果真胆大,随后令人去通知法师。   “殿下说了,请法师做好救人的准备。”   ……   两百军士到了。   “挖!”   军士们没二话,拎着锄头铲子就挖。   沈丘冷着脸,“丢人!”   贾平安问道:“可知晓军士们为何敢挖?”   沈丘说道:“军令如山倒。”   贾平安摇头,“不,是因为他们杀的人多。”   明静拉拉沈丘,等沈丘过来后低声道:“赵国公筑京观无数,那些京观里封住的尸骸数十万计,这样的杀神,什么千人坑的煞气怕是都要躲着他。”   沈丘点头,深以为然。   “不能挖!”   坊民来了,拎着锄头铲子。   李敬业说道:“这是准备回填之意?”   贾平安说道:“不,是准备开打。”   贾平安回身对沈丘说道:“百骑不敢挖我不怪你等,如此去挡着百姓,若是挡不住……”   沈丘眼皮子狂跳,“那便是渎职。”   百骑上了。   “这是军中办事,都闪开!”   杨大树走在最前方,厉声喝道,看着很是威风凛凛。   咻!   一块石头飞来,杨大树赶紧低头避开。   “滚!”   那些坊民拎着各种兵器上来了,眼中全是狠色。   娘的!   杨大树怒了,“动手吧!”   “动你娘!”   贾平安骂道:“当初没有这些百姓自发去清剿贼人,长安能安?娘的,如今逆贼没了,就想提上裤子翻脸,这事耶耶做不来。”   “可!”   可这些百姓你拦不住啊!   “上来了!”   “他们上来了!”   ……   月中了!求月票! 第1081章 金银耀眼   坊民们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百骑因为不能下狠手节节后退,堪称是丧师辱国。   “差不多了啊!”   贾平安走了上来,“贾某就在此,若是此地真有千人坑,贾某就在这里坐九日,除去吃喝拉撒之外绝不移步!”   坊民们止步,有人问道:“赵国公,若是那些煞气出来了如何?”   “我挡着!”   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有什么煞气我都挡着。”   坊民们止步。   “他说话可算数?”   “算的吧,否则都是长安人,回头咱们堵在道德坊的外面,等他出来就喝骂。他理亏,难道还敢冲着咱们下手?几次三番他哪来的脸面见人?”   “有道理!”   一群坊民各自散去。   “挖!”   贾平安回身。   明静问道:“你真敢挡着?”   “当然!”   天色渐渐昏暗。   “六街打鼓了。”   鼓声传来。   众人停手看着贾平安。   “打起火把,继续挖!”   贾平安随即令人去弄饭菜来。   沈丘都憋不住了,“这夜里煞气更重。”   “我的煞气你没算。”贾平安平静的道。   沈丘苦笑,“兄弟们也不敢在这里吃饭。”   “那就练练。”   晚些饭菜送来,一群军士蹲在大坑边上吃的喷香,百骑的人却在煎熬。   “呕!”   有人吐了。   有人喊道:“前面怎地有影子在飘?”   众人一看果然。   影子破口大骂,“飘尼玛!耶耶刚去撒尿!”   嘁!   一群百骑又重新蹲下。   贾平安吃的很快,明静食难下咽,问道:“你如何吃得下去?”   贾平安说道:“沙场上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更遑论这个还是热乎的。兄弟们手上沾着血肉就这么拿着饼啃。”   明静的咽喉上下涌动……   贾缺德!   当她看向那些军士,果真都是这样,压根不在意身边都是坟墓。   “除去生死,其它都可以摒弃。”   沈丘一句话得到了贾师傅的赞许,“这话不错。”   沈丘刚欣慰了一瞬,贾师傅接着说道:“在那等时候兄弟们唯有忘却生死。”   明静问道:“忘却了生死……能如何?难道能更厉害些?”   贾平安放下筷子,“不,忘却生死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戴至德来了。”   戴至德和张文瑾来了。   “殿下不放心,让我等来查探。”   戴至德走到坑边看了一眼,“没尸骸?”   “坑有些深。”贾平安想到了自己刚到大唐时被掩埋的那个坑。   “有东西!”   “是尸骸!”   挖到尸骸了!   现场轰动,火把密集挤在了坑边。   两个军士从坑里把一具尸骸弄出来。   “有甲衣!”   贾平安猛地一惊,“甲衣?”   沈丘说道:“若是有甲衣……那一夜难道是宫中大乱,杨侑带人杀了那些叛贼?”   贾平安咬牙,“再挖!”   目前所有的痕迹都指向了野史记录的宫乱。   “下面全是!”   一具具尸骸被搬运了上来。   戴至德摇头,“就是宫乱,不过赵国公此举也算是慈悲,好歹把这些人弄到城外埋葬了。”   贾平安沉声道:“你没发现不对?”   戴至德摇头,张文瑾在沉思。   贾平安说道:“宫乱必然杀人盈野,既然有军士,为何没有宫人内侍?”   戴至德说道:“兴许在下面吧!”   贾平安摇头,“你不懂军中的规矩,除非是掩埋同袍,否则他们不会认真,就当是掩埋野狗般的随意,乱扔乱放。当夜风雨如晦,那些掩埋叛贼的人定然会越发的匆忙随意,看看这个大坑……”   众人循声看去。   目前开挖出来的大坑前后直径得有五十米以上。   “你等想想,那一夜一辆一辆的大车靠在坑边,一具具尸骸被丢下去,什么宫女内侍,什么反贼……”   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场景……   凄风冷雨中,一队队军士把大车赶到了大坑边,从四周开始抛下尸骸。周围的火把在雨水中不断炸响,明暗不定。   “这话……国公这个剖析没错!”   “对,是这么回事!”   张文瑾颔首,“赵国公此言甚是。”   戴至德心想难怪此人能成为名将,仅凭着这份缜密的心思就让人甘拜下风。   噗!   起风了!   贾平安的声音在大坑上回荡着。   “看看,依旧是军士的尸骸,贾某敢打赌,这些尸骸定然是杨侑身边的精锐。”   戴至德吩咐道:“去辨认!”   几个军士过去辨认,可认不出。   沈丘说道:“当年咱在宫中看过不少前隋甲衣。”   “那还等什么?”   贾平安觉得老沈这个人就是矫情。   沈丘按着鬓角缓缓过去,蹲在一具尸骸的边上。   “甲衣锈蚀了。”   沈丘仔细看着,甚至还脱下甲衣来查看。   他猛地抬头,震惊的道:“这是宫中的侍卫!”   戴至德讶然,“赵国公如何得知?”   贾平安说道:“再看看可有箭矢?”   下面的军士喊道:“赵国公恍若亲眼所见,有呢!不少!”   贾平安叹息,“宫中叛乱间不容发,乱刀之下不是缺胳膊就是缺腿,可刚才的尸骸竟然都四肢俱全,为何?唯有乱箭射杀!”   他双手握拳,“所谓升龙之道,不是什么造反登基,而是升道坊。那一夜风雨如晦,车队进了升道坊,随即挖坑,把财物放置好。就在那些侍卫以为大功告成时,谁曾想身后飞来了密集的箭雨……”   众人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那些侍卫杵着锄头和铲子正在掩埋财物,身后一群群人悄然接近,随后箭如雨下!   张文瑾觉得这个推算不错,“可这只是你的推测!”   贾平安说道:“没有宫女内侍,我断定必然有问题,拭目以待吧!”   那些军士开始继续挖。   尸骸一具一具被搬运上来。   百骑的人在收纳整理。   “国公,九十具了。”   包东有些心悸,“全是军士,没有宫人内侍。”   噗!   一个军士的锄头猛地陷进去,再想拔出来竟然不能。他撬了几下,喊道:“不对,觉着是木头!”   贾平安说道:“刨土!”   其他人都停住了,几个军士开始整理那一小片泥土。   戴至德打个哈欠。   张文瑾揉揉眼睛。   他们二人每日协助太子处置朝政很累,关键是压力很大。一旦处置出了岔子,为了太子的名声,皇帝不会怪罪太子,只会把板子打在他们的身上。   泥土不断被清走,有军士蹲下去,伸手扒开泥土,拍打了一下,“是木箱子!”   是不是藏宝?   贾平安握紧双拳!   后世关于阿姐那段历史抹黑太过,以至于真实的情况反而成了迷雾。   是哪些人在反对?   是哪些人在起兵?   起兵哪来的钱粮……   别小看造反,没有钱粮造反只是个笑话。   李敬业造反从哪得的钱粮?   骆宾王一篇檄文流传千古,但阿姐清扫了世家门阀的势力却被斥之为恶毒。   戴至德再打了一个哈欠。   他此刻算是加班,但明日依旧得早起。当然,对于他这等臣子而言,每日忙碌才能身心愉悦,一旦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   但这里太渗人了啊!   火把照耀下,周围全是坟包。墓碑阴森森的,上面的字仿佛带着魔力,让人不敢直视。   一阵风吹过,戴至德不禁打个寒颤。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在夜里来墓地了。   “是箱子!”   箱子上面的泥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个军士拿着铲子用力一撬。   吱呀……   很沉闷的声音。   打开的箱盖上泥土不断滑落,但此刻谁都没心思去看这些。   所有人都在盯着箱子里的东西。   光!   金光!   火把照耀下,箱子里的东西在闪着金光!   戴至德揉揉眼睛。   “老夫……那是什么?”   张文瑾揉揉眼睛,张开嘴……   明静双手捧胸,心跳如雷。   沈丘深吸一口气。   那些军士都呆住了。   百骑也呆住了。   坊正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有懊恼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   “是金子!”   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一个军士拿出一锭金子高举喊道:“是金子!”   火把往里面递,周围的人纷纷围拢过来。   “真是金子!”   箱子里的金锭在闪光。   这便是财富。   只要拥有这么一箱金子,你的人生就彻底被改变了。后世喊财务自由喊的凶,当这么一箱金子摆在你的面前,不只是财务自由,你发达了。   发达了!   那些军士呼吸急促,双目放光。   谁见过那么多钱?   连戴至德等人都呆滞了,可想而知这些金子带给这些人的震撼。   但贾平安却很冷静。   他不差钱。   而且他从前世带来了一个毛病:不是我的钱,你就算是把巨量黄金堆积在我的眼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也不觊觎!   这是他的三观。   “咳咳!”   贾平安两声干咳把那些情绪全数震没了。   “搬上来!”   箱子的质量很好,搬运上来后,贾平安拿起一锭黄金,“包东,火把。”   包东把火把递过来,贾平安看了一眼。   “大业二年。”   金锭上有四个字。   身边有急促的呼吸,贾平安侧脸看去,戴至德面色潮红,激动不已。   立功了!   老夫立功了!   从皇帝出了长安城开始,戴至德就陷入了一种紧张兼亢奋的状态。他知晓自己需要表现出让皇帝动容的能力,如此才能脱离东宫飞升。   这不是不够忠心,而是人人皆有的上进心。   但王贵等人的谋反给了他重重一击,让他知晓自己失分了。   他已经绝望了,可没想到竟然送来了一个功劳。   不!   是贾平安送来的功劳。   “赵国公!”   贾平安正在琢磨下面还有多少,手就被人握住了。   他瞬间想到了催胸。   戴至德激动的道:“这是金子呀!”   “也是功劳。”贾平安知晓戴至德他们此刻需要什么。   “对,也是功劳。”戴至德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松开双手。   贾平安微笑道:“这只是开始。”   “这里还有!”   又一个箱子被发现。   “打开!”   金光四射!   沈丘站在边上,“看好,数清楚,每一锭都数清楚,少了一锭咱就让你的身上少东西。明静来盯好,记得造册!”   明静过来,双目要发光的模样。   “又有一箱子!”   这一箱打开,众人惊呼,“是银锭!”   贾平安叫人弄来了墩子,就坐在坑边看着发掘现场。   “他竟然没看这些金银一眼。”明静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丘说道:“贾家有酒楼和酒茶生意,说日进斗金夸张了些,不过赵国公说过,子孙若是不败家,那就不会差钱。”   明静眼珠子有些红,“能随心所以的买,多舒坦。”   “又是银子!”   下面不断挖出了箱子。   贾平安已经麻木了。   “这些看来就是当年的藏宝。”   沈丘站在他的身边说道:“杨侑当年定然是掩埋了这些金银,随后令人射杀了这些侍卫,可他是令谁动的手?”   这批侍卫就是杨侑最为信任的人,为何还要射杀他们?   “另外……若是那野史记载无误的话,彼时大唐大军距离长安不远……在这等时候为何要掩埋金银?”   沈丘百思不得其解。   “炀帝当时在江都苟延残喘,杨侑在长安坐困愁城,这些金银埋藏了作甚?”   贾平安说道:“任何人都会有侥幸心,都想着能逆袭一把。炀帝当时还有大义的名分在,谁敢说他就不能翻盘?”   明静摸摸金子,很是遗憾自己不能拥有,“杨侑把这些金银藏着,随后大唐攻下长安,他被……”   “他被继位。”贾平安说了她不敢说的话,“随后炀帝在江都被弑。”   明静干笑道:“这些金银就一直埋于此处,可我有些好奇,王贵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   “王贵……”贾平安说道:“王贵的祖父当年就在江都。”   沈丘身体一震,“他的祖父获取了消息,随后告诉了他。”   “可长安已然在大唐的控制之下,他无法起出这笔金银,只能憋到了谋反的这一刻。”   贾平安很是惬意,觉得这是一个重大胜利。   他不知这笔金银在历史上是否被王贵等人取了出来。若是取出来他们会干啥?是瓜分了,还是用于推翻李唐。   但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这笔金银将会充入宫中。   学堂该多建造些,孩子们的午饭该更丰盛些。   只需要一代强壮的少年,大唐就能横扫这个世界。   吐蕃、突厥,这两个大敌必须灭掉。随后就是西域……   广阔的世界啊!   等待着大唐去看,去征服。   贾平安轻声道:“我来,我见,我征服!”   “有人!”   后见面有人高呼。   贾平安猛地回身,明静注意到他的眸子都在发亮。   一个黑影在坟堆里奔跑。   明静遗憾的道:“坊里交代今夜不许过来,这定然是关陇的人,可惜太远了,抓不到。”   先前贾平安让坊正去交代,说是今夜要作法,可能会有妖魔鬼怪溜出来,今夜不许人靠近升道坊的南边坟堆。   沈丘恼火的道:“咱去!”   “不用了。”贾平安说。   可沈丘却开始了狂奔。   星光照拂,夜风凛冽,狂奔中的沈丘看到那些坟茔和墓碑不断在身体两侧闪过,那一个个名字仿佛鲜活了起来,化为一个个人,在疯狂扑出墓碑。   沈丘的实力毋庸质疑,不过是数息,他就拉近了和前方黑影的距离。   他甚至不避坟茔,而是径直越过,甚至踩着坟茔腾空飞跃。   咱一定要拿住他!   沈丘深吸一口气,速度再快几分。   “好!”   后面有百骑的兄弟在大声叫好。   双方越来越近了。   沈丘猛地跃起,右手成爪抓向了黑影的肩头。   “咳咳!”   前方懒洋洋的站起来一个人,右手拎着羊腿在啃,干咳两声。   黑影喊道:“不避者死。”   他竟然带着短刀,短刀疯狂的挥舞着。   可那人却轻松避开,接着左手挥击。   呯!   黑影就像是被雷霆击中了一般,速度骤然没了,整个人飞了起来。   噗!   黑影落地,几个男子才缓缓过来。   “李郎中,你这一巴掌怕是要打死人了。”   李敬业啃了一口羊腿,“耶耶收了许多力,安心,死不了,送给兄长去问话。”   说着他再度坐在了坟茔之前。   沈丘落地,气势一滞。   “你为何在此?”   他有些不解。   李敬业说道:“这一日多少人在寻藏宝,咱们进了升道坊,若是关陇有知晓此事的人,那他们定然不舍,便会遣人来查探。我在此就是蹲守,没想到还真的来了。”   沈丘回身,见贾平安站在原地没动,不禁想到了他先前的提醒。   ——不用了!   他当时以为贾平安是觉得没必要,可此刻才知晓贾平安早有准备。   黑影被带了过去。   “早说早超生。”贾平安指指大坑,“否则晚些把金银搬完了,就把你丢进去。”   黑影是个瘦削男子,三十余岁的模样,闻言他喊道:“我只是路过……”   “路过?”   贾平安回头,“彭威威。”   “来啦!”   贾平安指指男子,“拷打,留一条命即可。”   “我说。”男子瞬间崩溃,“我阿耶是王贵。”   贾平安一脸懵逼,“王贵不是三个儿子吗?怎地多出了一个?”   男子嚎哭,“我是他的私生子,他把这里的藏宝告诉了我,说若是造反成功一家子荣华富贵,不成他死了也罢,让我等机会把这些钱财取出来,自己拿去花用。”   这事儿……   贾平安摇头,“王家守着这个秘密三代人都没法取出来,你一个人……这是想坑你……还是想弄死你。”   下面有人喊道:“国公,有个小箱子。”   小箱子被送了上来。   “是檀木的。”   不简单啊!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莫非是什么传世珍宝?”   “难说啊!”连戴至德都兴致勃勃的围观,“赶紧打开看看。”   小盒子打开,里面竟然就是一封信。   盒子的密封性不错,所以书信打开后,感觉颇为干燥。   贾平安打开书信……   ——仁辅…… 第1082章 不了   “仁辅是杨侑的字。”   戴至德轻声说道。   杨侑作为杨广疼爱看重的孙儿,留在长安镇守一方,双方书信往来必然不断。   “为何把书信埋于此?”   明静有些纳闷。   贾平安往下看去。   ——天下兵戈四起,朕常思过往,知晓操切之过,但事已如此,如覆水难收。   戴至德说道:“大业十三年,杨广气数已尽。”   帝王卷缩在江都苟延残喘,知晓自己来日无多了。   张文瑾说道:“没想到杨广一生执拗,却在这个时候幡然醒悟,他若是……”   他若是能早些发现自己的错误,何至于大隋二世而亡?   但也没大唐什么事了!   “只需想想就知晓他的绝望。”明静毕竟是女人,有些所多愁善感。   ——李氏起兵,此乃关陇诸人另选之人。关陇势大,倾力之下,朕亦难以力挽危局……   李渊这位表兄弟起兵,想来杨广是惶然的吧。李氏起兵就代表着关陇彻底站队了,代表着他们彻底的舍弃了杨广。   ——李密猖獗,贼军往洛阳而行。李氏一路攻伐,往大兴而行……   一段话中,已然把关中的危机展露无疑。   “可叹!”戴至德沉声道:“此刻杨氏已然再无回天之力。”   ——鹰卫乃朕之死士,三百鹰卫足以护着你到江都。   三百鹰卫?   戴至德看了贾平安一眼。   ——宫中多金银,你可令人装箱掩埋。   ——李渊并无大义,如此他必然用你来为傀儡,行曹操故事。随后观望天下大势,待机而动。   杨广!   这位帝王把自己那位表兄的心思猜透了,但却无力回天。   李渊进长安,旋即就让杨侑登基,称杨广为太上皇。这个举动和曹操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异曲同工。   ——不可令人知晓行踪,身边之人,尽数斩杀!   一股子杀气透纸而来。   这便是帝王!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切真相大白。   贾平安抬头,“三百鹰卫带着炀帝的书信来到了长安,杨侑收集宫中金银,令侍卫掩埋于此。随后三百鹰卫射杀侍卫,埋于藏宝之上,如此就算是有人挖开了此处,看到的皆是尸骸。”   “好狠的手段!”   有人嘀咕。   ——阿翁在江都翘首以盼。   最后一句话热情洋溢,把一个祖父对孙儿的期待表达的淋漓尽致。   “彼时杨广差不多五十了。”张文瑾有些唏嘘,“可身边并无可托以大事的儿孙,想来也是殷切希望杨侑能尽快赶到江都,如此杨广方能重振精神,再度发力。”   五十岁的杨广不想努力了,而唯一能让他重振勇气的便是杨侑这个孙儿。   “杨侑聪慧,气度不凡,太子杨昭去了之后,杨广最为看重这个孙儿。”   可惜了!   贾平安把书信拿起来,讶然发现下面还有一份书信。   “这是两份?”   贾平安有些兴奋。   此刻他的感觉和考古队员有了重大发现差不多。   “看看。”   张文瑾也有些兴奋,“打开看看。”   贾平安拿出这封信,打开……   ——阿翁……   “竟然是杨侑写给杨广的信?为何在此处?”   ——李氏离大兴不远,大兴一夕三惊。   张文瑾感慨的道:“亡国景象啊!”   ——城中有多人与李氏勾结。   “众叛亲离!”这次是戴至德。   ——多年前阿翁带我出行,我依旧思念彼时之阿翁。   戴至德说道:“杨广三子,太子杨昭有仁君像,然早逝,次子和幼子皆非帝王之才,被冷落。杨昭有三子,杨侑为嫡子,且聪慧不凡,被杨广看重。不是太子,胜似太子。”   ——阿翁,昨夜我收拾行装,欢喜若狂,只等去江都与阿翁相会。   这份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但笔锋一转。   ——阿翁孤守江都,周遭皆心思莫测之辈。李氏逼迫愈发急切,大兴危在旦夕。我若跟随鹰卫去江都,李氏手中无我,则无大义……   贾平安抬眸,“这份心思。”   张文瑾重重的点头,“难得!”   ——无大义,李氏定然大军南下,穷追阿翁。   没有杨侑在手,李渊失去了大义的名分,就如同曹操失去了汉献帝,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军阀。   军阀如何能坐天下!   ——李氏若是拿获了我,必然欣喜若狂,随后以我为傀儡,观望天下。   明静眼眶红了。   ——我无益于天下,阿翁无需挂念。我为傀儡,阿翁便可在江都奋起,若是能再度君临天下,阿翁可大赦天下……我在地底尽知。   明静眼中有泪水滑落。   “他这是用自己来拖延大唐进军的步伐。”张文瑾叹道:“好一个杨侑!好一个杨侑!”   贾平安低头,下面有最后一段话。   ——来世再不生于帝王家,阿翁保重。   ……   一车车金银送进了宫中,太子颇为欢喜,贾平安把书信的事儿说了。   “竟然如此吗?”   太子仁慈,闻言不禁叹息,“何苦,何苦!”   杨侑被擒获后,李渊当随即拥立他为帝,成功获得了大义的名分。可杨广再难作为,等他一朝被杀,李渊就逼迫杨侑禅让。第三年,也就是武德二年去了,时年十五岁。   “这事儿你别琢磨。”   贾平安担心大外甥轴了和皇帝谈论此事。   史书记载杨侑是病故,但谁都知晓他死的不明不白。   李渊登基,杨广没了,那么还留着一个杨侑来刺眼?   “来世再不生于帝王家。”   李弘惆怅着。   “消停了。”   贾平安喝住了他,“那是前人之事,与你无关,好生理你的政。”   李弘问道:“舅舅你有事?”   大外甥越发的体贴了。   贾平安欣慰的道:“是啊!事很多。”   无耻!   有人在嘀咕。   众人忙的不可开交,可贾平安却依旧悠哉悠哉的出了大明宫。   宫门外,包东在等着。   “已经拷问出来了,王贵最疼爱这个私生子,起事之前王贵心知凶吉未卜,就把许多机密告诉了他。”   “也也算得上是奇葩了!”贾平安觉得王贵果然是不走寻常路,大把年纪了竟然还爱私生子。   “王贵的祖父当年就在江都,三百鹰卫从长安往洛阳去,路上遭遇了李密的大军,三百鹰卫杀出重围,仅存百余。”   三百骑兵孤独的冲进了无边无际的大军中,没有后退,没有怯弱,最终半数溃围而出。   这等勇士可惜了。   “残余鹰卫回到了江都,随后宇文化及发动叛乱,鹰卫大多战死,王贵的祖父却机缘巧合救了一人,随后问出了藏宝之事,下手灭口。”   贾平安感慨的道:“王贵的祖父觉着这是个天大的造化,能让子孙富贵。可万万没想到这是个祸根,葬送了自己子孙的祸害。所以许多时候你得到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徐小鱼好奇的问道:“那王贵的祖父为何没把金银取出来?”   贾平安说道:“宇文化及弑君是在大业十四年,那时长安已在大唐的控制之下,他来了长安只能望着升道坊兴叹。”   ……   “那么多金银?”   苏荷瞪着有杏眼,“夫君为何不弄一箱子回来?”   卫无双恨恨的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是想让夫君贪墨吗?回头三郎不能给你教,否则迟早是贪官。”   苏荷振振有词的道:“夫君和三郎不同,夫君真想弄也不难,是吧夫君。”   这个彩虹屁颇为精彩,连贾平安也有些飘飘然。   难怪那些贪官都把控不住自己,想想,每日你的身边人不断送上彩虹屁,有几人能忍得住?   有权,还得有钱,这才是王道。   “家中不差这个。”   贾平安给卫无双使个眼色,“让苏荷去看看。”   苏荷不关心家中的生意和钱财,整日活的和神仙似的。   “我不去!”   由不得你!   开始了。   贾平安坐在边上看似神色肃然,但却在给两个婆娘支招。   “下绊子!对,绊倒!”   “啊呀!竟然被别住了手臂!反手,对,反手抓住……我去!苏荷你抓哪里?无双要怒了!”   晚些苏荷被揪着去看了家中的仓库,回来后挺尸,“我以后都不干活了。”   “由不得你!”   卫无双觉得和苏荷的交锋太累,看似懒洋洋的家伙,一动起手来力大无穷。   “阿娘,我要钱呀!”   兜兜写完功课了,眼巴巴的来要钱。   苏荷问道:“你要钱作甚?”   兜兜说道:“我要和二娘子去西市逛。”   闺女竟然学会逛街了?   但想到的不是老母亲,而是闺蜜。   “小小年纪逛什么街?”   苏荷义正辞严。   兜兜怒,“阿娘,你上次还说自己七八岁就偷偷跑出去逛街,被外祖抓回来打了一顿。”   哎!   闺女看来功力不够啊!   你既然要钱,就不能挺直腰杆,要学会迂回,要学会嘴甜哄人。   “贾兜兜!”   自己的糗事被女儿揭穿,苏荷不禁怒了,“钱没有。”   兜兜哭唧唧,“阿耶……”   贾平安当然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和老婆唱反调,所以他说道:“要敬重你娘。”   兜兜福身,“见过阿娘。”   卫无双:“……”   贾平安:“……”   苏荷:“???”   这是我闺女?   兜兜柔声道:“阿娘,我想和二娘子出门。”   苏荷情不自禁的点头,“好。”   兜兜再说道:“出门不能没钱,没钱不硬气。”   苏荷再点头,“好。”   钱一到手兜兜就撒欢了,满院子就听她在咋呼。   “云章,我要换新衣裳。”   “三花,我给二娘子的礼物呢?赶紧搬出来。”   “……”   孩子大了,从刚开始对父母的依恋到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闯闯,这是一个必然的经历。   “你拦不住。”贾平安说道:“把孩子禁锢在身边不是好事,只会让她唯唯诺诺,只会让她不敢面对外面的一切。”   人总是矛盾的,一方面知晓必须要让孩子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一方面却担心孩子会受到各种伤害。   所以从不知多少年前开始,这块土地上的父母从孩子出世伊始就在为他们谋划一切。   华夏强调孝文化,有些人觉得不可理喻:凭什么要对父母这般孝顺?我有我自己的世界和生活,大家各不相干。   可父母从孩子出世开始,就无怨无尤的在为他们谋划着一切,从学习到生活,从孩提时代到成年,从婚姻到孙儿的抚养……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人是相对的,一代代父母为了子女倾力付出。从刚开始的不理解,到做了父母后的恍然大悟,由此引出了一句话。   “养儿方知父母恩。”   兜兜还小,目前只是贪玩。   但作为长子,贾昱却走上了另一条路。   算学中,一群学生正在争执。   “赵国公假道灭虢灭了奚族和契丹,引得周边震怖,外藩使者纷纷赶来长安表忠心,可这等忠心太假,表面忠心,暗地里却有怨怼之心,天长日久必然会导致藩属离心,智者不为也!”   杨悦说道:“贾昱你也姓贾,你来说说赵国公此举对大唐可有好处?”   贾昱的本性不喜这等争执,可作为贾家长子,他必须要学会前进,而非退避。   贾昱说道:“奚族和契丹野心勃勃,反叛归顺无常,以至于大唐需要在营州维系一支不弱的军队盯着他们。这是对手还是藩属?”   杨悦说道:“当然是藩属。”   商亭马上为好友出手,“可有整日想反叛的藩属?”   杨悦狡辩,“不是藩属朝中为何不派兵攻打?”   是啊!   一时间学生们议论纷纷。   程政和许彦伯低声说道:“赵国公那次出使灭了奚族和契丹,阿翁很是高兴,说赵国公有他当年的风采。”   不要脸!   许彦伯腹诽一句,说道:“奚族和契丹如今在往西南迁徙,而大唐百姓不断往他们的地方迁徙,数十年后那里将会固若金汤。”   这是老帅和宰相子孙拥有的眼光。   程政看着站着和杨悦等人辩驳的贾昱说道:“这小子倔,有些意思。不过这等辩驳考的是眼光,他定然不敌杨悦。”   此刻贾昱正在被围攻,但却神色平静。   “不错。”许彦伯赞道:“至少气度不错。”   “大唐使者到了吐火罗,随行五十骑兵竟然被拦截了三十,只许二十骑兵护送使者前往,可见诸国因赵国公之事对大唐的警惕。”   杨悦很是信心满满,“藩属离心如此,随时都能反目成仇,所以我才说赵国公灭掉奚族和契丹之事值得商榷。”   他看着贾昱微笑。   上次商亭说想要太子的字,被杨悦取笑讥讽,随后贾昱去要来了太子的题字,商亭狂喜,杨悦不服,就去寻太子求字,被侍卫拿下询问……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从那一次开始,杨悦就把贾昱当做是自己的对头。   杨悦再度进攻,“我听闻如今吐蕃和突厥在拼命拉拢那些小国,借口就是大唐跋扈,动辄灭族。这难道是好事?”   同窗们都在看着贾昱,觉得他加入这个辩论就是自取其辱。   商亭给了贾昱一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自己起身,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贾昱恍若未觉,“契丹和奚人可温顺?”   众人摇头,商亭说道:“都是小人,野心勃勃,动辄反叛。”   贾昱说道:“既然如此,大唐灭了契丹和奚人可错了?”   “藩属会震惊。”杨悦觉得贾昱的观点错了,“藩属离心大唐将处处是敌……”   贾昱问道:“敢问大唐威慑周边靠的可是仁慈?”   众人楞了一下,摇头。   贾昱说道:“我大唐能威震当世,靠的是从立国之后的不断征战。这个世间处处皆是敌人,所谓藩属不过是屈于大唐的兵锋之下。大唐若是对他们贴心贴肺他们可会对大唐如此?不会。”   “吐蕃就是例子。”商亭说道:“先帝在时对吐蕃堪称是贴心贴肺,更是让公主远嫁,可换来了什么?换来了觊觎和野心。”   有同窗低声道:“吐蕃是不地道。”   杨悦有些不高兴,“那是禄东赞弄权导致的翻脸。”   这个理由不错。   但贾昱却问道:“大唐在乎的只是温顺或是野心勃勃,至于是谁导致的,与大唐无关。我想问……大唐灭了时常反叛的契丹和奚人,那些藩属惊惧什么?”   众人一怔。   许彦伯低声道:“有意思了。”   程政点头,“是有些意思,这话……有趣。”   他是清河公主的儿子,祖父更是大唐名将程知节,从小耳闻目睹之下,对这等外交之事的理解远超同窗……至少除去许彦伯之外再无对手。   “这个贾昱,真是有趣。”   贾昱说道:“那些和大唐友善的藩属为何不惊惧?”   许彦伯笑的越发的温和,“这个小子竟然从这个地方来反驳,妙啊!”   杨悦竟然不能答。   乘胜追击啊!   商亭兴奋的看着贾昱。   贾昱继续说道:“从大唐立国以来,大唐的一举一动有目共睹。大唐灭突厥,那是因为突厥从前朝就在袭扰中原。大唐进攻辽东,那是因为从前朝开始高丽就在窥探中原,不断袭扰……”   他很认真的问道:“大唐可曾无故兴兵?”   “没有!”他自问自答,“大唐与人为善,就算是最为强大,可从未对对手之外的任何势力发动进攻。”   贾昱最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些藩属震惊什么?畏惧什么?不过是心怀鬼胎罢了。我想问问,对付这等心怀鬼胎的藩属,大唐可会畏惧他们的离心?”   “不会!”   “但凡敢冲着大唐龇牙,就打落他们的牙齿。”   学生们的情绪很容易被挑动起来,教室里顷刻间全是意气风发的观点。   杨悦嘟囔着,灰溜溜的坐下。   程政笑道:“这小子真是不错,我觉着他以后弄不好能在宦海出彩。”   许彦伯摸摸下巴,“你想结交他?”   程政问道:“不行吗?”   晚些辩论结束,程政摸到了贾昱的座位边上,含笑道:“交个朋友!”   贾昱看着他,良久……   “不了!”   ……   晚安! 第1083章 闯祸了   教室外,赵岩和一个先生在低声说话。   “小子们也敢说这等大事,大言不惭啊!”先生觉得这些学生有些好高骛远了。   赵岩说道:“他们此刻讨论这些,以后才会对大唐多些感情。”   先生笑道:“这便是赵国公的说法吧?”   赵岩点头,“先生说要让学生们对大唐怀着情义,要让他们知晓大唐就是他们的家园。家园安稳,所有人都安稳。家园不稳,所有人都在风雨中飘摇。”   先生一怔,“家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赵岩点头,“家国本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先生沉吟着,“除去那些人。”   赵岩点头,“对,除去那些人。”   改朝换代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是换个名义上的老板而已,他们依旧高官得做,荣华富贵延绵不绝。   先生看了里面一眼,“不过这些学生言辞激烈,有些纸上谈兵之意。”   赵岩点头,“正好兵部那边来了人,说是可调些品学兼优的学生去兵部……叫做什么……实习。”   ……   贾昱回到家中,就先去寻父亲。   “阿耶,今日先生们说兵部要些人去实习?”   贾平安点头,揉揉身边的阿福,“对。户部和工部要了不少新学的学生,因为为父在兵部,所以需要避讳些,直至今日才出手。”   贾昱这才明白,“先生说学长们在工部和户部为新学争了光,咱们去实习也不能给新学丢人,谁丢人……回来收拾。”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贾昱问道:“阿耶,新学对兵部可有用吗?”   贾平安说道:“当然有用。你要记住了,新学是对整个世界的重塑,从你的大脑里重塑这个世界。新学会教授给你们的学习方法和思考方法,要紧的是解决事情的方法,这是能终生受用的无价之宝。”   拥有这个全新眼光的学生们进了兵部,将会带来什么?   贾平安问道:“你可被选中了?”   “当然!”贾昱很骄傲。   第二日,他急匆匆去了算学。   “今日去兵部要打起精神来。”   韩玮在给学生们打气,“赵国公就在兵部,谁给国公丢人,回头我让他在算学丢人,都记住了!”   出发了。   商亭和贾昱在一起。   “贾昱,你说咱们去兵部能做什么?”   贾昱也不知道,“估摸着就是打下手吧,或是打打杂。”   商亭憧憬的道:“若是能给赵国公打下手该多好?你说我能不能?”   贾昱看了他一眼,“能的吧。”   商亭不禁有些小激动,“若是给国公打下手,我得练练磨墨,还得练练泡茶,练练如何找寻文书……”   你什么都不用练。   贾昱笑了。   商亭说道:“赵国公这等名将和大才,若是能伺候他的笔墨多好?就算是给他做个随从也行啊!”   我经常做!   贾昱经常被父亲抓去干苦力,比如说晒书,比如说清理文房四宝,比如说磨墨。   当时他还没觉得什么,此刻见好友竟然如此憧憬,不由的就生出了骄傲的情绪来。   天空蔚蓝,无孔不入的阳光撒在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感受到了热。   “这才早晨啊!”   商亭抱怨。   杨悦在另一侧,声音很大,“我这般多才,定然能让国公另眼相看,若是能被国公单独弄到兵部去,回头我就请你等饮酒,最好的酒楼……长安食堂!”   杨悦的家境不错,所以这番豪言壮语倒不是吹嘘。   程政笑道:“赵国公重用……赵国公家中据闻还有个学生,一直没出仕,可见赵国公对使用年轻人的谨慎。”   到了兵部,先一一登记。   “进来吧。”   看门的掌固带着他们进去。   “可能见到国公?”杨悦有些激动。   贾平安近年来越发的不爱去算学了,每年最多去十余次,大多去看看校园,和先生们交流一番最近的情况,随后就走。   所以学生们和他接触的时间越发的少了,有人甚至从入学开始就没见过贾平安。   “能!”掌固笑道:“国公今日特地……特地见你等。”   是特地没早退吧。   贾昱知晓自家老爹的秉性,能不干活就不干活。贾平安修书——早退,这个歇后语在中上层官员的圈子里颇为流行。   “国公来了。”   贾平安笑容可掬的来了,目光扫过了儿子。   “见过国公。”   众人行礼。   贾平安说道:“所谓实习,就是让你等前提感受一番如何做事,如何与人相处。原先你等在学里沉浸于学问中……学问学问,要虔诚去学,如此当全神贯注。可学问学了何用?必然要学以致用。今日就是你等学以致用的开端,晚些有人会带着你等去……”   他看着这些火种,说道:“你等具体要去做什么,我并未过问,都是下面官员在安排,所以……努力吧。”   他转身进了值房。   “走!”   学生们被带到了吴奎那里,依旧是一番勉励后,吴奎发布了任务。   “你等每日先跟着各部官吏学一番,好生去学。”   开头很温和啊!   商亭得意的道:“国公果然对我等最友善。”   “莫要得意。”贾昱觉得自己老爹不会如此。   实习很忙,官吏们呼喝他们去做事跑腿什么的,每日几乎不停。   “这也是一种磨砺。”   贾平安和吴奎在值房喝茶。   “是啊!”吴奎叹道:“当年老夫刚出仕时,上官每日呼来喝去,老夫心中不忿,却只能憋着。可等到了后来老夫才知晓,没有那一阵子的磨砺,老夫依旧会不可一世,迟早会被收拾。”   后世那些年轻人刚出校门,随即进了各种单位。有人脚踏实地,有人心高气傲……不管是谁,大多都会迎来人生的第一次毒打。   有人坚持了下来,随后慢慢进入另一条轨道。   有人不忿,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跳槽。   不管是谁,除非是那等难得的人才,否则大多人还是得在社会毒打中学会社会规则。   学校里的那一切都不管用,出了校门你就得从头学起,从头学如何做人。   贾平安安排的实习就是让他们学做人。   学会了做人,你才能学做事。   “对了国公。”吴奎放下茶杯,有些不舍的看看里面的顶级茶叶,“吐谷浑使团已经在路上了。诺曷钵此次亲自前来,可见是怕了。”   贾平安说道:“上次诺曷钵想把大唐当刀使,被识破后,陛下派了使者去呵斥,他倒是上了文书为自己辩解,不过再如何辩解也生出了隔阂。”   “诺曷钵认为吐谷浑为大唐隔开了吐蕃这个劲敌,大唐少谁都不能少了他,所以有恃无恐。”   吴奎沉吟着,“此事要不丢到九成宫去?”   贾平安摇头,“陛下令人来传话,让太子全权处置此事。这也是实习。”   吴奎咂舌,“这……诺曷钵可是一头老狐狸,太子……不过有国公在倒是不怕。”   贾平安莞尔,“我只是喜欢交朋友。”   ……   太阳照在了大道上,连地面仿佛都变成了白色。数骑在疾驰,马蹄带起一阵阵尘土,因为没风的缘故,尘土在半空飘荡着。   数骑朝着九成宫疾驰而去。   酷暑中的九成宫依旧凉爽。   “陛下,让太子处置吐谷浑使团倒是无碍,可诺曷钵亲自来了,太子毕竟……就怕不周全。”   上官仪觉得让太子和诺曷钵打交道有些艰难。   皇帝只是微微一笑。   皇后在边上淡淡的道:“赵国公在。”   许敬宗说道:“只求诺曷钵别太嘚瑟,否则……”   否则贾师傅会让他知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   “贾平安在长安?”   诺曷钵一惊。   使团正在路上,兵部的联络人来了,有人随口问了一句,得知贾平安竟然在长安,马上就禀告给了诺曷钵。   “他不该跟随皇帝在九成宫吗?”   众人面面相觑。   “无需担忧。”诺曷钵说道:“吐谷浑为大唐挡住了吐蕃的侵袭多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加之本汗娶了公主,算下来还是亲戚,大唐对亲戚历来不错,别担心。”   一个贵族嘀咕:“好像皇帝杀了不少亲戚。”   这话诺曷钵没听到,听到了也当没这回事。   队伍不断靠近长安。   郊迎的仪仗该来了。   诺曷钵低声道:“看看来迎接的是谁,若是贾平安就要小心。若不是,那便强硬些。我们越强硬,他们就越觉着上次冤枉了吐谷浑。记住了,此行是要让大唐对吐谷浑的忠心深信不疑。”   “是!”   仪仗刚出长安城。   兵部的仪仗队很威武,但中间却多了数十名看着稚嫩的小吏。   商亭有些紧张,“贾昱,你说会不会让我去接待诺曷钵?”   贾昱是在场最小的‘小吏’,他的身量尚未长开,看着有些瘦削。   “不会。”   “为何?”商亭很好奇的问道。   贾昱被晒的脸色发红,不想说话,“只因你打不过他。”   商亭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咱们是仪仗,不是来打架的。”   “闭嘴,到了。”   前方已经出现了使团。   “是吴奎!”   去交涉的人回来了,给诺曷钵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不是贾平安吗?”诺曷钵平静的道:“有些遗憾。”   前方仪仗队止步,吴奎抹了一把汗水,热的想原地爆炸。   “吴侍郎,下官去迎接吧?”   兵部郎中周本请示。   他的脸看着油光光的,眼睛细小,笑起来特别和气。贾平安上次就因为他的和气开玩笑,说周本适合去鸿胪寺,而非兵部。   吴奎微笑道:“国公先前说了,诺曷钵原先要靠大唐来保住吐谷浑,所以对大唐格外温顺。可上次吐蕃大军进攻吐谷浑大败,加之辽东平定让大唐有余暇在西北布置强兵,所以禄东赞不肯再来吐谷浑碰壁。”   周本点头,“如此吐谷浑就稳固了。”   周奎冷笑,“可稳固之后的吐谷浑却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国公说这便是闲的。你去,记住要不卑不亢,对了,带着那些学生去。”   周本回头看了一眼那数十名学生,“就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到时候惹出麻烦来。”   吴奎淡淡的道:“让大唐的年轻人去看看这个世间,出了错我等来担着。只管去!”   周本拱手:“是。”   “让学生们上来。”   学生们显然没想到自己能有这等机会,连程政都嘀咕,“兵部的胆子好大。”   商亭脸色发红,“贾昱,你看,这便是我的机会来了。我定然能让诺曷钵低头。”   贾昱:“……”   良久,贾昱才说道:“你真大。”   商亭问道:“我什么大?”   贾昱说道:“脸。”   “我的脸大吗?”商亭摸摸自己的脸。   “列队。”   周本低喝一声,带着十余官吏,外加数十学生上前。   “他们来了。”   诺曷钵负手站着,微微一笑很和气。   但却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吐谷浑人发现了不对之处,“那些小吏看着很是年少。”   “住口。”诺曷钵低喝。   年少就年少,和他们没关系。   周本上前拱手,“见过可汗。可汗远来辛苦。”   诺曷钵微笑道:“这一路而来,本汗看到了大唐的繁茂。本想去九成宫拜见陛下,可却接到吩咐,让使团来长安。本汗想问问……长安谁来接待本汗?”   周本淡淡的道:“长安自然有人接待可汗,可汗希望是谁?”   一个暗示长安留守官员的级别不够接待自己,一个反问你想让谁来接待你?   诺曷钵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之情,“赵国公吗?赵国公前次诽谤本汗野心勃勃,以至于陛下遣使呵斥本汗。本汗与他无话可说。”   长安城中就贾平安一个尚书,其他的都去了九成宫。   再往上就是太子。   这有些过了。   商亭忍不住喊道:“殿下乃是储君,你也配他接待?”   这话是周本想说的,但外交场合自然不能这般说。   可学生们说了。   一群愣头青啊!   周本心中苦笑,刚想弥补,诺曷钵就怒了,“谁在说这话?”   他目光扫过那群‘小吏’。   商亭脸色发红,就想站出去。   身边有人拉了他一下,随即走了出去。   “贾昱!”   商亭急了,不想让好友为自己背锅。   “别动!”   就在商亭想出去时,程达叫住了他。   “你去了只会误事。”   商亭回头,不满的道:“贾昱还小。”   程达说道:“总比你强。”   商亭:“……”   许彦伯点头表示认可程达的话。   贾昱站了出来。   “羞辱吐谷浑的可汗,谁给你的胆子?”   诺曷钵觉得这是自己的利器。   周本当然知晓他的想法,想借此起势。而大唐理亏自然势弱,随后一番运作,上次的事儿就能抹平了。   吴奎在更后面些,虽说听不清楚,但依旧感受到了敌意。   “是何事?”   他想叫人去过问,却见贾昱再上前一步。   贾昱说道:“大唐给我的胆子。”   舍滴好!   商亭想鼓掌,兴奋的脸都红了。   贾昱继续说道:“我未曾去过吐谷浑,却听父辈说过那个地方。若是没有大唐,吐谷浑早已成了吐蕃人的草场。”   有使团官员说道:“这话却不对,若非吐谷浑挡住了吐蕃,吐蕃人随时能攻打大唐。”   诺曷钵喝道:“闭嘴!”   他声色俱厉看似在呵斥,可却并未指责官员的过错,可见骨子里依旧觉得就是如此。   周本冷笑。   太平时日久了,以至于让吐谷浑人生出了自己是大唐恩人的错觉。   那吐谷浑官员冷笑道:“一个小吏也敢呵斥可汗,谁给他的勇气?可汗乃是公主夫婿,兵部的小吏就是这般羞辱他的吗?”   诺曷钵淡淡的道:“这可是贾平安的安排?”   弘化公主和李治是一辈人,按照辈分来说诺曷钵是李弘的姑父。   “致歉!”   官员再进一步。   此刻便是双方的试探交锋,谁低头谁丢人。   商亭想说话,程政冷飕飕的道:“你想为他招祸?”   贾昱昂首说道:“若非吐谷浑在那块地方,大唐就能直接攻打吐蕃。”   哈!   哈!   哈!   诺曷钵气得脸都红了。   ——吐谷浑只是个累赘!   这话让使团上下都怒了。   贾昱却依旧继续在说:“上次吐蕃大举进攻,却被大唐一战击败,主将如今依旧在长安的牢狱中自艾自怜。可汗怕是不明白,大唐就期盼着禄东赞带着大军冲下来,如此大唐才能把他们毒打一顿!”   他说完了。   周本嘴角抽搐着。   娘的,这便是新学的子弟吗?一番话说的堪称是一针见血,把吐谷浑人的遮羞布都掀开了。   但这是外交场合,来的还是大唐的亲密盟友,更是大唐的亲戚。   这样的话会激怒这位亲戚,很麻烦。   诺曷钵冷笑,“这便是贾平安给本汗的见面礼吗?若是没有解释,本汗就不进城了,随即去九成宫。”   这是逼迫周本处置了贾昱之意。   而且诺曷钵觉得有些怪,因为贾昱看着太年少了。但转念想到大唐的门荫制度,他瞬间恍然大悟。   此人大概就是某个权贵官员的子弟。   那便拿他来开刀。   周本摇头。   诺曷钵盯着周本,冷冷的道:“羞辱本汗的人,你要护着他吗?”   商亭紧张到了极点,恨不能冲出去。   周本看着诺曷钵,认真点头,“对!”   ……   求月票! 第1084章 外藩人也配教训我的儿子   “吴侍郎,先前有学生出言不逊,激怒了吐谷浑人,随后争执,诺曷钵想让周郎中处置了那个学生,周郎中拒绝!”   吴奎作为此行的最高官员,他的任务就是在周本打前站结束后上去和诺曷钵寒暄几句,随即一起进城。   “说了什么?”吴奎并未慌乱。   小吏说道:“吐谷浑人暗示对国公不满,并说若无吐谷浑,吐蕃早就对大唐发动了进攻。那学生就出言说诺曷钵不配殿下接待,就此争执起来。后来出来个学生,一番话……说吐谷浑乃是大唐的累赘,大唐就希望吐蕃人下来……诺曷钵大怒,说是若是不处置了那个学生,他就不进城,去九成宫拜见陛下。”   “这是要去寻陛下告状之意。”吴奎淡淡的道:“且待老夫去。”   吴奎上前,拱手道:“些许言语争执,可汗何必与小吏动怒?还请进城,殿下正翘首以盼。”   这是他对外所能说出最软的话!   诺曷钵淡淡的道:“一介小吏羞辱本汗,兵部却不闻不问,本汗想去寻陛下说说……”   吴奎看着他,“先进城,赵国公自然会给可汗一个交代。”   诺曷钵的眸子一缩。   你果然最忌惮的还是赵国公。   吴奎心中冷笑,“此人事后自然有我兵部处置。”   诺曷钵压低声音,“他羞辱了本汗!”   吴奎说道:“大唐的官吏,唯有大唐能处置,旁人不成。”   诺曷钵眯眼,“本汗也不成?”   吴奎坚定摇头。   “等面见太子时,本汗自然会说出此事,请太子为吐谷浑做主!”   诺曷钵拂袖而去。   吴奎和周本回身,随即兵部的仪仗队也开始转向。   “是我的错!”   商亭很难过,“我不该说那话。”   商亭带累了贾昱,这是学生们的共识。   但贾昱却用更强硬的话把吐谷浑使团得罪惨了。   “这次实习怕是要提前终结了,回去等着挨收拾吧。”   “几乎是把吐谷浑的脸皮都撕下来了。贾昱好大胆子!”   “胆子大有何用?误了兵部的大事,回头殿下那边怕是会有责罚。”   “不能吧?”   “什么不能!诺曷钵算下来可是殿下的姑父,你说能不能?”   “是了,若是外藩使者威胁,殿下自然不会搭理,可这是亲戚。若是不处置好,陛下那边也为难。”   众人回头看看贾昱,心中都生出了同情心。   连杨悦都不满的道:“商亭就说了一句,你不搭理就是了,事后也只是惩罚商亭。你偏生要出来。出来也就罢了,还更强硬,把事情闹大了如何收场?”   贾昱心中也有些不安,但依旧说道:“如何责罚我接着!”   “是条好汉!”   程达说道:“回头若是被责罚了来寻我,我为你想办法,好歹得把学业继续下去。”   许彦伯也很是欣赏贾昱的硬气,“我给阿翁写信,如是此事到了九成宫,请阿翁为你说几句好话。”   贾昱拱手:“多谢,不过就不麻烦了。”   杨悦都被气笑了,“不识好人心,等你被责罚了才知晓他们这话多够仗义。”   贾昱默然。   他担心此事引发两边交恶,到时候给阿耶带来麻烦。   进城后,诺曷钵被带去安置,仪仗队回到了兵部。   吴奎带着贾昱去寻贾平安。   “国公可还在?”   陈进法点头,吴奎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还在?”   随即他让贾昱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禀告。   听完他的禀告后,贾平安也有些懵。   我儿子竟然这般?   吴奎以为他是震惊,就说道:“诺曷钵等人先语出不妥,学生们最是冲动,当即就有人忍不住了。不过都是一片赤子之心。”   贾平安点头,“我知晓了,让他先回去。”   贾昱回到了实习的地方,商亭丢下手中的活计跑来问,“如何?”   我老爹没见我!   贾昱说道:“让我先回去。”   商亭沮丧的道:“这还是要责罚之意!哎!”   程政说道:“以后若是不能出仕,可来寻我,我为你寻个地方做事。”   这是不看好贾昱后续之意。   那些学生们沉默着。   连杨悦都是如此。   贾昱收拾了一下,随即走了。   ……   宫中,太子听了这件事,问道:“赵国公如何说?”   来禀告的官员说道:“赵国公让那人先回去。”   戴至德摇头,“冲动过头了。”   他这话很快就传了出去。   “说贾昱冲动过头了。”   ……   贾昱回到了家中,晚些贾平安也回来了。   但贾平安一直没寻他说话。   包括晚饭时,贾平安依旧如常。   “大兄,你这是犯错了?”   兜兜问道。   贾昱摇头看了父亲一眼。   兜兜也跟着他看向父亲,“阿耶,好热,明日去曲江池好不好?”   “都玩野了!”   贾平安板着脸,“如今是给你放了暑假,可每日还得学一学,所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可我这是读书呀!”兜兜觉得自己已经很博学了,“二娘子都说我好博学。”   贾平安笑了。   这闺女咋就这么喜人呢!   但他依旧没和儿子说话。   贾昱有些煎熬。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   今日诺曷钵面见太子。   “说是贾昱?”   太子问道。   贾平安点头。   太子不再说话,闭眼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禀告,“殿下,诺曷钵求见。”   诺曷钵一进来就看到了贾平安。   他微笑行礼,随即和太子寒暄。   太子很忙,寒暄完毕就得提正事。   诺曷钵说道:“今年收成很差,草场也不好,若是延续到秋季依旧是这个模样,今年的日子会很艰难。”   太子不吭声。   大外甥越发的有经验了。   戴至德含笑道:“可汗说此事……其实大唐今年也颇为艰难。”   想借钱?那就先把你的口堵住。   老戴不错!   太子心中给戴至德加了一分。   诺曷钵说道:“吐谷浑需要些粮食,据闻大唐的粮仓中米面堆积如山,甚至前隋的都有。吐谷浑与大唐乃是亲密盟友,恳请殿下转告陛下,吐谷浑需要大唐的帮助。”   这等事太子自然不能做主,只是一个传声筒。   贾平安突然问道:“为何我听闻吐谷浑今年的日子不错?”   诺曷钵淡淡的道:“已经有人饿死了。”   “是搜刮太甚吧!”   贾平安冷笑道:“听闻可汗如今收的赋税比三年前多了两成,这般竭泽而渔是为何?”   百骑和兵部的密谍早就把诺曷钵的那点事儿打探的清清楚楚的。   诺曷钵面色微变,“吐谷浑面临吐蕃的威胁,必然要多征收些赋税,以备危急时刻。”   “忠心耿耿,则无需担心什么威胁。”贾平安淡淡的道。   诺曷钵看了太子一眼,“昨日有小吏羞辱我,今日有赵国公语出威胁,请殿下做主。”   你和我舅舅的事儿……自行处理。   太子此刻学会了一招:旁观。   他看到了诺曷钵对戴至德的强势,随即又看到了诺曷钵面对舅舅时的谨慎。   诺曷钵说道:“再有,前些时日有人在鼓动部族对抗本汗,看着竟然像是大唐的密谍!”   贾平安盯着他,“你说了这么一通什么意思?千言万语,没有大唐就没有吐谷浑。如今吐蕃不敢再打吐谷浑,你以为是谁的功劳?”   诺曷钵马上说道:“是大唐的功劳。”   贾平安说道:“既然知晓,为何口口声声说什么是吐谷浑帮助大唐挡住了吐蕃?”   诺曷钵眸子一冷,想起身。   贾平安冷笑,“大唐若是放话和吐谷浑交恶,吐蕃就敢大举进攻。你信,还是不信?”   昨日贾昱的一番话,在此刻被贾平安换了个角度说出来。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这更是当面打脸!   戴至德仿佛听到了清脆的扇耳光声,他看着诺曷钵,心想泥人也有土性,诺曷钵怕是会拂袖而去。   诺曷钵盯着贾平安。   贾平安神色从容,甚至还有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可敢赌吗?   诺曷钵低头,“信。”   如此,昨日贾昱的一番话就再无过错!   李弘联想到了李弘的事儿,心想原来舅舅是这般护短的吗?   昨日你威压我的儿子,今日我便要狠狠的抽你,而且还是当众抽你!   贾平安见他低头,面色稍霁,“大唐对吐谷浑并无野心,但若是吐谷浑生出了野心,贾某便主动请缨去西北走一走,巡查一番,顺带出使吐谷浑……”   戴至德见诺曷钵的面色骤然变得紧张,甚至是警惕。   随后太子又说了一番总结的话,大抵就是吐谷浑莫要辜负了大唐的深情厚谊,两个盟友该携手共享盛世。   诺曷钵随后告退。   “我送送可汗吧。”   贾平安请示。   舅舅,你不会是想动手吧?   李弘有些担心,但还是点头了。   他们前脚一走,戴至德赞道:“赵国公上次出使灭了奚人和契丹,让诺曷钵忌惮不已啊!”   贾平安和诺曷钵一前一后出去。   到了大明宫外,贾平安回身看了诺曷钵一眼,道:“好自为之!”   这一眼冷漠。   让诺曷钵想起了那一夜。   那一夜贾平安就在驿馆里和弘化公主下棋喝酒,随后树敦城中喊杀声整天。天明,叛贼的尸骸堆积如山。而贾平安就用那些尸骸在王宫前筑了一个京观。   贾平安走了。   一个小吏跑了过来,“见过可汗,国公有话转告。”   诺曷钵此刻还在回忆贾平安在吐谷浑造的杀孽,“请说。”   小吏说道:“国公说可汗该去算学给那些学生们说说大唐与吐谷浑之间的深情厚谊。”   诺曷钵呆滞了。   小吏问道:“可汗可愿去?”   诺曷钵点头。   小吏笑道:“我就说嘛!国公和外藩最为亲热,谁会拒绝他的要求。”   ……   实习三日,随后要回学校三日。   贾昱在第四日出现在了算学。   “贾昱。”   商亭急切的道:“我就担心你出事,可有人寻你了?”   同窗们都在看着贾昱。   贾昱摇头。   这几日老爹没搭理他。   这是生气了吧。   许彦伯见商亭高兴,就叹道:“可贾昱却不能再去兵部,这便是一个污点。此后六部要人……就怕会避开他!”   商亭哭丧着脸,“我昨日就去寻了周郎中认罪,可周郎中却让我别管。贾昱,都是我带累了你!”   杨悦突然觉得和贾昱的矛盾也没了,“没了宦途,以后去做什么?商人?还是工匠。前途尽丧啊!”   韩玮急匆匆的来了。   “都安静些,吐谷浑可汗诺曷钵随后来给你等说说。”   众人再度看向了贾昱。   杨悦不满的道:“这人多大的恨意,竟然要追到学里……这是要逼迫学里处置贾昱吗?”   贾昱没动。   晚些诺曷钵在鸿胪寺官员和算学官员的陪同下进来了。   他扫了一眼课堂,随后说了一番大唐和吐谷浑之间的关系课。   他从数十年前开始说起,饱含着深情厚谊的说着大唐对吐谷浑的贴心贴肺。   他吃错药了?   学生们都惊呆了。   不该是来刁难和提出异议的吗?   怎地反而在唱赞歌?   但贾昱却能因此改善一下自己的环境。   商亭心中欢喜,看了贾昱一眼。   这一眼让诺曷钵看到了,他顺着看去……   这不就是那日羞辱自己的少年小吏吗?   诺曷钵瞬间脑海里转过无数念头。   贾平安为何要针对我?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学生出气?   诺曷钵在吐谷浑也知晓贾平安弄了个新学,据闻很是了得。   是了,贾平安这是为自己的学生出头。   诺曷钵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贾昱的身边,亲切问道:“你等既然有缘学了新学,要好生学才是,莫要辜负了年华。”   贾昱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商亭惊呆了。   诺曷钵竟然对贾昱这般亲切?   为何?   他看了程达和许彦伯一眼,这二人家学渊博,当能看出些什么来。   可程达和许彦伯一看都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诺曷钵这是唾面自干啊!   程达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几句话之后,诺曷钵就要回去了。   出了校舍,诺曷钵神思恍惚,随口问道:“那学生叫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鬼使神差。   韩玮礼貌的道:“贾昱。”   诺曷钵点头,随即身体一震。   贾平安!   贾昱!   这定然是贾平安的亲人。   不!   这便是贾平安的儿子!   吐谷浑对大唐的重臣们做过了解,贾平安也在其中,而且越来越重要。   贾平安三子一女,传闻高阳公主的儿子李朔也是贾平安的儿子。   但没人在意孩子的名字。   诺曷钵出了算学,不禁捂额。   “他竟然为了儿子想灭了吐谷浑?”   诺曷钵浑身冰冷,第一次觉得贾平安就是个疯子。   随从轻声问道:“可汗,可是不妥?”   诺曷钵苦笑,“那日和本汗争执的小吏便是贾平安的儿子。那个疯子,先前一番话分明就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撑腰,更是露出了一副不惜灭掉吐谷浑的架势。那个疯子啊!”   随从看了鸿胪寺的陪同官员一眼,见离得有些距离,就提高了些声音,“不会吧?我们可是吐谷浑。”   诺曷钵后怕的道:“别的事本汗能和贾平安硬顶到底,大不了去九成宫求见皇帝。可本汗那**迫兵部要处置贾昱,贾平安此人睚眦必报,定然会在以后不断给吐谷浑找麻烦。”   随从楞了一下,“若是他出使吐谷浑……”   诺曷钵打个寒颤,“贾平安若是出使吐谷浑,本汗就带着部族迁徙!看看皇帝可还好意思让他来!”   ……   诺曷钵和官员们走了,校舍里的学生们齐齐看着贾昱。   太安静了,贾昱有些不适应。   商亭两眼放光,“贾昱,诺曷钵竟然对你这般亲切,你过关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   杨悦嘟囔道:“祸害遗千年,我就说这人不会这么倒霉,还得和我做对头。”   程达皱眉,和许彦伯说道:“诺曷钵太亲切了些,我觉着不对。”   许彦伯也觉得不对,“他就算是服软了,也无需来算学低头吧?你说说,诺曷钵刚进了校舍时看着还算是威严,可越到后面就越亲切,越到后面就越客气,这是为何?”   没人知道为何。   半个多时辰后,韩玮来了,他打断了先生的授课,走上讲台。   “就在四日前,我算学的学生加入了兵部的仪仗去郊迎吐谷浑使团,有人出言不逊,我算学的学生挺身而出,果断还击,令人赞叹不已。”   这个……   商亭瞪圆了眼睛,低声道:“贾昱,那日韩助教说的是……有人不顾大局,冲动妄为,今日怎地就改口了?”   贾昱也不知道,他依旧在懵懂中,不知诺曷钵为何这般前倨后恭。   韩玮红光满面,看着就像是刚做了新郎官一样。   “就在今日太子殿下接见诺曷钵,赵国公陪同。一番话震动人心,一句喝问让诺曷钵低头……”   韩玮最后说道:“这些都是宫中故意外泄的消息,由此可见诺曷钵被赵国公一番呵斥乱了分寸,这才来我算学低头。”   阿耶!   贾昱全明白了。   是阿耶让诺曷钵低了头。   商亭崇拜的道:“赵国公为了我算学子弟撑腰,真是让人感动啊!”   连杨悦都说道:“赵国公这番施为让人心中暖烘烘的。”   贾昱却有些迷茫。   晚些放学,他没和商亭一起走,而是一人小跑着回去。   一路进家,他背着书包冲进了房间里,一屋子的人都诧异的抬头看着他。   兜兜和两个弟弟在玩耍,卫无双和苏荷在说着什么。   贾平安手握一本书在看……   阿福就坐在边上,双手抱着一截竹子诧异的看着贾昱。   这个少年怎地这般激动?   贾昱问道:“阿耶,是你吗?”   贾平安问道:“什么?”   贾昱问道:“是你让诺曷钵低了头吗?”   “我说什么事。”贾平安点头,“对。”   贾昱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你说是安全感也行,但还有其它的。   贾昱忍不住问道:“阿耶,那你这几日为何不肯和我说话?”   贾平安说道:“不和你说话是因为你犯了错。那是仪仗,冲动不是外交场合的武器,而是毒药,所以我要让你自己反思。”   贾昱心中惭愧,旋即不解,“阿耶,那你还逼迫诺曷钵去算学低头……”   卫无双和苏荷这才知晓了此事,不禁好奇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招手,等贾昱走到身前时,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轻声道:“外藩人也配教训我的儿子?”   ……   求月票! 第1085章 杨广第二   夏季的夜依旧热。   孩子们已经睡了,贾平安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屋里有冰倒是凉爽,但他这般翻来覆去的让卫无双也没法睡。   “起床!”   贾平安起来说道:“这几日我冷着老大,就是想让他知道教训,下次做事冲动之前能好生想想……”   卫无双躺着,“这没错。”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要求长子的。   贾平安摇头,“可大郎才多大?再是长子也不能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不行,我得去看看。”   贾平安就穿着内衣出了房间,身后窸窸窣窣的,回头一看,卫无双跟来了。   二人到了贾昱的卧室,轻轻一推,门却是关着的。   这孩子!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一种叫做‘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油然而生。   贾平安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贾昱就坐在床上,醒的炯炯的。   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好多遍。   错不在我,是商亭开的头。但我为他出头错了吗?   贾昱想了许久,摇摇头。   没错。   商亭为人热情开朗,但做事冲动。当时若是他出去,定然会经不住诺曷钵的威压,如此会毁了商亭,更是会让算学蒙羞。   我不只是为他出头,我更是为算学出头。   贾昱的眼睛很亮。   可家人呢?   阿耶几日未曾理我,便是对我冲动的不满。   阿耶会不会因此对我冷淡?   贾昱心中有些慌。   “哎!大郎这是睡了吧?”   门外传来了阿耶的声音,很轻,和做贼似的。   “定然是睡了,大郎历来都睡得好。”   这是阿娘的声音。   “那就好,回头……明早我也得对大郎笑一笑,好歹让孩子的心情好一些。”   “嗯,这几日你虎着脸,大郎心里难受。”   “知道了。不过男娃……又是长子,没点抗压能力以后他怎么执掌贾家?”   “走吧。”   “走走,回去睡觉。”   脚步声渐渐远去。   贾昱倒下,拉上薄被,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   李弘起的很早。   月亮依旧在天边挂着,天际有些令人震撼的蓝色。微风吹拂,让人生出了遗世而独立的感觉。但不是孤独,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就像是你在单独面对着这个世界。   起床洗漱。   随后就是跑步。   时至今日,他跑步的速度快的惊人,身后跟着的几个内侍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跑完步就是操练。   刀法,箭术……   刚开始他想学马槊,但皇帝说了,先帝那等亲自冲阵的帝王以后不会再有了,所以练习刀法即可。   记得当时舅舅有些不以为然,后来隐约说了朱什么。   随后沐浴更衣。   沐浴很麻烦,因为不能洗头发,也就是擦洗身体。   吃早饭时,曾相林回来了。   “陛下,百骑今日的消息……”   帝王要想掌控庞大的帝国,必须要获取各方面的消息。比如说皇帝就喜欢召见来京的官员,询问当地的情况。   而每日从百骑那里获取的消息大多是长安城中的。   沈丘进来了。   “你说。”   为了节约时间,李弘一边吃一边听取沈丘的汇报。   沈丘微微欠身,“昨日下衙后有官员斗殴……”   “西市有人咒骂陛下……”   这些消息更像是八卦。   “升道坊起出了金银之后,许多人带着锄头铲子进去乱挖,把升道坊南边的坟堆挖乱了,随后墓主的亲人赶到,两边大打出手,死二人,伤数十人。”   李弘放下筷子,“万年县是如何处置的?”   升道坊属于万年县的辖区。   沈丘说道:“事情发生后,坊正带着坊卒们去弹压,被围殴。随后金吾卫弹压,万年县官吏赶到,把双方带了回去,昨日如何处置尚不清楚。”   李弘看着案几上的饭菜,有些失去了胃口。   曾相林低声道:“殿下,多吃些吧。”   舅舅说过二十岁之前饮食要稳定,莫要饱一顿饥一顿,伤身。   李弘再吃了一张饼。   晚些辅臣们来了。   戴至德说道:“殿下,昨日下午升道坊那边的事闹大了。早上不少墓主的亲人聚集在万年县县廨之外,义愤填膺,弄不好要出事。”   张文瑾说道:“此事万年县责无旁贷。不过升道坊的坊正失职。”   戴至德点头,“那些人扛着锄头铲子进了升道坊,他竟然不加询问阻拦,这便是渎职,当拿下问话。”   这等事儿太子没必要插手。   “去问问。”   李弘说道。   随即开始议事。   “殿下!”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来了。   “何事?”李弘放下手中的奏疏。   官员进来禀告,“那些墓主的亲人情绪激动,正在冲击万年县县廨的大门。”   李弘问道:“他们要什么?”   官员说道:“他们说要严惩那些盗墓贼。”   戴至德苦笑,“都是长安城中的百姓,上次起出了前隋藏宝后,外面越传越乱,说什么整个升道坊的墓穴底下都有金银财宝,这不就引来了那些人的觊觎。盗墓贼应当没有。”   张文瑾说道:“若是真有盗墓贼也不会青天白日去。”   可此事怎么办?   来禀告的官员看着太子。   太子几乎没有思索,“令金吾卫隔开,另外,令刑部和大理寺去万年县参与审讯……”   戴至德眼前一亮,“这便彰显了朝中对此事的重视,如此可缓解局势。”   这个太子的手段很是稳健,而且不乏犀利。   太子继续说道:“令百骑准备,若是还有人闹腾,百骑再去。”   百骑是皇帝的亲兵,百骑出动,这事儿就属于直达天听了。   李弘说道:“一而再,再而三,若是再有人不听,继续起哄闹事,一律拿下!”   命令一下,金吾卫出动。   “退后!”   万年县县廨的外面,金吾卫的军士举起盾牌高喊。   小部分人原地不动,大部分人依旧在冲击。   “退后!”   万年县的官吏也出来了,一阵呵斥也无济于事,反而激发了众人的情绪。   “住口!”   卫英喝住了那些官吏,说道:“先人的坟墓被挖,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他们没有拎着刀枪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刑部的人来了。”   刑部来了数十官吏。   “有屁用!”   “就是,定然是糊弄咱们。”   此刻百姓的情绪已经控制不住了,连刑部的官员来了都无用。   “大理寺的来了。”   卫英咂舌,“就差御史台了。”   县令黄麟喊道:“刑部来了,大理寺来了,这是殿下的重视,有他们盯着,谁敢徇私?只管回去,此事定然会给你等一个公道。”   有人喊道:“你等都是贪官污吏!”   这人一带头,马上引来许多吃瓜百姓的跟进。   卫英说道:“这等人平日里积郁了许多不满,这时候就趁机发泄出来。记住,一旦要拿人就要拿这等人。”   他是万年县经验最丰富的老吏,众人纷纷点头。   刑部一个官员好奇的问道:“这万年县竟然是个老吏在做主?”   “你有意见?”   身后传来了李敬业的声音,官员哆嗦了一下,“没意见,没意见。”   李敬业走了出来,“有也憋着。”   同僚低声道:“这老吏是赵国公的丈人,你说他……小心被收拾。”   官员心中一惊,回身时已经笑容满面,拱手问道:“刚才这话果决,令王某佩服。敢问老丈姓名。”   卫英拱手,“卫英。”   官员笑道:“这等见识为何还屈居为胥吏?我却为你不平。”   卫英何等的眼力见,微笑道:“倒也习惯了。”   李敬业走过去喝道:“谁不满意?”   众人还在吵,李敬业断喝道:“闭嘴!”   “我说……”   “都是……”   “……”   现场鸦雀无声。   李敬业骂道:“殿下派来了刑部与大理寺,这是何等的看重此事!谁敢质疑?”   无人说话。   那魁梧的身躯给人的威慑力太深刻了。   李敬业再喝问,“谁想质疑?”   无人说话。   李敬业回身道:“妥了。”   众人愕然。   “这便解决了?”   卫英说道:“殿下的处置不可为不妥当,这些人再不满便是借机发泄。此刻有人断喝便是威慑,让此等人警醒。”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众人都在赞美着太子的果决和稳妥。   太子却在某一日抛出了一个问题。   “城中有坟茔,这是否妥当?”   戴至德一怔,“殿下,那是许久之前就有的墓群。”   张文瑾不知太子是什么意思,“是啊!升道坊偏僻,绝少人居,于是不少人就把亲人葬于此地,天长日久就成了坟堆。殿下何意?”   李弘说道:“这是长安城,长安城中人口日增,可能建宅子的地却越来越少。升道坊中多墓穴,以至于废弃大半,孤在想,能否把那些棺木全数迁徙出城?”   戴至德下意识的道:“殿下,此事不妥当……若是激起民愤,长安就要乱了。”   张文瑾抚须,“殿下此言甚是,不过此事却不可操切,臣以为先禁止在升道坊中下葬最为紧要。”   先止损!   老张这个建言堪称是老成谋国啊!   戴至德看了张文瑾一眼。   张文瑾回以微笑。   太子说道:“孤想的是……全数迁出城去!”   戴至德:“殿下,此事风险太大!”   连张文瑾都撑不住了,“是啊!弄不好就会引发民乱。”   众人纷纷出言反对。   李弘说道:“此事该不该做?”   戴至德苦笑,“自然该做,可……”   李弘说道:“既然该做,那便去做。此时不做,等长安城中再无立锥之地时再去做……何其艰难?”   群臣反对无果,太子强令之下,告示很快就张贴在长安各坊。   “在升道坊有坟茔的人家看看啊!若是有就来登记,坟茔是你家的谁,你是墓主的谁,都得登记。”   姜融带着人挨家挨户的通知。   到了贾家大门外时,一个坊卒拉着嗓子刚想喊,被姜融踹了一脚。   “国公何曾有亲人在长安?”   门开了,杜贺出来问道:“这是何故?”   姜融说道:“朝中的吩咐,让在升道坊中有墓穴的人家登记。”   杜贺回去告诉了贾平安。   贾平安知晓此事,“这是太子第一次办大事,且看着。”   杜贺说道:“郎君,此事弄不好就会引发众怒,到时候太子就危险了。”   一个失去了百姓支持的太子走不远。   “我知晓。”   贾平安说道:“我看着就是了。”   他在旁观,看着太子施展自己的手段。   第一步是登记。   “不登记的一律按无主坟墓处置了。”   这一招太厉害了,登记的速度骤然加快。   “这是要作甚呢?”   有人问了姜融。   “我也不知。”   ……   帝后在九成宫度假很舒坦。   “朕让五郎全权接待诺曷钵,便是想磨砺他一番。不过戴至德等人经验差些……”李治穿着便衣,感受着凉风徐徐。   武媚坐在侧面看着奏疏,闻言抬眸道:“诺曷钵以前全靠大唐来保命,很是恭谨。如今却多了野心。上次被呵斥后就亲自来了长安,看似恭谨,可还得要看……”   李治点头,看了她一眼,“野心一旦生出来,就如同是野草,无法灭掉。”   武媚默然片刻,说道:“如此便换个人?”   李治摇头,“诺曷钵志大才疏,倒也不必。”   武媚理解了,“若是换个人,弄不好比诺曷钵更麻烦。”   李治默然。   “五郎这是第一次监国,也不知会不会慌张。”   武媚想到那个儿子,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李治笑道:“留给他处置的都是小事,五郎就算是处置不了,戴至德他们在。”   武媚点头。   王忠良觉得有些奇怪,心想为何帝后都不提赵国公呢?   而且帝后最近的关系有些古怪,说亲密吧有些疏离,说疏离吧每日依旧在一起理事。   “陛下,诸位相公求见。”   宰相们来了。   议事开始。   在九成宫议事君臣的情绪都会不由自主的放松许多。   所以效率也更快。   议事结束时,上官仪开了个玩笑,“大事都在九成宫,殿下在长安城中可会觉着自己被冷落了?”   李义府笑道:“太子第一次监国,先是好奇,随即不安,必然不会如此。”   李治微笑,“太子做事认真,小事也是事,谁不是从小事做起?”   许敬宗点头,“陛下此言甚是。臣孙在算学读书,刚开始颇为倨傲,觉着自己家学渊博,就瞧不起那些同窗。可没几日就被镇住了,回家和臣说自己小看了同窗,小看了新学。”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李治说道:“当年的炀帝才干不差,做事却颇为刚愎,一意孤行,这才导致了前隋二世而亡。所以教导孩子首要是德,其次才是学问。”   这里的德就包含了三观之意。   李治见宰相们点头认可,心中颇为得意,“太子小时朕便时常教导他,如此大了才会知晓仁慈和仁孝。仁慈之人做决断时会考量得失,譬如说大唐需修建一条运河,该如何修?若是炀帝必然是一哄而上,不知晓悯民,如此百姓煎熬困苦。而仁慈之人却不会如此……”   皇帝一番话说的很是自得。   “是啊!太子如此正是我大唐之福。”   众人一顿彩虹屁。   “陛下!”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进来。   “陛下,长安那边来了奏疏。”   “谁的奏疏?”李治微微皱眉。   “戴至德!”   李治接过奏疏看了看。   “太子准备强令迁徙升道坊中的坟墓。”   宰相们:“……”   陛下,你才夸太子仁慈仁孝,可转过眼他就要挖别人的祖坟。   皇帝明显的挂不住脸了。   “为何如此操切?”   武后低声道:“此事却是做的莽撞了,一旦民乱,五郎危矣!”   皇帝的眼中多了怒火和不解。   “戴至德等人为何不劝谏?”   奏疏上写的很清楚,太子有意令人迁徙升道坊中的坟墓。   上官仪说道:“陛下,事不宜迟,要赶紧去长安制止此事。”   李义府附议。   连许敬宗都第一次反对太子,“陛下,老臣愿去长安劝阻此事。”   李治黑着脸,“速去速回!”   许敬宗随即出发。   一路疾驰啊!   许敬宗的身体不错,可赶到长安城时依旧累的够呛,更要命的是被晒的气息奄奄。   远远看到长安城时,随从说道:“相公,我先进城看看,若是事情已经发了,咱们就再做应对。若是事情还没开始,相公再去力挽狂澜。”   ——事发了咱们别蹚浑水,事儿没开始咱们就去力挽狂澜。   这等官场手段就是旱涝保收,成败皆是功劳。   许敬宗看了随从一眼。   “为官者当秉承正气,就算是火坑老夫也跳定了!”   一路冲进了长安城,许敬宗见到街上行人如常,心中一喜……   ……   “殿下,各处登记结束了。”   戴至德有些忧郁的看着太子,觉得这位的手段太过强硬。   张文瑾和他有过沟通,二人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杨广!   杨广也是一样刚愎自用!   李弘说道:“孤已令人在城外平整了一块地,足可容纳升道坊中的棺木下葬。”   “殿下!”戴至德心中一惊,“万万不可啊!”   张文瑾心中一震,“此事不可操切,万万不可操切。”   一旦引发了百姓大规模骚乱,帝后在九成宫也待不住了。等他们回到长安,太子的前途几乎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   晚安! 第1086章 这个人笑的好假   李弘说道:“每一座坟茔朝中补贴五十钱。”   戴至德愣住了。   补贴?   妙啊!   张文瑾一怔,欢喜的道:“是了,每户补贴五十文,足够他们雇佣人来迁徙棺木……如此……就怕有人不想迁徙。”   李弘说道:“这是大事,事关长安的未来福祉,岂可为了一群人的私利而枉顾大局?”   这时候还没什么风水宝地一说,寻个地方下葬就是了。   随即命令下达。   王勃赞道:“先令人登记,那些人不知何意,却担心被当做是无主墓穴处置了,于是都登记在案。此刻每户补贴五十钱,这便是以利诱之。”   贾平安说道:“还得辅以官家的威严。”   王勃说道:“如此大部分人都能迁徙,剩下的不足为虑。”   动手了!   长安城中大多是多子多孙的大家庭,男丁足够多。   “殿下派人来了。”   长安诸卫出动了。   曾相林用那尖利的嗓子喊道:“殿下令诸卫将士来帮你等开挖墓穴。”   这个手段一出,原先牢骚满腹的人也心悦诚服了。   “高!”   卫英带着官吏在巡查,闻言不禁竖起大拇指。   戴至德和张文瑾也来巡查。   现场堪称是热火朝天,军士们和那些百姓聚拢在一起开挖,随后用绳子套上棺木。一群人把棺木抬上大车,随即拉去城外下葬。   戴至德说道:“先是出其不意,接着是以利诱之,再用官家威严震慑,这等难事竟然就轻松解决了。”   张文瑾说道:“高祖皇帝的太子废了,先帝的太子也废了,老夫原先担心太子也危险……老夫最担心的就是太子怯弱,可今日一看,太子手段稳健中不乏犀利,假以时日,定然不差。”   戴至德点头,“太子稳固,大唐就稳固。”   张文瑾指指边上,“那是……赵国公吧?还有许相公。”   贾平安和许敬宗也看到了他们二人,就走了过来。   “如何?”贾平安问道。   戴至德说道:“大唐有这等太子,老夫以为……盛世当可再续五十载!”   “盛世啊!”张文瑾说道:“老夫怕是看不到五十载盛世了。不过只需想想就悠然神往。此后老夫可能名载史册?”   他看着贾平安,却不是戴至德。   贾平安点头,“定然能。”   张文瑾欣慰一笑,“你我都能,都能青史留名!”   “哈哈哈哈!”   许敬宗准备回去复命。   “老夫白来了。”   盛夏赶路很悲催,无功而返更是让许敬宗痛不欲生。   “许公,还请代为请示陛下。就说长安酷热,兜兜不耐热,我能否带着兜兜去九成宫……为陛下效劳。”   “你啊你!”许敬宗指指他,肃然道:“莫要偷懒啊!”   “许公,听闻平康坊来了几个西域名妓。”   贾平安觉得老许太敬业了,需要考验一下。   “小贾,莫用这等脏污的东西来腐蚀老夫!”   许敬宗义正辞严的呵斥了贾师傅,随即说道:“老夫这便去了。”   出了升道坊,沿着朱雀大道走到接近皇城的地方,许敬宗突然往右拐。   随从诧异,“相公,出城啊!”   麟游在西边,该走左边的金光门,右边是去蓝田或是洛阳。   “走错了。”   “闭嘴。”   随从看到了平康坊……   ……   “皇后,最近有些臣子说什么牝鸡司晨。”   作为皇后的忠犬,邵鹏送来了最新的消息,还是负面的。   “牝鸡司晨?”   武后讥诮的道:“能这般说的也只有那些士族和关陇余孽。”   余孽是贬义词,天然就带着罪恶感。   皇后越发的凌厉了。   邵鹏小心翼翼的道:“是。不过也有些人被蛊惑。”   “不是蛊惑!”武后说道:“这些年陛下与我一直在削弱关陇,此次关陇参与谋逆覆灭,剩下的余孽再难翻身。如此大唐去了一个祸害。接下来便是士族。”   帝后这些年孜孜不倦的在削弱世家门阀,堪称是一以贯之。   “关陇式微,士族知晓接下来便是他们。这是想断了陛下的臂膀。”   武后自称是皇帝的臂膀,这话连邵鹏都觉得没错。   周山象平日里很少干政,此刻却忍不住说道:“皇后,不如暂且示弱?”   示弱又不会少一两肉,而且示弱又能如何,该削弱士族依旧不会手软。   武媚摇头,“当年陛下内忧外患,我甫一入宫就得对付王氏与萧氏,而外朝更有长孙无忌等权臣盘踞,陛下举步维艰。可这些年下来,王氏与萧氏何在?长孙无忌何在?”   这话霸气!   周山象抬头,见皇后微微眯着眼,眼中全是自信。   “陛下来了。”   李治大步进来,怒道:“一群贱人!”   皇后起身迎上去,“陛下何苦为那些小人生气。”   李治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认真的道:“朕信你。”   皇后微笑道:“所以臣妾不慌不忙。”   李治坐下,邵鹏目视皇后。   李治目光微动。   皇后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邵鹏出去,再进来时送了一杯茶水。   茶杯摆放在案几上,皇帝只是嗅了一下,面色不渝,“三片?”   王忠良看了一眼茶杯,“陛下竟然能隔空视物?”   ……   “牝鸡司晨?可若是没有皇后的帮衬,陛下掌控朝局也会艰难。”   李义府冷笑。   秦沙轻笑道:“那些人不是不知晓,可皇后手段凌厉霸道,一旦抓到了机会就毫不犹豫下狠手,比之陛下还果决。这样的皇后若是能弄下去……这对于那些人而言便是极大的鼓舞。”   李义府说道:“除非陛下自己……”   他看了一眼秦沙。   秦沙摇头,“难。”   ……   帝后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皇帝有些忌惮皇后。”   某个角落里,几个官员在低声说着。   “当然忌惮。原先皇帝身体多病,若是没有皇后的辅佐难以支撑。如今皇帝身体康健,加之关陇倒台,皇帝大权在握……帝王都喜专权。”   “散了才好啊!”   坐在窗户边的官员一边看着外面,一边说道。   坐在阴暗处的官员轻声道:“别忘了,对我等士族下手最狠的还是皇后。若是能弄掉她……”   窗户边的官员回身,“皇后居于深宫之中,不好弄。”   阴暗处的官员说道:“我们在宫中也有人手,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他的脸都在阴暗中,左手握拳放在嘴唇之前,那嘴角微微翘起,“皇帝既然有意,那咱们为何不助其一臂之力?”   ……   “陛下!”   正在担忧太子的帝后闻声抬头。   被晒的黑不溜秋的许敬宗来了。   “陛下,大喜啊!”   李治哦了一声,“何喜之有?”   许敬宗说道:“太子先是令人登记升道坊中的墓主身份,随后令人迁徙,每座坟茔补贴五十钱,百姓尽皆乐意,如今升道坊中再无坟茔,可供许多人居住。”   上官仪说道:“太子的手段了得啊!”   李义府的眸中多了些晦涩,“可是戴至德等人的手段?”   许敬宗说道:“戴至德等人都说是太子一力决断。”   李义府笑着拱手,“太子如此敏锐,臣为陛下贺。”   皇帝也颇为欢喜,“没想到五郎竟然如此果决,手段更是刚柔并济,朕心甚慰。”   皇后看了他一眼。   许敬宗说道:“陛下,赵国公托臣请示……”   李治微笑,“何事?”   许敬宗说道:“赵国公说长安酷热,他家中的女儿却忍不得,恳请陛下……他想带着女儿来九成宫……说是为陛下效力。”   李治不禁笑骂道:“什么为朕效力?他整日游手好闲,这是想来九成宫避暑!”   皇后神思恍惚了一下,“兜兜吗?长安热,她的性子活泼,想来是不耐烦了。太平这几日也是如此,老是喊阿娘。”   提及太平,李治的眸色温柔了些,“那个小娇娇啊!”   晚些皇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今日的奏疏呢?”   皇后看到了几份奏疏。   邵鹏轻声道:“皇后,就这些,说是陛下那边会处置。”   武媚坐下,认真的看了几份奏疏,抬眸道:“送去陛下那里,问问陛下,可是不需我理事了吗?”   邵鹏应了。   这一路他很紧张,甚至是心乱如麻。   皇帝减少了皇后这边的奏疏数目,这便是在隐晦的发出信号。   朕想独揽大权!   皇后凌厉,每每为了政事和皇帝争执也不低头。   到了皇帝那里,进去之前邵鹏问了王忠良,“陛下心情如何?”   王忠良自然能察觉到帝后之间的气氛不对,“此事你莫要管,小心给自己惹祸。”   这算是一次善意的提醒。   邵鹏点头表示领情了,“咱终究是皇后的人,趋利避害谁都会,可做人还得要凭良心。”   他进了殿内。   “陛下。”   皇帝抬头,邵鹏把奏疏放下,“陛下,皇后令奴婢来问……”   他看了皇帝一眼,看到了漠然。   “问什么?”   邵鹏一个激灵,脊背都湿透了。   “此后可是不需皇后理事了?”   皇帝的眼中多了些恼火,“无稽之谈,且去!”   “是!”   ……   贾平安带着兜兜一路到了九成宫。   “阿耶,好凉快呀!”   兜兜在前面,不时仰头看着山上,再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回头嫌弃的道:“阿耶你太慢了。”   贾平安一边上山,一边观赏风景,“急匆匆的作甚?”   “我饿了。”   兜兜背着一个小包袱,自己打开,拿出了一块肉干美滋滋的啃。   随行的三花和鸿雁赶紧解开水囊。   “歇息吧。”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坐下,徐小鱼侍候食物,段出粮寻了个高处盯着周围。   包东和雷洪懒洋洋的没动。   这里靠近九成宫,若是发现了贼人的踪迹,那才是个笑话。   “阿耶你吃。”   兜兜拿了肉干往贾平安的嘴里塞。   “阿耶不吃这个。”   肉干补充能量不错,但贾平安不喜欢吃。   “有人下来了。”   下来的竟然是邵鹏。   “老邵,你这个……太客气了吧?”   贾平安没觉得自己需要迎接。   邵鹏神色严肃,近前后和贾平安说道:“最近山上不对。”   “可是帝后之间?”贾平安问道。   邵鹏瞪着眼睛,“你如何知晓了此事?”   贾平安说道:“我在长安就听闻有人说什么牝鸡司晨,若是以往陛下定然会压制这等言论,可此次却态度暧昧。说说,如今什么情况!”   邵鹏说道:“陛下减少了给皇后的奏疏数目,去皇后那里的次数也少了……”   这是疏离之意。   邵鹏忧心忡忡的道:“就怕发作起来,皇后危矣!”   你说危矣就危矣?   贾平安说道:“安心。”   “阿耶!”   兜兜吃完了自己的点心和肉干,觉着还饿,“我还饿!”   “到了山上再吃。”   小孩子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食量。   到了山上,贾平安把闺女安顿好了,令人看好,随即进宫请见。   “诺曷钵如何?”   皇帝的第一个问题显得很功利。   贾平安说道:“此人有野心,不过吐谷浑夹在大唐与吐蕃之间,实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臣以为可敲打,不必为之担忧。”   随后李治问了一番太子的情况,特别是升道坊墓群迁徙的事儿。   贾平安中规中矩的说了,随后该告退。   李治也在等着他的告退。   “陛下,臣请见皇后。”   李治微微眯着眼,沉默着。   贾平安微笑以对。   王忠良低下头,觉得贾平安这是自寻烦恼。   “去吧。”   贾平安随即告退。   以往去皇后那里只需要一个内侍带路,此刻却多了两人,前面一人,后面两人。   贾平安从容不迫,头都不回。   ……   “贾平安来了。”   “说是带着女儿来九成宫避暑。”   “这是来自投罗网的吗?”   “皇帝一旦要动皇后,贾平安便是头号同党,必然会被拿下!”   坐在阴影处的官员皱眉,“牝鸡司晨的话早就传到了长安,皇帝并未阻拦,这便是暧昧。贾平安何等人,定然察觉到了不对。可他却依旧来了,为何?”   几个官员摇头。   ……   “你不该来!”   武媚看着贾平安,摇头道:“长安应当知晓陛下对我不满的消息了吧。你却依旧来了,还带着兜兜……”   邵鹏招手,示意周山象和自己出去。   武媚越想越生气,“若是陛下要动我,第一个就能把你拿下。你若是在长安便能应变。”   贾平安只是看着她。   武媚的眉间多了温柔,伸手。   贾平安微微低头,武媚揉揉他的头顶。   殿外的邵鹏和周山象看到了这一幕,周山象哽咽道:“不知怎地,我有些想哭。”   邵鹏叹道:“赵国公知晓了陛下对皇后不满的消息就来了,这是同安共苦来了。男儿当如是!”   贾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阿耶,我们何时出去玩呀?”   兜兜很是雀跃。   “别老想着玩耍,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虽说目前还在暑假,但兜兜每日必须写一篇字,外加两页功课。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   “贾平安在作甚?”   阴影处的官员走了出来,微微鹰钩的鼻子,一双和煦的眸子。   “严郎中。”对面的官员说道:“你莫非在担心贾平安会插手?可这是帝后之间的事,他插手只会导致莫测的后果。”   严郎中点头,“马兄知我。贾平安此人手段百出,不过此次却不是手段,而是来自于帝王的忌惮,他只能徒呼奈何。”   ……   兜兜睡的很香,凌晨时分,生物钟准时叫醒了她。   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兜兜却丝毫不惧。   她自己起床,自行穿衣。   “鸿雁。”   鸿雁刚起来,闻声进来,“小娘子起了?”   兜兜坐下,“扎头发。”   鸿雁笑着回去拿了带来的铜镜,又拿了梳子来。   “小娘子的头发浓密,乌黑乌黑的。”   兜兜坐在凳子上,双腿悬空轻轻摆动,“二娘子说天台山这边好玩的地方多,你说阿耶会带我去何处玩?”   鸿雁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道:“多半是去看山水。”   “兜兜起了吗?”   外面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兜兜的腿摇摆的越发的欢了,“阿耶我起了。”   “哦!”   贾平安这才进来,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笑道:“吃了早饭阿耶就带你去逛逛。”   “好!”   兜兜有些迫不及待,一边催促鸿雁快些梳头,一边又问三花早饭可得了,全家就数她最忙。   吃了早饭,贾平安带着兜兜出了九成宫。   “见过国公。”   兵部侍郎王璇突然出现在了前方。   贾平安颔首,“可是有事?”   王璇笑道:“并无什么事,只是国公来了九成宫,下官想那些公事可要交给尚书?”   “你先管着。”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   兜兜跟在阿耶的身后,偷偷探头看了王璇一眼。   她感觉到阿耶不喜欢这个人。   王璇看到了她,走过来,笑的很是温和,“小娘子也来了?”   兜兜看了他一眼,福身行礼。   这是礼节。   贾平安的女儿很懂事。   这个念头在王璇的脑海里转悠。   随即他就听到兜兜在嘀咕,“阿耶,这个人笑的好假。”   王璇浑身僵硬了一瞬。   一个孩子竟然就看出了老夫的假笑!   那往常老夫和人打交道皆是这等笑容,岂不是……   宫中,皇帝问道:“贾平安去了何处?”   王忠良去问了,回来说道:“赵国公吃了早饭就带着女儿去游山。”   “他倒是悠闲。”   ……   贾平安和兜兜此刻已经站在了高处。   他负手而立,说道:“一群贱狗奴,等着被打脸吧!” 第1087章 一杯敬皇后,一杯敬平安   贾平安带着闺女在天台山上转悠了数日,兜兜有些乐不思蜀了。   山间的小溪边上,徐小鱼和段出粮在生火,准备烤干粮。   兜兜和贾平安坐在折叠小凳上,山风吹过,凉爽的让人发呆。   兜兜双手托腮,很是憧憬的道:“阿耶,我们把家搬到这里来吧。”   贾平安笑了,“这里平日里没什么人,你也寻不到你那些朋友,能行?”   兜兜想了想,竟然是很认真的说道:“那……要不我们在这里安个家,以后每年夏天来这里住吧。”   这闺女不错,竟然想着在天台山上弄个别院。   “不用了。”   贾平安下不去手。   “阿耶不舍得吗?”兜兜很敏锐。   贾平安摇头,“这里是山间,建造一座别院耗费民力太过。”   光是材料运送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咱们家不差钱,但有钱也不能肆意花销。”   得给孩子们灌输正确的价值观,那等把家中堆满了奢侈品的孩子,贾平安能把他捶个半死。   下午他们回到了九成宫。   宫外有几个内侍在说话。   “那道人说是手段高超,竟然能断人生死!”   “是啊!咱亲眼所见。”   贾平安看了几个内侍一眼,带着兜兜进去。   道人!   郭行真吗?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   他叫来了徐小鱼。   “盯住宫门,若是有道士进来就赶紧禀告。”   徐小鱼装作是没事儿的模样在宫门外转悠,和守门的军士扯几句长安的八卦,引得众人大笑不已。   第二日,贾平安去请见皇后。   “赵国公。”   上官仪迎面而来。   贾平安拱手,“上官相公。”   上官仪笑道:“怎地进宫见皇后?”   贾平安笑道:“是啊!”   随即二人擦肩而过。   ……   太平已经会喊人了,“阿娘!”   “阿娘的小太平。”   武媚抱着太平逗弄,直至贾平安进来。   “你来看看太平。”   贾平安接过孩子,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武媚讶然,“竟然没哭?”   周山象也颇为惊讶,“别人一抱就哭,赵国公抱着……”   “咯咯咯!”   太平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武媚一脸见鬼的表情。   “连陛下抱太平都不会笑。”   贾平安说道:“看来我有孩子缘。”   他低头看着太平,轻笑了一下。   “太平以后定然是个欢快的公主,无忧无虑,太平一生。”   贾平安说的很认真。   武媚笑了。   贾平安探望了皇后,随即出去。   “小贾!”   “崔兄!”   崔建也在九成宫,二人相见不胜欢喜。   寒暄几句后,崔建压低声音,“帝后最近不睦,陛下那边渐渐大权在握,皇后有些碍眼。”   这话堪称是贴心贴肺。   贾平安颔首,“我都知晓。”   崔建:“你刚到九成宫,哪里知晓?你要小心些……哎!你就不该来。不过该来的躲不掉,来了也好,回头咱们饮酒。”   贾平安问道:“若是陛下要出手,我首当其冲,崔兄……”   贾平安只觉得眼前一花,手已经被握住了。   崔建含笑道:“你小看了为兄。若是有事你只管说,风雨……我挡着!”   人的一生会交许多朋友,这些朋友各自不同,大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能陪着你走到底的不是朋友,而是兄弟!   兜兜正在做功课,一板一眼的很是认真。   贾平安悄然出现在她的背后。   兜兜正在写字,突然心有所感,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老爹盯着自己的功课看。   “阿耶你走路都不带声的吗?”   “是啊!”贾平安很是得意。   兜兜说道:“老龟走路也不带声。”   这小棉袄又黑化了。   贾平安揉揉她的头顶,“好生做作业!”   兜兜嘟嘴,“阿耶定然是想出门,却不愿意带我。”   果然,贾平安出门了。   他看到了一个道人。   道人正在和邵鹏说话。   徐小鱼刚到门边,见到贾平安后急忙过来。   “郎君,这个道人刚来。”   贾平安眯眼看去,正好道人看了他一眼。   两道目光碰撞,贾平安上前,“道长贵姓?”   道人颇为清瘦,含笑道:“贫道郭行真。”   “郭道长。”贾平安问道:“老邵,你这是信道了?”   邵鹏没好气的道:“咱在宫中信什么道?”   老李家为了顶自己的门楣,就把自己划归到了老子的名下。   既然是老子的子孙,自然要信道教。   贾平安看了郭行真一眼,“那道长是进宫为谁说道?”   邵鹏说道:“皇后想请郭道长进宫为公主看看。”   贾平安不解,“皇后不是更喜欢佛家祈福吗?”   郭行真稽首,“此事乃是宫中人推荐。”   贾平安微笑问道:“谁啊?竟然能让皇后改了信仰。”   郭行真看向邵鹏,“此乃贵人事。”   邵鹏说道:“你只管说。”   郭行真再看了贾平安一眼,“陛下来九成宫之前,宫中人请了贫道进九成宫清查邪祟。”   邵鹏补充道:“前日有人给皇后说了郭道长的本事,连咱听着都心动了。”   “心动不如行动。”贾平安笑了笑。   郭行真稽首,“贫道不敢误了贵人的时辰,这便进去了。”   贾平安点头,就在邵鹏回身时低声道:“小心打听一事……”   邵鹏听到小心二字就微不可查的点头。   皇后的情况不妙,可这是帝后之争,他插不上手,别人不愿意插手。   “请此人来九成宫的人是谁,给阿姐说此人道行高深的是谁。”   邵鹏点头,随即带着郭行真进宫。   郭行真觅得机会,随意问道:“那位贵人看着不凡啊!”   邵鹏说道:“那是赵国公,皇后的阿弟。”   郭行真笑了笑,“原来是他啊!”   二人到了皇后那里。   “郭道长给太平看看。”   郭行真微笑看着太平,随后闭眼缓缓旋转。   他脚步灵巧,身体转动起来很是协调。   周山象抱着太平,浑身紧张的都不敢动一下。她低头看看太平,竟然还没醒。   睡的这般太平啊!   郭行真缓缓睁开眼睛,“公主尚小,身子能感受到非常健壮……”   武媚露出了笑容。   郭行真微笑道:“可孩子魂不全,最容易被邪祟侵袭,所以带着孩子夜行的大人定然要点一炷香拿着,这便是请那些鬼神享用香火,莫要侵扰孩子。”   武媚颔首,“太平就在宫中。不过你说这个可是有由头?”   “自然。”郭行真说道:“孩子魂魄不全,故而夜间无故惊醒啼哭。或是盯着某处害怕,若是身处邪祟多的地方,孩子的精神就会受创。所以最好行法补益。”   武媚接过太平,低头看了看。   皇后行事果决,这是她少有的迟疑时刻。   “也好,何时能做法事?”   郭行真微笑,“两日后。”   武媚点头,“邵鹏记得此事。”   “是。”   邵鹏把郭行真送了出去。   回来时他本想去打探贾平安交代的事儿,可却有人寻他有事。   贾平安则是在等消息。   麟德元年,李治欲废后,令上官仪拟废后诏书……   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道人。   相比于历史上的大唐,此刻的关陇被灭的比较彻底,仅存的一些余孽堪称是苟延残喘,不敢再冒头。   而新学的不断推进,以及学堂的不断建造,沉重打击了士族的教育垄断权。假以时日,士族将会面临着一个强大的对手,两者之间互相牵制,大唐将会迎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平衡时期。   只要掌握好这个时期,内修德政,不断推进各行各业的进步,大唐的优势将会不断扩大。而对外大唐将会一步步扫灭自己的对手,此后唯一的敌人只会来自于西方。   这个盛世将会从未有过的浓烈,从未有过的漫长。   但由此带来的是皇帝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而且皇帝的病情也得到了缓解,他的精力足以对付朝政。   没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权力,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妻子也不成。   历史上李治想废后,道士的事儿就是导火索,根源还是权力之争。   不是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吗?   这两口子为何就没法兼容呢?   阿姐御姐风范的一塌糊涂,许多时候连皇帝都要吃瘪,太强势了啊!   这是大唐,就算是后世,一个家庭中女人太强势也容易引发矛盾。   而皇帝面对阿姐也有些气虚……没办法,阿姐和他肩并肩一路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娘的!   难道就不能和睦相处?   贾平安带着兜兜下山去寻集市。   到了山下,贾平安让王老二等人带着兜兜在集市转悠,他几次转弯,进了一户人家。   “谁?”   房间里有女人喝问。   “我!”   贾平安熟门熟路的进了房间。   魏青衣就坐在窗下看书。   “可看到了那个道人?”   贾平安看了一眼,魏青衣竟然是在道书。   魏青衣点头。   “如何?”   贾平安有些小紧张。   魏青衣说道:“我看不出。不过并未感受到什么气息。”   “凡人?”   贾平安微喜,心想总算是不用和高人打交道了。   魏青衣点头,“我可能回去了?”   贾平安板着脸,“对朋友要尽心,你看看你,这才到了麟游两日,竟然就想回长安。长安是好,可繁华之地却容易让人迷失。青衣,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只不过离了我半月,竟然就被俗世给腐蚀了。”   魏青衣皱眉,“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贾平安叹息,“你的心呢?”   魏青衣下意识的侧身,不禁想到了上次被贾平安偷袭的事儿。   贾平安随口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魏青衣愣住了,“好诗。”   卧槽~!   得赶紧走,否则魏青衣领悟了这两句诗里的味道,弄不好能和我翻脸。   “青衣你再待两日,差什么有人送来。”   “好。”   魏青衣觉得自己很仗义,但遇到贾平安这个口花花的就没办法。   等贾平安走后,魏青衣重新拿起道书来看。   她突然楞了一下。   然后低头看看凶。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魏青衣抬头,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日头。   日头很毒辣。   贾平安带着闺女逛了集市,兜兜给家人挑选了许多礼物。   当夜兜兜一直在整理这些礼物。   “这是给阿娘的。”   给苏荷的基本上都是吃的。   这小棉袄还算是贴心。   “这是给大兄的。”   “这是给二郎的,往日经常欺负他,那此次就对他好一些。”   “睡觉!”   分完东西,兜兜快活的躺下睡觉。   贾平安却没睡。   “老邵这是弄什么呢!”   贾平安不觉得打听这个消息犯忌讳,更不觉得邵鹏办不到。   “莫非是看上了哪个宫女?可你没用用武之地,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   邵鹏躺下了,睡的很香。   第二日早上他记得要出宫去迎接郭行真,就抓紧吃了早饭。   出宫半路上他一拍脑门。   和他一起出宫的内侍笑道:“邵中官这是为何?”   邵鹏懊恼的道:“竟然忘记了此事,你去帮咱打听一番,就打听当初是谁请了郭道长进宫来清查邪祟,赶紧来报。”   内侍一溜烟跑了。   邵鹏想了想,“给皇后推荐郭行真的记得是……咱的记性怎地就那么差呢!难道老了?”   邵鹏很是沮丧。   在宫中记忆力差就意味着你危险了。   贵人交代你的事儿你回头就忘,这不是作吗?   ……   “郭行真今日进宫。”   严郎中轻笑道:“王伏胜会及时出手。想想,皇后想弄死皇帝,皇帝会如何?”   马兄冷笑,“皇帝会大怒,加之皇帝忌惮皇后争权夺利,必然会顺势废后。大事定矣!”   严郎中惬意的道:“贾平安竟然也来,这便是送上门来的猎物。他乃是名将,皇帝不一定会杀他,但定然会软禁他。”   马兄沉吟着。   “若是能废除新学如何?”   严郎中眸子里多了阴狠之色,“那就要让贾平安死无葬身之地。郭行真会把他拖进去,到时候咱们再造势,说新学乃是皇后和贾平安夺权的利器,皇帝骑虎难下,定然会收了新学。”   “我们依旧是士族!”马兄冷笑道:“我们将延绵不绝,而他们只是昙花一现。”   一个小吏进来,轻声道:“郭行真到了宫外。”   严郎中抚掌,“开始了。”   两双眸子里多了野望。   ……   邵鹏也到了宫外,拱手,“郭道长辛苦。”   郭行真带着一个大包袱,“法器都在包袱里。”   邵鹏问道:“可要咱寻个人帮你背?或是有什么忌讳。”   郭行真笑道:“贫道自己背吧。”   二人转身准备进去,那个内侍狂奔而来。   “邵中官,问到了。”   邵鹏想到了贾平安的交代,“给咱私下说。”   郭行真知趣的止步。   邵鹏和内侍走到了前方,内侍低声道:“当初带郭道长进宫的是王伏胜。”   邵鹏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咱想起来了,给皇后推荐郭道长的也是王伏胜,哎!这记性。两日了,竟然忘记了此事,你赶紧去寻了赵国公,把此事告诉他。”   内侍本就满头大汗,闻言转身就跑。   “小崽子勤勉,咱看好你。”   内侍一溜烟寻到了正在辅导闺女的贾平安。   “赵国公,邵中官令咱来回话。”   娘的!   老邵你飘了啊!   贾平安问道:“是谁?”   内侍说道:“当初带郭道长进宫清查邪祟的是王伏胜。”   “给皇后推荐郭行真的是谁?”   贾平安微笑着,右手却悄然握拳。   内侍抹了一把汗,“也是王伏胜。”   他一脸讨好的看着贾平安,“国公,奴婢是皇后那边打杂的……”   贾平安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很勤勉,回头我会和阿姐说说。”   内侍欢喜的想蹦跳,“多谢国公!”   等他走后,贾平安进去。   “阿耶!”   兜兜在看课外书,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不安分。   贾平安说道:“老实些,阿耶晚些会出去,大概午后才能回来,你一切都听徐小鱼的,知道吗?”   “哦!”   兜兜很乖巧,可心想阿耶要出门半日,我岂不是可以偷懒了?   贾平安出去寻了徐小鱼和段出粮。   “我随即进宫,晚些不管听到什么坏消息你二人都不可妄动,不得让兜兜得了消息,可明白?”   徐小鱼点头,“郎君放心。”   段出粮木然道:“是。”   贾平安随即进宫。   “皇后,赵国公求见。”   武媚抱着太平在看郭行真整理各种法器,闻言笑道:“他这是要为太平压阵?也是,他杀人无数,有他在,什么煞气都不管用。”   郭行真眸色平静,“也是。”   贾平安进宫的速度很快,内侍都跟不上。   “赵国公,等等咱!”   ……   “郭行真已经入宫。”   “开始了。”   严郎中端起茶杯,目光冰冷,“这一杯敬皇后。”   马兄举起茶杯,得意的道:“这一杯敬贾平安。”   ……   郭行真在摆法器。   邵鹏介绍道:“法器的方位有讲究,摆错了就是对神灵不敬。”   周山象看了他一眼,“你真博学。”   邵鹏浑身骨头轻了两斤。   法器摆好。   武媚抱着太平坐在上首。   郭行真走禹步,嘴里念念有词。   王伏胜正在看着天色,良久说道;“看着像是有暴风雨的模样。”   贾平安急匆匆的在奔跑。   宫中人诧异的看着他。   “赵国公这是去有急事?”   “难道是皇后那里出事了?”   郭行真越走越快。   殿外出现了贾平安。   皇后微笑。   郭行真脚下不乱。   贾平安喘息一下,缓缓走过来。   候着郭行真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时。   贾平安猛地一脚。   呯!   郭行真倒地。   皇后愕然。   邵鹏:“……”   周山象:“……”   “啊!”   这一脚很重,郭行真不禁惨叫了起来。   殿外,那些内侍宫女议论纷纷。   “赵国公去了皇后那里,一脚踢伤了正在做法事的郭道长!”   ……   求月票! 第1088章 赵国公,好汉也   “长安并无差池,很是安稳。太子每日和辅臣们议事……这是戴先生的奏疏。”   一个百骑送上了奏疏。   李治打开看了,奏疏里记录了最近长安的一些事儿,另外就是朝中的事儿。   “太子如何?”   大事都在皇帝这边处置了,长安的不过是给太子练手的小事罢了,所以皇帝并不担心。   百骑说道:“太子每日早起操练,随即理事,曾说连算学的学生都有假期,太子却没有。”   李治不禁笑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忙碌,他倒好,竟然嫌弃。”   王忠良笑道:“太子这是抱怨陛下和皇后不在呢!”   李治的笑容淡了些。   有内侍来禀告,“陛下,王伏胜求见。”   李治点头。   王忠良总觉得不对,像是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似的。   咱这是昨夜没睡好?   不就是想了个宫女吗?   为何就睡不着呢?   王忠良百思不得其解。   王伏胜进来了,一脸小心谨慎的模样。   “陛下。”   王伏胜行礼,李治问道:“何事?”   王伏胜欠身低头,“陛下,奴婢先前路过皇后那里……”   他抬头快速偷瞥了皇帝一眼,被王忠良看在眼里。   皇帝神色淡淡的。   王伏胜低下头,“奴婢听到里面有男人说话,说什么……厌胜之术……后来又听到了陛下……”   厌胜,陛下!   所谓厌胜,实则就是诅咒之术。   厌:ya,通:压。从读音中就能感知到那股子诡异的气氛。   皇帝……   王忠良一个激灵,“陛下!”   皇后竟然行厌胜之术,想要诅咒皇帝!   呯!   李治拍了一下案几,面色铁青的问道:“可听清了?”   王伏胜微微低头,双眸往上翻,看着颇为诡异,“奴婢听的清清楚楚,皇后还问多久能奏效,颇为迫不及待。”   “悍妇!贱人!”   李治霍然起身,“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侍卫。   “去……”李治突然呆住了。   过往一幕幕闪过。   感业寺中的女尼,刚到宫中的艰难,面对内外交困的处境,二人携手互相鼓励。在那段艰难的岁月中,他们名为夫妻,实为同袍。   多少次他陷入困境时,是那个女人为他出谋划策,为此夜不能寐。   多少次……   李治在殿内游走,越走越快,让王忠良想到了困兽。   王伏胜站在那里,态度恭谨。   王忠良却很是不安。   他张口欲言又止。   李治恰好看到了,问道:“你想说什么?”   王忠良讷讷不敢说。   李治喝道:“说!”   王忠良说道:“奴婢觉着,皇后……陛下恕罪。”   王忠良麻溜的走过去跪下。   帝后之争谁敢掺和?   掺和的人多半没好下场。   李治止步扼腕,“令李义府……不,令上官仪来。”   有人去了。   王忠良跪在那里,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这是要废后的节奏啊!   一旦废后,牵涉到了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太子保不住。   许多时候子凭母贵,母亲倒台,儿子自然倒台,当年的王皇后和太子就是例子。   其次赵国公要倒台……   赵国公倒台对军中士气打击不小。   随后李勣等人也会跟着黯然而退。他们和贾平安交往密切,对军中影响力颇大,不退不行。   再接下来许敬宗会倒台。   最要命的是新学会倒台。   新学一倒台,士族和豪族就会反攻倒算,大唐将会再度回到从前的老模样。   这些都是近些年来帝后等人努力的结果,一旦半途而废……   上官仪来了。   皇帝站在那里,木然不动。   “陛下!”   上官仪不知皇帝召唤自己为何。   皇帝依旧不动。   王忠良冒死给上官仪摆摆手,暗示他别哔哔,赶紧老实些。   皇帝就站在那里……   王伏胜抬眸,“陛下,奴婢担心……”   一旦厌胜完成,皇帝你就危险了。   皇帝依旧不动。   从未有哪个女人如武媚这般懂他,夫妻二人许多时候只需交换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彼此在想些什么。   李治右手松开,又再握拳。   “皇后……”   他刚开口,有内侍来了。   “陛下。”   内侍看着很慌乱,李治心中一冷。   “陛下,赵国公冲进了皇后的寝宫中,一脚踢伤了正在作法事的道人。”   李治:“……”   王忠良心中暗喜,心想赵国公果然是忠心耿耿呐!   保住了赵国公,说不得就能保住太子。   李治一怔,“去看看。”   王忠良爬起来就想跑,可皇帝比他快。   “陛下也去?”   王忠良楞了一下,小跑着追上。   上官仪很尴尬,不知自己来此为何。   李治带着人一路过去。   王伏胜跟在后面,越跟越慢,半途他悄然转向,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到了皇后的寝宫之外,李治就听到了打斗声。   竟然敢在这里斗殴,可见事情不小。   关键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保护陛下!”   王忠良忠心耿耿的喊道。   众人簇拥着皇帝走了进去。   殿内,皇后正在狠踹赵国公。   “阿姐,他真有问题!”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有问题好好说不成?一来就动手。”   呃!   二人同时看到了李治。   李治缓缓看向了郭行真。   郭行真躺在地上,看样子小腿怕是出了问题。   “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李治木然问道。   武媚说道:“臣妾听闻郭行真道法高深,就请了来为太平祈福……平安进来脚滑,竟然踢到了郭行真,臣妾正在收拾他。”   脚滑?   看看郭行真那气息奄奄的模样,脚滑会弄成这样?   “阿姐!”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昨日听闻皇后请了道人来给太平做法事,臣去就问了人……”   武媚恼火,想再抽他一顿,可皇帝在。   “道门压根就没有这等补益孩童魂魄的法术,郭行真却主动向阿姐推荐,这是何意?”   贾平安恼火的道:“此人定然是个骗子!”   他走了过去,又踹了郭行真一脚,接着俯身去他的怀里和袖口里掏。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回头再收拾你!”   皇帝的脑海里飞速转动着。   若是皇后要行厌胜之术,定然会守密。   这里……刚进来时邵鹏在,周山象在,还有十余内侍宫女在。   这是想广而告之之意?   历史上李治听了王伏胜的告密后也不去查证,就令上官仪来拟废后诏书。   而且要做厌胜诅咒皇帝这等大事,皇后定然会寻求同伙。而同伙第一人必然就是贾平安。   可贾平安看样子只知晓道人为太平做法事,不知厌胜之事,更是觉得此人是个骗子,于是来大闹了一场。   这事……不对!   皇帝的眸中多了些异色。   皇后走了过去。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弯腰正在搜郭行真,屁股是撅着的。   皇后抬腿。   呯!   贾平安的屁股上多了个脚印。   真是太悍了!   李治的脸颊微微抽搐。   贾平安一个踉跄,从郭行真的身上跨过去,随后高举双手。   他的右手拿着一张纸,左手那是什么?   李治的视力不算好,闭着眼也看不清。   这个小子也不知晓给朕看看!   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贾平安仰头看着。   “是陛下的画像!”   他再看看左手的东西,“卧槽!”   贾平安骂人了,“这特娘的……妖道!这竟然是小木刀,你这是想扎陛下的小人呢!贱狗奴!”   王忠良心中打颤,觉得皇后危险了。   “拿下!”   皇帝和皇后几乎同时下令!   一群侍卫进来,懵逼不知要拿下谁。   李治指着郭行真。   皇后指着郭行真。   侍卫们扑了上去。   贾平安回身,“且等等。”   这厮又要做什么?   李治此刻已经忍不得了。   贾平安蹲在郭行真的身边,在他挣扎时抽了他一巴掌,“淡定!”   郭行真苦笑着,“这都是皇后的指使……”   皇帝神色不变。   皇后看傻子般的看着他。   贾平安把郭行真的外衣都脱了,在袖口里摸出了不少东西。   “这是铁针,这是……这是红布,你拿了红布给谁?”   贾平安熟练的把郭行真搜了个干净,地上摆满了各种杂物。   “这是人偶。”   贾平安拿起人偶仔细看,“上面是谁?空白的,这还等着写生辰八字呢?就算是害不了人,那人也膈应。”   他随手把人偶丢在地上,众人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人偶里藏着一个大魔头。   贾平安见到众人的反应不禁笑了,随后踩了人偶一脚。   “这就是个骗人的东西,什么厌胜,陛下,连太子都知晓,厌胜之术纯属无稽……”   你们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陛下?”   “陛下……”   皇帝和皇后相对而视。   贾平安冲着王忠良使个眼色。   都滚蛋!   众人麻溜的滚了。   周山象抱着太平犹豫不决,贾平安伸手,“给我。”   正在犹豫要不要哭的太平被他抱住后,不知怎地就咧嘴笑了。   贾平安低头笑道:“看看你无齿的笑容。”   众人出了寝宫,王忠良不解的道:“赵国公,此事如何算的?”   贾平安说道:“我听闻有人要进宫行骗阿姐,就来阻拦,没想到此人的身上竟然带着陛下的人像,这是要弄什么……厌胜之术?可你要弄就弄吧,在宫中随便寻个地方丢了不好?偏生要带到皇后的寝宫中,你品,你仔细品。”   王忠良一怔,“这是……这是要栽赃?”   贾平安说道:“你觉着皇后真要对陛下弄什么厌胜之术,会叫那么多人在边上围观?”   王忠良摇头,恍然大悟,“这必然就是栽赃陷害。赵国公,多亏了你啊!”   邵鹏和周山象浑身冷汗,周山象低声道:“你这人真没用。”   邵鹏怒了,“咱为何无用?”   周山象说道:“赵国公听闻此事就下意识的觉着是骗子,你和郭行真接触多,却一无所知,可不是没用?”   邵鹏:“……”   周山象后怕之余拍拍凶,“若非赵国公及时揭穿了此事,你想想,等郭行真弄出了人像和小木刀时会如何?”   邵鹏喃喃的道:“皇后就说不清楚了。”   郭行真被提溜了出来,里面只剩下了帝后。   “这些年我自问对你贴心贴肺,可你竟然疑我!”   “朕……朕只是来看看。”   “来看看需要带着十余侍卫?”武媚冷笑。   李治有些狼狈的道:“朕自然是信你的,否则朕不会来。”   若是皇帝铁了心要收拾皇后,他本人不会现身,只需令人拿下皇后即可,随后废后诏书一下,大事定矣。   李治觉得解释清楚了。   武媚负手看着他,“最近的奏疏大多留在了你那边,我每次去你总说让我歇息,这不是疑心是什么?你若是疑心只管说,从今日起,我便在后宫之中带着太平度日,你自去做你的皇帝!”   李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二人靠近。   “朕这阵子是被人进了谗言。”   “谗言每日都有,你若不动心,为何疑心?”武媚冷漠。   李治苦笑,“今日王伏胜来告密,说你请了道人来行厌胜之术,想咒死朕。”   武媚神色平静。   李治握紧她的双手,“朕初时勃然大怒,本想令人来,可却止住了。朕站在那里,脑海中全是这些年咱们一起走过的那些艰难,全是这些年在一起互相勉励的经历,朕……不忍!”   殿外,贾平安和太平在对话。   “太平你几岁了?”   “呀呀呀呀!”   “太平你饿了吗?”   “呀呀呀!”   王忠良在边上满头黑线,“赵国公,公主听不懂。”   贾平安皱眉,“听多了才懂,明不明白?”   王忠良转换了一个话题,“也不知陛下和皇后好了没有。”   他使个眼色,暗示人去看看。   可谁敢去?   没人敢去。   贾平安抱着太平上了台阶。   王忠良赞道:“赵国公,好汉也!”   一旦碰到帝后正在气头上,谁进去谁倒霉。   周山象再度打击邵鹏,“看看赵国公这等担当,你可有?”   “我……”邵鹏想动手打人。   众人看着贾平安走到了殿门外,然后冲着里面说道:“阿姐,太平不耐烦了。”   还能这样?   王忠良:“……”   接着帝后出来,李治抱着太平含笑逗弄,皇后在边上笑着说了什么。   王忠良抬头,眯眼道:“阳光明媚啊!”   王伏胜在自己的房间里。   案几上摆放着一把剪刀。   作为内侍,拥有兵器就和谋反没区别,弄死你没商量。   王伏胜呆呆的坐在那里。   有人从门外经过,听到脚步声的王伏胜拿起剪刀……   “赵国公在宫中一路狂奔,冲进了皇后的寝宫,正好见到那道人在做法事。赵国公上去就是一脚,说是踹断了道人的腿,随后被皇后毒打……”   王伏胜惨笑着。   事情失败了一半。   就看皇帝的反应了。   今日这事儿闹得很大,宫中吃瓜众都等着消息下饭。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密集。   王伏胜拿起剪刀,看着房门。   脚步声到了房门外,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显然这些人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这里。   这是有急事。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王伏胜惨笑着摇头。   嘭!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王伏胜猛地把剪刀往脖子上捅去。   他双目圆瞪,拔出了剪刀,哭道:“好疼啊!”,说着他又用力把剪刀插了进去。   ……   “事情该差不多了吧?”   马兄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一方面得盯着有没有外人偷听,一方面是查看动静。   “若是废后,此刻朝中定然沸腾,可怎地看着还是一片祥和?”   严郎中坐在阴影中,“不着急。那边还得弄弄,随后皇帝发作也得要一阵子,再令人来拟诏书……按理也差不多了吧。”   马兄回身靠在窗户边说道:“皇帝手段犀利,废后诏书一下,随即就得令人拿下贾平安,如此才内外无虞。听闻他带着女儿来了,可怜,小小的女娃子,在这等绝望中不知会如何……”   “徐小鱼!”   外面传来了孩子的声音,马兄纳闷,“谁敢带孩子进来?”   他重新回身看向窗外。   一个女孩走在前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女孩好奇的看着马兄,然后福身。   马兄习惯性的拱手。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小娘子,这里是官衙了,咱们不好再进去,回去吧。”   女孩不满的道:“可我要等阿耶呀!”   年轻人说道:“郎君说过让小娘子不可乱跑的。”   马兄好奇的道:“这谁家的小娘子?”   九成宫是行宫,规矩没有长安大,但带着一个女孩溜达到这里来也过分了吧?   一个大汉走了过来,挡在了女孩的身侧,也挡住了马兄的视线。大汉看了马兄一眼,那眼神直勾勾的。   马兄打个寒颤,“这大汉邪性。”   严郎中起身走出了阴影,“消息该来了,派人去打探一番。”   马兄点头,刚吩咐人去了,就听到外面女孩在喊,声音喜悦。   “阿耶!阿耶!”   哪怕没看到人,室内的众人都想到了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等到了自己的父亲,雀跃着招手。   “兜兜!”   马兄身体一震,“是贾平安!”   严郎中起身走出了阴影,站在了窗户边。   二人默然看着贾平安走了出来,小女孩跑过去,贾平安俯身,佯怒和她说些什么。女孩仰头解释,一脸欢喜。   二人相对一视。   “事败了!”   ……   晚安! 第1089章 太子病了   “没成功?”   马兄讶然,“此事不是十拿九稳吗?”   严郎中侧身,轻声道:“此事不对。按照谋划,此刻皇后那里应当是闹作一团,废后诏书也该出了。不对!贾平安这是从宫中出来,若是事情发作了,皇帝怎会让他出来?定然会当场拿下或是软禁。”   马兄点头,“正是如此。”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二人齐齐身体一震。   门开,去打探消息的那人回来了。   “没能成功!”   来人说道。   马兄捂额,“可知为何?”   来人说道:“不是很清楚。先是王伏胜去皇帝那里告发皇后行厌胜之术,随后皇帝召见了上官仪……”   马兄说道:“李义府态度暧昧,许敬宗乃是贾平安的忘年交,二人在这等大事上不稳妥。皇帝召见上官仪,这是要拟诏书!”   来人继续说道:“说是贾平安在宫中跋扈,径直冲进了皇后的寝宫,把作法的郭行真一脚踹倒……”   严郎中阴着脸,“贾平安为何出现在那里?”   来人说道:“不知,随后皇帝去了皇后那里,后续之事不得而知,只是听闻帝后温情脉脉。”   马兄一拍脑门,“是贾平安坏了我等的大事!是这个贱狗奴!”   严郎中重新走进了阴影中,看着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从自己的眼前划过。   “大好前景,一朝尽丧!贾平安!”   他举起拳头,奋力一砸!   呯!   严郎中压低了嗓门嘶吼道:“我等万无一失的谋划啊!若是成功,皇帝就自断臂膀,随后他必然会把贾平安拿下,贾平安一被拿下,新学自然不能存,新学不存,我等家族依旧能富贵数百年,乃至于数千年。可……”   严郎中咬牙切齿的道:“可那个贱人,那个贱狗奴!他竟然坏了我等的好事!我恨不能剥了他的皮!剐了他!”   马兄突然说道:“我有一事不明。”   严郎中问道:“何事?”   马兄问道:“贾平安为何要阻拦郭行真?他难道知晓了什么?”   严郎中摇头,“此事我等行事周密,万万不会让别人知晓。”   马兄说道:“万事无绝对,会不会是有人给贾平安透露了什么?”   严郎中眸子一缩,“查!”   ……   “阿耶你进宫了吗?”   “对啊!”   “他们说宫中有个小公主,有我漂亮吗?”   兜兜杨着脸问道。   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就知道臭美了?   徐小鱼觉着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说小公主漂亮,兜兜会不乐;说兜兜漂亮,她乐是乐了,但会助长这等攀比风。   贾平安说道:“在阿耶的眼中,兜兜自然是世间最漂亮的女孩子。”   兜兜欢喜,“阿耶真好。”   贾平安揉揉她的头顶,“在别人的阿耶眼中,她们也是世间最漂亮的女孩子。你明白吗?”   兜兜想了许久,半晌抬头说道:“每个女娃的阿耶都疼爱她,都觉着她最好,是吗?”   贾平安点头,“对呀!你想想,阿耶疼爱你,可二娘子的阿耶难道就不疼爱她吗?”   兜兜想了想,“没有阿耶这般疼爱。”   贾平安:“……”   兜兜说道:“二娘子的阿耶时常说她是讨债鬼……”   贾平安:“……”   徐小鱼:“???”   大唐嫁女很麻烦,特别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嫁女喜欢攀比,嫁妆要丰盛,如此女儿去了女婿家方能挺直腰杆。   贾平安说道:“这只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兜兜问道:“那阿耶你烦恼吗?”   贾平安说道:“有时候吧。”   “什么时候?”   “你调皮的时候。”   帝后重归于好,午饭都是在一起吃的,吃完饭还一起歇息。   午睡起来,帝后一起处置朝政。   政事处置完毕,皇后令人送了茶水来。   皇帝喝了一口。   那眉微微一皱。   “就一片?”   王忠良震惊,“陛下的竟然喝一口就能知晓?”   皇后坦然道:“陛下今日动怒了,动怒要少饮茶,否则刺激之下容易犯病。”   皇帝:“……”   你这是在报复!   皇后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好茶。”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那眉间的皱纹能夹死人。   一个百骑进来。   “陛下,查到了王伏胜当初和外人联络……是两个不明身份的男子,随后再也没露过面。”   李治阴着脸,“郭行真呢?”   百骑说道:“无论如何拷打,郭行真依旧不肯招供。”   武媚讶然,“这般坚韧?”   百骑说道:“他只是苦笑。咱们的人正在查郭行真的亲人朋友,晚些应当有消息。”   李治点头,百骑告退。   武媚说道:“若非平安及时赶到,此事陛下会如何?”   李治干咳一声,“自然是寻你理论。”   “是吗?”   “当然。”   武媚放下茶杯,“话说兜兜来了几日也未曾进宫,邵鹏,你去寻了平安,把兜兜带进宫来。”   邵鹏应了。   兜兜正在央求贾平安带她去玩水。   “现在太阳大,晚些。”   邵鹏来了,闻言说道:“这有何难?宫中正好有水池,那水就是从山里引来的,最是清冽。”   兜兜欢喜,然后沮丧,“可是在宫中呢!”   邵鹏笑道:“皇后令咱来带你进宫玩耍。”   兜兜欢呼着走了,贾平安心中有些发酸。   “这闺女别人一拉就走,也不说考虑一番老父亲的心情。”   兜兜进宫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据闻连皇帝都问了她半晌,什么在家做什么,平日里怎么玩耍……   出宫时,兜兜一脸小得意。   “竟然是王中官亲自送出来,啧啧!这面子可是大了去了。”   “王忠良连宰相都只送到殿门外,这送贾兜兜竟然要送到宫门外。”   “看那是什么?”   后面跟着几个内侍都挑着箱子。   “多半是赏赐吧。啧啧!这贾兜兜竟然得了帝后的宠爱!”   “我家中也有几个女儿,看着眼红啊!”   “这是赵国公的女儿,你家的女儿能比?”   “是不能比,不过我还有几个儿子,若是能娶了贾兜兜……”   “你做梦!”   王忠良笑眯眯的把兜兜送到宫门外,说道:“下次想进宫玩耍只管告诉守门的,谁敢阻拦就收拾。”   兜兜福身,“多谢了。”   “小娘子知礼。”王忠良赞道。   兜兜回来了,带着许多赏赐。   “这些是陛下赏赐的,这些是皇后赏赐的。”   兜兜认真的清点自己的宝藏。   “兜兜准备怎么处置啊!”贾平安逗她。   兜兜说道:“要分给家里人。”   “大气!”   贾平安赞不绝口。   邵鹏来了。   “郭行真缺钱,有人给了他钱。”   贾平安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邵鹏点头,“郭行真刚被处死。”   贾平安心情大快,看着邵鹏也觉得眉清目秀的,“老邵,你在九成宫可去玩耍过?”   邵鹏摇头,“皇后出行时咱能跟着看看。”   他本想回去,走到门口又回身。   “对了,陛下和皇后刚说好了明日出游。”   第二日,兜兜早早起来了。   “阿耶,我们快去吧。”   贾平安在操练,“急什么?”   兜兜跺脚,“陛下说要带我去玩耍。”   贾平安挥刀间歇问道:“阿耶带你去玩耍不好吗?”   兜兜迟疑了,“其实阿耶带我去最好。”   还是我的小棉袄!   兜兜叹息,“可我答应了陛下,阿耶,你说过做人要讲信用,狄先生也说过人无信而不立……我好难过。”   贾平安:“……”   晚些帝后出行,宰相们自然要跟着,还有些重臣。   贾平安带着兜兜在外面等候。   千牛卫的人先出宫,警惕的看看四周。   外面就贾平安父女,外加他的哼哼哈嘿四将:包东、雷洪;徐小鱼、段出粮;以及两个服侍兜兜的侍女。   帝后和宰相们接着出来。   皇帝招手,“兜兜过来。”   娘的!   这是我闺女!   贾平安无奈松手,兜兜过去行礼。   皇帝笑容可掬,“小小的人儿这般多礼,来,今日跟着朕出游。”   皇后招手,兜兜走了过去,跟着她一起。   我呢?   贾平安无语,三花和鸿雁也跟了过去,他就带着四个男人混进了队伍里。   两个皇子也跟在前面,先是沉默,随后李哲问了兜兜,“兜兜,赵国公为何带了你来,而不是贾昱?”   兜兜说道:“因为我乖啊!”   李哲……败!   李贤呵呵一笑,“兜兜你可喜欢宫中吗?”   这个问题带着陷阱。   兜兜想了想,“喜欢。”   李贤刚笑,兜兜接着说道:“不过我更喜欢家里。”   李贤呵呵一声,“你觉着家里比宫中还好?”   你这个是不敬哦!   他有些得意。   兜兜皱眉,“当然啊!阿耶说过,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谁嫌弃自己的家,那便是连狗都不如。大王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李贤干笑道:“还有这等说法吗?”   兜兜小大人般的叹息,“哎!当然有啦,你竟然不知道,我就想到了一个词。”   帝后听着孩子们在身后嘀咕,嘴角不禁挂起了微笑。   李贤问道:“什么词?”   兜兜说道:“何不食肉糜。”   帝后的笑容僵硬了。   李贤愣住了。   贾平安在后面些,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许敬宗低声道:“兜兜这一下可是出风头了。”   李贤从此刻开始就沉默寡言。   兜兜却依旧快乐。   许敬宗问道:“小贾,兜兜得罪了璐王。璐王过两年就要开府了……”   贾平安说道:“得罪就得罪了吧,他先问了那等带着陷阱的问题,兜兜还击不为过。”   许敬宗问道:“若是璐王因此恨上了你呢?”   贾平安看着他,“我怕吗?”   ……   长安城中,太子很是纠结。   “舅舅去了许久还不肯回来。”   戴至德冷着脸,“九成宫凉爽,赵国公多半是乐不思蜀了。对了,他还带上了闺女一起去,可见是想在那里多待些时日。”   戴至德和张文瑾相对一视。   无耻!   老夫们在长安饱受酷暑煎熬,他贾平安带着闺女却施施然的去了避暑胜地九成宫。   这一去还不回来了。   真的无耻!   晚些处置完了政事,太子吩咐道:“诸位先生辛苦,宫中准备了些酒菜,用了再去。”   饭菜不错,关键是戴至德等人乃是东宫辅臣,原先有些上不得台面。至于这等议事结束后赏赐酒菜,以往都是宰相等重臣才有的待遇。   吃啊!   喝啊!   一顿吃喝下来,张文瑾眯着眼:“何日能进了朝堂,老夫死而无憾矣!”   当日下午,张文瑾腹泻如喷泉。   戴至德等人也是如此。   “殿下!”   李弘正在看奏疏,闻声抬头。   曾相林跑的和遇到了洪灾似的惊惶。   “慌什么?”李弘很不满的道。   作为他的身边人,曾相林出去就代表着他的形象。慌慌张张的曾相林,就代表着慌慌张张的太子。   曾相林说道:“戴先生他们腹泻了。”   李弘皱眉,“可是吃坏了……”   他一怔,“谁?”   “戴先生他们。”曾相林有些慌,“今日午时用饭的官员都腹泻了,不,有一个今日吃素,所以未曾腹泻。”   李弘叹息。   “查饭菜!”   他又补充一句,“令医官去诊治,结果随时报给孤。”   “哦!”   戴至德发誓自己此生从未如此惨痛过。   边上就是张文瑾,同样瞪眼,“哦……”   宫中当然有方便的地方,不过也是按照等级来。否则宰相正在拉,你一个小官也进来拉,上位者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两个辅臣拉的酣畅淋漓,拉的面色惨白。   “医官来了。”   来的是精通查毒的医官。   一番诊治后,医官吸吸鼻子,“这味儿……熟悉。”   曾相林觉得臭不可闻,“这是什么毛病?”   太子还等着消息呢!   医官再吸吸鼻子,捋捋山羊胡,“这是几味治病的药混在了一起。老夫问过患者,但凡拉稀的中午都喝过羊汤,那羊汤里放了不少胡椒,味道颇重。如此把这几味药弄成粉末丢进去,自然无法察觉。”   曾相林问道:“这些药能治什么病?”   医官自信的道:“便秘!”   李弘闻讯大怒,当即令人去查。   留守的百骑出动了,曾相林带着内侍们出动了。   “为何要下毒?”   嫌犯是个厨子。   “我喜欢的女官移情别恋了。”   这个……   很古怪!   宫中负责做饭的地方叫做尚食局,里面有不少女官。   女官和厨子相恋,随后女官移情别恋。   两个百骑站在厨子的身后,其中一人喝道:“说正事。”   李弘看了这人一眼,“不着急。”   殿下好仁慈。   厨子说道:“后来那女官喜欢上了戴先生,说戴先生风度翩翩……今日听闻殿下赐食,我便下了泻药。”   事情真相大白。   戴至德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催的。   “老夫不知此事。”   一个莫名其妙的仰慕者就让他躺枪,这事儿不地道啊!   李弘却想的更多。   “此人能轻松下毒,如此给阿耶阿娘做饭的厨子可能下毒?”   他想到的是试毒。   “今日试毒的是谁?”   贵人都需要试毒员,这份工作很简单轻松,不,是惬意。   想想,每日吃着山珍海味就完成了工作,多轻松?   你要说什么会中毒。   得了吧。   有史书记载以来,你见过几个帝王是被人在饭菜里投毒而死的?   所以试毒员们很惬意的吃了酒菜,但很遗憾,因为羊汤滚烫,他们没尝。   这一下就差点连太子都放倒了。   “宫中有问题。”   太子再次执拗起来。   试毒员们被叫了来,首先是批评。   “你等懈怠了。”   “是。”   “你等可还有话说?”   试毒员们摇头。   太子仁慈,定然不会严惩俺们。   李弘起身,“换了。”   啥?   俺们待遇优渥的工作就这么丢了?   试毒员们痛苦不堪。   但太子很坚定。   旋即此事就被上报。   ……   “胆大妄为!”   皇帝铁青着脸,把奏疏递给皇后。   “尚食局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皇后没看奏疏,面色发白,“五郎如何?”   皇帝摇头,“五郎无事,不过戴至德他们却腹泻不止,去了半条命。”   “那就好。”   皇帝皱眉。   皇后说道:“平安在九成宫待了不少时日,如今长安天气渐渐凉爽,让他回去吧。”   皇帝没好气的道:“五日前朕就说该让他回去了,可你却说他在长安如何不易,既然来了且让他松散几日。”   皇后淡淡的道:“反正长安兵部也没什么事。至于关陇那些人也被一网打尽,让他歇息一番也无事。”   有人去寻贾平安,许久才回来。   “陛下,赵国公带着女儿说是去寻访高人,已经走了两日了。”   皇帝拍拍案几,“五日前朕说了你不听,如今他人都不见了。”   ……   贾平安归来是在三日后,被皇后一顿呵斥。   好吧,我回去!   虽然不舍,但想到妻儿还在长安,贾平安也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把兜兜留下。”   啥?   贾平安坚决不答应。   “让兜兜自己来决定。”   兜兜很坚定的选择了和老爹回长安。   皇后明显伤心了。   “你让太平跟着他回长安可好?”   皇帝觉得这个女人最近有些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贾平安人还没到长安就接到了消息。   “太子病了。” 第1090章 我的神   太子躺在床上,看着面色苍白。   “什么病?”   贾平安问道。   医官说道:“我等仔细查探过,应当是受了风寒,但也说不好,兴许是时疫。”   所谓时疫,就是当季的传染病。   不当季的不能叫做时疫,只能叫做……我也不知道。   “时疫?”   这个时代对传染病的治疗能力很差劲,风险很大。   老子好不容易把这个病歪歪的太子弄的精神抖擞,你竟然来个时疫。   这是天命不可逆吗?   我!   要逆天!   贾平安怒了。   “查清楚。”   几个医官叹息。   “已经很清楚了。”   “上吐下泻。”   话音未落,李弘睁开眼睛,先是痛苦,接着欢喜,“舅舅。”   “呕!”   “舅舅你何时……呕!”   贾平安叹道:“你先吐完再说。”   “呕!”   一番呕吐,接着腹泻一次后,太子消停了。   “我无碍!”   太子面色惨白的安慰道。   “你倔强的模样颇有些老牛的风采。”   贾平安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底气。   “此事宫中的医官……我并非是说诸位无能。”   贾平安看着医官们,“但殿下的病情不容耽误,所以我会去请了孙先生来。”   医官们一脸纠结。   一个医官说道:“孙先生一直不肯进宫诊治……”   “总得要试试。”   贾平安说道:“若是我回来之前太子出了岔子,你等该知晓后果。”   ……   孙思邈坐在院子里的大梨树下在叹息。   “这天也太热了,比终南山热多了。”   几个弟子纷纷点头。   “孙先生!”   外面有人敲门。   “谁?”   一个弟子问道。   因为长安不少人知晓孙思邈的住所,所以经常有人来袭扰,得先问清是谁。   “我!”   门外的人回答。   弟子不满,“你是谁?”   “我是我啊!”   弟子开门,不等他发作,门外的人进来了。   “哎哎哎!”   哎个屁!   贾平安进来了,“孙先生,太子病了,说是什么时疫,还请孙先生出手襄助。”   一个弟子说道:“宫中的贵人毛病多,若是治不好麻烦。”   “我兜底!”   贾平安大包大揽。   ……   “舅舅定然能把孙先生请来。”   李弘真的觉得撑不住了,上吐下泻大伤元气。   几个医官在窃窃私语。   “孙先生不是有个弟子叫做什么刘神威在咱们那里吗?为何不来?”   “他擅长的不是这个。”   “啧啧!孙先生难道都擅长?”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赵国公和孙先生来了。”   孙思邈一进来就皱眉。   随即诊脉,又问了具体情况。   “吃了什么?”   “今日吃了……”   曾相林说了一堆。   孙思邈一边听一边分析。   “可有隔夜食物?”   曾相林摇头,“应当没有吧。”   “要确定没有。”   这是李弘说话,“今日吃的肉有些味了。”   贾平安炸裂了。   “有味你还吃?”   李弘说道:“不吃就浪费了一碟子肉。”   “可你病倒的代价能值几百盘肉,这是节约还是浪费?”   贾平安更气的是试毒员,这不是刚换的吗?怎地又出事了。   “换人。”   李弘却不同意,“今日我有事,一直弄到下午才吃的午饭。”   贾平安问道:“而且饭菜上有苍蝇飞来飞去的吧?”   李弘诧异,“舅舅你如何知晓的?”   “苍蝇会传染疾病没学过?”   李弘摇头。   “那么现在就给你补上一课,苍蝇能传染疾病。”   寻到了缘由就好办,孙思邈当即开药,贾平安又令人去弄了盐开水来。   “喝下去。”   “这是什么?”   李弘喝了一口,脸都皱了起来,“咸的。”   “咦!为何喝这个?”孙思邈也颇为好奇。   “人体出汗过多,干掉之后衣裳和身上就有盐粒子,这便是因为汗水中带着盐分。若是你不补充盐分,人就会出事。上吐下泻也是一个道理。”   “妙哉!”   孙思邈抚须微笑。   喝了盐开水,晚些又喝了药,太子的情况不断好转。   贾平安就站在寝宫中。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阿耶可还好吗?”   “好。”   “阿娘可还好吗?”   “好!”   只是你阿耶阿娘差点就离婚了。   “六郎七郎他们呢?”   “两个小崽子在九成宫吃喝玩乐,乐不思蜀。”   小崽子?   曾相林捂嘴。   “我想阿耶阿娘了。”   李弘躺在床上,眼睛发涩。   贾平安回身。   “他们也想你了。”   太子睡着了。   贾平安出了寝宫,问道:“最近如何?”   曾相林说道:“没听说政事不妥,就是试毒的懈怠了,导致戴先生他们腹泻不止。”   贾平安说道:“如何处置的?”   “殿下只是免了他们的差事。”   “宽宏过了些。”   这是重大责任事故,只是免职不够。按照贾平安的看法,应当给那些人换个苦些的岗位,好好的从灵魂深处去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对了,今日接到了百骑的一份文书,殿下看了许久地图,这才忘记了用饭。”   “什么事?”   “说是西域那边突厥人时常袭扰。”   “阿史那贺鲁这是膨胀了?”   自从上次被重创之后,突厥人就再也没敢招惹大唐。大唐趁着这个机会平定了辽东,改善了自己的战略态势。   贾平安看着西边,说道:“安西啊!”   ……   波斯。   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十余人正在商议。   上首的将领冷冰冰的道:“卑路斯何在?”   下面一个将领说道:“波斯亡国,卑路斯再度遁逃,大概在吐火罗一带。罗德,我们是否该以此为由进攻吐火罗?”   罗德摇头,冷漠的道:“南路大军已经横扫了天竺,而作为东路军的大将,我必须有所作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看清周围的兽类。”   将领说道:“我们上次就灭了波斯,可后来却又放弃了波斯……”   罗德说道:“那是因为上面察觉到了波斯的重要。拥有波斯,我们方能眺望安西一带。”   将领问道:“罗德,我们难道要击败大唐吗?”   罗德神色平静,“未来什么都可能发生。我们如今正在四处扩张,战无不胜。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占些地方,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他起身叫人挂起地图。   “看看此处,我军攻占波斯,吐火罗等小国却有恃无恐,这便是倚仗了大唐的威势。但还得看到大唐在安西一带敌人很多,最大的敌人是吐蕃。”   将领说道:“吐蕃强盛,可谓是一个好对手。还有突厥,哪怕是不如鼎盛时期,突厥依旧不容小觑。”   “对。”罗德颔首,“我们要稳固在波斯的统治,不断向东方侵袭,记住不要动静太大,如此我们一边侵袭,一边看着局势。若是局势对我们有利,我们将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进攻。”   他回身看着众将,眉间多了振奋之色。   “想想,若是我们能击败了大唐,不但能获得无数财富和土地,更是能获得无数人口,这将是万年不易的头功。”   ……   阿史那贺鲁显得苍老了些,但却越发的痴肥了。   帐篷里,一口罐子架在篝火上,里面汤汁翻滚,香气四溢。   吃一口羊肉,随后用油手摸摸斑白的胡须,阿史那贺鲁抬头看着麾下。   “我们沉寂的够久了。”   众人抬头,目光中带着怒火。   “曾经强大无比的突厥,如今却成了被人耻笑的过街老鼠。”阿史那贺鲁语气铿锵,“这些年本汗并非是不想动手,只是想积蓄更强大的军队,让勇士们操练的更娴熟。”   他举起酒杯痛饮。   “如今机会来了。”阿史那贺鲁放下酒杯,“一支庞大的商队刚出了庭州,他们的目的地是碎叶。这支商队带着无数财富,途中必然会在轮台城中歇息数日,而轮台城中亦有无数辎重。攻下轮台,我们将会不缺钱粮,随后就能让该死的吐蕃人看看我们的勇士是如何杀敌。”   一个贵族说道:“可汗,唐军会不会及时来援?”   阿史那贺鲁说道:“不必担心这个。当年我们曾差点打下了庭州,庭州来援又能如何?此战我们必胜!”   听闻有庞大的商队将会去轮台,众人都激动了起来。   吃完羊肉,喝完酒,阿史那贺鲁召开了扩大化会议。   听完情况介绍后,众人欢呼了起来。   “打破轮台!”   ……   从大唐到西域的商路有几条路线,其中一条就是由玉门关经伊州西行,过庭州、轮台、热海至碎叶。   轮台作为枢纽颇受重视。   守将张文彬站在城头上看着东侧的几个小湖泊,说道:“那边泉水流淌不息,若是能全数引进来就好了,好歹夏日沐浴更爽快些。”   身边的副将吴会说道:“是啊!下水去畅游一番,上来再吃一顿烤肉,喝几杯美酒,多惬意?”   “商队多久到?”   “应当快到了吧?”   张文彬皱眉,“前日为了护送碎叶来的大商队,咱们派了三百人,如今城中仅余九百人,不大妥当。”   “商队来了。”   庞大的商队一眼看不到头。   “开城门。”   城门打开,张文彬带着人下去验证身份。   实际上随行的两百大唐府兵就已经证明了车队的合法性。   商队的头领郑彪上前,笑眯眯的道:“此次我等去碎叶,倒是要叨扰了张校尉,还请见谅。”   说着一锭银子就滑进了张文彬的袖口里。   张文彬冷冷的道:“贿赂我?”   郑彪笑道:“只是交个朋友,做生意就得朋友遍天下,张校尉只管收下……”   张文彬袖子一抖,银锭就冲了出来。   郑彪轻松接住,笑容不改,“张校尉正气凛然让人钦佩不已,郑某在长安颇有些朋友,以后到了长安只管说话,吃喝玩乐郑某全管了,但凡皱个眉头,此后就回家做富家翁,再不敢出门见人。”   这人五十多了吧,竟然这般油滑!   张文彬淡淡的道:“张某有自己的朋友。”   等郑彪走后,张文彬说道:“所谓奸商说的就是这等人,要小心些,被拖下水了可没人救你。”   吴会说道:“为了钱财弯腰,我做不来。”   张文彬喊道:“王出海!”   正在检查商队的一个队正跑了过来,“校尉。”   张文彬说道:“你带着麾下的兄弟盯着商队,耶耶总是担心这伙人会弄些犯忌讳的东西,特别是铁器这些要检查清楚。”   “领命。”   王出海笑着去了,三十余岁看着像是个小伙般的精神。   检查完毕并未发现问题。   王出海令麾下各自回去,他自己也回了家。   这里有些将士是在轮台入的军,家眷也在此,以他们为核心,辅以关内调来的府兵,这便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大郎回来了。”   王周坐在家门口编筐子,抬眸看到了儿子。   王出海说道:“阿耶,都说过多少次了,别弄这个别弄这个,我如今是队正,好歹能养活家里人,你何苦呢!”   王周起身拍拍屁股,“人就得做事,不做事你活着作甚?”   邻居家开门了,张举出来见到王出海笑道:“回头一起喝酒?”   王出海点头,“好说,且等明日我回来。”   进了家,妻子梁氏正在做饭,烟熏火燎的道:“夫君看看孩子们,饭菜马上好。”   屋里,十三岁的王大郎正带着两个弟弟玩耍,闹腾不休。   “都老实点!”   王出海把军中的那一套拿出来,顿时就唬住了三个孩子。   吃完饭,梁氏说弄些酒菜去卖给商队,被王出海拒绝了。   “今日还想贿赂校尉,这等商人不可接近。”   ……   夜深。   轮台城中很是安静。   因为这里靠近突厥的势力范围,所以夜间值守的人不少。   “那是什么?”   一个军士揉揉眼睛问道。   坐在城头的老卒闭眼。   顿时周围的声音都收进了耳中。   “咦!”   老卒说道:“窸窸窣窣的,来一个火把。”   军士拿了一个火把给老卒,“这是要作甚?”   老卒拎着火把,奋力往城外一扔。   火把在空中翻滚着,火星不断飞溅。   老卒和周围的几个军士瞪大了眼睛看着。   百余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不对劲。   火把最终落地。   一只脚踩在了上面。   一双双眸子盯住了城头。   乌压压一片都是人啊!   “敌袭!”   “敲钟!”   铛铛铛!   钟声敲响。   作为边塞城池,轮台城中自有一套戒备方式。   钟声一响,城头后面枕戈待旦的两百军士就冲了上去。   王出海披挂整齐,对妻子梁氏说道:“多半是袭扰,你在家看着孩子们,有事请邻居帮衬。”   他急匆匆的到了城下,聚集了自己的麾下。   五十人上了城头。   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原先昏暗的原野上,此刻星星点点都是火把。   无数人站在其间。   “是突厥人!”   王出海骂道:“这是来给耶耶送功劳的吗?来得好啊!”   张文彬在另一侧,面色凝重的道:“是阿史那贺鲁,只有他才能出动这等规模的大军。他这是想做什么?”   吴会说道:“他想攻打轮台。”   前方火把骤然一盛,乌压压一片步卒列阵。   “他们下马步行,想来偷袭。”   张文彬回身,“告诉所有人,这是生死时刻,打起精神来。”   呜呜呜……   号角声中,马蹄声传来。   数千骑兵簇拥着阿史那贺鲁来了。   “可汗,被发现了。”   阿史那贺鲁说道:“唐军戒备森严,不易偷袭,既然偷袭不成……扎营。”   夜里攻城对于双方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守军可以单方面对城外的敌人进行屠戮。而攻方弄不好却会弄死自己人。   相应的攻方调动军队就能躲过守军的侦探。   “敌军扎营了。”   吴会幽幽的道;“明日!”   “是,明日。”张文彬语气平静。   吴会回身问道:“可是四面包围了?”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应当在听到钟声后就令人出城去求援。   “阿史那贺鲁的人一开始就从四面合围,不会给咱们报信的机会。”   张文彬很是冷静。   “三成人戒备,其他人……枕戈待旦!”   大部分人下了城头,就在下面坐着,和衣而眠。   这边早晚温差大,但将士们都靠在一起,加之有城墙挡住了夜风,所以还算过得去。   王出海靠在城下打盹,迷迷糊糊的猛地醒来,“大郎早上好像说了什么……说老三尿床了。”   他苦笑一下,闭上眼睛继续睡。   只有睡得好,你第二天的精气神才足。   多年行商生活让郑彪养成了随时都能睡的好习惯,得知有突厥人偷袭后他懒洋洋的道:“小股蟊贼罢了,睡觉。”   而城中不少人已经接到了通知,厨子们开始做饭,大锅大锅的精心做。   大战当前,若是还把盐拼命扔在饭菜里,那些杀红眼的将士能把厨子丢井里去。   当东方出现了一颗星宿时,大车驶过街道,吱呀吱呀。   随后饭菜送到了将士们的手中。   王出海吃了早饭,骂道:“狗曰的竟然这般美味,往日都在坑耶耶们!”   众人哄堂大笑。   城头有人喊道:“敌军进攻!”   众人丢下饭碗冲上了城头。   无数人!   视线内全是人!   冲在前面的扛着云梯,后面的拿着弓箭或是刀枪。   王出海张开嘴。   “我的神!” 第1091章 兄弟一路走好   阿史那贺鲁早饭吃了些昨夜煮熟的羊肉,有些腥膻。此刻胸腹那里有些反酸水。   他举起手。   “查探!”   身边的将领喊道:“可汗有令,查探敌情!”   数十骑冲着阿史那贺鲁喊道:“领命。”   旋即他们策马疾驰。   所到之处,那些将士们纷纷避开通道,远远看去就像是数十骑在劈波斩浪。   数十骑分为十余队,前后冲着正面而去。   这是侦查,更是威慑守军。   后世人管这个叫做装比!   “无需戒备!”   张文彬说道:“这是敌军在查探我军情况。”   吴会冷笑,“阿史那贺鲁色厉内荏,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会直接攻打。”   敌骑越来越近,在弓箭射程外勒马,放肆的冲着城头指指点点。   “弓箭!”   张文彬伸手冲着侧面。   有军士送上了弓。   这把弓比旁的都要大一些,张文彬张弓搭箭。   松手!   正在冲着城头指点的一个突厥人随即落马。   那些突厥人愣住了。   这不是在弓箭射程之外吗?   可落马的突厥人胸前插着一根箭矢,箭矢尾巴还在颤抖着。   “是神箭手!”   有人惊呼。   众人抬头看着城头。   一支箭矢骤然出现,刚抬头的突厥人中箭,呯的一声落马。   “散开!”   突厥人停止了装比,开始往两侧迂回,但距离却拉远了些。   当初薛仁贵在辽东箭无虚发,把高丽人射的魂飞魄散,士气大跌。   这便是神箭手的威慑力。   城头,张文彬把弓箭递给身边人,说道:“告诉他们,低头。”   “校尉有令,低头!”   那些将士纷纷蹲下,于是在两侧打马疾驰的突厥人眼中,城头的守军少的可怜。   “仅有几只老鼠,有诈。”   阿史那贺鲁看到了全程,但却丝毫没有动容。   他被大唐毒打的次数太多了,早已习惯了。   他举起手,“守军一千两百人,三日前去了三百人,只余九百。”   身边有人纳闷,心想可汗既然知晓,为何还有遣人去查探?   若是大唐将领在,定然会告诉他:为将不骚,前程不高。   指挥作战要玩出花来才行,怎么激励士气最有效就怎么来,这才是一个将领该做的。   一来就指着城头哔哔:“兄弟们,杀啊!”   这等将领在太宗皇帝的眼中就是个愣头青。武力值超级强大的话,那便是薛万彻第二,可用,但不可重用。武力值低下……那就是废物,领军厮杀就是误人误国。   阿史那贺鲁喊道:“今日破城,犒赏全军!”   这年头连唐军都要靠封赏来维系府兵的作战意志,这些突厥人就更别提了。你若是来个为了突厥,给老子冲啊!保证这些人会出工不出力。   “万岁!”   突厥人开始了进攻。   “准备……”   城头,吴会喊道:“弩箭……”   “放!”   一波弩箭飞了下去。   冲击中的突厥人倒下数十。   可突厥人有多少?   数万!   看不清!   数不清!   “弓箭手……”   “放!”   弓箭的规模大了些,而且命中率也提升了些。   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呯!   云梯搭在了城头下面一点,这是测算好的高度,避免守军能用叉子把云梯顶翻。   噗噗噗!   人冲上了云梯,整个云梯往下沉。   吱呀!   无数吱呀的声音中,敌军来了。   “杀!”   城头爆发了激战。   王出海带着麾下守御一段城墙。   “稳住!”   王出海拎着长枪拼命捅刺。   一个突厥人挥舞长刀,随即人就猛的跳了上来。   “杀!”   王出海奋力捅刺。   突厥人避开,接着竟然用腋下夹住了枪杆子,暴喝一声往前冲。   “队正!”   麾下焦急大喊。   “弃枪!”   有人高喊。   在这等情况下,弃枪是唯一的出路。   王出海竟然没有松手,而是双手握着长枪,竟然猛地往前送。   枪杆和突厥人的腋窝发生了剧烈的摩擦,高热啊!   突厥人吃痛不过,下意识的张开了右臂。   王出海快速后撤两步,来了一记回马枪。   一枪封喉!   “彩!”   唐军不禁欢呼起来。   可还不止于此。   第二个突厥人已经冒头了。   王出海长枪势尽,他疾步向前,调转了长枪,枪尾一点,正好戳在了突厥人的额头上。   突厥人仰天倒下,下面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王出海收枪站立。   威风凛凛!   吴会手持马槊,不断的刺杀冲上来的敌人,可敌人太多,守军太少,不断有小股敌人登城成功,旋即组队冲杀。   “放箭!”   一波波箭雨射杀着那些敌军小队,但城下不时也有箭雨覆盖上来,守军依旧要付出代价。   城头血流成河。   张文彬斩杀一人,目光梭巡,见那些将士都在奋力拼杀,士气高昂,心中一松。   一个军士被突厥人抱住,长刀从他的后腰穿透了出来。军士目眦欲裂,叉开食中二指奋力戳去。   “啊!”   突厥人惨叫一声,松开手捂着眼睛,跌跌撞撞的后退,径直摔落城头。   军士捂着腹部,看了张文彬一眼,喊道:“校尉,我去了!”   城头刚冲上来一个突厥人,军士冲了过去。   呯!   长刀砍中了军士的脖颈,张文彬见到他的双眸失去了神彩,可却依旧记得抱住对手。   “不!”   突厥人高喊。   随即二人一起跌落城头。   一个老卒喊道:“回来!”   可只有城下传来的惨叫声在回应他。   张文彬的眼皮蹦跳,喊道:“杀敌!”   阿史那贺鲁远远看着城头的惨烈,说道:“唐军敢战,意志坚定。莫要想着他们会崩溃。告诉勇士们,要前赴后继,斩杀一人赏三十帐,斩杀两人赏一百帐!”   一百帐就算是小地主了,不,小贵族。若是以后发展得力,弄不好子孙就能成为突厥中的一股势力。   而所谓的可汗便是从这些势力中拼杀出来的。   士气随即大振。   阿史那贺鲁唏嘘道:“当年本汗一味用突厥的荣光来激励士气,可后来才知晓,荣光是荣光,钱财是钱财。草原上的雄鹰只会为了猎物俯身,勇士们也是如此。”   一刻钟后,士气回落。   “可汗,唐军损失不少。要不,继续?”   有人建议继续进攻。   阿史那贺鲁摇头,“攻击要稳,一味强攻会让唐军士气高昂,此刻撤回,他们心神一松,随即身心俱疲……”   有人赞道:“可汗英明。”   “是啊!”有人说道:“和女人睡觉时,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觉着力大无穷。可等一过了,整个人却萎靡不振。”   阿史那贺鲁抚须微笑,“都是一个意思。”   战场上响起了一阵暧昧的笑声,可见这些权贵们的放松。而阿史那贺鲁也乐于见到麾下的放松,如此攻击起来会更得力。   城头,张文彬坐在地上喘息。   “查点伤亡。”   一阵忙碌后,有人来禀告。   “校尉,兄弟们战死三十九人,伤……五十余。”   这只是初战,竟然就如此惨烈。   张文彬的脸颊颤抖,“去看看。”   他开始巡查。   民夫来了,他们收敛了战死的尸骸,随即把重伤无法坚持的伤员抬到城中去治疗。   “校尉。”吴会恢复了些精神,“这般下去咱们坚持不了多久,两日……”   张文彬说道:“死光再说。”   吴会用力点头,“也好,死光再说。”   “校尉,喝口水吧。”   有人送了水囊来,张文彬仰头就灌。   “舒坦!”   他抹去嘴角的水渍问道:“城中如何?”   一个队正说道:“城中百姓安稳。”   张文彬眯着眼,“那支商队呢?”   队正说道:“也还安稳。”   张文彬点头,“若是不妥当,杀了再说。”   队正笑道:“校尉放心,真到了那等时候,兄弟们不会手软。”   ……   梁氏在家中做饭。   炊烟缭绕中,三个孩子在外面闹腾,梁氏骂道:“都是讨债鬼!你等的阿耶在厮杀,都乖些,否则一顿狠抽。”   做好饭菜后,梁氏叫老大进来帮忙端菜。   王周坐在门槛上,目光茫然。   “阿耶,吃饭。”   梁氏拿起围裙搓搓手,“也不知厮杀如何了。问了那些人也不肯说有多少敌军,若是说了好歹有个准备。”   王周起身,“外面喊杀声整天,天知道来了多少突厥人。这些贱狗奴就如同是野狗,见到大唐的大军来了就逃窜,等大军走了又偷偷摸摸的出来,这轮台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支商队罢了。哎!阿史那贺鲁越混越回去了。”   梁氏笑道:“那不是劫匪吗?”   吃完饭洗刷干净,梁氏悄然出门。   街上有军士在巡查,但很少。   隔壁吱呀一声,邻居张举出来了,见到梁氏就低声道:“想去看看?”   梁氏点头,张举指指她的围裙,梁氏一看不禁大囧。   “只管去。”张举看看左右,“城中巡查的军士少,可见来的突厥人不少,我也是出来问问,好歹能帮忙抬抬东西。”   二人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左转右转的,竟然摸到了靠近城头的地方。   但转出来时,张举和梁氏都惊呆了。   那些民夫抬着一具具尸骸走下城头,把尸骸放在大车上,接着转身上去。   “三四十个了。”张举有些发慌,“怎地战死了那么多?”   梁氏心跳如雷,她左顾右看,却没看到丈夫王出海。她有些急了,不顾规矩走了出去。   “谁?”   城头一个军士张弓搭箭,动作快的吓人。   梁氏认得这是王出海的麾下,就问道:“可见到我家夫君了?”   军士见是她就松了口气,指指侧面,“队正在那。”   王出海正在帮一个兄弟处置伤口。   “队正,你娘子来了。”   王出海起身缓缓看去。   一人在城头,一人在城下。   二人相对一视。   王出海骂道:“谁让你来的?丢人!滚回去!滚!”   军中自有规矩在,战时未得许可,百姓一律不得出门。   可梁氏都摸到了城下,算下来属于严重违规。   张文彬正好巡视过来,见状皱眉,“巡城的人不尽职,战后严惩。”   吴会苦笑,“城头兵力不足,巡城的军士仅仅二十余,顾此失彼。”   “耶耶不管这个,就算是只有一人也得看好城中。”   梁氏赶紧福身,“妾身这便回去了。”   她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浑身浴血,但面色还行,手脚活动自如,心中一松。   王出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快滚!”   梁氏转身。   “敌军进攻!”   她缓缓回身,就见王出海拎着长枪冲到了城垛边。   那些受伤的军士挣扎着起身,也跟着走到了城垛边。   无人后退!   视线内,一波波的突厥人在缓缓走来。   吴会咬牙切齿的道:“阿史那贺鲁这是欺城中兵力不足,弓箭不力。”   张文彬冷笑,“耶耶一直没动用那个东西,就等着请他好好的吃一顿。”   吴会眼前一亮,“火药包?”   张文彬点头,“第一次攻击很猛烈,若是那时动用火药包,敌军难免会警觉。此次你看……突厥人密集的不像话,这是有恃无恐。”   火药包来了。   远方,阿史那贺鲁踌躇满志的道:“最迟明日早晨攻破轮台,随后杀光唐人,抢光所有的钱粮兵器。”   一个贵族说道:“可汗,女人还是要留着。”   阿史那贺鲁点头,“自然如此。”   “要开始了。”阿史那贺鲁微笑着,“这些年本汗一直在蛰伏着,唐军来了就跑。所有的一切就为了今日……拿下轮台,安西震动。禄东赞不是傻子,他会趁势出击,随后两边夹击,哈哈哈哈!”   有人咦了一声,“可汗,城头丢下了许多东西。”   阿史那贺鲁看到了那些黑点,笑道:“他们以为能凭着石块阻拦我们的勇士吗?”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咿律律!”   阿史那贺鲁的战马人立而起,幸而他骑术精湛,这才没有落马。   可他却没有半点得意,而是喝道:“是唐人的火药!”   城下此刻成了地狱,那些突厥人倒在炸点周围。更远些的地方,有人受伤在惨叫,有人木然回身,脚步蹒跚的往回走,谁都拉不住。   懵了!   全懵了!   “可汗,让勇士们退回来吧!”   城头出现了唐军,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冲着城下乱射。   此刻那些突厥人都被炸懵了,随便一箭就能射杀一人。   “爽快啊!”   “砸石头!”   箭矢有些稀疏,民夫们搬起石头往下扔,惨叫声连成一片。   张文彬喜道:“局势大好啊!可惜骑兵不多,否则耶耶就敢开城出去冲杀一番。”   “敌军收兵了。”   吴会同样有些遗憾。   这一波攻击太过犀利,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无能!”   士气跌落了。   阿史那贺鲁知晓自己必须有所作为。   几个将领跪在他的身前,阿史那贺鲁走了过去。   呛啷!   刀光闪过。   人头利落的落地。   阿史那贺鲁抬眸,“杀进去,钱粮都有,女人也有。”   没有多余的话语,阿史那贺鲁就逼着麾下继续进攻。   一个将领喊道:“他们的火药不多,不用担心……”   可冲在最前面的都是炮灰啊!   在逼迫之下,突厥人再度发动了攻击。   “散开些。”   突厥人很快就寻到了对付火药包的法子,那就是散开。   轰轰轰轰轰!   火药包爆炸,死伤明显少了许多。   “哈哈哈哈!”   有人在大笑。   “少扔些。”   张文彬冷笑道:“人散了,死得少了。可攻击却也弱了,这便是双刃剑。我等只需坚持三日,庭州那边定然就会察觉,随后庭州援军赶来,都护府的大军也会出动,阿史那贺鲁可敢逗留吗?”   攻城战历来都惨烈,但相对于突厥人来说,唐军要轻省许多。   王出海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刺杀,刺杀……   他的手突然软了一下,对面的突厥人大喜,猛地扑了过来。   王出海心中一凛,下意识的丢弃长枪,接着拔出横刀。   刀光闪过,突厥人倒地抽搐,脖颈那里血肉模糊。   王出海喘息着,腰侧那里破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不断涌出。   “队正!”   一个军士回头绝望喊道。   五个突厥人冲了上来,而这名军士右腿受伤,只能单膝跪着。   王出海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他的身体转动间明显的慢了半拍。   “杀!”   王出海一刀斩杀一人,单膝跪着的军士顺势砍断了一人的腿,又挣扎着站起来,喊道:“耶耶和你等拼了。”   他冲进了敌群中,王出海喊道:“老三!”   军士被围在了中间。   “啊……”   只能听到他奋力的嘶吼。   “放箭!”   增援的来了,一波箭雨射翻了这股敌军。   敌军收兵了。   王出海走了过去,扒拉开几具尸骸,看到了军士。   军士喘息着,面色惨白,“队正,我……我可是……好汉?”   王出海点头,“是!”   军士的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眸中却失去了神彩。   王出海回头喊道:“这里有人受伤,救救他!”   一个医者飞也似的跑来,就跪在军士的身侧,只是看了一眼,接着按了一下脉搏,说道:“兄弟一路走好!” 第1092章 全民皆兵   庞大的攻城军队在缓缓往后撤离,看着丝毫不乱。   “唐军人数不过数百,勇士们知晓了之后信心倍增。”   一个将领自信的道:“今日就能攻破轮台。”   在攻城的同时,阿史那贺鲁令人筑了一个土台子,很是粗糙,甚至都没有夯实。众人上去后,没多久就有的站得高,有的站的低。   阿史那贺鲁就站在最高的地方,目光幽幽,“别小看了唐军,今日是攻不下了,明日!”   随后他召集了攻城的将领来问话。   “唐军坚韧,悍不畏死。”   “坚韧吗?”阿史那贺鲁说道:“我们的勇士更坚韧。轮换,继续进攻。”   他对将领们说道:“我们人多,随时能轮换。而他们人少,只能硬撑着。”   “看他们能撑多久。”   进攻又开始了。   这一波进攻一直延续到了黄昏。   “撤!”   攻城大军开始撤离。   一个将领一边回来,一边说道:“唐军竟然这般坚韧,明日可能破城?”   阿史那贺鲁看着残阳如血照在城头上,微笑道:“今日唐军损失至少一半,明日他们如何支撑?”   攻城是四面攻打,等各方主持的将领回来禀告后,阿史那贺鲁信心大增。   “至少一半。”   这是一个好消息。   守军越少,就越会捉襟见肘。   第二日。   晨风微凉,张文彬站在城头上,看着远方蠕动的突厥大军,说道:“庭州有斥候不断往来于庭州与轮台之间,用于侦探盗贼。昨日他们就该接近了此处,今日发现,随后回去报信……下午庭州就能获得消息。”   ……   十余骑正在庭州往轮台的路上缓缓而行。   为首的是老卒韩福。   韩福看着前方,说道:“盯着些左右,娘的,那些马贼可不轻省。”   这里是安西最乱的地方之一,那些未曾依附阿史那贺鲁的突厥人变成了马贼,专门盯着这条贸易线路打劫。   马贼下手狠辣,但凡被他们盯上的商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不,也有例外,那便是女人能活,但从此生不如死。   “老韩,那是什么?”   百余骑突然出现在前方,就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快速逼近。   韩福却丝毫不慌,仔细看了看,“是突厥人!”   他策马掉头,“不对劲,赵二,你回去报信,就说……”   “敌袭!”   有人尖叫。   就在他们的后方侧面,数百骑正在蜂拥而至。   韩福喊道:“杀回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自己的兄弟往来路疾驰。   两侧的突厥人在拼命包抄。   一旦包抄成功,他们将会被围杀。   “快!”   这时候没人怜惜马力,战马也知晓到了拼命的时候,奋力疾驰着。   “快啊!”   左边的突厥人速度最快,越来越近了。   韩福突然喊道:“赵二走,其他人跟我来!”   赵二浑身一颤,“老韩!”   韩福骂道:“甘妮娘!快走!别让耶耶死的不值当。告诉庭州,轮台危险了。”   他带着麾下的兄弟一头撞上了敌军。   杀!   韩福用马槊轻巧的刺杀一人,旋即弹开,借助这股子力量,马槊挥动,侧面的敌人被刺中落马。   他们阻拦了敌军一瞬。   就是这么一瞬。   前方出现了一个缺口。   赵二就从这个缺口中冲了出去。   两个突厥人及时追赶。   马背上的赵二张弓搭箭,回身一箭射杀一人,另一人下意识的勒马。   赵二回头。   韩福他们已经陷入了重围之中,只能听到喊声。   “杀!”   韩福奋力冲杀着。   他趁着空闲看了一眼,见赵二正在远遁,不禁笑了。   “兄弟们,亏不亏?”   残余七人聚在他的身边,周围全是敌军。   “不亏!”   每个人都是浑身浴血,但目光坚定。   “我们失败了。”   突厥将领看着远去的赵二,恨得牙痒痒,“此人一去,庭州定然就能得了消息。不过倒也无妨。”   “轮台坚持不到庭州的援军赶来。”   突厥将领喝道:“下马饶你等不死。”   功劳没了,罪责不少。若是能擒获几个俘虏,也算是将功赎罪。   韩福问道:“归降有何好处?”   突厥将领窃喜,“归降了之后,你等就是可汗的心腹,女人优先给你等,钱粮也不缺,甚至会分给你等人口牲畜。从此之后,你等只需苦练杀伐手段,其它都有人斥候,岂不舒坦?”   这便是诱惑。   韩福犹豫了一下,“可有金银?”   突厥将领笑道:“要金银作甚?手中有牛羊,随时都能换成钱财。如何?”   韩福低下头,看似在仔细琢磨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这七人竟然呼吸平静了。   “他们在趁机歇息!”   韩福抬眸,“杀!”   什么归降,不过是给自己喘息的借口。   此刻韩福等人都歇息了一波,战马也恢复了许多。   突厥将领面色大变,羞恼的道:“全数弄死!”   韩福带着麾下不断冲杀。   “老韩,我走了!”   “兄弟一路走好!”   “老韩,走了!”   “一路走好!”   韩福不断冲杀,身后陆陆续续传来了兄弟们告别的声音。   他没回头。   他痛恨自己无法回头再看看兄弟们。   最后一个兄弟被淹没在人潮中。   “老韩,我走了!”   韩福的眼中挂着水光,“等着我,兄弟们,等着我!”   他是冲着突厥将领在冲杀。   “这是唐军中的老卒!”   一个突厥人说道,引得众人心生凛然。   突厥历来以悍勇著称,可大唐却每每以少胜多,用自己的悍勇击溃了他们的悍勇。   阿史那贺鲁避战许久了,这些突厥人忘却了大唐将士的悍勇,今日就被上了一课。   “杀了他!”   突厥将领知晓不能再这样了,否则麾下的士气会跌落到谷底,回去阿史那贺鲁能宰了他。   韩福不断冲杀,敌军不断倒下,他的身上也不断多了伤口。   距离敌将还有十余步,可前方的敌军重重叠叠。   韩福的腹部中了一刀,内脏在往外涌。   “他完了!”   突厥人在欢呼。   一个突厥人猛地从后面给了韩福一刀。   韩福松手,马槊落地。   此人完了!   失去了武器的韩福就是个待宰羔羊。   但这些突厥人依旧敬畏这样的勇士。   马槊还未落地,韩福一手拿弓,一手拿箭。   张弓搭箭!   他浑身都在剧痛,生命力在急速流逝。   那些突厥人愕然。   手松。   箭矢飞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箭矢的方向转动。   噗!   突厥将领捂着插在胸膛上的箭杆,不敢置信的看着缓缓落马的韩福。   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竟然还能射出这么精准而充满力道的箭矢。   所有人瞠目结舌!   射出这一箭后,韩福浑身的精气神都在消散。   他落在地上,看着那些突厥人呆呆的,不禁就笑了。   “踩死他!”   有人尖叫。   数百人围杀十余唐军骑兵竟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可汗会咆哮。   马蹄声突然从庭州方向而来。   百余骑出现在了视线内。   “是唐军!”   “走!”   能打的草原各部屁滚尿流的突厥骑兵,在面对比自己少了许多的大唐骑兵时,不是说迎上去厮杀,而是掉头就跑。   骑兵们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开始加速了。   “撤!”   突厥人撤的更快,他们甚至都没带走将领的尸骸。   没办法,要带走尸骸就必须把尸骸捆在马背上,否则让让一个骑兵带着尸骸逃窜,那速度会让唐军喜不自禁。   这便是慌不择路。   骑兵们蜂拥而至。   为首的将领发现了韩福,下马走过去。   韩福躺在那里,胸膛起伏微弱。   将领单膝跪在他的身侧。   “我是王来。”   韩福张开嘴,“突厥……”   王来点头,“我知晓,轮台必然危急。”   “老韩!”   赵二来了,他奔逃没多久就遇到了王来率领的骑兵,就带着他们一路杀过来。   韩福欣慰的看了他一眼。   “老韩!”   赵二跪在地上,眼泪珠子不住的滴落。   老韩是他们的头领,带着他们在这条商道上查探了无数次。他看似凶狠,喜欢骂人,但每次遇到马贼后,都是他冲杀在前。   谁若是失误陷入困境,老韩定然会第一个冲杀过来解救,随后破口大骂。   宿营时老韩就会很懒,他选定了一个宿营的点后就不管了,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远方。有人问,他说在看着家乡,那里有他的亲人。   随后他就会骂儿子不争气,没能继承他的武勇,反而喜欢读书。   等第二日他又会改口,说读书也好,兴许以后能做个官。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韩福突然吸了一口气,面色红润,但接着就变得惨白。   王来一看就知晓是回光返照。   “可还有未曾了的心愿?”   王来低头倾听。   “大郎……好好……读书。”   王来点头,“我们会转告,兄弟们会照拂你的家人,安心。”   韩福看了一眼赵二。   “老韩!”   赵二跪下。   韩福的声音有些细微。   王来和赵二侧耳。   “兄弟们,等等我。”   ……   “轰轰轰轰轰!”   火药包密集的爆炸,城下的敌军倒下一片。   “校尉,火药包不多了。”   吴会检查了一番,带来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张文彬正赤果上半身,胸口那里一个伤口,此刻已经不流血了。   “还有多少人?”   吴会黯然,“能战的还有四百余兄弟。”   “突厥人太疯狂了。”   张文彬坐下,浑身放松,“这一波波的攻城从未停过。兄弟们疲惫之下,应对不暇。”   若是正常的攻击节奏,张文彬敢打包票,自己带着麾下能坚守半个月。   “庭州那边的援军今日就能出发。告诉兄弟们,再坚守一日。”   张文彬知晓这很难。   王出海受伤的地方不少,医者处置了伤口后说道:“王队正,去歇着吧。”   王出海起身,龇牙咧嘴的道:“城头人越发的少了,如何能下去?”   四百余人坚守不小的轮台城太艰难了。   “敌军进攻!”   王出海拎着长枪走了过去。   视线内全是人。   身边的军士说道:“阿史那贺鲁够狠,趁着敌我混在一起的时候放箭。草特么的,好些兄弟都倒在了那个时候。”   唐军太过悍勇,阿史那贺鲁咬牙来了个不分敌我,等敌我混在一起时令人在城下用箭矢覆盖。   这一招让唐军损失惨重……你不能躲,更不能预料到。一旦躲了,敌军就能趁势掩杀。   许多唐军将士都倒在了箭矢下。   “噗!”   云梯搭在了下面一些。   “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飞舞下去。   王出海喊道:“准备……”   他的麾下还剩下三十人,算是不错。   三十人看守一长段城头,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杀!”   城头到处都在厮杀,不时有敌军突破,随后被所剩不多的预备队赶了下去。   哪怕城头的人再少,赵文斌依旧留下了六十人的预备队。   没有预备队,一旦城头被突破就再无还手之力。   王出海奋力刺杀,城头的尸骸渐渐堆积。   两个突厥人冲杀上来。   一个突厥人猛地当头一刀。   王出海避开,刚想刺杀,就见另一个突厥人张弓搭箭。   他浑身冰凉,但还是下意识的出手。   手松!   箭矢飞了过来。   王出海一刀砍杀了对手。   箭矢扎进了他的胸膛。   王出海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往外流淌。   刀光闪过。   王出海看到了城中。   他看到了自己家。   人头落地!   那双眸依旧不肯闭上,死死的盯着自己家的方向。   “队正!”   厮杀越发的惨烈了。   当这一波进攻结束后,远方下一波敌军开始出发。   这便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让守军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当黄昏时,敌军潮水般的退去。   张文彬长出一口气,舔舔嘴唇,觉得腥臭难闻,竟然全是血痂。   他看看左右,尸骸堆积如山。   那些将士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歇息!”   命令下达,所有人不管不顾的坐下。有人坐在了尸骸上,有人坐在了血泊里。   坐下后,没有人愿意再动一下。   吴会来了。   步履艰难!   “伤到了?”   张文彬问道。   “腿中了一箭。”   吴会骂道:“阿史那贺鲁这个贱狗奴,不时就令人用箭矢覆盖城头,娘的,他的麾下竟然也忍得住。”   “忍不住就得死,怎么死都是死,他们自然选择被驱策而死,好歹还能看看运气。”   张文彬问道:“还有多少兄弟?”   吴会扶着城头缓缓坐下,痛苦的呻吟道:“还剩下三百不到的兄弟。”   “许多都是被不分敌我的箭矢弄死的,贱狗奴!”   不分敌我就是以命换命。唐军人少,自然吃了大亏。   吴会靠在城头,突然说道:“校尉,该他们上了吧?”   张文彬闭上眼睛,“我一直觉着武人便是武人,百姓便是百姓。武人保护家园,百姓建造家园。”   吴会说道:“此刻已经顾不得了。若是破城,那些百姓会死的更惨……阿史那贺鲁绝对会屠城。”   “我知晓。”张文彬觉得连呼吸都艰难,“令城中男丁全数上城头,发给他们兵器,就趁着这个时机操练一番城头的规矩,好歹……少死一个算一个。”   有官吏出发了。   “各家各户的男丁集结起来,准备上城头戍守!”   “外面是突厥人,破城之后他们定然会屠城,是男儿就站出来。”   一家家房门开了。   妇孺站在后面,男丁走在前方。   “好生杀敌!”   一声声叮嘱后,看着亲人汇集在队伍中,有人哽咽,有人痛哭失声。   但就是没有人后悔!   张举也出门了。   他交代了妻子,“看好家,若是……记得把孩子抚养长大。”   没有什么我若是去了你就另找一个。   在这个时刻说这等话就是羞辱自己的妻子。   钱氏带着两个孩子送行,说道:“夫君只管去,我在家中照顾老人和孩子,若是不妥,来世我当牛做马。”   吱呀!   隔壁门开了。   梁氏走了出来。   “都要去?”   梁氏有些惊讶。   张举点头,“情况危急了。”   梁氏担心丈夫,“你去若是见到我家夫君,就说家里一切都好。”   张举点头,“放心。”   梁氏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军士,就招手,“可见到我家夫君了吗?”   军士就是王出海的麾下,他身体一震,僵硬的抬头。   梁氏只觉得浑身发软,“他……他在哪?”   军士低下头。   钱氏赶紧过去扶住了梁氏,落泪道:“别难过。”   可怎么可能不难过?   梁氏看着茫然,良久才喊道:“夫君!”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不只是她一家,许多人再也没能回来。   王周走出了大门,身体摇晃了一下,说道:“尸骸可在?”   军士点头。   王周说道:“走,去把老大接回来。”   梁氏无声哽咽,回身道:“大郎看着弟弟。”   屋里,十三岁的王大郎茫然靠在墙壁上,两个弟弟破例的很乖,没有吵闹。   尸骸被拉了回来,梁氏弄了一盆水,一遍遍的为丈夫清洗着身体,随后把人头缝和脖颈缝合。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她为丈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可城中的棺木却不够,只能暂时放着。   这一夜,王家的磨刀声不断。   天明,外面喊杀声重新响起。   梁氏把丈夫的甲衣披上,拿起他的横刀。   回身,她看到了手握横刀的王周。   以及自己的大儿子王大郎。   打开大门。   走了出去!   一家家的大门打开。   老人,妇人,少年……   ……   求月票! 第1093章 对于逃跑突厥人是认真的   “杀!”   张文彬觉得自己已经脱力了,可每次敌军冲上来他依旧能杀敌。   敌军仿佛是无穷无尽,不断的涌上来。   “箭矢!”   有人喊道,瞬间所有人蹲下。   这是张文彬想到的法子。   箭矢从城下飞了上来,那些站立的突厥人倒下无数。   而蹲着的唐军也倒了些,不过相比于前两日伤亡少了许多。   “杀!”   趁着敌军被自己人杀的伤亡惨重之际,唐军顺势掩杀,城头的敌军被驱赶了下去。   “可汗,箭矢对唐军作用不大了。”   前线的将领来请示。   “那就停了吧。”   阿史那贺鲁说道:“唐军的人数看似又多了不少,可多半是百姓。告诉勇士们,破城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知道收获就在眼前。   将领在大声的鼓舞士气,说着破城后可能的收获。   一波波突厥人往上涌,阿史那贺鲁放低了声音,“本汗已经派了骑兵去伏击唐军庭州方向的斥候,他们来不了。”   众人一阵赞美。   有人说道:“庭州那边来人了。”   阿史那贺鲁看去,却是自己一方的游骑。   可将领呢?   游骑冲到近前,禀告道:“可汗,昨日我等围杀了敌军斥候……”   阿史那贺鲁的脸多了笑意。   “可有一骑逃窜,随后带着百余唐军骑兵而来……”   阿史那贺鲁面色铁青,“快,派出斥候去庭州方向哨探。”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转瞬,阿史那贺鲁盯住了城头,“告诉勇士们,谁第一个破城,赏五百帐!”   五百帐就算是贵族了,堪称是一步登天。   突厥人疯了!   城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张文彬看着那些男丁和麾下将士不断倒下,心中冰冷。   “校尉!”   吴会也深陷敌军之中,奋力砍杀出来后,满脸是血,“敌军发狂了,定然是庭州那边发现了这里的异状。”   是啊!   但突厥人发狂了。   城头压力倍增。   一处被突破了。   “校尉!”   有人高喊。   张文彬喊道:“去增援。”   他喊了几声,可没人回应。他回头一看,才发现预备队已经没有了。   没有预备队就是待宰的羔羊!   张文彬深吸一口气,“让我们与轮台共存亡!”   他刚想冲过去,眼角发现有人影闪动。   他侧脸看去。   “杀啊!”   数百人冲了上来。   他们有须发皆白的老人,有身材臃肿的妇人,有拿不稳刀枪的少年……   张文彬呆立原地。   “跟着老夫来。”   为首的老人喊道:“不要单打独斗,来,捡起长枪,排队……杀!”   那些老人和妇人们站在一起,把少年们挡在身后,奋力刺杀着。   张文彬看着这一幕,觉得脸上湿热,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杀啊!   喊杀声传来,张文彬回身看去。   商队的头目张彪拎着横刀冲在最前方,身后跟着数十伙计。   他们冲上了城头,随即就加入了战团。   张彪一刀斩杀一人,随即中了一刀。   “贱狗奴!”   张彪骂道:“耶耶弄死你!”   他五十多岁了,身材微胖,此刻杀人却毫不含糊。   商队的伙计都是走南闯北的人精,见多识广不说,身手也了得。   他们在路上会遇到劫匪,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早就被灭了。   这一波生力军的加入缓解了城头的危机。   “唐军多了不少人!”   城头此刻人影幢幢,看着密密麻麻的。   “是妇孺!”   有人欢喜的喊道:“可汗,大多是妇孺。”   阿史那贺鲁狂喜,“唐军没人了,让全军进攻,快!”   破城就在眼前啊!   攻防战进入了白热化。   每一瞬都有人跌落城头,每一瞬都有守军被斩杀!   梁氏奋力的捅刺,身后的王大郎喊道:“阿娘,让我来!”   梁氏只是摇头。   “等阿娘死了你再来!”   王周在侧面中了一刀,他跌跌撞撞的冲上去,抱着一个突厥人就冲下了城头。   “阿翁!”   王大郎嚎哭起来。   梁氏喊道:“莫哭!大郎,挺直腰……”   百姓终究不是军士。   城头危险了。   一股股敌军突破上来,狰狞的笑着。   战功就在眼前啊!   张文彬已经绝望了。   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不顾生死的突厥人。   他们前赴后继,用同归于尽的手段在厮杀。   “校尉!”   吴会再度被淹没。   张文彬眼角狂跳,知晓到了最后的时刻。   “哈哈哈哈!”   城下的突厥人都在狂笑。   远方的阿史那贺鲁等人也在狂笑。   “校尉。”   有人喊道:“左边!”   张文彬斩杀一人,趁着空闲看了一眼左边。   左边,一骑突兀的出现。   骑兵勒马看了这边一眼。   “是谁?”   张文彬下意识的问道。   “是谁?”   阿史那贺鲁问道。   游骑出发了。   骑兵回头喊着什么。   接着天际出现了黑线。   城头的张文彬一边砍杀一边看着。   阿史那贺鲁站在土台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是骑兵!”   有人问道,“是庭州方向,可是我军的游骑?”   黑线开始加速了。   渐渐清晰。   “竖起大旗!”   大汉猛地举起了大旗。   噗!   风吹过,大旗迎风招展。   一个唐字格外的醒目。   “是援军!”   张文彬喊道。   “援军来了!”   城头的军民狂喜。   而城下,那些突厥人心慌意乱的侧身看着。   “是庭州的援军!”   阿史那贺鲁迟疑了。   “多少人?”   有人说道:“可汗,唐军有四百骑!”   优势很大啊!   “先撤下来。”   阿史那贺鲁知晓此刻军心乱了,若是再攻城就是送死。   敌军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清理城门!”   张文彬喊道。   当夜发现突厥人后,张文彬就令人把城门封堵了。   梁氏站在那里,说道:“大郎。”   王大郎一直在后面,此刻上来扶着梁氏,“阿娘。”   梁氏指着一个在往城垛爬的突厥人说道:“你去,杀了他。”   王大郎哆嗦了一下。   少年在家中连鸡都没杀过。   “杀了他。”梁氏坚定的道:“为你阿耶和你阿翁报仇。”   王大郎的眼中充盈着泪水,哽咽着上去,奋力的砍了一刀。   “再砍!”   一刀接着一刀。   王大郎跪在城头嚎哭,“阿翁,阿耶!”   张文彬过去感谢商队。   郑彪就躺在城头,他的大腿挨了一刀,随行的伙计在给他处置伤口。   张文彬看了一眼伤口,就知晓郑彪从此只能瘸着一条腿走路,甚至需要拐杖。   他问道:“后悔吗?”   郑彪笑了,“老夫是个商人,商人狡猾嘛!该狡猾的时候老夫不会老实,为了挣钱老夫愿意弄死对手……愿意不顾律法。”   张文彬问道:“那你今日这笔生意却亏大了。”   “是啊!”郑彪微笑道:“老夫是个狡猾的商人,但在此之前,老夫先是大唐男儿!”   张文彬颔首,“好男儿!”   四百余骑兵列阵。   “敌军在列阵。”   为首的将领谢平说道:“我军彻夜赶路,战马需要歇息,他们既然停下了也好。”   四百余骑兵面对百倍于己的敌军却丝毫不惧。   他们从容的下马喝水吃东西。   “唐军是连夜赶路,难怪能及时赶到。”   阿史那贺鲁在盘算,“四百余骑,我军若是倾力一击……”   身边的将领说道“但必然会付出代价。”   众人想到了当年苏定方数百骑击破突厥大营的事儿。   唐军太猛了。   阿史那贺鲁摇头,目光坚定的道:“我们不能再逃了,要用一次胜利来彰显突厥的英勇。告诉他们,战!”   可汗竟然不逃了?   全军上下莫名振奋。   以往但凡听到唐军来了,阿史那贺鲁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可今日面对唐军四百余骑,他竟然选择了战斗。   “可汗威武!”   麾下士气高涨,阿史那贺鲁也士气倍增。   “出击!”   留下五千骑挡住可能出城的守军后,阿史那贺鲁全军出动。   “击溃庭州骑兵,随后反手破了轮台城,接下来咱们就去庭州。失去了骑兵的庭州将任由我们宰割!”   美好的前景让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噗噗噗!   噗噗噗!   阿史那贺鲁听到了些声音。   就像是……   远方有尘土飞扬。   一个个黑点出现,接着开始奔跑。   “是唐军!”   “是他们的步卒!”   这些步卒跑的气喘吁吁,面色涨红。大多浑身汗湿。   从昨日出发开始他们就没停过脚步,此刻竟然能紧跟骑兵赶到,让人震撼。   “他们没披甲!”   所有步卒都是一身衣裳,但却带着刀枪和弓箭。   他们舍弃了甲衣,也舍弃了最大的优势。   “列阵!”   步卒列阵,每个人的身体都在晃动。   正在奔驰的突厥人愣住了。   唐军的步卒来了啊!   在和唐军的多年厮杀中,大唐骑兵是让突厥人闻风丧胆的兵种,但要问他们最怕什么,还是大唐步卒。   大唐步卒列阵后恍如礁石,任由巨浪滔天,依旧被反击的粉碎。   那些步卒看着累惨了,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可突厥人的士气却不由自主的往下滑落。   “可汗!”   “可汗,撤吧!”   阿史那贺鲁羞刀难入鞘。   谢平上马。   四百余骑兵上马。   他们手握长枪或是马槊,精神抖擞。   “阿史那贺鲁围城三日,城中定然死伤惨重。何以抚慰那些生者?何以祭告那些逝者?”   谢平举起马槊,“杀敌!”   四百余骑迎着敌军大队人马冲杀而去。   这是逆袭!   那些步卒还在喘息。   “长枪!”   长枪手列阵。   “出击!”   步卒紧跟着骑兵发动了攻击。   他们无视了敌军数目更多的现实。   阿史那贺鲁痛苦的闭上眼睛。   “坚持!”   他想看看,试一试……   城门洞开!   张文彬策马冲了出来。   身后,百余军士跟随。   “这么点人!”   留守的突厥人在笑。   接着更多的人冲了出来。   老人,妇人,孩子……   他们拿着刀枪,眼中压根就没有畏惧之色。   “杀啊!”   唐人从不畏惧对手。   不管你有多强大!   不管你有多少!   但凡遭遇!   杀!   “杀啊!”   四百余骑冲杀了进去,双方不断砍杀。   不过是十息,突厥人就顶不住了。   四百余唐军骑兵就像是一枚巨箭,不断在往他们的中心地带冲杀。   随后步卒上来了。   长枪捅刺,失去速度的骑兵就像是羔羊般的无助。   “放箭!”   箭雨一波波的飞了过去,敌骑不断落马。   “不行了!”   有将领悲鸣道:“可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史那贺鲁面色惨白,“撤!”   他的尝试失败了。   “撤!”   突厥人疯狂迂回溃逃。   “撤!”   阿史那贺鲁被簇拥着跑了。   那五千突厥人正准备收拾出城的轮台军民,却看到了奔逃而来的阿史那贺鲁等人。   “是可汗?”   “可汗在作甚?”   “跑啊!”有人挥手高喊。   原来可汗跑了?   五千人傻眼了。   “跑!”   对于逃跑突厥人是认真的。   在被大唐多次毒打之后,他们对于逃跑有了许多心得。   譬如说每次逃跑都会把最次或是最不听话的麾下留下阻击追兵。   这相当于是请大唐出手清理他们之中的垃圾。   每一次阿史那贺鲁都处理的肝颤。   此次也不例外。   ……   秋季的长安多了些萧瑟。   这也是出游的好机会。贾平安刚决定一家老小去城外游玩。   “我不去!”   苏荷在装死狗。   “阿娘,你的点心铺亏本了。”   兜兜急匆匆的冲进来。   “什么?”   苏荷一瞪眼,“那些点心都是我尝过的,怎会亏本?”   兜兜看了老爹一眼,“真的亏本了。”   苏荷急了,起身就出去。   到了前院,马车准备好了,苏荷上车。   这一路晃晃悠悠的,晚些竟然有些颠簸,苏荷问道:“这是哪?”   兜兜得意的道:“阿娘你自家看。”   苏荷拉开车帘往外一看……   已经出城了。   “贾兜兜!”   母女俩开始斗嘴。   贾昱在给父亲说着自己学习的情况。   “那些学长有的去了工部,有的去了户部,都很是得意,说是十年后再回来看看学弟们,什么衣锦还乡。”   贾昱有些不屑一顾。   “小子,是人都喜欢衣锦还乡。”贾平安给他分析了一番,“你试着想想,若是你出去为官数年,突然升官了回家,这时候什么心情?”   贾昱说道:“没什么吧?”   贾平安:“……”   他再想了想,“你若是挣了一大笔钱,譬如说千万钱,回家是什么心情?”   贾昱说道:“没地方用,很郁闷。”   好吧,贾平安觉得和儿子没办法沟通了。   “郎君,有信使。”   数骑疾驰而来,和贾家擦肩而过后,一骑勒马喊道:“赵国公,阿史那贺鲁突袭轮台被击溃。”   这是军中人。   贾平安策马过去问道:“多少人马?”   “四五万人马猛攻轮台,阿史那贺鲁令人不分敌我放箭,城中守军死伤惨重,百姓妇孺尽皆参战……”   “幸而庭州及时救援,阿史那贺鲁依旧遁逃。”   “赶紧去吧。”贾平安颔首,看着信使策马往长安城去。   王勃过来,“先生,阿史那贺鲁为何在这个时候突袭轮台?”   贾平安说道:“再不动动他就没法动了。”   王勃明白了,“阿史那贺鲁在渐渐衰老,若是这般颓废下去,突厥一蹶不振不说,他自己也危险了。”   “对。”贾平安说道:“若是要苟延残喘,那些部族跟着谁不成?甚至自己过日子更爽快,何必跟着阿史那贺鲁?”   “安西要多事了。”   ……   回到长安已经两月了,帝后依旧在怀念九成宫的美好日子。   “陛下。”   王忠良带着信使来了。   “安西急报。”   李治看了急报,把急报递给武媚。   “阿史那贺鲁突然率军攻打轮台,幸而守军坚韧,庭州救援及时,这才有惊无险。”   武媚抬头,“妇孺也上阵了,陛下,该嘉奖。”   这是男人没有的细腻。   李治颔首,“这是阿史那贺鲁历年来侵袭最为惨烈的一战,守军英勇,那些百姓也英勇。当赏赐。”   赏赐是一回事,分析应对是另一回事。   宰相们都来了,重臣们也来了。   “赵国公呢?”   皇帝看看下面,冷笑问道。   朕回来两个月,你那阿弟就刚开始几日认真,接着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该管管了。   兵部来的是吴奎,“陛下,赵国公说是去查探长安城防。”   宰相们低下头,仿佛看到了皇帝鼻子被气歪的模样。   长安城防哪里需要查探?   这话换个方向就是另一意思:陛下,赵国公出城了。   “轮台遇袭,阿史那贺鲁看来是不甘寂寞了。”   刘仁轨回来了,一回来就接任了御史大夫一职,知政事,也就是宰相。   这一步他迈的轻松无比,所有人都知晓,政坛升起了一颗新星。   这颗新星老了些,但却犀利。   许敬宗问道:“吐蕃那边如何?”   是啊!   阿史那贺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冲着大唐出手?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   可当年更为强大的突厥也无法撼动大唐,那么……   “问问兵部和百骑。”   密谍们送来的消息五花八门,需要一个分析的过程。   “吐蕃近几年还不错,禄东赞舔伤口舔了许久,也该动动了。”   李勣缓缓说出这番话,让君臣心中一凛。 第1094章 不,是被人杀   贾平安回来了。   在得了消息后他草草陪家人在外面选了个地方,随后回城。   路上想起贾昱那一脸接下来就是我负责的模样,贾平安不禁想笑。   “陛下,赵国公求见。”   君臣齐齐觉得诧异。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本就稳重。”   李治说道:“是啊!稳重。”   刘仁轨回来后贾平安为他接风洗尘,就在平康坊,十余人喝多了唱歌,堪称是鬼哭狼嚎。隔壁的听不下去了就捶门喝止,结果被一群人暴打。   重臣打群架,这个脸李治丢不起,当即令百骑出动,把消息压了下去。   这便是稳重?   李治笑了笑。   贾平安进来,李治当即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陛下,此事臣以为阿史那贺鲁是不甘心,觉着自己时日不多了,若是不能在离去之前取得重大战果,他的身后名将会臭不可闻。另外,他的儿孙处境也不会太好。”   “这是动机。”李治点头,“吐蕃那边朕以为会旁观。”   “陛下睿智。”贾平安小小送上彩虹屁,见皇帝一脸受用,说道:“吐蕃是虎,突厥是狼,虎狼不会一起狩猎。”   李勣说道:“若是联手,双方都得担心被对方给吞并了。”   都不是好鸟啊!   许敬宗说道:“陛下,突厥当征伐。”   “没错。”贾平安为老战友送上助攻,“陛下,阿史那贺鲁突袭轮台失败,此刻军心沮丧,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李义府皱眉,“这个时机是否妥当?”   贾平安觉得李义府整人有一手,但对战阵的理解却是个棒槌。   二人四目相对,李义府想回避,贾平安笑了,“自从征倭之后,大唐军队再无动静。军队隔几年就得动一动,而且不能是小动静,最好是弄一个强劲的对手来操练一番。”   后来改成了募兵制,节度使带着自己的军队在外面厮杀,而关内的府兵渐渐沦为了棒槌,最后被一击而溃。   这句话让李勣都忍不住表态,“此言甚是。”   军队要见血,不见血的军队迟早会吃大亏。   贾平安成功完成了对李义府的碾压,“操练再狠,可当临战时,对方万骑而来,那动静之大,能让第一次上阵的将士们两股战战。当箭矢如雨水般的倾泻在头顶上,没经历过的将士会心慌意乱。”   结论不言而喻。   “就是要打!”   “对,真刀真枪的厮杀才能锤炼出凶悍的将士。”   皇帝拍板,“安西如今成了四战之地,吐蕃在虎视眈眈,突厥更是上手试探,如此,大唐当击其一路,震慑四邻。”   有麻烦了怎么办?   打!   这就是大唐的回答。   “另外,大食灭了波斯。”   李治沉声道:“大食前次攻打波斯,杀波斯王,可并未更进一步。王子卑路斯奔吐火罗,等大食军去,吐火罗派兵护送卑路斯归国,随即继位。但没多久大食再度来袭,此次灭了波斯后他们驻军不去,显然是想盘踞在那一带,窥探安西等地。”   这是一个变数。   贾平安心中一凛,“陛下,大食乃是劲敌,大唐需要他们的消息。”   李治点头,“朕已经令百骑发动密谍去查探了。”   “但臣以为波斯人知晓的更多。”贾平安说道。   李治笑道:“可去问问。”   此次征伐突厥贾平安不能去,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皇帝问人选时,他一言不发。   除去他之外,此刻能独掌一面的就是苏定方,但苏定方老迈,在西北坐镇防备吐蕃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其次便是薛仁贵。   果然,李治最后决定让薛仁贵领军出击。   大唐需要独掌一面的人才,而人才需要锤炼。   裴行俭等人再度披挂上阵,跟随薛仁贵出发。   “这一战,务必要让大唐在西方少一个对手!”   皇帝破天荒的咆哮着。   将军跪下,大声应诺,发誓不能扫灭阿史那贺鲁就不收兵。   这便是盛世才有的景象。   贾平安很忙。   大军出动兵部的事儿不少,特别是鱼符就得经过兵部的手。   “为何叫做鱼符呢?”   贾平安觉得老李家太霸道了。   原先以虎子称呼夜壶多好,撒泡尿就能联想到千军万马,现在却叫做马子。   原先兵符叫做虎符,听着就霸气,现在却叫做鱼符。   幸而李家的先祖只是叫做李虎,贾平安心想若是叫做李饭怎么办?以后吃饭也得改个说法。   这等避讳最是无稽。   大军出动,贾平安的事儿反而多了起来。   “去查长安的波斯人,特别是最近来的,问大食的消息。”   兵部的密谍动作很快,隔几日就带来了一个商人。   “见过赵国公。”   商人看着很是虔诚。   “大食如何?”   时至今日,贾平安已经无需考虑手段,而是径直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这便是上位者的做事方式。   而所谓的迂回则是无奈之举……能直截了当谁愿意婉转?   商人眼中迸发出了欢喜之色。   “赵国公,大食人凶狠,如今说是兵分多路,冲着四面八方在厮杀呢!”   贾平安神色平静,“可是战无不胜?”   商人的眼中多了震惊之色,“国公竟然知晓?”   贾平安当然知晓,他知晓这是大食最为强大的时期,在这个时期内,大食不断向四周扩张。   “天竺那边可是倒霉了?”   那块土地的人从很早以前就是个悲剧,谁都能去欺负他们一番。   商人点头。   “君士坦丁堡却是他们的拦路虎。”   大食数度进攻东罗马,却屡屡受挫,最出名的一次就是希腊火焚烧大食水军的事儿。   若是没有东罗马的顽强阻拦,后果会是什么?   贾平安只需想想就觉得有趣。   “叙利亚呢?”   贾平安能记得一些模糊的事儿,但具体时日却忘记了。   明静在边上见到商人的眼神突然一变,恍如见到了神明。   “叙利亚已经没了。”   好吧,这个大食真的牛逼!   “波斯也没了,大食的实力空前强大。他们如今正在朝着各处扩张,但有两个让他们头痛的对手。其一是东罗马,其二便是大唐。”   历史上大食不断攻打东罗马,可却功败垂成,否则就能一往无前……欧洲要倒霉了。   而大食对东方的觊觎不减半分,他们的使者隔一阵子就会来一次……   “国公,大食使者要来了,咱们该去郊迎。”   吴奎见到了贾平安眼中的光。   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   郊迎很隆重。   使者有些懵。   “什么?”   随从说道:“是兵部尚书来迎。”   太客气了啊!   使者笑道:“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这位尚书是……”   大食远离大唐,要想获取大唐的消息只有两条路:其一从行商的口中得知,其二就是派遣使者来亲自打探消息。   随从说道:“这一任兵部尚书是贾平安。”   “那位赵国公?”使者一直在微笑,闻言大笑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使者颇为倨傲。”陪同使者的官员在贾平安身边介绍情况,“这一路很是冷漠,谁都不搭理……”   王勃跟着来开眼界,说道:“大食势大,使者自然倨傲。大唐就是如此。”   大唐的使者出去都是昂首挺胸。   “哈哈哈哈!”   官员和王勃齐齐侧身。   使者笑的就像是遇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般的热情,近前后说道:“见过赵国公。赵国公在大食的名声可不小。国公武功赫赫,我也喜欢探讨征战之道,可只是私下自己胡乱琢磨,晚些还请国公赐教。”   这也太热情了吧?   王勃看了官员一眼,低声道:“这是冷漠?”   官员木然,“我咋知道?”   贾平安笑了笑,“贵使远来,先安顿了再说。至于探讨兵法,我最近事多,不过我这个弟子倒是得了我的真传,子安。”   王勃上前,束手而立。   贾平安指指他,“使者若是着急就和他聊聊,若是不着急,且等我忙过这几日再说。”   探讨兵法?   王勃和狄仁杰曾无数次纸上谈兵,但一直没机会实践。   他天生喜欢装比出风头,所以矜持的道:“只是学了先生的皮毛罢了。”   但使者却颇为欢喜的答应了。   贾平安的弟子啊!   这等年轻人冲动,弄不好一番话就能套到许多机密,更是能窥探到贾平安用兵的手法。   这是无价的情报。   大军驻扎在波斯,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往东边发展。而安西都护府就是一头拦路虎。   若是开战,就得摸清楚大唐统帅的性子。   苏定方没必要打听,薛仁贵不在长安,贾平安就在眼前……这个少年虽说只是他的弟子,但也是一个渠道啊!   使者很是兴奋,安顿下来后就托人请了王勃来。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   王勃说的精神焕发,把和狄仁杰一起纸上谈兵的‘成果’说了不少。   使者暗自兴奋,隔壁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王勃讲话的大食人也是格外的欢喜。   宫中,李治问道:“那是什么兵法?”   贾平安说道:“王勃做事有些浮躁,臣就令他和狄仁杰一起琢磨兵法,他们琢磨了许久……”   武媚有些不虞,“这等学问岂可传于大食?”   贾平安说道:“上次算学来了个学生,先是和狄仁杰比试纸上谈兵,狄仁杰惨败。王勃看不过就出手,败的面如土色……”   李治讶然,“那学生难道有名将之姿?”   贾平安说道:“那学生在算学号称大话精,后来他过于嘚瑟,放话说自己有名将之姿,结果算学的门子看不下去了,就出手和他纸上谈兵,不过一刻钟,大话精遍体冷汗。”   “那门子……”武媚觉得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贾平安说道:“阿姐,那门子原先是个队正,在军中带着麾下征战,因为指挥不力,导致重大伤亡,自己也瘸了一条腿……”   李治木然。   “一个无能的队正击败了那位大话精,大话精击败了你的弟子和狄仁杰的联手,那么你的弟子……”   贾平安认真的道:“他连纸上谈兵都谈不上。若是大食人如获至宝,那臣想这是天大的好事。”   ……   王勃回到了家中。   他吃住学习都在贾家,但随时都能回家探望。   “三郎!”   王福畴下衙后来,左手还拎着一小坛子酒水,右手拎着一个油纸包,一股子卤肉的味道浸透了出来。   老王的俸禄按理也算不错,可架不住他不会持家啊!基本上都是月光。   但现在不同了,王勃去了贾家。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既然跪下叫了恩师,自然要吃先生的,住先生的。   当然,先生一旦需要你时,你就得两肋插刀,否则天下人都会唾弃你。   于是老王就节省了一大笔开销,这不小日子过的倍儿滋润。   “来的正好。”   王福畴笑道:“为父下厨做几道菜,你且等着。”   他的娘子早早就去了,留下王福畴拉扯着几个孩子很是艰难。   王福畴成功的把几个孩子教的很出色,至少在智商上堪称是无敌。但人无完人,在治家方面王福畴就是个棒槌,对钱财从无规划,有多少就用多少。   王福畴进了厨房,赶紧弄了几个鸡蛋,又弄了一条腌肉,一看才想起这是年初儿子从贾家带回来的。   前日剩下的菜蔬几朵,加上腌肉一起煮了。   卤肉加腌肉,看着还不错,但王福畴想想,又去弄了六个鸡蛋,一家伙全给煮了一个蛋汤。   “吃饭吃饭。”   王福畴笑眯眯的端着菜出来。   王勃正在看书,见状急忙去洗手,随后进去帮忙。   父子二人坐在了院子吃饭。   秋风吹拂很是清爽,王福畴问了儿子最近的情况,得知学业大进后颇为欣慰。   “可要喝酒?”王福畴看着儿子。   王勃犹豫了一下,“先生说十八岁之前最好别饮酒。”   王福畴纳闷,“这个说法古怪,不喝也罢。”   他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自己最近读书的新感悟。   王勃十五岁了,在这个年龄当爹的也不少。   他一边听着父亲说学问上的事儿,一边偷偷看着酒坛子。   少年好奇,就想喝一口。   王福畴看出了他的意图,给他倒了一杯,“喝吧,尝尝即可。”   王勃喝了一口,咳的撕心裂肺的。   “哈哈哈哈!”   王福畴笑的很是得意。   喝的微醺,王福畴得意洋洋起来,“为父的学问如今也算是大成了,只可惜身为胥吏,无法施展一身所学啊!”   老王把县尉比作是胥吏,由此可见骨子里的清高。   他看着儿子,感慨的道:“我儿何时才能学业大成?赵国公文武双全,你跟着他可学了刀枪拳脚?”   王勃说道:“自然学了。”   王福畴颔首,欣慰的道:“学了这些,以后就算是不能为将,好歹也能护着自己。对了,为父最近琢磨了些兵法,既然你颇有天赋,为父便传授与你。”   王勃默然。   王福畴滋的一声喝了一口酒,眉毛直抽抽,“怎地?担心自己学不来?”   王勃说道:“阿耶,今日大食使者向我请教兵法。”   王福畴:“……”   ……   第二日凌晨,王**床就发现待遇变了。   “从今日起操练兵器。”   贾平安指指家中的护卫,“想寻谁做武师傅,只管说。”   王勃觉得自己小胳膊小腿的风险很大。   他看看那些护卫,犹豫了一下,“要不……二哥吧。”   王老二举起断手,木然。   贾平安一脚踹去,王勃捂着屁股说道:“就请先生教我。”   王老二笑道:“倒是有眼光。郎君的刀法乃是实战而来,最是犀利。”   段出粮木然道:“我来监督。”   王勃急忙摆手,“不了不了!”   段出粮浑身冷飕飕的,让王勃敬而远之。   “看好。”   贾平安连续挥刀三次,每一次角度都不同。   “杀!”   “杀!”   “杀!”   贾平安每一刀都喊一声。   王勃觉得很羞耻。   陈冬和段出粮站在一起,赞道:“郎君的刀法简洁的平平无奇,你以为如何?”   段出粮说道:“你我都不是郎君的对手。”   陈冬问道:“若是联手呢?”   段出粮看了他一眼,“也是死!”   兜兜拉伸出来了,好奇的问了贾昱,“大兄,我和练刀吗?”   贾昱眼皮子颤抖着,“你还是不练为好?”   “为何?”兜兜不满的道:“大兄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虽说是家中的老大,贾昱依旧背不起这个罪名,否则老爹晚些会收拾他,“阿耶说你力气小了些,控制不住横刀的去向,容易伤人伤己。”   “哪有?”兜兜不满的道。   贾昱说道:“上次你说要练刀,拿着横刀差点就把阿福给剁了……”   兜兜噘嘴,“只是那一次而已,大兄你就喜欢揭短。”   呵呵!   贾昱觉得自己没法和妹妹沟通了。   王勃很聪明,至少这三刀他很快就能学的有模有样。   他有些得意,“先生,你看看如何?”   贾平安淡淡的道:“上了沙场一刀完事。”   王勃欢喜,“我一刀就能杀了敌人?”   贾平安摇头,“不,是被人杀。”   王勃:“……”   贾平安吩咐道:“每日挥刀一百次,每十日增加二十次。”   王勃说道:“好!”   这不是小事吗?   贾平安说道:“段出粮来监督。”   王勃一个哆嗦。   杜贺寻贾平安有事,二人去了边上。   “王师兄,我们来对练吧。”   兜兜找不到对手,就寻了王勃。   王勃正在信心爆棚的时候,“好啊!不过你输了不许哭!”   兜兜举起横刀。   “先看看我的刀法。”   先交流一下?   王勃觉得师妹很是谦逊。   “呀!”   一刀!   王勃双膝一软,竟然跪了。   横刀就从他的头顶上方掠过。   正在说事的杜贺张开嘴巴……   贾平安:“……”   ……   晚安! 第1095章 上位者的雷霆   兜兜很郁闷。   “阿耶,我是无心的。”   “我知道。”   贾平安劝慰了几句,吃早饭的时候兜兜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   王勃显然心有余悸,看到兜兜眼神就闪烁躲避。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吃完早饭,贾平安去了前院。   段出粮蹲在边上发呆。   “可是有事?”   贾平安牵马出了马圈。   段出粮破天荒的犹豫着。   “郎君,其实小娘子有练刀的天分。”   “这话咋说的?”杜贺怒了,“小娘子这般娇贵怎地去练刀?”   王老二为段出粮说了好话,“若是练好了刀法,以后小娘子也能自保。”   杜贺怒不可遏,“你等是干啥吃的?竟然要让小娘子自保!”   你说的好有道理!   王老二:“……”   段出粮:“……”   送贾平安出去时,杜贺忍不住问道:“郎君,小娘子真有练刀的天赋?”   贾平安点头。   时至今日他也算得上是用刀大家,闺女那几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杜贺纠结着,“人心难测呢!要不还是让小娘子练刀吧。以后她若是嫁了个男人不听话,就提着刀收拾……”   “那是夫妻,不是对手!”   贾平安无奈。   杜贺振振有词的道:“小娘子何等的娇贵,若是有那等喜欢动手的男人,一刀剁了就是。”   若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兜兜以后就是河东狮第二,不,河东狮都比不过她。   自己刀法拳脚了得,夫君不听话就毒打一顿,再不听话娘家乌压压来一群人……   这日子没发过了。   老子和你们无话可说!   贾平安上马而去。   到了皇城,鸿胪寺有官员在等候。   “赵国公,大食使者说想请见国公。”   大食使者这个姿态很微妙啊!   贾平安说道:“就说我很忙。”   官员应了,“国公操劳政事,应该的。”   兵部的吴奎正好过来,“国公,兵部正好有几件事……”   贾平安说道:“晚些我还得进宫,你知道的,太子那边我还得经常去。”   吴奎紧追不放,“那晚些时候呢?”   贾平安说道:“晚些时候……我得回去修书。”   吴奎:“……”   ……   太子最近颇有些困惑不解之处。   “舅舅,臣子果真有忠心的吗?”   这娃轴了!   贾平安说道:“我教过你万事先溯源,你提及了忠心,忠心追溯上去就是人心,人心最是难测,要想臣子忠心,帝王就得有足够的能力压制住他们。”   太子有些难过,“那就是没有忠心之人?”   “有。”贾平安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边上的曾相林翻个白眼。   换个人拍太子的肩膀,他定然要禀告给帝后,可这是贾平安。   他一旦禀告了,皇帝那里不好说,皇后会说他多事,太子会说他是个奸细。   贾平安想了想,“所谓忠心,说起来很复杂。譬如说李义府是不是忠心?”   太子说道:“那就是一条恶犬。”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李义府就是皇帝圈养的一条恶犬,让人厌恶却又忌惮不已。   比如说后世的严嵩父子是不是忠臣?   帝王觉得他们是忠臣,因为他们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而那些‘名臣’们却觉得严嵩父子是十恶不赦的奸臣,原因也是严嵩父子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严嵩父子倒台,随即就肥了无数人。著名大明忠臣徐阶就肥了,肥的流油。至于谁忠谁奸,这事儿估摸着只能自己去判断……   李义府是恶犬,但他是皇帝的恶犬,执行皇帝的指令,所以你说他是忠是奸?贾平安点头,“可对于帝王来说,这等臣子便是忠臣。”   “忠臣不该是刚正不阿的吗?”太子问道。   哎!   这娃有时候真的很轴。   贾平安觉得有必要从灵魂深处敲打他一下,“什么叫做忠心?你心中的忠心定然是臣子为了大唐,为了帝王而不顾一切,可对?”   太子点头。   舅舅果真知晓我的心思。   贾平安笑道:“可这等臣子你觉着可能做得了重臣?”   太子楞了一下。   还好,知道自己错了。   “你要记住了,真正有才能的人不可能无条件对谁忠心,他们唯一能忠心耿耿的只能是家国,而非帝王。他们辅佐帝王的目的有两样,其一一展抱负,其二强盛家国。愚忠之人成不了这等大才。”   李弘恍然大悟,“是了,看看朝中的臣子,对阿耶忠心耿耿的就是许敬宗……”   老许莫名躺枪。   “李义府呢?”贾平安问道,想试试太子的眼光。   李弘摇头,“此人手段狠辣,贪图享受,可见忠心耿耿只是为了换取好处,是投机者。”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   他欣慰的道:“但凡是大才,就没有蠢的。聪明人不会盲目,盲目的聪明人走不进朝堂,在半路就被人干掉了。”   李弘点头,“愚忠之人不可重用,有才之人不会愚忠,得帝王掌控。”   贾平安点头,觉得大外甥的悟性很了得。   但他为何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   贾平安去了皇后那里。   “监国这阵子五郎有些所得,但戴至德他们有些急躁,想掌控他……”   武媚笑了笑,“君臣之间历来都是如此,不是你压倒他一头,就是他压倒你一头。能制衡局面的便是明君。所以这一关还得要他自己过。”   这是虎妈啊!贾平安说道,“帝王示弱,臣子便会得寸进尺,不管是谁,就算是李义府也会如此。所以帝王无能怯弱,臣子就会生出别的心思。”   武媚点头,“对,陛下知晓此事,不过却没管,说是让太子感受一番人心。”   可我刚给大外甥分析了一番君臣之间的心态……   “陛下那边这几日都故意放些麻烦事去东宫,就是想磨砺太子。”   谁会被磨砺?   ……   皇帝归来了,但依旧有些小事会交给东宫练手。   李弘拿起一份奏疏,看了一眼,淡淡的道:“长安县禀告,平康坊最近有不少游侠儿欺行霸市,如何处置?”   这事儿堪称是鸡毛蒜皮,但你要较真也并无不可……平康坊可是长安男人心中的圣地,圣地被游侠儿弄的一团糟,这说的过去?   戴至德说道:“此事臣以为当令长安县出手,狠抓一批游侠儿,严加处置了。”   张文瑾抚须颔首,让李弘不禁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想着何时才能有胡须。   但舅舅说过……当你羡慕别人的胡须时,说明你还年轻,值得庆贺。当你满脸胡须时,你就会羡慕那些嘴上无毛的年轻人。   “臣以为应当强硬些!”   张文瑾表态了。   但萧德昭却没说话。   太子看了他一眼,“孤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戴至德说道:“殿下此言错了,这等欺行霸市之事危害极大,不用雷霆手段无法彰显朝中的威严。”   张文瑾颔首,“殿下仁慈是好事,不过许多人事不可仁慈,否则便是姑息养奸。”   萧德昭的脸颊轻颤,欲言又止。   李弘看着他,良久说道:“如此……且试试。”   萧德昭起身,“臣这便去。”   萧德昭急匆匆的去了长安县。   “拿人,严惩!”   东宫辅臣的咆哮声回荡在长安县县廨上空,长安县的不良人倾巢出动。   平康坊中,一群游侠儿喝多了坐在外面晒太阳,吹嘘着自己的过往。   “那年耶耶看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还得意,不肯。耶耶就把钱砸在她的眼前,哈哈哈哈!”   说女人这些人就精神了。   有人问道:“那可睡了?”   “没,那个臭娘们,拿了耶耶的钱,说是晚上给耶耶留门。可等耶耶晚上摸到她家门外时,却早有坊卒蹲守,一顿毒打……”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那一年耶耶毒打……”   所谓游侠儿,听着好听,但实际上就是一群比混混好不到哪去的闲汉群体。   前汉时牛逼的游侠儿连帝王都听闻其名,到了大唐他们的地位却直线下降。   当然,这种地位下降和游侠儿们的素质有直接关系。   前汉时,游侠儿义气为先,千金一诺。   到了大唐,游侠儿为了混饭吃,经常弄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坑蒙拐骗,或是抢掠,或是欺行霸市。   所谓游侠儿,正在向着恶少不断靠拢。   “在这里!”   一群不良人冲了过来。   “干啥?”   “干啥?拿下!”   “兄弟们,打!呃!”   有恶少鼓动,随即被一顿子敲晕。   “都跪下!”   不良人们手握横刀,狞笑着。   “不跪的杀了!”   “东宫的戴庶子说了,拿一批,严惩一批!”   有不良人在大声吆喝。   那些被拿下的游侠儿目光凶狠,有人说道:“竟然是他?”   边上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问道:“这个不良人为何说戴庶子?”   身边的老人干咳一声,“不良人在长安厮混查案子,恶少和游侠儿多是他们的眼线,既然要下狠手,他们自然得撇清自己。”   “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是让游侠儿们自去寻了戴庶子的麻烦,别寻他们。”   老人点头,“人这一生啊!处处皆是学问,要勤学才是。”   ……   帝后得了消息,皇帝说道:“此事还是戴至德等人做主,五郎只是附从。”   皇后皱眉,“五郎孝顺仁慈,可作为太子,他得学会统御臣子,否则以后我们去了,谁为他撑腰?”   这就是帝后目前担心的事儿。   皇帝叹道:“本来也未曾发现,可一次监国就露出了原型。且看看,若是不妥,朕便插把手,让他知晓如何去掌控臣子。”   皇后苦笑,“别的皇帝都巴不得太子不管事,唯有咱们这个五郎,让咱们担心他们管不了事,以后被臣子欺负。”   皇帝笑道:“朕既是帝王,也是父亲,自然要想多些。”   ……   事儿平定的很快,平康坊的商人们凑钱弄了一块牌匾送去东宫。   “刚正不阿!”   戴至德矜持的道:“只是为民做主罢了,至于此事……上有陛下的关注和太子的关切,我等只是尽力而为。”   这话堪称是谁都不得罪。   李弘只是看着。   戴至德回家和妻子说了牌匾的事儿,“那牌匾不能带回家,否则犯忌讳。”   他的妻子笑道:“夫君如今却是声名卓著了。”   戴至德莞尔,“只是开始罢了。”   第二日,戴至德早早起了,吃了早饭后就去上衙。   朱雀大街上此刻人少,天色昏暗,看着恍如深夜。   晨风凌冽,微冷,让戴至德不禁裹裹身上的官服。   “刚正不阿啊!”   戴至德依旧在怀念着昨日接到这个牌匾的心情,堪称是意气风发,扬眉吐气。   “以后得把稳这个名头,做事就照着这个名头去做……”   到了一定的地位后,官员们就得找到适合自己的人设,并一以贯之的坚持下去。   这便是为官之道。   戴至德决定把刚正不阿作为自己的人设,算是晚了些,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只要坚定不移的走这个人设,迟早他会有收获。   朱雀街的两侧都是很宽很深的排水沟。   戴至德走在靠右边的沟渠边,一边想事一边看着凌晨的长安城。   前方出了两个男子。   他们边走边低声说话,不时传来笑声。   双方不断靠近……   就在快错身时,一个男子猛地偏头看向戴至德。   他的脸不知何时竟然蒙了一块布。   两个男子从怀里摸出了短刀。   “杀奸贼!”   戴至德脑子里一片空白,觉着虚脱了。   他下意识的歪着身子跌落马下。   呯!   戴至德掉进了边上的水沟里。   “杀了他!”   两个男子冲了过来。   戴至德浑身疼痛,爬起来就在水沟里狂奔。   这速度……   “有贼人!”   前方出现了金吾卫的军士。   一声高喊后,两个贼人恨恨的止步,随即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呯!   一把短刀落在了戴至德的前方,吓得他止步。   一把短刀正好扎到了他的身后。   “老夫……”   ……   戴至德遇刺了。   他来到东宫时很是平静。   “一些蟊贼罢了。”   李弘不动声色的问候了几句,目光扫过戴至德的下半身,发现他的袍子在颤抖。   “查!”   太子震怒!   长安县的不良人被踢打着去查案子,刑部在李敬业的带领下也出发了。   “谁干的?”   双方不约而同的都寻到了游侠儿。   李敬业是收到线报,说有游侠儿要报复戴至德。   两个游侠儿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良人们看着李敬业。   这位爷可是刑部郎中,此时该他做主。   “问话?”   “定然是问话!”   李敬业劈手抓住了一个游侠儿的衣领,竟然把他双腿都提离开了地面。   游侠儿这个群体最是崇尚武力,此刻这个游侠儿面色煞白。   李敬业狞笑道:“说,耶耶包你无事。不说,你马上有事。”   游侠儿颤声道:“李郎中,小国公,我真不知此事啊!”   李敬业冷笑,“如此你就没用了。”   他举起左手。   这一巴掌下去怕是满口牙都没了。   游侠儿喊道:“我说,我说,是……是毛六他们。”   “带路!”   李敬业松手,拍拍手道。   随即就寻到了一处宅子外面,不良人建议道:“李郎中,我等在周围盯着,让兄弟从前院翻进去开门,其他人从后院翻进去,悄然……”   李敬业抬脚。   呯!   门开了。   “谁?”   里面有人喝问。   “你耶耶!”   李敬业脚下很快,几步就到了房间外。   呯!   依旧是一脚。   房门洞开。   不,是门扇径直飞了进去。   一个拿着刀的男子被门扇拍击,当即就倒。   另一人疯狂往窗户跑。   李敬业弯腰拿起凳子,劈手扔去。   他转身就走。   呯!   刚爬上窗户的男子被一凳子砸中了后背,嗝儿一声就倒了。   卧槽!   不良人们缓缓回身,目视着李敬业走了出去。   ……   “陛下,贼人抓到了。”   百骑的人从头到尾旁观了此次抓捕行动。   李治欣慰的道:“此次颇快,如何抓的?”   武媚笑道:“就是抽丝剥茧罢了。”   沈丘迟疑了一下。   “嗯?”   皇帝不满的轻哼一声。   沈丘说道:“陛下,刑部郎中李敬业抓到的人,他是……一路打了过去。”   一路打过去?   李治想了一下,“果然是熊罴,难怪贾平安每次出征都喜带着他去,有这么一个猛将在,何等的畅快。”   他幻想了一下自己御驾亲征时身边猛将如云的场景。   “五郎那边会如何?”   帝后同时想到了这个。   李治吩咐道:“派人去看看。”   ……   东宫。   李弘和辅臣们聚在一起议事。   戴至德看似平静,可喝茶的速度却远超往日。   张文瑾看了萧德昭一眼,眼中多了些不满之色。   萧德昭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安慰过戴至德一句,这样的表现有些疏离了。   张文瓘是清河张氏出身,最近皇帝有意让他进朝堂,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信号。   议事完毕,萧德昭突然说道:“刺杀乃是游侠儿所为。臣记得当时太子说不可太过强硬?”   戴至德心中大怒,却平静的道:“此事若是软弱了,如何震慑那些游侠儿?”   张文瓘说道:“是啊!那些恶少游侠儿凶狠,不动狠手如何能行?”   三个臣子开始争辩。   太子缓缓说道:“此事孤已经令人去办了。”   三人齐齐看向了太子。   太子说道:“孤以为,此等事当以律法为重。律法如何便如何。游侠儿欺行霸市如何处置?按照律法行事即可。可若是有人得寸进尺该如何?”   戴至德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太子看着臣属们,先是对萧德昭微笑,随后认真的说道:“若是有人得寸进尺,那便用雷霆手段。按照律法行事并非是一味仁慈,而是尊重律法。而用雷霆却是律法之外,用于对付那等穷凶极恶之徒……诸位可明白?”   萧德昭赞道:“殿下此言甚是。律法用于约束,但律法之外还有雷霆。而雷霆来自于上位者,这必然不可错!”   太子上次说了此事从长计议,就是不赞同戴至德等人用雷霆手段之意。但戴至德等人强行通过此议,便是喧宾夺主了。   戴至德和张文瓘心中一震,齐齐看向太子。   太子这般仁慈……   太子看着萧德昭,颔首,“正是。”   戴至德面色微白。   张文瓘一怔。   外面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了。   ……   求月票啊! 第1096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五郎要学的是制衡。”   李治和武媚在说着东宫目前的局面。   “张文瓘颇有才干,在朕这里不敢喧宾夺主,可面对五郎时难免会有些轻视,于是和戴至德等人联手,让五郎颇为无奈。”   武媚说道:“此等事若是换了陛下这里,只是冷眼观之,寻个机会敲打一番,若是再不知趣,径直弄到地方去为官,如此他自然明白何为君臣之道。”   王忠良打个寒颤,觉得戴至德等人的运气不错,若是皇后去处置东宫事务,怕是会出人命。   “陛下。”   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来了。   “如何?”   李治问道。   武媚说道:“五郎若是宽慰戴至德太过,便是低头太过。太子对臣属低头,威权何在?”   内侍说道:“先是萧德昭斥责了戴至德等人,随后争执。太子突然说了一番话……当以律法为重。”   帝后齐齐皱眉。   对于他们而言,律法只是工具。太子是未来的帝王,若是不能明白这一点,所谓的仁慈反而成了弱点。   “太子说律法之外尚有雷霆,萧德昭说雷霆必然来自于上位者……太子点头。”   帝后相对一视。   “五郎竟然学会了制衡?”李治不敢相信,“叫了来!”   太子来的很快,看着很是平静。   李治笑道:“听闻你一番话让戴至德等人低头了?”   李弘讶然,“阿耶,不是低头,而是知晓了如何尊重我这个太子。”   这小子!   李治牙痒痒,“你是如何把萧德昭拉了过去?”   呃!   李弘显然有些不大情愿说这个,甚至是有些羞耻感。   “说!”   皇后断喝一声,李弘哆嗦了一下,“昨日赐食,我令人给了萧德昭一截竹子。竹孤直,有节……孤直有气节……”   帝后都在微笑。   这个儿子啊!   “萧德昭明白了,私下求见我,说了一番话,表示以后定然要做个直臣。”   李治问道:“你觉着萧德昭能成为直臣吗?”   皇后微微摇头。   李弘说道:“直臣与否在于上位者的制衡和统御。上位者需要直臣,那么自然有人会把直臣奉为自己的座右铭,当年的魏征便是如此。”   李治哈哈大笑。   武媚笑道:“能做到萧德昭这等地位的臣子,所谓孤直和忠心只是他的招牌,他们就靠着这个招牌为官……魏征也是如此。你要记住……”   李弘说道:“能做到重臣的官员就没有傻子,不可能愚忠,更不可能孤直。”   武媚:“……”   五郎学会抢话了啊!   但我为何想笑呢?   李治欣慰的道:“你竟然能明白这个道理,朕还有什么担心的呢?记住了,帝王越出色,臣子就越忠心。帝王平庸软弱,臣子就会生出别的心思。”   李弘低头。   这话和舅舅说的异曲同工,都是从人心这个角度出发,去剖析臣子的心态。   “舅舅说……”   李弘吞吞吐吐的。   李治冷着脸,“他又说了什么?”   他发誓若是贾平安再给太子灌输那些激进的想法,回头就亲手吊打。   李弘说道:“舅舅说君臣之间就是在互相利用,臣子想一展抱负,想名利双收;帝王想的是国家昌盛。如此二者一拍即合。不过这是合作,合作不会有什么忠心,有的只是帝王对臣子的利用,和臣子对帝王的忌惮和信服。”   他抬眸,“阿耶,这话……可对?”   帝后沉默。   李弘有些忐忑,“阿娘……”   武媚抬头,“嗯?”   李弘说道:“你下次别再打舅舅了,好大的人了,打着好可怜。”   李治摆摆手。   等太子走后,李治骂道:“他连这等话都敢对五郎说,胆大妄为。”   “说了是关切,是真心实意。不说才是虚情假意。”武媚冷眼看着皇帝,“你看平安在外朝可曾给那些官员说过这等贴心贴肺的话?他是担心五郎吃亏,这才把自己的领悟教授给他。”   李治当然知晓在这个道理,只是从未有臣子给太子剖析过这些关系,而且剖析的血淋淋的,把所谓的君臣颜面一一剥开,露出了内里的现实和狰狞。   从未有什么君臣相得,有的只是互相试探后的互相妥协。   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基本上不会平庸。   “炀帝就是不知晓妥协,最终身死国灭。五郎……他能教导五郎这些,朕很是欣慰。”   李治是真的欣慰,“当年舅舅在时,说的最多的是让朕孝顺,让朕仁慈……可这些道理却从不肯给朕分说。他不知晓?定然知晓,只是他忌惮朕,骨子里想糊弄朕罢了。”   武媚看着他,“平安这般真情实意,陛下可不能虚情假意。上次西域那边进贡了些好玉石,要不就赏赐些给平安吧。”   李治无奈,“只有两块。”   武媚觉得皇帝真的抠门,“那多大的一块,径直解成数块就是了。”   那么大的好玉石解成几块……   王忠良见过那两块玉石,颇为震撼。想到玉石会被解开,他不禁觉得是在暴殄天物。   但皇后说的……咱一定支持。   “那两块朕这里要留一块,剩下一块原先准备给你……”   李治看着皇后,心中转动着二桃杀三士的念头。   想让我毒打平安一顿?武媚说道:“臣妻这边倒是用不上这个,要不就解了吧。”   陛下没退路了。   王忠良见过帝后之间的多次交锋,大多以皇后的胜利而告终。   这次从九成宫归来后,皇后好像又厉害了些。   李治干咳一声,“解就不必了,不过臣子用这等大块的玉石却不妥当,要不……那边顺带送来了十余西域少女,都赏赐给他吧。”   这……   王忠良觉得赵国公的腰子危险了。   但皇后却柳眉倒竖,“陛下这是想让平安家宅不宁吗?”   李治怒了,“朕赏赐臣子美女,臣子无不感激零涕,就你阿弟夫纲不振,后院无能,以至于连女人都不能降伏……你为何不出手?”   你冲着朕这般凶悍,却对你阿弟这般温柔,那为何不出手?   武媚说道:“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李治:“……”   王忠良觉得皇帝迟早会吐血而亡。   ……   “你不怕被帝王忌惮?”   李勣如今已经不大管事了,近乎于荣养。   贾平安说道:“做事凭着本心而为,错了坦荡,对了坦荡,若是帝王忌惮,我便彻底丢开兵部那一摊子事,从此逍遥快活。”   李勣笑道:“逍遥山水之间固然好,不过你才多大?正是有作为之时。对了最近陛下才考量是让张文瓘进朝堂还是窦德玄……”   李勣不动声色的就给了贾平安一个重要信息。   贾平安和窦德玄关系不错,若是他进了朝堂,支持新学的就多了一人。   但贾平安觉得窦德玄的机会更大一些。   “老夫老了。”   李勣坐在案几后面,须发斑白,脸上的皱纹渐渐深刻。   “老夫想去终南山转转,不过却寻不到好马车。”   李勣七十多岁了,如今在朝中也就是做个吉祥物,没大事不发言。   现在他也没了忌讳,言行越发的随性了。   李敬业听闻祖父想去终南山转悠,需要一辆好马车,就去了东西市询问那些匠人。   “只管弄了最好的出来,钱不是问题。”   李敬业测试了不少马车,都不满意。   怎么弄?   李勣很享受孙子的孝心,只说随便就是。   他依旧能骑马,但长途骑马会觉得折腾,晚上骨头疼,睡不着。   皇帝也听闻了此事。   “英国公老了。”   李治想到了从前,“朕刚登基时,满目皆是关陇的人,唯有李勣如中流砥柱般的挡在了朝堂之上。说是劳苦功高不为过。他想去终南山转转也好,若是马车不好,宫中弄一辆给他。”   宫中出了一辆马车,说是皇帝赏赐给英国公的。   但马车没能进英国公府的大门。   李尧说道:“阿郎说不敢受。”   李勣虽说言行少了顾忌,但依旧知礼。   皇帝据闻龙颜大悦,当即赏赐了金银。   “手太散!”   贾平安在家中说道:“倭国那边的金银源源不断的送来,陛下这是觉着有钱了。”   “兄长!”   李敬业来了。   他看着毛焦火辣的,“宫中的马车真是好,我试了试,震动小了许多,可阿翁就是胆小不敢要。”   李勣胆小?   这是贾平安到大唐以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英国公只是谨慎罢了。再说了,为了一些言语钱财上的便宜得罪皇帝你觉着合适吗?”   英国公府没钱?   不差钱!   那何必去讨皇帝的忌惮和记恨。   所以臣子最不聪明的一种就是膨胀。   “你看看李义府,越发的膨胀了,你且等着,此人没好下场。”   按照历史走向来说,李义府应该没了吧,如今依旧活蹦乱跳的。   贾蝴蝶有些欣慰。   李义府曾经心慕士族,为此想和士族联姻,可却被冷冰冰的拒绝了。此人睚眦必报,由此就把士族当做是死对头,但凡能打击士族的事儿他都敢做。   这样的队友真心给力。若非此人太过贪婪,说不得皇帝能容他一世富贵。   李敬业坐下,“随便吧。若是陛下想弄死他,一拳的事。”   他挥舞着拳头砸了一下案几。   呯!   案几垮塌了。   李敬业举起拳头干笑道:“兄长,你家的案几怕是……怕是采买的不好。”   贾平安指指他,“杜贺!”   杜贺来了,看到现场不禁愕然,“这是……这是谁砸断的?”   贾平安问道:“谁采买的?”   这个案几才将换了没多久,很新。   杜贺说道:“小娘子前阵子去了市场,见到一个可怜人卖案几,就想着把郎君这里的案几换了……还是用的私房钱,小娘子果真是孝顺呐!”   贾平安颔首,“换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案几来,这个丢厨房,今日全数烧光。”   杜贺赞道:“郎君英明。”   连李敬业都赞道:“这个处置妥当,这般太大不好拿……”   李敬业三下五除二把案几拆散架了,杜贺目瞪口呆的叫来徐小鱼帮忙,把残骸弄到厨房去。   李敬业愁眉苦脸的去寻马车。   有人说城北杨家是马车世家,很牛笔的。   李敬业去寻了,可杨家的马车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   “我家的马车不缺生意。”   李敬业不过是表现的急躁些,马上就被怼了。   李敬业什么脾气?   历来都是他怼人,谁能怼他?   怒了啊!   呯!   他一拳砸在马车车辕上,“走了!”   杨家没当回事,晚些装配马车时,只是微微用力,一侧车辕竟然断了。   卧槽!   谁干的?   一家子回想了一下,就想到了李敬业那一拳。   “太缺德了!”   杨家怒了,对外放话:“我家的马车不卖给李敬业!”   杨家的马车客户名册中星光闪耀,从重臣到老帅,到权贵到世家门阀,无所不包。   谁家不想给自家老人弄一辆舒坦减震的马车?   所以李敬业再气也不能对杨家下手。   炸裂了!   李敬业又去寻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被闺女缠着去山里抓小熊猫来陪阿福。   “阿福不喜欢同类。”   大熊猫这个物种是活生生把自己给折腾濒危的……难以发情,你就算是把那些老师请来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发情了,也就是几天的事儿,大伙儿还得为了母熊打一架,打赢了母熊突然不愿意,或是公熊突然失去了性致。   “为什么?”   兜兜很不解。   贾平安说道:“食铁兽原先是吃肉的,后来慢慢的改吃素了。你想想自己,若是吃素菜你能多吃不少,若是吃肉食饭量就小了许多,可是?”   兜兜点头,“可还是没阿娘吃的多。”   “贾兜兜!”   母吃女笑!   隔壁的苏荷怒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你看看阿福每日要吃多少竹子和食物?若是它们群居得需要多大的竹林才能维持它们的生活?”   贾平安一直怀疑大熊猫发情时间短也是为了食物。若是整日发情,一年生一窝,最多几百年,种群怕是都寻不到食物了。   “是哦!”兜兜明白了,可新的疑问再度产生,“可狼和羊都是一起的呢!”   “傻闺女。”贾平安笑道:“阿福何等的凶狠,就算是独自在山林中谁敢寻它的麻烦?既然天不怕地不怕,那为何还要群居?”   群居需要的食物更多,可哪有那么大的竹林给它们吃?   “这便是物竞天择,它们顺应天时做出了选择。”   兜兜很纳闷,“阿福很凶吗?可我怎么捏它的脸它都不生气。”   贾平安不禁莞尔。   “你是没看到,若是阿福真动怒了,虎狼都得退避三舍。”   国宝不是不凶,只是因为它们吃素,无需捕猎,这才看似无害。但能在山林中独居的国宝,你觉着它会是个软戳戳的萌物?   “哪天我试试。”   兜兜信心十足的去了。   李敬业就站在门外,一脸沮丧,“兄长。”   “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沮丧不是李敬业的情绪。   李敬业坐下就发牢骚,“杨家得意,说什么先付钱,等明年这个时候再去要,阿翁都七十多了,娘的,等明年,耶耶等他个鸟!”   这事儿李敬业很上心。   贾平安皱眉,“果然这般倨傲?”   你可以不卖,可以说你家的规矩,但你别嘚瑟啊!   客户是上帝这这个概念贾平安觉得不靠谱,但好歹你要把客户当做是衣食父母吧?   “可不是。”李敬业真的没法忍。   但这娃虽然看似凶狠,可实际上最是无害的一个。他这般说,定然是杨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杜贺!”   杜贺进来,贾平安问道:“做马车的杨家你可知晓?”   杜贺点头,“长安城中第一,不过倨傲,就算是皇室定做马车也得排队。若是谁说话不客气,杨家更不客气。”   这便是恃才放旷。   杜贺问了事后,苦笑道:“李郎君此事却麻烦了。那杨家就是长安城中最好的一家,舍此之外再无第二家。英国公戎马一生,身体多处伤病,自然该用好马车。”   这个道理谁都知晓,可让李敬业再去低头……   李敬业一咬牙,“罢了,明年就明年,我再去一次。”   贾平安说道:“杨家都说了不卖马车给你,你去作甚?”   李敬业苦笑,“阿翁最近喜欢喝酒,还是烈酒,我问了服侍他的人,说阿翁晚上睡不着,多半是那些老伤。”   贾平安叫住了他,“可能吃苦?”   李敬业点头。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便为你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李敬业瞪着眼,“兄长你难道还会造车?你莫要哄我。”   杜贺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杨家在长安马车界堪称是一骑绝尘啊!   “郎君,说是杨家手段高超,这才能让马车平缓。”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觉着我弄不出来这些来?”   杜贺束手而立。   李敬业说道:“兄长,你说的可是马车?”   贾平安起身,“牛车!”   李敬业:“……”   出了贾家,一路往工部去。   阎立本正在琢磨图纸。   “阎尚书,赵国公来了。”   外面一声喊,阎立本霍然起身,飞速收拾了案几上一幅半成品画,随后收进了箱子里。   “阎公!”   贾平安在外面打招呼。   阎立本飞快坐下,捋捋胡须,“何事啊?” 第1097章 为了阿翁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进了值房。   “小贾啊!可是有事?”阎立本一脸警惕。   李敬业低声道:“怎地像是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的意思,兄长你得罪他了?”   呵呵!   贾平安微微摇头,坐下后问道:“好茶呢?”   你个不要脸的!   阎立本才将被皇帝赏赐了几斤好茶,这便被贾平安盯上了。   “泡茶来。”   两杯茶,李敬业端着看,贾平安品了一口,微笑道:“总算是放心了。”   阎立本问道:“此话怎讲?”   贾平安说道:“这茶叶不如贾家最好的。”   阎立本鼻子要被气歪了。   “阎公,回头送你两斤。”   阎立本面露微笑,“小贾不错。”   贾平安放下茶杯,“阎公,当年弄的那些钢铁可有进展?”   阎立本反问,“可是陛下那边要用?”   贾平安摇头,“我就是寻些韧性好的钢材。”   阎立本警惕的道:“那是我工部的机密,连宰相们都不知晓。”   你妹!   贾平安摆摆手,“敬业你先出去。”   李敬业端起茶杯一口干了,握拳问道:“兄长,可是要动手?”   阎立本大怒,贾平安苦笑,“你先出去。”   李敬业去了外面。   外面站着一个小吏,二人相对一视,小吏不动声色的往后磨蹭。   “必须给!”   “凭什么?”   “若是没有我当年的建言,工部能弄出这等钢铁?阎公,吃水不忘挖井水呐!”   “那是机密!”   “机个屁!”   里面爆发了争吵,贾平安都开黄腔了。   “那东西就算是丢到吐蕃去,他们的工匠拿着也没办法破解!”   “……”   “给不给?”   “不给回头新学有了好东西,你就别怪我抠门。”   “什么意思?小贾,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给,老夫给你还不成吗?”   “早这样多好,非得要抠。”   阎立本号称大唐第一横,这是本事给他的倚仗。   阎家父子三人都是营造高手和天才,执掌大唐工部多年,堪称是铁打的阎氏,流水的工部官吏。   可今日却低头了。   还低三下四的去挽留贾平安。   那个小吏一脸见鬼的模样。   李敬业却觉得理所当然。   贾平安出来了,“走。”   二人随即去了一家工坊。   一进去就看到了许多大车,有半成品和成品。   工坊的管事介绍道:“每逢动兵,朝中就得出不少大车运送辎重,那些大车多是咱们这里打造的。”   贾平安带着李敬业体验了一把。   “粗糙耐用。”   李敬业被颠的七荤八素后,管事解释了一番。   “运送辎重走的都不是什么好路,若是弄那等精巧的大车……舒坦是舒坦了,可它不禁用啊!”   这便是军用物资粗糙却耐用的缘故。   李敬业摇头,“这个不能用,阿翁受不住。”   贾平安把管事叫了过去。   “我需要打造一辆出色的大车,比杨家的还出色。”   管事面露难色,“杨家设计的马车精巧,所以震动才少。咱们倒是能学了,可丢不起这人。”   此时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一说,但作为工匠,却不会去模仿别人。   “谁说要学杨家?”   贾平安笑了笑,“我出手自然不能东施效颦。”   他回身说道:“先前问你能否吃苦,你说能。如此从今日起你就留在这里,跟着这些工匠一起打造一辆马车。”   李敬业问道:“如何打造?”   这里的大车都是傻大黑粗的典范,耐操,但震动不小。   贾平安没说话。   没多久来了几个大汉。   “见过国公。”   “东西呢?”   “在外面马车上。”   “搬进来。”   噗噗噗!   十几块钢板被丢在地上。   管事和工匠们愣住了。   “这便是减震……”   贾平安见众人还是不解,就令人寻了纸笔来。   他画了一个简图。   随即工匠们就炸了。   “这等想法堪称是绝妙,不过这铁板能承受多久?”   “试试。”   这也就是改造一下而已。   贾平安把李敬业丢在工坊里,自家却溜了。   没法不溜,新城那边说是有事。   天气凉爽,新城穿的也单薄。   贾平安进了后院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侧身对着自己的新城。   薄薄的衣裙,阳光给力从侧面照射过来……   不错啊!   这个女人的肌肤白的发光,贾平安一直在想这个白是只到手部和脸部,还是……一路蔓延。   晚上点个灯,啧啧!   “小贾。”   新城俏然回身。   “公主看着清减了。”   贾师傅现在最怕的就是新城提出什么他办不到的要求。   新城美眸微动,“这阵子来了不少宗室的妇人,都说想要为我寻个驸马……”   你和我说这个作甚?   难道是……你看中了谁?   白得发光的女人啊!   这等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沉默。   沉默是金。   看你下面想说什么。   新城看了他一眼,美眸中带着些许娇嗔。   娘的!   这个女人越发的有女人味了。   只是一眼,就让贾平安心中微颤。   但要坚定!   贾平安依旧默然。   果然,小贾对我就是友人。   难道我不够出色?   新城想了想自己先前沐浴后的身体。   如白玉般的肌肤细腻无比,还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地方。   往日她出门,偶有不戴羃䍦的时候,那些男人看着她的脸都会呆滞一瞬,有人甚至会长久发呆。   可小贾眼眸清澈,并无那等男人的痴迷和猥琐。   他果真是个君子!   贾平安被她看了几眼,就知晓了些意思。   新城这是……有那等意思?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看了新城一眼。   新城此刻眼波流转,脸颊微微有些红晕,竟然像是微醺了一般。   贾平安说道:“可是年轻俊彦?”   新城微微低头,“不知,我都忘了。”   先和我说有人想为你相亲,随后又说我都忘了……这分明就是一种姿态。   但这种姿态不好确定。   而且高阳在侧,若是拿下新城,皇帝会不会吐血?   朕的姐妹竟然都成了你的女人!   贾平安心中微动,“忘了,可见是无法让你动心。新城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新城抬眸,眼中多了些羞怯。   小白花在绽放。   “我……”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我也不知。”   小白花这是娇羞了啊!   她不可能按照贾师傅的模样说出自己喜欢的男人模板,就算是后世的女人都很难如此。   贾平安干咳一声,“不着急。”   黄淑在边上默不作声,此刻却说道:“公主不小了。”   “公主还是一朵花。”贾平安看着眼前的娇花,想到了徐小鱼先前莫名其妙的激动。   新城低声道:“那些人说……再不找驸马就晚了。”   “扯淡!”   贾平安看了黄淑一眼,“徐小鱼在外面怕是会闹腾,还请你去帮忙看看。”   先支走这个灯泡再说。   黄淑炸裂了。   “徐小鱼?”   贾平安觉得她激动过头了。   黄淑说道:“奴还得……”   新城看了她一眼。   黄淑改口,“奴这就去。”   公主,你可要稳住啊!   黄淑心中有些发慌。   新城是皇帝的亲妹妹,最是疼爱。按理说新城的驸马不难找,事实上也不难找。就说这几年给新城介绍驸马的人多不胜数,连帝后都为此操碎了心。   可新城总是推脱,说自己体弱多病,担心拖累了别人。或是说自己脾气不好,怕害了别人。   林林总总的理由啊!   在黄淑看来就是一句话:我不想找驸马!   有人甚至说新城不喜欢男人了。   黄淑开始也有些这等想法,可在看到贾师傅能登堂入室后,就觉得不是。   每次贾师傅一来,公主总是会带着些小兴奋去换衣裳。譬如说今日,公主本来穿的衣裙不薄,可听闻贾师傅来了,马上进去换了一条薄薄的裙子。   哎!   这哪里是不喜欢男人的模样?   可贾平安有妻子了啊!   而且还是高阳公主的男人。   这两姐妹都归于一个男人,说出去皇帝会不会吐血?   “黄淑!”   黄淑一怔,见徐小鱼在前院和几个公主府的侍卫吹嘘,就冷着脸过去。   徐小鱼冲着几个侍卫使眼色,转瞬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你要干什么?”黄淑义正辞严的道:“再敢动手,我打断你的腿。”   ……   后院,新城走在前方,贾平安在侧后方,二人在小花园里散步。   新城说道:“那日我去赴宴,席间有人提及了关陇,说是那些人再难翻身,不过却有人试探着向士族示好。”   关陇向士族示好?   贾平安说道:“当年关陇横行时,士族也只能低头保持自己的孤傲。如今关陇倒台,士族翻了身……”   他看了新城的腰肢一眼,恰好新城回眸,看到他的视线方向后,那眸子里都是羞涩。   “不过士族历来都看不起关陇门阀,说他们就是赳赳武夫,只知晓喊打喊杀,却不懂的治国之道……”   扯几把蛋!   贾平安不屑的道:“这是胡言乱语!”   新城回身,娇俏的问道:“难道你觉着不妥?”   士族看不起关陇这些武夫是有历史的,连李渊立国大唐,李氏成为皇族,士族依旧看不起老李家。为啥?皆因老李家没啥能见人的历史。   “士族说自家传承了数百年,诗书传家,经学传家。他们高冠博带,风度翩翩……”   新城越说越没底气,觉得自家真的比不过士族。   “当年高祖皇帝就想示好士族,可他们却对皇族敬而远之。先帝时也是如此,依旧若即若离。”   这是史实。   许多人不知晓这个时代士族的厉害……   “他们从前汉开始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宰。”贾平安当然清楚这些,“但你为何要去看什么家族的历史和名气?”   “难道不看吗?”新城红唇微动。   贾平安笑了,“传承越久的家族就越没法看。”   圣人家传承的够久了吧,可只是作为一个神像被供着,作为儒学的精神象征。   贼来降贼,官来降官,这些家族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要看就得看他们的本事。”贾平安不喜欢这等莫名其妙以门第论出身的氛围,“士族在汉末渐渐势大,随后前晋时士族几乎一手遮天……可是新城,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新城抬眸和他对视,“什么?”   贾平安说道:“士族兴盛的那些岁月里,中原是安稳强大了还是衰落了?”   新城说道:“衰落了。”   贾平安说道:“也就是说,士族掌权的时代,家国在沉沦。”   新城点头。   汉末堪称是人间地狱,而前晋堪称是窝囊到了极致,无能到了极致。   贾平安问道:“士族兴起的时代,就是中原衰落的时代,你还看不明白吗?士族就是毒瘤!从汉末开始,他们一直在装神灵,可给天下带来的是什么?战乱,窝囊!”   贾平安真的不理解,“这等家族为何备受推崇?仅仅是因为他们所谓的传承足够悠久吗?可传承的越久,为祸就越烈。”   新城懵了一下。   从未有人从这个角度分析过士族。   “什么经学,什么家学渊博,可出来的全是一群祸害,这样的经学和家学要来何用?”   贾平安笑道:“我真不明白要来何用!”   新城心中一震,“是啊!要来何用?若是士族再度执掌朝政,那这个大唐……”   “就危险了。”贾平安说道:“所以陛下才会不断削弱士族,为此翻脸也在所不惜!”   后来阿姐也延续了这个政策,直至她离去。李隆基上台,士族重新得到了重用,随后就是无底深渊。   新城美眸一亮,“是啊!外面好些人说皇帝敌视士族殊为不智,若是把小贾你的这番话说出去,那些人可还有话说?”   她越想越兴奋,觉得自己为皇帝寻到了一个利器。   “我这便设宴请了那些人来,把这番话说出去。”   “还不到时候!”   此刻士族正在盯着新学的学堂,再爆出这等角度刁钻的大料,士族能扎新城的小人。   这个时代学识匮乏到了令后世人无法理解的程度,所以一直保持着经学传家的士族才如此令人高山仰止。   所以太宗皇帝才会令孔颖达等人编写五经正义,就是想从士族的手中抢过学问的话语权,但依旧没卵用。   士族依旧是高高在上恍若神灵的士族。   他们依旧看不起皇族,看不起天下人。   新城一想也是,“那我进宫,嗯……”,她看着贾平安,“我可能说这些话是你说的?”   小白花真的是体贴啊!   “无所谓,陛下多半能猜出来。”   新城笑道:“那我这便去了。”   她刚一转身,脚下一滑……   贾平安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新城的腰肢。   二人呆立原地。   手感真的不错啊!   新城的脸血红血红的,声音如蚊虫般的细小,“你……你……”   贾平安松开手,一本正经的道:“下次小心些。”   ……   “陛下,新城公主求见。”   新城进殿。   帝后都在,还有一个太子,外加武媚怀里的太平。   “阿娘!”   太平的声音很激昂。   “阿娘在这呢!”武媚笑的很是温柔。   “阿耶!”太平扯着嗓子喊。   李治眉眼温柔,“阿耶在这。”   李弘坐在边上,觉着自己定然是收养的孩子。   “叫姑母!”   武媚指着新城说道。   “咕咕咕……”太平挣扎着想下地。   李治笑道;“看看这孩子,真是可爱!”   新城逗弄了太平一番,然后说了正事。   “……士族若是好,若是能力出众,为何从汉末开始到前晋覆灭之前,中原一直在衰落?”   帝后诧异的相对一视。   “新城这话倒是有趣。”李治说道:“朕当年也不曾这般思索过。不过士族不只是经学传家,更要紧的是士族抱团势大。”   所谓经学传家只是一个基础,士族立身的根本却是彼此之间抱成团,荣辱与共。   李弘说道:“阿耶,所以李义府当年建言不许士族之间通婚就是为了打散他们?”   李治点头,“对,不过他们不会理睬。”   他赞道:“世人皆敬畏士族,新城你能看到这一点,朕很是欣慰。”   新城咬着红唇,想说这是贾师傅说的,但又觉得不该说。   皇帝也知晓这个道理,我说出来小贾也没什么好处。   咦!   小贾当时说无所谓,这便是知晓皇帝早就看穿了士族的底细之意,可我当时却昏了头,没发现他的异常。   我为何会昏头?   新城不禁恼了。   走在宫中,她突然止步。   前方的内侍止步回身,笑道:“公主……”   新城问道:“我听闻赵国公跋扈,可是如此?”   内侍说道:“没啊!赵国公很是和气。宰相们都是冷漠……奴婢失言了。”   内侍不该对重臣发表看法。   新城颔首,“我知道了。”   ……   李敬业从未觉着如此疲惫过。   拆卸车架,随后工匠指点他把新做的车架安装上去,上面有能架住钢块的突出部分。   “试试!”   工匠赶着大车在工坊的测试道路上疾驰。   啪!   “甘妮娘!”   工匠骂道:“太细了些,扛不住钢板的冲撞。再弄粗些!”   再次修改之后,李敬业疲惫的爬出车底。   工匠刚开始有些心虚,担心会得罪英国公。   可赵国公留在这里的仆役却一丝不苟的盯着李敬业,但凡他不耐烦或是想撂挑子,那仆役都会指出来。   “郎君来了!”   躺在地上装死狗的李敬业蹦了起来,“兄长在哪?”   贾平安没来。   李敬业单手撑着地面,说道:“为了阿翁!”   他站立起来,问道:“还需如何弄,说!”   ……   晚安! 第1098章 臣惟愿大唐万世永昌   李勣的前半生很忙。不,他的一生都很忙。   “年少时天下大乱,老夫觉着这个天下不安稳了,就去投了瓦岗,可更多的人坐以待毙。知晓吗?这便是读书和不读书之间的差别。”   吃完早饭还有些时间,李勣在给孙儿上课。   李敬业还在继续吃。   你有多大的力气,就得吃多少饭菜。见到孙儿吃的多,李勣不禁欣慰一笑,“瓦岗造反,看似烂泥一堆,可却契合了天下大乱的机会。百姓心慌,自然会寻了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去投靠,这便是瓦岗不断扩张的缘由。”   李敬业抬头,“阿翁,不是说瓦岗强盛是因为治理有道吗?”   “胡扯!”李勣笑道:“什么治理有道。当时周边都被瓦岗打烂了,不想死的只能投靠瓦岗。这并非是治理有道,而是兵过劫掠一道,贼过劫掠一道,把百姓家中的一切都抢走了,你要么饿死,要么只能跟着瓦岗去造反,别无他途。”   “原来这样。”   李敬业觉得理想破灭了,“阿翁,原先你是贼。”   老夫今日手痛……李勣起身,“上衙!”   出门的时候,李勣突然抓住了李敬业的手,“哪来的伤?”   李敬业的手上口子很多,而且还有几个水泡。他用力一挣挣脱了,“阿翁,你整日说老了老了,我不得多操练兵器,以后如何给你养老?”   李勣笑骂道:“老夫何曾用你养老。”   话虽是这般说,但李勣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了宫中。   “英国公。”   刘仁轨来了,二人站在宫门外低声说话。   “陛下这是想让谁进朝堂呢?”刘仁轨回想起自己去年还在蛮荒之地折腾,今年竟然就成了宰相,还能对后进者指手画脚,那种意气风发啊!   李勣含笑,“老夫也不知。”   他现在不会去掺和这等事,唯一做的也就是把消息透给贾平安。   刘仁轨说道:“窦德玄在户部颇为傲气,连陛下的面子都能驳了,可见尽忠职守。张文瓘在陛下的身边多时,后来辅佐太子监国颇为稳重,难啊!”   ……   窦德玄也觉得难。   “老夫在户部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如何肯坐视老夫进了朝堂?”   他长吁短叹,“你要说不重名利,可老夫也是人呐!谁不想进朝堂,但凡大事都能建言一番,那等滋味想想就让人心动,可惜。”   “窦公!”   听到外面的声音后,窦德玄下意识的道:“把字都收了。”   贾平安进来时,窦德玄的案几上整洁的让人无语。   “小贾啊!”   窦德玄笑眯眯的道:“怎地有空来户部?”   “窦公,宰相之事如何?”   窦德玄摇头,“难。”   这是不见外的回答。   “我以为,户部也该出政绩了。”   窦德玄是坚定的新学支持者,闻言问道:“出政绩?户部就是进出,何来的政绩?”   “窦公,这不上半年已经过了,天气也越发的冷了……”   窦德玄冷着脸,“你就给老夫说这些?”   贾平安自顾自的说道:“上次我和你提的预决算考核之事……”   窦德玄一拍脑门,“老夫竟然忘记了。”   贾平安微笑,“许多事不能忘!”   “来人。”窦德玄兴奋的道:“令他们来议事。”   转过脸老窦说道:“老夫就不留你了,赶紧走。”   娘的,这是新人接进家,媒人抛过墙啊!   老窦,你狠!   窦德玄兴奋的不行,还出去吆喝了一声,令各部官员赶紧来。   等他回了值房后,贾师傅已经走了。   “回头请小贾喝酒。”   窦德玄很是感激贾平安的雪中送炭。   小吏指指柜子,“窦尚书……”   窦德玄心中一个激灵。   他喜欢字画,公事之余时常拿出来欣赏。他的友人多,求些字画很是轻松。   比如说阎立本的画他就有几幅。   今日他欣赏的是虞世南的一幅字。   虞世南的字师法王羲之,连先帝都赞不绝口。   这是窦德玄颇为心爱的一幅字。   他缓缓回头……   柜子里原先摆放那幅字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贾平安!”   ……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啊!”   贾平安卷了窦德玄的一幅字,心情愉悦的进宫。   上次窦德玄去了兵部,卷走了皇帝的御笔一幅,窦德玄还得意洋洋的回去显摆,说贾平安也有被老夫收拾的一日。   呵呵!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   虞世南的字啊!   但他最想要的还是先帝的御笔。   后世太宗皇帝的唯一真迹竟然在法兰西,让后人不禁扼腕叹息。   但皇帝对先帝的真迹很是看护,让贾师傅无可奈何。   但……   好像新城那里有几幅?   贾平安心动了。   “哈哈!”   “哈哈!”   太子正在练拳。   一拳接着一拳,看着虎虎生威。   贾平安蹲边上欣赏虞世南的真迹,觉得果真是妙不可言。   太子苦练一番拳脚,收功后问道,“舅舅,我的拳脚如何?”   “普通吧。”   贾平安把字画卷起。   太子眼尖,“怎地像是虞世南的字?”   “胡说,只是赝品。”   帝后都喜欢字画,贾平安担心被阿姐知晓了保不住。   太子哦了一声,“对了,舅舅,我想养条狗,可阿耶和阿娘不许。”   宫中养狗?   帝后正在处置政务,角落里趴着一条小狗。宰相来了,小狗站起来冲着宰相狂吠,宰相不禁缩了回去……   画面太美,不敢想!   贾平安说道:“要不先试试?”   这娃最近太闲了。   李弘一想也是。   回过头他就令曾相林想办法弄一条小狗进宫。   曾相林觉得自己死定了。   他亲自出宫去买了一条小狗,把小狗弄在胸口处,看着鼓起一团。   “你二人走在咱的前面,挡住他们的视线。”   顺利把小狗带到了宫中,李弘一看就乐了。   “给它寻些吃的来。”   小狗可怜巴巴的模样成功赢得了李弘的喜欢。   晚上,当李弘睡的正香的时候。   “汪汪汪!”   “汪汪汪!”   ……   第二日早上起来,李弘竟然多了黑眼圈。   “皇后来了。”   武媚进来。   “汪汪汪!”   小狗冲着武媚咆哮。   武媚一怔,“谁弄来的?”   曾相林脊背全是冷汗。   “是我。”李弘却很耿直,拒绝用他来扛过。   “送走。”武媚没好气的道:“宫中如何能养这个?先弄到我那边去。”   舅舅早知晓是这样吧?   坑了我一把!   李弘悲愤的道:“阿娘,舅舅刚得了一幅字。”   “哦!”   武媚眼前一亮,“谁的?”   “虞世南的。”   刚想翘班的贾平安被捉进宫中,还没捂热乎的虞世南真迹就易主了。   “阿姐,没你这么巧取豪夺的。要不……用先帝的字来换!”   这是贾平安最后的倔强。   武媚淡淡的道:“你还年轻,怎可玩物丧志?且好生做事,等二三十年后我自然还给你。”   ——你的压岁钱我先收着,等你大了再给你。   悲愤啊!   贾平安不知晓自己被大外甥背刺了一下。   看着他出去,武媚突然眼神温柔,“五郎太过规矩了些,这样不好。”   邵鹏悚然而惊。   晚些他和周山象在外面歇息,邵鹏提及了此事。   周山象说道:“上次陛下就说过,太子太过规矩,陛下觉得越发的像是君臣了。”   “陛下来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步伐轻松的进了寝宫。   “汪汪汪!”   突如其来的狂吠吓了李治一跳。   “保护陛下!”   王忠良喊了一嗓子。   外面冲进来一群侍卫。   小狗看看这些人,迟疑了一下,继续狂吠。   “汪汪汪!”   李治没好气的道:“怎地想着养狗?”   武媚笑道:“这是五郎弄来的狗,他自家养在了寝宫中,昨夜小狗狂吠不止,他一夜没睡好,哈哈哈!”   “哈哈哈哈!”   帝后不禁大笑了起来。   随后二人说了许多李弘小时候的趣事。   亲情时间结束,李治说道:“原先朕想着三个宰相即可,可三个宰相终究不足以服众。如此增了个刘仁轨,朕想着再添一个……窦德玄和张文瓘,朕正在犹豫。”   张文瓘在行动。   “陛下,张文瓘有奏疏。”   朝会上,张文瓘的奏疏被当众念了出来。   十二条建言,每一条都言之有物。   臣子要想上位,必须要向帝王展示自己的才干和政治立场。   这份奏疏就是干这个的。   “不错。”   李治颇为满意。   李义府含笑道:“切中时弊。”   窦德玄自从去了户部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越发的‘糙’了,也变得越发的愤怒了。   为了钱粮他让李义府没脸,若非看在皇帝还看重窦德玄的份上,李义府就敢把他弄下去。   “是不错。”   上官仪觉得窦德玄太凌厉了些,还是张文瓘好。   关键是张文瓘出身清河张氏,名声极好。   示好一番,以后也能多个强援。   刘仁轨说道:“不错。”   他是新人,想旁观一阵子再说。   许敬宗干咳一声,“老夫觉着张文瓘太过中规中矩了些。陛下正是大有为之时,做事就该放开些。”   李勣没说话。   “陛下,户部窦尚书求见。”   来了啊!   两个竞争者的战争开始了。   窦德玄进殿。   你想说什么?   皇帝在看着他,宰相们也在看着他。   他感受到了两道不大友善的目光。   不用看,李义府和上官仪。   窦德玄说道:“陛下,臣在户部多年,发现每逢年底时户部的钱粮总是会艰难……”   李治点头,“户部这边可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   窦德玄看着很是自信。   “哦,那朕倒要听听。”   这事儿朝中多次提及,颇为恼火,但却无可奈何。   窦德玄这是想一语惊人?   李义府心中冷笑,心想在这等时候你除非能拿出翻盘的手段,拿出重大政绩或是建言,否则没戏。   上官仪微笑着,轻声道:“老夫倍感期待。”   窦德玄知晓自己近年来得罪了不少人,关键是强硬的态度让宰相们不自在。   但人设一旦确定就不能改,他也习惯了这种方式,想改也改不掉。   “陛下,臣有个想法。每年年初由各部筹划谋算本部一年的花销,随后由户部初审,若是有错就打回去,若是无错就送到朝中再审。”   咦!   李治轻咦一声。   把各处的财权握在手中……   这个想法相当不错啊!   李义府心中一凛,觉得窦德玄这是势在必得。   许敬宗赞道:“好主意!”   李勣微微一笑,他想到了新学。   小贾啊小贾,你这头小狐狸,连窦德玄都得身不由己为新学卖命。   “陛下不知,下面不少官吏都爱占小便宜。”做了户部尚书多年后,窦德玄对大唐官吏的尿性知之甚深,“不管是六部还是州县,或是都督府,官吏们吃吃喝喝每年的耗费让臣痛心不已。”   大唐各级衙门是有食堂的。   宰相们有些不自在。   他们自己的部门中也是这个尿性,吃吃喝喝的事儿不少。   “但凡能占便宜他们就不会手软!”窦德玄杀气腾腾的道:“年初提出预算,年底户部审核,若有结余就是政绩,若是超支就严查,一旦查出胡乱花销,严惩。”   武后赞道:“如此上官为了自己的仕途自然要盯紧下面的官吏,不许他们占公家便宜,一级一级的压下去,谁还敢?”   李治也颇为赞赏的道:“每年因此而损耗的钱粮不计其数,若是能止住,这便是节流。”   窦德玄说道:“陛下,臣以为不止于此。”   窦德玄这个老东西!   李义府知晓张文瓘败了……但窦德玄竟然还有后手,这分明就是在进朝堂之前先给宰相们一记下马威。   不该是我们给他下马威吗?怎地掉转了?   上官仪也颇为不渝,觉着窦德玄太高调了。   宰相要低调,这是规矩。   可窦德玄在户部这几年早就习惯了高调,不高调不行啊!各部都伸手要钱粮,他不高调怎么压制?   “哦!窦卿说说。”李治的态度越发的和气了,让李义府和上官仪心中发苦。   窦德玄自信的道:“人说贪腐是意志不坚,可臣以为贪腐乃是身边有诱惑。若是官吏攫取钱粮方便,这便是朝中为他们的贪腐开了方便之门。”   赞!   这话说的连王忠良都不禁暗赞不已。   你把钱粮摆放在官吏的手边,指望他们靠着道德约束不伸手可能吗?   李治微微颔首。   窦德玄说道:“如今有了预算,如此各部每年的耗费都会纳入户部和朝中的视线。陛下,臣以为贪腐不可断绝,但却能压制。上官为了自己的政绩必须盯着本部的耗费,谁若是贪腐了,这便是给上官的宦途使绊子,上官会恨之入骨,无需御史台去查探,上官就能把贪腐者抓住来严惩。”   帝后相对一视。   李义府心中一冷。   窦德玄得分了!   还是高分!   预算这个建言堪称是上佳,但更出色的是后续的分析,堪称是出彩。   李治也颇为感慨的道:“窦卿在户部数年辛苦,朕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想到这些,可见忧国忧民之心。”   这是升官的前兆!   窦德玄说道:“陛下,臣惟愿大唐万世永昌!”   李治起身走了下来。   他扶住了行礼的窦德玄,温言道:“窦卿之能,窦卿的忠心,朕知晓了。”   妥了!   窦德玄随即告退。   晚些帝后在一起闲话。   “张文瓘的十二条建言看似针砭时弊,可却有些大而化之。”李治拿起茶杯,也不看一眼茶水,就喝了一口。   “窦德玄不但指出了问题,更是提出了解决的法子,这便是能臣。”   武媚点头,看了一眼自己茶杯里的茶水,“说谁都会说,可能臣还得会做。若是仅凭着说……谁都比不过御史台的那些御史。”   李治看了一眼她的茶水。   绿茵茵的,看着就想喝。   他终于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水……   绿的单薄!   ……   张文瓘在等待。   十二条建言是他出仕多年来的收获,针对大唐的各种弊端来了个一锅烩。   “张公!”   戴至德来了。   张文瓘起身相迎,二人坐下。   “老夫听闻张公上了奏疏,谈及十二条建言,令朝中群臣为之赞许,特来相贺。”   道贺也有讲究,早比晚好。   张文瓘目前领跑宰相候选人,所以戴至德来烧个热灶。   “此事还早。”张文瓘笑道:“老夫以为窦公更适合。”   这便是东方特有的谦逊文化。   戴至德说道:“张公这几年仕途颇为稳当,陛下也很是看重张公,加之太子监国时的果决,陛下都一一看在眼里,老夫看啊!此事妥了!”   烧热灶要有分寸,一番话后就该告辞了……你已经成功地给当事人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再多话就是多此一举,只会有反作用。   一番话后,戴至德告辞。   张文瓘把他送到了门外,秋风吹过,不禁觉得神清气爽,觉得人生巅峰就在此刻。   “窦德玄进宫了。”   有人来通风报信。   张文瓘点头,“看着吧。”   这是最后一战,成功他就将会进入朝堂。   但无论如何他都该做出姿态。   张文瓘去了宫门外,准备和窦德玄交流一番。   “不管胜败,都得洒脱!”   窦德玄此刻和宰相们一前一后的出来。   他并未止步等待,而是一人独行。   “窦公!”   许敬宗叫住了他。   窦德玄回身,许敬宗说道:“窦公说的预算,各部却少了这等精与于计算的人手。”   李勣微微一笑。   小贾的生意来了!   窦德玄说道:“算学的学生都精与计算,各部只管去要人就是了。”   李义府低声对上官仪说道:“此事最大的便宜竟然是被贾平安占了!”   那个老狐狸!   不,小狐狸!   上官仪苦笑。   一群老鬼争夺宰相之位,贾平安就在边上看热闹,最终最大的便宜却是他的。   ……   求月票! 第1099章 儒学死了   窦德玄出了宫门,抬眼就看到了张文瓘。   二人相对拱手。   虽说在此事上他们二人是对手,但私底下却没有恩怨,相逢一笑罢了。   张文瓘说道:“不论胜败,老夫对窦公只有钦佩。”   窦德玄默然。   咦!   不该是对等回应吗?   张文瓘抬眸,心中不渝。   窦德玄拱手,“告辞。”   后续出来了几个宰相,见到微怒的张文瓘时,都是默然。   张文瓘浑身冰凉的回到了值房。   为何?   老夫的十二条建言难道不够出彩?   他霍然起身,吩咐人去打探消息。   可窦德玄今日进宫后的话一句都打听不到。   张文瓘心中煎熬,就去寻了许敬宗。   “见过许相,老夫知晓败了,不过却想败的明白。”   老夫最喜窦德玄上位,哈哈哈!许敬宗心中得意,“此事倒也不算是什么机密,不过出老夫之口……”   张文瓘说道:“老夫守口如瓶。”   许敬宗说道:“窦德玄进言各部年初预算本部今年的花销,户部和朝中审核,到了年底若是超支便是过错,结余就是政绩……”   张文瓘是宦海老将,更是重臣,所以闻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   “还能遏制官吏贪腐,这……老夫输的心服口服!”   虽说心中酸涩,但这点度量张文瓘还是有的。   他随即告退,刚到门口转身问道:“若是如此,此后各部都得要不少精于计算的官吏,而天下唯有新学学子方能如此。此事竟然是赵国公受益最大……”   许敬宗干咳一声,“是新学,和小贾没关系!”   这话他说的自己都不相信。   张文瓘明白了,“预算之事弄不好就和赵国公有关。”   他彻底明白了。   贾平安给窦德玄出了预算的主意,窦德玄在户部这些年收获很多,把预算和大唐财政的现状相结合,马上就给出了这个重磅建言。   老夫输了!   张文瓘回到了值房。   戴至德也得了消息,于是来安慰他。   “为何输了?”   戴至德不解,“你那十二条建言老夫看了,堪称是字字珠玑,针砭时弊,陛下难道视而不见?”   “窦德玄建言各部年初预算……”   戴至德愣住了。   张文瓘苦笑道:“此事需要许多精于计算的官吏……你想到了什么?”   戴至德脱口而出,“贾平安!”   张文瓘点头,“此事新学收益最大。”   “这是给士族和儒学的又一刀。”戴至德捂额,“若是你往日和赵国公交好,此刻……罢了,说这些再无用处。”   张文瓘叹道:“是啊!若是老夫和赵国公交好,这等好主意会是谁的?”   ……   年度预算会给各部造成巨大的震动,所以需要先预热。于是宫中就放出了风声。   “各部年初预算,户部和朝中审核,过了就等年底核实,超支有错,结余是政绩,这……这是釜底抽薪啊!”   崔晨惊讶的道:“窦德玄竟然能有如此眼光,难怪能成为新宰相。”   卢顺载幽幽的道:“老夫却看到了别的……各部预算需要精于计算之人。”   崔晨一惊,“咱们的子弟从小就学了算术……”   王舜一拍案几,“新学学子计算之术如何?”   士族子弟从读书开始就有算术这一门功课,所以出来为官后,他们计算之术能碾压同济。   崔晨默然。   卢顺载皱眉,“怎地?难道……”   崔晨缓缓说道:“新学计算之术……独步天下!”   ……   “各部要来学里要人了!”   大清早程政就送来了这个大好消息。   学生们狂喜。   “不止。”许彦伯带来了更好的消息,“地方州县也得要人。”   卧槽!   商亭蹦了起来,“果真?”   程达淡淡的道:“耶耶的话也有假?”   卢国公的孙儿,清河公主的儿子,这身份就是保证。   商亭欢喜的道:“贾昱,咱们以后不愁出路了。”   算学的规模很大了,每年出来不少学生。工部户部各自要一批,但依旧剩下不少学生没地方分配,只能自谋生路。   这下算是解决了大问题。   贾昱心中想着的却是昨夜父亲的话。   昨夜苏荷要吃宵夜,兜兜跟着,最终把一家子都拉了进来。   贾昱说了些算学的事儿,提及算学师生对科举名额的不满,当时父亲说……安心!   从小到大,每当父亲说安心时,那么那件事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没想到今日就来了这等好消息。   阿耶,是你做的吗?   贾昱觉得一定是。   算学中处处都在欢呼。   韩玮笑道:“这便是老天送来的好处啊!”   赵岩微微一笑,韩玮诧异,“怎地,为何不高兴?”   赵岩说道:“还记得当初我等发牢骚,说科举中新学只有一科,录用人数不多之事吗?”   “当然记得。”韩玮说道:“当时先生说安心。难道……”   赵岩点头,“先生早就有谋划。”   ……   隔壁的国子监。   祭酒王宽和三剑客坐在一起。   卢顺义说道:“窦德玄一番建言不可谓不好,可此事却是为新学发声……”   李敬都说道:“若是从此刻开始在国子监教授我等家传的算术如何?可能迎头赶上?”   三人齐齐看向王宽。   王宽淡淡的道:“贾平安当年说过一句话,新学中的算学独步天下!”   你们的经学……   王宽心中空荡荡的,觉得国子监因为这个建言被蒙了一层灰,“老夫知晓你等家族中有经学传家,其中就有算术。可新学乃是百家之学,算术只是其中一个分枝。”   你们的经学有啥用?   王宽这话就是在啪啪啪打脸。   他毫不客气的道:“如今想来,当年还不如引入新学和儒学相争,如此国子监里两种学问并行,学生们出来便是大才岂不更好?”   卢顺义沉声道:“我等家传的经学岂容那等野狐禅亵渎?”   “野狐禅?”   老纨绔郭昕进来了,大喇喇的坐下,“卢先生说新学是野狐禅?那老夫敢问一句,经学是什么?”   卢顺义说道:“经学博大精深……”   郭昕笑了笑,“经学的核心依旧是儒学的那一套,你说博大精深,老夫今日便教你个乖,出门别说大话……你可知新学分为多少课目?你可知新学尽皆是实用之学?不论是算术还是格物,新学都能碾压了你等所谓的经学。”   他见三剑客面色冷漠,反而越发的得意了,“汉代学校制度废弛,如此学问也废弛。百姓一日三餐尚不能温饱,哪有功夫去传承什么学问?唯有那些官宦人家,钱多人多,所以顺势垄断了学问。于是学问便从天下转到了极少数家族的手中,这些家族靠着垄断了学问而垄断了官位……这便是士族的来由!”   赤果果啊!   王晟冷笑,“我等家族的传承岂是你能窥探的?”   郭昕捧腹,“不外乎就是积攒了多少钱粮,吞了多少隐户。这是传承?这不过是祸害罢了,还说出来自夸,你不要脸,他们呢?”   郭昕突然喝道:“什么叫做野狐禅?多年前所谓的儒学也是野狐禅。你等家传的经学给前汉和前晋带来了什么?灾祸!”   咻!   有暗器飞来。   郭昕一个翻身,茶杯就从他的身体上方飞过。   李敬都蹦起来骂道:“贱狗奴,今日老夫与你誓不甘休!”   郭昕爬起来骂道:“贱人,说道理说不过便动手!”   二人挽袖子。   王宽木然。   卢顺义平静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晟骂道:“毒打这个纨绔一顿!”   呯!   李敬都倒地。   郭昕站在那里,保持着出拳的姿势。   “新学一脉要求文武双修,你们差远了!”   王宽起身出去。   “祭酒!”   卢顺义皱眉。   王宽没搭理他。   一路缓缓走到了课堂的外面,听着里面的助教用木然的声音在授课。   学生们很安静,安静的过分了些。   助教木然,学生们也木然。   下课!   助教木然出来。   见到王宽后,助教的眼中多了一丝期冀,“祭酒,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王宽摇头,“窦德玄的建言利国利民,无可厚非。然科举靠的是文章诗赋,谁肯认真去学算学?加之新学中算学独树一帜,所以……拦不住。”   助教的眸子里神彩消散,变得木然。   “除非……”   助教的眸子一亮。   王宽叹道:“除非国子监引入新学,否则迟早会被取而代之。”   助教压低嗓门,眼神凶狠,“祭酒,我等是儒学子弟!为何要引入那等野狐禅!”   新学就是当年独尊儒术时的刀下亡魂,这个认知已经在儒学内部统一了。所以提及新学大多是用野狐禅来代替。   也可以理解成为旁门左道。   王宽有些绝望。   “你等都认为新学是野狐禅吗?”   助教不解,“难道不是?祭酒,新学那等旁门左道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王宽苦笑,“你所说的大雅之堂是谁界定的?儒学?”   助教愕然,“当然。”   王宽说道:“儒学还在做文章,做诗赋,一心想凭着这个来考科举,去做官。可新学早已抛却了这等虚无缥缈的学问,贾平安的目标是把新学打造成为经世之学。他无需帝王打压其它学问,只需用新学一步步的蚕食……”   身后传来了郭昕的声音,“祭酒,你叫不醒这些装睡的人。对了,原先各地新建学堂教授新学,颇有些人说那些学生出来没法做官,如今却变了,各地官府得有精于计算之人,学堂里出色的学生自然会被请了去,这便是一种出仕的途径,还无需科举。”   助教冷笑,“这不过是仗着陛下打压我等罢了。”   郭昕笑了,转身就走。   助教说道:“这是辩驳不过便走了吗?”   王宽眸色深沉,“他是觉着无需与你辩驳。你且看看如今的朝中,窦德玄支持新学,许敬宗自不必说,李义府态度暧昧,但多是和贾平安之间的私怨在作祟,刘仁轨支持新学,李勣不发话,但他自然是支持的,上官仪反对……也就是说,朝中的宰相一人反对新学,另一人因为私怨反对新学。你为何不想想,这些宰相为何都支持新学?”   助教茫然,“他们定然是狼狈为奸。”   “哎!”王宽叹道:“承认别人出色很难吗?有本事就去超越他们,而非在背后自怨自艾。”   课堂里突然有人喊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是啊!   这些学生以后怎么办?   助教进去说道:“你等以后依旧能考科举,儒学每年科举录取名额比算学多出许多,无需担心!”   王宽知晓这是安慰之言。   随着新学的扩张,就算是贾平安不吭气,那些人也会鼓噪,要争夺科举入仕的名额。到时候儒学拿什么和新学比?   比权力?   帝后都支持新学,而根源就在于世家门阀都是靠儒学发家,此刻来个断根,就能不动刀兵把世家门阀给消磨了。   这才是兵法的至高境界。   不战而屈人之兵!   贾平安在其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王宽走了进去。   那些茫然愤怒的学生们安静了下来。   王宽说道:“老夫告诉你等,很难了,国子监会越来越难。”   “祭酒,为何不能碾压了新学?”   一个学生说道:“前汉时不是来过了一次?那如今咱们再来一次不行吗?独尊儒学,压下世间其它学问。”   王宽摇头,“压不住。若是没有外敌倒是无碍,关起门来称王称霸,自娱自乐。可大唐有强悍的外敌,需要不断增强实力方能击败对手。可儒学和新学相比,谁能强盛大唐?”   “自然是儒学!”   “儒学能引人走正道,能教出君子……”   王宽忍不住打断了学生们的话,“君子可能强盛大唐?”   “自然是能的。”一个学生说道:“君子秉政,大唐上下自然太平。”   “没有君子!”   王宽愤怒了,“老夫也指望每年多发些钱粮俸禄,老夫也会看着那些美人心动不已,老夫遇到危险也会先救自家,其次才会想到家国……没有纯粹的君子!”   一群学生面色惨白。   没有君子!   那么我们学这个干啥?   “文章诗赋学了可能强盛大唐?”王宽在压力之下还是崩溃了,“新学却处处有用,这般下去帝王会看重哪家学问?”   门外,助教忍不住说道:“祭酒,儒学能让百姓淳朴,能让人各安其份!”   “放你娘的屁!”王宽忍不住骂了粗口,“那是愚民!把百姓弄的和傻子似的,就以为他们不会造反,可前汉时黄巾为何造反?百姓没了饭吃就要吃人。可新学能让田地增收,儒学能吗?能吗?”   助教嘴唇蠕动,“可儒学……儒学能安定人心!”   “扯淡!”王宽骂道:“大唐立国以来,人心何时安定了?就从先帝反击突厥开始。百姓没了外患之忧就会安定,若是能轻徭薄赋,自然无人闹腾,这才是人心安定的缘由。什么功劳都往自己的头上拉,这便是儒学最大的毛病,无药可救!”   一群学生目瞪口呆。   “祭酒怎地像是新学的人呢?”   “是啊!言语间不断贬低儒学!”   “祭酒这是绝望了吧。”   “是啊!窦德玄的建言堪称是巨石,压在了我国子监的头上,若是没有回应,以后谁还愿意学儒学?”   “各地官府都会要新学的学生,他们渐渐会占据大部分职位,儒学怎么办?”   ……   “最要命的是学了儒学只能做官。若是不能做官,儒学能让人做什么?”   贾平安久违的出现在了算学中,不过并未去看学生们,而是和先生们一起商议。   “以前学了儒学就能嘚瑟,为何?只因百姓大字不识一个,全是文盲。在这等背景之下,儒学学子就如同是神灵。可如今学堂渐渐在各地铺开,儒学学子再想摆神仙的谱却是不能了。”   贾平安笑道:“以前是比烂,现在新学却异军突起,一巴掌把儒学扇的找不到北。”   先生们精神振奋,赵岩问道:“先生,十年后会如何?”   “十年后啊!”贾平安想了想,“十年后新学子弟在各行各业会越来越多。出仕的也越来越多。以后公家做事不再说什么之乎者也,而是就事论事。十年后……”   十年的时间足够天下人看出儒学和新学的差距。   “一个是说教,一个是说道理,说天下万物的道理。”韩玮憧憬的道:“先生,到了那时候,大唐会如何强盛?”   “会无敌吧。”   贾平安笑的很开心。   当大唐走上了正确的道路后,没有谁能阻拦这个庞然大物的前进。   吐蕃,大食……   都挡不住大唐的脚步。   而新学就是这一切的助推力。   “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学生们每日学习探讨的是实用之术,强国之术,而非整日背诵前人的话。”   贾平安起身离去。   众人默然。   看着贾平安出了大门,有人说道:“先生如今都不肯进去看看了。”   “新学的影响越来越大,先生播种了种子,我等给种子施肥,如今种子发芽生长,先生这位播种人无需再管。”   贾平安出了算学,就见国子监的大门外,王宽正在咆哮。   “儒学死了!” 第1100章 告诫璐王   “这是疯了?”   贾平安讶然看着癫狂的王宽。   “没了,都没了!”   王宽咆哮着。   贾平安去了百骑。   “王宽什么意思?”   百骑在国子监有眼线,这事儿贾平安知晓。   沈丘皱眉按着鬓角,刚才贾平安进来时卷起了一股风,吹乱了他的长发。   明静说道:“还没消息。”   “这是大事,莫要懈怠!”贾平安告诫道。   沈丘和明静应了,但明显口不对心。   半个时辰后,王忠良来了。   “国子监听闻有些动静?”   沈丘猛地想起了贾平安先前的话。   这是大事,莫要懈怠!   贾平安出去转悠了一圈,再回到百骑时,沈丘拱手,“多谢。”   明静说道:“回头就还你钱。”   消息来了。   “窦尚书的建言传到了国子监,随后那些师生都觉着前途渺茫,有人说要再来一次独尊儒术,把新学彻底铲除了,被王宽喝骂。”   “撒比!”贾平安轻蔑的道:“武帝说独尊儒术,可行的却是法家之术。所谓独尊儒术,不过是因为儒学鼓吹的那些东西契合了帝王的心思而已。”   不好意思,李治不喜儒术!   贾平安很乐呵。   “王宽和那些官员助教商议,说是想引入新学。”   卧槽!   贾平安都震惊了,“王宽竟然有如此魄力?”   这堪称是自我阉割啊!   但此时的儒学不是后世一统浆糊的儒教。若是明清有学问挑战儒学,无需什么国子监动手,那些儒学门徒就能一把火把新学的课堂烧了,谁敢学新学一律毒打半死,随后孤立他们,让他们寸步难行。   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代!   帝后也震惊了。   “不过那些官员和先生都不赞同,说这是自尽。”   李治淡淡的道:“王宽有魄力,堪称是壮士断腕,可惜他不知晓那些人的心思……新学都被人抢了先,再去引入新学就得卧薪尝胆多年,方能有逆袭的机会,可谁有这等耐心?”   武媚冲着小狗招手。   “寻寻。”   小狗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因为胖了些,竟然还打了个滚。   武媚抱起小狗说道:“不过王宽却有坚持,这等臣子可惜了。”   ……   王宽在国子监的值房里发呆。   “这是唯一一条活路,百姓不是傻子,学新学就算是不能为官,好歹也能凭着学到的学识去做别的,种地经商,甚至做工匠都能成为佼佼者,这便是新学的好处。可学了儒学不能做官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官员木然听着。   没有人愿意阉割自己的好处。   什么儒教,不过是一群人为了维系自己的利益抱团的结果。   王宽的嘴角多了白沫,“引入新学是低头,可我等能从新学中寻到儒学没有的学识,把它融入到儒学中来。”   没人吭气。   王宽拍着案几,“说话!”   郭昕坐在最边上冷笑。   一个官员说道:“祭酒,儒学博大精深……”   王宽骂道:“都要烟消云散了还在哄骗自己!”   那官员不满的道:“儒学足矣,何须引入什么新学。新学乃是旁门左道,迟早会烟消云散,祭酒你这般想法……哎!”   王宽看着众人,个个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   他悲凉的道:“若是不管,五十年后儒学将会成为笑话,百姓都不屑一顾!”   一双双眸子闪烁着。   “士族首当其冲!”   一个官员说道:“士族强大在于势力,但根源还是经学。没有经学他们也聚拢不起这么多钱粮和隐户,他们不会坐视。”   合着这些人都在等着士族冲杀在前,自己在边上摇旗呐喊!   连胆子都没有!   王宽绝望了。   “王祭酒!”   来了个内侍,见值房里人多也不啰嗦,“陛下令你去礼部任职……”   这是皇帝的临时起意。   礼部啊!   王宽这一去多半能混个侍郎!   路宽了!   众人艳羡不已。   王宽说道:“还请回禀陛下,臣……不做逃卒!国子监在一日,臣就在此坚守一日。”   众人不禁愕然。   内侍回宫禀告。   “这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可惜选错了方向,否则进入朝堂也不是难事。”   皇帝有些遗憾。   贾平安觉得王宽就是个殉道者。   “赵国公。”   贾平安在宫中和上官仪巧遇。   “上官相公。”   上官仪微笑,“你家有个女儿,听闻很是可爱?”   提到这个贾平安就笑,“是啊!”   上官仪说道:“老夫家中才将多了个孙女,哭声震天,老夫就想着长大后会如何。”   “嗯……女娃吧,爱撒娇,拉着你的衣袖拽啊拽……”   上官仪不禁微微颔首,“只是想想就有趣。”   “女儿还会管着你,譬如说医者说你不能饮酒,她就会盯着,但凡你喝酒,就在边上瞪着你,再喝就不睬你,或是把你的酒杯给抢了。”   “哦!这般孝顺吗?哈哈哈哈!”   上官仪很是欢喜。   二人分手,贾平安突然问道:“对了,那女娃可取了名字?”   “叫做婉儿。”   上官婉儿?   贾平安目送着上官仪远去,想到了上次九成宫事儿。   他插手之后竟然把上官仪给解救了。   ……   太子正在苦大仇深。   “舅舅,那小狗被阿娘养着了。”   呃!   阿姐越发的没谱了。   贾平安随即去了皇后那里。   “汪汪汪!”   小狗狂吠。   “有趣。”   贾平安伸手按住它的脑袋,随后轻松把它抱了起来。   “你倒是会养狗。”   贾平安的动作一看就是老司机,武媚想起他早些年的乡村经历也就释然了。   贾平安抱着小狗逗弄了几下,放下后说道:“阿姐,听说璐王的学问精进不少?”   武媚一怔,“你从何处得知?”   贾平安随口道:“王勃喜欢出去交友,昨日回来和我说了此事,说是那些读书人说的。”   武媚默然。   点一下就好。   贾平安告退。   “你且等等。”   武媚问他,“你家中几个孩子如何平衡?”   呃!   这事儿……   贾平安说道:“等他们大了根据喜好去安排,自己努力最好,不过我这个做阿耶的也不能束手……”   那种什么任凭孩子去闯荡的想法很无稽,也就是家里一无所有才会如此。   “等他们成亲生子后,就各自分了地方住……”   咦!   武媚好奇,“不是聚居?”   这个时代的规矩是父母在不分家,甚至是父母在,家中成员没有私财。   贾平安笑道:“阿姐,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固然好,可每个人的性子不同,长期住在一起难免会磕碰。反而分开后更亲近,我管这个叫做远香近臭。”   “胡说!”武媚嗔道。   “这可不是胡说。”贾平安说道:“这等一族聚居乃是为了形成合力,可分开住难道就不能?若是孩子们彼此关爱对方,就算是住在不同的地方,但凡谁有事他们也会义不容辞。反过来,若是他们之间有龃龉,你就算是逼着他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深。”   “你倒是豁达。”   武媚沉思着。   李贤这小子可是不省心,而且还不走寻常路。   历史上大外甥从小就多病,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太子做不长,所以李贤就是候补太子。他的各种表现让李治赞不绝口,后来成为太子后更是如此。   可他和阿姐的关系却很差,势如水火。   许多人说是因为阿姐想篡位,所以这个儿子的存在就成了她的障碍。   可贾平安敢打赌,那时候的阿姐压根就没生出做皇帝的想法。而且就算是弄掉了李贤,可后面还有李哲……   关键是在和李贤的有限接触中,贾平安发现这娃有些暗搓搓的。   “让六郎来。”   李贤来的很快,他长的越发的俊秀了,而且风度翩翩。   这娃还有两年就要出宫开府了。   随后就是和小老弟斗鸡,王勃写了文章助兴,被李治看到后勃然大怒,驱逐出王府。   “六郎最近读书如何?”   武媚问着情况。   贾平安早就想开溜了,可阿姐不许。   这是要让我看看你们的母慈子笑?   他家中的是母吃女效,提起来就头痛。   “还好,最近和先生们探讨学问多一些。”   “在外面可是有友人?”   李贤渐渐大了,帝后的管控也渐渐松懈了,不时还能出宫。   李贤笑了起来,很是俊秀,“有些友人,不过也不怎么往来。”   武媚说道:“交友要会看人,话多的莫要深交。”   我的话也不少吧?贾平安觉得阿姐这话把自己也扫了进去。   但这话里怎么有话呢?   亲子时间结束,老娘要理事了。   武媚摆摆手,贾平安和李贤告退。   出了大殿,李贤笑道:“赵国公最近进宫频繁啊!”   小子说话阴阳怪气的,贾平安真心不喜欢,“好好说话,大气些,别阴阳怪气的,再有男儿气些,莫要娇弱。”   李贤变色,“赵国公这话……回去和自家孩子说也好。”   呵呵!   小子被刺痛了吧!   贾平安止步,看着他说道:“信不信我能让你每日的功课加倍?”   李贤冷笑,“那又如何?”   贾平安说道:“信不信我能让你失去宠爱!”   李贤变色。   果然,小子心中想的不简单。   贾平安说道:“别找事,特别是记住了……别找太子的事。”   李贤微笑,“赵国公这话是想污蔑我吗?”   “皇家的孩子从不简单,这我知晓,可你的不简单最好收敛些。”   贾平安扬长而去。   李贤身边的内侍韩大这才说道:“大王,赵国公跋扈,不过他深受皇后信重,上次皇后得了一筐子好果子,都送了半筐子去道德坊,可见疼爱。大王,莫要得罪此人。”   李贤眯眼看着贾平安远去的背景,“他是靠阿娘起家的,和大兄亲密,一番话看似平常,却是在告诫我……他也配?”   “六郎!”   太子来探望自家老娘。   李贤转身,脸上的笑容带着欢喜之意,“大兄。”   李弘过来,不满的道:“这天气却冷了些,你且穿厚些,身边人提醒你要听……”   “是!”   ……   贾平安觉得皇家的孩子都是人精,大外甥就是个异数。   “去公主府。”   贾平安上马,徐小鱼问道:“哪个公主府?”   贾平安作势抽他,“去高阳那。”   到了高阳那里,钱二说道:“郎君,小郎君最近练箭呢!”   “哦!好事。”   艺多不压身。   李朔来迎。   “箭术练的如何?”   “还好。”   这孩子就是这般,总是带着些矜持之意。   这便是高阳教导的!   “既然要练,那就有始有终,莫要半途而废。”   “是!”   李弘很爽快的答应了。   “小贾!”   高阳正在看着侍女们晒各种厚衣裳和厚被子。   “天气要冷了,大郎那边得准备些厚衣裳和厚被子……”   高阳碎碎念。   贾平安看着她,高阳诧异,“这是为何?”   “你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高阳了。”   高阳一怔,“是啊!以前我哪会想这些。”   随即高阳就心动了,“要不……哪日一起出城去玩耍?带着大郎,不带也成!”   贾平安笑道:“都行。”   等贾平安走后,李朔又去了自己的院子。   “把弓箭拿来。”   二尺在边上转圈,李朔张弓搭箭……   松手!   箭矢如流星!   ……   “此次关陇谋反影响深远。”   宫中,李治和皇后说道:“外间有人说皇室过河拆桥,不外乎指的是当年李氏也是关陇一员。更有人说朕对亲戚刻薄,至为可笑。”   王忠良想了想,觉得这话没错啊!   皇帝对亲戚真的很刻薄。   武媚说道:“关陇必然会没落,但皇族却不同,我以为……还是拉拢一番为好,至少要让他们相信陛下对他们并无恶意。”   李治颔首,“如此,明日请了人来饮宴,让他们带着孩子来。”   这是个极为高明的手法:孩子们跟着来,皇帝夸赞几句,什么我家的千里驹,保证皇族沸腾。   武媚问道:“请哪些人?”   李治端起茶杯,看着里面的三片茶叶,“你去办,朕不管。”   小气的男人!   武媚微微挑眉,“请了几位公主来,在长安的亲王也请了来。”   “你弄。”   李治看到了儿子。   “阿耶,阿娘!”   李弘行礼。   “妹妹呢?”   帝后闻言莞尔,李治说道:“你妹妹在睡觉。”   “睡的也太多了些。”李弘嘟囔着。   “五郎坐这边。”   李治招手,李弘过去坐在他的身侧。   李治看了茶杯一眼。   李弘悄然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小油纸包。   我的儿,果然孝顺!   李治接过油纸包,只是轻轻的捏了一下,就感受到了茶叶。   妙啊!   心情大好的皇帝吩咐道:“明日多准备些彩头,但凡孩子们出色就赏赐!”   ……   新城得了通禀,问道:“高阳可会去?”   高阳当然是要去的。   “大郎,来试试这件衣裳!”   李朔苦着脸成了衣服架子,不断测试那些新衣裳。   “这件不错,映衬着大郎俊美。”   高阳心满意足,“明日一起进宫。”   李朔说道:“阿娘,我不喜进宫。”   “嗯!”   高阳瞪眼。   李朔乖乖低头,“是。”   第二日,李朔令人去请自家老爹。   “何事?”   窦德玄的任命下来了,贾平安准备去户部洗劫一番。   “阿耶,我不喜进宫。”   哎!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人一生中要做许多不喜之事,譬如说有人不喜读书,可还得读。有人不喜出游,但家人都去你去不去?你不喜进宫,可必须要进宫,想明白了这个,你就不会纠结困扰。”   李朔仰头问道:“能不去吗?我不喜欢那些亲戚。”   这孩子!   贾平安笑道:“亲戚是不能选择的,你不能因为不喜这个亲戚就冷眼以待,对不对?除非他过分了,否则该言笑晏晏还得言笑晏晏,这是修行,人一生都在修行,直至你某一日豁然开朗,想通了许多道理,从此不再困惑。”   “就是……身不由己也得做。”   “对,你看看皇帝,许多事他也不乐意,可必须得做。”   李朔说道:“阿耶,我和他们不是很亲的亲戚呀!”   贾平安心头一震,“是啊!不过阿耶看着你呢!安心!”   李朔用力点头,眼中多了神彩。   时辰到,盛装的高阳带着李朔出发。   新城也来了。   “高阳。”   高阳笑道:“你这怎地看着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新城摸摸脸,“真的?”   “假的!”   高阳笑了。   李朔下了马车,“见过新城姑母。”   “好孩子!”   新城摸摸李朔的头顶,“看着大郎就觉着羡慕。”   “那就自己生一个!”   高阳很是得意,“不过大郎的孝顺和好学却是别人生不来的,就我能!”   李朔皱着脸,慢慢落在后面。   今日帝后宴请亲戚,李元婴也带着孩子来了。   众人相见纷纷行礼,有人聚在一起叙旧,有人冷眼以对。   李元婴带着孩子单独坐在一边,不去凑热闹。   “记住了,这些人大多不简单,和他们离远些,免得他们倒霉带累了你。”   “哦!”   李元婴的保命大法堪称是宗室一绝,看看高祖皇帝的儿子还剩下几个?   看看先帝的儿子还剩下几个?   但他依旧在潇洒!   这是天分啊!   李元婴很是得意。   帝后来了。   第一句话就催人奋进。   “今日亲戚相聚可随意,不过朕想看看各家的儿郎有何本事,若是真有本事,朕不吝赏赐,不吝重用!”   气氛瞬间炸了!   ……   晚安! 第1101章 李朔一鸣惊人   李治登基后,来自于皇族的支持不多。当然,后来有人说长孙无忌权势滔天,没人敢置喙。   这是非战之罪,皇帝,你不会怪我们吧?   李治笑着说不怪。   李渊和李世民都看重皇族,到了李治这里就变了,皇族反而成了外人。   在渐渐稳固了自己的权力之后,李治才有心情重新审视皇族内部的关系。   帝王必须要筑起一道堤坝,抵御外部的侵袭。而这道堤坝大多是亲戚。   宗室加外戚,便是亲戚。   但外戚的名声太臭了。   从前汉开始,外戚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   至于皇族,前汉的皇族臭名昭著,分封的结果就是皇族野心勃勃。   后来大伙儿才发现皇族不是好鸟,但凡给点阳光就灿烂,于是帝王渐渐把亲戚们当做是拖累。   大唐却不同,李氏能信任的人极少,所以皇族开始脱颖而出,宗室大将层出不穷。但先帝在后期渐渐压制住了宗室大将。   亲戚啊!   李治看着这些亲戚,公主一边,男丁一边,孩子们都在父母的身后站着。   武媚低声道:“陛下,该开宴了。”   李治点头,武媚说道:“上酒菜吧。”   王忠良欠身出去吩咐。   酒菜很丰盛,晚辈们也得了案几坐下。   太丰盛了吧!   当看到一道眼熟的菜肴时,李元婴震惊了,问了宫女,“这是什么肉?”   宫女说道:“大王,是驴肉!”   李元婴敢用自己先生的腰子来打赌,这特娘的就是牛肉!   皇帝这是吃错药了?   众人吃了第一片牛肉时的反应都是一致的。   新城讶然,心想皇帝这是弄错了吧?   高阳却觉得皇帝这是想开了,是好事儿。   李朔吃了牛肉,微微皱眉。   新城在边上低声问道:“大郎可吃过?”   李朔说道:“没。”   高阳得意的看着新城,“大郎可不傻。”   新城微微叹息。   下首的宗室妇人说道:“新城为何不肯寻个驸马?眼光高?其实男人都一样,把脸一蒙有何区别?”   新城:“……”   李唐皇族作风开放,导致许多言行和传统观念格格不入。   这也是士族鄙夷李氏的缘由之一。   新城看了她一眼,“不一样。”   那些男人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金矿般的热情,但谁都没有小贾那等……怎么说呢?说不出的感觉,但就是觉得很好。   新城看了高阳一眼。   高阳正在和皇后说话。   “大郎前阵子还和我说要练箭,皇后你看这般小的孩子就想练箭,笑的我,可却不敢笑,否则大郎会生气。”   武媚不禁莞尔,“五郎当年也是如此,一本正经的说话,你若是笑了他便会生气,说你不重视他。”   二人算是寻到了共同语言。   可李弘和李朔在边上很是尴尬。   李朔看着李弘,心想太子原来也是这般的吗?   而李弘也颇为好奇,心想舅舅从未提及李朔,原来这人也是这般有趣。   二人相对一笑,随即举杯,干了一杯茶水。   喝得微醺时,李治说道:“李氏历经多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要想大唐长盛不衰,必须寻觅更多的人才。宗室中可有人才……朕正在查探,今日趁着欢宴之机,让年轻人出来展示一番,让朕看看李氏年轻人的风采!”   上!   大人们眼神满天飞。   一个少年出来行礼。   他抬头开始吟诗。   帝后同时一怔。   一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诗结束了。   “不错!”   李治的夸赞有些敷衍,众人知晓,皇帝并不喜欢这些,少年算是白瞎了。   第二人上了。   “我会刀法!”   “给他横刀!”   李治兴致勃勃。   武媚也含笑道:“只管施展,若是好,回头陛下的赏赐里加一把好刀。”   好刀难求啊!   少年挥舞横刀,一时间看着很是精彩。   “不错。”   李治微微颔首。   武媚轻声道:“陛下可懂刀法?”   李治笃定的道:“朕的刀法乃是先帝传授。”   呵呵!   武媚轻笑,“陛下请看沈丘。”   沈丘看了一眼少年的刀法,旋即偏过头去。   李治:“……”   刀法演练结束,得到了众人的赞美。   接着上场的宗室子表演马槊。   李朔看着那些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惧色。   斜对面的少年说道:“李朔,平日里可有人教导你?”   高阳勃然大怒,刚想呵斥,武媚摇头:“孩子们之间的事你莫管,管了没好处。”   高阳哪里会听,刚想呵斥,李朔说道:“我自然有人教导。”   贾平安虽然不在公主府里住,但家里的孩子们该有的东西李朔都会得到一份。而且贾平安每次来到公主府都会和他单独交流,把一个父亲该教导的都教导了,甚至比别人家的父亲说的更加全面和深刻。   而这个时代的权贵们基本上是不会亲自带孩子的,都是每日见个面,孩子行礼,父辈训话呵斥,随后各自干各自的。   李朔刚开始也有些怨言,等得知别人家的父亲是这么回事后,不禁觉得阿耶太和气了。   一个少年低声道:“他不是咱们一伙儿的,是贾平安的私生子,从小就跟着公主过活,压根就没人教导。”   “原来是个无用的。”   一干宗室少年都笑吟吟的看着李朔。   随即有人出场,此次是箭术。   射箭自然是要背对皇帝,而且沈丘亲自站在射箭者的身侧,确保一旦此人敢回身冲着皇帝发箭,就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   三箭!   一箭命中红心,一箭偏离红心,第三箭偏的有些多。   也就是普通,但对于此刻的宗室子来说,算得上是优秀。   李道宗等人去了之后,宗室再无大将。   发箭者回身看着李朔,挑衅的问道:“李朔你会什么?”   高阳说道:“大郎还小。”   在这等时候出手一旦丢人,以后就会成为宗室笑柄。李朔看似矜持,可骨子里却有些孤僻,一旦被众人嘲笑,以后怕是连家门都不乐意出。   高阳心中焦急,说道:“大郎无需去。”   李朔还小,不去也说得过去。   但李朔却起身。   “我会箭术。”   他很平静的说道。   众人哄堂大笑。   “只是个孩子罢了。”   “好了,莫要欺负他。”   “看着颇为斯文,怕也是个胆小的。”   “他若是会箭术,我回头就把自己的弓给砍了,从此不再射箭。”   “……”   高阳怒道:“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我和你比比!”   高阳起身,小皮鞭在手,有人不禁打个寒颤。   这些年她抽过的人渐渐少了,以至于这些人忘记了当年的那个高阳。   李元婴打个哆嗦,身边的儿子问道:“阿耶,你怕了?”   李元婴说道:“阿耶哪里会怕她。只是阿耶是她的叔父,不好呵斥。”   这货生儿子的能力冠绝皇族,如今十多个儿子,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高阳目光转动,竟然没人敢和她对峙。   武媚笑道:“高阳还是那个性子。”   李治说道:“高阳也就罢了,李朔的性子却孤僻了些。今日当着皇族众人的面,他既然开了口,那就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手段来,否则朕也帮不了他。”   这就是皇族的现状,想出人头地,那你就得展露出令人敬服的才干,没有才干就蹲着,别哔哔。   李朔缓缓走了过来,行礼,“陛下,我的弓箭在外面。”   “他还真带了弓箭?”   “这般小的孩子啊!”   “怕是连弓都拉不开。”   “据闻高阳颇为宠溺这个孩子,要星星不给月亮。练箭辛苦,她哪里舍得让自己的独子去吃苦?”   “那就是硬撑,好面子!”   有侍卫去取弓箭。   趁着这个间隙,新城问了高阳,“大郎的弓箭如何?”   我哪里知晓?   高阳说道:“定然……定然是好的吧。”   熟悉她的人一看就笑了。   这是没底气啊!   没底气还敢出手,这胆子不小。   新城低声道:“不行就算了,我给陛下说一声,就寻个借口……”   高阳心动了。   她是不服输的性子,但为了儿子却愿意低头。   “要不我就说头疼,带着大郎先走?”   新城摇头,“不妥,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要不就说去更衣,回头寻个借口不来了。”   高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新城捂额,“你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高阳愣住了,“就这样啊!”   先帝在宠着她,先帝去了,高阳也开始了作死之旅;但偏生出现了一个贾平安,这不又把她拉了回来。   新城想到了这些,不禁有些羡慕高阳的运气。   这么一个大喇喇的女子,竟然也能活的这般幸福,活的这般肆无忌惮。   新城看了李朔一眼,发现孩子很稳沉,面对那些少年的目光挑衅压根不搭理。   “大郎有大将之风!”   高阳一喜,“真的?那回头我就让小贾教他兵法,以后也能成为宗室大将。”   新城心想小贾多半不会教,至于缘由,看看李道宗等人的下场就知晓了。   宗室不能掌兵,风险太大。   弓箭取来了。   “是小弓!”   没人质疑李朔用小弓。   李朔开始热身。   众人愕然。   活动手臂,活动手腕,活动腰腹……   这是什么鬼?   高阳得意的道:“这是小贾教的,说是拉伸,可防止受伤。”   新城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   拉伸完毕。   李朔行礼。   李治有些可怜这个被围攻的孩子,说道:“去吧。”   李朔拿着弓箭过去。   弓箭什么为重?   精准!   你拿一把巨弓却射不到人,那就是废物。   但要想射准却很艰难。   许多人说射箭需要天赋,有人不信就日日苦练,可终究只是平庸。   李朔拿着小弓走到了地方。   张弓搭箭!   “距离太远了些。”   沈丘好心提醒,“郡公用的是小弓,小弓射不到靶子……”   众人都点头。   那些少年身体长成了,所以能用大弓,而李朔还小,用小弓。小弓就像是手枪,而大弓就像是步枪,射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李朔没动。   李治说道:“这孩子倔强如斯!”   武媚点头,“平安说这个孩子看似文静,骨子里却颇为执拗,认定之事就要做好。”   李治心中微动,“这等性子的孩子如今却少见了,养尊处优之下,那些孩子都不愿吃苦。”   武媚难免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五郎还好,六郎飘了些,七郎如今还看不出。”   帝后相对一视,涌起了为人父母的各种焦虑。   “开始了。”   高阳有些紧张,“大郎在家就是练着玩耍的。”   新城说道:“就算是输了也没什么,毕竟还小。”   那些宗室拿着酒杯,惬意的喝着美酒,不经意的看着张弓搭箭的李朔。   那张小脸格外的严肃。   阿耶说过,做事最要紧的是坦然,专注。   李朔忘记了外界的困扰,眼中只有靶子。   因为小弓的射程有限,所以大伙儿都不看好他。   但我能抛物射啊!   李朔抬高了小弓,随即松手。   小箭矢飞了过去。   李元婴满不经意的偏头看去。   新城在想着如何为李朔圆场。   高阳握着酒杯,恨不能插翅带着儿子马上飞走。   那些少年的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   箭矢升高,看着远离了目标。   但随即箭矢下滑,带着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冲着靶子去了。   竟然有些谱?   少年们微微皱眉。   起码不会脱靶。   咄!   箭矢射中了靶子。   少年们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睛,再仔细看去。   高阳张开嘴,惊讶的合不拢。   新城讶然盯着靶子。   帝后正在低声说话,听到惊呼声就抬眸看去……   箭矢就在红心的下方一点。   “这……”   李元婴惊讶的道:“竟然能射中?不会是运气吧。”   运气!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想到了这个。   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去苦练箭术?   李朔飞快的拿出一支箭矢,张弓搭箭。   这一次他的眼中多了自信。   原来就是这样吗?   他调匀呼吸,眼中只剩下了靶子。   是不是运气就看这一下了。   那些少年面色凝重的看着李朔。   高阳握紧双拳,“大郎要争气啊!”   新城从未见过这般自信的孩子,不禁摸摸自己的小腹。   帝后生出了兴趣,好整以暇的看着李朔。   松手!   箭矢飞起。   抛物线很美,这是阿耶说的。   但抛物线里却蕴含着道理,可以通过计算来调整击出点的角度。   箭矢飞了过去。   咄!   正中红心!   少年们惊呼!   “他竟然能射中红心!”   “第一箭可用运气来说,可这一箭却更准。这定然就是他的本事。”   “身为公主府唯一的孩子,他竟然不去享受,而是去苦练箭术?”   新城偏头,“高阳,大郎的箭术你难道不知?”   “我当然知晓。”高阳嘴硬,喜滋滋的道:“大郎谦逊。”   我信你的邪!   新城越发的欣赏这个孩子了。   “他是如何练的?”   没人知道。   每日在公主府中的角落里,一个孩子默默的张弓搭箭,不断重复,直至手臂酸痛难忍。   为了练眼力,他盯着靶子目不转瞬,眼睛酸楚流泪只是常事。   为了练习臂力,阿耶给他准备了小巧的石锁,但说了不许多练,免得伤到骨骼。   就这样不断的苦练。   但更要紧的是当他摸着弓箭时,心中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看着箭靶,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感觉帮助他飞快的成长着。   第一箭时他还有些紧张,不知晓自己的感觉在宫中是否也能行得通。   当箭矢靠在红心下方时,他知道自己没错。   于是第二箭他略微抬高了弓,精准命中红心。   他自信的拿出箭矢,自信的张弓搭箭。   那眉眼……   高阳和新城都觉得很熟悉。   松手!   李朔看都不看,回身行礼。   咄!   箭矢正中红心!   少年们哑然。   他们大了李朔许多,练箭的时间更是比他多了许多。   可没想到李朔却用两箭命中红心,一箭靠近红心的成绩告诉他们,你们还差得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朔第一箭只是不适应,所以偏了些;第二箭和第三箭他的自信回归,轻松命中。   这便是天赋!   看看李朔,那自信的目光。   新城心中一动,“像小贾!”   高阳狂点头,“我亏待了孩子!我亏待了孩子!他说要练箭,我当时还嘲笑了一番,可这孩子就去寻了小贾,小贾给他置办了小弓箭,这孩子就默默的练……”   她回想到了许多,“前阵子大郎吃饭都是把碗放在案几上,我还呵斥过,说端起碗是以饭就人,放下碗是以人就饭,如今想来他当时定然是练习箭术太辛苦,以至于手臂酸痛难忍,端不起碗……”   新城不禁惊住了,“这孩子竟然这般坚毅?”   边上的几个宗室眼珠子都红了,却不是愤怒,而是羡慕。   看看高阳的孩子,竟然无需父母催促就主动学习操练,再看看你们!   别人家的孩子啊!   李治含笑道:“果然是少年了得,上前来。”   众目睽睽之下,孩子会不会紧张?   一般人得知自己要上去接受夸赞或是嘉奖,心情激荡之下,有人走不稳,有人走的双脚拌蒜,有人面色涨红……   没几个能正常!   李朔把弓箭交给侍卫,整理衣冠,缓缓走来。   他并未低头,也未曾昂首,只是这般平平的看过去。   那双眸子中全是自信!   ……   求月票! 第1102章 心理变态的名将   李朔走了过去。   李治含笑看着他,问道:“你的箭术是和谁学的?”   李朔说道:“家中的侍卫。”   师资也就是普通。   李治颔首,“为何学箭术?”   一群宗室的脑海里都蹦出了同一个答案:为了大唐征战!   这才是最正确的回答。   一旦被皇帝看重,只等十余年后李朔就能进入军中,厮混些年头就是宗室大将。   这份机缘啊!   让宗室们羡慕不已。   李朔说道:“为了保护阿娘!”   ……   吴奎今日有些心神不定。   “国公竟然还没走?”   小吏说道:“国公一直在值房。”   吴奎讶然,“去看看日头,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小吏捂嘴偷笑。   贾平安蹲在值房里无所事事。   你要说兵部尚书该理事,可对于贾平安来说,那些琐事就像是魔咒,他宁可去城外钓鱼都不愿案牍劳形。   但今日却破例了。   估摸着时辰到了,贾平安起身出去。   “国公这是……”   赵国公终于出去了。   吴奎松了一口气,“还是那个赵国公。”   反常的贾平安让兵部上下战战兢兢,吴奎发现官吏们都老实了。   意外的收获啊!   贾平安去了大明宫外。   钱二带着几个侍卫车夫混在了一群仆役的中间。   “我家小郎君聪慧无比,读书过目不忘……”   钱二吹牛笔的本事也算是不错,至少在皇族管家中独树一帜。   钱二看到了贾平安,挤出人群过来。   “郎君可是来迎公主?”   “你觉着高阳用得着我来迎吗?”   钱二想了想,摇头。   骄傲的高阳不需要什么迎接,一袭红衣就如同烈火般的,独来独往。   “出来了。”   宗室们出来了。   李朔如何?   自从得知李治今日弄了个宗室才艺大展示之后,贾平安就有些担心李朔。   这孩子内向,有话也不肯对家人说,自己憋着。看似矜持贵气,实则孤独。   贾平安就担心李朔会和别人发生冲突。   至于才艺大展示的结果贾平安没在意。   “大郎从小就孝顺,练箭也无需催促,自己早上起来……”   高阳得意洋洋的在炫耀,红光满面!   这个憨婆娘!   李朔跟在她的身后面无表情,觉得很羞耻。   新城笑着问道:“大郎以后想做什么?”   李朔说道:“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不白吃粮食的人。”   一个少年嫉妒的道:“果然是胸无大志。”   李朔反唇相讥,“你难道胸有大志?”   呃!   身为皇族你胸有大志,这是想干啥?   少年愣住了,然后恼羞成怒的道:“贱人,我今日……”   李朔冷着脸,“道歉!”   少年讥笑道:“你能怎地?贱人!”   李朔矮他一截,看似人畜无害。   少年笑道:“你等看看……”   呯!   李朔挥拳。   这一拳正中少年的小腹右侧,少年呆滞了,随后弯腰。   下勾拳!   呯!   力量不算大,但下巴是要害部位,少年觉得眼前发昏。   呯!   李朔蹦起来又是一拳。   再来一脚。   “嗷!”   这一脚正中要害!   少年跪了!   众人回身。   李朔站在那里,少年跪在他的身前。   这是大郎?高阳:“……”   少年的父母惊呼一声就冲了过来。   他们神色狰狞,张牙舞爪,准备要动手。   “以大欺小!”   那些少年中有人见不惯。   可那又如何?   妇人举起爪子准备抓一把。   高阳的小皮鞭落在手中,眼中凶光四射。   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贾平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李朔的身前,笑眯眯的看着扑过来的夫妇。   “赵国公!”   妇人的爪子抓来,贾平安单手拎着,随手甩开。   男子的拳头在距离贾平安一步开外就收了回去。   这是贾平安!   打了小子,老子出面了。   贾平安笑道:“看看,和为贵不好吗?能让大郎动手,令郎的口舌怕是非同一般毒,回家去好生洗刷洗刷!”   李朔担心被阿耶呵斥,可没想到却是呵护。   他仰头看着父亲,眼中自然流露出了信赖之色。   妇人尖叫道:“那个小……”   贾平安眸色微冷。   男子骂道:“闭嘴!”   妇人怒道:“他打了二郎!”   “为何打?”   贾平安问道。   少年此刻缓过来了些,说道:“我就说几句……”   贾平安冷冰冰的道:“大郎和你有交情?你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讥讽嘲笑。羡慕嫉妒恨让你脸色潮红,于是就用语言来羞辱自己的对手,而不是用自己的本事,你这等人叫做什么?无能之辈!”   男子说道:“赵国公莫要欺人太甚!”   贾平安微笑,“我就欺人太甚了,如何!”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可还有要质疑的?贾某接着。”   我儿子得罪了谁,站出来,我全接着!   无人说话。   贾平安回身,“走,回家!”   这一刻李朔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他浑身一松。   男子问少年,“你说了什么?”   少年目光闪烁,“我就说了……贱人。”   男子骂道:“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嘴?”   妇人说道:“二郎骂他贱人怎么了?他难道不是贱人?”   “小心祸从口出!”   有人阴测测的道。   妇人骂道:“关你何事?”   李元婴溜达了过来,“你家我记得酒水生意做的不错?倒是忘记了,先生家中的酒水生意更好。”   有人低声道:“上次朝中铸银币,士族抛售布匹,就是贾平安出手让他们大败亏输。这人玩商业手段怕是少有人敌。”   妇人说道:“我家中有的是钱!”   李元婴笑道:“这话我会对先生说。”   “闭嘴!”   男子喝住了妇人,回头笑道:“滕王何必如此,回头一起饮酒……”   一番折腾后,李元婴这才离去。   一家三口缓缓出来,妇人埋怨道:“夫君何必怕了贾平安。”   “你懂个屁!”   男子说道:“贾平安如今是兵部尚书,说不得过十年就是宰相,你觉着咱们家能得罪他?再有皇后与他情若姐弟,太子更是称呼他为舅舅,你觉着咱们家以后能扛得住?”   妇人说道:“怕什么,咱们家有钱,大不了砸钱!”   男子深吸一口气,“耶耶怎么就娶了你这个败家的女人,尖刻不说,还败家!看看二郎跟着你学了什么,气量狭小,嫉贤妒能……滚!”   ……   李朔上了马车,贾平安和高阳在边上策马而行。   “大郎三箭都中了红心。”高阳无视了第一箭偏了些的事实,“那些人都惊呆了。”   贾平安说道:“大郎性子坚韧,这是好事,但还得要纾解,不可钻牛角尖。”   儿子竟然有箭术天赋?   这个发现让贾平安乐了。   “赵国公。”   鸿胪寺的官员把贾平安堵住了,“大食使者求见赵国公。”   贾平安说道:“你看我现在很忙,让他晚些吧。”   高阳笑道:“那人求见你作甚?”   贾平安说道:“大食乃是当世强国,莫要小觑了。”   大食此刻冲着四面八方在进攻,堪称是所向无敌。   但东罗马和大唐从两头把大食堵住了,否则按照大食的尿性,弄不好就是比后来的蒙古差点的大帝国。   他先把高阳和孩子送回去,随后出了公主府。   “大食使者什么意思?”   鸿胪寺的官员跟着,“陛下前日接见了使者,只是客套了一番。宰相们也是如此……”   都是打太极拳的高手!   推来推去,想来大食使者也很无奈吧。   “此人如何?”   “看似诚恳,可却狡黠。”   “诚恳的人做不了使者。”   历来外交人员都得八面玲珑,而且在关键时刻还得坚定不移的为本国的利益斡旋。   到了鸿胪寺,贾平安和众人寒暄一番,随即大食使者来了。   “见过赵国公。”   到了大唐这几日足够使者了解这位赵国公的大致情况。   据闻战功赫赫!   使者关注了这个,至于什么诗赋,那不是闲的蛋疼才玩的东西吗?   “大食如何?”   使者希望能得到敬重,可一开口贾平安就让他察觉的到了那股子俯瞰的气势。   “大食如今所向无敌,周边纷纷归附。大食希望能与大唐结盟……”   使者盯着贾平安,眼神诚恳。   演技不错!   贾平安随口道:“东罗马不好打吧。”   可不是?   使者心中暗赞,“东罗马坚韧,不过也不是大食的对手。”   呵呵!   贾平安笑了笑,“我的话你听清楚。”   周围的官吏坐直了身体。   皇帝和宰相们态度含糊,原因是他们不了解大食的情况,不能随便表态。而寻到贾平安这里就是因为贾平安在有限的几次谈话中展露了他对大食的研究。   使者微笑。   贾平安说道:“大唐希望能与大食友好相处。”   这是基调。   使者心中一松,心想这人竟然也是如此表态,可见大唐对大食的无知。   “天竺那边沦陷了吧,大食如今正在四处扩张,大唐对此不予置评。”   这是大唐的态度。   你打你的,随便!   使者微笑道:“多谢大唐的理解。”   贾平安说道:“听闻大食再度攻陷了波斯?”   使者矜持的道:“正是如此,大食兵锋之下,波斯人不堪一击。波斯王被击杀,王子遁逃到了吐火罗。大食已经派遣使者去了吐火罗,严正告诫吐火罗人交出卑路斯。”   卑路斯就是波斯王子。   使者的身上带着凌冽的气息,那种百战百胜的傲然让他昂首看着众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卑路斯是大唐波斯都护府的都督,波斯都护府隶属于安西大都护府。大食攻打波斯都护府,这是觉着大唐鞭长莫及吗?”   使者一怔。   从波斯沦陷后,卑路斯就不断遣使向大唐求援。就在三年前,大唐设立了波斯都护府,首任都督就是卑路斯。   但大食再次席卷而来,击溃了卑路斯。   大唐的波斯都护府沦陷了。   但大食和大唐方面都没把这个波斯都护府当回事,此刻贾平安却突然提及此事,鸿胪寺的人一个激灵。   不对啊!   波斯都护府是大唐的地盘,那大食灭了波斯,岂不是对大唐发动了进攻?   这……大唐竟然占理?   使者笑了笑,“那只是羁縻的都护府吧?”   贾平安说道:“不论羁縻还是直属,但凡挂着大唐旗帜的地方就不能容许外人欺凌。大食攻占了波斯都护府,不知是何用心?”   使者说道:“波斯并非大唐的疆土……”   贾平安冷笑,“是你说了算还是大唐说了算?”   使者怒了,“大唐不能随意一个册封就让万里之外的地方成为自己的疆土,没这么做的!”   “大唐就这么做了!”   使者眯眼,“大唐难道不怕大食的怒火吗?”   贾平安说道:“怒火?你回去后可告诉大食那些能做主的,大唐有大唐的疆土,大食有大食的疆土,两个大国之间该有一个缓冲地,大唐认为波斯是最好的缓冲地,这是底线!”   缓冲地?   这个词让人眼前一亮。   而两个大国的中间该有一个缓冲地的概念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吐谷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使者起身,怒容满面,“赵国公对大食不满如此,那我自然会回去转告。”   “请便!”   贾平安的态度从刚开始的温和转为强硬,一点儿都不突兀。   使者气冲冲的走了。   鸿胪寺的官员说道:“赵国公,这般激怒了使者,大食会如何?”   “担心大食大举进攻?”   众人点头。   贾平安说道:“大食乃是强国,目前他们气势汹汹,觉着阳光下的土地都该是他们的地盘,为此不断攻伐。在西边他们有一个坚韧的对手,而东边是大唐阻拦了他们的扩张。你们要记住了,大唐与大食迟早会有一战,这一战我以为……宜早不宜迟。”   历史上大食击破波斯后就停住了,直至李隆基时期才和大唐交锋。   这是一种谨慎的态度。   但贾平安觉得趁早把大食对东方的野心打消最好,让他们去全力进攻东罗马,全力进攻欧洲。   随后他进宫禀告了此事。   “大食人野心勃勃,臣以为迟早会和大唐有一战。”   李治沉吟良久。   “你以为大食如何?”   “强悍。”贾平安说道:“但不是大唐府兵的对手,若是人数相等,大唐可轻松击败他们。就算是人数弱势,只要大唐不出问题,依旧能击败他们。”   后来的怛罗斯之战中,因为葛逻禄反叛,导致唐军腹背受敌,这才溃败。   但必须要看到,高仙芝以安西都护府一己之力攻伐吐蕃、中亚、大食,并战而胜之,若非安史之乱,安西都护府还能不断扩张,直至完成让大唐西域疆土彻底稳定这个任务。   只是想想就让人悠然神往。   但现在贾平安觉得这个时间点可以提前。   李治说道:“大食人攻占了波斯不去,这是要长久驻扎定居之意。如此他们进一步会盯住吐火罗等地。吐火罗一下,大食人就与吐蕃连成一片,威胁安西……”   这就是战略态势。   而在这个时候,吐火罗等地就是大唐和大食之间的缓冲地。缓冲地被攻破,局势随之也跟着破裂。   “大食人会虎视眈眈,臣以为不可把未来交付给异族来决断,所以臣就出言威胁,让大食知晓大唐的态度,要么留下波斯这个缓冲地,让大唐与大食隔离开。他们乐意征伐大唐不管,但却不能东向。”   不能东向!   这话霸气!   王忠良都热血沸腾了。   大食使者回到了驿馆,先是发泄一阵,然后说道:“那贾平安让我去打听一番他的名声,什么意思?难道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去打探打探,径直问鸿胪寺的官吏。”   随从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赵国公?”   鸿胪寺的官吏却很是‘热情’的把赵国公的光辉岁月一一转述。   “此人少年为将出战,每战必然用敌人的尸骸来堆积一种叫做京观的尸山,时至今日堪称是尸山血海……说是有数十万人之多。”   数十万具尸骸的尸山,只是想想使者就脊背发寒,“这人竟然如此嗜杀!”   “这位赵国公在辽东曾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   使者愣住了。   大食征伐四方杀戮必然不少,但数十万具尸骸堆积如山,一把火烧死十万人……这些依旧让使者震惊了。   “此人嗜杀,最喜有出征的机会,上次为了出征竟然在朝中和重臣名将们翻脸。”   一个心理变态的名将形象出现在了使者的脑海中。   “此人对皇帝影响如何?”   随从说道:“据闻皇后就是他的姐姐。”   使者骂了一句粗口。   “也就是说他拥有足够的影响力。”   大食此刻四面开战,连东罗马都敢打,但对于大唐,大食还是很谨慎。   “那些突厥人有不少逃到了咱们那里,提及大唐都心有余悸,说唐人凶狠,一人就敢冲着十人追砍……”   使者起身,“我今日的态度却有些尖锐强硬了些,目前不适合和大唐翻脸,如此,我再去求见他。”   “赵国公?”   鸿胪寺的官员面色古怪,“赵国公出宫了,有公事,今日不会回来。”   使者遗憾的道:“那明日呢?”   明日……天知道赵国公能在兵部待多久,兴许照个面人就不见了。   “我也不知。” 第1103章 今晚吃鸡   大食使者再见到贾平安时是在使团即将回去的头一天。   这次贾平安是在兵部见的他。   使者一进来就行礼,恭谨了许多。   “告诉那些人,大唐喜欢交朋友,但朋友不能一边说着友谊,一边捅刀子,就这样。”   外交表态赘述很多,比如先说一番漂亮话,把两国关系说的天花乱坠,随后才会提及双方关切的领域和问题。   但贾平安没这个时间,开口就是双方目前关切的领域。   使者告辞,临走前突然问道:“若是大食攻击了吐火罗会如何?”   贾平安刚拿起一份文书,闻言看着使者说道:“战争!”   使者心中一凛。   贾平安颔首,“我会去!”   他不是高仙芝,不会信任那些跟随大唐去挣钱的异族,什么葛逻禄,什么吐火罗,唯有大唐军队自身强大才是王道。   葛罗禄啊!   贾平安记住了。   使者带着使团出发了,出城后,他缓缓回头,说道:“我总觉得……会和大唐有一战。”   ……   这是个血淋淋的时代,想要什么你得扛起刀枪去争取。你盯着别人,别人也在盯着你。整个世界杀来杀去,人口不断凋零,但随即战乱结束后,又会快速增长起来。   就像是韭菜!   被收割一茬后,看似再也长不出来了,可很快断茬处又开始生长。   “小贾!”   贾平安刚想开溜就遇到了窦德玄。   “窦相!”   窦德玄如今是宰相,堪称是意气风发。   连跟随的官员的眼睛都仿佛长在了头顶上。   窦德玄笑吟吟的道:“下衙去饮酒。”   呵呵!   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贾平安婉拒,“今日答应了别人,没法去。”   窦德玄一脸遗憾,转身目送贾平安远去。   身边的官员说道:“相公何必如此降尊纡贵?”   窦德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回身看着官员,“何为降贵纡尊?你想说老夫如今身为宰相就得俯瞰世人?你可知若非太过年轻,贾平安早就能进朝堂为相?”   官员:“……”   窦德玄轻笑,“此次若非小贾出手,你以为老夫能争得过张文瓘?”   ……   贾平安今日真的有事。   魏青衣昨日托人传话,说是有事寻他。   出了大明宫,外面站着的便是魏青衣。   这妹纸站着就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息。   但从背后看去,能看到些臀形,微微把袍服顶起来。再往上却猛地陷进去,这便是背部。   一头乌发没有多余的头饰,就是一根发簪。   贾平安突然生出了玩心,想吓唬她。   刚走到魏青衣身后两步,魏青衣仿佛背后长眼,缓缓转身。   秋风吹拂,吹的乌发飘荡,魏青衣问道:“你想作甚?”   贾平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的凶,想到了上次为她‘诊治’的事。   魏青衣眸色清冷,“师父说在百骑被折磨,还请国公出手相助。”   “谁会折磨他?”   贾平安觉得百骑不至于折磨范颖那个老神棍。   “在哪?”   “说是在平康坊。”   ……   平康坊是长安男人心中的圣地,吃喝嫖赌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进了平康坊你就算是进了销金窟。   赌博是人类长久以来的一种爱好,平康坊中自然不缺这个。   大唐不许赌博,但律法却管不住这些人……关键是权贵们都好赌,你怎么禁得了。   大唐赌博的种类很多,最流行的是双陆,还有比较奇葩的斗鸡斗鹅……   李贤和李哲斗鸡赌博,王勃写文章助兴被赶出王府……   这就是目前的情况。   平康坊的一家酒肆里挤满了人。   中间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两只鸡脖颈上的毛炸了起来,正在游走……   外面,范颖拎着一只斗鸡在求饶,“老夫不擅这个……”   杨大树蹲在边上,一身闲汉打扮,“咱们百骑最擅长的是杀人,这等坑蒙拐骗之事就你最在行。你若是不去,那便回去吧。”   范颖大喜,“老夫能回去了?”   天神啊!   老夫要去做法事,去挣钱,去……   自由又回来了。   杨大树阴测测的道:“百骑还担负着打击骗子之责,特别是什么做法事的骗子。”   范颖身体一僵,“可老夫这几日输了数百钱,精穷了。”   杨大树靠在门板,伸手在怀里搜索,像是在抓虱子,“本来想把这钱给你,可看看你这几日穷尽一切在想如何翻盘,沈中官很是欣慰,说最多两日你就能成功。”   范颖苦着脸,回过身时,眼中却多了兴奋。   赌钱啊!   里面的斗鸡正如火如荼,两只鸡的主人俯身高喊,为自己的鸡打气。   而旁观下注的赌徒们也在高喊,声浪冲了出来,范颖不禁浑身颤栗。   “怕了?”杨大树觉得范颖的状态不对。   “非也!”范颖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老夫兴奋了。”   这厮在终南山时都能去蛊惑那些清修者赌博,到了长安更是如鱼得水。残败几日后,今日他终于找回了感觉。   范颖进去了。   一个百骑悄然到了杨大树的身边,低声道:“成不成?”   杨大树摇头,“不知。”   百骑说道:“范颖这几日输的面如土色,说是都借钱了。今日再输,怕是连亵裤都得当了,为何不出手?”   杨大树说道:“明中官说了,范颖这等人嗜赌如命,若是给了他赌资,他便会肆意烂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自己出钱,输了心疼,他自然就会拼命琢磨如何赌赢。还说了什么……就如同是买东西花自己的钱也是如此。”   范颖拎着自己的鸡进了酒肆,故作不经意的盯住了斜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叫做杨云生,乃是卢顺载的智囊。卢顺载的智囊自然不会差钱,杨云生喜欢斗鸡,寻到空闲就来平康坊和人赌钱。他的眼力颇为出色,调教斗鸡的本领也不差,所以赢多输少,人称长安鸡王。   此刻长安鸡王正冷笑看着场子里打斗的两只鸡。   “这等鸡也敢拿来献丑!”   有人说道:“杨先生今日可要下场?”   斗鸡并非每日都得下场,得给鸡休息恢复的时间。但休息多了鸡也失去了斗志,所以要带着它们来看看斗鸡,刺激一下。   杨云生淡淡的道:“除非有出色的,否则今日老夫不会下场。”   “呵呵!”   有人在呵呵。   绝大部分人听到别人对自己呵呵,基本上都会火冒三丈。   对面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正冲着杨云生呵呵。   杨云生认得范颖,这阵子范颖在这里输了数百钱,但却豪气不减。   有些意思。   刚开始范颖的鸡表现普通,但却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便是天赋型选手,难得!   所谓见猎心喜,杨云生本想和范颖套个近乎,可这声呵呵葬送了他对范颖的些微好感。   哼!   杨云森冷哼一声。   “这个蠢货,竟然错过了结交的好机会。”   杨大树在外围旁观,见范颖依旧是倨傲的模样,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场上的赌局结束了,两个主人把自家的鸡弄走。赢家小心翼翼的弄了一件衣裳把自己的鸡包住,边上就有笼子却不放进去,而是端着水杯喂鸡。   “咱我这水可不简单。”赢家得意的道:“这水是我请了孙先生给的方子,这鸡吃了就嘚瑟,就想厮打……”   “孙先生啊!”   众人不禁惊叹。   “那边的葫芦头就是孙先生的方子,那腥臭的肠子竟然美味无比,弄点干饼浸泡,美滴很!”   “是啊!说是孙先生路过吃了他家的肠子,觉着味道差,就随手给了个方子。这不孙神仙就是孙神仙,用这方子做出来的肠子味美价廉啊!”   有人问道:“是哪家?”   “就东边过去百十步的那家,门口还挂着个药葫芦,说是感谢孙先生呢!对了,门口挂了药葫芦的才是用孙先生方子弄的肠子,没有的不是。”   主持赌场的大汉问道:“谁要出场?谁家的鸡要出场?”   杨云生看着范颖。   “老夫!”   范颖出来了,大汉问道:“可有说好的对手?”   范颖看看周围的人,大多手中抱着一只鸡。他淡淡的道:“老夫的眼中仅有此人,旁人都是废物!”   他看着杨云生。   杨云生不怒反笑,“原来如此。也是,老夫的眼中也只有你这只鸡!”   二人下场。   门外,贾平安和魏青衣也到了,刚听了杨大树介绍了情况。   “原来如此。”   魏青衣说道:“这阵子师父回家就唉声叹气,昨日寻我,说是每日亏欠还被虐待,请你出手襄助……”   贾平安板着脸,“下不为例。”   杨大树赶紧应了。   范颖和杨云生已经定下了赌注,有众人作证,没人敢赖。   二人相对而立。   杨云生淡淡的道:“如何?”   范颖微笑,“随意。”   “如此……”大汉喊道:“放手!”   二人同时反手。   两只鸡瞬间炸毛,脖颈那里看着就像是多了一圈厚厚的围脖。   “杀!”   有人忍不住喊道。   两只鸡猛地扑在了一起。   鸡毛飞舞,鲜血喷溅。   “都是勇士啊!”   杨云生见范颖的鸡浑身浴血兀自不退,不禁赞叹不已。   “咯咯!”杨云生的鸡一嘴啄住了对手的头,鸡冠子都被啄裂了小半截。   它洋洋得意……一般的对手在这等时候就差不多了。   范颖的鸡猛地甩头,活生生把那自己那小半截鸡冠子扯断了。   杨云生耸然动容,“好个猛将!”   那只鸡还在得意,范颖的鸡已经扑了上来,狂啄鸡头,接着竟然飞起来,一爪子抓去……   “咯咯咯!”   杨云生的鸡开始还兴奋,可渐渐的显得力不从心,后来更是被追杀……   呯!   杨云生看着自己的鸡倒地不起,不禁扼腕长叹,“出师未捷啊!”   范颖过去把自己的鸡抱起来,随手摸摸它的嘴,长袖遮住了外界的视线,动了几下。   这可是他寻了当年好友弄的麻药,涂在鸡嘴上,一啄到对手,片刻后就麻了,任你宰割。   这只鸡依旧亢奋,但很快就蔫了。   “哎,出血太多了。”   这也是从老友那里弄到的药,上场之前给鸡吃了,鸡就不畏生死。范颖落泪,“这可是老夫养了许久的大将,可惜命丧于此,不亦悲乎!”   这里的赌徒在乎的是输赢,至于鸡,只要能赢就好。有的赌输了当场就把斗鸡的脖颈拧断,以此泄愤。   范颖赢了,但却为了斗鸡受伤而悲痛,这在杨云生的眼中便是君子所为。   “老夫这里有药。”   “咦!多谢了。”   二人凑在一起给斗鸡上药,范颖说道:“就算是不能打了,老夫也要养着它,直至老去。”   杨云生突然拱手,“老夫杨云生,跟着贵人厮混些笔墨。”   这是郑重的自我介绍,也是结交之意。   “老夫范颖,闲来无事修道。”   杨大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很危险,“原来骗子都是这般自然?”   范颖的表演堪称是天衣无缝。   贾平安和魏青衣出了酒肆,顿时觉得世界安静了。   前世他就不喜太嘈杂的地方,譬如说KTV。   魏青衣说道:“士族势大,你可有把握?”   “不只是我。”贾平安说道:“从帝后到宰相,每一个站在江山社稷这边的人都知晓士族乃是毒瘤,吾道不孤。”   魏青衣侧身看着他。   妹纸的眸子乌黑深邃,贾平安看着看着的,突然问道:“出家有趣吗?”   魏青衣没说话,良久说道:“还不错,至少我没感受到你要倒霉的气息。至于出家……那只是因为我与世俗格格不入,所以寻了个口子,既能出世,也能入世。”   进进出出的啊!   贾平安说道:“也就是寻个心灵的归宿。”   “嗯!”   魏青衣缓缓而行。   “上次有人谋反,我在坊中看着大明宫方向却是紫气升腾,就知晓国运无恙。不过士族如此,难道是想做第二个关陇吗?”   魏青衣这话让贾平安心中微动,心想妹纸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大唐?   “关陇倒台士族出了力。”贾平安给她解释着,“随后论功行赏,自然要给他们方便,所以这些年士族出仕的人越来越多。至于想做第二个关陇,此事还得分开看。”   魏青衣走的很慢,负手而行。   这个姿势让贾平安无意间偏头就赶紧避开,“关陇靠的是军队起家,先帝时看似和关陇依旧亲密无间,可先帝身边是哪些人?程知节等人!这些人可不是关陇门阀,先帝不动声色把军权一步步的弄到手中……”   魏青衣惊讶的道:“上次我跟着师父去贵人家做法事,还听他们说若是先帝还在该多好。”   贾平安笑了,“先帝登基之后,大唐内忧外患,在那等时候他自然不能用当今陛下的法子,否则关陇反复,大唐无力镇压。”   “所以先帝就不动声色的把兵权给夺了去。”魏青衣渐渐明白了,“原来帝王是这般思虑深远吗?”   “可先帝却太过信任长孙无忌,所以让陛下陷入了困境。但好歹军权在手,这才是陛下敢对长孙无忌等人动手的缘故。”   贾平安觉得老李家真心不简单,至少比老杨家厉害。   “士族高傲。”魏青衣以前也去过士族家中,“士族能让你觉着他们是神灵。”   “呵呵!”贾平安呵呵一笑,“程知节的妻子是哪家的?”   “清河崔氏!”魏青衣明白了,“士族一边矜持,一边却和大将联姻……”   “没有什么神灵。”贾平安说道:“所谓士族,他们的眼中依旧盯着钱粮人口,盯着高官厚禄。”   “我听闻新学最近快把国子监逼疯了,国子监如今可是士族的地方,你这般咄咄逼人,要小心。”   魏青衣再看了他一眼。   “青衣可是看出了什么?”贾平安问道。   魏青衣摇头,“从未有能趋吉避凶的手段,若是有,必然会用其它代价来偿还。所以顺其自然最好。”   “你这豁达的和法师差不多,哪日我带你去见见法师。”   “好啊!”   贾平安本以为道佛不相容,没想到魏青衣却压根没那种想法。   魏青衣回到了家中,直至夕阳快落下时范颖才回来。   “青衣,晚饭吃鸡,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魏青衣心中一怔,出去就看到范颖正在杀鸡。   那只让他落泪的斗鸡此刻已经脑袋歪在一边,去了。   ……   “阿耶!”   在家里洗澡的贾平安也不消停。   “又怎么了?”   贾洪哭道:“阿耶,阿姐又哄我,把我的糖哄走了。”   哎!   贾平安捂额,“兜兜!”   “阿耶,我没哄二郎,我只是用我的点心换了他的糖。”兜兜觉得自己是通过聪明才智换来的。   贾平安说道:“那就吃吧。”   贾洪大哭,“阿耶,我好委屈。”   哎!   “阿耶晚些给你寻吃的。”   不省心啊!   四个孩子济济一堂,老大懂事早还好,兜兜带着两个弟弟整日弄的家中鸡飞狗跳的。   洗完澡出来,贾洪已经很乐呵了,手中拿着兜兜分给他的一小块糖,“阿耶,你看。”   傻儿子,大头都被你姐姐拿走了。   贾平安最担心贾洪的未来。   稍后他去寻了卫无双,“二郎你觉着如何?”   “很乖,很孝顺,偶尔我也哄他,说阿娘喜欢吃这个,他哪怕再喜欢那个食物,也会递过来。”卫无双眉眼温柔。   “我就担心他性子太好,以后被人欺负。”   贾平安有些发愁,“性子好的人,譬如说苏荷的阿耶,那不只是性子好,更是见多识广之后的选择,不想努力了。”   卫无双说道:“怕什么?到时候大郎他们都在呢!若是不妥当,难道他们不管?”   这是个宗族社会,家庭以长辈为核心聚居,有人活的太长,以至于子孙百余人聚在一起居住。   “为人父母不易。”   见贾平安发愁,苏荷难得的文青了一把。   贾平安叹息,缓缓走到门边。   贾洪就坐在对面屋子的门槛上,兜兜拿着一个油纸包过来,“呐!这是阿姐藏着的宝贝,给你吃。”   贾洪打开油纸包,欢喜的道:“是牛肉干。”   “吃吧。”兜兜很大方。   贾东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溜达了出来,路过时手一松,一个东西落在了贾洪的身前。   贾洪低头捡起,见是一个木雕小猴,就说道:“三郎,你掉东西了。”   贾东没回头摆摆手,“送你了。”   ……   晚安! 第1104章 七岁和七十岁   秋季的逻些城看着有些荒凉。   低矮的房屋一排排的,抬头能看到无尽的苍穹。远处有雪山,一只雄鹰在云端之下飞翔。   这便是吐蕃的都城。   一队骑兵在城中缓缓而过。   陈武德和郑阳双手袖在袖口里,蹲在边上看着那些骑兵。   “这几年吐蕃积蓄了许多钱粮和人马,也不知是想去攻打何处。”   郑阳黑乎乎的,一看就是本地百姓。   矮壮的陈武德看着就是个和气的人,一开口却是狠话,“听说大唐如今在叠州一带布下重兵,那里离大唐也近,调集大军方便,所以吐蕃不敢再走吐谷浑那边,多半是改在安西一带。不过我觉着大唐不会怕。”   郑阳吸吸鼻子,“是不怕。前阵子听闻什么……阿史那贺鲁突袭轮台,三日无法攻破,随后被庭州援军吓跑了。吐蕃那些贵族都在咒骂阿史那贺鲁,说他是个废物。”   “可能见到公主?”陈武德突然问道。   郑阳摇头,“不知。吐蕃冲着大唐龇牙,公主的处境越发的尴尬了。劝阻没人听,不劝心中煎熬。哎!老陈,你若是有女儿可舍得把她外嫁?”   陈武德摇头。   ……   岁月流逝,文成公主的容貌依旧如故,只是微笑时眼角多了几条细纹。   她就站在窗户边眺望着远方,一个侍女进来,见她背影萧索,就低叹一声,“公主,大相那边说没空过来。”   文成公主回身,“他这是胸有谋划。他知晓我必然会问他吐蕃与大唐的关系,他只能糊弄我。以前他还糊弄一番,如今却连糊弄的心思都没了。”   侍女躬身。   文成公主坐在了案几后,拿起茶罐说道:“茶叶也不多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侍女进来,欢喜的脸都红了,“公主,大唐使者来了。”   文成公主抬眸,“快请了来。”   没多久一个官员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   “礼部员外郎方得正见过公主。”   方得正抬头,一脸风霜之色。   “一路辛苦了。”   文成起身,“皇帝如何?”   方得正说道:“陛下康健,太子聪慧。”   文成欣慰的道:“如此大唐便能安稳,我很是欢喜。”   方得正说道:“陛下说公主为大唐远赴吐蕃,每每想来心中不忍……”   外面出现了两个吐蕃侍女。   方得正身后的男子低声道:“有吐蕃人。”   方得正朗声道;“敢问公主,吐蕃对公主可恭谨?”   那两个吐蕃侍女面色微变。   文成颔首,“还算恭谨。”   只是不理不睬罢了。   方得正心中知晓,“陛下说,公主若是愿意归去,大唐将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此事。公主若是不愿,那就自在些,若是谁敢对公主不敬,大唐的报复将会令那等人痛悔不已!”   文成的眼中多了些暖色。   她无视了那两个吐蕃侍女,“当年我嫁过来时,大唐正从废墟中挣扎出来,而吐蕃彼时强盛,屡屡蠢蠢欲动。那时我在想,何时大唐能让我感到安宁。”   她看着那两个无奈的侍女,“就在今日!”   大车一辆一辆的被拉进来,边上有吐蕃人在监督,唯恐弄了什么违禁品。   “这是茶叶,得知公主喜欢喝茶,赵国公把家中珍藏的好茶叶都弄了出来。”   几罐极品茶叶送到了案几上,文成打开一罐,茶香四溢。   “赵国公?赵国公不是……”   长孙无忌尸骨已寒,哪来的赵国公?   方得正说道:“公主不知,大唐如今又有了一位赵国公。原先的零陵郡公贾平安因军功升爵为赵国公。”   “贾平安,这个名字我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文成笑着抓了些茶叶在手心里,“吐谷浑人最怕他,另外听闻他在安西也有些名声。”   方得正笑道:“公主不知,辽东平定后,赵国公渡海灭了倭国。”   文成讶然,“果然是个将才。”   “前阵子赵国公出使奚族和契丹,二者发动谋反,被赵国公顺手灭了,如今辽东那块地方算是彻底安定了。”   文成眸色发光,“辽东竟然安定了吗?如此大唐在辽东无需布置大军……难怪我说这几年禄东赞怎地这般老实,竟然不出兵攻打吐谷浑。”   她说道:“这等名将如今在何处?”   方得正说道:“公主,赵国公如今任职兵部尚书。”   “未曾为相吗?”文成觉得皇帝有些抠门。   方得正苦笑,“公主不知,赵国公年方三十,为相却太年轻了些。”   “才三十?”   文成赞道:“少年有为,让我想到了当年的李靖等人,不过赵国公更年轻,未来的三十载,且看此人厮杀。”   随后互相询问了情况,方得正才说道:“此次陛下令下官带来了几位医官,给公主诊治一番。”   “有劳了。”   一番诊治后,几位医官合计了一下。   “公主身子康健,不过却该多动动,无事散散步最好。”   方得正等人告退。   文成拿着清单在看。   此次车队带来的东西不少,衣食住行都有。   她甚至看到了一箱子蜀锦。   “公主,大相来了。”   禄东赞?   文成把清单搁在案几上。   禄东赞进来行礼。   “见过赞蒙。”   文成坐在那里微微颔首,“大相此来何事?”   使者才将到来,禄东赞接着就来……   禄东赞微笑道:“这几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各处颇为安定,很是难得。老夫在想这等安定的局面能维系多久。”   文成平静的道:“大相此言何意?对于大唐而言,从未对吐蕃生出野心。反而是吐蕃对大唐虎视眈眈,多次侵袭。”   禄东赞叹道:“吐蕃内部有许多声音,老夫也不能一一压制,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不过老夫老了,只想着辅佐赞普……”   文成微笑,“两国相安,如此倒也不错。”   禄东赞看了案几上的清单一眼,却看不清,“老夫在想能否再出使一次长安,去太宗皇帝的陵寝祭拜,归来时,老夫大概就能安心离开这个世间了。”   文成淡淡的道:“大相身体康健,何出此言?不过若是大相想出使长安,皇帝定然会欣然。”   随后禄东赞告辞。   等他走后,侍女低声问道:“公主,大相这话怎地有些英雄迟暮之意?”   文成拿起清单,“真正的人杰从不以年纪为念,哪怕是临死前依旧记着自己的职责。而禄东赞的职责就是强盛吐蕃。他方才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文成放下清单,“我会写书信请使者带回长安,禄东赞就希望我能把这番话转述给长安,他想麻痹大唐,如此说来吐蕃这几年怕是会出手。”   ……   “对于大唐而言,突厥被打残后,吐蕃就成了头号大敌。”   贾师傅进宫给大外甥介绍当前局势,这是皇帝的要求。   李弘仔细琢磨着,“可突厥却一直不能灭了,此次薛仁贵去怕是也难以彻底剿灭他们。”   “别想着什么剿灭。”贾平安说道:“没了突厥也会有别的势力,只要那块土地能养活人,那么那块土地上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无数部族。他们会相互厮杀兼并,最终出现一个强大的部族,譬如说当年的匈奴,后来的突厥。以后也会出现……”   “那要如何才能避免呢?”李弘想了许久没有答案。   贾平安说道:“唯一的法子就是中原一直保持强大,把危险按死在萌芽状态。”   李弘明白了。   “若是吐蕃不再是对手呢?”   这个……   贾平安笑道:“我原先给你说过,大唐必须要给自己寻找到对手,没有对手的大唐维系不了一百年就会崩溃。”   李弘说道:“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贾平安点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只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   宋明清为何会被打成狗?皆因为他们做了缩头乌龟。明明知晓外面有强大的对手,可他们的选择不是奋发图强,而是依托各种防御手段来苟且偷生。   李弘突然问道:“舅舅,是钱粮重要还是礼仪重要?”   贾平安反问道:“你来说说,是填饱肚子重要还是礼仪重要?”   曾相林瞬间就明白了,心想赵国公不愧是被算学尊为先生的高人,只是把太子的话转了个方向,一下豁然开朗。   李弘确实是恍然大悟,“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他想到了许多,晚些去了帝后那里。   “怎地心不在焉的?”武媚见他吃饭都在走神,不禁微微皱眉。   李治问道:“可是有难事?”   李弘说道:“阿耶,往日先生们授课时总是说什么礼仪为大,可我在想,百姓若是吃不饱,穿不暖,说再多的礼仪可有用?人饿极了就会生出盗心,命都要没了还会顾及什么礼仪?”   李治愕然,然后莞尔,“你是太子,自然要首重礼仪。当年汉高祖登基后,群臣依旧粗俗不堪,并无规矩,朝议时竟然拔刀砍柱,随后汉高祖重礼仪,朝堂规矩为之一清……”   汉高祖随后说:我今日才知晓了做皇帝的好处!   人上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爽。   李弘说道:“阿耶,可百姓呢?”   “百姓?用礼仪可让百姓知礼。”李治告诫道:“百姓知礼方好管束,一旦不知礼,你想想那些游侠儿……若百姓皆是那等游侠儿,谁能管束?”   李弘彻底明白了,“原来礼仪最大的作用便是让人知晓尊卑,知晓规矩吗?”   李治含笑道:“你以为呢?”   李弘说道:“那些先生说的天花乱坠……”   李治失笑,“上位者做任何事都得寻一个完美无缺的由头。”   原来是这样吗?   李弘若有所思。   回到东宫后,李弘坐在那里发呆。   王霞过来问道:“殿下,该用午饭了。”   李弘突然问道:“你等觉着是礼仪重要还是吃饱重要?”   王霞的眸子里多了些无奈之色,“殿下,礼仪为大。”   李弘一怔,“果真?”   王霞苦笑。   李弘明白了,“孤的身边人不得说那等离经叛道的话,否则被人禀告上去,那些先生就会寻你们的麻烦。没想到孤连句真话都听不得了。”   王霞低头,“殿下,想想易子相食。”   李弘点头,“到了那等时候,别说什么礼仪,就算是君王当面也得煮了吃。”   “殿下!”   曾相林和王霞面色惨白的看着门外。   还好没人。   李弘知晓他们忌惮什么。   “吃饭!”   从这一日开始,太子就隔三差五的请示出门,说是视察民情。   ……   凌晨不知何时,李勣悠悠醒来,清醒的就像是从未睡过。   他想多躺一会儿,可却觉得脊背酸痛,只能缓缓坐起来。   人老了,睡眠差,醒来后觉得没精神。   “老了。”   李治起床出了卧室。   凌晨的风吹拂着他斑白的发,天光照在屋顶上,仿佛多了一层霜。   两个侍女闻声出来,见他无碍,就福身。   李勣寻了马槊来,在庭院中操练。   不过是几下,李勣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随即换了横刀。   依旧如此。   “不服老不行啊!”   早饭时,李敬业吃的狼吞虎咽的。   “这几日你去了何处?”李勣吃的不多,放下筷子问道。   李敬业不满的道:“阿翁你在刑部有眼线!”   李勣笑道:“若非如此,老夫如何知晓你那些事?”   李敬业眼珠子一转,“这几日我跟着他们学艺呢!”   “学什么?”李勣觉得这话太假。   李敬业说道:“过几日就知道了,保证阿翁你欢喜。”   “是吗?”李勣笑了笑。   随后去上衙。   李敬业去了刑部就告假。   “赵国公在兵部也是如此,这兄弟二人果然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刑部上下对李敬业没啥好办法,动粗打不过,说道理李敬业不听,实在不行就去甩屁股……可也甩不过。   那就眼不见心不烦吧,随便他。   李敬业出了刑部,一路去了杨家。   杨家外面停着两辆崭新的大车,几个杨家人正在和客人交接。   李敬业看着那两辆大车很是心动。   一个杨家男子冷笑道:“小国公前来,杨家上下不胜惶恐,这里正好有马车,小国公看上哪一辆只管带走,”   这是反话。   大唐民风彪悍,长安城中更是如此。而杨家凭着一手打造大车的手段享誉长安城。上次被李敬业一拳踹断了一根车辕,一家子被气炸了,发誓就算是全家流放也不肯低头,于是就放话出去,杨家的大车不卖给李敬业。   这话留了余地,英国公府那么多人,随便来个管事杨家也卖。   所以生意人哪怕是要拼命也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李敬业是真心想要,但他知晓自己但凡令人买了杨家的马车,随后阿翁的对头就会嘲笑他。   但输人不输阵啊!   李敬业说道:“且等着耶耶弄辆好车来砸了杨家的招牌!”   呵呵!   杨家人都在笑,连那几个来接车的客人也在笑,   “小国公,别的地方不知晓,就咱们知晓的,在整个关中就数杨家的马车最好。那些女眷和老人出门就得要杨家的大车,震动小。你要是弄个别人家的大车……哎!丢不起这人!”   李敬业咬牙,“耶耶不信这个邪,十日,十日后耶耶让杨家低头。”   众人不禁大笑。   李敬业随即去了工坊。   一辆大车已经组装完毕。   几个工匠坐在大车边上商议,李敬业过来问道:“你等觉着如何?”   一个工匠说道:“若是能成,小国公,从此大唐运送辎重就轻省了。”   另一个工匠说道:“这辆大车若是真能做到赵国公所说的,堪称是利国利民。”   “何时能成?”   李敬业等不及了。   “小国公莫急,慢工出细活。”   李敬业想捶人,最后却坐在车边,“今日该装车辕了吧?我来,”   为了匹配钢板,整辆大车做了不少改动,车辕都拆装了十余次,每一次都是李敬业来动手。   看着他熟练的安装车辕,那些工匠都笑了。   大车装好后,有人弄出去测试。   没多久这人回来了,“车辕还是有些不稳。”   “看看。”几个工匠琢磨了一番,“拆下来。”   一个工匠上前,可李敬业却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   车辕就是大车和牛马之间的桥梁,一旦不稳,整辆大车就会颠簸。   多次拆卸后,车辕和各部的连接处多了毛刺。李敬业用力一抬,车辕下来了,但毛刺也深深的刺入了他的手臂。   “看看。”   李敬业把车辕轻轻放在地上。   “小国公,你的手臂。”   有工匠发现了李敬业手臂上的毛刺,不禁惊呼。   这么大的毛刺扎进手臂里,换谁都忍不住。   李敬业说道:“不碍事。”   他把木刺拔下来,觉着麻烦,干脆把衣裳解开半边,举起手,用力的吸吮着伤口处。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工匠眼皮子狂跳。   这不是小伤口啊!   可李敬业却蛮不在乎,   他就蹲在边上,一边看着工匠们修改减震钢板,一边吮吸着伤口。   再次安装时,依旧是李敬业。   他把车辕装上去,说道:“此次我来试。”   管事有些诧异,问道:“小国公何必如此,只管交给他们罢了。”   李敬业摇头。   “那一年阿翁刚从边塞归来,身上带着伤。我一人在玩耍,见到阿翁就求他给我做一把木刀……阿翁笑着应了,一边做,手臂一边流血……”   李敬业把车辕弄了起来。   “那一年我七岁。”   他把车辕架上去,手臂上鲜血直流。   “阿翁今年七十岁。”   ……   求月票! 第1105章 一道脊梁,一座堤坝   “见过英国公。”   去值房的路上,李勣不断颔首,神色温和,恍如邻家慈祥的阿翁。   七十岁了,他可以抛开那些忌讳,大大方方的活着。   官吏们见到他多是面露崇敬之色。   这位是大唐军方硕果仅存的统帅,有他在,从官吏到帝王都会感到安心。有他在,异族想窥探大唐也得掂量一番。   进了值房后,有小吏泡茶来。   “英国公,外面有十余人求见。”   李勣惬意的坐下,“老夫如今就是个司空,不管事,也不想管事。告诉他们,该去何处就去何处。”   小吏应了,随即出去。   一路穿行,到了前院,十余人正在等着。   “英国公说了。”   众人束手而立。   “你等有事只管去寻了各司。”   小吏的眼神中带着不屑之意,他知晓这些人的来意……李勣早已不管具体职事了,但每日依旧有不少人在外面等候,名为请示,实为拍马屁。   权威来自于职事,没有具体职事你放个屁都不带响的。所以大部分官员在没有职事后就如同行尸走肉。但李勣不同,巨大的威望让他能轻易的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但他从不利用自己的威望无达成什么目的。   众人散去,唯有一个老人留着。   “你为何不走?”   这等厚颜不走的人隔一阵子就能遇到一个,小吏也不以为奇。   老人脸上皱纹深刻的令人惊悚,他恭谨行礼,“老夫有急事求见英国公。”   小吏说道:“只管去寻了各司。”   李勣说了不管事那真是不管事,就算是在朝会上,若非是大事他也不会发表意见。   老人欲言又止,一脸羞愧。   小吏心中冷笑,“自去。”   小吏走了,老人站在那里发呆。   “赶紧走吧。”   有官员不满的道。   老人出了官衙,就蹲在大门外侧。   秋风渐冷,卷起落叶飘飞,红的、黄的,就像是人生漂浮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里传来了热烈的声音。   “见过国公。”   老人赶紧站起来,整理衣冠,可头发干枯翘起,几次都压不下去。他吐口唾沫在手心里,随即抹抹头发。   李勣出来了。   “国公。”   李勣回身看着老人,“你……”   两个军士上前,警惕的盯住了老人。   老人有些不安,“国公,老夫陈奎,当年在国公麾下为队正……”   老人随即说了自己的履历,李勣颔首,“你在此何事?”   陈奎说道:“说来惭愧,老夫……老夫的邻居一家子欠债跑了……”   所有人瞬间都明白了。   跟在李勣身边的官员说道:“一家跑了,邻居就得缴纳他家所亏欠的赋税。这是律法,岂可来央求英国公?”   “是啊!你既然是老卒,就该知晓律法不可轻饶的道理。”   陈奎羞的脸都红了,“是是,国公,老夫原本也没脸来,可家中三郎要娶妻,如今为那家人缴纳赋税,老夫就去借贷……如今竟然还不上了。老夫无颜……”   李勣看着他,“回去好生过日子。”   “多谢国公。”老人狂喜,旋即脸色涨红,低头不看李勣。   李勣颔首,随即进宫。   君臣议事结束后,李勣心中微动,就把此事当做是闲话说了。   无人有反应。   唯有太子若有所思。   晚些回到东宫,贾平安已经到了。   “舅舅。”不等上课,李弘就说了此事。   “联保啊!此事始于商鞅变法,也是连坐之法,一户有事,邻居倒霉。”   换做是后世绝壁会被人痛斥为懒政,可在这个时代,连坐法却是最顶级的管理手段。   贾平安说道:“四家为邻,五户一保,此法施行多年,地方皆有赖于此。”   这个时代不可能去精细管理,连坐法就有了用武之地。   李弘说道:“此事我觉着不妥。一人有错,连累家人也就罢了,为何连累邻居?”   这娃竟然能想到这个?   贾平安心中微喜,“此事该如何我也无法置喙,你想如何只管去做。”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此事谁提的?”   贾平安问道。   “英国公。”   老李这是何意?   ……   李勣正在喝茶。   随从正在禀告。   “阿郎,杨家先前放话说不卖大车给小郎君,小郎君今日去看了一眼,杨家人口出不逊……”   李勣神色平静,“敬业如何说的?”   随从说道:“小郎君说回头定然弄个更出色的大车,让杨家自愧不如。”   李勣微笑,“敬业长大了。”   随从心中暗笑,心想小郎君孩子都多大了,阿郎竟然还是这等说小孩子的口气。   随从说道:“阿郎,可要出手?”   李勣摇头,“这等事……不必管。”   他是李勣,怎么可能因为这等口角纷争出手?   随从说道:“小郎君的性子可不好,若是哪日忍不住了,杨家怕是会被拆了。”   李勣摇头。   “你只看到了杨家出言不逊,可想过为何如此?”   随从不解,“难道……”   李勣说道:“老夫在中枢的时日太长了,长的令许多人不安。”   他微微眯眼,那双眸子里依旧温润无波。   ……   “皇帝前几年大权独揽,最少的时候仅仅设了三个宰相,其中李义府和许敬宗就是皇帝圈养的狗,一个李勣不怎么管事……”   崔晨说道:“随后各方给皇帝施压,他这才渐渐增加的人数。如今李勣、许敬宗、李义府、刘仁轨、上官仪、窦德玄六个宰相,老夫以为还能再增加一二。”   卢顺载颔首,“许敬宗和李义府是皇帝的狗,刘仁轨执拗,和我等不亲近,上官仪唯皇帝马首是瞻,窦德玄一心执掌户部……我等的人也该动动了。”   “好歹进去一个。”王晟说道:“朝中无人是我等士族如今最大的问题。无人为士族说话,皇帝在一步步削弱我士族,不能再坐视了。”   “此事要紧的是李勣。”卢顺载说道:“你等可曾注意,从刘仁轨开始,皇帝每次想任命宰相都会咨询李勣,这是尊重老臣之意,也是倚重之意。若是李勣阻拦,士族的人如何能进去?”   这是个问题。   “李勣这几年越发的不管事了。”卢顺载笑道。   王晟说道:“可还得小心。”   卢顺载点头,“回头就试试。若是他真不管事,那事情就成了大半。”   王晟笑道:“李敬业去给李勣买大车,惹恼了杨家,杨家放话不卖,李勣竟然坐视孙儿被羞辱,可见确实是不管事了。”   众人微笑。   崔晨说道:“这便是尸位素餐,不过也好。”   ……   “陛下后来发现宰相人数太少,就算是商定了政事,可政令却不够通达。看似大权在握了,可实则僵化,所以就增加了宰相人数。”   杨德利如今眼光也不同了,一番话说的贾平安心中暗赞。   “如今是六名宰相,平安,你可能进去?”   杨德利颇为憧憬,“三十为相啊!不行,我得去祈祷一番。”   “姑母……”   贾平安坐在那里木然,王勃问道:“先生,这是祈祷?”   贾平安点头。   当年杨德利一家子死的只剩下了他,若非贾平安的母亲把他接了来,一个孩子怎么活?所以在杨德利的心中,姑母就是神灵。   他的信仰是如此虔诚,连值房里都专门准备了一个牌位,每日三炷香汇报情况。   第二日贾平安刚想开溜,却被皇帝令人召唤上朝。   “许公,是何事?”   许敬宗抚须说道:“听闻不少人建言增加宰相的数目,如此各方平衡,做事也方便。”   这话没错。   把各方代表弄进朝中去,大家对某事是什么意见都在朝中统一了,随后施行就再无阻拦。后世的议会制度也是这个尿性。   但目前的大唐弄这个合适吗?   一旦各方代表进了朝堂,随即就是扯皮。一件事儿原先能半日决断,弄不好就变成了旷日持久。   增加一两人倒是不打紧,但膈应啊!   朝会开始。   “陛下,如今朝中有宰相六人,臣建言再增一到二人,如此诸事可在朝中协调商议,但凡决断,下面施行自然顺遂。”   来了!   宰相之位就像是美人,各方势力都想抢一个。   贾平安是逍遥派……哥才三十岁,没戏,看戏就是了。   他目光转动,竟然看到了李大爷。   这位才是真正的逍遥派,蹲在太史局不动窝,什么高官厚禄与老夫何干?   李淳风微微颔首。   小贾,咱们看戏。   二人相对一视,默契于心。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若说大唐是个修真界,村正坊正等人就是外门杂役;小吏是外门弟子,县令是筑基期弟子;刺史是金丹期;六部尚书是元婴老怪;宰相们是合体期……   合体期大佬一句话就能影响一方势力的兴衰,所以每一方势力都钻头觅缝想供出一个合体期大佬,为自己一方代言。   但最牛逼的还是帝王,作为天道般的存在,俯瞰一众大佬。   但此事天道也得考虑那些势力的诉求,否则人心散了,队伍也不好带了。   李治沉吟着。   从窦德玄进了朝堂开始,不少人都在翘首以盼,希望他能大开方便之门。   武媚低声说道:“如今六人皆是陛下的人,那些人很是不满。”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此刻就该皇帝妥协了。   “朕知晓。”   从三个宰相状态下的大权独揽,到迫于压力把宰相人数增加到六人,这便是在妥协。可李治太鸡贼了,增加的三个宰相都是他的人,那些势力气得想原地炸裂。   但若是多了外人,以后朝中再想顺利推行帝王的意志就难了。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   记住了,这便是帝王,学会妥协的帝王。   李治看了群臣一眼,微笑道:“英国公以为如何?”   这是惯例问话。   成了!   皇帝妥协,群臣大喜。   李勣起身。   李治见那些臣子中不少面露喜色,心中难免郁郁。   作为帝王而言,他更希望能一言九鼎,但凡一句话出口就无人反对。   但他知晓这不可能,只能尽量让这个方向去努力。   努力过了,成功了,但显然这种状态不能持久。   他有些不甘。   宰相们如何?   许敬宗一脸怒色,显然并不喜欢增加宰相人数,但却也知晓此事不好阻拦。   不过老许不愧是直言不讳的典范,张口就说道:“其实六人已然太多了……”   “许相这话何意?”   老许瞬间就被淹没在了口水中,被喷的毫无还手之力。   李义府心中一松,觉得自己没出去真是英明。   帝后都看了他一眼。   刘仁轨默然,他没有根基,一旦出手阻拦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窦德玄干咳一声,老汉发现没人搭理自己。   你自个玩去!   就在许敬宗被喷的差点生活不能自理时,众人听到了干咳声。   “咳咳!”   李勣有些恼火。   “陛下问的是老夫。”   众人讪讪的收兵。   李勣说完这事儿也就结束了。   一干人等眼巴巴的看着李勣,有人甚至觉得李勣占着茅坑不拉屎再好不过了。   李勣说道:“何为宰相?宰相辅佐帝王治理国家。身居庙堂之高调理阴阳,一言一行皆能对天下有影响……”   这才是众人趋之若鹜的缘故。   李勣说道:“如今六名宰相多不多?老夫以为多了些。”   众人愕然!   李勣这是何意?   连帝后都倍感惊讶。   往日只知晓点头的英国公竟然不对了,   李勣看着那些人,眸子深处有冷意闪过。   “往日一件事君臣商议而决,人少,利益纠葛就少,君臣皆以天下为重,其乐融融。   李勣看着这些心思各异的臣子,说道:“再多些宰相作甚?是六名宰相不足以辅佐君王,还是说六名宰相皆是庸庸碌碌之辈?”   谁敢说这六位宰相是庸庸碌碌之辈?回头他们定然要不死不休。   李勣的腰微微挺直,眸子里多了些让人陌生的光芒。   “既然如此,增加宰相作甚?”   李勣反对!   帝后震惊!   群臣震惊!   这是李勣?   这就是那个不管事的李勣?   有人说道:“英国公此言大谬!”   李勣眸色一冷,“何处不妥?”   那人想了想,竟然无言以对。   贾平安这才发现,李勣从发言到结束,一番话竟然寻不到错处……   他想起了以往臣子们争执的口沫横飞的模样,甚至挽袖子要动手。   而在那等时候李勣多半是眯着眼,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打个盹。   时日长了,众人渐渐轻视忽略了这位名帅。   今日一番话出口,众人这才知晓,英国公不是没有辩驳的能力,当他开口时,你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的大佬!   而更关键的是李勣表态了,他反对增加宰相人数。   被众人忽略无视的李勣表态了。   怒火上升啊!   那些人目光阴冷。   贾平安笑了笑。   李勣目光温润,问道:“谁有异议?来,老夫与他说说。”   有人欲言又止,有人干咳,等李勣的目光转过去后又闭口不言……   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皇帝不增加宰相人数是愚蠢的,这样会引发有些势力的不满’,可皇帝还没说话,李勣就出面反对。   这事儿和皇帝没关系了。   和李勣有关系。   他一人站了出来,挡在了皇帝和宰相们之前。   那老迈后显得瘦削的脊背上,仿佛能担下一座山脉。   他缓缓看向那些臣子们,目光温润。   帝后坐在上面,愕然发现他们什么都不用做,这事儿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那道脊梁就挡在了前方,一动不动,可所有人都显得格外的孱弱,无法突破这个老人一人组成的堤坝。   数年不管事,一朝出手,令君臣震惊。   群臣缓缓散去。   李治坐在那里,良久幽幽的道:“此事朕本以为必不可免,以后朝政会受到掣肘,没想到李勣却站了出来,一言震住了一干臣子。”   “臣妾本以为李勣会一直这么沉默到致仕的那一日。”武媚笑道:“不过此事一成,朝政依旧能顺畅,好事。”   “可李勣为何出手?”   ……   崔晨等人在等消息。   他们谈到了此次有希望的人选。   王晟突然问道:“崔建如今是侍郎,可有想过再进一步?”   卢顺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   崔晨摇头,“崔建和贾平安交好,族里不可能为他的仕途助力。”   “王氏这几年出了不少人才。”   王晟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大伙儿同气连枝,崔氏的资源是不是给王氏一些?   崔晨颔首,“崔氏知晓如何做。”   王晟面露笑容,“崔建那边若是需要敲打,王氏乐意出手。”   “好说,”   简单的一番话后,二人之间就达成了默契。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三人坐正了身体。   门外进来一个随从,先是行礼,随后说道:“先前朝会上有人建言增加宰相数目,陛下本以意动,许敬宗反对,被众人围攻……”   预料中事!   三人微微一笑。   随从继续说道:“陛下询问了李勣……”   李勣继续佛系。   “李勣反对。”   卢顺载:“……”   王晟:“……”   崔晨震惊的道:“李勣反对?”   三人想过了谁会反对,许敬宗,李义府,甚至还有贾平安等等,但就是从未想过李勣会从不吭不哈的状态中站了起来,化身为堤坝,拦住了他们的谋划。   “大事休矣!”卢顺载也难掩愤怒,“从此后,但凡李勣活一日,朝中的宰相就不可能多于七人!”   王晟怒斥:“他们为何不辩驳?”   崔晨也觉得不对,“是啊!那些人难道就坐视此事功败垂成?”   随从说道:“李勣一番话后,满朝臣子竟然无从反驳。”   崔晨:“……”   卢顺载:“……”   王晟:“……” 第1106章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李勣回到了值房。   “见过英国公。”   几个宰相来了。   “泡茶来。”   李勣依旧温润。   “今日多亏了英国公,否则一旦那些人成事,此后朝堂多事矣!”   刘仁轨很少佩服谁,在他的眼中天下就是老夫最厉害,余子不过尔尔。可今日他却认真的赞美着李勣。   “今日多亏了英国公。”   连李义府都破天荒的冲着李勣赞美着。   窦德玄突然问道:“英国公此举可谓是得罪了那些人,老夫冒昧,英国公何以如此?”   做事得有动机,李勣端起茶杯,缓缓说道:“这个大唐让老夫不舍。”   宰相们默然。   良久,窦德玄说道:“是啊!大唐如今君明臣贤,辽东平复后,每年朝中花销少了许多,剩下来的钱粮都用在了各处,于是征募民夫少了,府兵的钱粮也多了……老夫执掌户部最为清楚,每每看着这些,老夫心中就不胜欢喜,觉着这个大唐为何就这般让老夫欢喜呢?想了许久也想不到答案。”   李勣看着他,“那是因为你喜欢这个大唐。”   我喜欢这个大唐!   窦德玄想了想,“每当看到各地赋税都在增长时,老夫心中就欢喜;每当听到捷报时,老夫就想雀跃,可老夫老了,担心会被人笑话,于是便一人在值房里挥拳数次,喜形于色。老夫老矣,就算是听闻孩子有出息了也仅仅是欣慰一笑,可却能为了大唐和一个孩子般的欢欣雀跃……”   李勣说道:“老夫老了,能在朝堂上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往日不说话只因那些事不值当老夫说话。”   他看着宰相们,说道:“至于说什么报复,老夫纵横沙场数十载,何曾怕了谁?”   这一刻李勣的眸中全是睥睨。   这才是大唐英国公啊!   宰相们告辞,出去就看到了贾平安。   双方笑了笑,各自而去。   贾平安进了值房,李勣笑着问道:“可是来看看老夫可是老糊涂了?”   “没。”贾平安说道:“英国公不担心敬业吗?”   李勣笑道:“老夫去了之后,是会有人对敬业出手,以报复老夫今日之举。不过你在啊!”   贾平安点头,“是。”   看着贾平安出去,李勣笑的很开心。   随从终于能说话了,“阿郎,今日终究得罪人太多了。”   李勣说道:“你看不到……大唐如今只剩下了吐蕃这个对手,一旦吐蕃衰退,大唐会如何你可知晓?”   随从摇头。   “上溯千年也寻不到这般强大的王朝,如今每一日这个大唐都在重新描述何为盛世。老夫明哲保身大半辈子,老了老了才看到了这一切。老夫不想自己的名字在史册中和明哲保身待在一起……”   李勣喝了一口茶水,幸福的道:“老夫想和这个大唐一起,都待在盛世二字的边上,”   “阿翁!”   “敬业?”李勣笑道:“进来!”   李敬业冲了进来。   “阿翁,我听他们说你疯了,就去寻了医者,”他回身道:“赶紧进来。阿翁,这是长安杏林的圣手,治发疯的本事比孙先生还厉害……阿翁!阿翁!啊!”   ……   “兄长。”   李敬业灰头土脸的寻到了贾平安,“怎地有人说阿翁今日疯了,我还去寻了医者……”   贾平安满头黑线,“你不会真带着医者去寻英国公了吧?”   李敬业点头,“我听了消息心中发慌,总觉着阿翁要不行了,就赶紧去寻了医者,没想到……”   这娃看样子被毒打了一顿。   “后来我才知晓,阿翁今日以一敌百,舌战群雄。阿翁捶了我一顿,又问我可担心以后仇人太多,我说阿翁定然是老了,不知晓仇人越多我就越来劲吗?”   李敬业说的兴高采烈的。   李勣竟然没早逝,真是运气啊!   不对,李勣都七十了,在这个时代七十岁堪称就是后世的百岁老人般的稀罕,李勣能活那么长……难道是因为经常被气的缘故?   贾平安到家时,兜兜正带着两个弟弟在他的书房里寻宝。   呯!   贾平安心爱的渔具遭了毒手。   啪!   笔筒落地粉碎。   “贾兜兜!”   苏荷闻声而来,随即咆哮。   卫无双也来了,看着狼藉的书房,不禁捂额:“夫君回来定然会怒不可遏。”   “看看,这是白玉做的笔架,变成了两截。这是终南山道人送给夫君上好的钓竿,竟然被弄断了……啊!这是什么?”   苏荷捡起一张纸,愣住了,“这是夫君最喜欢的一幅字……你们!”   兜兜和两个弟弟站在那里……   “怎地这般热闹?”   贾平安笑吟吟的进来了。   一进来他就看到了恍如被洗劫过的书房,那满地的狼藉啊!   我的宝贝们!   贾平安捡起了自己的鱼竿,发现细小的那一截被弄断了。   “只是鱼竿,没事没事。”   他压着火气,可接着就看到了玉制的笔架断作两截。   “两截也好,回头做成小玩意,你们一人一个。”   贾慈父笑的很慈祥。   “阿耶真好。”贾洪笑了起来。   贾东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幅字呢!   “这不是裴矩的那篇文章吗?”   裴矩从前隋到大唐都深受重用,根源在于此人精于纵横之道,谋划出众,几度策划对付突厥,效果惊人。   而且裴矩文章了得,所以贾平安弄到了这份真迹如获至宝,准备收藏起来。   可昨夜他找出了这篇关于外交的文章欣赏忘记了收回去,结果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小片。   我的真迹啊!   贾平安仔细看看,断裂的地方恰好是一段精彩的描述。   心态炸裂了啊!   贾平安抬头,三个孩子齐齐低头。   完蛋了!   兜兜觉得这事儿是两个弟弟干的,和自己没关系。   可在这等时候大人都会有杀错,无放过。   我好倒霉。   阿福,快来救我。   不要生气!   淡定!   淡定!   贾平安的火气渐渐被压了下去,他发现竟然浑身轻松。   原来被气真的对身体有好处?   “兜兜没看好弟弟,从明日开始,功课多三成,持续一个月,”   “阿耶!”兜兜觉得这个处罚太轻了。   “阿耶你是不是气疯了?”兜兜有些担心。   贾平安摇头,“二郎和三郎,从明日开始要帮助打扫院子,为期半个月。”   苏荷纳闷,“夫君这是……”   “我也不知。”卫无双觉得今日的贾平安不大正常,   贾洪低声道:“还有一个东西,阿耶,你看……嗷!”   贾东掐了他的屁股一把,贾洪不禁惨叫了起来。   贾平安问道:“二郎,还有什么?”   贾洪摇头,“没,没什么。”   我好委屈!   贾洪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果然,被气一下神清气爽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的好心情能维系半年,   ……   公主府中,新城正在看书。   看了一会儿后,她抬头问道:“今日增添宰相之事可有了结果?”   “奴这便去打听。”   黄淑去了前院。   “那事?我这便令人去打探,”张廷祥说着请黄淑坐下。   “不坐了。”   黄淑摇头,就站在那里。   叩叩叩!   有人敲门。   门开,门子回身道:“是徐小鱼。”   徐小鱼拎着一个竹篓进来,见到黄淑眼前一亮,“你在正好。今日从南方送来了许多螃蟹,郎君说很是肥美,就令我送了一篓子来……”   黄淑看了一眼,“好肥。”   徐小鱼习惯性赞美,“没你肥。”   黄淑拎着篓子就走。   徐小鱼说道:“哎哎哎!郎君还交代了作法!”   黄淑止步,徐小鱼走到了她的身后,“这个螃蟹郎君说了,就切些姜片一起蒸,熟了起锅,就弄些姜醋蘸着吃,千万别加糖。”   现在流行加糖的吃法,贾平安深恶痛绝。   “知晓了。”   徐小鱼低头,恰好就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风景。   黄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顿时大怒,伸手就掐。   “啊!”   徐小鱼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捏了她一把。   很软啊!   啪!   徐小鱼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我没看到。”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你还说!”黄淑怒了,“我却不是那等随便的人,滚!”   徐小鱼灰溜溜的回去了。   进家杜贺就发现了,“被谁打了?”   “没。”徐小鱼矢口否认。   杜贺不解,“那脸上为何带着巴掌印?”   “有蚊子。”   徐小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满脑子都是黄淑那娇嗔的脸。   睡不着了啊!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直至凌晨。   “大兄!”   “来了来了。”   早上贾家两兄妹跑步算是道德坊中的一道风景。   徐小鱼和其他人在外围戒备。   “哎!小鱼,跟上。”王老二发现徐小鱼有些走神,“年轻人,莫要和手做朋友。”   “快跑!”   兜兜回身在鼓励落后的王勃。   不知怎地,王勃的跑步速度就是提不起来,耐力也是如此。   “来了,来了!”   王勃咬牙坚持着。   跑步结束,王勃开始练刀。   按照贾平安的安排,他现在就是练习挥刀,什么招式都不用。   “杀!”   从有羞耻感开始,到如今喊得心安理得,王勃觉得自己的脸皮越发的厚了。   如今他每日挥刀两百余次,手臂肿胀了又消肿,各种煎熬。   “王师兄,可要试试我的刀法?”   兜兜拎着自己的刀来了。   唰!   包括贾家的护卫在内,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王勃。   死一般寂静。   王勃哆嗦了一下,“不敢,不敢。”   上次他差点被兜兜一刀枭首,事后才知晓家中没人敢和兜兜对练,连贾平安都不例外。   兜兜叹息,“无敌是多么的寂寞,阿耶……”   贾平安摆手,坚决不和闺女练刀。   “大兄!”   呵呵!   贾昱压根不搭理。   晚些上衙的路上贾平安发现了徐小鱼脸上的巴掌印,“谁打的?”   徐小鱼说道:“有虫子叮咬,我自己拍的。”   贾平安看了一眼,“下手挺狠的,还有,巴掌印小了些。”   徐小鱼摸摸脸,“不疼啊!”   兵部打卡,随后宫中半日游,这是贾平安的日常。   “舅舅!”   贾平安抱着太平,教她叫人。   “舅舅!”太平喊的惊天动地。   贾平安心情巨好,“这孩子就是这般聪慧,不,是见到我就聪慧。”   皇帝觉得自己太宽容了,皇后不屑的道:“小心太平哭起来止不住。”   “我抱太平就没哭过。”   贾平安信心十足。   结果真的没哭。   李治有些莫名的不爽,“给朕抱抱。”   “啊啊啊……”太平奋力挣扎着。   李治脸颊微颤,“这孩子定然是太欢喜了。”   贾平安松手。   “哇!”   太平大哭。   皇帝也要脸面的好不好?贾平安:“臣告退。”   武媚捂嘴,“太平定然是想睡了。”   “哇!”   一直到了东宫,贾平安依旧记得李治恼羞成怒,却舍不得呵斥闺女的模样。   “舅舅!”   李弘刚下课。   “今日学了什么?”   太子的学习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得到李治的认可。   李弘说道:“今日我和先生发生了争执。”   贾平安接过王霞递来的茶水,微微颔首。   “什么争执?”   “先生说当重文章,我说当重史。”   “别听他的。”   贾平安不满的道:“你的未来是帝王,帝王文章了得,帝王写了一手好字,帝王什么什么……这些固然好,可你得分清轻重缓急。和文章比起来,读史更有好处。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嗯!我就是这般说的,先生说文以载道……我这般离经叛道便是和你学的,要改之。”   文以载道?   “帝王有爱好自然好,琴棋书画都可学,但要分清主次。你首先是太子,你的职责是什么。”   李弘拿出一张纸,“这是先生给的功课题目。”   贾平安接过看了一眼,“题目都很高大上,却是扯淡,耗费时日的东西!”   李弘苦着脸,“舅舅,好多,看着头疼。”   贾平安随手轻轻一撕。   曾相林:“……”   李弘:“……”   唰唰唰!   一张纸成了碎屑,贾平安起身,“告诉他,文以载道没错,但太子的道是什么?是学习治理天下,而不是成为文章大家。”   赵国公太猛了。   在场的人都生出了这个想法。   曾相林说道:“赵国公,陈先生学问大,脾气不好,撕了他布置的功课,回头他就敢当街怒斥你。”   李弘心中竟然窃喜,觉着自己脱离了苦海。但想到舅舅要面临陈贤泽的咆哮,难免心中愧疚。   ……   “陛下,赵国公把陈贤泽给太子布置的功课给撕了!”   这等事儿自然瞒不过王忠良,他得了消息后,马上忠心耿耿的去禀告。   李治一怔,随即说道:“陈贤泽文章了得,他布置给五郎的多半都是文章题目。贾平安最不喜太子沉迷于那些没用的东西……”   武媚说道:“陈贤泽的脾气不好,上次还当众顶撞了陛下。”   李治笑道:“这人学问大,学问大的人脾气大多不好,缘由嘛,不大看得起人。你那阿弟这次做过了,朕且等着陈贤泽收拾他的消息。”   ……   贾平安的事儿其实不少,兵部一堆,太子那里一堆,但他总是能抽空陪家人出游。   这次是带着高阳母子出游,三口人在城外溜达了一圈,贾平安还带着李朔狩猎。   “看好!”   贾平安张弓搭箭,手一松,前方的猎物滚倒。   李朔拉开自己的小弓箭,奋力一箭。   因为是在马背上放箭,所以这一箭和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猎物一溜烟就跑了。   李朔沮丧,贾平安大笑。   高阳笑道:“大郎无需沮丧,回头等你大些了,阿娘就给你寻一匹小马,让你练习骑射。”   李朔问道:“阿耶能给我寻一匹小马吗?”   高阳恼了,“阿娘的不行?”   李朔说道:“阿娘你相看的马大多漂亮,却华而不实。”   这娃!   贾平安点头,然后说道:“小心。”   回家被收拾了别怪我。   玩耍一天,回城的路上李朔睡着了。   “文成公主在那边孤零零的。”高阳想到了那位远嫁的公主,“可她为何不肯回来呢?”   “这里面的缘由很多。”   贾平安没有细说,只是眸色深沉。   禄东赞应当在蠢蠢欲动了吧。   “如今只看薛仁贵的了。”   高阳问道:“你是说突厥?”   “对。”贾平安说道:“一旦薛仁贵彻底击败阿史那贺鲁,安西就少了一个方向的敌人,吐蕃也无需担心被突厥人从身后捅刀子,对安西动手的时机就到了。”   高阳讶然,“也就是说,大唐征伐突厥反而是帮了吐蕃?”   “可以这么说。”贾平安说道:“二者看似同一立场,可突厥是狼,吐蕃是虎,虎狼不相容。”   高阳问道:“如此,你觉着吐蕃可能获胜?”   贾平安摇头,“大唐必胜!”   “突厥的家底太厚实了。”   第二日贾平安寻了李勣商议对吐蕃的一些细节。   “是很厚实。”李勣说道:“不要妄想一次就彻底击败他们,还是你上次说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贾平安笑了笑。   “兵部和百骑的密谍在……”   ……   逻些城。   郑阳悄然进了一个贵族家中。   贵族和一个女人躺在一起,睡的正香。   郑阳站在床边,嘟囔道:“莫怪我。”   短刀挥动。   郑阳‘无意间’掉落了一枚带着标记的扳指在地上,随即远去。   天明,凶案被发现了,扳指也被发现了。   “是他!”   “此事与我无关,这是污蔑!”‘凶手’悲愤的喊道。   ……   晚安! 第1107章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清晨起来,贾平安看着儿女跑远了,自己就缓缓走到了水渠边上。   晨光熹微,几户人家散落在水渠边上,四五个妇人就蹲在水渠边洗衣裳。她们一边洗一边说笑,偶尔还放声大笑。   枝头鸟儿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转动头颈,清脆的鸣叫着。   一个少年从家里出来,揉着眼睛喊道:“阿娘,我饿了。”   背对他在洗衣的妇人骂道:“饿死鬼投胎呢?等着。”   少年摸摸肚子,嘟囔着回去。   妇人三两下把衣裳洗了,急匆匆的回去做饭。没多久,炊烟就在这户人家的屋顶上袅袅升起。   贾平安蹲在水渠边,俯身下去,双手合拢舀水洗脸。   渠水来自于城外,清冽。   洗几把脸,整个人都精神了。   几个妇人看到了贾平安,先是相互嘀咕,然后偷笑。   “赵国公!”   一个妇人喊道。   贾平安抬头,“何事?”   妇人说道:“奴昨日听闻突厥如今都躲起来了?”   贾平安点头,“对,阿史那贺鲁带着残部躲在了西域那边。”   妇人们一边洗一边看着贾平安,一人说道:“记得当年突厥人到了长安边上,长安城中震动,奴的耶娘都拿起了刀枪,说是发誓不让突厥人进城……幸而陛下去劝走了突厥人,从那时起,奴就担心有朝一日突厥人又杀回来。”   “是啊!耶娘说当年乱世,人命不如狗。”   “不会了。”贾平安说道:“突厥人若是有进长安城的一日,定然是以俘虏的身份。”   妇人们闻言都笑了起来。   “赵国公,那吐蕃呢?他们说吐蕃比突厥还厉害。”   这个民族从开始就抱着善意,但周边却不断孕育出凶狠的异族。每当中原孱弱混乱时,就是这些饿狼们进食的时机。   无数次杀戮,让这些人有了一个明悟……   一个妇人放下捣衣杵,抬头说道:“奴看要想不被欺负,自家强大才是正理。”   这便是最朴素的道理。   “就是,以前我家经常被王葫芦家欺负,后来我家大郎做了小吏,还未曾报复,王葫芦就拎着礼物来请罪,自家抽自己的耳光,打的可狠了。”   一个普通妇人都知晓的道理,在以后却被许多人无视了。   所以后人才会如此怀念这个大唐。   贾平安起身,一个妇人问道:“赵国公,他们说如今是盛世,这个盛世能有多久?”   贾平安看着远方,认真的道:“会很久。”   妇人眼前一亮,“真的?”   “阿耶!”   远处兜兜在招手呼喊。   “一定!”   贾平安坚定的道。   “阿耶,快些。”   兜兜在不耐烦的喊道。   贾平安小跑去追。   “三郎尿床了!多大的孩子了,竟然还尿床!”   “大郎起来了,赶紧起来背书了,昨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没,阿娘,还有好些。”   “那你还等什么?”   贾平安在小跑中回头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该去守护什么。   刚开始时他觉得自己应当去守护大唐盛世,可渐渐的他又觉得不对,太空泛了。   当看着身后的炊烟时,他觉得自己应当守护的是这些烟火气。   让异族的马蹄和刀枪再也不能惊乱这些炊烟。   “阿耶!”   前方三个孩子止步在等他。   “阿耶要歇息一下。”   贾平安解释道。   兜兜哼了一声,侧身站着,“阿耶就是生气了!”   “没生气。”   “就是生气了。”兜兜嘟着嘴,“要不我给阿耶收拾书房……十次……二十次,阿耶就消气。”   “哈哈哈哈!”   贾平安揉揉她的脑袋,“走!”   ……   与此同时,太子也完成了操练。   “殿下,用饭。”   吃完饭后,李弘忙碌的一天就开始了。   先是上课。   “殿下,今日是陈先生的课。”   郝米有些发憷。   曹英雄低声道:“你的文章没做好?”   郝米摇头,“旁的咱都行,做文章没那个天分。看着陈先生的脸就怕。”   曹英雄得意的道:“如我这般多好?”   郝米摇头,“你这等摆明了不想学做文章的自然不怕。”   “陈先生。”   外面有内侍在打招呼,瞬间殿内的人都坐直了身体。   “太子呢?”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冷着脸的小老头进来了。   “见过陈先生。”   郝米不敢怠慢,起身行礼。   曹英雄心想哥怕什么?   “曹英雄!”   陈贤泽一声厉喝。   曹英雄闪电般的站起来。   陈贤泽怒道:“你的文章不过是普通罢了,学问不精就该刻苦,可你却洋洋自得,对得起耶娘吗?对得起陛下给你发的钱粮吗?整日厮混,尸位素餐……老夫看你便是混日子的。”   曹英雄一个哆嗦,“陈先生,我……”   “你什么你?”陈贤泽冷笑,“老夫不问旁的,只问文章。下次再做不好,老夫定然要去陛下那里告你个带坏太子的罪名!”   老头真的狠!   曹英雄蔫了。   郝米觉得自己的态度很端正,所以不怕。   “郝米。”   “在。”   郝米觉得这个声音不对劲。   陈贤泽怒道:“看看你做的文章,狗屁不通。老夫十岁时做的文章就能让你自叹弗如。可怜老夫大把年纪还得要教授你这等愚笨之人,若是陛下能开恩让老夫去国子监教书,老夫立时就走,免得看着你就怒不可遏!怎地?你还有脸?站好!”   顷刻间殿内肃然。   李弘觉得刚经历了一阵狂风暴雨。   “太子!”   陈贤泽的面色好看了些,“太子的文章做的不错。对了,上次老夫给你的题目可都做了?”   题目?   不是被舅舅给撕碎了吗?   李弘觉得要倒霉了。   “还笑!”   正在笑的曹英雄刚想解释,咻……   呯!   曹英雄木然捂着脸,缓缓松开手,低头看了一眼。   手心中就是刚飞来的暗器,半块胡饼,还温热。   陈贤泽喝道:“太子在侧岂可轻浮?”   “上课!”   陈贤泽怒气依旧。   曹英雄灰头土脸的坐下。   李弘投以安慰的一瞥。   陈贤泽被他这么一打扰,竟然忘记了问李弘文章的事儿。   否则……   陈贤泽性烈如火,若是得知舅舅撕碎了他给的文章题目,会不会和舅舅厮打?   舅舅的脾气也不好,被陈贤泽激怒……就陈贤泽这个臭脾气,舅舅必须被激怒。随即二人厮打……   陈贤泽的课没人敢不认真。   老头不用教材,但手中却握着一支毛笔,这是全木定制的笔杆子,曾数次与曹英雄和郝米的脸亲密接触过,依旧坚硬如初,可见木材之好。   上完课,陈贤泽布置了作业,随后颔首走了。   “走了好啊!”   李弘不禁觉得今日就是自己的黄道吉日。   曹英雄心有余悸,“若是能换个先生就好了。”   郝米严重认同这个看法,刚点头,就看到了门口重新出现的陈贤泽。   “对了太子,老夫上次交代的题目可做完了?”   李弘浑身一凉,“还没做完。”   “懈怠了。”   陈贤泽皱眉,再度离去。   “终于走了。”   郝米想念佛。   曹英雄如蒙大赦,“晚些去寻个老鸨庆贺一番。”   外面传来了陈贤泽的声音。   “老夫上次交代的题目太子竟然没做完,你等如何监督的?”   “题目被赵国公撕了,说是殿下无需成为文章大家,谁不服气只管去寻他。”   这是服侍李弘笔墨的内侍。   曹英雄缓缓看向李弘,“殿下……”   要凉了!   “好你个贾平安,老夫今日定然要与你同归于尽!”   李弘起身,“追上去!”   曾相林撒腿就跑。   李弘急匆匆的出去,只看到了陈贤泽远去的背影。   贾平安造孽了。   这事儿当众曝光,随即宫中议论纷纷。   陈贤泽一路去了兵部。   “贾平安何在?”   他径直称呼贾平安的全名,门子恼了,淡淡的道:“国公操劳国事,不知去了何处。”   “哼!”   陈贤泽也不进去,就站在门边,“老夫今日就在此守候,他今日不来,老夫明日接着来!”   门子纳闷,心想这人怎么和赵国公怼上了?   ……   贾平安在新城那里。   “小贾,皇帝想和宗室缓和关系,刚令高阳和那些宗室妇孺多聚会……”   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   “此事……怕是不妥吧!”   贾平安觉得李治绝壁是想恶心宗室,否则怎么可能让高阳去?   “我觉着……陛下这是对宗室不满?”   小贾果然也看出来了。   新城点头,“是有些不满,不过安抚之心却是货真价实。”   “你觉着让高阳去是安抚还是羞辱?”   新城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场景:高阳宴请众贵妇和众少女,席间有人说自家过的好苦,男人孩子都没事儿做。高阳随后喝骂……每年都有钱粮,还贪心不足!   随后就是一条小皮鞭和一群鬼哭狼嚎的女人之间的故事。   可怕!   贾平安见她面色忽变,就叹道:“我觉着……是不是高阳安分守己的日子太长了些!”   “是啊!”   贾平安问道:“陛下让她多久去?”   好歹也得缓缓吧。   新城说道:“就是今日。”   贾平安笑道:“那还来得及。”   新城面色微变,“就是上午,此刻大概人都到齐了。”   贾平安:“……”   新城面色一变,“今日王氏可去?”   她看看左右,黄淑竟然没在。   “糟糕!”   新城心中大急,贾平安更急,一人走在前方。   “等等我!”   新城急急忙忙的追赶,可贾平安腿长速度快,她小跑着也追不上。   哎!   女人!   贾平安止步回身,伸手……   新城下意识的伸手过去……   贾平安握住,随后牵着她往前院去。   咦!   这手!   怎地又滑又软呢!   贾平安一怔。   新城是情急,此刻反应过来了,脸上布满了红霞,轻轻挣扎着,声音细微,“小贾……”   ……   “喝酒!”   高阳正在自家宴请一干宗室贵妇,少女也有几个。   王氏就坐在侧面,看看案几上的菜,她不禁笑了,“高阳家中果然奢侈,看看,这是海味吧?从海边运送到长安来,我听闻那些海味十不存一,价比黄金。”   多年前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和高阳发生过冲突,结果没讨好,被高阳一鞭子抽的嚎哭了起来。   那是大庭广众之下啊!   但高阳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过了就过了,压根没在意。   王氏见高阳举杯就干,心中不禁冷笑。   酒过三巡,高阳面色娇艳,让人艳羡不已。   “高阳,你如今却越发的娇嫩了,为何?”   一个和高阳交好的妇人问道。   “有吗?”高阳摸摸脸,得意的道:“大概是心情愉悦所致吧,天生的,天生的!”   一扯到这个女人们就不累了。   随即气氛就融洽了起来。   肖玲对同伴赞道:“公主果然能亲和人。”   “哎!”   就在一干妇人谈论什么化妆品最好时,就听到有人说道:“咱们来此可是有话要说。”   高阳见是王氏就笑道:“只管说。”   王氏说道:“咱们的日子如今可不好过,家中捉襟见肘,有的人家连每日吃羊肉都不能保证,陛下怎么说?”   高阳说道:“在座的家中都有爵禄吧,好歹一家子酒肉不缺,这日子比官员强多了。”   王氏笑了笑,“可咱们是谁?是李氏,是皇族。难道有酒肉吃就够了?出个门应酬不得花销?孩子们成亲难道就简薄办了?那丢的是谁的人?还不是丢的皇族的人?”   高阳皱眉,“皇族是皇族,可也没有皇帝养着皇族的道理吧?爵禄有了,剩下的你自家去挣钱。家里男人争气就出仕为官,孩子争气就读书上进……”   王氏依旧在笑,“那和普通人岂不是一样?你这话我可觉着不对,对了,陛下仁慈,想来不会如此对我等皇族,你这是……”   高阳不傻,瞬间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你想说是我从中作梗?”   高阳的脸冷着。   王氏笑的格外的讨打,“呵呵!”   高阳听到这声呵呵瞬间心态炸裂,“你要怎地?”   王氏冷笑,“我要怎地?我来了这里要的是公平!”   高阳怒斥,“我看你是想找事!”   “这可是你说的!”王氏缓缓起身。   高阳不动,森然道:“我记起来了,当年你被我抽过一鞭子。那时候你还没嫁到李氏呢!难怪你今日说话阴阳怪气的,这是还记着当年的仇。如此,你意欲何为?”   王氏冷笑,“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那事……”   “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何须遮掩。”   高阳指指大门方向,“滚!”   王氏:“……”   这么些年了,这个女人竟然还是这个火爆脾气!   她冲着众人说道:“高阳这是要一手遮天呢!可咱们皇族之事凭她也遮得住?”   这话是在挑拨离间。   “贱人!”   高阳大怒,劈手就把酒杯扔了过来。   “打人了!”   王氏没避开,酒杯撞上了胸口跌落。   高阳怒道:“今日若非宴客,我定然让你好看!滚!”   她走了过来。   王氏突然劈手一巴掌扇来。   高阳轻松避开,右手一动,才想起自己先前换衣裳把小皮鞭给丢在了卧室。   王氏趁机一拳打来。   “住手!”   一声厉喝后,王氏的手腕被人握住,她觉得恍如被一道铁箍子牢牢的锁住了手腕,不禁尖叫了起来。   贾平安松开手,王氏喊道:“这一对……”   狗男女这个词在贾平安微冷的注视下消散了。   王氏说道:“高阳羞辱我,如今你贾平安更是动了手,今日我定然要去皇帝那里讨个公道!”   她兴奋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   高阳知晓自己弄砸了宴请。   先前她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王氏,但她受不得激……   “小贾,这是我和她的恩怨!”   有人说道:“高阳,陛下最近可是对宗室不错。”   王氏一旦去告状,皇帝说不得会为了宗室的情绪处罚高阳。   责打不可能,罚钱是一定的。钱高阳不缺,但丢人啊!   王氏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此事我定然要禀告……”   高阳恼火,喊道:“取了我的皮鞭来!”,贾平安淡淡的道:“且坐下。”   一句话,刚才还准备动手的高阳温顺的坐了回去。   一群妇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和高阳之间的关系大伙儿都知晓,可高阳什么性子?哪个男人能降伏她?   可看看高阳小媳妇的模样,这分明就是被贾平安降伏了。   这个男人何德何能?   一个少女低声道:“赵国公英武俊美,文武双全,公主难免动心……我都……”   少女霞飞双颊,看着颇为动人。   可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置。   王氏冷笑,“我这便进宫,告辞!”   贾平安该阻拦吧?   众人都这般想着。   “你这是故意的!”   贾平安平静的道。   王氏的脚步不停。   高阳心想王氏可是个泼辣的,小贾说这些没用啊!   几个年长的妇人相对一视,都微微摇头。   肖玲输掉:“郎君,王氏当年被公主抽过。”   羔羊真的……太火辣了!贾平安说道:“陛下理清了朝政,于是便想着安抚宗室,这无可厚非。你与高阳有旧怨,可这是什么时候?有旧怨也得憋着,否则便会误了陛下的大事。”   安抚宗室,使其成为自己的助力,这是李治的几大谋划之一。   王氏脚下一滞。   贾平安冷笑,“加入皇室的女人相貌只是其次,要紧的是识大体,否则便会拖累家中的男人。你先前可是咄咄逼人?”   王氏已经走到了门边,再走一步就出了房门。   贾平安说道:“你冒着风险来挑事,所得不过是出口气,让我来想想是什么能让你如此胆大……有人许了你好处!”   王氏止步!   高阳愕然。   侧面的新城同样如此。   贾平安回身看着王氏,“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王氏呆若木鸡。   ……   月底了啊!求月票! 第1108章 臣温文尔雅,和睦同僚   一件事出来,在有益于一群人的同时,定然会有损另一群人,而执政者的职责就是根据这二者的群体比例大小来做出决断。   许多人都觉得应当选择对大部分人有益的决断,但现实中往往相反。   帝王会把威胁分为几种等级,优先解决掉迫在眉睫的威胁。   关陇就是李治迫在眉睫的威胁,在解决掉这个威胁之前,宗室被他丢在了一边,甚至沦为他的工具。   关陇式微,李治重拾亲情,大部分人对此颇为欢喜,但极少数人却愤恨不满。   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幸福的人都相似,不幸的人各不同。   王氏的仇恨来自于高阳。   她借着高阳设宴的机会引爆了仇怨,这看似解恨了,可却带着两败俱伤的疯狂。   “女人啊!”   王氏面色惨白的走了。   现场一群女人,贾师傅自然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也回去了。”   新城告辞。   高阳把他们送出去,回来后说道:“当年一件小事,那王氏竟然衔恨入骨,可见心胸狭隘。”   要报复!   众人都知晓王氏要完了。   她完了不打紧,还连累了自己的夫家。   由此她在夫家的境遇也会一落千丈。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饮酒。”   高阳举起酒杯,仰头喝了。   广袖遮住了半张娇媚的脸,再放下酒杯时,那张脸上多了些红霞。   刚才小贾说了,越是这等时候越要淡定,越要宽宏大量。   宽宏大量有何用?   还是快意恩仇的好。   高阳微微蹙眉,刚想放狠话,不知怎地就改了口。   “王氏糊涂了,不过毕竟是我皇族内部事务,若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丢的也是李氏的脸面。此事……罢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高阳竟然这般顾全大局?   ……   “你让高阳这般做,可是想让她掺和政事吗?”   回去的路上,新城好奇的问道。   “没兴趣。”贾平安说道:“如今这个背景之下,女人掺和政事风险太大。”   高阳的性子去掺和政事,结局多半不大好。   新城心中一笑,“就没有例外吗?”   “兴许有吧。”   阿姐就是那个例外,以女人之身登临九五,一览众山小。   但她也捅了马蜂窝,从此后各路史家疯狂抹黑她,把各种人类能犯的错都安在了她的头上。   “小贾。”新城难得骑马,有些不大习惯。   “何事?”   贾平安搓搓手。   新城的脸红了,“可王氏毕竟逃脱了责罚。”   王氏今日大闹宴席,让高阳无颜,也让这次安抚聚会的效果打了折扣。   “高阳名声也有损。”新城看着贾平安,心想他先前让高阳宽宏大量也是为了大局吧。男人都是如此。   贾平安说道:“陛下一心想成为雄主明君,安抚宗室是必然。王氏出头闹事,就是笃定皇帝不好下手责罚。可那是帝王,许多人都觉着陛下仁慈和气,可却忘记了和气的帝王不长久。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十五年。”   新城不知他问这个作甚。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到了新城府外,贾平安告辞。   “小贾……”   “何事?”   新城下马回身,“莫要得罪人太多。”   贾平安笑道:“安心,我有数。”   新城的脸又红了。   她回到府中,刚坐下就吩咐道:“去打听皇帝对今日之事的说法。”   千万莫要怪高阳啊!   新城知晓高阳的脾气,一旦被皇帝呵斥,弄不好就能炸毛。   新城换了衣裳,看看自己的手,白的仿佛能发光。   每当她沐浴时,服侍她的侍女都会赞美她的肌肤。   光洁如玉。   小贾竟然握了我的手。   新城想到了当时的自己,心跳的蹦蹦蹦的,身上发热,脸红的厉害……   “也不知小贾可看到了没有,好丢人!”   “公主,高阳公主那边怕是会不悦。”黄淑说道:“要不……晚些劝劝?”   那个会燃会爆炸的女人啊!   新城说道:“准备酒菜,请她来饮酒。”   “公主。”   一个侍女进来,面带喜色。   “何事?”   新城问道。   侍女说道:“公主,宫中方才出了人,径直去了王氏家中,当众呵斥了王氏。”   新城心中一喜,旋即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和气的帝王不长久。   ……   王氏找事,看似起源于和高阳的旧怨,可在帝王的眼中却是对自己的挑衅。   所以王氏倒霉是必然的。   贾平安并不同情这等不知大局的女人,更遑论这个女人今日挑事的动机并不单纯。   但这事儿他得盯着,若是有人要冲着高阳使劲,那他也不会客气,一巴掌抽回去完事。   一路到了兵部外面,就听一声厉喝。   “贾平安!”   贾平安一怔。   兵部的大门外冲来了一个小老头。   “陈贤泽?”   贾平安想到了自己手撕题目的事儿。   “来了来了。”   陈贤泽蹲守了许久,这事儿也传了许久。   一群官吏整日辛苦,好不容易得了个八卦的机会,都站在周围旁观。   “都回去!”   上官在呵斥,可却一边呵斥一边盯着那边看。   八卦人人爱看啊!   见上官有口无心,众人越发的得意了。   “陈贤泽人称霹雳火,贾平安人称扫把星,今日二人相遇谁胜谁负?可有人下注?”   “我,下陈贤泽赢!”   “是了,赵国公手撕题目理亏,此事就算是说到陛下那里他也赢不了。”   “太无礼了,皇后都没脸为他说话。”   “我下陈贤泽赢!”   现场几乎是一边倒。   一个内侍见了,和同伴说道:“你且看着,咱去更衣。”   “快去快回啊!”   同伴乐的多看一会儿热闹。   可内侍却拔腿就跑。   这一路就跑进了宫中。   “急事!”   内侍紧急请见帝后。   王忠良出来引了他进去。   “陛下,陈贤泽在兵部外面拦住了赵国公。”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做事冲动,这不后患就来了。此事却不好插手,理亏。”   这个悍妇也没借口插手吧?   武媚一怔,“记得陈贤泽好名利……”   李治皱眉,“你难道还想用不能升官来威胁他?”   你是皇后啊!   武媚挑眉,“不行?”   曾相林觉得帝后都没想到最可怕的一种情况,自己有必要提醒。   “陛下,陈贤泽性烈如火,赵国公更是能动手就不啰嗦的性子,若是打起来……”   李治猛地惊醒,“是了,你赶紧去看看,拦住!把贾平安带进宫来。”   曾相林转身就跑。   武媚对来报信的内侍颔首道:“你不错。”   内侍低头,“奴婢见到此事就想着皇后该担心了,于是一路跑来禀告。”   热闹是好看,可和立功没法比。   这边内侍暗喜。   那边陈贤泽正在狂喷,“撕毁了老夫给太子的功课,你这是想教导太子不学无术?你贾平安觉着新学无敌,可文章之道岂能轻废?今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便与你同归于尽!”   看到陈贤泽在撸袖子,边上的官吏不退反进。   打!   连宰相们都出来了。   “住手!”   许敬宗高呼。   陈贤泽喝道:“许相一起来老夫亦不惧!”   这小老头就是个不怕死的。   不,人越多他越来劲。   许敬宗也大把年纪了,自然知晓这等状态。此刻陈贤泽巴不得来个人一拳撂倒自己。   李义府低声道:“陈贤泽的性子不好,连陛下那里都敢发脾气的人。今日让贾平安下不来台……有趣。”   秦沙说道:“贾平安一旦动手此事就闹大了,无理且跋扈,罪责不小。若是不动手却颜面全无,两难。”   李义府轻笑一声。   李敬业也来了,挽起袖子想上去。   “拦住!”   李勣差点魂飞魄散,心想要是让这个憨憨上去,弄不好一巴掌就能拍死陈贤泽。   李敬业被拦住了。   “兄长,弄死他!”   李敬业在叫嚣。   “孽畜!”李勣冷着脸。   “赵国公过去了。”   有人惊呼。   李勣也顾不得孙儿了,急忙看去。   见贾平安走过来,陈贤泽冷笑,摆了个姿势,贾平安觉得有些像是白鹤亮翅。   “太子无需成为文章大家。”   贾平安的声音不大。   “他说了什么?”   围观的人听不清,有人抓耳挠腮。   陈贤泽大怒,“文章之道可能轻废?今日不是你死便是老夫亡!”   “开始了!”   众人精神一振。   贾平安摇头,“若是太子文章了得,那还要你等来作甚?”   动手吧!   贾平安可不是那等打不还手的人,陈贤泽但凡敢出手,他就敢还击。   陈贤泽一怔。   随即竟然恍然大悟,拱手道:“是啊!若是太子文章了得,那还要老夫作甚?赵国公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了。”   你这个……有些不正常。   贾平安懵逼。   难道老头想麻痹之后再偷袭我?   可陈贤泽的态度很诚恳。   诚恳的就像是遇到了救命恩人。   “多谢赵国公。”   贾平安:“……”   正在挣扎的李敬业也愣住了。   那些吃瓜众更是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陈贤泽才将气势汹汹,怎地前倨后恭?”   “赵国公一句话怎地就让他低头了?”   “住手!”   外围传来一声断喝,接着王忠良冲了过来。   咦!   怎地没动手?   不对。   陈贤泽怎地一脸感激之色冲着赵国公拱手?   王忠良不解,上前道:“赵国公,陛下召见。”   贾平安正想问问高阳的事儿,随即跟着进宫。   王忠良进宫先禀告了事情经过,“奴婢赶到时,陈贤泽正冲着赵国公拱手道谢。”   陈贤泽病了?   李治也为之一懵,“没打起来?”   贾平安悲愤的道:“陛下,臣温文尔雅,和睦同僚……”   皇帝冷笑,“媚娘你可信他这话?”   武媚想了想,“平安行事大气,我自然是信的。”   李治见王忠良脸颊抽搐,心道连王忠良都不信,你这话哄鬼呢!   可陈贤泽为何会对贾平安前倨后恭?   李治不好问,就看了武媚一眼。   武媚喜滋滋的道:“平安自从任职兵部尚书以来,做事稳健多了。我看这便是年岁渐长,这人也渐渐成熟了,有大臣体统。陛下,你说可是?”   你这是想说什么?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就知晓这个悍妇想说什么。   ——我阿弟有大臣体统,既然如此,何不给他升个官?   “咳咳!”   李治觉得不能和她探讨这个问题。   但贾平安为何能让陈贤泽转变态度呢?   想到那个小老头对自己都敢横眉冷眼,李治就越发的好奇了。   陈贤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值房中。   他拿出一张纸。   纸张有些泛黄,陈贤泽凑到眼前仔细看着。   “武德元年,长安县助教……”   “贞观二年,国子监助教……”   陈贤泽的眼眶湿润了。   “这就是老夫此生的路,这一路走来何其艰难。”   “老夫答应过母亲,此生定然要做五品官。”   他想到了慈母临去前拉着自己的手说的话。   “要做大官!”   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妇人对他所有的爱都浓缩为两个字:做官!   在母亲看来这个世道乱糟糟的,百姓的命不如狗,做高官最保险。所以她固执的给陈贤泽灌输着做人最好要做官的理论。   官越大越安全!   陈贤泽小心翼翼的把履历收好,回来坐下,叹道:“赵国公说的对,陛下的身边有许敬宗、上官仪这等文章好手,太子的身边也得有这等人。老夫若是逼着太子成了文章大家,出口成章,那还有老夫什么事?”   ……   “殿下!”   曾相林冲了进来,正在等消息的李弘抬头,“如何?”   “千万别动手!”   李弘就担心这个。   戴至德欣慰的道:“殿下仁慈。”   曾相林说道:“陈先生堵在兵部大门外呵斥赵国公,发誓要和赵国公同归于尽。”   老陈果然是性烈如火啊!   戴至德觉得贾平安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招惹他,这是自作孽。   “后来如何?”   张文瓘觉得这事儿弄不好将会改变太子教育的格局。   不是陈贤泽滚蛋就是贾平安滚蛋。   曾相林一路狂奔回来,此刻趁机喘息几下,“赵国公不知说了什么话,陈先生竟然拱手道谢。”   这样也行?   戴至德:“???”   张文瓘:“???”   李弘欢喜之余不解的道:“为何?”   没人知晓。   “殿下,陈先生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   陈贤泽进来行礼,见众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就知晓为何。   他坐下,说道:“殿下,文章要写好,就得有阅历,殿下少年无需急切,慢慢来。老夫慢慢教授,殿下慢慢学。”   陈先生莫非有病?李弘:“……”   以往但凡他做文章的速度慢一些就会被陈贤泽呵斥,今日这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吧。   陈贤泽说道:“老夫近日研读了几本新学的书籍,颇为震撼。这是一门能自圆其说的学说,许多观点都能让人生出原来如此的感慨。”   往日陈贤泽提及新学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   他莫非真病了?   戴至德和张文瓘面面相觑。   “往日老夫不满新学,如今看来却是断章取义,不解便不满,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   李弘眨巴着眼睛。   陈贤泽说道:“老夫以为殿下学新学是应当的。”   ……   贾平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多了个盟友。   他打探到了皇帝令人呵斥王氏的消息,心满意足的溜了。   还没出皇城,前方就看到了李敬业。   “敬业。”   李敬业回身,“兄长,我还有事,回头聊。”   这娃跑的飞快,就像是身后有贼人在追赶。   回到家,贾昱也回来了。   “见过阿耶。”   贾昱也很忙,行礼后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怎么了?”   卫无双纳闷。   “算学在准备明年科举,应届的学生近乎于闭关般的苦学,引得同窗们压力倍增,纷纷效仿。”   一个学校的学习氛围养成很难,但毁掉却很轻松。   卫无双好奇的道:“以前妾身见到坊里有国子监学生归家后也不曾苦读,为何算学能如此?”   贾平安说道:“这便是引导。一人带动一群人,一群人带动整个算学。”   “那国子监为何不能?”苏荷说道:“国子监好歹有许多被称为大儒的先生,难道他们带动不了?”   “因为他们不懂。”   贾平安微笑。   苏荷说道:“一群先生还比不过夫君一人呢!”   他们当然比不过。   后世那些高考学校就是这等气氛,就算是一个不好学的学生进去也会跟着苦读。   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压根没法和那等学校相比。   连排队打饭时都在背单词的存在啊!   “国公!”   包东竟然来了。   “何事?”   “李郎中去了杨家。”   这是要打架?   ……   杨家门外,此刻一群杨家人正在冷眼看着李敬业。   “杨家说过不会卖大车给李郎中,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郎中若是想倚强凌弱也行,杨家在此,只管动手。”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说道。   谁敢对这等老人动手,那就是丧心病狂!   李敬业说道:“我今日来此是想告诉你等,杨家的好日子结束了,明日你等将会看到我多日琢磨出来的大车!”   杨家人一听都乐了。   “出来了吗?”   “这是要比试一番?”   “对。”李敬业说道:“明日就在城外颠簸之地,杨家出一辆大车,我出一辆大车,载货一致,看看谁更稳,谁更快!”   杨家众人不禁大喜。   “这不是为我家扬名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1109章 醉驾   杨家一直想寻个好机会为自家的大车打个广告,可那些购买大车的客人多是权贵,谁会屈尊纡贵为杨家吆喝一声?   如今机会来了。   “挑一辆最好的大车出来,明日务必要轻取李敬业。”   老人喜上眉梢。   有人笑道:“人说李敬业是个憨憨,如今一看果然。”   李敬业接着去了户部。   “窦公,我刚弄了个大车,比户部拉货的大车好了许多,若是能大批打造,送货更多,大车更……”   窦德玄看着他,“老夫很忙。”   李敬业灰溜溜的出来,接着去寻了军方将领。   “李敬业?”   那个铁憨憨竟然弄了大车,说是比杨家的还好。   哈哈哈哈!   散了吧!   最后李敬业去了阿翁那里。   “阿翁,那大车真的好,我给你弄了一辆。”   李勣含笑道:“好。”   好不好姑且不论,孙儿的一番孝心必须要受用了。   李勣倍感欣慰,晚些那些将领来寻他。   “英国公,敬业说的大车,想要我等支持拨钱建造……”   李勣摇头,“当没听到。”   他若是当面否认,李敬业就能让他‘孝’起来。   回到家,李敬业竟然罕有的安静了下来。   李勣心中发慌,觉得孙儿最近太古怪了。   “敬业,你这是……”   李敬业说道:“我在养精蓄锐,明日和杨家见真章。”   ???   李勣问道:“什么见真章?”   “我和杨家约好了,明日在城外比试马车。”   李勣:“……”   ……   第二日,一大早李敬业就准备出发了。   “阿翁,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李勣捂额,晚些进宫告假。   李勣很少告假,李治好奇就问了。   “臣那逆孙不自量力,自己弄了辆大车说是和杨家今日在城外比试,臣担心逆孙撒泼……想去看看。”   李敬业的脾气连帝后都知晓,所以这个假爽快的给了。   “王忠良。”   等李勣走后,李治问道:“杨家的马车可是了得?”   王忠良说道;“陛下,宫中除去陛下和皇后,以及太子的大车之外,其他贵人的马车大多是杨家打造的。”   帝后和太子的马车规制非同一般,杨家没资格打造。   明白了。   李治说道:“李敬业是去自取其辱,难怪英国公要来报备,免得被人诟病,”   武媚说道:“可怜英国公大把年纪还得要照拂这个孙儿。”   可怜!   ……   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国公,李郎中有些……有些不自量力啊!”   陈进法觉得自己是赵国公的心腹,所以这等肺腑之言也敢说。   贾平安随手把文书丢在案几上,“杨家必败!”   陈进法说道:“国公,杨家的大车了得。”   贾平安起身,“比我了得?”   陈进法讶然,“国公竟然出手了?”   “你以为呢?”   贾平安随即丢下手中的事儿,“告诉吴奎他们,我回家修书。”   “是。”   贾平安到了城外那条烂路时,人到了不少,杨家那边一大群,言笑晏晏的。   李敬业这边人不算多,户部窦德玄很给面子,派了三个官吏来观摩。   工部来的竟然是崔建。   “阎公说数年积累,今日就见真章。”   两辆马车停在一起,边上有人在检查货物。   “都是土。”   “重量差不多。”   有德高望重的人作证,证明两辆马车的载重量一致,体积一致。   两辆马车从外观上看差异不大,杨家的车夫很专业,据闻在长安城中都能排上号。而李敬业那边的车夫……   “滕王?”   众人震惊了。   长安的车夫多不胜数,出色的更是如恒河之沙,可李敬业竟然请了人渣藤来担任车夫。   包东说道:“国公,要不……我虽说不大会赶车,可雷洪当年曾假扮青楼的伙计,练过一阵子……要不,让雷洪上?”   青楼的伙计,那不就是龟公吗?   贾平安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但却力挺人渣藤,“滕王……让他过来。”   包东冲李元婴招手。   李元婴得意洋洋的过来,“先生可是担心我的车技?”   你知晓就好。   李元婴笑道:“我原先去了封地后,没事就驾车出城……”   他身边的随从说道:“大王当年人称滕州车王。”   啧啧!   这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可有把握?”贾平安看了杨家那边一眼。   李元婴点头,“先生放心,把握是有的。就算是没有,半路我径直撞上去,大不了两败俱伤,不分先后。”   这人品!   贾平安摆摆手。   滚!   李元婴不以为耻,“先生就等着我的好消息。”   包东说道:“英国公来了。”   李勣的到来让杨家那边紧张了起来。   “李勣这是来为李敬业撑腰的。”   “撑腰就撑腰,咱们堂堂正正的赢怕什么?”   “对,那么多人看着,李勣难道还能打压咱们家?”   士气瞬间高昂。   李勣一来,马上就围拢了一群人问候。   “阿翁。”   李敬业行礼。   “阿翁,说好的一车拉十袋子泥土,我说还不如拉十个人,阿翁你算一个,我算两个,再加几个胖子……”   李勣觉得也不错。   李敬业指指马车说道:“阿翁瘦,正好坐车尾,但凡有事还能先跳车。”   李勣干咳一声,“海上行船最忌说翻字,同音也不成。你这大车也忌讳说跳字……”   李敬业诧异的道:“阿翁你竟然信这些?”   李勣放低声音,“可有把握?”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李敬业说道:“阿翁你放心。”   “好。”   李勣笑的很慈祥。   贾平安过来了。   “英国公放心。”   贾平安一脸自信,李勣笑道:“老夫自然是放心的。”   李敬业说道:“那你还带着家中最厉害的护卫来作甚?”   李勣带来了十余大汉,个个体型魁梧。   贾平安脸颊抽搐。   他终于明白李敬业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头是从何而来的了。   就是遗传自李勣。   “准备了。”   那边有人在喊。   李敬业拱手,“劳烦大王了。”   李元婴自信的道:“等着本王的好消息。”   包东嘀咕道:“若是旁人我也信了,可这二位说的越信心十足……我怎地就越心虚。”   徐小鱼来了。   “如何?”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问道。   徐小鱼说道:“车夫叫做黄立,杨家主事的叫做杨绪伟,看,杨绪伟正和车夫说话。”   众人顺着他的手臂看去,杨家的马车边上,身材高大的杨绪伟正在拍着车夫的肩头给他打气。   “杨家的马车但凡做出来都得去城外的路测试,黄立就是干这个的。这条路黄旭跑了不知多少次,估摸闭着眼也不会出错。”   “我的天,输定了。”   崔建苦笑,“最好的车夫,最熟的路,这还怎么比试?”   他看了李勣一眼,觉得这位老帅今日不该来。   户部的几个官员去了杨家那边。   “杨家的车好是好,就是少了些。”   “若是能多些,价钱能便宜些,有多少户部就采买多少。”   杨绪伟苦着脸,“不是杨家怠慢,这每一辆马车杨家都精益求精,快不起来,也便宜不起来。”   一个官员说道:“降价三成,木料无需好,坚实就成。一切粗糙都可,如何?”   杨绪伟心中微动,“户部能采买多少?”   官员说道:“户部每年调运的物资多不胜数,每年废掉的大车也多不胜数,杨家能打造多少,我户部就买多少。”   普通木料,无需精雕细琢,如此成本大幅度降低。这生意的利润不低啊!   关键是借机和户部拉上了关系,对杨家以后好处不少。   杨绪伟心动了,“老夫去商议一番。”   几个官员回来。   “杨家卖的是权贵高官。”   “是啊!户部的生意他们看不上。”   杨家的定位就是高端市场,而户部采买的大车却是大路货,价钱便宜,傻大黑粗,杨家自然看不上。   但窦德玄说了,若是能降价三成,户部可以采买一批,专门用于从运河给长安运送粮食。   如今打通了洛阳到长安的水道,不过需要的运力也不小,用杨家的马车看似贵了些,可架不住拉的更多,拉的更轻松。   户部自然会算这笔账。   一个官员悄然去了贾平安那边,那此事说了。   “窦德玄做事不地道啊!”李敬业怒了,“回头赢了杨家看他可还有脸面。”   “车夫就位了。”   主持的男子喊道。   黄立轻松上了马车。   李元婴这几年越发的胖了,上马车时差点栽倒,引发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   李元婴上车,看了黄立一眼。   “可准备好了?”   主持的男子问道。   黄立点头。   李元婴说道:“等等。”   众人不知他还要干什么,只见他拿出了一个小水囊,打开灌了几大口。   “竟然是美酒?”随风吹来了美酒的香味,众人面面相觑。   这特娘的是酒驾啊!   贾平安眼皮子狂跳,李元婴的随从尴尬的道:“大王在滕州时就是如此,一手拎着酒囊狂饮,一手拎着缰绳御车。喝的越多,大王的车技就越厉害。”   当然厉害了……喝的越多人就越兴奋,车速越来越快。贾平安前世骑摩托车时就是如此,事后觉得自己就在钢丝绳上跳舞……后来他出了一次车祸,从此就收心养性,骑养生摩托。   主持的男子举起手,身后一个男子张弓搭箭。   黄立吸吸鼻子,看了左侧的李元婴一眼,微笑道:“大王,请了。”   李元婴淡淡的道:“请什么?”   黄立一怔,心想这不是和你客套吗?   咻!   鸣镝声传来,李元婴一甩缰绳,喊道:“驾!”   黄立这才反应过来。   真是卑鄙啊!   不过凭着领先那么一点就以为能笑到最后?你想多了。   “驾!”   黄立的马车启动了。   只是一个启动就把双方的技术差距显露无疑。   “果然是人渣滕!”   贾平安认真的道:“滕王这等手段我是极度不赞同的。”   我是个正直的人,这些龌龊的手段一概不懂。   崔建颔首,“我也是如此。”   边上的杨家人中爆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喧哗。   杨绪伟面色铁青,“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瞬间人渣藤就成了过街老鼠。   但很快黄立就追了上去。   “接近了!”   杨绪伟看了李敬业一眼,“我杨家的马车独步天下,就算是对手舞弊也无济于事。   李敬业怒道:“滕王竟然如此无用!”   李勣干咳一声。   那毕竟是滕王,不能折辱。   “无能!”   有人补刀。   工部的官员低声说道:“赵国公,户部那边可是发话了,准备从杨家采买大车。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若是能留在咱们工部,每年的收益可不少。”   “我知晓。”   挣钱了才能扩大生产规模,才能不断投入资金改进。   就看这一下了!   ……   “应当开始了吧。”   李治拿着奏疏说道:“贾平安建言,朝中若是采买大车,至少要保证三成留在工部。这个提议很及时,可窦德玄做事要通盘考虑,看吧。”   “陛下。”王忠良进来,“今日为李敬业驾车的竟然是滕王。”   这不是玩闹吗?李治:“……”   武媚捂嘴微笑,“滕王是个玩乐的性子,李敬业是个混不吝的,若是输了,滕王就敢赖账。”   这组合无敌了。   ……   两辆车开始并驾齐驱了。   “黄立果然了得!”   杨绪伟赞道:“回头给他加两成工钱,对了,今日给他一桌酒菜,算是庆功。”   “跟上。”   大伙儿骑马跟了上去。   这条路就是运粮大道,每年无数粮食和其它物资从这条大道送往长安城中。天长日久,道路被重车压出了几道深深的车辙。   遇到下雨天时,这些车辙就是巨坑,大车经常会陷进去。   就这么折腾了多年,每一年工部都会组织人手去修补,可架不住每日都有许多重车往来,这条大道依旧破烂不堪。   大车在蹦跶,但黄立已经轻车熟路了。他看了已经落后了些的李元婴一眼。   李元婴此刻正在纠结。   “是如何让拉车的马兴奋起来?”   “对了,甩几个响鞭。”   李元婴甩了个空鞭。   噗!   甘妮娘!   李元婴骂道:“不该是清脆的声音吗?”   按理应当是‘啪’的一声啊!   “本王再来!”   李敬业再甩。   噗!   “再来!”   啪!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可鞭子却甩在了边上跟随监督的男子身上。   “啊!”   李元婴低头看看皮鞭,“本王不是故意的。”   黄立一手拎着缰绳,一手捂着肚子。   “哈哈哈哈!”   后面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不禁面面相觑。   监督的男子惨叫一声,胯下的马不知主人发生了什么,撒丫子就跑。   “吁……”   男子一边控制马儿,一边还得和鞭责的剧痛做斗争。   “哎!”   身后传来了惊呼声,男子策马回头。   李元婴的马车开始加速了。   “驾!”   既然甩不出潇洒的响鞭,但本王可以人工驱赶啊!   “驾!”   李元婴吆喝着。   马儿真的开始加速了。   今日两匹马儿都来自于城中某家车马行,经过专家的几轮挑选,这才挑出了这两匹差不多的挽马   你要说为啥不用战马拉车,原因很简单,战马是战马,挽马是挽马。战马就像是跑车,而挽马就像是卡车。   一个带着人冲杀,一个拉着大车运送物资。   你能想象跑车挂上一个货箱去拉货吗?   同理,卡车在大街上和一干超跑并肩而行……   挽马开始加速了。   李元婴侧脸看着黄立。   他甩甩头,长发洒脱的动了动。   黄立心中冷笑,漂亮的甩了个响鞭。   “啪!”   他的挽马也开始加速了。   马车渐渐往前追了上去。   路况很差,速度一起来,马车颠簸的越发的厉害了。   黄立觉得屁股酸痛,他看了李元婴一眼。   李元婴的身体颠簸的比他还厉害。   就这?   黄立心中狂笑。   杨绪伟在后面也在笑。   李敬业皱眉,“这不对吧。”   李勣说道:“滕王的安危要紧。”   再颠簸下去,李元婴说不得会跌落下来。   “英国公安心。”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贾平安。   “小贾有信心?”   李勣笑着。   对于他而言,更想让孙儿接受一次挫折。   “当然。”贾平安神色从容。   “为何?”李勣不解。   李敬业说道:“阿翁,那减震可是宝贝,滕王多半是不适应,所以才会如此。”   李元婴的身体竟然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不时随着马车颠簸,但幅度越来越小。   “竟然这般稳?”   李元婴先前确实是不适应,此刻感受着加速的稳定,不禁乐了。   “驾!”   马车再度加速。   他竟然还能加速?   黄立不敢置信的看着超越了自己的马车。   杨绪伟也惊住了,“竟然还能更快?”   黄立使出了各种招数。   “驾!”   可李元婴就一招。   马车速度越来越快。   李元婴的酒意也上来了。   他回想起了不少当年驾车的手段,比如说甩缰绳。   他甩了一下缰绳。   马车越来越快。   爽啊!   李元婴不住催促着挽马。   他回头看了一眼。   黄立在后面疯狂抽打着挽马,挽马也发狂了。   马车不断加速。   “看,黄立果然手段了得。”杨家的人在赞美着。   可杨绪伟却发现了问题。   颠簸!   杨家的马车在剧烈的颠簸。   而李元婴驾驶的马车颠簸幅度明显低了许多。   “稳住!”   杨家人神色焦急的看着前方在拼命的黄立。   黄立奋力一鞭。   挽马长嘶一声,加速狂奔。   黄立只觉得越来越颠簸了。   不要出事啊!   呯!   马车突然巨震,接着左边车轮竟然脱离了出来。   黄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车轮超越了自己的马车,心想这是谁的?   马车猛地往下掉。   嘭!   马车车厢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轰!   整个马车瞬间散架,黄立人也飞了出去。   一骑冲了上来。   俯身抓起黄立,接着策马掉头。   咿律律!   战马长嘶。   李敬业把黄立丢在地上。   傲视众人。   ……   晚安! 第1110章 一日同袍,生死都是兄弟   杨家人目瞪口呆。   败了!   杨绪伟面色苍白,“这是杨家最好的马车,黄立是杨家最好的车夫,也堪称是长安最好的车夫,为何输了?”   “他们跑的更快。”   “可我们的车轮掉了!”   “这不是马车的错。”   杨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有人喊道:“定然是有人弄坏了车轮!”   贾平安看了此人一眼,“再测试一次,杨家可再出一辆马车,输了流放爱州,可敢?”   杨绪伟嘶声道:“杨家不敢!可今日杨家的马车已然竭尽全力,为何那辆马车依旧游刃有余,震动小的让人不敢置信……赵国公,老夫敢问这是为何?”   杨家的马车已经到极限,这是所有人都看出的事实。   贾平安一较真,杨家马上跪。   贾平安淡淡的道:“杨家的马车是不错,至少在目前来说设计最为精巧,可马车要想拉得多、跑得快,要的是什么?减震之术!”   “那辆马车难道是用了杨家所不知的减震手段?”   杨绪伟心中祈祷着不是。   杨家人人如此。   一旦是,就意味着杨家的领先被终结了。   贾平安点头。   杨绪伟面如死灰。   他强打精神,“敢问赵国公,那是何等减震之术。”   “你拿不到的减震之术。”   那等钢材目前不可能放给商人,只供给工部使用。   户部有人问道:“滕王呢?”   是啊!   人渣藤呢?   众人一看,远方竟然有烟尘。   “滕王跑远了,”   酒驾的滕王飙车上瘾了。   但胜负已定。   李敬业招手,有人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马车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而成,还上了漆料。   李敬业走过去,亲自把马车牵到了李勣身前。   “阿翁你上次说想去终南山看看,可马车颠簸难受。我就想着为你打造一辆马车,如今马车有了……”   李勣的眼眶红了。   这个孙儿啊!   “你这些时日早出晚归就是去了工坊?”   李敬业点头,“阿翁,这辆马车是我一手装的。”   李勣拉起他的手,看着手上的老茧和伤疤,说道:“好。”   李敬业问道:“阿翁何时去终南山?”   李勣说道:“老夫已经迫不及待了,此刻便去。”   “阿翁你还没告假。”   “托人告假就是了。”   李勣上了马车,轻甩缰绳。   马车缓缓动了,越来越快。   “先前该让阿翁来御车。”李敬业嘟囔道:“我怎地觉着忘记了什么。”   他突然想了起来,“阿翁,里面没吃食。”   从这里到终南山算不得远,但马车缓行,估摸着得明日下午才能到。   李勣去哪寻吃的?   马车已经远去,李勣没听到。   贾平安想到了一个标题:大唐名帅饿死在去终南山的半道上!   “阿翁!”   李敬业没心没肺的喊了几嗓子,随后安排人去追。   “告诉阿翁,此去只管玩耍,若是能寻到几个美人回来快活也不错,我给他腾屋子。”   户部的官员凑到了李敬业的身边。   “李郎中,这马车造价几何?”   李敬业说道:“杨家的五成多一些吧。”   啥米?   户部的官员要疯了。   窦德玄的目标是用杨家大车的七成价格拿下一批大车,可此刻李敬业说比杨家大车还好的才五成价格。   “怎地这般便宜?”   “我如何知晓”李敬业渐渐进入耍横模式。   户部官员赔笑道:“还请李郎中指点。”   “我也不知晓。”   李敬业是真的不知此事。   “那谁知晓?”   “兄长。”   户部的官员追了去,可贾平安早就走远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大唐如今强势,疆土不断扩大,但一个问题却迫在眉睫。   “每年从中原各处运往安西等地的物资多不胜数,可却因为道路和大车的缘故损耗颇大。杨家的马车不错,但只适合贵人们用。”   贾平安说道:“如今工部拿出了更好的大车,剩下的便是修补各地的道路。”   今日朝会聚集了许多人。   阎立本出班说道:“陛下,修补道路需要不少民夫,可如今天气渐冷,做事太辛苦……”   李治问道:“明年开春再动工可行?”   贾平安点头,“自然是可以,不过陛下,阿史那贺鲁一旦被彻底击败,吐蕃就该动了。大战之前先修路,如此物资转运便捷。”   速度越快越好。   李治点头“民夫……”   “咳咳!”   阎立本冲着贾平安干咳两声。   这两个臣子怎地像是联手想做些什么呢?   “陛下。”贾平安说道:“倭国那边民夫不少。”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倭国银山前后征发了数十万倭国民夫,据闻每年因为银矿伴生物毒害而死的倭人不下三百。   如今再征发民夫修路……修路需要的民夫数量不是一般多。   “陛下,臣以为南方的道路也该修一修了。”   贾平安一脸认真。   李治叹息一声。   倭国被你阿弟祸害的够呛!   武媚低声道;“能节省民力呢!”   这话没错。   李治说道:“如此也好。”   散朝后,许敬宗追上了贾平安。   “你说突厥败亡之日,就是吐蕃动手之时,可有根据?”   贾平安说道:“突厥败亡,大唐放眼四眺,除去吐蕃之外再无对手。禄东赞乃是人杰,他知晓大唐随后就会筹谋对付吐蕃。他不敢等,等的越久大唐的实力就越强大……吐蕃养精蓄锐多年,就等着这么一下,心无旁骛和大唐决一生死,嘿!决一生死!”   ……   吐蕃大相、吐蕃实际上的统治者禄东赞很忙。   他须发白了大半,此刻坐在案几后凝神看着文书。   吐蕃疆域不小,但大部分都是以部族的形势散落与各处。要想统御这些部族,武力威慑是一面,还得要从文化经济上去潜移默化。   “大相。”   有侍从送上了茶水。   “哦!”   禄东赞抬眸,微微颔首。   侍从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缓缓倒退,直至门边才转身出去。   在许多人的眼中,禄东赞就是吐蕃强盛的奠基者,没有禄东赞就没有今日能傲立当世的吐蕃。   “大相。”   管理密谍的山得乌进来了。   上次他和漫德在疏勒操作,结果功败垂成,差点被贾平安剿灭在疏勒城中。   “何事?   禄东赞放下了手中的文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精神顿时一振。   山得乌说道:“大相,大唐派遣了薛仁贵为主帅征伐突厥。”   禄东赞低头看着茶水,心神平静,“薛仁贵憋了多年,一旦出阵必然是侵略如火。李治派了他来,这便是要一战功成之意。”   他抬眸,眼中有些嘲弄之色,“突厥一旦败亡,大唐环顾四周再无敌手,于是自然会盯住吐蕃。”   山得乌说道:“逻些城中就有唐人的密谍,下官无能,未曾寻到。”   “这无关紧要。”禄东赞说道:“突厥一灭,大唐修整一番就会对吐蕃出手。要开始了……”   禄东赞起身,“召集他们。”   半日后,官员云集。   “大唐要动手了。”   禄东赞说道:“盯着突厥,一旦突厥败亡,大军就准备出击。”   “绞杀城中大唐密谍。”   “准备粮草。”   “将士们多操练。”   禄东赞起身,眸色冰冷,“我曾去过长安,去见过李世民,我看到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唐。这个大唐有着庞大的疆域,有着勤劳的百姓,有着悍勇的将士……还很有钱!这样的大唐必然是吐蕃崛起路上的巨石,我们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击破这块巨石,其二……”   他看着群臣,沉声道:“避战,从此对大唐俯首称臣。你等选择什么?”   一双双眸子里多了火焰。   “战!”   “战!”   “战!”   ……   初冬,西域附近的气候还算是不错。   “今年没怎么下雪,来年牧草怕是不会好。牧草不好,牛羊就少,可那些部族要吃肉,咱们不给他们肉吃,他们就会吃了本汗的肉!”   阿史那贺鲁看着苍老了许多,整张脸的皮肉都松弛了下来,眼袋大的惊人。   十余贵族坐在帐内,默然喝着酒。   那些牧民此刻吃糠咽菜都吃不饱,他们依旧能喝最好的美酒,吃最肥美的羊肉,   阿史那贺鲁用小刀削了一片带着肥肉的羊肉吃了,再喝一口酒,觉得这样的日子千金不易。   “可汗。”一个贵族放下小刀说道:“我们这些年东躲西藏,难道就这么一直躲下去?”   “是啊!部族中许多人都对此不满,说我们就像是草原的孤狼,遇到弱小的羊就吃,碰到凶狠的虎就逃。这日子越过越差,哎!”   一个贵族神色凝重的道:“可汗,前日有人蛊惑,想带着人遁逃,被我亲手斩杀,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若是我们的处境无法改观,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人心散了,突厥也就亡了。”   “是啊!自从上次偷袭轮台失败后,下面那些人怨声载道,甚至有人说……”   那个贵族看着阿史那贺鲁,“可汗,他们想换个人。”   “全数杀了。”   阿史那贺鲁说的很轻松,可双拳却紧紧握着。   他知晓,这是众叛亲离的先兆。若是不能想到办法逆转这股颓势,回头他将会死于在场的某位贵族的手中,随后此人将会接过突厥的大旗,带着部族四处征战。   唯一能解决的法子就是胜利。   “等着吧,等天气再冷些就出击。”   阿史那贺鲁信誓旦旦的说。   大白天喝酒的代价就是晕沉。   阿史那贺鲁在帐内打盹,浑身难受。   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他的梦境。   阿史那贺鲁睁开眼睛,“谁?”   他拿出长刀,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按下卡子,长刀出来少许。   “可汗!”   一个灰头土脸的军士进来了。   “可汗,唐军来了。”   阿史那贺鲁心中一惊,“谁?多少人马?还有多远?”   “看到了薛字旗。”   贵族们陆续赶来。   “薛字旗,唯有薛仁贵。”   “唐军约有万余,其它部族三万余。”   这是大唐的战法:以少数大唐府兵为核心,辅以那些归顺部族的人马。   四万!   “唐军神速,距离此处不到两百里了。”   帐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阿史那贺鲁。   上午他才将说要动手,可不等他集结大军,唐军就来了。   避战吗?   他看看那些贵族。   许多人眼神闪烁。   他若是再避战,必然会成为这些人的猎物。   “唐军来了,这是个机会。”   阿史那贺鲁把此生的勇气都集聚了起来。   他知晓自己再无退路!   “召集勇士们,宰杀肥羊,准备美酒,告诉他们,我们将和唐军决一死战。胜则一往无前,败则一起毁灭。”   整个突厥都动了起来。   篝火,美酒,肥羊……   那些突厥勇士喝着美酒,吃着肥羊,随后和妻儿告别。   大军集结,史那贺鲁看着远方,说道:“这一次我不会逃!”   ……   数万大军正在行进,前后左右都有骑兵在保护,中军一面薛字旗,旗下就是薛仁贵。   怎么知晓主帅在哪里?看大旗!   数骑从左侧外围疾驰而来。   薛仁贵看了他们一眼,“消息来了,阿史那贺鲁是遁逃还是要与老夫一战?”   近前,斥候说道:“大总管,突厥人并未遁逃,大军正朝着我军开来,人数约七万余,距离六十里。”   薛仁贵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大军缓行!”   战前需要蓄养人马的精气神。   “游骑出击,直至和敌军游骑接触。”   一队队骑兵冲了出去,有唐军,有仆从军。   “斥候寻机查探敌军动向,注意是否分兵。”   “准备干粮,将士们的水囊装满。”   众人轰然应诺。   当夜大军扎营。   但斥候的战争才将开始。   双方的斥候不断在夜色下抵近对方的营地观察,斥候战随即爆发。   “老五!”   “撤!”   唐军斥候在吐蕃营地遭遇了埋伏,一阵厮杀后,有斥候消失在夜色中。   薛仁贵还没睡,正在看着地图琢磨。   将领临战前要研究预设战场的地形,准备各种预案。好的将领能把各种意外情况都考虑进去,临战时自然不慌不忙。   一根细小的蜡烛被罩着,光线温柔洒在下方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从帐外压根看不到。   “大总管!”   帐外有人低声说。   “进来。”   狄仁杰抬头,一个斥候进来。   “大总管,敌军依旧是七万余人。”   突厥人并未分兵,如此他就能专注一个方向。   这是个好消息。   薛仁贵颔首。   斥候出去,有人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一个营帐里。   营帐里有一坛子酒水。   “喝吧。”   斥候们默然进去。   酒水一人一碗。   斥候们把酒碗冲着前方倾斜。   酒水稀稀拉拉的撒在地上。   “老五,走好!”   仰头,酒水入喉。   同袍不只是生者,还有逝者。   一日同袍,生死都是兄弟!   ……   第二日,月亮还挂在天边时,两边的营地都燃起了篝火。   篝火上架着陶罐,里面熬煮着最好的食物。   厨子吆喝着,“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弄不好就得去地底下吃了,把最好的厨艺拿出来,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好!”   随军的肥羊被宰杀大半,熬煮在陶罐里。   厨子们另起油锅,把平日里舍不得放的油脂丢进去。   滋滋滋!   油脂融化,香味四溢。   面饼放进去煎的喷香。   “开饭了!”   油饼不限量,羊汤不限量,羊肉每人一大块。   “吃吧!”   “大总管吃的也是这个。”   吃完早饭,有人开始收拾。   帐篷收起来,装在大车上。   薛仁贵放下碗,“游骑和斥候出发。”   另一边,饱餐一顿的突厥大军也准备出发了。   “唐军的游骑凶悍。”   不断溃逃回来的游骑和斥候带来了唐军的消息。   “他们出动了。”   “出发吧。”   阿史那贺鲁今日披甲了。   七万余大军,这是突厥最后的精锐。   他将带着这些精锐去进行一次赌博。   双方不断逼近。   当能目视到对方时,双方开始减速。   “如何?”   阿史那贺鲁看着唐军。   “最前方是大唐府兵的步卒,骑兵在另一侧。”   “他们的步卒开始止步,那是弓弩。”   过往的战例在阿史那贺鲁的脑海里转过。   “我们不能等,越等待士气就会越低落。”   阿史那贺鲁拔刀。   “勇士们!”   阵列沉默。   “今日就是决死一战的时机。”   阿史那贺鲁的声音回荡在阵列前方。   “我们今日不会再走了。要么都死在此地,要么就击败唐军!”   他挥舞长刀,“我将跟随在你们的身后,寸步不离!”   以往阿史那贺鲁都躲在数十里之外,当得知前线溃败时,就带着麾下跑路。   阿史那贺鲁的表态极大鼓舞了突厥人的士气。   “出击!”   战马奔腾。   阿史那贺鲁喊道:“跟上!”   无数马蹄敲打着地面,恍如雷鸣。   没有预备队!   阿史那贺鲁梭哈了!   他就跟在大军的后面,神色坚毅。   白发被大风吹起,让他看着多了些悲壮的气息。   “弩箭……放!”   弩箭一波覆盖。   “放!”   箭矢不断落下,突厥人不断逼近。   弓箭手们上了。   “放箭!”   “杀!”   前方长枪林立,突厥人的战马自动减速。   那等能撞击长枪阵的战马很难培养出来,需要多次操演,弄不好自己人会死一堆……   长枪密集捅刺。   后方箭矢不断倾泻。   一个突厥勇士冲进了长枪阵列中,狂喜道:“头功是我的!”   咻!   话音未落,他的咽喉处就多了一支箭矢。   后方,薛仁贵收了弓,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举起戟枪……   “出击!”   大旗摇动,唐军全线出击。   ……   求月票! 第1111章 可汗,前方已是尸山血海   这是最后一战!   阿史那贺鲁在战前给麾下灌输着这个念头。   我们没有退路!   带着这样的信念出战,突厥人悍不畏死。   前方不断有人倒下,可后续人马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这是从未有过的悍勇!”   阿史那贺鲁热泪盈眶。   若是突厥一直如此,他怕什么大唐?   “唐军可挡得住这样的突厥吗?”   史那贺鲁骄傲的问道。   身边的贵族也是红了眼眶,“他们挡不住,今日我们定然能击败唐军,随后席卷草原,席卷西域!”   “草原!”   阿史那贺鲁想到了当年的草原。   那时候突厥就是所有部族的王,连大唐都要低头和他们打交道。   可从李世民登基开始,这一切就变了。   渭水之盟后,大唐就在卧薪尝胆。随后李世民以李靖为帅出征,一战击溃突厥。   从此后,突厥的日子就是王小二,一年不如一年。   现在的突厥就是斜阳,再往下就落幕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击败大唐!   如今机会来了。   看看唐军的防线在摇摇欲坠。   “杀啊!”   阿史那贺鲁高喊。   他热血贲张,恨不能冲上去砍杀。   “唐军出击了。”   唐军大旗摇动,一骑率先冲了出来。   “是薛仁贵!”   薛仁贵一马当先冲了出来。   阿史那贺鲁喊道:“杀了他唐军将会不战而溃!杀了他!”   有人喊道:“杀了薛仁贵,重赏!”   阿史那贺鲁醒悟,“杀了薛仁贵,赏牛羊千头,部众千帐。”   这是空前绝后的悬赏。   看着麾下的勇士们发狂往前冲,阿史那贺鲁感慨的道:“这么多勇士去围杀一人,不死何为?”   众人盯着前方,就等着有人提着薛仁贵的头颅狂呼。   前方数十人勇士正在等候,可薛仁贵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那些集聚起来的突厥勇士们欢喜不已。   “快!出击!”   勇士们策马疾驰着。   远远的,薛仁贵就在张弓搭箭。   咻!   一骑落马!   咻!   一骑落马!   有人惊呼,“这是射雕手!”   薛仁贵仿佛回到了年轻时。   那时的他家道中落,正好先帝征伐高丽,妻子就劝他从征。   那一去……   一袭白袍!   纵横无敌!   如今他年已五十,蛰伏多年后第一次统军出战。   突厥人看来是忘却了他当年的威名!   “保护大总管!”   不只是突厥人,连己方都忘却了那个无敌的薛仁贵。   薛仁贵微微一笑,松手,对面一骑落马。   他不断张弓搭箭,每一箭必然射落一人。   那些勇士有些慌。   一人冲在最前方,举刀劈砍。   薛仁贵手中只有弓箭。   “他必死无疑!”   众人欢呼!   薛仁贵不慌不忙的把弓扔了过去。   弓来的很猛,对手不得已挥刀劈砍。   薛仁贵拿起搁在边上的戟枪,微微一动。   刚把弓劈断的对手没有丝毫反应,随即落马。   薛仁贵把戟枪放在钩环中。   他拿出了另一张弓。   ——仁贵每战必携两张弓,箭无虚发!   箭矢飞舞,对面疾驰而来的勇士们不断落马。   “双弓!”   阿史那贺鲁想起来了。   “神箭薛仁贵!”   “他带的箭矢不多!”阿史那贺鲁喊道:“耗光他的箭矢,围杀他!”   薛仁贵不断张弓搭箭,当右手伸到箭壶上摸空时,他拿起了戟枪。   “机会来了!”   数十突厥勇士,此刻仅存十余人。   此刻他们觉得那些同袍被射杀不是坏事,至少把功劳留给了自己。   “杀!”   戟枪轻松荡开长矛的刺杀,旋即挥动。   人头咕噜噜在地上翻滚,被马蹄重重踩中,脑浆迸裂!   薛仁贵冲进了这些人的中间,戟枪不断挥舞,或是刺杀……   那些勇士纷纷落马。   当薛仁贵冲杀出重围时,身后仅存三名所谓的突厥勇士。   这三人被随着而来的大军轻松碾压。   突厥人骇然!   那数十人乃是千里挑一的勇士,平日里都是大伙儿仰视的存在。可这些勇冠三军的勇士竟然被薛仁贵一人杀崩溃了。   “这是无敌猛将!”   唐军出了不少这等猛将,譬如说薛万彻等人,还有程知节、尉迟恭……   这些猛将最喜带队冲杀,用自己的悍勇带动麾下。   但程知节等人渐渐老去,再也无法挥动兵器。   那些外敌不禁为之庆幸,可今日却遭遇了薛仁贵这个杀神。   “放箭!”   阿史那贺鲁面色剧变,令人用箭矢覆盖那一带。   可薛仁贵转个方向,竟然从斜刺里杀了过来。   箭矢射杀了一堆突厥人,薛仁贵带着麾下转向,冲着阿史那贺鲁这边来了。   “可汗!”   看着薛仁贵在突厥人的中间恍如劈破斩浪般的冲来,有人心慌了。   “逃吧!”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阿史那贺鲁的麾下下意识的想跑路。   阿史那贺鲁摇头,“今日本汗当着所有人说了,今日便是决战,要么全数战死在此地,要么就击溃唐军。”   他知晓自己一旦溃逃,随即这些人将会抛弃自己。   从此他就将沦为草原上的街溜子,无人收留。   不知何时就会有人用他来讨好唐人。   “告诉勇士们,本汗在此!”   阿史那贺鲁挥舞长刀喊道:“本汗在此!”   “可汗就在身后!”   士气一点点的在提升。   “陌刀手上前!”   两百余陌刀手上前。   薛仁贵一边奋力冲杀,一边想到了贾平安上次提议组建陌刀队的事儿。   按照贾平安的设想,大唐就该组建一支千余人,甚至是数千人的陌刀队,用于国与国之间的决战。   千余人的陌刀队……只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斩杀!”   陌刀挥舞!   “可汗,前方已是尸山血海!”   有人颤声说着。   阿史那贺鲁已经看到了那些飙射的血箭,以及飞舞着的肢体。   “我的护卫,上去!”   阿史那贺鲁甩出了自己的底牌,千余人的侍卫。   在多次逃亡的过程中,正是这支忠心耿耿,实力强悍的军队护着他再度东山而起。   “可汗的侍卫来了。”   突厥人在欢呼!   薛仁贵战意沸腾,“跟着老夫来!”   有人喊道:“大总管,陌刀请战!”   薛仁贵回头,就见陌刀手们昂首看着自己。   “阿史那贺鲁有精锐侍卫,可我军也有陌刀手!”   薛仁贵颔首。   “陌刀手,上前!”   一队队陌刀手走到了最前方。   那些侍卫正在疾驰而来。   浑身披着厚甲的陌刀手们冷漠的看着他们。   “举刀!”   陌刀手必须要身材高大,而且力大无穷,否则披着厚甲厮杀不了多久。   双方迅速接近。   这是两军最强悍力量之间的一次碰撞!   嘭!   一骑撞上了陌刀手。   陌刀手挥刀斩杀了对手,自己被撞的连连后退,张嘴就喷出了一口血。   幸而战马主动减速,否则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些侍卫压根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连人带马就往前冲。   “陌刀手!”   陌刀高举。   “斩!”   陌刀挥舞。   顿时阵前就成了地狱。   双方不断冲杀着,竟然胶着了。   “这是阿史那贺鲁最后的精锐。”   有人大声喊道。   薛仁贵说道:“杀光了他们,敌军士气自然消散!”   陌刀手们一步步砍杀上去。   “优势在我!”   薛仁贵双眸中多了厉色。   “破敌就在眼前!”   阿史那贺鲁此刻却平静了下来。   “可汗,局势不妙!”   麾下的将领们有些不安。   阿史那贺鲁淡淡的道:“多年的厮杀,本汗对唐军的手段了如指掌,早已准备了手段!”   他颔首,“发信号。”   数十号手举着牛角号。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传出很远。   远方出现了烟尘。   薛仁贵回头。   “阿史那贺鲁竟然有援军?”   此刻双方正在胶着,突如其来的敌军援军将会成为左右此战胜负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千余骑!”   五千余骑兵正在意气风发的赶来。   为首的贵族喊道:“机会来了,我们将击溃唐军!”   所有人都知晓,此战的关键时刻来了。   薛仁贵眸子微缩,身边有将领建议道:“大总管,令部族骑兵迎战吧。”   薛仁贵摇头,“部族骑兵是为了钱财而来,阿史那贺鲁的援军定然都是精锐,部族骑兵不是对手。”   “大总管,陌刀手请战!”   薛仁贵点头。   长枪手上前,接替了陌刀手们的阵列。   陌刀手们小跑着冲向了后方。   跑到地方后,他们拼命的喘息着。   “数百陌刀手……击溃他们!”   阿史那贺鲁目不转瞬的盯住了后方的战场。   只需击破那些陌刀手,唐军身后就乱了,随即崩溃……   “大胜就在眼前!”   他卧薪尝胆多年,对手从程知节等人换成了薛仁贵。他也从一个新手变成了老手,今日他将给薛仁贵上一课。   “上来了!”   援军上来了。   “陌刀手!”   无数陌刀林立。   “杀!”   刀光闪耀。   血箭飙射!   援军遭遇了一堵墙!   无论他们如何疯狂冲杀,可由陌刀手们组成的单薄防线就像是一堵墙,令援军叹息不已的墙。   “陌刀手!”   陌刀将举刀高呼:“进!”   陌刀手们齐齐迈进一步。   “杀!”   残肢断体堆积如山!   援军惧了!   “陌刀手!”   肩头扎着一根箭矢的陌刀将高呼,“进!”   噗!   陌刀手们齐齐上前!   “杀!”   援军再后退!   阿史那贺鲁面色剧变,“吹号,告诉他们,挡住!”   从刚开始想靠着援军击溃唐军,到现在只是希望援军能稳固阵线,拖住唐军的陌刀手,阿史那贺鲁仿佛是坐了一次过山车。   “陌刀手!”   陌刀将虎目圆瞪,喝道:“跟着某!杀敌!”   这是一往无前之意!   有人高呼,“陌刀手,一往无前!”   他们是沙场上的决定性力量,却因为人数少,所以被谨慎使用。而且一旦大军变动,身披重甲的他们将会沦为敌军宰割的对象。   “杀!”   “杀!”   有人高喊。“大总管,陌刀手反击了。”   薛仁贵回头,就看到陌刀手们竟然在加速。   一队队陌刀手们开始小跑。   不管前方出现了什么,一刀!   一刀接着一刀,敌军的士气崩溃了。   “败了!”   当一个敌军掉头逃窜时,崩溃发生了。   “火药包!”   薛仁贵知晓决战的时刻来临了。   军士们点燃火药包开始甩动。   “可汗,援军跑了。”   阿史那贺鲁已经看到了。   他面色潮红,说道:“他辜负了本汗的期望。但不要惧怕,我们依旧能击溃唐军。”   众人却目光闪烁。   老毛病犯了。   阿史那贺鲁知晓一败的后果,喊道:“跟着本汗来。”   可汗将会亲自冲阵。   卧槽!   燃了!   突厥人燃了!   曾经的霸主心态回归。   “杀啊!”   无数人狂呼着。   风云为之变色!   数百黑点就在这个时候从唐军那边飞了出来。   “是火器!”   黑点落地。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刚升起的士气就像是遭遇了滚水的冰雪。   每一个炸点周围都倒下了一圈突厥人。   人马的尸骸密布,触目惊心。   “可汗!”   正策马疾驰的阿史那贺鲁懵了。   “他们一直没动用火药!那个骄傲的薛仁贵,他竟然想凭着刀枪击败我们。”   骄傲的薛仁贵最后还是动用了火药,突厥人崩溃了。   “挡住他们!”阿史那贺鲁在高呼。   薛仁贵一马当先,挡在他冲击路线上的突厥人无人是他的对手。   “今日灭了突厥!”   有人高呼着。   唐军以薛仁贵为箭头,不断的突击着。   “败了!”   有人沮丧喊道,旋即调转马头逃窜。   无数人马聚集在狭小的范围内转向,灾难发生了。   “放箭!”   唐军的弩手们开始发威了,一波波箭雨收割着突厥人的性命。   “可汗,败了。”   那些贵族面色大变,有人在招呼自己的部族逃窜,有人带着侍卫往反方向奔逃。   当大军溃败时,能逃得一命就算是幸运。   “可汗,逃吧!”   身边的侍卫在提醒阿史那贺鲁。   “可汗,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阿史那贺鲁今日发誓要和大军共存亡,宁死不退。   他一旦逃了,从此就再无沙钵罗可汗。   有的只是一个叫做阿史那贺鲁的过街老鼠。   阿史那贺鲁瞬间想过了无数中可能。   一个侍卫见他面色百变,就牵着他的马喊道:“撤!”   “不!”   阿史那贺鲁一鞭子抽的那个侍卫惨叫一声,可战马却冲了出去。   “可汗逃了!”   这一声喊让突厥人再无翻盘的希望。   无数人看着被百余侍卫簇拥着远遁的阿史那贺鲁。   “那个懦夫!”   “他不配做我们的可汗!”   “唐军来了。”   这一刻阿史那贺鲁在这些突厥人的心中成了败类。   溃逃开始了。   “追杀!”   薛仁贵带着骑兵一路紧跟。   “此战要彻底灭了突厥!”   临行前皇帝说了,此战务必要彻底打散阿史那贺鲁所部,为随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大战腾出地方。   这一路不时能遇到弃马请降的突厥人。   阿史那贺鲁的逃窜让他们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就算是能逃出生天又如何?   阿史那贺鲁成了过街老鼠,接着突厥内部就会爆发一场争夺统治权的大战,其间不知会死多少人。   大唐如日中天,突厥就算是重振旗鼓,可又能如何?   绝望的情绪让这些突厥人失去了斗志。   阿史那贺鲁不断奔逃。   这一路身后的人越来越少。   当逃到了碎叶水时,阿史那贺鲁兴奋了起来,“我们的部众就在此地,召集他们,我们能挡住唐军。”   大部族必须要逐水而居,碎叶水发源于天山。当年前汉驱逐匈奴出天山一带,筑城于此,因将士们大多来自于楚地,所以城池名曰楚。   时光流逝,这里沦为了突厥人的地盘。   那些牧民看到了烟尘,纷纷惊呼。   阿史那贺鲁带走了部族中的精锐,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和妇孺。   他们拿起刀枪和弓箭,惊恐的看着远方。   “是可汗!”   当那百余骑接近时,有人看到了阿史那贺鲁。   沙钵罗可汗此刻狼狈不堪,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妇孺都惊呆了。   “又败了?”   无数次失败让突厥人习惯了,但以往的失败阿史那贺鲁总是能带着大部分人马归来,于是部族内部都说他至少能保全大家。   可今日阿史那贺鲁的身边只剩下了百余骑。   “大军呢?”一个少女问道。   “大军莫不是在后面?”有人说道。   但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但凡阿史那贺鲁出征归来,不论胜败,必然是游骑在前,阿史那贺鲁率领大军在后。   但现在游骑呢?   大军呢?   “看那,他们大多带伤!”一个老人喊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让突厥人崩溃了。   “败了!”   “大军没了!”   剩下这些老弱病残能干什么?   不,还有五千人马,这是看守大本营的最后力量。   阿史那贺鲁策马冲过来,喊道:“换马,集结大军,告诉所与人,拿起刀枪,我们将和唐军厮杀!”   那些部众都呆呆的看着他。   阿史那贺鲁一怔,怒道:“唐军马上就到了,集结起来!”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只要裹挟着部众一起逃窜,就算是被大部分人抛弃了,他依旧还有本钱。   他看着这些曾经恭谨的部众。   以往他们会弯腰行礼,高呼可汗,眼神中全是敬畏。   可现在……   那一双双眼中全是令他陌生的冷漠。   一个老人问道:“大军呢?我等的儿孙呢?”   阿史那贺鲁默然。   老人身体打颤,仰天嚎哭几声,近乎于嚎叫般的冲着阿史那贺鲁咆哮,“杀了他!”   当薛仁贵带着大队骑兵追赶而来时,全部傻眼了。   “这是……谁在厮杀?”   因为敌情不明,所以大伙儿勒马停住。   有人甚至担忧的道:“大总管,怎地像是个圈套呢?”   薛仁贵也在担心。   “那是阿史那贺鲁!”   一个军士指着前方喊道。   阿史那贺鲁策马在冲出去,边上一个妇人奋力一鞭抽去。   薛仁贵看的真真的,阿史那贺鲁的脸上高高肿起。   那个妇人回身喊道:“我等愿降!”   那些正在追打阿史那贺鲁等人的牧民们缓缓回身,随后跪下。   恍如在大风吹拂下低头的麦田! 第1112章 大唐男儿岂能忘恩负义   麟德二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   郑县作为华州刺史的治所事儿不少,但麻烦的是小事好办,大事难办。   作为县令,你做的再好也不敢得意,否则一抬头,就会发现头顶上蹲着一尊大佬……华州知州廖友昌。   狄仁杰来到郑县时日不短了。   久违官场让他有些生疏,于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来重新熟悉那些规矩和程序。   三生作恶,知县附郭。郑县县令和华州知州都在郑县县城内办公,州廨和县廨距离也不远,也就是说,狄仁杰的一言一行都在知州廖友昌的眼皮子底下。   许多人都说郑县县令不是个好职务,特别是摊上了廖友昌这个官场老油条更是如此。   但狄仁杰却很坦然,该如何还是如何。   “明府!”   狄仁杰正在看书,闻声抬头,“范县丞。”   进来的是郑县县丞范金。   被风吹的脸色惨白的范金进来,哆嗦了一下,“刚才那股风邪性,吹的骨头冷。对了,明府,先前下官遇到了州廨那边的好友,说是廖使君刚接到了书信,激动万分,准备叫人做事。”   “明府,州廨来人了。”   蹲在州廨的边上做县令,这滋味真的一言难尽。   一个官员进来,神色平静的看了狄仁杰和范金一眼,说道:“使君有令,郑县征召一百民夫,三日内集结。”   狄仁杰问道:“可是有营造之事?”   官员皱眉:“使君的吩咐,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若是按照他前两年的作风,此刻就该发飙质问了。   但在贾家这几年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过往,深刻检讨了自己的宦途。   所以他微笑道:“使君征召民夫,我这里就算是遵行……可还得有个名头。此去何处,要多久能回来,还请告之。”   否则他怎么去和那些民夫的家人说?   而且作为郑县县令,他有权询问。   官员冷着脸,“怎地,你还想质问使君?”   范金干笑道:“明府这几日太过劳累,怕是有些晕沉。”   狄仁杰累昏头了,别怪他。   官员面色稍霁,“照做。”   狄仁杰暗自咬牙,官员心满意足的回去交差。   刚走到门外,就听值房里狄仁杰说话。   “民夫去何处?多久能回来?”   这人有些轴啊!   官员回身,恼火的道:“你确定要知晓?”   官场上好奇心不能太强。包打听多是小吏,但窥探打听上官和同僚的事儿,这是犯忌讳的。   范金微微欠身,“此事……”   官员指指他,冷冷的道:“没问你!狄明府,此事乃是使君的吩咐!”   在使君二字上官员加重了语气,眼中多了厉色。   刺史的吩咐你一个县令难道还敢悖逆?回头收拾你!   许多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激怒了顶头上司,那便是自寻死路,此后有无数小鞋等着你穿。   范金冲着官员讨好一笑,“此事下官来办,下官来办!”   这样台阶就有了。   这个范金不错!   官员冷笑,“此事老夫记下了。”   按理狄仁杰该低头了吧?   官员斜睨着他,刚想出去。   狄仁杰想到了自己的前一段仕途,就是毁于各种不知变通。   我该如何?   ……   狄仁杰再问:“民夫去何处?多久能回来?”   范金张开嘴:“……”   从未有人这般顶撞上官过。   这位狄明府想干啥?   官员跺脚,“此事老夫自然会禀告给使君,狄明府好自为之!”   狄仁杰近前一步,认真的道:“民夫去何处?多久能回来?若此事不能明说,请恕我不会答应。”   官员冷哼一声,随即出去。   身后范金苦笑,“明府,此事……哎!”   ……   廖友昌是科举出仕,宦海多年,一直在下面挣扎,熟悉底层行政构架和运行情况。但升官并非是你觉着自己牛逼了就能升,所以他一直不大得意。直至前几年搭上了李义府这条线后,廖友昌才走上了升官快车道。   廖友昌相貌堂堂,满脸正气,只是抬眸,就有令人心中一凛的威严。   “狄仁杰追问民夫去向?”   官员点头,“下官无能。狄仁杰不断追问,下官数度暗示,却被此人无视了。”   廖友昌微笑道:“此人到了华州后老夫就打听过,他当年也是科举出仕,可却不谙世事,得罪了许多同僚和上官,最终辞官,随后就没了消息,没想到再度出现却是来了郑县。”   官员说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此人就是个愣头青,这些年依旧如故。”   廖友昌微微皱眉,“郑县这里被狄仁杰堵了回来,其它县会如何?此事若是办不好,李相那边定然会说老夫无能。”   可李义府并未让你从华州征收民夫去帮忙。   只是你自己想讨好李义府而已。   官员说道:“狄仁杰强硬,下官以为……要不就从其它县多征发些民夫?”   廖友昌轻轻叩击着案几,突然冷笑,“李相如今如日中天,若是被一个县令给拦住了此事,岂不是笑话?那个范金说是愿意办,那就让他去办,至于狄仁杰……等此事完了老夫再和他计较。”   官员随即去了。   廖友昌在给李义府写信,信中谈及了华州官吏听闻李相迁徙祖坟的主动请缨,华州派出三百民夫虽说不多,却是他和官吏们的一片心意……   要想升官就得找到大腿,也就是找到赏识你的人。你要说哥有本事,凭本事就能逆袭……无数骄傲的初出茅庐者们都倒在了宦海的岸边,连大海的中间都看不到。   “使君!”   正在斟酌词句的廖友昌不满的道:“何事不能晚些说?”   官员进来了。   “使君,下官去寻了范金,范金也答应了,可没想到狄仁杰却出面呵斥下官……”   廖友昌冷着脸,“他这是故意要为难老夫吗?”   这话里带着煞气。   官员束手而立,“狄仁杰胆大妄为,下官看正是如此。”   “这是把所有的路都给堵住了。”廖友昌面色百变,“狄仁杰原先就是得罪了同僚和上官,这才黯然辞官。如今他故态复萌,一旦被打下去,从此宦海便与他无缘了。”   官员说道:“使君,可李相的事要紧呐!”   廖友昌点头,“是啊!先把此事弄好了再说。”   官员尴尬的道:“可狄仁杰软硬不吃。”   廖友昌定定的看着案几上的茶杯,平静的道:“先弄走他。事后寻个事丢在他的头上。到时老夫上疏朝中,谁能护着他?”   官员笑道:“吏部怕也颇为头疼此人,此后他再也别想为官。”   “若是能让他下狱最好。”廖友昌抬眸,眼中迸射出阴冷之色。   ……   “明府,刺史那边令你去长安禀告去岁郑县赋税欠缺之事。”   范金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狄仁杰默然良久。   “好!”   范金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门外没人,这才低声说道:“明府,使君那边……怕是不会善了。”   ……   狄仁杰离开郑县的当天午时,州里和县里的官吏出动了。   “王福,你家出一人。”   这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王福是父亲,下面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二十一岁,刚成亲。   老二十九岁,有些愣头愣脑的,但身体结实。   老三十五岁,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闺女十二岁,最是娇憨,此刻就在门内怯生生的看着阿耶和官差说话。   王福脸上的皱纹都绽开了,堆笑道:“今年的赋税还未开始吧?”   小吏冷着脸,“何时开始你说了算?”   “是是是。”   王福点头哈腰的,“老夫这便收拾东西,这便去。”   小吏看了他那斑白的须发一眼,骂道:“王老大,你这个畜生,看着你阿耶大把年纪去干活不成?”   王老大上前,“我去!”   王福骂道:“去什么去?你刚成亲,好生在家。”   王老二默不作声过来。   “就他了!”   小吏说道:“马上走,家里要准备什么赶紧。”   “二郎……”   王福瞪眼,可王老二却说道:“阿耶,你年岁大了,昨夜还听你说腿疼。”   小吏喝道:“就王老二了,赶紧!”   家人赶紧准备了干粮和换洗衣裳,又给了些零散铜钱,一家子把王老二送到门外,王福悄然给了小吏两文钱。   “敢问这是去何处?”   小吏掂掂铜钱,两枚铜钱在手心里翻滚落下,碰撞声清脆。   “是去永康陵。”   王福愣住了,“永康陵在哪?”   小吏看看手心中的铜钱,不耐烦的道:“在三原。”   王福眨巴着眼睛,“去作甚?”   小吏作势喝骂,王福堆笑,“老夫担心老二……回头请你饮酒。”   小吏说道:“此事倒也不必瞒着谁……朝中李相知道吧?最是得宠的那个。李相上疏把祖父的坟墓迁徙到三原永康陵的边上,陛下恩准了。李相那边发了七县的民夫,人手倒是不缺,不过咱们使君深受李相大恩,所以准备弄几百个民夫去帮衬。今日去了也别后悔,今年你家老二的劳役就免除了。”   永康陵是李渊祖父李虎的陵寝。就如同是太宗皇帝陵寝周围埋葬着那些大唐功臣一样,在永康陵的周围下葬也是尊荣和福气。   王福堆笑道:“老夫看李相就如同是神灵般的,想去拜拜却没门路,老二能去,说不得还能沾些福气呢!”   王福目送着老二远去,脸上的谄媚渐渐消散,尽数是忧色。   “老丈!”   王福回身,就见右边来了个男子。   男子背着包袱,还牵着马,看似远足的模样。   王福露出了笑容,“郎君。”   男子拱手,“我准备去长安,这不水囊没了水,口渴难耐,老丈家可方便?”   “方便方便。”   王福说道:“且进来歇脚。”   男子低着头,“叨扰了。”   二人进了院子,王福说道:“三郎去弄碗水来,洗洗碗啊!”   一碗水送来,男子看了三郎一眼,说道:“好个精神的少年,以后怕是能从军。”   “就怕轮不到呢!”   二人开始闲聊,男子见多识广,让王福不禁频频点头。   “对了,刚才看到有小吏来你家?”   “是啊!县里要民夫。”   王福笑着。   男子叹道:“这是春季呢!地里的活计不少,谁会在这等时候劳民?”   王福苦笑,“说是朝中李相家的祖坟要迁徙去三原。三原呢!和咱们华州好远,可依旧要派民夫去帮衬,这一去路上都要耗费许多时日。”   男子喝了一口水,皱眉道:“三原和郑县南辕北辙,不该征募民夫,你为何不问?”   王福笑着,“贵人的事呢!咱们能说什么?做了就是。”   男子怔怔的看着他,良久问道:“这一去弄不好半路会生病,会……你若是质问,说不得还能不去。”   王福摇头,笑着说道:“这一路兴许会出事,可若是质问拒绝,是一家子出事。一人可能出事和一家子定然出事,老夫没得选呢!”   男子叹息一声,“可你为何还能笑着?”   王福笑着,“日子就是这般,哭着是一日,笑着也是一日。老夫是一家之主,老夫沮丧,一家子都会沮丧。老夫笑着,孩子们看着心中有底。”   男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还是问了,“若是你家老二出事,你可还能笑?”   这等长途跋涉去营造坟茔最容易出事。   王福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些,笑道:“咱们是蝼蚁呢!死一只蝼蚁算什么?最多是夜里寻个没人的地方捂着嘴哭一场……还能如何呢?”   男子喃喃的道:“原来如此。那我问你,你可恨这些官吏吗?”   王福默然。   男子点头,“我知晓了。可你一边恨着这些官吏,一边却想让孩子去从军,去护卫这个大唐……为何?”   王福抬头看着外面,眸中多了些神彩,“往前看!”   ……   州廨外,三百民夫集结。   王老二就在里面,他背着包袱,木然看着前方的官员。   “此去三原,你等要尽心做事,做好了有赏,做不好……全家倒霉!可听到了?”   王老二跟着众人喊道:“听到了。”   有人喊道:“可三原好远呢!这一去一来,加上做事少说得一两个月以上,这地里的活都耽误了,谁来管?”   官员目露凶光,“给贵人做事是你等的福气,还想什么活计。谁说的?找出来,耶耶今日打他个半死!”   王老二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男子被抓了出来。   官员举起了皮鞭。   “耶耶今日抽死你!”   “你抽他试试?”   一个男子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挡在民夫身前。   啪!   皮鞭落下,就抽在男子的肩头。   男子毫不犹豫的挥拳。   呯!   官员面门中拳,顿时满脸桃花开。   “拿下!”   他捂着鼻子喊道。   “是狄明府!”   啥?   一群人傻眼了。   挡在民夫身前的可不就是狄仁杰!   官员捂着鼻子愣住了。   “狄仁杰?”   “你等以为我此刻正在去长安的路上?”狄仁杰看着那些民夫,眼中有怒色,“廖使君令我征用民夫,可却不肯说清民夫去向。老夫拒绝,随即廖使君就令我去长安。万事哪有这般巧合?我才将出城五里就折返,正好看到了官吏征用民夫。”   王老二愣住了,“这人怎地像是我出家门时看到的那个?”   官员怒道:“狄仁杰,你且等着,”,说完他转身就跑进了州廨里。   狄仁杰回身喊道:“都回去!全都回去!”   三百民夫纹丝不动。   “他只是县令,可华州做主的是廖使君。”   王老二嘟囔道:“狄明府是个好人,可好人往往没好结果!”   狄仁杰见众人不动,就说道:“此事并非公事,你等无需前去,只管回去!”   “狄仁杰!”   州廨里一声怒吼,接着廖友昌出来了。   他阴郁的看着那些骚动的民夫,说道:“李相迁徙祖坟陛下点了头,不只是发动民夫,朝中百官,长安的贵人们都送了奠仪。我华州出三百民夫不过是做个样子,你狄仁杰却屡次从中破坏。”   那些民夫马上站的规规矩矩的。   狄仁杰心中生出了悲哀之意。   廖友昌说道:“老夫数次对你宽宏,可你却屡教不改。如此,老夫处置你也不算是不教而诛。”   狄仁杰说道:“敢问廖使君,此次征发民夫可有朝中之令?”   有毛线!   廖友昌冷笑道:“你的县令之责暂且停了,范金代之。等老夫上疏朝中说明此事……你且等着丢官去职吧!   狄仁杰怒了,“朝中无令征发民夫,州里可有令?你廖使君为了谄媚李义府,就自发征发民夫去三原。”   那个官员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是啊!   那又如何?   地方官员随意征发百姓做工的事儿多不胜数,你狄仁杰管得过来吗?   狄仁杰须发贲张,“这是百姓,不是你等的奴仆!”   廖友昌淡淡的道:“你且回去等着,从此刻起,郑县之事与你无关!”   这就是被停职了。   狄仁杰心中涌起悲意,心想此次再度恶了上官,二度下台,想来再也不会有第三次起复。   我悔了吗?   狄仁杰摇头,执拗的道:“此事我当上书朝中。”   廖友昌身边的官员冷笑道:“李相何等威严,他不上书则以,上书李相岂能轻饶了他?弄不好随便套个罪名就流放了。”   李义府这等事儿干的特别麻利。   廖友昌点头,“对了,狄仁杰家中可有权势?”   官员摇头,“早就败落了。”   廖友昌笑了,“如此这便是自寻死路!”   官员说道:“看看那些民夫,谁会听给他的?这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狄仁杰缓缓走过来。   民夫们低着头。   他们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当为他们做主!   狄仁杰这般想着。   廖友昌等人目光阴冷看着他。   “大唐男儿岂能忘恩负义?”一个民夫突然抬头,那脸涨红着,“狄明府,多谢了!”   一个个民夫抬头。   拱手!   “多谢狄明府!”   ……   晚安! 第1113章 我是那等人吗   李义府和儿子李津在书房说话。   “当年为父起家靠的是文章学问。可文章再好也得有人赏识。李大亮在剑南道巡查时,为父便抓住了机会,一篇文章让他动容……为父便以白衣之身到了长安门下省。”   李津笑道:“阿耶的运气真是不错。”   “这不是运气。”李义府说道:“没有才华,运气来了你也抓不住。有才华不会做人,运气来了你也抓不住。有才还得会经营,还得会看人眼色……为父到了长安之后,随即就得了马周等人的赏识。你以为这是有才就能做到的?”   李津说道:“还是阿耶看人眼色的本事?”   李义府点头,“能有大成就的,大多有背景。大郎,莫要去信什么只管努力就能成功,这是哄人的。你去看看朝中的重臣,谁是两手空空起家的?没有!连为父都是官员之后,否则你以为一介平民能入了李大亮他们的眼?在他们的眼中,没有背景,没有出身就是罪过,就是不好把控……”   李津问道:“阿耶,那马周呢?”   “马周是个异数。”李义府说道:“他的贵人是常何。而更要紧的是先帝。先帝在位时简拔了不少官员。不过大唐渐渐稳固,这等简拔就越来越少了。”   李津点头,“贾平安也算是简拔吧?”   提到贾平安,李义府明显的冷漠了些,“贾平安此人比马周更为落魄,差点被村民活埋,到了长安也几度陷入绝境。不过此人运气了得,认了个阿姐竟然成了皇后……”   “阿郎。”   仆役在门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谁的书信?”李津过去。   仆役说道:“说是华州刺史廖友昌的信。”   “廖友昌?”   李津笑的很惬意,接过书信回身,“此人上次送了不少华州特产,其中一个是什么……竹器,下人觉着太重了些,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塞了不少银子,哈哈哈哈!”   “是个聪明人!”   李义府笑了笑,接过书信。   他的头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看着。   “贱人!”   李义府把书信拍在案几上,面色铁青,“廖友昌准备从华州征发三百民夫协助开挖坟茔,郑县县令狄仁杰横加阻拦,扣下了民夫。”   李津大怒,“阿耶,这是针对咱们!”   李义府冷笑道:“明知此事却故意阻拦,此人要么傻,要么有意而为。不管他是傻还是有意而为,老夫都不能放过此人,否则老夫将会成为笑柄!”   ……   贾平安正在喝茶。   他最喜欢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春光,手中还有一个小茶壶,不时嘬一口,惬意的不像话。   屋里两个婆娘正在嘀咕着孩子们的事儿。   “夫君。”   “啥?”   贾平安懒洋洋的,觉着这样的日子才是自己喜欢的。   卫无双说道:“该去授课了。”   “我就说该请个先生!”贾平安的惬意没了,有些不满。   卫无双出来,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夫君便是最出色的先生,难道要坐视那些先生把孩子们教成平庸之辈?”   “平庸也没什么不好!”贾平安悻悻的起身。   卫无双笑道:“夫君又说笑了,孩子自然是越出色越好。”   贾平安把小茶壶递给出来的苏荷,负手走下去。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贾平安缓缓走向书房。   身后,两个女人呆滞了。   良久,苏荷赞道:“夫君果然是出口成章。”   卫无双心中暗赞,嘴里却不肯服输,“夫君可没被聪明误了一生。”   “无双你却错了。”苏荷摇头。   卫无双笑道:“我哪里又错了?说不对今日的账册都由你来核算。”   “你且想想夫君的性子。”苏荷自信的道:“夫君任职兵部尚书,可却不肯在兵部理事,这便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可夫君为何如此忙碌?便是因为他才华横溢,想不升官都不成。”   是啊!   卫无双霍然想通了。   “夫君本不喜做官,觉着腌臜。可他如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了,夫君多半是痛恨自己的聪明,就希望孩子们平庸些,安稳一生。”   教孩子,特别是教自己的孩子是最痛苦的。   “大洪!”   正在打盹的贾洪猛地抬头,茫然道:“啥?”   贾平安想拍这个傻儿子一巴掌,却看着那喜庆的模样下不去手。   “坐好。”   “哦!”   贾洪坐正了。   贾平安低头看一眼教科书,缓缓说着。   五分钟不到,贾洪又开始了打瞌睡。   “这是瞌睡虫附体还是怎地?”   贾平安拿起尺子,准备收拾这个儿子。   “二郎小心!”   兜兜机警的掐了贾洪一把。   “啊!”   贾洪痛的惨叫,见老爹拎着尺子面色不善,不禁落泪。   贾平安怒道:“昨夜做强盗去了?”   贾东说道:“阿耶,二兄听闻抓萤火虫放在屋里能长寿,昨夜就蹲在屋外面守着,想抓几只萤火虫给阿耶和阿娘……”   傻儿子啊!   贾洪哽咽,“我好委屈!”   贾平安心中柔软。   门外出现了徐小鱼,“郎君,有狄先生的书信。”   贾平安接过书信看了看。   “李义府?”   李义府迁移祖坟的事儿贾平安知晓。   把祖坟迁徙到李虎陵寝的边上,这是一种攀附的手段,积极靠拢皇室。   但李义府的结局是注定的,他把祖父埋在李虎的边上会是什么结果?   贾平安不知道。   狄仁杰的书信说的是阻拦华州民夫之事,自己被停职了。   “阻拦就阻拦吧。”贾平安冷笑,“停职?”   王勃来了,“先生,李义府迁徙祖坟竟然动用了七县的民夫,这也太过了吧?”   贾平安说道:“李义府此刻堪称是鲜花着锦,火上浇油,红火的一塌糊涂。但子安你要记住了,人在得意时一定要自省,切勿高调。”   王勃点头,“说到鲜花着锦我还想到一事,当初炀帝为了弄个万国来朝的噱头,就令各地优待外藩人,更是令人把绸缎缠于树上……”   “鲜花着锦啊!”贾平安说道:“这是不自信的体现。若是真正的强大,何须外藩人来认可?你只管强大,你越强大就越像是一块磁石,越强大磁力就越强,那些人自然会靠拢。。”   “郎君!”   杜贺来禀告。   “外面好些贵人都遣人去送奠仪。”   “李义府?”   “是,就是李义府。”   杜贺看着贾平安,“差不多都送了,咱们家……”   贾平安淡淡的道:“迁个祖坟就得满朝文武送奠仪,好大的气势。不管!”   ……   “公主,好些人家都送了奠仪!”   今日春光明媚,新城令人把家中放了一个冬季的书籍拿出来翻晒。   她弯腰拿起案几上的一卷书缓缓摊开,随口道:“哪家?”   侍女说道:“李义府家。”   新城摇头,“不熟,不送!”   黄淑真想翻个白眼。   “高阳那边如何?”新城问道。   ……   “让他去死!”高阳就是这么回复的。   肖玲赞同,“李义府太得意了。”   新城在家中晒书,高阳在家中晒衣裳。   大氅堆了几个案几,里面还在一箱一箱的搬出来。   高阳累了,坐在边上看着。   “李义府如今太过得意了。”高阳喝口茶水,“看看小贾,越是得意的时候他就越低调,没事就去城外钓鱼,或是回家带孩子。再看看李义府,一家子收钱收的肆无忌惮。李义府还是户部尚书,卖官卖了不少……这是作死呢!”   ……   李弘带着人出了长安城。   他一路去了几个村子,走访了一些村民。   “五户联保好苦!”李弘叹息。   对面的老农蹲在门外面,孙儿在他的脊背上爬来爬去。   “这说的……老夫说个笑话,这便是邻居欠债老夫得帮着还,这还有天理吗?”   老农一看就是个敢说话的。   李弘心中一喜,扯扯身上的粗布衣裳,“那你觉着该不该还?”   老农冷笑,反手把孙儿抱到身前,轻轻抽了他的屁股一下,“朝中的宰相们犯事了,可会连带?”   “不就是觉着我们百姓好欺负吗?”   轰隆!   李弘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   他有些茫然的在村里转悠着。   一个妇人端着木盆过来,笑着问道:“少年郎别去河边,小心落水。”   李弘哦了一声,突然问道:“敢问娘子,我听闻五户联保之事,可邻居逃亡,为何要罪及别人??”   妇人的木盆里是刚洗的衣裳,她把木盆靠在腰侧,笑道:“百姓的命不值钱。”   李弘点头。   一路缓缓回城。   前方来了几队人马,还有车队。   有人在吹吹打打,很是热闹。   “这是去何处?”   李弘不解。   曾相林说道:“殿下,李义府家迁坟,城中贵人多送了奠仪。”   李弘眯眼看着这些衣着华丽的仆役缓缓而去。   “一边是勤劳却仅能果腹,一边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世道怎么了?”   曾相林心中一紧,“殿下慎言。”   李义府刚拿下了几个官员,在朝中风头无两。   李弘说道:“百姓的命不值钱,为何?”   他茫然,不知不觉到了道德坊。   “阿福!”   黑白相间的阿福在田野中狂奔。   兜兜带着两个弟弟在后面追。   “阿福别跑!”   阿福闪电般的冲了过来,曾相林一个哆嗦,“保护殿下~!”   不等侍卫到位,阿福从侧面溜了。   呯!   阿福轻松拍开家门,随即冲了进去。   它觉得陪孩子玩就是受刑,恨不能爬上树去躲着。   “阿福!”   兜兜轻车熟路的寻到了它。   “嘤嘤嘤!”   救命啊!   “殿下。”   李弘的到来解救了阿福,趁着兜兜行礼的功夫,阿福一溜烟上了树。   呯!   阿福落在了隔壁王学友家。   “阿福。”   赵贤惠正在欢喜,隔壁传来了贾洪的喊声,“阿福!”   阿福一个哆嗦,继续爬树……   呯!   这次他落在了杨德利家。   “阿福!”   招弟正在扫地,见到阿福不禁欢喜的招手。   人类幼崽真的很麻烦啊!   阿福觉得自己解脱了。   呯呯呯!   有人敲门,招弟过去开了门,见是贾洪就问道:“二郎可是来玩耍?”   两家关系好,孩子们经常互相串门。   贾洪摇头,目光转动,突然喜道:“阿福!”   粑粑救命!   阿福在哀嚎,贾平安在叹息。   “他们说自己的命不值钱,百姓好欺负。”   李弘有些茫然,“舅舅,先生们说民为本,先帝也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所以要善待百姓。可我怎么觉着百姓好可怜呢?”   这娃糊涂了。   “弄杯茶水来。”   贾平安招呼他坐下,随手丢了一块肉干过去。   后世接待客人是饮料加糖果小吃,这时候没水果,有的只是茶水和肉干。   “百姓数以千万计,你如何能确保善待每一人?”贾平安说道:“你要做的是尽你所能去善待百姓,仅此而已。子安你如何看此事?”   王勃这娃聪慧,但情商低的可怜,贾平安有些担心他一旦出仕没好结果,所以在犹豫。   王勃说道:“人性本恶,所以每时每刻都有丑恶在发生,作为官员,作为帝王,应当做的是尽量减少这些丑恶。要想断绝是万万不能的……而缘由便是人性本恶。”   李弘有些理想主义了。   “可我看着百姓可怜,心中就难受。”李弘觉得这不对,“百姓缴纳赋税,这便是他们的尽力而为。而朝中也该尽力而为……”   贾平安苦笑,“你……想当然了。”   哪有那么多的尽力而为,更多的是视而不见。   李弘说道:“回城时我看到了不少车队,说是李义府迁徙祖坟,城中权贵大多送了奠仪,浩浩荡荡,延绵数十里……”   所以李义府最后必须死!   而李治就像是一个猎人,冷静的看着自己圈养的猎犬在疯狂撕咬着那些人。   “此刻越得意,以后就会越倒霉。”   贾平安只能这样安慰李弘。   李弘不解,“舅舅,李义府坏事做了许多,阿耶为何还能容忍他?”   “因为还有对手。”   就这么简单。   当帝王还存在对手时,猎犬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李弘有些愤怒,“舅舅你这话却不妥。李义府弄的人不少是朝中的对头,可也有不少是好人,是好官!阿耶为何要纵容?”   贾平安说道:“帝王需要威严。”   李弘身体一震。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此等事不该你关注。”   政治太肮脏,贾平安担心大外甥迷失了。   “可是阿耶很和气。”   在李弘的心中,父亲李治就是个和气的人,可贾平安一番话却让他知晓了一个道理……   “那是帝王。”   和气的帝王没好下场。   看看宋仁宗。   李弘叹息,“舅舅你可送了奠仪吗?”   贾平安淡淡一笑。   ……   “华州郑县县令!”   一个官员把文书丢在案几上,抬头,冷笑道:“此人竟敢对相公无礼,找个由头弄他!”   吏部管着天下官吏的官帽子,一个铨选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前途。   “一个县令罢了,小事。”   有人一拍脑门,“对了,去岁郑县的赋税少了些,为了此事户部还呵斥过华州刺史。”   “如此就寻这个借口弄他!”   官员很是自得的道:“赶紧去禀告。”   一个小吏看了看文书,谨慎的道:“此人原先辞官,后来再度出仕,可要查查背景?”   吏部做事儿必须要谨慎,也就是要查当事人的背景。   每一个官员的背后几乎都有人,或是赏识他的,或是他的亲朋好友,或是一个大团体……不查出背景就处置,那是自寻死路。   譬如说当年关陇门阀厉害的时候,你随意处置了一个官员,随后发现此人竟然是关陇的人……完蛋!   所以吏部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做事也有些束手束脚。   但……   官员冷笑,“户部尚书就是相公,谁的背景有相公雄厚?”   小吏笑道:“也是,相公如今在朝中威风凛凛,咱们怕了谁?”   随后这个处置建议被送到了李义府那里。   李义府看了一眼,“免官?”   官员笑道:“相公,可是不妥?”   李义府把文书丢在案几上,淡淡的道:“做事要秉承公心,你等如此却极为不妥!此人既然犯错,那就按照规矩来办。贬官。”   “是!”   官员回去一说,众人讶然,那个小吏却恍然大悟,“免官有何用?狄仁杰能去做生意,能去种地。弄不好他家中有钱,还能做个富家翁。免官之后他便成了自由身。可贬官却不同,咱们让他去哪他就得去哪!”   众人大笑。   “哈哈哈哈!”   官员看了小吏一眼,眼中全是赞许。   “如此看看那些偏僻的地方可还有职位出缺,我看就县尉吧。”   偏远地方的百姓不服管束,县尉的事儿最多,最危险。   转过头,官员指指小吏对心腹说道:“此人不错,正好漠北那边缺人,让他去。”   心腹点头微笑。   上官有疏漏只能私下禀告,记住是禀告,而不是纠错。这个小吏看似聪明,可他的聪明却显得上官愚钝。   蠢货!   心腹冷笑。   随即文书下发。   有人跑去告诉了崔建。   崔建转告了贾平安。   “猖狂的没边了!”   贾平安怒。   崔兄握着他的手,很认真的道:“李义府跋扈,可却势头正盛,不可正面冲突。”   贾平安趁机挣脱双手,说道:“我是那等人吗?”   崔建认真道:“是!” 第1114章 有人捅马蜂窝了   李义府最近忙着祖父坟墓迁移的事儿,但朝中的事儿他也不敢轻忽。   他觉得自己习惯了权力,一旦某日远离了长安,就会失魂落魄。   早晨,宰相们缓缓到了宫门外。   许敬宗和窦德玄站在一起低声说话。   李勣独自一人。   刘仁轨独自一人。   上官仪微笑着,却也是一人。   李义府孤零零的站在一边,上官仪问道:“李相,迁移之事可还稳妥?”   李义府点头,“还算是稳妥。”   李勣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   许敬宗冷笑。   君臣稍后聚首。   “陛下,赵国公求见。”   李治下意识的看看武媚。   武媚淡定的道:“多半是有正事。”   贾平安进来时,殿内正在商议政事,他也不吭声,就站在了后面。   窦德玄就在他的前方,此刻正在狂喷。   “钱粮之事想都别想!”   刘仁轨却是个执拗的人,“辽东苦寒,当地部族野性难改,若是能给些钱粮把他们引出来种地,自然就安稳了。今日给了钱粮,明日就能免去了大军出动的耗费,孰轻孰重?”   窦德玄叫嚣道:“谁敢有野心就灭了,一劳永逸,省钱省粮!”   太疯狂了!   连帝后都脸颊抽搐。   为了钱粮窦德玄敢白日飞升。   刘仁轨有些下不来台。   李义府不管这事,但发现贾平安在那里发呆,就想着把他卷进来。   “赵国公以为此事如何?”   “啥?”   贾平安正在想事,没听窦德玄和刘仁轨之间的争执。   李义府微微一笑很温柔,不再说话。   但贾平安上朝走神该不该罚?   许敬宗说道:“最近兵部事多,赵国公是在想兵部之事吧?”   这个弯转得好!   但贾平安却摇头,“不是。”   武媚皱眉,“那是何事?”   有事说事,无事滚蛋!   李义府嘴角微微翘起。   贾平安说道:“陛下,臣今日听闻一事,说是某地违规征发民夫,当地县令阻拦,但刺史却呵斥此人,并令其停职,臣为兵部尚书,自然不该干涉此事,不过不平则鸣。”   李义府眼中冷色一闪而过。   贾平安你这个贱狗奴,竟然是冲着老夫来了!   “你想说什么?”李治一听就知晓贾平安是来搞事,不禁有些不耐烦。   贾平安问道:“陛下,臣想问的是,违规征发民夫是对是错?阻拦的人是对是错?”   这是个坑!   李治有些不满。   李勣干咳一声,“违规征发民夫自然该处置,那个县令拦的好!”   李勣这个老不死的,平日里一声不吭,但贾平安出手后却果断站队。   李义府眯眼看着李勣,想着如何收拾此人……但也只敢想想,随即把目标转为贾平安。   他见许敬宗准备动,就知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陛下,臣祖坟茔迁移之事调动了些民夫,此事臣早有禀告,陛下仁慈,臣感激零涕。”   先把口子堵住。   贾平安问道:“三原在长安的北边,华州在长安的东边,敢问李相,为何从华州征发民夫去三原?”   李义府冷笑,“不过三百民夫罢了。”   这人已经猖狂的没边了。   但李义府这几年备受重用,这等事儿还真不算事。   皇帝还得要倚仗他去撕咬对手,所以容忍度很高。   贾平安问道:“民夫是你家的?”   李义府嗤笑。   贾平安却怒了,“百姓是你家的奴隶?是你家的牲畜?”   李义府骂道:“不知所谓!”   在他的眼中,百姓就是数字。   和牲畜没啥区别。   贾平安的眼睛有些发红,许敬宗嘟囔着,“小贾这是动真火了。哎!许多年都未曾见过他如此了。”   贾平安走近一步,“如今正值春耕之际,那些百姓本该在田地里劳作,可七县百姓却为了你一己之私而抛弃了田地。我想问,你家祖父埋在原先那地方可是不妥当?”   李义府森然道:“你在羞辱老夫的祖父吗?”   “我特么就羞辱了,怎么着!”   贾平安指着李义府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平常人家埋葬家人不过十余帮手罢了,你特娘的为了迁徙个祖坟却要动用七县民夫,可你犹自不足,你以为自己是谁?是帝王?”   轰!   李义府面色煞白,毫不犹豫的喊道:“陛下,贾平安污蔑臣!”   李治神色平静的道:“贾卿!”   他看了武媚一眼。   管管你阿弟!   武媚说道:“平安!”   贾平安冲着帝后拱手,“臣是贫农出身,最见不得这等把百姓当做牛马使唤之人。陛下,华州刺史为了李义府迁移祖坟之事征发民夫,从华州到三原得走多久?这一路衣食住行谁出钱?地里荒废的田地谁来耕种?”   他真的是离奇的愤怒了,“帝王营建陵寝也就罢了,可一个臣子迁移祖坟就能动用七县民夫,臣敢问……日后这满朝臣子可是都能如此?若是都能如此,陛下,大唐君臣把百姓当做是什么?牲畜吗?”   “住口!”   武媚铁青着脸喝道。   可今日的贾平安却没法住口,“郑县县令狄仁杰闻讯阻拦,随即被停了职务,就在先前吏部发了文书,贬狄仁杰为钦州安海县县尉。忠心耿耿之人被贬到了蛮荒之地,臣敢问陛下,此后天下有了不平之事,还能指望谁来阻拦?有了狄仁杰之前车,谁敢阻拦?”   一件小事引发一股风潮,成为一个风向标的事儿屡见不鲜。   “贾平安!”   李义府起身,红着眼珠子过来。   贾平安劈手就是一笏板。   李义府竟然避开了,随即反击。   贾平安用笏板格挡,反手抽去。   啪!   李义府呆住了。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肿胀!   帝后也呆住了。   臣子之间斗殴并不罕见,特别是先帝时,那些曾经的反贼,譬如说瓦岗一伙,以及那些武将,这些人动辄就喝骂同僚,甚至相互殴斗的事儿也屡见不鲜。   但到了李治时期,这等事儿少之又少。   可今日还是发生了。   兵部尚书,大唐赵国公贾平安一笏板把李义府的脸抽肿了。   李治勃然大怒,“无礼!”   李义府突然跪了,哽咽道:“陛下,臣忠心耿耿,臣祖父坟茔迁移之事也是陛下的恩典,可……”   这事儿可是你答应的,如今贾平安却借此出手,请陛下做主!   许敬宗干咳一声,“你这话说的……回头老夫也想迁个祖坟,难道也得就地征调民夫?”   李勣淡淡的道:“听闻李相家中钱粮不少,既然不差钱粮,为何不雇佣?”   李义府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无礼之极!”皇帝看样子气得够呛,“来人。”   外面进来几个千牛卫。   李治指着贾平安,“你可知错?”   皇帝用的是错而不是罪……   在场的都是老油条,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果然,有皇后在侧,贾平安就能安然无恙。   武媚微微颔首,暗示贾平安低头认错。   李勣欣慰一笑,觉得此事堪称完美。   认错就认错吧,不丢人。   许敬宗嘟囔着,“都把李义府的脸抽肿了,只是认个错,老夫也想试试。”   可贾平安却默然。   李治这次是真的怒了,“贾平安!”   贾平安抬头,“臣无错!”   呵!   李治指指外面,“出去!在朕有吩咐之前,不得离开道德坊!”   喔嚯!   禁足了!   下一步就得看皇帝的心情,若是心情不好,贾平安就等着滚去外地做刺史吧。   这是套路,重臣们犯事儿之后,若是事儿不大,多半是下放到某地去为官,也算是惩罚。后来大宋就学了这个套路,宰执们下野后就去地方为官。   贾平安该争执了吧。   许敬宗有些为难,觉得此事没法帮他。   贾平安拱手,“臣告退。”   他缓缓倒退。   李义府回眸冷笑。   贾平安冲着他轻轻举起手,在脖子前方拉了一下。   轰!   殿内一下就炸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谁都看出来了,这是割喉之意!   这个极度挑衅的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   不死不休!   李义府眯着眼,微微摇头。   看看谁先死!   武媚喝道:“滚!”   贾平安出了大殿,只觉得神清气爽。   殿内气氛也颇为古怪,李治随即让宰相们散了。   “跋扈!”   当着皇帝的面动手,这事儿确实是跋扈了。   武媚说道:“陛下不知,那狄仁杰原先是平安的好友。”   李治皱眉,“既然如此,今日他也达成了目的,为何要动手?”   是啊!   武媚也很是不解。   ……   事情发酵的很快。   午时之前,长安城中就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假惺惺!”   “他和李义府是对头,这是在讥讽咱们送奠仪吗?”   “多半是。”   “此人得罪人的本事堪称是天下第一。”   贾平安依旧回家编书。   “郎君。”   杜贺来了,面色凝重,“崔侍郎被弹劾了。”   贾平安问道:“什么罪名?”   “说崔侍郎原先在吏部任职时违律……为人晋升说谎。”   崔建原先是吏部郎中,管的就是铨选的事儿。一个官员如何,他一句话就能影响上面的看法。   ……   崔建很懵逼。   “当年之事?”   “是。”来人随即说了几件事。   崔建沉吟着。   “都是为了士族的人。”   那几年他没少为士族的人升官换职出力,你要说全都合乎规矩自然不能。   “侍郎,去寻那些人说说吧,好歹当年是为了他们出力。”   崔建随即去寻了崔晨。   “三郎啊!”   崔晨很是亲切,“泡茶来。”   二人坐下,崔晨问了他最近的情况。   叔侄二人寒暄完毕,崔建说了来意,“那些年我为士族做了些事,让一些人得了上上之评,如今李义府为吏部尚书清算此事……”   他是为了士族出力,此刻因此被清算,那么士族也该出手相助。   崔晨的眸色微冷,“此事且待老夫去寻他们商议。”   崔建回去了。   第二日攻讦更急。   但崔晨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崔建坐在值房里,木然看着案几。   他知晓自己被抛弃了。   不,他早就被抛弃了,可此次士族却彻底的把脸撕破了。   一个随从进来。   崔建的眸色一亮。   “如何?”   他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随从摇头,“那些人说……不知晓此事。”   崔建苦笑,“如此都是我的错……”   丢车保帅!   这个手段用的炉火纯青。   “郎君,朝中弹劾颇急,此事怕是要难了。”   “我知晓。”崔建彻底明白了,“士族早就想把不听话的我弄下去,也算是杀鸡儆猴。如此李义府动手便是为他们出力,他们只会看着,甚至是饮酒庆贺。”   随从欲言又止,崔建笑道:“你跟我多年,有什么话不能说?”   随从说道:“郎君,当初你为了护着赵国公和那些人翻脸,值吗?”   崔建微笑道:“人做事哪有什么值不值的,许多时候你决定去做了,那便做了,凭着本心去做就是了。什么事做之前都得想想值不值,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把文书整理了一下,留恋的看了一眼,“大概明日就不用来了。”   随从哽咽,“李义府放话了,说是契丹和奚族在西南怨声载道,缺一个得力的官员去镇压,郎君去了最好。”   贾平安上次一番忽悠,成功的把契丹和奚族两大部族的人迁徙到了西南地区,据闻那些人得空都在诅咒贾平安。   崔建笑道:“听闻西南多山水,去游玩几年也不错。”   “崔郎君。”   徐小鱼来了。   “我家郎君请崔郎君去家中饮酒。”   小贾!   就这半日功夫,崔建被弹劾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崔建笑道:“如此也好。”   他丢下手中事,吩咐道:“若是有人来寻我,就说……耶耶不干了!”   “哈哈哈哈!”   崔建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但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爽快!   “去特娘的!今日就快意一把!”   贾平安被禁足了。   “阿耶快来!”   阿福在驱赶坊中群狗,兜兜拎着木刀助阵。   贾平安带着两个儿子在研究那些冒头的绿色是什么。   “这是青草。”   “阿耶,青草那么小吗?”   贾洪很憨实,贾东说道:“刚出来的时候都小。”   “小贾好兴致。”   贾平安起身,“崔兄。”   “禁足的滋味如何?”崔建调侃道。   “不错。”贾平安反击,“被弹劾的滋味如何?”   “挺好。”崔建说道:“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无官一身轻说的便是我。”   你无耻的模样颇有些老许当年的样子。   贾平安说道:“可还眷顾那边?”   崔建摇头,“事到如今还眷顾什么……他们希望我早些滚蛋,那就滚吧。”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法子?”   ……   “三郎这人太过轻浮,为了一个贾平安就与士族决裂,此次他低头,可老夫想来这个低头也只是暂时,罢了,让他去地方为官吧。”   崔晨代表崔氏给了交代。   卢顺载颔首,“杀鸡儆猴,用崔建的下场来告诫士族的人,莫要站错了地方。”   王晟说道:“既然出身士族,自然以士族为重。”   崔晨叹息,“可惜三郎了。”   卢顺载淡淡的道:“站错了地方的人不可惜。”   ……   “杨御史。”   正在整理各种消息的杨德利问道:“何事?”   一个小吏进来。   “赵国公遣人来了。”   来人是王老二。   “表郎君,郎君说了……”   听完后,杨德利说道:“我正说该弹劾谁,也好。”   ……   “贾平安殴打老夫,老夫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李义府的脸青肿的厉害,说话都有些含糊,“崔建和他交好,整治了崔建,士族那边还得感谢老夫,一举两得!”   没有永恒的敌人,在整治崔建之事上,李义府和士族暂时联手。   “相公。”秦沙来了,“崔建求见陛下,说是自辩。”   李义府冷笑,“证据确凿,他如何自辩?”   “杨德利进宫了!”   李义府面色微变,“那个疯子进宫作甚?”   ……   “杨德利进宫了。”   崔晨楞了一下,“此事为何告知老夫?”   一个御史进宫就进宫吧,特地来禀告,这是何意?   卢顺载笑道:“杨德利是贾平安的表兄,每次进宫都没好事。”   “和我等无关。”王晟不屑的道:“一介农夫罢了,沐猴而冠。”   ……   长安依旧安定。   宫中却颇为不安定。   “陛下,臣弹劾……”   杨德利出手了。   一出手就弹劾了十余官员,全数都是士族的人。   “这些人伪造政绩,有人为他们遮掩。”   李治有些头痛。   大唐吏治你要说好是扯淡,但你要说坏也谈不上多坏。荫官凭着超人一等的见识和关系网,升官比谁都快。所以大唐中高层官员大多都有出身。   为了帮助这些人升官,他们身后的关系网多次出手……你要说证据,真要查谁都跑不脱。   但从未有人这般大张旗鼓的弹劾过这等行径。   帝后相对一视。   有人捅马蜂窝了!   ……   崔晨等人在饮酒,说着士族内部的一些事儿。   “这几年缓缓,所谓厚积薄发,等过了这几年咱们再发力,谁能阻拦?”   卢顺载喝着酒,自信的道。   叩叩叩!   “进来!”   门开,王晟的随从进来。   “阿郎,就在刚才杨德利进宫弹劾十余官员,说他们为了升官作假……”   王晟霍然起身,“那些人是谁?”   随从说道:“都是咱们士族的官员。”   呯!   崔晨面色铁青,“贾平安这个贱狗奴!” 第1115章 打得好   杨德利进宫求见皇帝,瞬间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杨德利举报十余官员为了升官伪造政绩。”   许敬宗捂额,“老夫真是太善良了。”   “全是士族官员。”   ……   贾平安和王勃在下围棋。   聪明人下围棋就是厉害,王勃颇为自信,但没几下就遭遇了贾平安的怪手,局面惨不忍睹。   “先生,你让杨御史去举报士族官员作假,这会得罪许多人。”   贾平安吃了他一子,“得罪人怎么了?许多人想得罪人还没办法。能得罪人也是一种本事。”   “先生,我觉着自己迟早会被你教成一个异类。”王勃嘴里说着,却颇为兴奋。   “你本是个嘚瑟的性子,为了出名从不惧得罪人。”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可聪明在许多时候并无用处。”   “先生这话有些偏颇。”王勃不服气。   贾平安笑道:“此事你来说说。”   先生越发的得意了!   王勃说道:“先生抽了李义府,李义府报复,却不好直接冲着先生来,就拿崔侍郎开刀,敲山震虎。士族因为崔侍郎亲近先生,于是疏远,此次袖手旁观。先生让杨御史出手弹劾那些士族官员,这是要逼着他们低头。”   “可是先生。”王勃觉得贾平安的手段太狠了些,“士族损失了十余官员,他们岂会善罢甘休?若是他们豁出去了,用那十余官员作为代价,崔侍郎也会倒霉。先生,此事却是太狠了些。”   贾平安淡淡的道:“士族的人不敢拼命。我让表兄弹劾那十余人,他们若是聪明,就该出手扛住李义府。”   本就是士族的事儿,却让崔建来背锅,这手段让人不齿!   “李义府权势滔天,士族怕是不舍吧。”   “没什么不舍!”   贾平安说道:“我刚让徐小鱼去那边。”   ……   “阿郎,贾平安那边来人了。”   崔晨冷笑,“那个贱狗奴,一下就弹劾了士族十余官员,如今过来作甚?”   徐小鱼被带了来。   “贾平安有何话说?”卢顺载问道。   徐小鱼说道:“我家郎君说了,那十余人只是开始。”   三人齐齐变色。   “崔建!”王晟怒道:“贾平安这是何意?”   徐小鱼说道:“扛住李义府,崔建无事,如此此事好说。”   “如若不然呢?”崔晨面色难看。   徐小鱼说道:“若是做不到也简单,后续还有三十余人,全数丢出去。”   王晟冷笑,“可崔建被弄到西南去,贾平安能坐视?”   果然如郎君想的一样,这些人都是狼!   徐小鱼说道:“崔郎君身子不大好,我家郎君多次劝说他辞官,好歹做个富家翁也行。”   我能让崔建做富家翁,而代价就是废掉士族一群官员。   徐小鱼眸色一冷,“郎君问,可敢吗?”   三人不语。   一个随从进来,伸手就抓徐小鱼的肩膀。   “贱狗奴,也敢对阿郎无礼!”   他的手刚触碰到徐小鱼的肩膀,脸上的狞笑才刚露出来,就见徐小鱼肩膀一塌。   随从的手随着下落,身体就控制不住的往前倾斜。   徐小鱼右手抓住了肩膀上的手,一拉,弯腰,猛地……   随从就飞了出去。   呯!   前方一片狼藉!   崔晨刚避开,随从就砸翻了他身前的案几。   “来人!”   卢顺载喊道。   几个随从闻声进来,卢顺载指着徐小鱼说道:“拿下!”   徐小鱼回身。   “欺负我就一人?”   几个随从缓缓逼过来。   “跪下,否则让你生死两难!”   “谁?”外面突然有人尖叫。   “啊!”   惨叫声传来。   “有人闯进来了!”   “拦住他!”   “我的腿,救我!”   “我的胳膊断了!”   “他下手好狠!”   “天呐!他竟然撇断了孙猛的手指头。”   “嗷!”   “报官!”   “他抢过了木棍,啊!”   呯!   一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旋即扑倒惨叫。   一个大汉拎着木棍走了进来,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几个随从。   “欺负人少?”   “你是何人?”崔晨怒道。   大汉用那种让人脊背发寒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谁先动的手?”   徐小鱼说道:“是他们先动手。”   大汉颔首,“如此就是贾家有道理。有道理就不能饶人。”   呯!   一个随从中棍倒下。   “住手!”   卢顺载怒吼。   可大汉哪里会听他的。   二人一起出手,十息不到那些随从都倒下了。   大汉皱眉,“没一个能打的,早知晓我就不该来!”   这是羞辱!   崔晨盯着大汉说道:“你这等拳脚非同一般,可却四肢健全,贾平安从何处招揽了你?军中?那便是违律!”   王晟说道:“进了军中若非残疾就得拼杀到六十岁,后来改成了五十。可你看着才三十余,为何出了军中?”   大汉看了他一眼,“我有病。”   王晟觉得自己抓到了贾平安的一个大问题,“你这是想糊弄谁?你有何病?”   大汉木然道:“我喜杀人。”   他随即问了徐小鱼,“郎君的话可都传了?”   “传了。”徐小鱼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王晟一眼。   “那便走。”   大汉转身就走。   门外堵着十余人,大汉皱眉,“今日我有些想杀人!滚!”   一群随从马上闪开。   大汉和徐小鱼扬长而去。   “岂有此理!”   王晟说道:“把此事捅出去。帝王最忌惮的便是当年的关陇,为何忌惮?就是因为关陇手握大军。他贾平安竟然招募了这等健全的军士,大罪也!”   一个随从进来,“阿郎,那人叫做段出粮。”   王晟面露喜色,“你知晓此人?”   随从点头,“我那妻弟认识此人,上次在西市遇到过,指给我认识。”   “说!”王晟颔首。   “当初先帝征伐高丽时,段出粮随军厮杀,此人凶悍绝伦,嗜好杀人……战后兀自觉着不足,就虐杀了三十余高丽俘虏,用人皮为鼓,人骨为槌,敲击声沉闷……”   王晟的咽喉涌动了一下,“是个杀人狂?”   “是。”随从说道:“此人每战必然冲在最前方,砍杀无数,战后最喜用战马拖着高丽人……直至拖出脏器……惨嚎声令人心悸。”   “这分明就是个丑类!”卢顺载觉得心跳不大稳,“杀人如麻,竟然没被处置?”   随从说道:“说是他的父亲从征高丽被俘,被高丽人用战马拖拉,最后只寻到了一段脊梁骨。段出粮少年从军,就是奔着杀人报仇去的。”   “疯子!”   崔晨面色惨白,“先前我等竟然和这等疯子共处一室,想来真是大意了。”   卢顺载仿佛嗅到了血腥味,“收拾了,送茶水来。”   周围全是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崔晨出去看了一眼,见地上躺满了人,手脚弯曲的角度古怪。   “此事该如何?”他本想出来透气,却越发的恶心了,就回去。   卢顺载阴郁的道:“贾平安那个贱狗奴想用此事来威胁咱们,若是不肯答应,回头他可敢把那些名册放出去?”   王晟和崔晨齐齐点头。   “他定然敢。”   ……   “他们若是不低头呢?”   王勃觉得贾平安有些低估了那些士族。   “他们定然会低头。”贾平安分析道:“士族最害怕的是什么?是手中没有权力。权力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若是那数十官员被举报,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王勃面色一变,“他们会把先生视为大仇。”   贾平安笑了笑,“我可怕了吗?”   “他们会低头,随后和李义府狗咬狗,利益交换。”   王勃说道:“李义府贪婪,就怕他不肯。”   贾平安觉得这娃的阅历还是浅薄了些,“你小觑了士族,这等家族存在多年,手中握着许多外人不知的东西,李义府贪婪在此刻却是好事,他们只需给出相应的报酬,就能换取李义府收手。”   “李义府可是陛下对付士族的利器,他和士族交易,不怕陛下厌弃了他?”王勃觉得不可思议。   这娃做事的风格很奇葩,不,是三观奇葩。   贾平安看到书房外人影闪过,就笑了笑,“李义府不是忠犬。”   “可李义府为陛下撕咬那些对头,为何不是忠犬?”王勃不解。   “忠犬不会如此贪婪,李义府全家上阵受贿,你觉着可是忠犬?”   “小娘子!”   徐小鱼和段出粮回来了。   外面人影闪过,兜兜很不服气的道:“阿耶没看到我。”   贾平安莞尔,“是啊!兜兜藏的好。”   徐小鱼进来。   “话都传到了?”贾平安招手,示意兜兜进来。   徐小鱼束手而立,“是。”   段出粮说道:“先前那些人先动手,我和小鱼还击,打伤十余人。”   贾平安有些头痛,“多少人断了手脚?”   徐小鱼干笑,段出粮木然道:“十余人。”   兜兜站在贾平安的身侧,好奇的问道:“段出粮,你为何木木的呢?”   段出粮窘迫的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比鬼还吓人的笑容,“小娘子,我只是习惯如此。”   兜兜藏在贾平安的身后,“你笑起来更吓人。”   段出粮马上收了笑容,兜兜不忍,“你笑吧,我不怪你。”   段出粮的眸中多了些柔色,“是,以后见到小娘子我便多笑笑。”   兜兜说道:“你多笑笑,回头我寻阿娘,请阿娘为你寻个娘子。”   段出粮至今未婚,按理该强制婚配,可谁敢嫁给这样的人?   段出粮窘迫的面色微红,额头见汗,“此事……此事……”   贾平安笑道:“去歇息吧。”   段出粮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兜兜很好奇,“阿耶,徐小鱼一提到寻娘子就欢喜,段出粮为何不欢喜呢?”   呃!   贾平安板着脸,“子安你来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   王勃想死,但还是笑道:“大概是不喜欢吧。”   “哎!”兜兜小大人般的叹息,“那他以后就要一个人了,阿耶,家里会为他养老吗?”   贾平安点头,“当然。”   兜兜欢喜的道:“那就不管了。对了阿耶,阿娘先前偷偷拿了肉干……”   “咳咳!”贾平安说道:“晚些我再说她。”   这母吃女笑的,让他也没辙。   等兜兜走后,王勃问道:“先生,此事多久能见分晓?”   贾平安说道:“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那么精准?   不过是一个多时辰后,崔建来了。   “小贾,多谢了。”   “崔兄客气了,正好,晚上一起饮酒。”   王勃心中一惊,旋即不解的问道:“先生,他们竟然低头了?”   “他们没有两败俱伤的勇气,这一点我从开始就知晓。”   贾平安淡淡的道。   王勃回想起了贾平安在此事中的言行,这才恍然大悟。   “一个崔侍郎倒下了,可数十士族官员却会成为陪葬,他们必然不舍。”贾平安这是在教导他。   王勃束手而立。   “别高看了那些人,什么诗书传家。”贾平安说道:“人很复杂,别把人想的太高尚。士族靠什么维系了数百年不倒?不是什么家学渊博,而是……抱团后的庞大势力和不要脸!”   王勃瞠目结舌。   贾平安微笑,“不信?”   徐小鱼进来,“郎君,李义府的内侄酒后重伤他人,就在方才,有人去刑部自首,说动手的是自己。”   王勃:“……”   他沉默着,良久问道:“先生,律法呢?”   “律法啊!”贾平安说道:“律法只是生而为人的底线。但许多人都没有底线,这里面包括高官,包括士族。”   王勃迷茫了。   晚饭前他回到了家中。   “三郎。”   王福畴见儿子回来不胜欢喜,“你等着,为父这便去做饭。”   晚些饭菜好了,王勃一看和往日差不多,就抱着希望问道:“阿耶,如今可能存钱?”   他不在家吃住,按理应当能省下一笔钱。   王福畴一怔,“好像没吧。”   王勃绝望了。   “阿耶,若是你一人过活可能存钱?”   王福畴仔细而认真的想了想,“大概……很难吧。”   不管是一人生活还是养着几个儿子,王福畴依旧是有钱就花,一钱不留。   吃完饭,父子二人喝着茶,聊着闲话。   “阿耶,你以前说士族颇有节操……”   王福畴讶然,“今日为父听闻了赵国公和李义府之间的争执,后来说是士族也掺和了进来,赵国公驱虎吞狼,让李义府和士族争斗……可是为了此事?”   王勃说道:“阿耶,此事先是华州此事廖友昌谄媚李义府,主动征发民夫,狄先生见不惯就阻拦,被闲置。廖友昌把此事报给了李义府,狄先生给了先生书信……”   “那如何扯上了崔建?”王福畴终究是个学问人,对这等手段压根不懂。   “先生当朝一笏板打肿了李义府的脸,李义府却不敢直接报复先生,就寻了先生的好友,工部侍郎崔建的麻烦。”   王福畴明白了,“崔建乃是崔氏的人,去寻求帮助,可崔氏却置之不理,于是赵国公便出手……”   王勃点头,“阿耶,先生驱虎吞狼,手段用的洒脱,可士族竟然低头,主动和李义府寻求交易,节操呢?”   “节操啊!”王福畴叹道:“你先生如何说的?”   王勃说道:“先生说地位越高的人越没有节操。”   他问道:“阿耶,这话可对?”   贾平安一番话彻底颠覆了王勃的三观,所以他需要寻求父亲的指点。   错的吧?   他一直认为许多人应当正直不阿,可贾平安却告诉他这只是表象。   王福畴苦笑,“以前为父也觉着那些前辈正直不阿,可……后来为父在宦海厮混久了,见多了,这才知晓……为父如何?”   王勃悚然一惊,“阿耶正直。”   王福畴淡淡道:“为父的仕途如何?”   王勃怅然若失,“惨淡。”   正直的人仕途惨淡。   而李义府这等人却飞黄腾达。   “你先生这般说,是想告诫你……莫要自作聪明!”王福畴知晓儿子的秉性,“朝中谁敢殴打李义府?”   王勃茫然道:“就先生。”   王福畴点头,“你这位先生行事……你看看他,先是殴打了李义府,接着为了崔建让杨德利举报士族虚报官员政绩之事,这手段谈不上光明,若是你以为的正直不阿可能做到?”   王勃摇头,“做不到。”   王福畴说道:“所以你的先生成功了,而为父和你都无法成功。这不是聪慧与否的问题,而是性子的问题。”   王勃喃喃的道:“先生是想说我有些迂腐吗?”   王福畴摇头,“不,是自作聪明。”   ……   “陛下,士族的人去寻了李义府。”   殿内有些微风,恍如帝王沉凝的神色,让想压压鬓角长发的沈丘纹丝不动。   “难怪弹劾崔建的奏疏戛然而止。”   皇帝微笑道:“也好。”   什么也好?   李义府竟敢私下和士族达成交易,更是能操控朝政……也好?   王忠良打个寒颤。   武媚说道:“陛下,平安那一笏板打得好啊!”   李治本来心情郁郁,闻言不禁气笑了,“当朝打人打得好?”   武媚说道:“平安打的乃是李义府那条野狗!”   王忠良发誓皇帝此刻神色平静,仿佛李义府真是条自己养的野狗。   “陛下。”沈丘觉得不大妙,“赵国公遣人去士族那边威胁,那二人动手,打伤十余人。”   “打得好!”   帝后异口同声。   ……   郑县。   狄仁杰已经被晾了好几日,此刻在住所里无所事事。   “明府,廖使君遣人来了。”   狄仁杰抬眸就看到了那个官员。   ……   晚安! 第1116章 作茧自缚   官员叫做顾明,乃是廖友昌的心腹。   他站在门外,冷冷的道:“使君问你,可知错了吗?”   狄仁杰毫不犹豫的道:“我无错!”   顾明哂然一笑:“忘了告诉你,就在这两日,朝中弹劾你的奏疏不少。”   狄仁杰说道:“别人喜欢趋臭,我却厌恶。”   顾明面色一黑,“我来此是想告诉你,长安的文书到了。”   狄仁杰起身,“去何处?”   顾明笑了,“去西南,契丹人的聚集地。对了,契丹人痛恨大唐,去了那里任职县尉,你且小心些。”   狄仁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主要是书籍和衣裳。把这些东西弄在马背上,他牵着马出来。   “狄明府要走了!”   消息已经传开了。   顾明就在县廨院内等候,他将监督狄仁杰出发。   狄仁杰来了。   一匹马,马背上背着几个大包袱。   “走吧。”   顾明颔首,最后说道:“你只是一介县令,贵人之事非你能管。人贵自知,你就是不自知,所以才有今日之劫,去了西南好自为之!”   狄仁杰默然。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县廨。   一群人站在外面。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穿着简朴。   顾明止步,“你等来此作甚?”   百姓们默然。   顾明乃是华州长史,官阶比狄仁杰还高。他盯着这些人喝道:“还不散去?”   没人动。   哒哒!   马蹄声孤独而单调的传来。   狄仁杰带着斗笠,背着一个大包袱,牵着马儿出来了。   那些百姓抬头。   顾明感受到了一股子悲愤的气息。   “狄明府!”   狄仁杰愕然,“你等是……”   一个老人上前,“狄明府,我等听闻你被贬官了?”   狄仁杰笑道:“只是换个地方。”   “为何?”老人问道。   狄仁杰看着这些百姓,说道:“没有为何,你等只管好生度日……”   因为李义府是吏部尚书,所以文书传递的很快。   廖友昌因为狄仁杰阻拦征发民夫之事威严扫地,所以特地令人把消息传出去。   打击对手就是褒奖自己。   廖友昌觉得自己没错。   但百姓来了。   可他们来了能干啥?   顾明觉着这是个广而告之的好机会,“去岁郑县有官吏贪墨了税钱,狄仁杰罪责难逃,长安传来文书,将他贬官西南。”   老人颤颤巍巍的说道:“可狄明府那时还没来华州,为何是他的罪责?”   百姓在许多时候并不傻,只是受限于信息匮乏和眼光狭窄的缘故,导致无知。   “狄明府才将阻拦了华州征发民夫,随即此事就被栽在他的身上,这是蓄意!”   老人怒道:“狄明府何罪?”   顾明冷笑,“难道你等要为他顶罪不成?谁站出来,我成全他!”   老人浑身一震,嘴唇颤抖着,低下头,“老夫无能,对不住了。”   狄仁杰微笑道:“回去吧,都回去。”   百姓们不动。   顾明冷笑,“我今日在此,谁敢站出来?”   人群默然。   “让一让。”   一个有些细微和客气的声音传来。   人群裂开一条缝隙,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老夫王福,愿为狄明府顶罪。”   顾明冷笑,“记下此人的姓名。”   身边的小吏笑道:“长史放心,我的记性好,几个姓名忘不了。”   人群中走出一人。   “我叫做王老二,愿为狄明府顶罪。”   “我是王老三,我愿意为狄明府顶罪。”   小吏面色微变。   “我叫陈福吉,愿为狄明府顶罪。”   一个个百姓站了出来。   老人,少年……   顾明面色铁青,“都记下!”   狄仁杰的视线模糊了。   他以为百姓会胆怯……   那个老人颤颤巍巍的站出来,羞愧的道:“狄明府,老夫错了。”   身边的妇人说道:“阿翁,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对谁好!”   轰!   瞬间狄仁杰觉得脑子里全空了。   过往的经历全数走马灯般的在脑海中闪过。   原来为官之道就这么简单,你对百姓好,你心中有百姓,那么他们就会回馈你十倍百倍的好。   圣贤书里的大道理全数归零,化为四个字:将心比心!   “这是闹什么?”   廖友昌威严的声音传来。   顾明如同遇到了救命稻草,回身道:“使君,这些百姓被狄仁杰蛊惑,想为狄仁杰顶罪。”   廖友昌冷哼一声,“谁想为狄仁杰定罪?严查!”   破家刺史,灭门县令。   老人浑身哆嗦,却不肯退。   马蹄声轻松而来。   哒哒哒!   众人侧身看去。   两骑出现在街道尽头,有人说道:“是长安的官员!”   廖友昌面露微笑,威严消散无踪。   顾明笑吟吟的跟在他的身侧准备迎过去。   两个官员近前勒马,其中一人喝道:“谁是狄仁杰?”   这是要追加责罚吗?   狄仁杰想到了贾平安,但他实在是没脸……   “我是!”   狄仁杰希望能去更远的地方,一辈子再不回关中。   为首的官员说道:“陛下有诏书。”   众人束手而立。   “郑县狄仁杰勇于任事,擢升为华州长史。”   诏书不该是讲究音律,讲究用典,讲究辞藻的吗?   为啥这般简单?   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顾明面色惨白,“下官呢?下官是长史啊!下官去何处?”   那官员没搭理他,对狄仁杰颔首微笑,“出发前赵国公有话交代……你等去了华州告诉怀英,有事说事,报喜不报忧算是怎么回事?几个跳梁小丑罢了,他遮遮掩掩的为何?回头罚酒!”   “平安!”   狄仁杰红了眼眶。   贾平安出手了?狄仁杰竟然是贾平安的人?老夫错了!廖友昌红了眼珠子,“怀英……”   这称呼亲切的让狄仁杰浑身鸡皮疙瘩。   廖友昌笑道:“你若是早说和赵国公交好,何至于……不过还来得及,晚些老夫置了酒宴,还请怀英前来。”   狄仁杰竟然是贾平安那条疯狗的人,我竟然差点毁掉了贾平安的人,那个疯子会如何?   “敢问老夫如何?”廖友昌终究忍不住问道。   “廖使君?”官员看了他一眼,“去西南吧。”   廖友昌面如死灰。   ……   清晨,细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在屋檐外营造了一个烟雨的世界。水线细微;水汽如烟,在雨线中轻轻摆动。   天色微青,几个坊民急匆匆的从大门外走过,传来了大声的喧哗,也有大声的笑。   这些坊民家境普通,遇到点事儿就捉襟见肘,按理该时常焦虑才是。   但魏青衣听出了笑声中的快活。   “青衣,你在看什么?”   老骗子范颖出来了。   魏青衣轻声道:“师父,你说那些贵人快活吗?”   范颖楞了一下,笑道:“贵人有权能驱使人,有钱能任意花销,自然是快活的吧。”   魏青衣摇头,“可我觉着他们还不如这些坊民快活。”   范颖觉得闺女有些神神叨叨的,“这些坊民打一斤劣酒还得扣扣索索,心疼不已,这叫做快活?”   魏青衣摇头,“师父你只看到了他们的清贫,却看不到他们的欢喜。他们打了一斤劣酒就欢喜,回到家中舍不得喝,小口小口的品尝,下酒菜不过是些寻常菜蔬,孩子在身边窜来窜去,不时嘴馋要吃的……可他们觉着这样的日子快活。”   “师父,那些贵人就算是喝着当世最好的美酒,吃着当世最美味的饭菜,身边皆是绝世美人,可却愁眉不展,忧心忡忡。或是恼怒不已,或是咬牙切齿……他们并不快活。”   范颖笑道:“按你的说法,越穷越快活?”   魏青衣摇头,“非也。穷了,也就知足了。穷了能追求的少。追求的少,欲望就小,欲望小,人就活的简单……活的越简单,人就越快活。”   范颖嘟囔着,“什么快活,有钱才快活。”   魏青衣莞尔。   “青衣,今日有人请客,老夫便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家记得做,莫要忘记了啊!”   “知道了。”   魏青衣站在屋檐下,春风吹过,衣袂飘飘,恍如仙子。   范颖一路去了平康坊的一家酒楼。   “杨兄!”   杨云生已经到了,笑道:“来了,饮酒。”   二人坐下,范颖说道:“最近老夫去乡间转悠,见到了不少凶悍的鸡,有一只堪称是猛将,可看着外表寻常,老夫不解,就问了主人,主人说这只鸡喜欢在墙根等阴凉处觅食,那等地方多蜈蚣,蜈蚣有毒,这鸡吃多了蜈蚣便凶悍无比,见到人从家门外走过都会扑击。”   “还有这等事?”   二人越聊越热络。   微醺后,范颖笑吟吟的道:“今日杨兄竟然不忙?”   杨云生惬意的道:“卢公来了几个客人,老夫得闲就出来寻你。”   范颖举杯相邀,“什么客人,竟然还得让杨兄避开,可见卢公对杨兄也并非信任。”   杨云生摇头,眉间多了些黯然之色,“非是如此。来的是士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大概是商议要事……”   喝完酒,二人告别。   范颖转了几个圈子,换了衣裳后,出现在了百骑中。   “士族那边来了些德高望重的人,和卢顺载等人商议要事。”   消息迅速到了帝后那里。   “什么要事?”   李治皱眉。   武媚说道:“士族此次被拿下十余人,那些人恼火了吧。”   李治冷哼道:“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却偏生背着个君子的名头。”   武媚笑着令人去泡茶。   李治的神色这才融洽了些。   熟悉的茶香啊!   李治轻轻嗅了一下,“浓了。”   王忠良赞道:“今日的茶叶大片了些,陛下神目如电呐!”   武媚缓缓说道:“还有一事。李义府与士族此次暗中交易,那些士族长者来了长安……”   李治的眸中多了些冷意,“狗若是不听话……朕在看着。”   寻寻趴在边上,抬头茫然看着帝后。   ……   太子正在等舅舅。   “殿下,赵国公该来了。”   曾相林已经出去几次了,可依旧没看到贾平安的身影。   让太子久等,太过分了吧?   “来了来了!”   贾平安姗姗来迟。   “阿福今日有些躁动不安,谁都安抚不好,只有我。”   贾平安觉得阿福是发情了,可想想却觉得不对。   熊猫发情就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般的稀罕啊!   “舅舅,你觉着五户联保该不该废除?”   呃!   这个问题……   曾相林一脸纠结,显然也被太子问过这个问题。   贾平安说道:“我教过你分析事物的法子。五户联保该不该废除,先得从源头去寻找……五户联保何时出现?为何出现?”   李弘说道:“最早的是商鞅。”   “对,五户联保就是连坐法,为何要行连坐法?”   贾平安在诱导。   李弘说道:“好管束百姓。”   “没错。”贾平安说道:“如此一分析就得出了结论,五户联保的设立是为了管束百姓,那么我们再倒推,为何要用这等法子来管束百姓?”   李弘仔细想着。   “是官吏管不好百姓。”   思路瞬间全部打通了。   李弘说道:“官吏管不好百姓,所以就用连坐之法,用威胁来达到目的。那么是否该取消五户联保之法,就得看大唐官吏能否管束好百姓……”   “你看,可是全数解开了。”贾平安笑道。   “是。”李弘说道:“若是取消连坐之法,逃户会增加。”   “五户联保之下,谁家敢逃亡,邻居就会倒霉,所以邻居会盯着他们。”这便是连坐之法。   “可邻居却是无妄之灾。”李弘有些纠结。   贾平安说道:“那么再追溯,为何百姓会逃亡?”   李弘说道:“不堪赋税重压。”   贾平安点头,“明白了吗?”   连曾相林都明白了。   “原来做事还有这等精巧的法子吗?”   他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等贾平安走后,李弘坐在那里,良久都没说话。   “见过皇后。”   武媚来了。   “五兄!”   她牵着太平,小小的人儿见到兄长后就扯着嗓子叫嚷。   李弘笑着起身,“见过阿娘,太平,今日可乖?”   “乖!”   太平依旧叫嚷。   李弘赶紧吩咐道:“去弄了吃食来,要精巧的,不能堵住嗓子的。”   武媚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李弘说道:“舅舅说孩子不懂,若是吃那等颗粒的食物,不小心就会整颗咽下去,若是堵住了喉咙就危险了。”   “倒是细心。”   武媚松开手,太平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她走到李弘的身前,仰头伸手。   “抱!”   李弘弯腰抱起她,笑道:“太平又重了些。”   太平说道:“五兄,吃。”   “太平如今还不能吃。”   贵人的孩子断奶晚。   李弘笑着作罢。   “对了,先前看你发呆,是想什么?”   武媚问道。   “有个问题一直让我困惑……”   李弘说道:“五户联保连累无辜,我一直在想能否废除了。今日舅舅来,我便请教了他。舅舅让我溯源……五户联保之法原来是官吏无法管好百姓的无奈之法,也算是懒政之法……”   武媚笑道:“是懒政之法。让百姓切肤之痛,如此他们才会互相督促。”   “可这不公平!”李弘说道:“我也知晓这等不公暂时没办法解决……除非大唐的官吏能管好百姓。”   “能吗?”武媚问道。   李弘犹豫再三,郑重摇头。   大唐官吏的治理水平也就是普通,但有个长处就是基层管理……坊和村是最小的管理单位,坊正和村正就是一个个聚居点的长官。   这样的基层管理单位辅以连坐法,这才是大唐立国后迅速安定下来的原因之一。   但连坐法对不对?   ……   “不对。”   王勃说道:“先生,这是懒政。”   贾平安说道:“可只能如此!”   王勃气咻咻的道:“先生,那是官吏的问题。你曾教导我谁的责任便是谁的责任。百姓逃亡或是不缴纳赋税,这该是谁来管?是官吏!可官吏管不了,于是便行连坐之法,让邻居来管,这是懒政。”   贾平安:“……”   他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王勃却越想越生气,“若是无法管束,这同样是官吏的问题,和百姓何干?”   贾平安问道:“难道就置之不理了?”   王勃摇头,“自然不能。先生你说过一件事的好坏要看它是造福大部分人还是只顾着一小撮人,或是对家有利,或是对国有利,需要权衡利弊。”   贾平安点头。   “百姓不缴纳赋税能有多少人?”王勃说道:“极少,为了这个极少行连坐之法,这是懒政,也是漠视百姓。”   有趣!   “若是百姓逃亡呢?”贾平安再问道。   王勃说道:“这又得回到先生教授的方法论了,遇事要溯源,百姓为何逃亡?只有一种可能,熬不住了,因各种缘故交不起赋税……这样的百姓该不该缴纳赋税?我以为值得商榷。难道要逼死人才是官吏的政绩?”   “哈哈哈哈!”   贾平安放声大笑!   外面路过的贾洪说道:“阿耶好欢喜。”   贾平安是很欢喜!   “某地遇天灾,或是干旱,或是水患,或是蝗灾,每当这等时候朝中总是会豁免当地的赋税。那么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为何不能豁免?”   王勃很严肃的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倍感欣慰。   他想到了后世的个人破产。   老子总算是把这个小子给教出点模样来了。   ……   本月最后三天了,书友们还有月票的,爵士求票。 第1117章 魏晋安在   “长进了。”   贾平安笑着说道。   王勃习惯性的嘚瑟,“是啊!”   他就是喜欢装逼的性子,在贾平安的面前也是如此。   但贾平安最喜欢的便是敲打这等喜欢装比的人。   “为政者要考量的不只是一面,连坐之法固然是懒政,你也能寻到其中的错谬,但此事如何解决你可想过?”   王勃想了想,“若是豁免那些百姓的赋税,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伪造穷困请求免税?若是置之不理,真正受苦的百姓还在继续受苦,只能逃亡。”   “这便是两难。”   后世的债务追索几乎是终生制的,不存在什么豁免。而个人破产的实施需要强大的社会管理能力。在这个没有电脑手机,没有各种统计手段的大唐玩个人破产,只会把大唐玩破产。   “你弄错了一点,伪造穷困最多的不会是百姓,而是有钱人。”   王勃愕然,“不会吧?他们如此有钱,还需要逃税吗?”   贾平安笑了笑,“越有钱就越贪婪,这才是人的秉性。”   他眸色平静,想到了许多。   “若是天下读书人连成一体,你觉着他们最想做什么?”   王勃说道:“振兴大唐!”   “你这娃……想多了。”贾平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们会先想着挣钱,利用这个团体的庞大势力来为自己挣钱。譬如说免税,随后就会带来什么?读书人的田地免税。”   贾平安说道:“若是赋税为十,读书人只需开出租税五六的条件,那些百姓就会携带土地人口变成了读书人的家人……从此那些田地就成了免税的田地。一旦天下读书人皆是如此,大唐再无赋税收取,朝中穷困,军队就会崩塌,随后异族便会入侵……”   王勃愕然,“读书人会如此不堪吗?”   “你以为呢?”贾平安冷漠的让他看到了人的另一面,“不只是读书人,豪族,权贵,官吏……别人能挖大唐的墙角,凭什么我不能挖?于是大家一起上,挥舞锄头奋力挖掘,直至围墙轰然倒塌。”   王勃茫然,“这便是人吗?”   贾平安点头,“所以施政莫要凭着自己的想当然,许多时候要把当事群体往坏处去考虑,这不是坏事,也不是歧视,只是一种未雨绸缪。”   王勃有些失魂落魄的,显然这番话直接敲碎了他的某些观点。   “人一生要学很多,你还年少。”   王勃抬头,“阿耶原先话很多,和我们在一起时喋喋不休的说着学问或是他的过往,或是他觉着对的阅历。可后来他的话却越来越少了,在县廨时更是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这是知晓了人性本恶之后的应对吗?”   贾平安点头,“言多必失。你阿耶是县尉,惜字如金一方面是担心说错话导致办错事,另一方面便是担心说的话被人误解,得罪人,或是被人断章取义,或是被人悄然告密……”   “可先生你的话好多。”   王勃不解,“先生你不怕吗?”   “回头去陪兜兜练刀。”   贾平安的脸黑了。   王勃一个哆嗦,“先生饶命。”   兜兜的刀法纵横贾家,连段出粮都‘赞不绝口’,上次一刀差点就把王勃剁了。   他缓缓情绪,“先生,许多时候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明明知晓不该说话,不该说那等话,可却忍不住。”   贾平安说道:“人一辈子用两年学会说话,却要用一辈子学会闭嘴。”   王勃愣住了。   “诚哉斯言!”   他的目光渐渐变为崇敬,“先生,这话我记住了。”   可这娃多半忍不住。   爱装逼的人就是爱装逼,你让他从此韬光养晦,那他会觉得生不如死。   直至装逼被雷劈了,或是被人捶了,他才知晓自己的错。但依旧不会改。   “郎君,英国公那边来人了。”   老李把贾平安弄了回去,一干将领正在琢磨。   “小贾来了?”   程知节慈眉善目的,压根看不到原先的彪悍。   梁建方冷笑,“你我都老了,他自然得来。”   程知节哈哈一笑,“老夫依旧能喝烈酒,依旧能睡女人,何曾老?”   梁建方轻蔑的道:“软如棉,也能睡女人?”   程知节勃然大怒,“老狗无礼。”   梁建方得意大笑。   两个老流氓。   李勣招手,温润如故,“薛仁贵那边来了消息,发现了阿史那贺鲁的踪迹,奇怪的是阿史那贺鲁却没有遁逃。”   “他不能逃了。”   贾平安说道:“再逃谁会信服他?”   李勣颔首,“正是如此。不过薛仁贵此战能如何。”   “必然大胜。”   贾平安不觉得阿史那贺鲁能对薛仁贵造成威胁,“我的判断,此战阿史那贺鲁多半逃不掉。”   历史上阿史那贺鲁疯狂逃窜,最后逃到了石国,面对大唐的压力,石国果断交出了阿史那贺鲁。   由此西域平定。   “嗯!”李勣看着众将,“如何?”   “彩!”   众人起哄喝彩。   贾平安不解。   苏定方须发都白了,看着也多了些慈祥之意,“刚才老夫说了,小贾定然能看穿此战,果然。”   李勣抚须微笑,“老夫等人都老了……”   程知节叫嚣,“老夫还能杀敌!”   李勣莞尔,“年轻一代如今就看你等的了,可有人说你会嫉妒薛仁贵的功勋,会诽谤他,这等人该来听听你方才的话,哈哈哈哈!”   我嫉妒薛仁贵?   贾平安笑了笑。   一群棒槌罢了!   他不屑于和这等人辩驳。   “就在薛仁贵出征之前,他和小贾悄然去了平康坊饮酒,薛仁贵说小贾把自己对西域的看法倾囊以授,这是嫉妒的模样?”   贾平安对西域的了解独特,且深刻,这一点老帅们都知晓。   “随后如何?”   程知节问道。   贾平安指着地图,“吐蕃!”   众人点头。   “吐蕃,大敌也!”李勣说道:“老夫心动了,若是能与禄东赞一战,老夫此生就圆满了。”   “英国公你这话却不对,若是要出战也是老夫!”   “程知节你特娘的要不要脸,你难道比老夫强?”   “要不比试比试?”   “老夫怕你吗?”   众人赶紧相劝,这才把两个老不要脸的拉开。   “老夫看小贾不错。”   梁建方话锋一转,“薛仁贵猛则猛矣,可却少了统筹大局的眼光。”   程知节点头,“论厮杀你只配给老夫牵马,不过这话老夫却赞同。”   二人再度争执。   晚些散了,李勣和贾平安走在一起。   “程知节和苏定方一定要你来,说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二人看似闹腾,可实则都在暗示对你的支持。”   “是。”   老帅们拳拳之心啊!   贾平安心中温暖,“我知晓了。”   李勣说道:“我等都老了,以后大唐征战还得要看你们的,好好干。对了,敬业这阵子忙碌,却不知为何,你有空看看。”   这事儿也归我管?   “英国公,你……”   李勣说道:“老夫很忙。”   这人怎么越老就越不要脸呢?   贾平安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他随即令人去寻李敬业。   “郎君,李郎君在青楼。”   贾平安狞笑道:“带我去!”   一路到了青楼门外,老鸨惊喜的尖叫,“贾郎!”   贾师傅许久未曾来青楼,难怪老鸨激动万分。   贾平安拉开她抱着自己手臂的手,“李敬业可在?”   老鸨一怔,“贾郎寻李郎中?”   那个甩屁股的郎中!   “对。”   老鸨扯着嗓子喊道:“李……”   贾平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想通风报信?回头封了你的楼!”   二楼有人骂道:“谁吵耶耶呢!”   李敬业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走廊上,往下一看,转身就跑。   贾平安冷笑,“若是让你跑了,我这个名将也不用做了。”   李敬业冲进了房间,打开窗户就准备往下跳。   可下面徐小鱼笑吟吟的道:“李郎君,小心,下面有尖刺呢!”   下面一堆带刺的枝叶,一屁股栽下去的后果想想就让李敬业头皮发麻。   他冲出房间,听到了楼梯那里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就往右侧跑。   呯!   他推开了一个房间,里面正在嘿嘿嘿的男女尖叫了起来。   “闭嘴!”   李敬业冲到了他们的窗户边,一边往下跳一边说道:“太小了。”   这是羞辱啊!   男子喊道:“有人跳窗了。”   女妓拥被而起,咬牙切齿的道:“这是想白嫖?打断你的腿!”   李敬业跳下去,旋即冲出了后门。   “李郎君。”   后门外站着包东。   李敬业傻眼了,随即回身。   “兄长!”   贾平安缓缓走来,“你特娘的整日泡在这里想作甚?想作死?带走!”   陈冬出来了,“郎君,那里面有三个女妓。”   “没事做了?”   贾平安问道。   李敬业说道:“是啊!”   这货!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道:“没事做就去做事,刑部郎中无所事事和谁学的?”   “和你。”   贾平安气的想吐血。   但他却无言以对。   “没事做?”   贾平安说道:“长安城中外藩人不少,最近治安不大好,你带人去看看。”   李敬业无语,“兄长,这个不归刑部管吧?”   “我进宫为你申请。”   “兄长!”   “兄长!”   “……”   贾平安真的去申请了。   “无所事事?”   皇帝态度有些暧昧,“长安治安……也好。”   武媚看了他一眼,“李敬业的脾气如何?”   那个棒槌去管治安,会不会出事?   李治笑道:“有英国公和贾平安看着。”   我看着……   贾平安觉得自己跳进了一个大坑中。   武媚笑道:“也是,臣妾去看看六郎和七郎,平安随我来!”   李治轻轻叹息,但贾平安觉得这是惬意的叹息。   你惬意个什么?   贾平安看了皇帝一眼,觉得他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   武媚走了几步,没回头道:“平安。”   “来了来了。”   贾平安赶紧跟上,回身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一抹得意之色。   不!   他发誓自己看到了皇帝在得意。   走出大殿,就听到李治说道:“泡茶,好茶。”   贾平安跟在武媚的身侧,“阿姐……”   出了大殿,武媚走在前方,看着身子笔直。   “狄仁杰之事你只需派人去说一声,廖友昌再蠢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得罪你。可你却借势大闹,把李义府拉了进来,顺带一笏板把他抽的连续多日只能喝粥,为何?”   呃!   贾平安看了邵鹏一眼。   老邵,拉兄弟一把!   邵鹏冷笑。   你要作死谁敢拉?   贾平安干笑道:“阿姐,我这是气不过……”   “气不过的事多了去。”武媚冷笑,“你这是为了李义府。李义府哪得罪你了?让你耿耿于怀。”   那老家伙针对我多次啊!   “阿姐,李义府针对过我多次了。”   “是你针对了他更多吧。我就不明白你为何从开始就敌视他。他是陛下的忠犬,可你对同为忠犬的上官仪却态度颇好,为何?”   呃!   贾平安想脱口而出,但知晓阿姐太聪明,简单的理由会被识破。   “阿姐……”   武媚负手止步,微微抬首看着晴空,“你说,不,你编。”   “阿姐,我冤枉!”   贾平安撞天屈般的说道:“我开始以为那廖友昌是奉李义府的命针对狄仁杰,这才出手。”   呵呵!   武媚淡淡的道:“李义府若是要针对你,也只会动别人,狄仁杰一介县令还入不了他的眼。你这话是想哄谁呢?邵鹏?”   邵鹏:“……”   贾平安尴尬的道:“阿姐,其实……”   武媚说道:“其实你就是看不惯李义府,我总觉着你对李义府的态度更像是怜悯和厌恶。你觉着他会不得好死?”   阿姐的感觉太敏锐了。   贾平安瞬间觉得自己浑身赤果果的。   但他若是敢在这里赤果果,李治就敢一刀超度了他,随即宫中就会多一个内侍。   “你不看好李义府?”   “是。”   贾平安觉得在阿姐的面前动脑子堪称是自取其辱,所以老老实实的说了。   “你觉着他会如何?”   “反正没好结果吧。”   李义府的结局是流放,最终死在流放地。   武媚叹道:“可李义府是我和皇帝的人,你也知晓我们需要这么一个人去撕咬士族,去撕咬关陇余孽,可你一笏板把他的脸面都打没了,你可知晓给陛下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忠犬的利齿被贾平安打掉了几颗,李治要炸裂。   “阿姐,此事吧……”   “李义府动崔建时你大概是欣喜若狂吧。”武媚仿佛亲眼看到了贾平安当时的模样,“崔建茫然愤怒,可你却游刃有余的给他出了个缺德的主意,随即杨德利检举十余士族官员。士族震怒,可却知晓你手中还握着更多的官员名册,投鼠忌器之下,他们只能选择妥协,随后出手满足了李义府的要求,崔建得以脱身。”   阿姐……   谁能救我?   武媚神色平静,但贾平安却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不妙!   邵鹏退后一步,双手交叠抱腹。   “你机关算尽,一石二鸟,李义府名声受损,士族损失惨重……狄仁杰还官升数级,数来数去,最倒霉的竟然是陛下。”   不好!   ……   “殿下!”   正在看书的李弘抬眸,“何事?”   曾相林说道:“刚来的消息,皇后在寝宫吊打赵国公。”   李弘面颊抽搐,“舅舅好可怜。”   ……   “陛下。”   王忠良喜滋滋的进来,“陛下,皇后把赵国公吊在寝宫的门梁上正在抽打呢!”   李治喝了一口三片茶叶的茶水,叹道:“好茶!”   ……   国子监近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而始作俑者便是新学,便是贾平安。   三剑客越来越勤奋,教授的内容越来越多。   “祭酒,士族如今在国子监教授的学问越来越多,好些学识应当是士族不传之秘,如今却公然在国子监传授,这是下血本了呀!”   助教杨定远喜上眉梢。   郭昕坐在他的对面,闻言嗤笑一声,“士族家传的经学曾被世人视为珍宝,为何?其一是本事,其二是能科举出仕。可骨子里还是山中无大王,猴子称英雄,矮子里拔高个。   如今论本事新学比之所谓的经学更实用,更出色;论科举出仕,新学也开了一科,各地更是争相抢夺新学的学生,为的只是年度核算。如此说来,士族所谓的经学还剩下什么能吸引世人的?”   名气!   杨定远皱眉,“先贤传承多年的学问……”   郭昕不耐烦的道:“可新学也是先贤传承多年的学问,难道就因为所谓的独尊儒术就无视了那些先贤?”   杨定远冷笑,“可经学能治国。”   郭昕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哎!你这话说的,那些所谓的先贤可曾治理过国家?老夫子当年就是不得已,这才带着弟子们到处转,怎地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能治国了?先生说过一句话,经学若是能治国,为何在士族鼎盛时期家国破灭了?”   杨定远阴郁的道:“胡言乱语!”   郭昕一拍案几,“魏晋安在?”   杨定远:“……”   士族最鼎盛的时期是在魏晋,所谓王与马,共天下,士族一手遮天,控制着魏晋。   “那时候士族执掌朝政,什么家学渊博也该拿出来了吧?拿了,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中原崩塌。   “结果是我汉儿沦为了两脚羊!”   郭昕俯瞰着杨定远,目光炯炯。 第1118章 长安是我家,幸福靠大家   “够了!”   王宽坐在那里,目光幽幽,“士族的经学以前老夫千求万求,可士族藏着掖着。如今不用老夫恳求,他们便主动把家传的经学教授给了国子监的学生们,为何如此?”   郭昕笑道:“因为他们感到了威胁,再敝帚自珍,迟早会湮灭无闻。”   杨定远冷笑,“士族延绵数百年,何曾湮灭无闻?”   郭昕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   王宽起身,“老夫管的是国子监,老夫想的也只是国子监。国子监如今教授儒学,看似风光无限,每年通过科举出仕的人也不少,可能持久?”   郭昕摇头,“祭酒,各部都说了,新学的学生更好用,更能干。”   “这便是被比下去了。”王宽叹道:“以后呢?以后各部都会要新学的学生,国子监何去何从?”   郭昕说道:“祭酒,国子监要不并入算学吧。”   杨定远怒不可遏。   “轻浮!”   他觉得气氛不对,缓缓看向王宽。   王宽在沉思。   “祭酒?”   杨定远觉得这事儿不对。   “祭酒,你不会真在想此事吧?”   王宽好歹是国子监祭酒啊!   杨定远觉得不能。   王宽说道:“可惜不能。”   杨定远:“……”   ……   算学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清晨,贾昱来到了算学。   “贾昱!”   商亭就像是个地老鼠般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脸兴奋的道:“说是明日要放假。”   “为何?”   贾昱不解。   “说是什么好日子。”   商亭也不大了解,但依旧难掩兴奋,“明日放假去做什么?我想去平康坊转转,还有东西市,都转一遍,哎!自从上了学,就再难去那些地方了。”   操练之后吃早饭。   随后上课。   许多学生都在兴奋,甚至有些人在窃窃私语,课堂纪律有些乱糟糟的。   先生们也不指责,等午饭前,韩玮进了课堂。   “明日不上课。”   “好!”   一群学生轰然叫好。   韩玮等他们安静些后,继续说道:“今日给你等放假,明日每个人都从家中带工具……每人一件,水桶、水瓢、锄头、铲子……家里有的任意带一件……”   商亭焦急的道,“贾昱,不妙啊!”   贾昱也觉得不妙,“这怎地像是要干活的模样呢?”   韩玮微笑道:“一年之计在于春,学里准备了树苗,明日在长安城中种植。”   “哎!”   本以为能得到一日意外假期的学生们失望的叹息着。   贾昱回到家中,想去寻工具。   “锄头?”   杜贺觉得大少爷是晕乎了。   “对,带一把。”   贾家的大少爷要干活了。   一家子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   “大郎君这是长大了。”   贾昱去寻了父亲。   “阿耶,学里说明日种树。”   “此事是我的安排。”   贾平安放下手中的书,“新学的学生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上等人,每日操练只是强健你等的体魄,而植树能增强你等的责任感。”   “可不需要植树吧!”   贾昱觉得树木到处都是,哪里需要弄这个?   贾平安当然不会说这是他的恶趣味。   第二日,长安城中就多了不少学生。   他们一队队的出没在各个坊中。   “祭酒,今日算学停课了。”   杨定远喜滋滋的来报信。   “哦!他们去作甚?”   作为祭酒,王宽知晓学校不能轻易放假,否则人心就散了。   “说是去种树,如今长安城中到处都是算学的学生,他们进了各个坊中种树。”   “种树?”   王宽好奇,“去看看。”   他带着些先生,包括三剑客在内,浩浩荡荡的去了崇贤坊。   崇贤坊中,此刻百余学生正在种树。   有人挖坑,有人去打水,有人在摸鱼,随后被同窗呵斥,讪讪的上前帮忙。   坊民们好奇的在边上围观,有人问了坊正,“他们这是要作甚?”   坊正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说是什么……装扮长安。”   “种树就能装扮长安?”   “是啊!树木多的是。”   “这些学生莫不是……”   学生们听到这些议论有些不自在,带队的先生说道:“专注!”   做你的事,专注不分心。   这是算学的宗旨。   学生们埋头苦干。   国子监一群人来了,先生看了一眼,“是国子监的来了,淡定。”   两边可是对头。   “他们这是何意?”   此刻关中气候适宜,并非是后世那等黄土高坡的荒凉景象,植被茂盛。   杨定远说道:“定然是想讨好这些百姓,为后续招生打算。”   王宽摇头,“去问问。”   众人尴尬的面面相觑。   大伙儿是对头,去了咋问?   王宽摇头叹息,“老夫去。”   郭昕出来,“还是我去吧。”   王宽点头,“也好。”   郭昕死皮赖脸的拜师贾平安,和算学关系友善。   郭昕过去拱手,带队的先生拱手。   “敢问……这是何意?”   先生说道:“植树。”   我特么知晓这是植树。郭昕满头黑线,“这无缘无故的为何植树?”   先生把铲子递给一个学生,说道:“新学认为,植被能涵养水源,若是大雨,植被能收蓄雨水,减少洪灾的可能;若是干旱,植被根系庞大,下面蓄养水源,能减少干旱的破坏。”   边上一个学生说道:“长安是我家,幸福靠大家。”   这便是此行的口号!   先生微笑道:“想想长安城中处处绿色,饭后在树下缓缓散步,何等的惬意?出门触目便是树木,何等的惬意?先生说人们向往山林的美,可却忘记了我们自己也能创造出这等美。于是算学就来了,用树木装扮长安。”   郭昕回头。   国子监的一群人默然。   看着那些学生精力充沛的来回奔忙,王宽苦笑回身就走。   “我们的学生在想什么?”   他有些不满的问道。   “学问。”卢顺义说道,目光扫过那些学生,有不屑之色。   在他们的眼中,士族子弟出来就是人上人,不是做官就是做名士。你要说做农夫去植树,笑话!   “学问啊!”   王宽神色黯然,“学问做了何用?想做官。可做官先做人。国子监的学生一门心思想做人上人,算学的学生却在装扮长安城……长安是我家,幸福靠大家,这是什么?老夫看这是担当。”   郭昕笑道:“正是。”   “为官牧民才是担当。”   王晟淡淡的道。   士族子弟的眼中,百姓就是工具人,是他们实现抱负的工具。   牧羊很眼熟,牧民呢?   一句话就把千古以来上层人对百姓的态度展露无疑。   为官就是放牧!   而百姓就是牛羊。   王宽摇头,“他们的学生胸怀天下,我们的学生……为官牧民,可眼光狭窄能做好官?老夫看不能。”   郭昕见王晟不渝,就补了一刀,“别人的学生在想着大唐,想着长安,国子监的学生却在想着自己的锦绣前程……高下立判!”   三剑客相对一视,都笑了。   郭昕见他们笑的轻蔑,就说道:“想想黄巾,莫要轻视了百姓。”   在士族的眼中,第一位是家族,第二位是自己,你要问国家呢?   国家关我屁事!   王宽说道:“国子监不能坐视!”   众人:“……”   ……   “国子监的出城种树了。”   贾昱带来了这个消息,让贾平安也震惊了。   “这是何意?”   “说是不能让算学专美于前。”   “有趣。”   贾平安觉得王宽这人很有趣。   “王宽以前对新学颇为不满,认为乃是邪门歪道。可渐渐的看到新学发力,他也慢慢改变了态度。此人从善如流,非是那等腐儒,更不是那等小人。”   王勃问道:“先生,可外面有人说国子监是拾人牙慧,跟着算学学,他不觉着丢人吗?”   贾平安意味深长的道:“你以为国子监还能撑多久?”   这个时候还顾着脸面,那就是自寻死路。   “阿耶!”   外面传来了兜兜的声音。   “何事?”   贾平安笑着问道。   兜兜进来,“阿耶,阿福不肯下树。”   贾平安指指王勃,“子安去看看。”   ……   阿福在树上,此刻春风吹拂,微冷,正是它喜欢的气候。   “阿福,下来。”   兜兜来了。   阿福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嘤嘤嘤!   大爷就是不下。   兜兜看着王勃,“王师兄……”   王勃冷笑,“小事。”   他往手心里吐了唾沫,随即开始爬树。   速度很快啊!   兜兜觉得很有希望。   “阿福下来。”   阿福看了王勃一眼,继续懒洋洋的享受春光。   王勃一路爬上去,距离阿福一臂开外时,伸手抓住了一根树枝。   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吊在了半空中。   兜兜张开嘴,惊呆了。   “王师兄!”   阿福看了王勃一眼。   愚蠢的人类,和我比上树,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王勃伸脚去勾树干,每次都是一滑而过……   “王师兄好厉害!”   兜兜觉得王师兄这般荡来荡去的好厉害。   王勃心中得意,开口,“我还能……”   树枝本就不粗,他荡来荡去的已经弯折了一部分,此刻说话泄气,身体猛的往下沉。   “啪!”   兜兜呆呆的看着王师兄从树上跌落下来。   “嘤嘤嘤!”   ……   王勃躺在床上,贾平安板着脸问道:“怎地掉下来了?”   王勃觉得屁股已经成了四瓣,“就是树枝断了。”   兜兜说道:“王师兄好厉害,在树上荡秋千。”   王勃羞红了脸。   丢人了啊!   贾洪也来探望王师兄,闻言说道:“王师兄看着好委屈。”   是啊!   “嘤嘤嘤!”   阿福在外面叫唤,贾平安出去,就看到了李敬业。   “兄长,长安有人登基了。”   李敬业得意洋洋的道:“此次算是大功吧?”   “那人是干啥的?”   “是农户。”   贾平安摇头,“上报吧,多半没事。”   李治得了禀告后无语失笑。   武媚笑的捧腹。   “那农户在家中登基,妻子是皇后,两个儿子一人是太子,一人是什么霸王。”   李治问道:“是如何发现的?”   李敬业说道:“本来无人知晓,可那人却出去勾搭坊里的少女,说自己是皇帝,愿意封她为嫔妃,但要她多带些嫁妆进门,那少女一棍子把他抽了个半死,坊正闻讯赶来……”   ‘皇帝’被乡野少女一棍子打个半死……   也算是奇葩了。   “无人相信此人。”李敬业补充道:“整个坊里的人都说与此事无关。”   “这是害怕了。”   李治说道:“罢了,此人训斥,随后放归。”   “不弄死?”李敬业觉得不可思议。   李治笑道:“愚夫罢了,朕不需用愚夫之命来彰显皇权。”   武媚赞道:“陛下仁慈。”   李治说道:“这非是仁慈。所谓爱民如子,在帝王的眼中百姓便是子女,有的子女忤逆,该责罚就得责罚。可有的子女愚钝犯错,该宽恕就得宽恕,太子可明白了?”   李弘在侧,“是。”   李治颔首,“说说。”   李弘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国就是一个大家,家中必须有规矩。”   李治点头,“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便是此意。”   话锋一转,李治问道:“你最近在城中游走,可有寸进?”   李敬业木然。   王忠良干咳一声,“李郎中,陛下问话呢!”   李敬业愕然抬头,“是问臣吗?臣还以为是问殿下。”   李治黑着脸,“说吧。”   “臣近日在城中巡查,百姓大多守规矩,官吏却有些古怪,高官守规矩,小官小吏却跋扈……”   “这是不知敬畏。”李治点评。   李敬业恍然大悟,“这便是少了社会毒打。”   “什么社会毒打?”   “就是没被人收拾过。”   皇帝点头,“越是高官,经历的挫折就越多,就会越警醒低调。”   “是。”李敬业觉得皇帝很睿智,“还有那些外藩人,刚到长安时很是敬畏,可一旦对他们太好,他们就会嘚瑟……”   “这便是过犹不及。”李治觉得听听这等禀告也不错,能知晓如今长安的情况。   于是他看向李敬业的目光中难免就多了些满意。   英国公的孙儿,看来这几年的磨砺起了作用,越发的稳沉了。   “对了。”李敬业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李治见他神色严肃,不禁坐直了身体。   李敬业说道:“陛下,平康坊中那些青楼最近频频涨价,以至于怨声载道……”   李治黑着脸摆手,“且去!”   李敬业不解,“陛下,此事重大啊!”   “出去!”   李治要发火了。   连皇后都冷着脸,“回头让平安教训他。”   李治点头,突然捂额道:“朕有些头疼!”   武媚说道:“可是茶水喝多了?”   李治笑道:“你就是想……哎!”   他捂着额头,面色铁青。   “来人!”   武媚霍然起身。   “阿耶!”   李弘也冲了过来,焦急的扶着李治。   李治强笑道:“朕还好,还好……”   武媚低头,“陛下可还能看清臣妾吗?”   李治眼神茫然。   皇帝发病了。   寻寻在边上叫唤着。   医官们随即成群而入。   一个个拿脉询问,随后出去商议。   “还是老毛病。”   尚药典御张麟放低声音,“往日陛下发病缓,此次却急,一发作就目不能视物,头痛欲裂。”   尚药丞王厚东忧心忡忡的道:“老夫本以为陛下的病情被止住了,可如今看来一直还在,说不准何时就会爆发。”   一个医官说道:“已经爆发了。”   “诊治吧。”张麟叹息。   皇帝病了。   宰相们齐齐而来,上面坐着的却是皇后。   “陛下的病情不重。”武媚平静的道:“你等只管按部就班,有事禀告,我来处置。”   “是。”   宰相们行礼。   大唐从此刻开始就由一个妇人来执掌。   许敬宗说道:“皇后,吐蕃来了使者,说是想和吐谷浑和亲。”   武媚冷冷的道:“吐蕃上次在吐谷浑损失惨重,知晓从那里无法寻到便宜,于是便想和好,吐谷浑一旦觉着吐蕃不是威胁,他们会做什么?会回头看着大唐,会四处扩张。狼子野心!”   女人垂帘理政不是稀罕事,譬如说前汉的吕后。但女人理政多有些毛病,譬如说眼光不够宽阔,处置政事小家子气等等。   但武媚却不同。   只是一番话,宰相们齐齐颔首。   “皇后所言甚是。”   连李勣都赞道:“正是如此。”   ……   “李治病了?”   吐蕃使者闻讯欢喜不已。   “他的老毛病多年了,谁也不知何时就倒下不起,此刻谁在管事?”   “说是皇后。”   “女人!”   使者轻蔑的道:“女人理政,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贵使!”   鸿胪寺的官员来了。   使者笑着起身相迎,“不知朝中是何意?再有,我可能觐见皇帝?”   官员摇头,“陛下有恙,皇后召见。”   果然是那个女人!   使者心中暗喜,“我这边更衣收拾一番。”   他进了里间,随从狂喜,“竟然是皇后做主,若是能糊弄一番,说不得咱们此行就能占个大便宜。”   使者矜持的道:“淡定。”   晚些他跟着到了宫中。   一道帘子挡住了他窥探皇后的视线。   行礼,随即寒暄,互相问候。   “贵使此来何事?”   使者说道:“为了与大唐的和睦相处,吐蕃愿意与吐谷浑和亲。”   帘子后面传来了平静的声音。   “不许!”   ……   晚安! 第1119章 泽被苍生   使者楞了一下。   临行前禄东赞吩咐,此行要让大唐感受到吐蕃的善意。   但他才将开口,皇后竟然就断然拒绝了。   这不对啊!   “皇后,大相说了,吐蕃与大唐之间误会颇深,不过再多的误会也能一步步揭开,而和吐谷浑和亲便是开端!”   使者抬头,“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这才有了两国的长久和平,被传为佳话。”   武媚淡淡的道:“贞观十四年吐蕃来求婚,彼时大唐早已击败了吐蕃,威风赫赫。而更要紧的是侯君集破高昌,大唐第一次把都护府设置在了西域。安西都护府的设立让吐蕃上下心中不安,于是便想通过和亲来缓和矛盾……”   这一段历史被皇后娓娓道来,宰相们频频点头。   “先帝仁慈,于是答应了和亲之事,由此大唐与吐蕃无事。可这个无事靠的是什么?不是和亲,而是大唐的无敌虎贲!”   彩!   宰相们目露异彩。   武媚缓缓起身,“回去告诉禄东赞,若是想与邻为善,首要便是收起他那颗不安分的心,野心不除,迟早有一日两国会兵戈相向。”   李勣起身,“送了使者回去!”   千牛卫进来。   “贵使,请!”   使者面色苍白,脚下踉跄。   他没想到大唐皇后竟然如此犀利果决。   他想糊弄,想装傻,可帘子后的那双凤目平静,波澜不惊,让他无言以对。   大伙儿都是老对手了,装什么绵羊啊!   贾平安此刻就在兵部。   “皇后刚见了吐蕃使者,斥责吐蕃野心勃勃。”   吴奎摇头赞道:“皇后这番话果真是犀利啊!”   阿姐现在是大权在握了吧。   和以往皇帝发病不同,此次李治的病情来的又快又急。以往李治还能听王忠良等人念念奏疏,吩咐如何处置。但此次皇帝是彻底的倒下了,只剩下了阿姐一人独撑场面。   兵部的大佬都在这里,王璇含笑道:“其实无需呵斥,只管冷淡以待就是了。”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吴奎马上飞刀,“那是敌人,对付敌人用什么冷淡?要的是犀利。”   “吐蕃和大唐之间必然要倒下一个,否则没有和平。”   贾平安下了断言。   历史上吐蕃和大唐之间的百年战争颇为惨烈,但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大唐占据上风,若非受到地形限制,大唐定然会直驱逻些城,彻底剿灭了吐蕃。   直至安史之乱后,大唐衰微,吐蕃果断出手,拿下陇右和河西走廊,切断了安西和大唐本土的联系。   随后就是长达五十年的攻打,安西军坚持到了最后一兵一卒。   “为何?”王璇问道。   贾平安说道:“每当一个势力强大之后,内部就会生出一股驱动力,让他们去盯着周边,往周边扩张。突厥如此,吐蕃如此……他们会盯着周边的膏腴之地,垂涎欲滴,一旦机会来临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吴奎说道:“唯有一方彻底败北。”   贾平安摇头,“还有一个法子。”   众人看着他。   “相互威慑,相互制衡!”   但吐蕃的野心压不住了。   贾平安看着西边,“也不知薛仁贵如何了。”   ……   “驾!”   数骑穿过城池,旋即消失在远方。   “捷报!”   他们一路高喊着,喜气洋洋。   当看到长安城时,信使们挺直了腰。   “大捷,阿史那贺鲁被擒!”   长安城顿时欢声雷动。   “那个逃跑可汗被擒了?”   “可不是,每次遇到大军就遁逃,大军一走就不断袭扰,就和黏土似的。如今可好,天兵一至就被擒,等他到了长安我得好好看看此人。”   朝堂上,皇后微笑道:“薛仁贵一战破敌,更是俘获了无数人口牛羊,突厥元气大伤,好!”   贾平安也在朝堂中,看着喜气洋洋的群臣,他想到的是后续。   信使是快马报捷,吐蕃那边要想获取消息会滞后,而且要想获取详细的消息需要更长的时日,所以他断定禄东赞接到消息时至少是夏季。   夏季出兵倒也好,大军到达时正好是秋季,秋季大战……好时机!   “阿史那贺鲁被俘,可令献俘。”   皇后很是欢喜,散朝后去了后面。   李治躺在榻上,面色难看。   “陛下。”   武媚上前。   李治睁开眼睛,眼神茫然,“媚娘。”   武媚上前握住他的手,“是我。”   “可是有事?”   李治第一时间不是说说自己的病情,而是问了朝政。   武媚说道:“吐蕃使者来了,想和吐谷浑和亲……”   李治反握住她的手,问道:“可答应了?”   “我呵斥了此人,狼子野心也想糊弄大唐。”   “好!”   李治面露微笑,“吐蕃乃是大敌,切记,大唐与吐蕃除非倒下一个,否则永远都是敌人。”   武媚点头,“薛仁贵击败突厥,俘获部众无数,更是俘获了阿史那贺鲁。突厥覆灭,吐蕃一旦得了消息,怕是不肯安分。”   “阿史那贺鲁被擒?”李治坐起来,抓住了武媚的手,兴奋的道:“如此突厥十年之内无法为害,大唐只需不断削弱突厥即可,直至他们低头。”   “可吐蕃会不安分。”武媚说道。   李治说道:“那便打到他们安分。这一战不可避免,不,一战尚不能让他们低头。贾平安上次说了什么?战阵之外还得辅以挑拨离间。”   ……   逻些城的春天姗姗来迟。   郑阳蹲在一个贵族家的斜对面,可怜兮兮的看着大门。   大门时而打开,时而关闭,客人不断进出。   “滚!”一个侍卫冲着郑阳和几个乞丐呵斥。   郑阳连滚带爬的跟着乞丐们跑了,身后传来了侍卫的笑声。   他从怀里摸出了小块干饼子,警惕的避开了乞丐们,一口口的吃着。   吃到最后,他甚至还舔舔脏手上的饼屑。   转到了地方后,他先咕咕叫了几声,随后翻墙进去。   陈武德今日没出去,闻声出来。   “如何?”   郑阳站稳,拍拍屁股说道:“那些人在聚会,不过进不去。”   “神色如何?”   二人进了屋里。   “进去时大多冷漠,出来后都带着些兴奋之意。”   陈武德沉吟良久。   “吐蕃唯一可供利用的便是禄东赞家族和赞普家族之间的矛盾。禄东赞成为权臣,赞普沦为了傀儡,这等矛盾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郑阳说道:“可大多人都效忠禄东赞。”   “效忠是一回事,有的人得到了重用,于是死心塌地,可有的人却被冷落了,这些人会心怀怨恨。这股怨恨之意不大,我们要做的便是扩大这个怨恨之意。”   “分化。”   “对。”   ……   “大相。”   禄东赞很忙。   国事大多到了他这里,如何处置也是他一言而决。   “何事?”   禄东赞问道。   “有人私下传谣言,说大相会惩罚那些接近赞普的人。”   禄东赞默然。   良久,他摆摆手,“且去。”   等来人走后,山得乌悄无声息的进来。   “盯着赞普。”   “是。”   山得乌悄然出去。   室内许久才传来声音。   “年轻人,太急切了不好。”   ……   新城急匆匆下了马车。   “皇帝今日如何?”   迎接她的内侍说道:“陛下今日还是那样。”   见到李治时,新城问了情况。   “朕如今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头痛欲裂。”   李治握拳,“大好时光,可惜了!”   这本是他的大好时光,可却因为病情的缘故荒废了。   “医官们也没个好法子,孙先生怎么说的?”   边上的王忠良说道:“孙先生说了,陛下这病除非打开大脑,寻到那个瘤子割了。不过如今的医术万万不能如此,所以只能养。”   “如何养?”新城问道。   王忠良摇头,“清心寡欲,饮食清淡。”   新城脱口而出,“那不是方外人吗?”   皇帝整日处置朝堂,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手中,哪里做得到清心寡欲?   这是个死结!   “不过医官们说了,陛下的病情并不是恶化,只是发作而已。”   王忠良没说的是,这样的发作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新城心中一松。   出了大明宫,随侍的黄淑问道:“公主,可是回去?”   新城问道:“小贾可是在兵部?”   黄淑哪里知晓,只得去问了。   “就在兵部。”   “请了他来家中,我有事相询。”   贾平安这几日很苦逼,因为皇帝的病情发作,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兵部。   “国公,新城公主的人说了,请国公去,说是有事相询。”   小白花想问什么?   贾平安起身,“我这便去。”   陈进法问道:“国公可还回来?”   “看情况吧。”   哥这一出去就是打破樊笼,还回来干啥?   外面黄淑在等候,见到贾平安福身。   “公主先回去了。”   “这便去吧。”   贾平安上马,徐小鱼问道:“黄淑你可有马?”   黄淑冷冰冰的道:“我有马车。”   ……   “公主,赵国公来了。”   新城刚换了一身衣裳,闻言低头看了一眼。   春光明媚。   贾平安进来,见新城穿了青色长裙,不禁想到了一首歌。   新城看了他一眼,见贾平安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飞速扫过,不禁微羞。   “小贾,皇帝的病情如何?”   新城问道。   “陛下的病情还是老样子,不过此次发作的急切了些。”   贾平安不是医生,只能根据一些记忆来判断李治的病情。   新城担忧的道:“我就担心……”   “安心。”贾平安说道:“陛下的病情不会影响寿元。”   “果真?”   新城仿佛觉得贾师傅就是天下第一神医般的,兴奋的问道。   “当然。”   贾平安的态度很笃定。   李治还有差不多二十年的寿元,说这个太早。   新城话锋一转,“小贾你不是被禁足了吗?”   是哈!   贾平安懵了,“我怎么就出来了?”   我该回去继续享受我的翘班生活啊!   新城吩咐道:“去泡茶来。”   侍女出去了,室内只剩下了孤男寡女。   我好像错了。   新城有些难为情,心想怎么说也得留个人在这里啊!   但小贾是个君子。   “小贾。”   “何事?”   四目相对,新城的脸红了。   二人相邻而坐,新城低头,贾平安从侧面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白皙的脖颈。   这妹纸怎地脸红了?   脸红红……   贾平安想到了新城最近的沉默。   这妹纸按理该寻驸马了吧?可却迟迟不见动静。   “对了。”新城抬眸,“我昨日去寻法师祈福,大慈恩寺说法师去了城外的寺庙,我想着出城去寻法师……府中的护卫怕是不行,小贾……”   新城府中的侍卫不错吧?   在贾平安看来,除非是遇到了蓄谋伏击,否则新城的侍卫足够应付一般的蟊贼。   但谁说得清呢?   “好!”   贾平安应了。   新城起身。   贾平安看着她。   这是啥意思?   “我要更衣。”   早说啊!   女人更衣很麻烦,换衣裳,化妆……   贾平安觉得自己得等半个时辰。   可不过是半小时,新城就出来了。   一身素净长裙,头饰也简单,这大概就是去祈福的装扮。   但贾平安却发现了些问题。   新城的唇色有些不对。   微红。   前院,黄淑站在树下昂首。   “我家郎君说了,但凡我成亲,保证大房子,家中家具一概上好的木料和手艺,一切都不用管,只管带着娘子进家就是。”   黄淑负手而立,“你和我说这些作甚?”   徐小鱼憋了许久。   黄淑本是昂首,此刻却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   徐小鱼脸红的厉害。   “我……我想和你睡觉。”   ……   贾平安和新城出来时,就见徐小鱼的脸上顶着个巴掌印站在马车边,张廷祥正在一脸沉重的数落他。   “谁打的?”   贾平安怒了。   “我自己打的。”徐小鱼说道。   “自己打的。”   贾平安没管。   等他上马,新城上了马车后,张廷祥叹道:“你想让黄淑有好感,不能这般。”   徐小鱼问道:“那该如何?”   “按老夫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事最好的法子就是送。”   “送什么?”   “送好东西!”   张廷祥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黄淑已经上了马车,徐小鱼说道:“下次再说。”   一行缓缓到了城外。   到了寺庙时,外面竟然聚集了数百人。   “都是想见法师的。”   只需一看就知晓这些是法师的信徒。   车帘掀开,黄淑冲着徐小鱼说道:“哎!去问问啊!”   你不生气了?   徐小鱼大喜,急忙去寻了知客僧。   “法师很忙。”   知客僧一脸正经。   边上一个妇人说道:“那是法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徐小鱼附耳过去,“我家郎君是赵国公。”   知客僧依旧木然。   妇人笑道:“还想行贿?也不怕被雷劈。”   徐小鱼说道:“只管去通禀。”   知客僧看了马车一眼,见规制非凡,这才磨磨蹭蹭的进去。   妇人说道:“就算是公主来了法师也不会见。”   徐小鱼怒了,“那你等在此作甚?”   妇人得意的道:“法师却怜悯我等百姓,晚些定然会出来和我等说话。”   众人微笑。   “法师慈悲。”妇人虔诚念诵着。   知客僧急匆匆的来了,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讶。   “请。”   说好的不开后门……妇人:“……”   知客僧致歉,“法师正在探讨经文,晚些就出来。”   妇人这才转怒为喜,“法师忙,千万别在意我等。”   马车车帘掀开,带着羃䍦的新城出现了。   但她穿着长裙,此刻却不好下来。   黄淑把凳子拿来,新城摇头,“要心诚。”   你就是心诚!   贾平安过去伸手,“来!”   新城白的发光的脸红了一下,想到了上次被贾平安握着手的事儿。   她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在贾平安的手心里。   贾平安用另一只手托住了新城的手臂,“跳下来。”   新城毫不犹豫的往下跳。   身体悬空的一瞬她一点都不慌。   随即手臂处传来了一股力,轻松托住了她,轻松落地。   二人从侧门进去。   见到玄奘时,他已经身处静室。   “见过法师。”   二人行礼。   玄奘笑道:“小贾所为何来?莫非要求贫僧书写的经文?此次却没了,等贫僧回了城中……九日吧。”   贾平安那么厚的脸皮都红了一下。   从相熟以来,贾平安隔一阵子就求玄奘亲笔经文,这几年下来竟然积攒了十余本。   法师亲笔所书的经文,这东西贾平安准备当镇宅之宝,以后几个儿子一人发一本,不许转让。   他去了陪葬一本,齐活!   新城的眸色一亮,心想法师这些年全神贯注翻译经文,从未听闻他送谁手书经文……小贾竟然有。   要一本!   但小贾若是要交换……我拿什么和他换?   新城想了许多东西,都觉得比不过法师的手书经文。   “法师,公主此来是想为陛下祈福。”   贾平安话锋一转,就说了新城的来意。   玄奘微笑,“陛下的病情贫僧知晓。”   新城说道:“法师可方便吗?”   玄奘说道:“若是旁人贫僧定然说不方便,不过陛下登基以来,大唐蒸蒸日上,可称为盛世。这盛世贫僧也感受到了,泽被苍生。贫僧今日来此便是来商议用何手段来为陛下祈福。”   新城惊讶,“法师……”   从天竺取经归来之后,玄奘就失去了离开长安的自由。你要说他没怨气那是假话,但玄奘的气度自然非同寻常。他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翻译经文。   渐渐的他就减少了和外界接触,至于祈福这等事儿他更是置之不理。   新城心中激动,福身道:“多谢法师!”   玄奘笑的平和,“世俗与方外看似有鸿沟,可方外人想清修也得要世俗安稳才好。”   贾平安说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玄奘赞许点头,“乱世时方外也会被波及,所以贫僧自然要为这等有为之帝王祈福,也是为大唐苍生祈福。愿帝王康健,愿苍生安康。”   众人行礼。   “法师慈悲。”   ……   最后两天了,求月票啊! 第1120章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   “法师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澄净的。”   出去的时候,新城低声道。   “因为法师没有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思,一心侍佛。”   “可他这般度日有趣吗?”   新城的生活堪称是富贵,若是她愿意,长安城中的名媛圈子翘首以盼,从此不再寂寞。   贾平安说道:“活的越单纯,越简单,就越快活!”   新城一怔。   “相信我,越简单越快活。”   新城摇头,“可我也活的简单,为何不快活?”   因为你枕边差个人。   贾平安说道:“只因你想的太多。”   新城怒,“我何时想的多了?”   “许多时候。”   贾平安笑道:“人有钱就会想着用,想着用钱财来获取各种舒适,各种享受。可人的快乐是有限度的,当你觉着人世间能用权钱买到的快乐让你乏味时,这个世间就再也寻不到能令你快乐之事,这便是限度到了。”   后世说的是阈值。   一个东西能带给你的各种感官刺激到了阈值,你自然会觉得无趣。   但人世间能带给你快乐的事儿就那么多,你享受过了最顶级的,自然再也寻不到快乐了。   新城一怔,“那百姓呢?”   “百姓啊!”贾平安想了想,“百姓在底层,他们知晓自己的限度何在,他们的期待也就那么多,温饱而已。期望低了,生活中才会处处都有惊喜和快乐。而贵人的期待高了,生活回馈他们的多半是失望。”   新城侧身看着他,“小贾你这话……像是智者。不,智者也说不出这番话来。”   贾平安笑道:“只是一些生活阅历罢了。”   前世他深陷焦虑症中无法自拔,各种纠结苦思,只是想摆脱这种痛苦,在这个过程中琢磨了许多人生的问题,说不上高人,但好歹知晓症结所在。   “那该如何?”   “简单,知足常乐。”   新城默默低头,“知足常乐吗?”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贾平安说完就往前走,走了一段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看去,新城正呆呆的看着他。   这话竟然让新城震动了。   原来,你对这个世间的认知是这般深刻吗?   不,是人性!   贾平安诧异,微笑,“怎么了?”   新城摇头,“没事。”   二人出了寺庙,新城说道:“春光明媚,我想踏春。”   春天不是踏出来的。   贾平安无所谓。   新城说道:“马车先回去,侍卫太多,回去。”   今日的天气……真的不错。   天空中微微蒙上了一层薄雾,看着朦朦胧胧的。伸手出去就能感受到水汽。   但中原的烟雨不同于中原的细丝,而是……   “下雨了!”   小雨稀稀拉拉的,让贾平安想到了电线杆上的广告。   “可有雨伞?”   众人摇头。   雨伞在马车里,如今马车走了。   新城秀发微湿,脸上多了水光,看着白嫩无比。   贾平安脱掉外袍给她披上,“天气冷,别着凉了。”   他是习惯性的动作,可却没看到新城眸子中的水汽。   一行人进城,贾平安把新城送到府外,刚想走,新城说道:“你身上都湿透了,进去换身衣裳再走。”   黄淑:“……”   公主,你邀请赵国公进家换衣裳?   新城话已出口才觉得不对,她微微垂眸,“从这里回家不近,你若是病了我心中不安。”   也行吧。   贾平安不觉得有什么。   进去之后,他问道:“家中仆役侍卫的衣裳寻一件干净的就是。”   新城摇头,“无需如此,黄淑,令他们去东西市采买衣裳。”   东西市都有做成衣的商人,各种尺寸都有。   也行吧。   新城先进去更衣,出来后一身轻薄的衣裳,看着多了几分娇俏。   “啊嘁!”   天气还有些冷,淋雨之后贾平安觉得浑身发冷。   娘的,小伙子火力壮,我年纪不大啊!   三十岁的贾师傅觉得自己依旧火力壮。   新城急匆匆的道:“你这可是受凉了,快去请了医者来。”   “没必要!”   贾平安觉得不至于此,“让厨房熬煮一碗姜汤就是了。”   后世他在冷天淋雨后就是这么处置的,效果贼好。   新城赶紧吩咐人去做。   身上湿冷的感觉太难受了,贾平安坐立不安。   新城心中焦虑,“当年我初夏淋了一次雨,当夜就发热,昏昏沉沉的数日,差点就过不去了。小贾,你觉着如何?”   “我还好。”   贾平安就是觉着有些瞌睡来。皇帝病倒后,他看似平静,可这几日都没睡好,在盘算各种可能。   迷迷糊糊的,他想到了许多。   近似于半睡半醒。   ——媚娘,此后你在前朝,每日之事禀告给朕就是了。   ——是。   随后阿姐成为了朝堂的主宰,帝王就隐藏在她的身后,作为一个幕后者。   夫妻二人都想着这样也不错,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治先走了。失去了皇帝之后,长期执掌朝政的阿姐一下就懵了。   “我该如何?”   一边是权力的诱惑,一边是传统的父死子继。   “日月凌空,曌,我乃武曌!”   女帝站在高台上,臣子们纷纷跪下。   “见过陛下!”   一群男人跪在了阿姐的身前。   这个庞大的帝国迎来了女帝。   阿姐,这样不妥……   贾平安昏昏沉沉的想阻拦阿姐登基。   见他昏沉,新城起身过来。   “小贾。”   她伸手去摸贾平安的额头。   微冷的手触碰到贾平安的额头,随即就被抓住了。   新城一惊,就见贾平安抬头,凶狠的盯住了她。   随即他用力一拉,新城就身不由己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坐在了贾平安的双腿之上,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颈。   “小贾,是我!”   新城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了。   贾平安的眼中密布血丝,新城发誓,刚才她看到了杀机。   小贾竟然想杀了我?   新城突然觉得很悲伤。   贾平安的眸色呆了一瞬,然后缓缓柔和,“新城……”   原来小贾是糊涂了?   新城心中莫名一喜。   随即她就觉得不对。   贾平安竟然搂住了她的腰肢。   二人几乎是耳鬓厮磨。   面面相觑。   新城红唇微启,贝齿闪现。   那长长的眼睫毛惶然眨动着。   眼中多了水波,看着柔弱,让人想到了一朵小白花。   贾平安的手突然一紧。   新城轻呼一声,整个人贴在了贾平安的身上,头部比贾平安略微高一些。她低头看着贾平安,面色绯红。   二人的呼吸就扑打在对方的脸上,微微灼热。   贾平安手一滑,就轻轻触碰到了新城的臀。   新城如同触电般的挺直了身体,唇儿触碰到了贾平安的额头。   她心中一急,就坐了下去。   这一坐下去,二人就是面对面,双目相对,唇儿几乎触及到了对方的唇。   贾平安的眼神突然多了侵略性。   新城手脚发软,想说不能,但张开口却发不出声。   小贾……   她看着那逼近的脸,心跳快的分不清点。   “公主!”   外面有人来了。   新城瞬间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松手,猛地蹦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坐下。   “何事?”   那个尊贵的公主又回来了,除去面色还残留着绯红之外,寻不到一点不妥的痕迹。   黄淑进来了,“公主,衣裳买来了。”   你就不会晚点再来?   贾平安觉得黄淑真心不会看人眼色,不禁觉得该慎重考虑徐小鱼和她的问题。   新城起身,“热水准备好了,小贾去沐浴吧。”   呃!   黄淑讶然,“公主……”   留男人在此换衣裳已经很了不得了,再留他沐浴……   这是什么节奏?   黄淑不敢想。   贾平安点头,“也好。”   新城微微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错身而过时,新城的手被握了一下,顿时就跺脚。   黄淑:“……”   公主何时这般少女了?   沐浴的房间很雅致。   贾家现在的家具多是名贵木材,把贾平安也熏陶成了半个木材专家,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里的木材价值不菲。   浴桶同样是名贵木材打造。   里面热气蒸腾,边上还挂着一张浴巾。   下面竟然还有凳子。   贾平安站上去,发现自己的高度太高了些,浴桶适合比自己矮一些的人。   水汽蒸腾,里面竟然撒了些干花。   我去,还玩花浴?   贾平安进了浴桶,吸吸鼻子,觉得味道有些熟悉。   怎地有些像是新城身上的幽香呢?   这不会就是新城的浴桶吧?   贾平安身体一震。   ……   “公主。”   黄淑有些不安,特别是在看到新城神思恍惚后更是如此。   “何事?”   新城随口问道。   她的脑海里全是先前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眼睛。   还有……小贾真的大胆,竟敢摸我的……   黄淑说道:“公主,她们带着赵国公去了你的浴室。”   “嗯!”   新城柳眉倒竖,瞬间威严降临。   那两个侍女要倒霉了。   黄淑解释道:“她们本以为是公主要沐浴。”   新城板着脸。   “呵斥!”   什么?   黄淑愣住了。   呵斥……这不是罚酒三杯吗?   “公主,那……浴桶可要换了?”   那可是新城专用的浴桶,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不能进去。   黄淑觉得该换。   宫中就有打造浴桶的好手,凭着新城受宠爱的程度,随便开口就能弄到一个更好的。   新城微微蹙眉,“浴桶打造不易,皇帝这般节省,我却不好靡费。”   一个浴桶谈不上靡费吧?   黄淑低眉顺眼的,“是。”   晚些她去了浴室外等候。   “赵国公还没出来?”   外面的侍女摇头。   黄淑突然醒悟,“没人伺候呢!”   贵人沐浴都要人伺候,而且必须是女人。   黄淑指着一个侍女说道:“你进去伺候赵国公。”   侍女脸红了,眼中闪过兴奋之色。   “谁?”   正在泡澡的贾平安见侍女进来,下意识的缩进了浴桶里。   侍女娇羞的道:“国公,奴来伺候你沐浴。”   真特娘的太那个啥了!   贾平安指指外面,“我沐浴从不需人伺候,出去。”   侍女以为他是做样子,就走了过来。   “出去!”   贾平安声色俱厉。   侍女这才知晓是真的。   她悻悻的出去,黄淑已经听到了动静,于是回去禀告。   “赵国公不肯要人伺候,说从来都是自己沐浴。”   小贾竟然这般洁身自好?   若是用后世人的眼光来评判,这个时代的贵人堪称是生活混乱,譬如说起床穿衣是侍女伺候,洗漱也是,吃饭也是……甚至是去方便沐浴同样如此。   在这些过程中,男人一旦发情就会拉住侍女嘿嘿嘿。   这等事儿司空见惯,大伙儿都习以为常,你不如此反而是异类。   所以贾平安的表现让新城都为之一震。   原来小贾是这等人?   贾平安正在琢磨这个时代的贵族待遇。   洗个澡还得女人伺候,这怎么感觉像是去大宝剑。   但大宝剑是生意,这个却是家常。   沐浴完毕,换上衣裳,贾平安觉得浑身精力充沛。   “饿了!”   见到新城后,贾平安径直要吃的。   “摆宴。”   新城吩咐道。   “摆什么宴?”贾平安随意坐下,“让他们弄一碗馎饦就好,也可弄了羊汤,再加一张饼。”   他有些懒洋洋的,等发现新城目光闪烁,在躲避自己的视线后,不禁就乐了。   “新城。”   新城嗯了一声。   贾平安说道:“陛下那边你无需担心,休养一阵自然就好转了。”   “嗯!”   “那个……春季到了,你这边怎地不见花草?”   花草在后院啊!   新城不语。   贾平安也觉得自己失言了。   “天气好了,回头也该出门走走,莫要在家中。”   宅男宅女在这个时代不是贬义词,有本事你宅到地老天荒,周围的邻居亲人眼皮子都不会多眨一下。   但贾平安知晓这样憋闷,“可出去转转。”   “嗯!”   新城突然觉得不对。   我老是应声,怎地像是新娘子一般?   “出门转转好处多,心情好,身体好。在家中也无碍,可多走动。”   新城本不想应的,可鬼使神差的又嗯了一声。   贾平安走后,新城就坐在那里,秀美的容颜近乎于完美。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多了羞涩,脸上多了红晕,恍如一幅画。   细雨一直在下,抬头看到的室外全是水汽,鼻端全是木材潮湿后的气息,耳边听到的是几乎微不可查的沙沙声。   整个世间仿佛都停顿了下来。   黄淑来到了门外,抬眸,就看到了一幅画。   ……   皇帝躺下了,但皇后却接过了权杖,迅速稳住了朝堂。   朝堂一稳,天下就稳。   “这是个机会,按理贾平安该上蹿下跳的,可他竟然……今日又跑了?”   崔晨问道。   卢顺载点头,“从前日开始他便和往常一般,每日去兵部照个面,随后寻个编书的借口就走了。今日按理该进宫,可他也没去。”   “皇后执掌朝堂,这是他的好机会,可勾结一群臣子靠拢皇后,渐渐庞大。”   “这人,难道是欲擒故纵?”   “多半是,谁有这等机会错失?”   ……   “啥?说我该结党?”   面对许敬宗送来的消息,贾平安不禁捧腹大笑。   许敬宗没好气的道:“老夫说你这人兴许会弄别的,就是不喜欢麻烦事。结党之事千头万绪,你每日得和那些臣子饮酒,勾搭他们入伙……别人有火气你还不能发作……这等事谁都愿意干,就你不肯!”   “许公果然知我!”   阿姐执掌朝政,多少人在观望,想看看这位皇后是什么风格,什么节奏。   不同于以往皇帝还能听政,此次皇帝啥都没法管了,所以大伙儿都觉得皇后会慌,至少会心虚。   吐蕃使者就是这般想的,随后被皇后一番话说的垂首而去。   这个皇后不简单。   “李义府最近很是得意,带着麾下一帮子狼狈弄的朝堂上乌烟瘴气。”   许敬宗气了,“那个贱狗奴,今日竟敢和老夫嘚瑟……晚些等老夫去收拾他。”   “许公,无需管,看他折腾。”   “无需管?”许敬宗觉得贾平安喝多了,“皇后是你阿姐,李义府这般上蹿下跳的,你以为是好事?他这是在给皇后带来仇人。”   看看,李义府的错都是皇后指使的。   一切都是皇后的错,皇帝完美无瑕。   李治把平衡术玩的炉火纯青,先帝都比不了。   阿姐现在变成了排头兵,李治变成了幕后者。   这个局面会如何发展?   “李义府得意,老夫就失意。”   许敬宗失口说出了自己的沮丧。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   贾平安说道:“明日我去朝中一趟。”   ……   第二日,朝中正在议事。   “皇后,赵国公求见。”   正在口沫横飞的李义府楞了一下。   皇后也楞了一下。   从皇帝倒下后,贾平安就没进过朝堂。最初几日他在兵部蹲守,等皇帝病情稳定后,这厮又开始了每日修书。   这样的贾平安让众人都忘却了他的彪悍战绩。   李勣看了李义府的脸颊一眼,让李义府大恨。   刘仁轨想到的是和贾平安在倭国征战的岁月,那个杀气腾腾的赵国公啊!令人心悸。   但回到长安的贾平安却显得无害,直至他一笏板把李义府抽的脸颊高肿,众人这才想起……   窦德玄幽幽的道:“赵国公当年可是在皇城外杀过人。”   许敬宗补刀,“还是下衙时,众目睽睽之下。”   “皇后,赵国公到了。” 第1121章 这便是天下   武媚看了阿弟一眼。   从她接手朝政以来,贾平安除去开始几日在兵部蹲点之外,再无动作。   “倭国的银子送来的越来越多,银币也越来越多,许多人把银币收藏,而不是使用,特别是那些……豪族,权贵。”   李义府的语气已经少了那等肆无忌惮,他甚至说完后先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没说话。   李义府却越发的紧张了。   “如今市面上银币越发的少了,有多少那些人就能兑换多少。”   李义府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窦德玄开口了,“银山刚送到了一批银子,随时可以铸币。”   李义府看来研究过货币问题,“那些人家原先是用布匹、铜钱、以至于香料作为钱财库存。布匹会朽烂,铜钱太多,香料更不必说……银币能保存多年,最受这些人家的欢迎。想让他们不囤……难。”   李勣问道:“记得银币里掺杂了不少东西,每铸造一枚银币户部就有进项,那些人囤积银币自然亏损,为何还愿意?”   窦德玄说道:“是会亏损,可银币打造的颇为精美,一直在升值中……”   我去!   银币的价值竟然超过了它的本身价值!   众人面色凝重。   武后看去,就见贾平安面带微笑,颇为轻松,就问道:“赵国公以为如何?”   李义府笑道:“赵国公看似胸有成竹啊!”   阴阳怪气的贱狗奴!   许敬宗准备开喷。   “当然。”贾平安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可李相看来却颇为不解?”   李义府微笑道:“老夫是颇为不解,难道赵国公知晓?”   别说是那些豪族权贵,李义府家里都囤积了大量的银币,就等着传给子孙。   他一边是裁判员,一边是运动员,对两边的心态摸的极准。这等局面他想了许久,就是想不到解决之道。   贾平安最近懒散到了极点,突然听闻此事竟然就说是小事……   呵呵!   你可以当着皇后吹嘘,但老夫在此,就等着驳斥,一雪前耻!   他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那里依旧隐隐作痛。   李义府的眸中多了阴狠,“还请赵国公指点。”   “我确实能指点你一番。”   指点本是客套话,可贾平安却坐实了自己指点李义府的姿态。   李义府的眼珠子微红。   李勣微叹,知晓李义府定然会把贾平安说的每句话都掰碎了去琢磨,一旦被他寻到漏洞,攻击顷刻而至。   皇后掌权,阿弟当朝丢人。   贾平安说道:“钱币为何能值钱?最早的时候先辈们筚路蓝缕,他们交易是以物易物,你拿一只鸡来换我的一个陶罐,你用一个陶罐来换一袋子粮食,这是最早的贸易形式。”   咦!   武后微微点头,觉得这话让人耳目一新。   李义府却微微一笑,心想你扯再远也无用,最终还是要回到大唐银币目前的困境上。   “随后便出现了钱币,最早是贝币,接着出现了铜币……”   一个皇后加六个宰相在听贾平安普及钱币历史,竟然听的颇为出神。   “钱币为何能买货物?这便说到了价值。最早的以物易物便是价值的体现,一个陶罐和一只鸡在当时的人们眼中是等值的,所以能交换。有人会问,为何金银铜能值钱?能购买货物?因为金银铜稀少。”   贾平安侃侃而谈,“金银铜有个特点,那就是能长久保存。稀少的金银铜还容易保存,这便是天然的货币。”   李义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这些何意?”   你扯一堆没用的干啥?   贾平安说道:“我不说这些,你可懂?”   李义府被梗着了。   他想说老夫懂,但他知晓贾平安的尿性,一旦自己真说懂,贾平安就会用一连串问题来收拾他。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那幸灾乐祸都不加掩饰。   李勣老了,真的不大管事了。   剩下五个宰相心思各异,立场倒是还算坚定。   立场是一回事,但出现问题后往往各执一词,让武媚不禁怀念着宰相全是忠犬的时候。   贾平安说道:“货币必然需要背书,金银铜是自然在背书,用稀少和珍贵,以及坚固耐用来背书,于是天下人都认同了三者的价值。”   这话精辟。   连刘仁轨都频频颔首赞同。   “铜钱作为货币出现……一钱本身的价值果真价值一钱的货物吗?我以为不一定,许多时候货物的价值超过了这一钱。”   贾平安看着宰相们,“大家都知晓用货物换这一块铜亏了,可为何还愿意换?因为这是信用!”   众人一怔。   “信用?”   窦德玄觉得某些观点在快速闪光。   “对,信用。”贾平安说道:“这里就要牵涉到许多领域的学识,譬如说钱币发行的数量和经济规模的对等。若是你铜币发行过多,就会出现物价上涨。而此刻铜币的信用就会下跌……”   窦德玄点头,“是了,若是银币满大街都是,自然会价值下跌,本来一枚银币能买的货物,如今要两枚银币,这便是物价上涨。”   这是通货膨胀。   “所以钱币发行数目和信用息息相关。”   后世滥发货币的后果谁都知晓,最终造成通货膨胀。   但大唐不存在通货膨胀,反而因为货币供应量太少,造成了紧缩的局面。   “说的好。”武后都听懂了。   “如何维系信用?这个问题很复杂,涉及到了方方面面,而最基本的两点,其一,国家强盛,经济,也就是商业发达,这是货币投放的池子,池子越大,货币就能投放的越多。”   平安果然越发的成熟了。   武后欣慰的看着阿弟。   “当世最大的池子就在大唐,这是基础。”贾平安必须要给君臣上这么一课,否则货币政策一旦乱来,弄不好就会造成民生经济崩溃的局面。   “其二就是朝中的货币谋略。”贾平安冲着窦德玄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意冒犯他的职权,“货币投放的时机和数目很讲究,必须有规划,不能一拍脑袋就砸。”   李义府有些不自在。   你在讥讽老夫不懂这个,只会拍脑袋吗?   “说到这里,诸位应当明白了信用就是钱币的根基。信用在,半文钱价值的铜就能以一文钱的价值投放市场。”   这个才是货币的本质!   众人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武后突然醒悟了,“如此,这半文钱便是朝中的利。若是再少些呢?”   宰相们都目露异彩,贾平安觉着这是贪婪。   “若是本身价值再少些也使得,但还得要与信用结合,其一国势,其二朝中的货币谋略。但凡其中一个崩塌,货币也会跟着崩塌。”   后世都是纸币,那张纸一文不值,可却代表着国家信用。而国家信用的背后是国家的实力的体现。强国的货币稳固,弱国的货币风雨飘摇,一阵微风吹过就会大乱。   武后点头,“而银币虽说本身价值不足,但却因为大唐的信用而通行天下。这也是那些人家愿意囤积银币的缘由。”   贾平安看了李义府一眼,“李相可明白了?”   李义府:“……”   “可如何解决?”李义府微笑问道。   “简单!”   “简单???”   “简单!!!”   连武后都凤目含煞,准备回头收拾他。   李义府笑的越发的轻松了。   你们这群棒槌啊!   贾平安说道:“如今大唐国势昌盛,朝中的货币谋略……说句不该的,货币紧缺,有多少就投放多少,堪称是无需谋略。”   窦德玄恼火。   上次你小子才卷走了老夫一幅字,还来!   贾平安无声说了一句:做梦!   窦德玄瞬间血压飙升。   贾平安担心把老头气死了,赶紧说道:“为何不能往银币里再掺杂些东西呢?”   !!!   皇后和宰相们都愣住了。   ???   还能这样?   李义府的眼中微带兴奋之色,“赵国公此言老夫却不赞同。若是再往银币里掺杂杂物,银币的价值便会更低,天下人不是傻子……为何要用银币?一旦天下人拒收银币,此事谁能收场?”   贾平安笑了笑,“简单。”   你还说简单!   武后的眸中多了厉色,让邵鹏想到了皇后寝宫大门的门梁。   贾平安从容道:“为何不能兑换呢?”   ……   晚些皇后去了后宫。   “陛下今日如何?”   李治躺在榻上,“还好。”   说是还好,可看看那苍白的脸色,武媚就知晓皇帝的病情依旧不容乐观。   “今日提了银币之事,平安说……”   李治静静的听着,双眸不时闭上,露出痛苦之色。   武媚连续说了几遍,李治这才接收了这个信息。   他喘息了一下,“前面大气磅礴,后面却依旧是他的性子,坑人!”   武媚笑道:“平安可不坑自己人。”   李治笑道:“此事就这么办吧。”   ……   “那一批银子进了户部,随即进了工坊,说是准备铸币。”崔晨微笑道:“诸位,该准备了。”   卢顺载笑道:“此事倒也简单,朝中发出银币,收回货物,或是发放官吏俸禄……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货物去换了银币。”   王晟问道:“你等家中准备换多少?”   卢顺载说道:“银币精美,能长久囤积,自然是能换多少就换多少,来者不拒。”   崔晨说道:“咱们的家族存在多年,要紧的便是钱粮。粮食咱们不缺,缺的是可靠的钱财。如此正好。”   王晟说道:“不只是我等家族,天下的有钱人,豪族,商人,权贵,这些人都会囤积银币,这要多谢贾平安了。”   “为何?”有人问道。   卢顺载笑道:“贾平安当年一力主张越海攻伐倭国,这才带来了银山。可这些银山开采出来的银子,大多进了有钱人的家中,他费尽心力的折腾,最终却是为我等做嫁衣,岂不该谢他?”   “哈哈哈哈!”   ……   银币出来了。   第一个使用的是宫中内侍省。   一辆马车出宫,到了西市去采买。   “这银币怎地颜色黯了些?”   商人习惯性的咬了一口。   内侍说道:“从这一批开始,银币里多了一成铜。”   商人愕然,“这……这岂不是更亏了?”   内侍不耐烦的道:“要不要?不要咱换一家去买。”   另一个内侍说道:“这钱朝中认账,户部说了,以十年为期,十年后可去兑换银子或是铜钱。”   商人一听就喜道:“果真?文书可有?”   文书已经在东西市和平康坊的大门外贴着了。   “朝中不坑人!”   那些商人和顾客都在,一个小吏在声嘶力竭的喊着。   各处城门,包括各处坊门都张贴着告示,坊正带着人在宣传。   “为何加一成铜?皆因有人喜欢囤积银币,户部好不容易弄了银子来铸币,可那些有钱人,那些豪族家族,他们把市面上的银币一扫而空,藏在了自家的地窖里,可我们呢?”   姜融愤怒的道:“我们依旧还得用布匹去买东西,我们依旧还得囤积布匹作为储蓄,谁愿意?”   赵贤惠喊道:“布匹会慢慢朽烂变旧呢!到时候可不值钱了。本来家里放几个银币就够了,省事还不担心,可那些贱狗奴却吃干抹净,不给咱们活路!”   姜融点头,“所以朝中此次加了一成铜,不是想坑百姓,是想坑那些大量囤积银币的有钱人。”   “咱们普通人家能有几枚银币就了不得了,随时都能换掉。那些有钱人家中银币堆积如山,这下可热闹了。”   这个阴阳怪气的话谁说的?   姜融瞅了一眼,看到一个少年转身。   王勃换了个地方继续说道:“这朝中还说了,以十年为期,十年后这批银币就能兑换银子和铜钱,随便换。”   “那还担心什么?”   “就是,咱们家也就一枚银币,真要势头不对,我马上就拿着银币去买了粮食,省事。”   百姓的反应很平静,得知此次针对的是有钱人后,他们甚至在幸灾乐祸。   ……   “有钱人,权贵阶层和百姓越来越远,这便是阶层,阶层一旦对立,国家就危险了。”   贾平安在给太子上课。   “舅舅,何为阶层对立?”   李弘端坐着。   贾平安说道:“譬如说大唐的君臣是一个阶层,他们的周围紧紧围绕着的是什么?是权贵,是勋戚,是高官。”   李弘点头,“就是君臣阶层。”   小子聪明!   贾平安欣慰的道:“另一个阶层就是士族、豪族,再有就是农人、工匠、军士……等等。咱们可以笼统的把他们分为两个阶层,上等人和下等人。”   “阶层对立,就是上等人盘剥下等人,上等人掌握决策,他们制定国家谋略,军事经济商业等等。”   李弘说道:“若是帝王为百姓着想……”   “这只是其一,还得看其它势力。”   李弘明白了,“帝王有时也身不由己。”   “对。”贾平安说道:“当上等人在云端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做出的决策只对上等人有好处,甚至不断盘剥下等人来满足自己骄奢淫逸的日子时,下等人会如何?”   “下等人会忍耐,直至忍无可忍。”   李弘明白了,“如此上等人和下等人对立,随后江山飘摇……这便是阶层对立。”   “对。”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给封建王朝下毒。   “你看看前汉,权贵骄奢淫逸,可钱财从哪来?从百姓的身上一文一文的抠来。那些高大的楼阁从哪来?从百姓的血汗中来……”   曾相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贾师傅的话不大对。   “为了上等人享用这些,百姓需要献出自己的子女作为他们的奴仆,作为他们发泄的工具。还得被征发去为上等人建造楼阁,前隋是怎么倒的?”   原来如此吗?   李弘兴奋的道:“炀帝不惜民力,频繁征发大批民夫去修建运河,去营造东都……不管他的作为出发点好坏,仅仅不惜民力这一条就造成了阶级对立,随后百姓忍无可忍,加之关陇门阀蛊惑,纷纷扯旗造反。”   这孩子明白了。   我教授出来的孩子!   贾平安突然低下头。   大唐盛世要靠什么?   要靠观念的更新。   若是没有他的教导,李弘再仁慈也是个传统君王,他会按照传统帝王的手法去统御国家,随后进入历史怪圈……大唐一步步的走向衰亡。   “舅舅!”   李弘发现贾平安一脸感慨。   “没事,有些上火了。”   贾平安说道:“世间没有不灭的王朝,但我们能做的是什么?尽量延续这个大唐盛世,让这个盛世更久,更昌盛……这才是我毕生追求的事业,我希望这也能成为你毕生追求的目标。”   李弘起身,拱手,“谨受教!”   “赵国公。”   有内侍来了,“窦相在户部,请你一晤。”   窦德玄这是被口诛笔伐了吧?   等贾平安走后,曾相林突然说道:“殿下,奴婢觉着……奴婢觉着赵国公这番话,怎地有些离经叛道?”   李弘坐在那里沉思,闻言说道:“你等所谓的离经叛道,那个经,那个道,不是天下,而是上等人。背离了上等人的利益便是离经叛道?这才是舅舅所说的兴亡怪圈。   世人以上等人的利益为正统,践踏百姓利益,这必然会导致阶层对立。阶层一旦对立,国家就离衰亡不远了。不走出这个怪圈,谈何长盛不衰?”   他伸手,曾相林等人赶紧噤声。   李弘沉思良久,抬眸,眼神炯炯。   “王朝为何都是刚开始兴盛,接着衰亡?看看大唐,先帝在时制定国策兼顾百姓的利益,所以才有了贞观之治。到了阿耶时,依旧是顾及百姓,所以那些人才说什么永徽之治……”   李弘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王朝兴亡的规律。   “可若是让士族,让门阀,让那些豪族攫取了权力,加之帝王昏聩,他们会如何?他们制定决策时会以上等人的利益为重,如此百姓必然受损……天长日久民不聊生,阶层自然对立,随即烽烟四起。”   “这便是天下!”   少年站在那里,目光中多了崇敬之色。   “舅舅大才!”   ……   求月票,晚安! 第1122章 最喜坑人的便是贾平安   贾平安从未把希望寄托在帝后的身上。   李治和阿姐的观念根深蒂固,只能改善,不能彻底改变。   但李弘不同。   这个孩子有着仁慈的心,加之聪慧,辅以正确的观念,必然是大唐承前启后的一个帝王。   许多事你需要一个好的开头,立下好的规矩,随后子孙在这些规矩组成的框架中增补。   保持核心理念,坚持以民为本,这才是一个王朝强盛不衰的根源!   “百姓才是强盛的根源!”   背弃了百姓利益的王朝从未有好结果,秦汉皆是如此,晋就不用说了,纯属坑爹,一群把百姓视为猪狗的士族指点江山,把江山指点垮了。   李隆基时期,上等人盘剥百姓,背离了以民为本的理念,从那时起,大唐哪怕有几度小中兴,可依旧站不起来。   到了大宋,这个就不用提了。到了大明依旧一个样,随着立国日久,上等人自然而然的开始贪图享受,可享受的钱财和资源哪来?从百姓的身上盘剥而来。   这样的王朝自然会被百姓用脚投票,最终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这段话不只是告诫个人,更是在告诫上等人这个团体。   “赵国公怎地那么精神?”   户部的人觉得今日的贾师傅光彩照人。   “小贾,你弄的好事!”   一见面窦德玄就咆哮。   贾平安看了一眼后面的格子,我去,竟然只剩下了文书。   “你别想再卷走老夫的字画,做梦!”   “窦公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不过是拿了几卷字画罢了。”   贾平安坐下,不见外的吩咐道:“泡茶,要好茶。”   窦德玄气咻咻的摆手,“那卷先帝的手书老夫爱之惜之,被你觊觎良久,上次竟然趁着老夫不经意卷走了……”   “窦公寻我何事?”贾平安觉得气坏了窦德玄不妥当,赶紧换个话题。   窦德玄捋捋胡须,“那些人狂怒了。”   ……   “又加了一成铜?”   崔晨骂道:“窦德玄那个贱狗奴,竟敢如此吗?”   卢顺载长久以来的矜持也维系不住了,哪怕是贾平安当时坑了士族一把都没变色的脸,现在变色了。   “如此我等家族准备的大批货物岂不是砸在了手中?”   众人愣住了。   为了兑换户部的银币,这些家族,包括那些权贵和豪族都囤积了不少户部要的货物。   “又加了一成铜的银币值当吗?”   少量自然是值当的。   但大批量兑换绝壁亏吐血。   众人要疯了。   “窦德玄那条老狗!不得好死!”   “窦氏难道还能容忍这条老狗吃里扒外?”   “弄死他!”   “我等的货物怎么办?”   现场的气氛如丧考妣。   一个随从急匆匆的进来,“朝中刚出的决策,五年为期把麟德二年之前发行的银币全数回收,一枚换取新币一枚,五年后朝中不再承认麟德二年之前发行的银币。不管是赋税还是什么,都不可用这等银币支付。”   这是绝杀!   崔晨面色惨白,“我等家族中囤积了多少银币?多不胜数,原本都想着一直囤积下去,数百年也成。可此举一出,那些银币就不值钱了。”   原先那些家族囤积银币时都在嘲笑户部和朝中,甚至嘲笑银山的功臣贾平安,觉得都是在为自己做嫁衣。   贾平安一直没吭声,可此刻骤然一刀砍来,当初嘲笑的越凶的人,此刻越绝望愤怒。   “这是不给我等囤积银币之意!”   “可不囤积银币我等家族囤积什么?布匹?笨重的铜钱?还是那些放久了变味的香料?”   这些家族早已习惯了用银币来作为家族的储备货币,你让他们再回到当初储备布匹等物的岁月,他们会疯。   这就好比一个人每日开着跑车去上班,突然没了,让他每日骑自行车去上班,这人什么感受?   “不对!”   崔晨说道:“这手段老夫怎地有些熟呢?”   众人一怔。   崔晨说道:“这手段……从银山发现之后就开始布局,一步步把我等家族引了进来,就在我等得意洋洋时,他直接就掀了桌子……”   这是坑!   卢顺载脱口而出,“最喜坑人的便是贾平安!”   “他最喜布这等局,延绵多年才发作,让对手欲哭无泪。”   ……   银币开始出货了。   朝中花销用新银币,相当于朝中平白无故得了一笔超级巨款。   “小贾人不错。”   窦德玄摇身一变,变成了‘头号贾吹’。   “皇后,薛仁贵大军正在回转,赏功之事该考虑了。”   吴奎代表兵部提出了建议。   “赵国公呢?”   兵部不该是贾平安来禀报吗?   吴奎绝望的道:“赵国公早上来了一趟,说是修书到了要紧的时候,万万不敢耽误了,要静心……说完就走了。”   武后眼皮子狂跳,“知晓了。户部。”   窦德玄微微昂首,一股子得意洋洋的气息啊!   “皇后放心,赏功的钱财都准备好了。”   户部不差钱啊!   窦德玄得意之余,不满的道:“兵部能有什么大事?你等处置就完了,非得要拉上赵国公作甚?无能!”   可他是兵部尚书啊!   吴奎想辩驳,想愤怒,可面对宰相却缩了,悲愤莫名。   窦德玄吃水不忘挖井人,“此次银币加了一成铜,户部收益颇大,仅凭着这个就足以应付赏功还绰绰有余。”   武后心中欣慰,“只是寻常罢了。”   这等我家阿弟出息了,但我得代替他谦虚一下的心态很明显。   窦德玄却不满的道:“皇后此言差矣。先前宰执们面对银币被囤积的难题束手无策,赵国公出手不但解决了这个问题,还让户部多挣了一大笔钱,这可不寻常。臣看赵国公进朝堂也使得。”   三十岁的宰相,画面太美,武媚不敢想。   “那些人正在暴怒,对臣恨得咬牙切齿。”   窦德玄却有些得意。   沈丘来了。   “皇后,那些家族在抛售囤积的货物。”   ……   东西市此刻愁云惨淡。   一些商铺挂出招牌,以低于市价的价格抛售货物。   长安城中的百姓闻讯而动。   “别慌!”   人群中有人说道:“那些有钱人本想用这些货物来挤兑银币,扫空银币,朝中却多加了一成铜,这些货物就烂在了手中,他们此刻只能抛售……”   “那可是还能低一些?”   “定然能低一些,否则没人买都烂在了自己的手中,换不回钱财。”   妙啊!   长安的百姓马上呼儿唤女的回家了。   “咱们再等等。”   那些商人懵了。   “阿郎,百姓都回去了,说是等便宜些再买。”   “狡黠!”卢顺载的城府越发的压不住火气了,“如此再降些。”   “就怕他们贪婪,依旧不买。”   卢顺载怒斥道:“他们不买,那些商人见到便宜货,自然会买。”   是哈!   于是货物再度降价。   但……   一些男子正在东西市游走,一家家的进去传话。   “那些人的货物价钱再低也不能买。”   “为何?你哪的?”   有商人不满的道。   男子看着他,“我哪的不要紧,要紧的是别给自己招祸。”   商人不满的嘟囔,“凭什么不给我挣钱?”   他走了出去,就见一个个男子在商铺里进出。   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冷漠。   晚些商人们聚集商议。   “这些哪的?”   “不知。”   “看着浑身冷飕飕的,先前我问了一句就被呵斥,了不起吗?”   “老夫先前试探了一番,那人指着天上。”   商人们讶然。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那些货物不买也罢。”   “对,赵国公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怎么发财都成,但千万别发国难财,那不但可耻,还很危险。”   “走了。”   ……   “亏一些卖给商人们倒也何事,至少快。”崔晨觉得这都不是事,“另外,家中囤积的银币也得花销出去。五年期限,贾平安那个畜生,这等手段无需想就知道是他做的。”   “五年为期,过期不候,咱们家中的银币只能花销出去。”   卢顺载皱眉,“此事损失了一笔……”   叩叩叩!   有人敲门,崔晨不悦的道:“我等议事。”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很是坚定。   “进来。”   卢顺载沉声道。   门开,一个老人进来。   卢顺载起身,“二兄。”   老人皱眉看着他,“无能。”   卢顺载低头,“是。”   来人是卢顺载的二兄卢顺珪,他在士族中名气很大,连崔晨等人都起身,肃然相迎。   卢顺珪坐下,清瘦的脸上多了些不满,“你等在长安屡屡无功,此次更是折损了十余士族子弟,家中多番商议,让老夫来长安坐镇。”   三人羞愤欲死。   “那十余子弟令他们归家。”卢顺珪斩钉截铁的道:“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再无斗志。他们就算是不能再入仕途,可依旧能在家中教导子弟。咱们一代代的来。江山风云变幻,可我士族永远不变。我等可以蛰伏,但也能崛起!”   “是。”   卢顺载说道:“二兄,户部出了银币,竟然多加了一成铜。”   卢顺珪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那斑白的长眉动了动,“如此准备的货物全数无用,只能抛售。谁的主意?窦德玄这几年精于财务,不过这等狠辣的手段却不像是他所为。”   崔晨说道:“我等猜测是贾平安。”   “贾平安。”卢顺珪沉吟良久,“此人狠辣,善于布局。他乃名将,做事如征战,他既然出了手,必然还有后续……”   崔晨佩服不已,“朝中随即下令,以十年为期,十年后这一批银币即可兑换银子或是铜钱。”   “可在这十年中天下人早就习惯了银币,百姓不会去换,能去换的也就是我等家族和权贵豪族。”   卢顺珪抚须,“他不会这般简单,若是如此,十年后我等家族也能拿了银币去兑换银子铜钱,不亏。可老夫觉着……他会为此设置条件,譬如说每户只能兑换多少。我等家族人再多,可也没钱多。”   “隐户呢?”王晟觉得卢顺珪疏忽了这个,“咱们家中的隐户加起来数不胜数。”   卢顺珪看了他一眼,眼神平和,“贾平安视士族为敌,你以为他会坐视我等指使隐户去兑换?他只需一条……带着户籍来兑换,每户只能兑换多少,只能兑换一次……隐户并无户籍,你如何兑换?”   “好毒!”   崔晨一凛,“若是如此,这便是绝户计。”   卢顺珪屈指叩击案几,“茶水。”   王晟起身出去,“泡茶来。”   卢顺珪说道:“做事要把对手的手段想尽了,要往最坏处去想。此批银币囤积已然不能,货物要尽快卖掉,再便宜些也得卖掉……老夫始终担心贾平安会有更狠辣的手段在等着咱们。”   “已经令人降价了。”   泡茶的人还没来,报信的人来了。   “有许多人去东西市警告了那些商人,令他们不得采买我等的货物。”   “贾平安!”崔晨变色了,“这个畜生,手段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浪涛,一浪接着一浪,不给人喘息之机。”   卢顺载也变色了,“如此奈何?再降价!”   王晟沮丧,“只能如此!”   “再降价那些百姓定然忍不住,如何蛊惑他们也会买。”   茶水送来了。   卢顺珪低头看看茶汤,嗅了嗅,赞道:“一杯茶,一卷书,窗前坐半日,且与古人神交。醒来三五好友齐聚,饮酒欢笑,此人间至乐也!”   他轻啜一口茶水,“妙!”   那斑白的长眉微微一动,竟然有些惬意。   “不必卖了。”   卢顺珪淡淡的道:“货物全数收起来,大车带走,离开长安售卖。”   “可这一路人吃马嚼的花销不少啊!亏的更厉害了。”卢顺载不满。   卢顺珪再喝一口茶水,满足的叹息一声,“做事并非只论成败。两人相争,一方获胜,此刻你该做什么?打乱他的谋划,打断他的得意。我等家族差这些钱财吗?”   不差!   卢顺珪微笑,“贾平安定然是想看着我等家族再降价,如此长安的百姓就得了便宜,百姓得了便宜就会赞颂皇帝,而鄙夷我士族。为何要让他称心如意?”   崔晨恍然大悟,“我等宁可亏的更多也不卖,长安城中的百姓才将被劝走,如此就失望了。继而对皇帝等人生出不满。”   卢顺珪放下茶杯,平静的道:“我等家族纵横时,李氏不过是野人。论手段,我等家族历经数百年,经历的苦难不计其数,这只是小事罢了。”   “是。”   东西市那些商人接到了命令,随即把降价的牌子收了。   “宁可亏,也别卖给那些贱狗奴!”   “对,让他们空得意一场!”   马车一辆一辆的进了东西市,数目之多,看呆了那些商人和顾客。   这才是士族的手笔!   ……   “不在长安卖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有些讶然,随即问道:“谁的主意?”   沈丘说道:“卢氏来了个主持大局的,叫做卢顺珪。”   “此人如何?”皇后问道。   “此人老谋深算,果决。”   “是个对手。”贾平安说道:“他此举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宁可损失更大,也要让朝中受损。”   这是以本伤人!   “百姓会失望。”   武媚说道:“随后就会埋怨朝中。”   “那边大概也是这般谋算的,所以宁可以本伤人,也要给朝中一击。”   武媚问道:“可有法子?”   贾平安颔首,“有。”   ……   那些家族在东西市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被大车拉了出去。   “没了?”   几个妇人围着大车问道,“我们要买。”   车夫冷冷的道:“买个屁!滚!”   “不卖了!”   “想买?美得很!”   “竟然没了。”   消息传出去,百姓失望了。   就如同是后世没抓到大减价的机会一样,那种失落感啊!   随即就有人埋怨皇帝。   “上次降价就差不多了,可却有人说还差得远,让咱们等候,如今可好,等来等去没了。”   “多事!”   “能省好多钱啊!”   这事儿连李治都知道了,并关注了一番。   “听闻百姓有怨言?”   长安乃是首善之地,自然要以安定为第一要务。   皇帝躺下了,太子事儿也多了,此刻就充当了传声筒。   “阿耶,原先舅舅想再多坑些,可士族那边来了个卢顺珪,此人果决,就令人把货物尽数拉出长安,说是宁可亏多些,也不会让舅舅如愿。”   “这不是让他如愿,卢顺珪这话想说的是让不会让朕如愿。”   李治此刻觉得头痛缓解了些,“可这等话自然不能当着人说,所以就说了贾平安。欲盖弥彰,丑类罢了。不过手段倒是不错,若是早些年出仕,不为宰相也可为大将。”   李弘好奇,“阿耶,此人这般厉害吗?”   李治听到了寻寻的声音,伸手,寻寻趴在他的膝上。   李治轻轻揉着寻寻的头顶,“此人甫到长安就作出了这等决断,可称为壮士断腕,也算是逆势反击。这便是宰相大将之才。换个人怕是只能跟着你舅舅走,最终被他埋进坑中。”   李弘明白了,“若是没有此人,那些人会把货物的价钱降的更低,他们亏了许多,百姓得了好处就会赞美阿耶,这是一箭双雕,如今却被他破了。”   李治点头。   李弘好奇,“舅舅说还有法子,会是什么法子?”   ……   本月最后一天了,有月票的书友,求票! 第1123章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货物转运需两日。”   随行的管事不断送来消息。   “市场的商人在叫骂,说当初不许他们采买咱们的货物,如今好了,鸡飞蛋打一场空。”   崔晨看了平静喝茶的卢顺珪一眼,暗自生出了钦佩之意。   卢顺珪的名气不小,但很奇怪的是他竟然没出仕。   崔晨坐观了卢顺珪的手段,颇受震动,觉得此人若是出仕,宰相之才不消说,出将入相才是对他最合适的评价。   卢氏为何藏着这等大才而不让他出仕?   崔晨好奇,但知晓这是卢氏的秘密,旁人不得打探。   士族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外表看着高大上,可内里龌龊事儿却不少。谁敢去打探就是死敌。   想起崔氏内部的那些事儿,崔晨也难免唏嘘的想到了崔建。   崔建的才华不算差,但就是因为父亲去得早,亲近的人少,无人给他撑腰,所以科举出仕后无人帮衬,只能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的爬上来。   这便是放羊,把一些没指望的子弟丢在宦海中浮沉,家族不不搭理。多年后谁能爬起来,家族就会换个脸嘴,把他当做是核心人员来栽培帮衬。   这便是亲疏的界限,有的使用才华来划分,但更多是用背景来划分。   外面有的龌龊事儿,士族内部一点都不少。   都是人呐!   崔晨唏嘘着。   “此次贾平安功败垂成,反而带累皇帝吃了坏名声,他会如何?”王晟提出了这个问题,“莫要小觑此子,这些年来他的手段让士族吃了不少亏,上次更是不要脸,让崔建把士族伪造政绩的官员写出来,令自家表兄弹劾,我等家族因此损失十余官员。”   崔晨说道:“货物都没了,他难道能凭空变出来?”   卢顺珪说道:“他能有何手段?”   卢顺载说道:“二兄,此人谋划深远,一环扣一环,如今被你打乱了一环,却是难以为续了。”   卢顺珪并未自矜,淡淡的道:“且观之。”   “阿郎。”   一个随从进来,“贾平安以户部的名义召集长安商家。”   什么意思?   卢顺珪轻声道:“他把商家请了去,能如何?补钱让商人们降价?此举倒是有趣,不过会亏空不少。窦德玄能吃了他。不过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手段,好歹先把百姓的怨气消散了再说。中规中矩,有趣。”   崔晨说道:“咱们可能去采买?”   卢顺珪摇头,“他是官,百骑一旦出动,咱们的人就逃不了,到时候贾平安翻脸,你觉着他能做什么?”   卢顺载说道:“他会广而告之,说士族和百姓争利。”   “他就希望咱们的人混进去采买。”   卢顺珪淡淡的道:“可老夫怎会让他如意?”   ……   今日长安有头有脸的商人都来到了户部。   窦德玄蹲在值房里喝茶,顺带欣赏刚得的一幅字。   贾平安坐在对面,“窦公,谁的字?”   窦德玄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老夫的,怎地?老夫的你也要?”   “要啊!”   窦德玄:“……”   “老夫没你不要脸。”   “要脸作甚?”   二人调侃一番,商人们来了。   “老夫就不出去了。”窦德玄说道:“你弄出来的祸事,你自家收拾,老夫就帮衬一把。”   呵呵!   贾平安说道:“其实这是个机会。”   窦德玄冷笑,“你最喜挖坑埋人,可此事却无可奈何。商人逐利,你难道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降价?若是你敢强迫他们,回头皇后能把你吊在宫中毒打。”   “夏虫不可语冰。”   此刻外面有些嘈杂,贾平安起身出去。   百余商人站在庭院里,外面还有不少。   见到贾平安后,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赵国公来了,谨慎。”   “会不会逼迫咱们降价?”   商人们警钟长鸣,时刻准备婉拒。   贾平安说道:“做生意该如何做,我想没个定数,每个成功的商人都有自己的手段,譬如说薄利多销……”   铛铛铛!   赵国公要开始了,大伙儿小心!   众人的心中警钟长鸣。   “譬如说独家手段,譬如说女伙计漂亮,什么豆腐西施。”   众人不禁轰然一笑。   贾平安微笑道:“我原先也做过生意,后来懒了,就把生意交给了家中的女人,不是大事不管。”   贾氏的生意可不小,一个长安食堂如今依旧是长安饮食界的龙头,茶坊堪称是日进斗金,而酒坊挣钱也不少。   有人说贾氏有这三门生意就足以让贾平安成为大唐首富。   有人还算过,说贾平安早就是大唐首富了,只是此人不肯炫耀,所以一直不为外人知晓。   “如何做生意,我想我还是有些经验,今日便与诸位探讨一番。”   大唐首富要传授生意经了,众人赶紧收敛心神。   小贾这是何意?   值房里的窦德玄猜不到,顿时茶水也不香了。   “不管是什么手段,要紧的就是一条,广而告之,让自家的生意,自家的货物广为人知,可对?”   众人纷纷点头。   “这是第一个共识。”   贾平安轻松一笑,“譬如说陈家的葫芦头,店铺竟然在坊中……”   时至今日,原本坊中不得做生意的规矩渐渐松弛,老百姓想挣钱的心思远比官吏们压制商业的心思更为炽热。   “因为担心被抓,所以陈家的生意躲在了曲巷中,不为人知。可陈家的葫芦头味道好,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竟然广为人知,于是顾客盈门,这便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   赞!   商人们纷纷点头。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一回事,可若是酒香巷子还不深呢?”   这个问题很有趣。   “若是人人皆知呢?”   贾平安抛出了问题。   “想来陈家的生意会更好。”   这是必然。   “长安城中有多少商人我数不清,我都数不清,百姓如何能数得清?他们如何知晓自己最想买的货物在何处?”   “这便是广而告之的作用。”   贾平安说到这里,商人们已经是心痒难耐了。   “赵国公,可是有何手段?”   “还请赵国公赐教,若是能成,回头给赵国公弄个牌子,早晚三炷香供奉着。”   贾平安满头黑线,“该如何广而告之,这个问题各家都有手段,但最多见的还是吆喝,令大嗓门的伙计在门外吆喝,某某家的馎饦最美味,某某家的家具最坚实。”   “是啊!这手段高明啊!”   “老夫出了大价钱,这才寻了个嗓门大的伙计,每日他一吆喝,周围的商户都想骂人。”   贾平安笑了笑,“酒香也得要吆喝,这个想法不错,可在我看来,这等手段太粗糙,不,是太低级了。”   商人们情绪瞬间就上来了。   “赵国公难道还有好法子?”   “是啊!若是有,老夫洗耳恭听!”   “老夫经商数十年,走南闯北,这广而告之的手段也见识了不少,却发现就这等粗糙的手段最管用。”   “对了,当年华州竹器刚进长安时,那吆喝可是震动了长安城。什么大减价,大减价,大姐不嫁二姐嫁。走一走,瞧一瞧,华州的竹器最出挑。两文钱你买了不吃亏,两文钱你买了不上当……”   “走过路过、机会别错过。”   “全场清仓处理。”   那个老人问道:“敢问这些可是赵国公当年的手段?”   贾平安点头,问道:“如今他们喊什么?”   自从进了百骑后,他就渐渐和华州竹器那帮子人脱钩了,这些年更是没见过面。   老人说道:“好像是喊什么……”   一个商人说道:“如今他们喊的是华州遭灾,大家要回家救灾,清仓处理……最后三日。”   “好像去年就写着最后三日?”   “对,一直到今年,还是在吆喝最后三日,什么机会难得。”   贾平安捂额。   丢老子的脸啊!   “吆喝只是最低级的一等广而告之的手段。”   贾平安说道:“我想了个法子,譬如说你是卖胡饼的,就在包胡饼的油纸上写着店铺的名称和地址,你是卖首饰的,就在盒子的外面写着店铺名和地址……换而言之,一切商品都能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店铺名和地址,有人问何处买来,无需说什么东市某处,只管看着上面的名字地址来寻就是了。”   “妙啊!”   老人说道:“早些也有人如此,不过只是写着店铺的名字。加上地址却不同了,这便是广而告之。”   这只是最简单的手段啊!   有人问道:“可这等手段能引来的客人也有限吧。”   “是有限。”贾平安笑眯眯的道:“可若是无数客人买了你的货物,带回去之后,又会传给更多的人,那样如何?”   老人不解,“可如何能令无数客人来采买我等的货物?”   “事情不大。”贾平安说道:“若是想让无数客人来采买货物,唯一的法子便是降价。”   这……   众人默然。   老人说道:“若是如此却是个好法子,可如何能令无数客人前来?”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贾平安说道:“我和窦公筹划了一件事。”   老夫不知啊!   小贾这是想坑老夫呢!   窦德玄想起身,想想又作罢。   “罢了,此次算了。”   贾平安说道:“过一阵子就是三月三,户部准备在东西市组织一批商户参与此次活动,但凡参与的必须大减价……”   商人们的脸上多了不豫之色。   窦德玄捂额。   小贾这是想作甚?   无用的!   “但凡参加的商户都会得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三月三。”   商人们的眸中多了光亮。   这是独门啊!   一旦拿到手,这便是一种资质。   若是能让百姓都知晓,那就赚大发了。   “一次降价你等觉着会亏,可后续带来的客源将会把这些亏空填平,你等赚大发了!”   商人们躁动了起来。   一个商人问道:“可如何能让百姓知晓?”   “户部会在坊市大门处张贴告示,广而告之此事。”   窦德玄愣住了。   “户部的告示,三月三大减价,百姓动心……去了东西市,看着有户部牌子的就进去,随即蜂拥采买……”   “采买完了,若是觉着好,若是喜欢,就可通过留下的店铺名和地址再去采买……还能传播出去。”   窦德玄霍然起身,“这是数百商家集体大减价,能引来无数客人……妙啊!”   贾平安看着兴奋的商人们,矜持的问道:“谁想退出?只管说。”   谁特么想退出?撒比才退出!   一时的亏损换来的是广而告之,换来的是无数客源。   谁特娘的会退出?   里面的窦德玄赞道:“小贾的手段果然是发前人所未发,妙不可言呐!老夫看他就算是不为官,凭着经商也能震动朝野!”   ……   东西市忙碌起来了。   户部的官吏频繁进出,那些商户堆笑相配。   “不许虚标,不许明降暗升。”   户部的小吏警告道:“一旦被客人投诉,东西市就会来核查,但凡核实了,重罚。记住了,赵国公说了,要罚的那些弄虚作假的商家苦不堪言,悔不当初!”   商人满头汗,“不敢不敢。”   等小吏走了之后,商人苦笑,“老夫本想明降暗升的,可没想到赵国公竟然知晓这等手段,哎!”   有人疑惑,“赵国公怎地知晓这等手段呢?”   ……   后世那些挂着厂家关门,厂家破产,清仓处理,最后三日……等等招牌的店面,刚开始众人趋之若鹜,可渐渐的大伙儿发现不对劲……   卧槽!   你不是说最后三日吗,怎地过了三十日还在?   这等手段刚出来时颇为犀利,很是吸引人,等三日一过,一切真相大白。   “这等手段适合那等游商用,这里卖一阵子,那里卖一阵子,无需担忧被人揭穿。”   “先生,被揭穿也无事吧?”王勃说道:“游商换一个地方罢了。”   “你小子,越发的聪慧了。”   眼前的少年越发的不同于历史上的那个棒槌了。   那个棒槌为了装比可以得罪天下人,但自己却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所以最终落水而去。   而眼前的棒槌却犀利了许多,也刻薄了许多。   “先生,若是那些家族遣人来大批采买呢?”   “他们不会,也不敢。”   “为何?”   “此事户部盯着,东西市盯着,还有恶少盯着,但凡谁敢弄鬼,这便是送把柄,作死。那卢顺珪行事果决,不会犯这等错。”   贾平安很自信。   “阿耶!”   老二跑了过来,看着就是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   贾洪抹泪,“阿耶,阿娘说我好欺负,以后会难过。”   贾平安:“……”   贾洪爱自己的父母,所以很伤心,“阿耶,我好委屈。”   王勃轻声道:“先生,二郎是软弱了些,就怕以后被人欺负。”   贾平安叹息,“你阿娘只是哄你呢!二郎最是孝顺,阿耶和阿娘都欢喜。”   贾洪抬头,“真的?”   贾平安笑道:“真的。”   他笑的是如此的真挚,如此的纯净,让王勃也呆了一瞬。   他从未见到先生这般温柔过。   贾洪揉揉眼睛,“那我错怪了阿娘,阿娘好委屈,阿耶,我去哄阿娘。”   “去吧。”   贾洪一溜烟跑了。   王勃说道:“先生,二郎太过单纯了些。这个世道单纯的人没活路,不是被人坑害,就是被人糊弄。”   “是啊!有的人看到老实人不是说欣慰,而是鄙夷,随即想着如何能哄骗他。”贾平安说道:“不过我不担心这个。”   “为何?”王勃不解。   贾平安说道:“我觉着自己能再活四十年以上,二郎十余年后成亲生子,四十年后他的孩子也该二十余岁了,若二郎还是这般,我在临去前会留下交代,二郎家中让长子做主。”   王勃愣住了。   “原来这便是父亲吗?”   王勃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时间不禁痴了。   王福畴每月的钱粮都花销的干干净净的,看似没有规划,可那些钱花哪去了?   在王家吃第一。   只要有钱,王福畴总是会给孩子们买最好的食物、他认为对孩子们最好的食物。吃饱了才能考虑其它。接着便是穿着。王福畴担心孩子们出门觉着丢人,就给他们买上等的布料做衣裳,自己穿的和难民似的。   最后就是买书。   王福畴认为人一生中最值得购买的货物便是书籍。   书籍能带给人知识,能让人和先贤隔着时空对话,能让孩子们增长学识和见闻。   所以但凡还有余钱,他都会拿去买书。   一家子若是无事,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一起看书,鸦雀无声。   原来,这就是父亲吗?   贾洪一路跑寻到了母亲。   卫无双正在看账簿。   贾平安做了甩手掌柜,苏荷又不乐意管事,于是家中的事务都落在了卫无双的身上。家中事,外面的两个田庄,以及生意等等。   这些事儿换做是后世,加起来好歹也能算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CEO。   卫无双从刚开始的生涩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其间付出了无数心血。   “阿娘!”   卫无双闻声抬头,见是贾洪,就问道:“二郎可是有事?”   贾洪走近,抬头看着卫无双,严肃的道:“阿娘,你委屈吗?”   卫无双愕然,“阿娘为何会委屈?”   除非是卫无双无法解决的大事,否则贾平安一般不会干涉卫无双的事务,这是尊重。   有了家主的尊重,卫无双才能杀伐果断,不论是家中还是田庄,或是生意,没人敢不尊重她。   所以她不委屈啊!   卫无双笑道:“二郎这是为何?被谁欺负了?”   贾洪吸吸鼻子,“阿娘,你说我以后会被欺负,阿耶说你是哄我呢!阿耶还说你喜欢我,阿娘,是真的吗?”   卫无双柔声道:“是真的,阿娘最喜欢二郎了。”   贾洪欢喜的道:“那阿娘你若是委屈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卫无双良久说道:“好。” 第1124章 三月三   十几岁的少年说自己成熟了,几十岁的老汉说自己成熟了……   但你要问他们什么是成熟的标志,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结婚生子你才会成熟。”   这是贾平安给王勃的建议。   “责任和耐心,这两样非得要成亲生子后你才会真正的拥有。”   结婚后,两口子从热恋状态转换为共同生活状态,渐渐的从甜蜜变成了鸡飞狗跳,你得学会兼容,学会妥协和忍耐。   等孩子出生后,你整个人都会变。半夜孩子嚎哭你得爬起来照拂,老婆不下奶你得去想办法,老婆发脾气你得安慰,孩子病了你得随时抱着去医院,焦急的等待着……   几年下来,你整个人都变了。   王勃若有所思。   “不成亲多好!”   ……   三月三,上巳节,也有人称之为女儿节。   草长莺飞的季节,男男女女在城中,或是出了长安城游玩。   从周朝开始,三月三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情人节。   那时候没有婚介所,要想寻到自己喜欢的爱人,你就得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寻摸。   “阿耶,我要出去。”   大清早兜兜就换了新衣裳,带着人来寻贾平安。   “去哪?”   贾平安今日会很忙,所以没时间关注闺女。   “我约了二娘子,要去城外。”   “城外?”   贾平安皱眉。   “是呀!今日好些人会去城外,我和二娘子去看热闹。”   兜兜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龄,一脸兴奋的模样,而不是期待。   “不许乱跑,听从云章的安排。”   “知道了。”   闺女跑了。   贾昱也来了。   “阿耶,今日我和同窗要出去玩耍。”   “去哪里?”   贾平安渐渐火气上升。   贾昱觉得不妙,“去曲江池。”   “去吧。”   贾昱松了一口气,一溜烟跑了。   到了曲江池外,几个同窗已经到了。   “贾昱,这边。”   商亭招手。   几个同窗都穿了最得意的衣裳,商亭竟然还傅粉了。   “别傅粉。”   贾昱觉得有必要给他们说说傅粉的坏处,“傅粉只会刺激肌肤,再说了,男儿要白嫩作甚?男儿要的是学识和文武双全。”   “你这就不懂了吧?”商亭得意的道:“女人就喜欢白嫩的男子。”   傅粉历史悠久,目的也就是把人的脸刷一层白色的掩饰物。   贾昱摇头,不再劝说。   老爹说了,你干啥都行,晒成黑炭都行,就是别傅粉,不然回头打断腿。   今日曲江池人多的吓人,堪称是摩肩接踵。   “商亭,别乱跑。”   贾昱喊着。   前方有个小娘子,十岁左右的模样,正在惶然喊道:“阿姐!阿姐!”   商亭喊道:“小娘子,这边,别乱跑。”   这等时候跑散了有危险。   小娘子看了他一眼,却喊道:“你别过来。”   我是个好人啊!商亭一脸懵逼。   “小娘子。”   贾昱过去,“你阿姐在哪?”   小娘子靠近了贾昱,泫然欲泣,“阿姐方才还在和人说话,一转眼就不见了。”   娘的!   这是遇到了俊男就把妹妹抛弃了?   贾昱觉得不至于,“你阿姐叫什么?”   小娘子说道:“王小娥。”   “喊!”   几个少年齐齐高喊,“王小娥!”   “王小娥!”   很快,一个少女就惶急的挤了过来,见到小娘子后就呵斥,“你怎地就走丢了?”   “阿姐!”   小女孩嚎哭。   少女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凶巴巴的道:“叫你跟着我,牵着我的衣袖你不听,这下好了吧?”   小女孩指着贾昱,“阿姐,多亏了这个小郎君。”   少女福身,“多谢小郎君。”   “应当的。”   贾昱拱手。   商亭郁闷,“为何都信你,却不信我呢?”   他忍不住问了小女孩,“小娘子,为何不信我?”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站在阿姐的侧后方,牵着她的衣袖说道:“你油头粉面的,不是好人。”   ……   三月三,朝中许多官员都去了曲江池。   “饮酒!”   酒杯缓缓顺着水流停在了上官仪的身侧,他拿起酒杯饮了。   随即就是作诗。   多年前的兰亭中,书圣等人玩的也是这个,最后留下了书法史上的传奇之作,兰亭集序。   ……   贾家自然也要参加这样的活动。   贾平安本想让两个婆娘自己去,可最终却拗不过,只能带着她们去了曲江池。   一家子寻了块地方坐下,把携带来的酒菜摆好,看着人头攒动,缓缓说话。   有人说道:“户部张贴告示了。”   “什么告示?”   “今日东西市弄了什么三月三的大减价。”   “大减价?”   “去看看。”   今日长安城几乎是倾巢出动,在各处游玩,此刻有人在各处宣传一件事儿。   “户部主持,东西市最出色的数百商家参与,保证大降价……”   ……   半个时辰后,东西市涌来了大量的客人。   “看好了,但凡挂着三月三牌子的便是大降价的商户。”   “但凡发现有人假降价,只管向市场官吏举报,重罚!”   百姓们涌进了商铺里,顿时就炸了。   “竟然这般便宜?”   一件件货物摆放着,边上的木牌子上写着价钱。   关键是许多货物都有了标识,谁家的,地址在哪。   “只管买,有问题就照着这个地址来寻老夫!”   商人得意的道:“若是不好,老夫全赔!”   疯了。   没多久东西市就成了人海,市令担心出事儿,可金吾卫的来了。   “赵国公说今日怕是会出事,我等早有准备。”   后世的大减价太多了,譬如说商场开门后,最前面的百名顾客将得到最大的优惠,或是前一千名,由此引发半夜排队,开门钻卷帘门……   由此引发了许多事儿,贾平安门清。   一个个百姓背着大包小包,喜笑颜开的出来了。   官吏们在喊,“陛下知晓百姓艰难,就令户部弄了此次大减价。”   “陛下万岁!”   得了便宜的百姓高呼着。   “还有,这等大减价……每年都有。”   “每年都有?”   “对,每年都有!”   ……   “陛下,户部弄了个三月三的大减价,东西市如今人头攒动,金吾卫去维持秩序,伤百余人……”   靠坐着的李治不敢相信的抬头,哪怕看不清王忠良,他依旧呵斥道:“胡说!”   王忠良说道:“奴婢不敢。”   沈丘来了。   “陛下,东西市方才涌入许多人,金吾卫将士们进去维持秩序,伤了不少人。”   李治愕然,“朕的无敌虎贲竟然在长安城中打了败仗?”   “陛下。”   皇后来了。   “这是为何?”   李治皱眉问道。   武媚笑道:“平安和户部联手,在东西市弄了个三月三的大减价,说是什么购物节?引发了百姓抢购。”   李治冷着脸,“这是想弥补百姓吧。可逼迫商人了?”   虽说大唐商人地位低,可也不能无故盘剥他们。   沈丘犹豫了一下,“陛下,就在先前,一群商人闹事。”   果然!   李治火气起来了。   “为何?”武媚问道。   这事儿是贾平安一手策划的,说是万无一失,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问题。   沈丘说道:“那些商人想加入这个所谓的购物节,可户部说了,明年再来,那些商人眼红别人的生意,就聚集闹事。”   李治:“……”   武媚心中欢喜,“此事是平安一手谋划,说是能让长安人每年都倍感期待。”   ……   卢顺珪今日也来到了曲江池,和卢顺载等人饮宴。   宴席就在水边,有人在上游处放酒杯,酒杯一路飘荡过来,停在谁的身侧就是谁喝。   “二兄,该你作诗了。”   这一杯酒却停在了卢顺珪的身边,他笑着饮了,随后抚须,缓缓吟诵了一首诗。   众人轰然叫好。   斜对面有人喊道,“谁在作诗?”   这边回复,“范阳卢氏。”   这是名号!   那边有人起身拱手,却是上官仪。   “此人诗才了得。”卢顺载低声道。   卢顺珪微笑道:“诗赋乃是小道,玩耍罢了。”   王晟说道:“我等士族子弟从小就学做诗赋,及长科举,自然能远超同侪。”   以往各地的州学县学里的先生水平差,而士族子弟从小就有名师教导,更有远超外界的各种资源辅导,于是到了科举时,士族子弟就是碾压般的优势。   所以有人说科举反而给了士族机会。   “上官仪此人油滑,看似皇帝的忠犬,可却不得罪人。”   崔晨不屑的道:“此人难成大器。”   “他已是宰相了,还要如何大器?”   卢顺载看了二兄一眼,“二兄这等大才却只能在……”   “住口!”   卢顺珪喝住了他,然后举杯:“诸位,今日出游,只说闲事。”   众人举杯,把这个话题岔开。   “阿郎。”   王晟的随从来了,“外面有人说户部弄了什么三月三的大减价。”   王晟笑道:“这是想弥补百姓没能采买咱们货物的损失?”   崔晨也笑了,“可如何大减价?难道逼迫商人?哈哈哈哈!”   “那就有热闹看了。”卢顺载说道:“商人定然不愿如此,户部能如何?补贴?朝中补贴钱财让商人大减价,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诸位,当以诗赋记之。”   众人轰然大笑。   随即就是饮酒作诗。   卢顺载看到对面的上官仪那边女人不少,就说道:“上官仪倒也会享乐。”   卢顺珪淡淡的道:“世间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东西市大减价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是真的。”   “户部弄的,价钱好便宜!”   曲江池躁动了,那些百姓纷纷往外走。   “去看看。”   卢顺珪点头,有随从急匆匆的跟着人流去了。   “难道窦德玄真敢补贴?不对,若是户部要出钱补贴,必然要经过宰相们同意,你们看,上官仪看似茫然,可见并不知情。”   “那就是逼迫!”崔晨冷笑,“窦德玄好大的胆子,咱们的人盯着,随机弹劾。”   卢顺珪颔首,认可了这个作法。   曲江池的人越来越少了。   贾平安一家子也乐得如此。   “无双,饮酒。”   苏荷举杯。   卫无双说道:“少喝些,免得醉了。”   先前有个贵妇喝多了,吐了一地,最后还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   苏荷得意的道:“这是果酒,喝不醉。”   贾平安也在喝果酒,两个小儿子在边上玩耍。   这便是踏春。   包东来了。   “国公,东西市那边人头攒动。”   “我知道了。”   ……   “阿郎!”   卢顺珪的随从来了。   “如何?”   卢顺珪问道。   随从说道:“东西市数百大商户门前拥挤,以至于金吾卫在维持秩序。”   “可是强迫?”卢顺珪问道。   “不知。”随从说道:“每个商户的门外都挂着木牌子,上面写着三月三,说是户部给的,有这个牌子的商户便是大降价的商户。”   “商人们可是怨声载道?”   随从摇头,“都很是欢喜。”   “不对啊!”   众人不解。   “看,我买了这个。”   一个少年拎着一坛子酒水来了,欢喜的道:“便宜了三成呢!”   卢顺珪笑着道:“少年郎可能过来?”   少年和同伴正在显摆,闻声看去,见这边都是气度俨然的老人,就过来行礼。   “知礼的少年。”   卢顺珪先赞了一句,随后问道:“少年郎可知为何降价?”   少年说道:“说是陛下仁慈,专门弄了这个什么购物节,让百姓占便宜。”   皇帝的名声挽回来了。   卢顺珪笑道:“商人逐利,那商家愿意亏钱?”   少年摇头,“这个不知。”   卢顺珪颔首,“那你可觉着有何不同?”   他觉得这事儿里面有些蹊跷。   少年说道:“老丈请看。”   他把酒坛子贴着纸的一面转过来。   “以往上面只有酒水的名字,可如今却还有商铺的名字,和商铺的地址。”   这是何意?   卢顺珪等人毕竟不是商人,真的懵了。   “多谢了。”   “客气。”   少年转身,和同伴们在下游处喝酒。   少年人热闹,欢笑声不绝于耳。   “真是羡慕啊!”   卢顺载叹道:“让老夫想起了少年时,那时二兄还时常带着我出去寻友人……”   卢顺珪说道:“都过去了。”   “好酒!”   少年那边有人说道:“这酒水不错,回头我去买一坛子回家,对了,这商铺在何处?”   “这里有地址和店铺名字,你只管去寻。”   “王氏美酒,好,回头我就去寻。”   东西市很大,曲巷无数,除非是经常去逛的人,否则许多人都会忘记上次自己买东西的地方。   卢顺珪若有所思。   “让咱们的商人来一个。”   有人去召唤,午时之前来了个商人。   “这是广而告之!”   商人眼中有敬畏之色,“户部的牌子让客人放心,以为这家商户有户部背书。”   崔晨问道:“可商人为何愿意亏钱?”   商人苦笑,“这便是户部手段的高明之处。大减价看似亏了些,可客人多啊!”   崔晨不解,“客人多就亏得多,为何还心甘情愿?”   是啊!   客人来的越多,商户不就是亏的越多吗?   商人说道:“崔公不知,这看似亏损了,可客人买了便宜的货物去,下次他还想再买去何处?自然会去这家商户。更要紧的是,他们的货物都写着商铺地址和名号,一传十,十传百,物美价廉的好名声就传了出去,引来更多的客人,这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这阵子的亏损,换来以后挣大钱的机会,谁不干?”   崔晨愕然:“……”   “亏损换来了名声?”王晟茫然。   商人说道:“对,亏损换来好名声,好名声换来更多的客人,这便是广而告之的花费,值当!”   “广而告之的花费?”   卢顺珪恍然大悟,“如此商户自然踊跃参与。”   卢顺载苦笑,“二兄,此事一成,商家都夸户部好……”   商人说道:“那些商人和百姓都在夸陛下好呢!”   尼玛!   王晟忍不住想骂人。   “咱们宁可亏更多的钱也要把货物拉出长安,百姓埋怨皇帝,也埋怨咱们,可好歹是两败俱伤。如今这什么三月三一出,皇帝的名声瞬间好了,商人也得了好处,百姓更是得了最大的好处……都得了好处,咱们呢?”   前阵子的壮士断腕白瞎了。   卢顺珪平静的道:“这手段堪称是高明。那日货物出了长安城,老夫想了许久,觉着贾平安再无手段来扳回局面,没想到他却另辟蹊径,好一个三月三,好一个贾平安!”   “是他做的!”   崔晨深吸一口气,“贾平安做生意的手段了得,当初把华州竹器卖的风生水起,自家做生意更是日进斗金。”   王诜苦笑,“窦德玄没有这等手段,唯有贾平安。”   卢顺珪问道:“贾平安可在东西市?”   商人摇头,“并未看到他。”   “他在前面。”   一个随从说道:“阿郎,贾平安一家子就在前面。”   卢顺珪起身,“老夫去见见此人。”   卢顺载说道:“二兄何必如此……”   卢顺珪说道:“胜败乃常事,老夫却对贾平安此人颇感兴趣。”   众人起身,跟着卢顺珪去了前方。   “卢公他们来了。”   上官仪起身相迎。   一番寒暄后,卢顺珪说道:“老夫告辞。”   不是来寻老夫喝酒的?   上官仪的热情用错了地方。   卢顺珪等人到了贾家那边。   “很年轻!”   卢顺珪颔首,“老夫卢顺珪!”   ……   有月票的书友,最后几个小时了,恳请投给大唐。 更新公告,兼完本计划   大唐差不多560万字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   按照计划,这本书也到了尾声,将会在本月月底完本。   累惨了,每日一万五更新保持到了现在,爵士真的累的见到键盘就木然。   颈椎难受的厉害,坐下就下意识的弯曲下去,直起来却觉得不自在,这难道是要进化成思考者?   腰也不大舒坦,但还能坚持。   最头痛的是视力一步步下降,为此爵士想过许多法子,什么护眼模式被证明对我没用;什么防蓝光眼镜带几天眼睛不舒服;什么减少看手机的时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依旧作用不大。   我这么帅的一个大叔,你说要是带上眼镜会多难受?   码字带来的毛病很多,怎么坚持到现在的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恳请书友们见谅,你们的爵士想放松一下。   所以从八月一号开始,每日更新两章,每章五千,依旧日更一万。   感谢大伙儿的支持,拱手!   最后,求一波月票啊!   让大唐的完本月好歹也好看些。 第1125章 这便是我的父亲   更新时间调整为每日:12点和19点。也就是取消了早上九点那一章。   ……   范阳卢氏起始于汉末时的卢植。   卢植乃是大儒,更是名臣。在汉末那个纷乱的环境中,卢植的品格就像是一束光,和管宁、郑玄等人一起成为了一股清流。   祖先有名气,子孙就沾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   “见过卢公。”   贾平安行礼,“请坐。”   卫无双等人把羃䍦盖上,随即福身。   这是礼节。   除非是面对李义府那等人,否则哪怕对方是对手,该给的礼节得给,这才是礼仪之邦。   当然,要是面对外藩人,贾平安又是另一个模样。   卢顺珪坐下,品尝了一杯酒水,赞道:“人说天下美酒在贾氏,老夫今日信了。”   贾平安微笑,“天下最尊贵的是百姓,是帝王,卢公这话说的,是想为贾氏挖坑吗?”   卢顺珪笑道:“博君一笑罢了。”   贾平安微笑,“范阳卢氏纵横数百年而不倒,可是想学杨氏?”   卢顺载勃然大怒,可卢顺珪却指着贾平安大笑了起来。   “果然是杀伐果断的赵国公,不肯吃亏。”   这是试探,试探贾平安的性子。   卢顺珪洒脱的举杯,“老夫谢罪。”   他一饮而尽,神采飞扬。   “老夫才将到了长安不久,就听闻赵国公少年有为,一直想见见,今日倒是缘分来了。”   眼前的老人一到长安就给了贾平安一个巨大的麻烦,堪称是逆袭。   贾平安看着卢顺珪,微笑道:“卢公前阵子给我出了个难题,可有补偿?”   卢顺珪笑道:“今日不是补偿?”   “不够啊!”   贾平安微笑。   卢顺珪眯眼,“一日不够?”   贾平安摇头,“自然不够。”   卢顺珪问道:“多少日?那些商贾可能支撑住?”   贾平安说道:“持续十日。”   购物节怎么说也得十日啊!   卢顺珪看着他,“少年可畏。”   我三十了!   贾平安含笑。   “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可为忘年交。”   卢顺珪微笑,“老夫久在卢氏坐井观天,以为天下不过如此,和你交手一次,却倍感惬意。以后会如何?老夫竟颇为急切。不过在此之前,赵国公,饮酒!”   二人举杯。   “好酒!哈哈哈哈!”   卢顺珪放下酒杯,问道:“小贾以为人性如何?”   贾平安说道:“人性本恶!”   崔晨摇头。   卢顺珪却点头,“善!”   “人如兽类,在丛林中觅食,遇到了对手就得厮杀。饿了就会去抢夺别人的食物,会去杀了同类作为食物……”   卢顺珪叹道:“人与兽差异何在?老夫以为在于后天的培育,让人知晓礼义廉耻,让人知晓何事不该做……这便是儒学之用,小贾以为如何?”   贾平安点头,“律法只是定下了做人的底线,而道德便是律法的补充,用道德来约束人,用律法来威慑人,有的人会受道德熏陶,有的人却不能,这些人就得用律法来震慑!”   “好!”   卢顺珪目光炯炯的看着贾平安,“小贾以为道德可为圭臬否?”   贾平安摇头,“道德虚无缥缈,可用,但不可奉为圭臬。”   “为何?”卢顺珪倒酒,酒壶却空了,他冲着卫无双笑道:“小娘子且去为老夫弄一壶酒来,回头老夫以字相谢。”   卢顺珪的字名满天下!   卫无双起身拿了酒水过来,“卢公客气了。”   “是个大气的娘子。”   卢顺珪大把年纪了,少了许多避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痛饮起来。   贾平安说道:“人一旦把道德奉为圭臬,必然就会导致扭曲,引出许多故事,譬如说用扭曲的道德来约束人,让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名为君子,实为伪君子。”   卢顺珪讶然,“为何如此?难道道德是累赘吗?”   贾平安举杯,“当人间奉道德为圭臬时,必然是从上到下都是如此,人人口中都是道德仁义,可人性本恶,当可供利用时,道德也是他们的工具。”   所谓的道德暗指儒学。   崔晨变色,“赵国公此言大谬,难道新学就不会变成工具吗?”   贾平安说道:“新学乃是实用之学,张扬的乃是进步。而进步踏踏实实的,必须要肉眼看得见。譬如说一辆马车,我说进步了,乘车人自然知晓是否进步。而儒学张扬的是什么?道德君子,一味强调道德的学问必然会引发无数问题……缺什么补什么。”   崔建红了老脸。   “崔公难道敢说自己就是君子吗?”贾平安似笑非笑,“崔氏传承多年,崔公学问精深,想来应当修炼到了那等境地了吧。”   “修炼?”卢顺珪一怔,赞道:“妙哉!这可不正是修炼?修国修身,修自家,哈哈哈哈!”   “修不了!”   “为何?”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老百姓吃饱了,再用道德去熏陶他们,事半功倍。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吃了上顿没下顿,什么道德?还不如刮屁股的厕筹!”   “此言有理。”卢顺珪举杯痛饮,“所谓道德君子,不过是许多人为了彰显自己而弄出来的名堂。这世间可有君子?”   贾平安和他齐齐摇头。   “但凡人还有欲望,就不可能存在君子!”   卢顺珪看着贾平安。   妙啊!   贾平安从未在大唐遇到过如此与自己契合的人。   他举杯。   卢顺珪举杯。   “哈哈哈哈!”   二人饮尽杯中酒,不禁放声大笑。   苏荷看着他们笑的畅快,不禁纳闷,“无双,他们是对头吧?”   卫无双点头。   “那为何还笑的这般痛快?”   “只因知己难求。”   卫无双知晓贾平安懒洋洋背后的那种孤独。   她不知晓自家夫君的才学究竟是多么的厉害,但却知晓自家夫君不时冒出来的观点和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但今日他却和卢顺珪契合了。   二人一顿痛饮。   “回头来寻老夫饮酒!”   卢顺珪醉醺醺的起身,卢顺载赶紧过去扶着他。   “二兄,你和他饮酒……”   “你懂什么?”   卢顺珪打个酒嗝,“每个人看这个世间的眼光都不同,不同就会生出矛盾。所谓友朋,所谓志同道合,便是看这个世间的眼光差不多,老夫大半生从未遇到过知己,今日却遇上了,哈哈哈哈!”   “你我都是异端。”   身后的贾平安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异端,哈哈哈哈!”   卢顺珪被搀扶着远去。   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以及他的几个同窗。   “那是士族的人。”   “他们竟然和赵国公饮酒。”   “还言笑晏晏。”   “惺惺相惜?”   贾昱被老爹看了一眼,赶紧回身道:“走了,我们去别处转转。”   商亭说道:“等等,我想和赵国公说句话。”   他冲了过去,行礼,涨红着脸问道:“赵国公,我是算学的学生商亭。”   贾平安有些醺醺然,“算学的学生啊!可是有事?”   商亭说道:“我一直不解,人这般苦读这般辛苦是为何?”   贾平安说道:“若是说读书只是为了自家,那是狭隘,但你要说读书只是为国,那是空话。可人要立志。你要告诉自己为何读书,家国天下,顾好自己的家,国家昌盛时,要努力做事;国家衰落时,要站出来,要为天下尽力。但尽力并非只是呼喊,而是要踏踏实实的去做,身体力行。新学就是在教你等踏踏实实的做学问,踏踏实实的做事。”   商亭束手而立,“谨受教。”   “人不能无志向。”贾平安最后说道:“对于你等少年,我有一番话。”   连贾昱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自家老爹的话。   贾平安说道:“少年人要立大志,立长志,而非常立志。大志并非是说要盯着什么将相,而是要给自己一个目标,譬如说做一个对大唐有益的人,譬如说要为大唐盛世添砖加瓦,譬如说要学医为民解病痛,譬如说做工匠要做出世间最出色的兵器,譬如说做农人要耕种出最高亩产……”   “何为立志?人活着必须有志向,否则便是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寻常人立志多半是想要荣华富贵,金钱美人。但我希望你等能大气些,作为新学的少年,你们应当以家国为己任。”   贾平安指指对面的游人,“看看,这份安宁和幸福看着是不是很惬意?”   众人点头。   “可在大唐的疆域之外,有无数异族正盯着我们,他们此刻暂时蛰伏着,就如同受伤后舔着爪牙的野狼,就等着大唐衰弱的那一日……可还记得魏晋时的惨烈?”   商亭点头,“魏晋时,汉女白日为军粮,夜里被蹂躏……汉儿沦为了畜生。”   贾平安说道:“若是我们只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问不顾,什么大唐,什么敌人,与我无关。抱着这样的志向,大唐只会不断衰弱。”   “若是这一切都不变,汉儿迟早会再度沦为两脚羊。”   贾平安下了这个定论,边上有人说道:“赵国公,大唐盛世煌煌,何来的两脚羊?”   贾平安一看是上官仪,就说道:“上官相公可知晓兴替吗?可知晓盛极而衰吗?可知晓这一切为何吗?”   上官仪喝多了些,“老夫当然知晓,不过……”   “不过什么?”   贾平安笑了笑,“不过知晓了却不知如何逆转这个王朝兴替的怪圈,于是得过且过。”   上官仪干咳,“赵国公这话……”   贾平安撇开他,对商亭等人说道:“为何王朝会不断兴替?我时常说要读史,读史时研读帝王将相之余,要去看王朝兴衰。去寻找其中的规律。”   这个题目老大了,竟然引得许多人倾听。   哥这也算是公开演讲了吧。   贾平安觉得公开这么一课也好。   “为何王朝都是盛极而衰?”   众人安静了下来。   赵国公要教大伙儿读史书的法子了!   “王朝规律几乎都是如此,前朝无道衰亡,江山处处烽烟,百姓流离失所,死于沟壑之中,千里无鸡鸣。”   新城今日跟着一群贵妇出来踏春,也玩了一把曲水流觞。众人微醺,就说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附近。   “是赵国公,咦!他竟然开讲王朝兴衰?这可是好机会,可惜孩子不在,否则定然要让他倾听。”   “咱们听了回家转述就是了。”   新城站在侧面,双手交叠抱腹。   “新朝建立时,人口损失大半,田地多荒芜,随即帝王劝耕,百姓人人有田地耕种……”   大唐也是如此。   “此刻人各其职,加之一群开国悍将坐镇,于是战无不胜。”   “大唐就是如此。”一个贵妇说道。   “这一段便是扩张期,大军不断征伐,把敌人驱赶的远远的。”   “这是大汉吧。”有人说道。   “周边安定了,所谓安居乐业便是如此,随后百姓努力耕种,努力生育,渐渐人口就多了。”   “此刻财富渐渐增多,君臣也渐渐失去了先辈进取之心,贵人们安于享乐,丝竹声不断……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为了满足这些贵人享乐之需,官吏们如狼似虎,四处盘剥百姓。那些豪族,那些家族都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口的吞噬掉百姓的血肉……只为了一己之私。”   那群贵妇人面色难看。   “赵国公这话说的。”   新城淡淡道:“说的没错。”   贾平安说道:“王朝到了这等时候,几乎是不可逆的会走向衰亡,你等可知为何?”   众人摇头。   “国家大权掌握在贵人的手中,当他们耽于享乐时,他们会如何处置政事?从村正到官吏到宰执,他们处置天下政事时想的是什么?”   “为自己和自己那伙人挣钱!”商亭大声说道。   “对。”贾平安欣慰不已,“他们会想着为自己和家族牟利。天下的利益就那么多,他们能牟取的利益都已经到手了……可他们的欲望依旧无止境,最终只会把目光投向百姓。”   “如此,他们在处置政事时,他们在制定治国方略时,出发点就是为了自己这个群体牟利。他们站在了百姓的对面,疯狂撕咬百姓的血肉……”   有人悚然而惊,“此人说的可不是前汉?”   “百姓的日子越发窘迫,当他们整日劳作也填不饱肚子时,当他们只能卖儿鬻女时,他们就走到了绝路之上。既然都是活不了,那为何要让那些贵人得意?不如去厮杀,去打翻这个江山,让这个不公平的王朝覆灭!”   “赵国公!”   有人惊呼。   担心了?   贾平安笑了笑,“王朝兴亡的根源就在于贵人们理政治国时,屁股坐在了他们自己一边,把百姓视为牛羊。当贵人们和百姓渐行渐远时,双方就对立了。我把这叫做阶层对立。”   “阶层一旦对立,贵人们和百姓就成了对头,若是日子还过得去,那就将就过下去。若是日子艰难,那些百姓会毫不犹豫扯起大旗,造这些贵人们的反!”   商亭听的浑身颤栗,“先生,我明白了。”   贾平安笑道:“你来说说。”   商亭说道:“王朝兴替的主要缘由便是贵人们一心为自己牟利,当百姓忍无可忍时,自然会扯起反旗,打烂这个江山。要想阻拦这个规律,唯一的法子就是执政者把屁股坐在百姓一边……不,把屁股坐在天下人的一边,而非是坐在贵人们的一边。”   赞!   贾平安笑道:“去吧!”   商亭回身走过去,欢喜的道:“贾昱,我说的可对?”   贾昱点头。   “赵国公这话却是偏颇了。”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拱手走出来,“天下就那么大,钱粮就那么多,难道还要均分了不成?”   “何为执政者?”贾平安说道:“执政者的职责是什么?执掌国家之权,一边对外,一边对内。对外当令异族丧胆,对内该做什么?执政者调理阴阳之余,最重要的一个职责便是监督!”   “监督?”   读书人不解。   贾平安点头,“对。执政者要盯着这个天下,盯着这个天下的所有群体,当一个群体凌驾于整个天下之上,只顾着为自己牟利时,执政者要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把他们拍下去。这便是制衡!”   读书人拱手,“不可阶层对立吗?”   贾平安点头。   读书人仔细想了想,“前汉时,贵人们骄奢淫逸,盘剥天下,最终江山崩溃。前晋时司马家只顾着内斗,只顾着哄那些士族,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崩溃。前隋时炀帝一意孤行,耗光了民力,最终民怨沸腾……我明白了,所有的弊端都指向了一个问题,执政者的屁股坐在了贵人那一边,不顾百姓死活。”   商亭说道:“王朝兴衰的根由,便是看执政者的屁股坐在了哪里!”   贾平安起身,“今日尽兴而归,走了。”   贾昱缓缓看向周边。   那些人默然看着他的父亲,目光中蕴含的味道难以言喻。   但却无人反驳。   这便是我的父亲!   一股骄傲涌上了心头。   我要做阿耶这样的人!   一群贵妇默然。   她们看到贾平安俯身抱起了贾洪,笑眯眯的说着什么,两个妻子走在他的两侧,另一个孩子被牵着,一家人就这么缓缓远去。   一个贵妇说道:“赵国公说的有理,可咱们既然做了贵人,难道不该享受?”   “是啊!咱们的夫君做了高官,有了爵位,家中有了无数良田,难道不该享用?”   “赵国公说的是贵人贪得无厌。”新城觉得这群人的屁股都坐在了自己这一边。   “我等何曾贪得无厌……”   新城看了她腰间的顶级玉佩一眼,还有那一身耗费许多钱财才能打造出来的长裙。   “贪欲无止境。”   ……   贾平安的这番话炸了。   贵人们在咒骂。   “百姓活着便是种地做工匠,服侍我等。他贾平安说什么执政者该把屁股坐在天下人那边,他站在了哪一边?贱狗奴!”   ……   月初,求月票啊!啊!啊! 第1126章 君臣之间的交易(感谢“断橋残雪”成为本书新盟主)   “天下之大患在于贵人!”   曲江池里,上官仪喝多了在狂笑。   ……   兜兜和王蔷正在城外的一处别业里。   今日的主人是她们一个手帕交,接待她们的地方是一处水榭,里面坐着的全是少女。   兜兜很王蔷坐在一起,二人先品尝了小菜,很是清爽。   “厨子很不错。”   兜兜一脸自信。   边上的少女问道:“兜兜你难道是美食家?”   王蔷说道:“你想想炒菜是谁弄出来的。”   少女恍然,“对了,想来贾家厨子的厨艺能独步长安城吧,兜兜,何时请我们去你家做客?”   嗯……   兜兜在皱眉想,“我很想的啊!只是你们不上课吗?”   “上课?”   “是啊!我每日都要上课,今日上巳节,这才放了一日的假。不过……”兜兜想了想,“要不我告假一日,专门请你们去做客?”   “好啊!”   众人都欢喜应了。   “都说赵国公家看着不起眼,可内里却颇有玄机,我一直想去看看。对了兜兜,可能见到赵国公?”   兜兜点头,“阿耶在家就能见。不过你见阿耶作甚?”   少女微笑,“传闻赵国公文武双全,杀人不眨眼之余,还能作出最令女儿家动容的诗赋,我便想见见。”   “那就明日吧。”   兜兜很是大气的答应了,但却担心阿耶不给假。   “定然会给的。”王蔷给她分析,“你都许久未曾在家请客了,赵国公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管说。”   嗯!   那就明日。   兜兜想清楚了,就放开吃喝。   “兜兜可要喝酒?”   主人家李钰来了,满脸通红,“我刚才好忙,被那些妇人抓住问话,多大了,读了什么书,可会针线,可会安排饭菜……我真是受不了。”   “我不喝酒。”   兜兜很坚定的道:“阿耶说了,十八岁之前不许我饮酒,十八岁之后可喝一些淡酒果酒,不过不可醉。”   “曲江池可热闹了。”   一个侍女进来,“方才赵国公一番话,说什么……王朝兴替的缘故,好些人叫骂呢!”   兜兜一愣。   王蔷说道:“赵国公定然有道理。”   李钰起身,“我去问问。”   兜兜鼓着脸,“定然是坏人在说阿耶的坏话。”   李钰去了许久才回来。   “赵国公说王朝兴替的缘故就在于执政者的屁股坐在哪里。坐在贵人一边,王朝衰亡不可避免。坐在天下人一边,王朝兴盛延绵……”   呃!   一群少女孩哪里懂这个。   “这话说的,咱们也算是贵人吧,这么说来,赵国公是希望朝中做事时多照顾百姓?那咱们呢?”   有人提出了质疑。   兜兜恼了,“咱们不缺吃不缺穿,就不能收敛些吗?”   那少女看着她,“为何要收敛?自家的钱财为何不能自在的用!”   兜兜说道:“可那些钱财都是自己挣的吗?”   少女点头,“当然!”   “都干净吗?”   兜兜很坚定的问道:“可有民脂民膏?”   少女点头,“都是凭本事挣的。”   一个少女低声道:“你家弄了许多田地呢!”   少女恼火的盯着她,“你说什么?那些田地都是阿翁他们挣来的。”   兜兜单手托腮,失去了和她争辩的兴趣。   少女却被她的态度激怒了,问道:“贾氏难道就没有民脂民膏吗?”   兜兜闻言直起身体,认真的道:“贾家有两个田庄,一个在新丰,一个在城外,每年产出的粮食除去留给家中吃之外,全数捐给了养济院。”   众人:“……”   “阿耶说人可以富贵,但不能娇贵,奴役人的事贾家不能做。所以在家中就算是仆役也有尊严,阿耶不许谁无故喝骂仆役,不许折辱他们……”   少女不禁愕然,“这是做好人!”   兜兜叹气,“不是做好人,阿耶说真正的人,无需通过欺负同类获得优越感。人长了双手便是用来做事的,自己洗衣裳不会被累死。”   “你自己洗衣裳?”   少女不敢置信。   兜兜点头,“大件是她们洗,不过小件的都是自己洗。还得……嗯!隔一阵子还得去厨房为家人做饭,学习厨艺。”   一群贵女都傻眼了。   “这……这岂不是白富贵了?”   兜兜摇头,“我能花钱呀!我有许多钱。也没人欺负我,如此就够了,还要怎样?”   贾家的日子……水深火热啊!   贵女们摇头。   “我每日还要跑步,还要读书,忙的不行,你说的富贵要如何?让人恭谨的侍候自己,不用做事吗?可阿耶说不做事的人都是米虫呢!我不做米虫。”   少女恼火的道:“贾兜兜你胡说!”   “我没胡说!”兜兜很认真的道:“不行明日去我家作客你就知道了。”   “好!”   兜兜回到家中,把事情说了。   “可以,不过需要你自己安排谋划如何接待那些客人。”   卫无双说道。   “好!”   兜兜很欢乐的去寻了云章,谋划如何接待自己的朋友。   “小娘子,首先要定地方,其次要准备玩的,她们喜欢玩什么,家中好准备……”   “嗯……定然是在后院的,大兄去读书,就没了男人,不必忌讳。”   我不是男人?   窗外贾平安愤愤飘过。   “郎君呢?”   “阿耶就是阿耶呀!”   贾平安瞬间平复了心情。   “好些人说明日想见阿耶呢!”   一群小萝莉,见个啥?   贾平安溜达去了前院。   “郎君。”   王老二自从成亲后,整个人都变了。从原先的洒脱不羁变成了现在的稳重。   婚姻对于男人而言果然就是二次进化。   “何事?”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郎君此番言论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谁是大唐的掘墓者,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我说出了掘墓者的身份,他们恼了。”   王老二说道:“郎君,陛下那边可会恼火?”   “除非是蠢货,否则帝王的对手永远都是贵人,他们知晓王朝的病根是什么,但却不敢动弹。”   “为何?”   “只因贵人们与王朝纠缠在了一起,若是动了贵人,帝王也是切肤之痛。堪称是壮士断腕,而且风险极高。没几个帝王有这等魄力。”   ……   “贾平安说的?”   李治依旧看不清人,但今日头痛好了些。   “王朝之害在于执政者坐歪了屁股?”   李治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   武媚和太子都在。   “陛下。”   武媚说道:“平安出身于农户之家,从小就贫苦。而那些贵人们骄奢淫逸……”   李治摆摆手,“你以为朕会说他荒谬?”   难道不是吗?   王忠良觉得真的荒谬。   李治虽说看不清东西,但却仿佛看到了他的神色,“王忠良说说。”   王忠良一个哆嗦,“陛下,奴婢以为……贵人天生就是贵人,自然该享福。”   李治问道:“为何是天生的?”   王忠良楞了一下,“贵人不是天生的吗?奴婢当年在家中时,曾有贵人路过,看着那些贵人,奴婢觉着他们便是神灵。”   李弘眯眼,知晓这便是阶层对立。   李治皱眉,“进宫多年,你难道还是这般认为的?”   王忠良点头,“奴婢看着宫中的贵人,就觉着这是天生的。”   李治目光茫然的看着右边,“五郎。”   “阿耶。”   李弘走了过来。   “你来说说。”   李弘说道:“阿耶,百姓从小就知晓自己是草,贵人是神灵。贵人手中握着能决断他们生死荣辱的权力,令他们敬畏。”   李治颔首,“朕知晓了,实则还是权力在作祟。”   “是!”   你要说尊重贵人,毛线!   大伙儿都是人,凭啥我们要向贵人低头?   只因贵人手握关系网,手握权力,能轻松碾死你!   所以百姓才不得不低头。   当他们觉得低头装孙子也不能养活自己时,他们将会露出狰狞的面容……   明末时,那些对百姓生杀予夺的贵人被杀的和狗一般。   皇帝视线模糊的看着那个人影,说道:“五郎,要记住,我家永远都坐在百姓那边。”   武媚神色恍惚的看着李弘,见他用力点头,不禁生出了些感慨。   “五郎觉着如何?”   李弘说道:“舅舅此言甚是。若是不能勘破这个,大唐盛世之后便是衰亡。”   这里是帝后的空间,所以能说些肆无忌惮的话题。   李治颔首,示意他可以继续肆无忌惮的说。   “阿耶,王朝兴衰为何?那些所谓的大儒,所谓的重臣是如何说的……他们说帝王昏聩,或是奸臣当道……”   “就是提及了人。”李治做了多年帝王,对这些论调并不陌生。   “是。”李弘却觉得这个分析不对,“可仔细看看史书,就会发现王朝衰亡早有征兆。再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个征兆随着上等人的肆无忌惮而越发的清晰。”   “民不聊生。”李治微微一笑。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   “五郎,那你说说,若是止住土地兼并可能缓和?”   李弘摇头,“阿耶,不能。”   “为何?”   “土地只是其一,上等人贪婪,就算是暂时阻止了,依旧压不住他们的贪欲。他们会四处寻找钱财和权力,当律法之内能挣钱的事务都被他们吞噬之后,他们会把目光投向百姓……”   李治淡淡问道:“帝王不能阻拦吗?”   李弘说道:“很难,更多时候帝王会在他们的面前低头,若是和他们翻脸,帝王倒下的可能更大些。”   李治点头,“这便是帝王的难处。贾平安说的没错,帝王应当坐在天下人的一边,而非是坐在上等人那边。可帝王身边都是上等人,譬如说你们,譬如说臣子们,譬如说那些亲戚……那些家族,他们都是上等人。帝王但凡提出坐在天下人那边,他们便会反对,反对无果时……”   武媚平静的道:“他们会撇开帝王,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更多时候他们会弄死帝王,换一个帝王,直至这个帝王能满足他们的贪欲,任由他们宰割这个天下。”   “人性本恶!”   李弘从未如此透彻的想通了人心和人性,“舅舅说就算是百姓通过科举成为了官吏,若是没有强有力的监察,他们也会很快成为贪官污吏。”   “这便是人性,所以帝王并不好做。”   李治唏嘘道:“贾平安能说出这番话,朕也能放心了,至少他能让你看清这个世间,包括那些所谓忠心耿耿的臣子。五郎,你要记住,没有什么忠心耿耿,有的只是交换。”   武媚点头,“你看看李义府,外人皆说此人是帝王忠犬,可那是因为你阿耶给了他尊荣,给了他荣华富贵,而他就用撕咬帝王的对手做为回报,这便是君臣之间的交换。”   “那上官仪呢?”   “依旧是交换。”   “给他荣华富贵,他便用忠心来报答。”   原来这便是忠心吗?   帝后联手给李弘上了一课。   李弘觉得很闷。   他觉得皇宫就像是一个囚笼,把自己囚禁住了。   “阿耶,我想出宫。”   “去何处?”   李治有些羡慕儿子能为所欲为,而自己只能蹲在宫中数星星。   “我想去舅舅家。”   ……   贾平安喝多了在家挺尸。   这一觉睡的嗨皮,堪称是全程无梦。   “阿耶!”   贾平安动了一下,继续睡。   “阿耶!”   “阿耶!”   持续的喊声让贾平安怒了,睁开眼睛就准备收拾人。   他发誓就算是兜兜也要收拾。   可等看到是老二贾洪时,他的情绪转好,“二郎何事?”   贾洪很是欢喜的道:“太子来了,带来了好多吃的,阿耶,我想吃肉饼,还想吃糖。”   “二郎,你胖了,要少吃糖。”   贾洪的脸颊肉肉的,一笑起来就打颤。   “可是……可是胖了不好吗?”   “胖了会生病。”   贾平安打个哈欠起床。   贾洪不服气的道:“阿耶,上次那个滕王比我还胖,他说吃了许多美食,值当。”   “别听他的。”   人渣滕现在春风得意,特别是大唐把注意力转到了吐蕃这边后,就越发如此了。   “舅舅。”   书房里,舅甥相见。   “太子啊!啊……”   贾平安打个哈欠,再度发誓白天不喝酒了。   “舅舅,阿耶说君臣之间都是交易……”   可怜的娃,他还对世间抱着幻想,觉着人类该有自己的坚持,而非是交易。   “交易自然有,而且是主流。但忠心耿耿的也有,并不罕见。”   贾平安不喜欢把眼前的少年教导成为一个冷冰冰的动物,反对帝后的这种教育,“有的人想的是荣华富贵,可也有人想的是家国天下,他们把自己的抱负和大唐的兴衰连在一起,这等人兴许会直言不讳,兴许对帝王态度不大好,但他们才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每当华夏坠入深渊时,总是有一群人抛头颅,洒热血把它拉拽上来,并一路拉着它走上世间的顶峰。   “他们忠心的是大唐!”   “对。”   谁没事儿会效忠一个人?   贾平安说道:“别指望别人效忠你,他们要么效忠荣华富贵,要么效忠这个天下。帝王的责任便是掌控这一切。”   “我明白了。”   李弘有些失落。   “这个世间就是如此,太子,你要适应。过多的期待会让你黯然神伤。”   这娃很善良。   “你很善良,一个善良的太子没问题,但一个善良的帝王很危险,明白吗?当面对不轨的臣子时,你要果断拿下他,不管往日有多少欣赏之意,该杀就得杀,这便是杀伐果断,帝王必备的素质之一。”   李弘坐在那里,良久说道:“就没有第二条路吗?”   “有,江山板荡,帝王殉国。”   贾平安看着他,认真的道:“一个善良的人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是个好人,但一个善良的帝王对这个天下便是灾祸。明白吗?”   李弘明白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出了贾家。   “太子!”   前方有人。   “滕王。”   “见过太子。”   李元婴的身边有个吐蕃人。   “此人是谁?”   李弘丢掉了烦恼。   “吐蕃商人,王圆圆。”   “殿下威武。”   越发痴肥的王圆圆毫不犹豫的送上了彩虹屁。   李弘点头,王圆圆激动的道:“殿下,我已经向滕王请求,以后就定居于长安,子孙都做大唐人。”   “好。”   李弘颔首离去。   他在想着……   “大唐让他挣钱,大唐强大能保护他,能让他持续挣钱,所以他向大唐效忠。这便是交易。”   他们缓缓在朱雀街上策马而行。   前方突然没有征兆的出现了一匹马,疯狂冲了过来。   “保护殿下!”   李弘有些愣住了。   疯马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撞到李弘的马。就在此时,一个侍卫策马冲了过来。   呯!   两匹吗冲撞在一起,疯马速度快,占据了绝对优势。   侍卫落马,扑倒在地上。   “黄武!”   那匹疯马被止住了冲势后,竟然再度冲了过来。   “是疯马,殿下……避开!”   李弘没有厮杀的经验,反应太慢了。   他刚准备策马避开,疯马冲来了。   完了!   李弘脑海里一片空白,看着疯马疾驰而来。   那双眼中全是疯狂。   孤完了!   一个身影突兀的站在了他的前方。   是黄武!   他被冲撞致伤,明明可以躺在那里就是有功无过,可他却踉踉跄跄的站在了李弘的身前。   呛啷!   横刀挥舞。   疯马长嘶一声。   随即倒地。   但黄武却被撞了一下。   李弘看到他飞了过来。   鲜血在半空挥洒。   那双眸失去了神彩。   瞬间所有的纠结都消散了。   ……   感谢“断橋残雪”   晚安! 第1127章 兜兜凡尔赛   “见过赵国公。”   王圆圆行礼如仪。   “刚到长安?”   贾平安随口问道,对边上警惕的徐小鱼摇摇头,示意无需防备。   徐小鱼出去,王老二低声道:“他若是暴起,郎君能轻松弄死他。”   “是。”王圆圆很恭谨的道:“我刚到长安,带来了许多货物。”   “你知晓我们要的是消息。”贾平安说道。   “吐蕃在厉兵秣马。”王圆圆压低声音,仿佛外面就站着禄东赞,“各处的粮草都在加紧调运到逻些城,那些大车也云集在一起。军队操练的声音震耳欲聋……国公,我感到了杀机。”   “我期待着这个杀机。”贾平安淡淡的道:“告诉我,公主在那边的日子如何?”   对于文成公主,贾平安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敬佩。   没有谁愿意千里迢迢的外嫁,哪怕对方是一方豪雄。   但她依然去了。   从此她就成为了吐蕃和大唐之间的桥梁。   赞普去了之后,这座桥梁就断了。禄东赞虎视眈眈,随即和大唐开始了百年战争。   “公主深居简出,我等不得见。不过听闻公主每日都会站在高处,眺望赞普埋葬的方向。”   “不,她在眺望着自己的家乡。”   贾平安从未如此觉得和亲是一件最差劲的事儿。   “男儿有事男儿当,莫要把女人当做工具。”   王圆圆低头,不敢接茬。   “此次你要什么货物?”   贾平安问道。   王圆圆抬头,欢喜的道:“大唐的布匹便宜,有多少吐蕃就能买多少,我此次来就是想多采买些布匹回去,国公……”   “你是大唐的朋友。”贾平安先给王圆圆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唐关切着吐蕃百姓的衣食住行,布匹要多少有多少,只管去采买。”   “多谢国公。”   王圆圆欢天喜地的去了。   “郎君。”   陈冬急匆匆的进来,面带急色,“太子遇刺。”   贾平安霍然起身,“备马。”   贾平安急匆匆的带着护卫们冲出了道德坊。   金吾卫的人已经到了现场。   “有人纵马冲撞太子。”   曾相林面色煞白,怒不可遏,“那人一直躲在马后,随后就跑了。可见是有预谋的。”   金吾卫的将士们面色难看,将领请罪,李弘说道:“此事无需大张旗鼓。”   大张旗鼓反而会让气氛紧张。   马蹄声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贾平安。   横刀,弓箭。   人马如龙。   “说。”   贾平安并未下马,而是警惕的环视周围。   曾相林再次说了一遍情况。   “用疯马冲撞不像是刺杀的手段,更像是恶心人。”   贾平安否定了刺杀的定性,“可有人出手?”   众人摇头。   “回宫再说。”   贾平安策马伴着太子一路回宫。   还未看到宫门,沈丘带着一群百骑来了。   “如何?”   “恶心人的玩意儿。”贾平安摇头,“先回去。”   帝后已经得了消息,正在等待。   “如何?”   “太子无恙。”   “好!”   李治颔首,“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全数出动,刑部查案的好手尽数出动,百骑出动……三日之内,朕要知晓谁是凶手。”   武媚问道:“谁在护卫太子?”   王忠良说道:“赵国公闻讯带着人赶到,随即护送殿下回宫。”   武媚放心了,“平安乃名将,有他在,那些贼子哪敢冒头。”   贾平安和李弘到了。   仔细问清了情况后,李治说道:“这是想惊吓五郎,顺带惊吓朕。”   皇帝倒下了,太子遇袭,这两个消息连在一起,瞬间就给人以风雨飘摇的感觉。   “有趣。”李治淡淡的道:“这是觉着朕倒下了,不行了?”   你难道还想站起来,狠抽那些人一巴掌?   贾平安腹诽着。   李治用那茫然的眼神扫了一眼,“贾卿觉着不妥?”   “妥。”贾平安哪里敢说不妥,否则阿姐能毒打他一顿,“不过我以为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出那些地老鼠,毒打一顿,丢到西南去种地。”   如今西南那块地方多了不少‘移民’,据闻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李治点头,“如此你去。”   呃!   王忠良有些同情贾平安,心想这事儿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找?   但想到皇帝只给了刑部等衙门三日,他又觉得皇帝对贾师傅挺不错的。   贾平安告退。   出了大殿,他觉得心情开朗了。   “赵国公觉着宫中逼仄压抑?”   宰相们闻讯赶来,李义府笑吟吟的问道。   贾平安说道:“高大的宫殿看似威严,可坐在里面抬头尽是房梁,还是低矮些好。”   他是个俗人,你让他蹲在这等高大建筑的里面,那不是享受,而是无趣。   但帝王和贵人们需要宏大空旷的建筑来彰显自己的威严,所以高大的屋宇延绵不绝。   “谁干的?”   许敬宗问道。   “还不知,不过想来很快就知晓了。”   杀气腾腾的贾平安径直去了百骑。   “我来主持此事。”   贾平安一到就接手了此事。   刑部的人来了,来的竟然是李敬业。   “怎地是你?”   贾平安诧异。   李敬业得意的道:“我们尚书说了,刑部就我有这个本事。”   “你就是一块砖!”   “啥意思?砸人?”李敬业觉得兄长这个比喻差强人意。   “哪里需要哪里搬。”   贾平安坐下,“都安静了。”   众人安静了下来。   “此事一发,我百骑就近搜索,发现那人往西边遁逃,百骑的人如今正在追踪……”   沈丘的介绍很刻板,换来了贾平安的不满一瞥。   “贼人一击不中就远遁,百骑如何追踪?”   除非是长安城也来一个天网工程,否则追踪就是个伪命题,只是给百骑脸上贴金的谎言。   老沈堕落了,有些官僚了。   面对老上官,沈丘干咳一声,忍住没喷。   明静看了他一眼,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立场是一致的。   上啊!   喷他!   沈丘视而不见。   “刑部!”   贾平安照例问道。   李敬业很耿直,“我们刚来,事情都没弄清楚,兄长就别指望了。”   贾平安说道:“这才是实事求是,而不是遮掩。”   沈丘说道:“此事并无头绪,如何查探?”   “为何要查探?”   贾平安说道:“此事首要是分析,分析背后是谁。”   “可这犹如大海捞针,如何知晓背后是谁?”   “是啊!长安这么多人。”   贾平安干咳一声,“要溯源。”   这是他一直强调的做事方法,“谁有对太子动手的动机?谁敢对太子下手?”   “咦!”有人轻咦一声,“是啊!从这里入手竟然豁然开朗。”   “对太子动手的动机是什么?”   贾平安抛出这个问题,自问自答,“太子一直在深宫之中,偶有出宫也是去体察民情,和各部势力无关。”   太子很低调,和他的前辈们比起来,李弘低调的让人经常懵逼……大唐还有太子?   “是啊!太子没得罪人,为何要冲着他动手?”   众人迷惑不解。   贾平安说道:“你等忽略了一点,陛下和太子在许多时候乃是一体。陛下病倒了,太子便是定海神针。一旦太子出事,大唐便会人心惶惶,陛下会惊惶不安,怒不可遏……”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袭击。”贾平安把刺杀抹去了,“我们要从别的角度去分析,那些人对陛下不满,陛下病倒了,按理他们该欢欣鼓舞,背地里扎小人,早晚三炷香诅咒陛下……他们恨不能陛下马上就去了,那为何要袭击太子?”   答案呼之欲出。   这方法,用来破案真的了得啊!   刑部的人敬佩不已。   “只因太子继承了陛下的治国之路,屁股坐在了天下人这边。陛下若是不幸,太子登基继位,他们的日子依旧不好过。所以他们是何人?”   这等溯源推导之法让人眼前不禁一亮。   “那个……国公,陛下好好的。”沈丘觉得贾平安把皇帝拿出来比喻有些过了。   “没事,陛下不忌讳这个。”李治真的不忌讳这个。   “此事要从陛下得罪的那些人中去寻。”李敬业都明白了,“宰相?”   他看到贾平安气得浑身打颤,赶紧改口,“士族?”   贾平安想死!   这娃真的……不该做官。   “士族别的敢做,此等事他们不敢做。”   ……   “他们会不会借此栽赃咱们?”   崔晨有些担心。   “刺杀太子的罪名足够皇帝发怒了。”   王晟同样担心这个。   “谁主持?”卢顺珪问道。   “说是贾平安。”   卢顺珪摇头,“若是李义府的话咱们还得戒备一番,贾平安不会,安心吧,来人,送了酒来。”   卢顺载说道:“二兄,贾平安对我士族恨之入骨啊!”   “放屁!”卢顺珪说道:“他恨的是士族的贪婪,而不是恨士族的谁谁谁。连这个都不明白,难怪你等面对他时输的一塌糊涂。”   ……   “要不顺势打压士族?”   有人提议,李敬业接茬,“兄长,要不栽赃吧,就说是士族干的。”   “我说过了,士族不会,也不敢干这等事。那么对手就另有其人。在这等时候不可拉入士族,以至于局势复杂化,懂不懂?”   一群棒槌,真指望他们铁定会闹出大事来。   还不如李义府!   这是贾平安的感觉,然后他愣住了。   是啊!   你看看李义府这些年堪称是肆无忌惮,跋扈不堪,可这些年来他却屹立不倒,这便是洞察局势,知晓分寸的缘故。   这些人连李义府都不如啊!   奸臣,不是那么好做的!   “陛下得罪的人不少,个人可以忽略,没有谁会这么疯狂,仇恨值也拉不满。”   “唯有势力,无数仇恨陛下的人聚集在一起,才敢干出这等事来。”   贾平安目光炯炯,“这个天下有什么势力?”   李敬业说道:“关陇?”   老子谆谆诱导了许久,终于开窍了。   “关陇如今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头面人物没了,要紧的是军权没了,他们就成了没爪牙的老虎。”   贾平安说道:“他们如今都在吃老本,本来能一直吃……”   “难道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了他们?”   沈丘问道。   “没。”   当然有,但贾平安不能说。   大外甥一番话在宫中掀起了波澜,帝王的屁股坐在哪里?坐在天下人那里。   可我们呢?   苟延残喘的关陇残余势力绝望了。他们本指望等李治完蛋后日子还能好过些,可太子竟然比李治还激进。   当一群绝望的人发现前方全是黑暗时,铤而走险算什么?   “他们要动手,首先就得盯住大明宫的大门,守门的军士们去问问。”   “是。”   “我知晓百骑一直在盯着关陇残余,既然他们要动手,最近必然不安分,查!”   刑部去寻大明宫守门的军士问话,百骑倾巢出动。   “国公看着颇为惬意,这是为何?”   明静觉得贾平安有些高兴。   太子遇袭难道是好事?   “关陇要崩塌了。”   这个延绵多年的政治团体,现在已经走到了末路。   ……   “阿耶!”   “干啥?”   大清早贾平安准备去兵部露个面。   兜兜说道:“阿耶,今日我要宴客,你来不来?”   “宴客就宴客吧,我就不来了。”   小女孩们的世界贾平安不懂,让她们自己玩耍。   “可是有人想见你呢!”   兜兜眼巴巴的看着他。   “到时候再说吧。”   贾平安走了。   兜兜回身,“云章,我要换衣裳,最漂亮的。”   云章含笑道:“好。”   孩子渐渐大了,知晓要漂亮了。   “兜兜。”   作为最亲密的伙伴,王蔷第一个赶到。   “今日准备了什么?”   “准备了好多。”   随后小伙伴们陆陆续续的赶来。   这些都是贵女,随行的仆妇们气势不凡,让姜融不禁嘀咕着,“离远些,别去搭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仆妇骂道:“猥琐!”   我是吸贵气啊!   猥琐什么?   一群侍女看着他,目光鄙夷。   姜融灰溜溜的走了。   “这便是贾家?”   贵女们一进门就傻眼了。   “怎地这般普通?”   兜兜说道:“我们家的屋子都是阿耶进了长安城没多久营造的。”   那时候贾平安还只是个百骑的小头目。   “除去更宽敞,其它和百姓家差不多。”   有人嘀咕着。   兜兜也不以为忤,随即带着众人去后院。   “嘤嘤嘤!”   一进后院就看到了阿福。   “哇!好可爱的食铁兽!”   “你看它在吃竹子,不是吃铁吗?”   “兜兜,我们能摸摸它吗?”   阿福很郁闷的坐在那里吃竹子……本来此刻该是它在坊里巡视的时间,可兜兜却强留它卖萌营业。   大爷不喜欢这些小女孩啊!   阿福郁闷不已。   “摸吧。”   兜兜很大方。   于是各种手就爱抚了阿福一番,摸的它想咆哮。可看到兜兜欢喜的模样……罢了,大爷忍忍。   “走啦。”   兜兜带着她们进去。   苏荷出现了。   一番寒暄后,苏荷说道:“今日来贾家做客还请随意。”   这是长辈的姿态。   兜兜带着贵女们去了水池边。   水池边上已经摆放了许多圈椅。   圈椅能让贵女们不必担心出丑。坐下后,有人送上了茶水。   有人吸吸鼻子,随即喝了一口。   “咦!这茶怎地有些熟……”   “对了,上次阿翁得了半斤好茶,说是最好的茶叶,我还得了一杯,那茶水清幽无比,但却还比不上这个。”   这位在姐妹圈里是有名的品茗专家,众人一听赶紧品尝了一番。   “果然绝妙。”   茶水初入口清雅,接着幽香渐渐浓郁,就在你皱眉觉得太浓郁时,那幽香又缓缓释放在口腔各处。   妙啊!   一群贵女都是吃穿用度的高手,天底下最挑剔的一群人,此刻却捧着茶杯赞不绝口。   “兜兜,这是什么茶?”   兜兜说道:“我也不知晓,家里平日喝的多是这等茶,不过阿耶不许我们喝茶,说孩子喝茶不好。今日也是沾你们的光,这才能喝一杯。”   “还不能喝茶?”   “嗯,阿耶说怕失眠,且等大些再喝。”   “赵国公果然疼爱你。”   兜兜笑道:“不过我央求了阿耶,鸿雁。”   鸿雁带着人来了。   每人一个精美的竹筒。   竹筒外面有雕刻画,各自不同。   “每人一罐茶叶?”王蔷欢喜的道:“这茶叶市面上没有呢!回家阿翁定然欢喜。”   这手笔……   贵女们一边欢喜一边惊讶。   有人把茶杯放在案几上,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又俯身仔细看看,甚至还嗅了嗅。   “这是檀木?”   兜兜点头,“是呀!”   我去!   老贾家待客的案几都是檀木打造的。   “兜兜,去你屋里看看吧。”   “好。”   参观小姐妹的闺房是保留节目。   一进去大伙儿都有些傻眼了。   “这是什么墙壁?怎地有些粉红?”   墙壁不知是用什么染料涂抹成了粉红色。   少女心啊!   一群贵女两眼冒星星。   羡慕了!   实名羡慕!   “呀!这床……”   床的木料竟然是有些人不认识的。   “阿耶说是什么紫檀木,反正我也不懂。”   兜兜有些不满的道:“这木头好硬,上次我撞到了额头,疼的我捶了床头几下,结果手更疼。”   众人不禁笑了。   “那是谁的字?”   有人眼尖走到了墙边。   “竟然是阎公的画?还是仕女图!”   阎立本的画堪称是独步大唐,关键是老阎很忙,没空用字画来结交谁,所以他的字画堪称是千金难求。   可此刻兜兜的卧室里就挂着一幅。   而且是阎立本从未传世的仕女图!   ……   月初,兄弟们,恳请把月票投给大唐! 第1128章 朕亲自为他们送行   兵部。   “国公,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关陇在长安的几个官员。”   包东和雷洪来回传递消息。   “知道了。”   贾平安吩咐道:“但凡查到蛛丝马迹马上来报,不可延误。”   “是。”   王璇和吴奎在坐,听到这等事儿心痒难耐,可却不好问。   “这几日我要盯着此事,兵部你二人依旧管着,有事无法处置再去寻我。”   连修书的借口都不用了,真爽。   ……   “陛下,臣愿意接手此事。”   李义府去觐见皇帝,表上了忠心,“臣定然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顺带清理一番对手。   这是老套路,也是李义府的工作。   王忠良给他安排了座位,这是宰相的特权。   李义府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恍如神灵看着凡人。   他是皇帝的宠臣,经他手处置过的官员不计其数,王忠良这等内侍在他的眼中就是一条狗。   李治靠坐在榻上,双目看着有些无神,“你那边事也不少,此事就交给贾平安。”   李义府抬眸,眼中多了不渝之色。   “陛下,臣能兼顾。”   李治淡淡的道:“无需如此,且退!”   皇帝不耐烦了。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臣告退。”   李治抬头,虽然视线模糊,依旧能看到一个黑影缓缓出了大殿。   “李义府神色如何?”   王忠良刚才一直在观察,“先前他面露怨怼之色。”   “对朕不满了?”   李治说道:“噬主的狗……且看着。”   王忠良脊背一寒。   ……   李义府回到了自己的值房,秦沙进来。   “相公,如何?”   李义府摇头,“陛下不肯把此事交给老夫处置,而是给了贾平安。”   秦沙觉得胸口有些烦闷,“此事乃是为太子出气,若是做成了,以后太子不管如何都得记情。相公若是能招揽了此事,那便立于不败之地。陛下为何不许?贾平安?太子称呼他为舅父,皇后称他为阿弟,他无需此事来赢取太子的好感……”   李义府微笑道:“老夫也不知为何。若说是能力,老夫不缺。此事老夫断定不是士族就是关陇那些人干的。士族的可能最低,关陇的可能最高。不管是谁干的,顺手拿下一批人,一举两得。”   可皇帝却不给他机会。   “陛下啊!”   李义府眯着眼,“老夫为陛下清理了多少对头,为此老夫得罪了无数人,可时至今日,陛下的对头越来越少了……关陇一旦没落,随后便是士族……可士族……”   “士族没有那等决死之心。”秦沙有些激动,“相公,想想当年胡人南下,四处杀掠,士族纷纷筑坞堡而居。多年后,他们一边戒备着胡人,一边蠢蠢欲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出仕……为他们看不起的胡人效力。这等士族……就怕陛下觉着一边打压,一边共处也好,到了那时,相公……飞鸟尽……”   李义府轻轻拍打着案几,声音有些缥缈,“是啊!士族行事阴柔,最喜阴谋诡计,暗自渗透,却少了果决和大气,所以历朝历代都把他们当做是威胁,但却不是致命的威胁。可以共处。”   “关陇……此次若是关陇,贾平安会如何做?”   秦沙说道:“我仿佛看到了斜阳!”   ……   贾平安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国公,关陇那些人这阵子经常聚会,咱们的人无法靠近,不知他们在密议什么。”   包东带来了一个让贾平安心中微动的消息。   “盯着。”   关陇啊!   贾平安抬头,太阳就在前方,光线温柔,微暖。   迎面一阵风吹过,令人神清气爽。   路边的行道树上嫩叶颇多,风吹过,嫩叶摇摆,送来了一阵阵清新的气息。   回到家,贾平安问道:“兜兜的客人们可到了?”   杜贺笑道:“小娘子的客人都到了,如今正在后院玩耍。厨房曹二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小娘子吩咐,保证让那些小娘子吃的赞不绝口。”   贾平安进了后院。   “今日兜兜宴客,很是热闹。”   卫无双和苏荷带着两个孩子在看书。   亲子时间到了。   连趣味书都是贾平安亲手编撰的。   “阿耶,为何黑猫警长要追杀一只耳?”   “因为一只耳偷粮食吃。”   “哦!那阿福有时候也偷东西吃,为何不追杀它。”   贾洪认真问道。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因为阿福是一家人,当然,偷东西吃不对,所以要呵斥阿福。”   贾东坐在边上,忍不住说道:“家里的食物阿福也有份,所以阿福拿食物不叫偷,只是拿,就如同你去厨房拿了鸡腿啃,差点被噎着一般。”   “哦,这样啊!三郎真聪明。”贾洪真诚的赞美着弟弟。   这娃的性子太好了。   好的让贾平安忧心忡忡。   夫妻相对一视,都知晓对方在担心什么。   贾东叹气,“二兄,你要凶。”   贾洪不解,“我为何要凶?”   贾东:“……”   两兄弟看着一个冷漠,以后多半是不会吃亏的性子;一个看着憨实,哎!   卫无双起身和贾平安出去。   门外,她低声道:“大郎也不笨啊!”   贾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见贾洪和贾东在说话,这才说道:“二郎也不笨,你看二郎学习差了谁?只是这孩子太纯真了。”   “纯真……会被人欺负。”   世界是个丛林,野兽环视,父母总是担心孩子太纯真,被淹没在各种明枪暗箭中。   贾平安后世刚踏入社会时也纯真,懵懵懂懂的,带着自己纯真的三观进了国企。   进了国企他抱着与人为善的念头和周围的人相处,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你善良别人就欺负你,就把不属于你的活交给你去做。   你善良好说话别人就会蹬鼻子上眼……   他后来才知晓为何有人总是欺负自己,而不敢欺负别的人。   你太善良了啊!   于是在一次忍无可忍中,他把凳子扔了过去。   好了,那个欺软怕硬的傻缺从此见到他都木然,或是微笑,再无那等趾高气昂的模样。   原来这个世间是这样的吗?   这个事件给了他极大的冲击,让他知晓善良并非是无条件的妥协。   “善良是对事,而不是对人。”   这是贾平安的理解。   遇到事能帮手就帮手,心中秉承着善意,这就是善良。   善良不是谁都能欺负你,那不是善良,而是懦弱。   “有大郎和三郎呢!”   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贾平安在时孩子们就不能分家析产,必须组成一个大家庭共居。   “等我们去了,也还有大郎和三郎看着他,放心吧。”   贾昱很有责任感,这一点让贾平安颇为满意。   就算是他和卫无双去了,贾昱依旧能撑起这个家。赵国公的弟弟,谁来欺负试试。   “嗯!”   卫无双说道:“三郎看似嫌弃二郎,可却经常帮衬他。”   贾平安回头,贾东正一脸嫌弃的和贾洪说话。   “他们哄你就骂,就回来和阿耶阿娘说,和大兄说,和我说,我们帮你。”   贾平安回身笑道:“其实许多时候这并非是坏事。”   老二这般纯真,却能引得兄弟们彼此之间更加的团结,这是好事。   而纯真的老二在兄弟们的庇护下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也不是坏事。   所以一件事是好是坏,还得看你从哪个角度去观察。   “郎君,夫人,用饭了。”   贾家要开始吃午饭了。   那些贵女们也颇为期待贾家的饭菜。   “好少。”   每一道菜都很少,几乎就是两筷子的事儿。   有的甚至只是一口过。   “这是……鸡肉?好嫩!”   “有些麻,果真是美味。”   一顿饭吃下来,一个贵女说道:“今日算是开眼界了。长安食堂我也去过,可和今日的菜却有些不同,但味道更……怎么说呢……更像是家里的饭菜。”   兜兜得意的道:“往日家里也不会弄那么多菜。”   “贾家无需这般节省吧?”有人不解。   兜兜说道:“阿耶说浪费食物可耻,能吃多少就弄多少,为了面子故意剩一堆食物不道德,那不是面子,而是傻子。”   这等三观……   贵人吃个饭剩大半怎么了?这不是常态吗?   你要说贾家抠门,可先前竟然有几道价值不菲的海味,可见贾家并非是舍不得花钱。   那就是……   几个贵女相对一视。   饭后喝茶聊天,随后约定了下次去哪家聚会,大伙儿就此告辞。   礼物是一罐茶叶,再无其它。   但这一罐茶叶拿到市面上去价值不菲。   贵女们去和卫无双等人告辞。   卫无双笑道:“贾家没什么楼台水榭,倒是怠慢了,回头再来。”   没有过度自谦,但也说了贾家的一些问题,譬如说没有楼台水榭。   “国公!”   王蔷突然欢喜的喊道。   贾平安在院子的另一头,和王勃在边走边说话,闻声侧身看来,笑道:“是二娘子啊!”   王蔷和兜兜交好,时常来贾家做客,都熟悉了。   贾平安止步,王勃背身避开。   王蔷上前,福身道:“阿翁上次还说请国公去家中做客,可国公却没空。”   “改日吧。”贾平安不想为闺女的友谊加上利益的色彩。   人就是这么古怪和矫情……看看兜兜的这些朋友,几乎都是贵女。若是贾平安平庸,这些贵女自然看不上兜兜。   她们和兜兜,甚至是她们之间的友谊一部分是因为阶层一致导致的三观趋同,可为知己;另一部分是因为彼此都背景不凡,说不得什么时候能互相帮助。   这就是利益。   一个少女上前,“见过国公。”   贾平安一脸老父亲式的微笑,“客气了。今日在贾家可自在?”   他如今是兵部尚书,更是大唐名帅,威严自生。   “自在。”少女笑道:“今日看了贾家,开始觉着平凡,可后来才觉得温馨,国公治家果然与众不同。”   娘的!   看看!   看看!   这少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可一番话说的这般老道。而且她一番话竟然搔到贾家的痒处,由此可见贵女的早熟和不凡。   所以说婚姻只凭着感觉,而不看门户是不妥当的。   这样的贵女若是嫁给了一个平头百姓,她的夫君整日想着今日去哪做事挣饭钱,而她却在想着自己一身本领却被压制在了平庸之中。   门当户对不只是家庭条件,还有不同的三观。   贾平安前世年轻时就觉得什么狗屁的门当户对,喜欢就行了。后来阅历见涨,这才知晓老人的话果真没错。   至于那些揪着极少数门不当户不对的成功婚姻案例大肆赞美,贾平安觉得只会误导那些年轻人。   一个少女上前,“国公,这茶叶可是最好的吗?为何市面上见不到?”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贾家留着最好的茶叶的传闻。   这种套近乎的话题贾平安回答的很是和气,“贾家有茶坊,生意是生意,贾家的家用要单独撇开,如此互不打扰。于是就单独弄了茶叶。”   少女释然,“国公这般像是治军呢!”   贾平安随口糊弄着一群不简单的少女,直至秋香来了。   “郎君,百骑有人求见。”   贾平安颔首,吩咐道:“兜兜招待好自己的客人,差什么只管寻了云章说。”   兜兜应了,云章含笑道:“诸位小娘子在贾家只管随意些。”   贾平安回身去了前院。   “呀!国公看着好亲切,可我方才和他说话却好紧张,脊背都生汗了。”一个少女摸摸额头。   兜兜不满的道:“阿耶又没有凶神恶煞,你怕什么?”   少女苦笑道:“看着国公,不禁就想到了传闻中他筑京观数十万,一把火烧死十万联军之事,不禁就怕了。”   贾平安已经到了前院。   “他们有些慌乱,有人在烧东西。”   “必然是书信!”   贾平安眯眼,“集结人手。”   包东说道:“国公,书信烧了找不到证据。”   ……   “烧光!”   杨智焦急的道:“赶紧。”   屋外进来一人,却是好友陈纪。   “外面那人还在盯着。”   陈纪面色铁青,“他们这是发现了什么。”   杨智冷笑道:“发现了又如何?咱们把往来书信烧了完事,难道他们还敢屈打成招?”   蹲在地上烧书信的仆役抬头,“郎君,要不烧完了再丢进茅厕里,如此再难察觉。”   杨智点头,“好主意,晚些你去做,记住,要搅动一番。”   仆役的咽喉上下涌动了几下。   “烧光!”   晚些书信处置完毕,杨智令人摆下酒宴,请了不少人来喝酒。   “我等需要安分一阵子!”   杨智举杯,踌躇满志的道。   “他们无可奈何。”   “嗬嗬嗬!”   ……   贾平安已经到了百骑。   “杨智和陈纪都在其中,二人原先有肥差,后来长孙无忌等人倒台后,被一步步移到了无关紧要的职位上。”   “于是不满?”贾平安淡淡问道。   “是。”   “原先他们一手遮天,操控王朝兴衰,何等的快意,就像是天下之主。可如今却变成了丧家犬,这等地位落差之大,有几人能承受?”   沈丘说道:“所以他们上次敢铤而走险,事败后剩下的那些人惶然不安……”   “他们担心陛下会秋风扫落叶,继续收拾他们,所以趁着陛下病情发作就袭击太子,手段很糟糕。”   贾平安冷笑道:“这是困兽犹斗。”   沈丘说道:“可很难寻到证据。”   “直接动手!”   贾平安冷漠的道。   沈丘问道:“罪证呢?”   贾平安眯眼看着外面,“无需!”   明静说道:“陛下可会同意?”   贾平安端坐着,“去请示。”   沈丘看了他一眼,“咱这就进宫。”   “百骑集结。”   贾平安仿佛依旧是那个百骑大统领。   沈丘一路进宫。   “陛下。”   李治今日好了些,但依旧顾不上朝政,医官们说了,不是大事别来寻皇帝。   “何事?”   李治头痛的厉害,捂额问道。   沈丘说道:“赵国公令百骑盯住了关陇残余,就在先前,有关陇官员在家烧书信,赵国公说无需证据……”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关陇纵横天下多年,该结束了。”   沈丘心中一凛,“是。”   “去吧。”   沈丘告退。   身后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他们执掌天下兴替,恍若神灵。于是他们也以为自己是神灵。高祖皇帝忌惮却无法动弹,先帝屡屡打压,但却除之不尽……如此,朕便亲自来为他们送行。”   这个皇帝不被人看好。   雉奴怯弱!   天下人都知晓皇帝仁慈,但却怯弱。   但正是这个被外界评价为怯弱的皇帝蛰伏数年,一出手就掀翻了长孙无忌和他所代表的那个势力,干成了李渊和李世民想干却没干的事儿。   这是怯弱?   贾平安觉得万万不是。   你看看对外,高丽肆虐多年,前隋灭亡也有高丽的功劳。先帝征伐高丽,但却无法灭亡高丽。   最终这个让中原政权头痛不已的高丽在李治的手中被终结了。   对内压制关陇门阀残余,对外出手毫不手软。   这样的帝王,若非后世文人恨屋及乌,因为武媚的缘故使劲抹黑他,至少也得是个明君吧?   在贾平安的眼中,这位帝王不只是明君。   扫清内忧外患的功绩该如何算?   千古一帝?说了会被人骂神经病。   一个吃软饭的?   呵呵!   贾平安端坐百骑。   明静在嘀咕,“好歹要证据呢!没证据就动手,到时候他们鼓噪起来……唇亡齿寒,士族也会鼓噪呢!”   “这会让陛下为难。”   “何为雄主?”   贾平安问道。   明静摇头,“我不懂。”   “雄主做事从不在意外界的看法,觉着对,那就做。”   做点事瞻前顾后,又想爱惜名声,那不是什么雄主,明君都算不上。   明静蹙眉,“陛下怕是不会答应。”   沈丘进来。   他深深的看了贾平安一眼。   “陛下有令,全凭赵国公处置!”   ……   ——黑猫警长和一只耳出自于诸志祥先生的作品《黑猫警长》   晚安! 第1129章 阳光之下   贾平安起身走了出去。   两百余百骑站在院子里,鸦雀无声。   “出发!”   贾平安走在了最前方,身后是沈丘和明静。   他有些兴奋。   彻底扫灭关陇这个毒瘤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事儿。   关陇去了,大唐内部的矛盾就会少了一个点。   少了关陇这个动辄用造反来掀翻自己不满意政权的势力,大唐内部才会少些戾气。   他走在前方,遥想了一下当年关陇门阀的得意。   从六镇开始起家,随后宇文泰整合,设立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每一个柱国管着两个大将军……一直延伸下去,这便是宇文泰的府兵制构架。这些家族的头面人物出将入相,也就是说,这些家族执掌了文武大权。   刚开始关陇诸人还能抱团,渐渐的势大后,内部发生了矛盾。   “这一切都是利益。”贾平安的目光透过了数百年,仿佛看到了那些家族为了权财而厮杀的贪婪嘴脸。   宇文泰一去,这个庞大的军政集团再无一人能镇压,为了争权夺利,内部纷争不断。   直至杨坚起家。   杨家本是关陇中人,所以深刻的感知到了关陇门阀的危害,于是从杨坚开始,每一代帝王都在悄无声息的削弱关陇。   到了大唐立国,李渊依旧延续了自己亲戚的手段,不断削弱关陇势力。实际上到了此时,关陇已然不复当年一手遮天的姿态了。   随即关陇势力分散,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辉煌。   到了先帝时,先帝自有一套文武人马,于是关陇进一步被削弱,堪称是没落了。   但长孙无忌却整合了一众势力,成功的在先帝驾崩后掌握了朝政。   若是李治真的怯弱,那么说不得会诞生出一个类似于关陇门阀的新势力来。   李治一击,已然渐渐衰落的长孙无忌集团轰然倒塌。   从此关陇门阀这个词也就成了词。   但没有人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心甘情愿告别那些权势。   所以他们垂死挣扎,对太子出手。   皇帝病倒,太子受惊……   局势将再度变化。   若是吐蕃和突厥能在外积极响应,说不得能再度出现一个乱世。   唯有乱世才能出枭雄!   唯有乱世才能出关陇这等庞大的势力。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   不,贾平安觉得他们是昏了头。   垂死挣扎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这次袭击,愚不可及。   这等愚蠢的人竟然能成为关陇残余中的头面人物,可见这个集团真的该灭亡了。   ……   “饮酒!”   “我辈当卧薪尝胆,重现父祖的辉煌!”   杨智喝的眼珠子发红,“今日暂且蛰伏……对了,此事百骑在查?”   陈纪点头,“贾平安带队。”   “贱狗奴!”   杨智骂道:“若是能成功,耶耶第一件事就是取了他的首级悬于城门外,令他的妻女为营妓,万人蹂躏!”   这才是关陇门阀的作风!   实际上可以改名为关陇军阀。   “对,到时我定然去光顾,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狂笑着,后面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黑影,外面也来了一群人。   “都在这里。”   百骑的人一直在盯着,“就在先前里面设宴,来了不少客人,都是关陇残余如今的中坚。”   “中个屁的坚。”贾平安骂了一句粗口,“如今关陇手中再无实权,也无军队,还有什么?就剩下一句祖上曾经阔过!”   身后,坊正来了。   “看好周边的坊民,不许出门。”   “是!”   坊正带着人去布置。   贾平安见一个坊卒神色焦躁想说话,就说道:“谁想通风报信也行。”   坊卒低下头,赶紧跟了上去。   “拿下?”沈丘问道。   “小虾米罢了,无需管。”   大门很厚重。   贾平安一脚踹去,骂道:“操蛋!”   他冷着脸,“围住!”   百骑的人散开,包围住了宅子。   “谁啊!”   里面的人听到了踹门的声音,喊道:“谁在踹门,甘妮娘,回头弄死!”   果然是军阀作风。   贾平安示意敲门。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   包东上去抠门。   侧门开。   一个仆役冲了出来,一边冲一边骂道:“贱狗奴,耶耶今日……”   他看到了一群佩刀的人,还有不少人带着弓箭。   为首的男子很眼熟。   “是……”   包东一拳封住了他的嘴,贾平安当先进去。   “很不错。”   宅子修的比贾家奢华多了。   一群仆役随从正在屋里喝酒扯淡。   “我阿耶以前跟着阿郎出门,那才叫做一个威风凛凛,如今没了,都没了。”   “哎!没落喽!”   “不过兴许有机会!”   “什么机会?”   声音来自于门外。   仆役们抬头。   “可方便噤声?”   贾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贾……”说话的仆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惶然。   “配合就好。”   贾平安转身离去,身后的百骑整齐跟着。   “贾平安来了,怕是要完了!”   仆役们绝望的看着门口站着的百骑,却无人敢反抗。   贾平安带着人一路进了后面,这里有个专门用于宴请的宽敞屋子。   这个时代想要建造宽敞的屋子,材料省不得,必须要大木头,造价不菲。   宽敞的屋子里,杨智等人正在狂饮。   “此事妥当了,安心。”陈纪喝多了,有些忧心忡忡,杨智在劝他。   “是啊!”另一个男子说道:“咱们烧了书信,贾平安就算是神仙也查不到证据,如此还怕什么?”   “就怕贾平安下毒手,那厮做事的手段不同于别人,一旦决定要弄谁,背后捅刀子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陈纪喝的晕晕乎乎的,“若是能弄死他就好了。”   杨智拍着他的肩膀,“皇帝一旦去了,太子坐不稳江山,咱们的机会就来了,若是能再度兴起,贾家就交给你处置。”   “果真?”   “耶耶说话何时不算数?”   噗!   脚步声传来。   噗噗噗!   渐渐密集。   一干人缓缓抬头。   “谁啊?”   杨智问道,随即打个酒嗝。   “嗝!”   脚步声到了门外,众人缓缓看去。   贾平安出现在了门外,颔首道:“吃喝着呢!对了,听闻有人要杀我?”   身后的男子在低声说着屋里先前的情况。   屋里鸦雀无声。   贾平安走了进来。   “贾家女眷为营妓,谁说的这话?”   杨智突然喝问,“贾平安,你闯入杨家作甚?”   “谁说的?”   贾平安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陈纪在哆嗦。   他们刚才恶毒诅咒的人来了。   可没人敢冲着贾平安说一句狠话。   贾平安负手而立,“关陇早已没落,可总有人不甘寂寞,觉着自己是天之骄子。做大事要的是守密,可一群人喝着酒,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不担心被人泄露出去?再有,这等事岂可让一群人来谋划?耶耶今日教你个乖,许多事人越多越容易坏事。”   事情败露了!   杨智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不需你懂!”   贾平安走了过去,身后传来了一个百骑的声音,“国公,就是杨智说的!”   杨智霍然起身,劈手把酒杯扔过来,接着拿着碟子用力在案几边缘一敲。   呯!   贾平安轻松避开酒杯的同时,杨智也敲断了碟子。剩下的半截碟子握在手中,断口看着锋锐。   杨智猛地扑了上来。   “贱狗奴,耶耶今日和你同归于尽!”   陈纪喊道:“贾平安要下毒手了,和他拼了!”   若是别人来,譬如说来的是不良人,或是刑部的人,那么陈纪等人还会据理力争一番,狡辩一番,可贾平安的出现让他们彻底打消了所有侥幸的念头。   贾平安出现,就代表着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杨智奋力挥舞着半截碟子,他看准了,只需贾平安避开,他就能一把抢过横刀,随后剁了这个贱狗奴。   贾平安连刀都没拔出来,也没有躲避,而是一脚踹去。   呯!   小腹中了一脚的杨智闷哼一声,弯腰伸手去抓贾平安。   贾平安劈手一巴掌打翻他,杨智躺在地上喊道:“不……”   贾平安抬起脚,用力踩了下去。   身后冲进来的李敬业说道:“兄长,蛋……”   众人听到了类似于打破鸡蛋的声音,还是两枚。   “嗷……”   痛不欲生的惨叫声中,贾平安看着冲来的陈纪,狞笑道:“跪下不杀!”   拎着凳子的陈纪脚下一软,竟然就跪了。   后面的明静眨巴着眼睛,“竟然被国公吓坏了?”   有人转身就跑。   可这屋子后面没窗户,也没有门。   “跪下!”   贾平安喝道:“十息不跪,此生就不必跪了!”   那个在奔跑的男子止步回身,随即跪下。   一群刚才还在叫嚣着要取了贾平安项上人头的关陇余孽,此刻如丧家之犬,惶然不可终日。   屋里跪的到处都是人,贾平安负手走了过去。   “关陇当年客观上有稳定中原的作用,所以说功过参半,但后续再不识趣就是自寻死路。前隋时关陇就开始走了下坡路,到了此刻,你等不过是剩下了小虾米几只,竟然也敢窥探神器,这是愚蠢还是疯狂?”   他真的觉得这些人疯了。   “江山稳固不好?大家都说好,就你等说不好。”   “我等的祖辈曾叱咤风云!”   一个男子喊道。   “撒比!”   贾平安说道:“祖辈是祖辈,祖辈做了帝王,难道你也想做帝王?”   男子面色惨白。   这话一出,男子的命运就决定了。   “我很好说话,但今日你等的表现让我没法好说话。”   贾平安的眸中多了怒色,“取了我的首级悬于城门上,你等做不到,我也不会介意这些狠话。”   他真的不介意,觉着这是无能的咆哮,是失败的臆想。   “可为何辱及我的妻儿?”   这是贾平安的逆鳞。   “棍子!”   李敬业拎着木棍递过来,“兄长,先前说好的我来打!”   “我改主意了。”   贾平安挥舞木棍,一路抽打过去。   “啊!”   骨折的声音不断传来,外面的明静眼皮子狂跳。   “国公怎会如此暴戾?”   一阵毒打,贾平安拎着木棍出来。   “全数带回去,另外,所有人家都封住,关陇吃了天下多年,该吐出来了。”   一群权贵子孙被打断了手脚,随后被丢在大车上,就这么拖了回去。   这一路引来了许多人的瞩目。   卢顺珪正好带着人出来办事,见到车队就问了问。   “说是关陇余孽,竟敢刺杀太子。”   崔建讶然,“竟然是他们?”   卢顺珪淡淡的道:“关陇……没了。”   曾经显赫一时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家族,没了。   “天下如今就剩下了两股势力。”卢顺珪说道:“一是皇室,而是士族。关陇彻底覆灭,随后便是皇族和士族之间的争斗。士族该如何应对?是低头还是抗争……”   王晟说道:“从皇帝登基以来的手段来看,他是容不得这个天下还有一个能与皇族抗衡的势力。我们若是低头,他定然会顺势出手。”   崔晨说道:“原先我士族人才辈出,帝王虽说忌惮,但却也要利用我士族的人才去治理天下。等我士族的人掌控权力后,皇族自然就衰微了。”   “可却出了个新学!”卢顺珪赞道:“贾平安的新学一出,对于皇帝而言,士族从一个可供利用的势力,变成了一个威胁。若是能除去士族,皇帝不会手软。”   “贾平安!”   崔晨看到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青衣,何时有空帮我看看二郎。”   “我要去一趟终南山。”   “这般不巧吗?”   贾平安有些遗憾。   魏青衣说道:“我最近觉着修炼再无寸进,想去终南山寻找机缘。”   “多久回来?”   “说不准,兴许数日,兴许……”   兴许就不回来了?   贾平安觉得这妹纸真的难得。   “长安好,有帝王气,修炼事半功倍。”   贾平安一阵忽悠。   “小贾!”   贾平安侧身看到卢顺珪等人。   “告辞了。”   魏青衣拱手上马而去。   “哎!青衣,回头若是发现了什么秘籍,记得带回来。”   魏青衣莞尔,“驾!”   卢顺珪等人走了过来。   “关陇没了。”   “对。”   关陇这下连渣渣都没了。   卢顺珪叹道:“陛下意欲何为?”   “这个我也不知。”   “士族不是关陇。”   “谁都知晓。”贾平安说道。   “若无新学,士族依旧能让帝王忌惮之余还得利用。”卢顺珪说着这些话题仿佛和自己无关,不见愤怒,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模样。   贾平安说道:“垄断教育权是最无趣的,带不来进步,独尊儒术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不断的兵灾,带来了不断的兴亡更替。我敢断言,但凡王朝尊儒学,重用儒学,最终的结局会比前汉还惨。”   “前汉说是独尊儒术,可实际上却是外儒内法,儒皮法骨,所以才有一句话……   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大汉是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但哪怕是轰然倒下,衰弱不堪,可大汉的几个势力依旧能吊打异族。   这时候儒学只是一层皮,但随着天下大乱,教育也崩塌了,儒学开始登堂入室,成为真正的显学。   而那些有家传教育的人家随即就鹤立鸡群。   这就是士族强盛的开端!   在战乱之中,除去有数的一些家族之外,其他人都变成了文盲。   就算偶有人能识字,可只能识字有啥用?就算是偶有人带着几卷书,可几卷书有啥用?   那些家族藏书之丰,家族成员大多全面学习过家传的学识,一旦出去,面对外界断绝了传承的读书人,士族子弟堪称是神灵在俯瞰凡人。   而且士族还有庞大的田地和隐户,就像是一个个独立王国。他们不交税,他们每年收获的钱粮都是自己的。   有钱粮,有人口,这样的士族谁不怕?   加之国家满目疮痍,帝王需要大批有学识的人来治理国家,而士族垄断了教育权的优势就出来了,他们一旦出仕,有着背后家族的支撑,有着远超他人的见识,谁升官有他们快?”   卢顺珪叹息,“此番话把士族的起源兴盛道尽了。你以为士族当如何?”   “卢公,你问我这个……”   贾平安觉得有些好笑,“我若是说士族最好的法子便是打散了,不要抱团,你们会不会觉着这是毒药?”   崔晨冷笑,“无知之言。”   贾平安压根不搭理这等人,卢顺珪苦笑,“老夫听了你一番话,怎地觉着儒学是漏网之鱼?”   “差不多吧。”   贾平安说道。   “士族的存在好还是不好?”   卢顺珪认真问道。   “士族的存在弊大于利。”贾平安也很认真的回答:“定然有人说我胡言乱语,可看看士族纵横的前晋如何?留下了一个风流潇洒的美名,也留下了一个破败的江山。”   卢顺珪叹息,“那你以为士族最大的问题何在?”   “士族最大的问题……”   贾平安仔细想了想,“最大的问题就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士族一直以为自己是神灵,那是因为你们攫取了教育权,攫取了权力钱财,所以俯瞰人间。但回首看看自己的祖先,也只是臣子。”   “其次,士族散了吧。”   贾平安说道:“想做关陇第二,就得做好被雷霆一击的准备,皇帝不动手,老天也会动手!”   “老天?哈哈哈哈!”   崔晨狂笑。   卢顺载等人也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撒比!”   贾平安看都不看这几人,拱手道:“我还有事,回头有空卢公来家中饮酒,我扫榻以待。”   卢顺珪颔首。   贾平安回身上马。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依旧跟着车队。   贾平安就信马由缰的跟在后面。   阳光挥洒下来,照在了长安城中。   不管丑恶还是正义,一切都在阳光之下。   “待到秋后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求月票! 第1130章 消息   “我忘不掉疏勒城中的那一夜。”   山得乌痛苦的举杯饮酒。   坐在对面的密谍给他斟满酒,叹息一声。   “我也忘不掉。”   “我们智珠在握,我以为天明将会见到贾平安的首级,可没想到的是,唐军就藏在城外,你可知晓我唯一之错在何处?”   密谍摇头。   山得乌叹息,“我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只盯着城中。我应当夺取城门后,令人守住城头,就算是城中进展慢一些也无妨……瓮中捉鳖岂不是更有把握?我真蠢!”   每一次提到疏勒时,山得乌就会痛苦不堪。   “我和漫德艰难逃了出来,可却丢下了那些兄弟。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山得乌的脸因为长期酗酒而潮红,鼻子更是红彤彤的。   “呯!”   房门被人撞开,漫德那张兴奋的脸出现在门外。   “薛仁贵和突厥人即将大战了。”   山得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阿史那贺鲁没跑吗?”   漫德进来,拿起酒壶仰头就灌。   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到胡须上,接着在胡须上聚拢滴落……   “啊!”   漫德畅意的叹息,重重把酒壶放在案几上,“很奇怪的是阿史那贺鲁没跑,而是集结大军,准备和薛仁贵决战。”   “他疯了?”   山得乌面色凝重:“吐蕃需要一个存在着的阿史那贺鲁,一旦突厥衰亡后果不堪设想,我要去见大相。”   ……   “阿史那贺鲁!”   禄东赞得了消息后很平静。   “他不能再逃了。”   禄东赞叹道:“他逃过无数次,但突厥人是狼,狼群不会跟着一头只知晓逃窜的头狼。他们会忍无可忍。阿史那贺鲁不逃了,只有一种可能,他的部族不满了。”   一个文官说道:“大相,可突厥不是大唐的对手,为何反对逃窜?”   禄东赞说道:“只因突厥人依旧在怀念当年的荣光,想重现当年的辉煌。哪怕这个梦想虚无缥缈,他们也想着去试试。”   一个武将说道:“可这一试,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有人说道:“许多时候就是赌一赌。”   人总是有赌性的,突厥人就是如此!   “他不逃了,大战即将开始。”禄东赞说道:“薛仁贵近些年蛰伏着。从当年跟随李世民征伐高丽成名后,他威风八面。可新帝登基却把他当做是看门狗,长期驻守玄武门。如今得了机会,这便是虎兕出柙。阿史那贺鲁遇到这样的薛仁贵,这是命……”   文官诧异的道:“大相以为阿史那贺鲁必败?”   禄东赞点头,“九成必败,剩下那一成……看天意。”   众人沉默。   “粮草准备好。”   “是。”   “将士们要操练起来,狠一些。”   “是!”   “尽快打探到此战的详实消息。”   山得乌说道:“大相,唐军遮蔽了战场,更是遮蔽了周边,无法获得详实的消息。”   禄东赞淡淡的道:“不惜一切代价。”   “是!”   战术在许多时候必须要为战略服务。   众人都听出了一丝杀机。   要开始了吗?   禄东赞随即去觐见赞普。   年轻的赞普坐在室内,平静的看着书。   “赞普,大相来了。”   赞普起身,微笑道:“大相来了。”   禄东赞进来,行礼,“见过赞普。”   “坐吧。”   赞普和气的就像是邻家的年轻人。   有人奉茶,禄东赞颔首道谢。   “突厥怕是撑不住了。”   禄东赞说道:“突厥一旦撑不住,大唐放眼四顾再无敌手。辽东平复了,连契丹都被扫灭了。”   “突厥难道敌不过大唐?”赞普好奇问道。   禄东赞微笑,“李治派出了被压制许久的薛仁贵,此人一旦出战,必然是侵略如火。阿史那贺鲁不再逃窜,正中了李治之意。一头饥饿许久的猛虎遇到了一头狼,那必然是吃了他。”   赞普颔首,“如此说来,突厥此战之后将会衰落许久。”   “是。”禄东赞说道:“草原上的部族永远存在,只是衰弱或是强大,无法彻底剿灭。突厥此战之后怕是十年之内难以再度成为大唐的对手……他们需要修生养息,需要内部厮杀来决出一个首领。”   “大唐少了一个对手,吐蕃失去了一个牵制。”   赞普说道,旋即双拳紧握。   禄东赞呵呵一笑,“赞普聪慧,臣很是欣慰。”   赞普垂眸,“还是大相教导的好。”   禄东赞笑道:“突厥一旦衰弱,大唐将会寻找下一个威胁。那就是吐蕃。从此后,不是大唐担心吐蕃侵袭,而是大唐迫不及待的等着吐蕃出击。”   赞普说道:“吐蕃地处高处,大唐无法攻击,为何不能和平相处?”   禄东赞微笑,“一个强大的势力不能空耗着。若是不能对外寻到发泄的目标,这些强大将会变成内斗的源头,无数吐蕃人会相互厮杀。”   “可以前吐蕃也没有内斗。”赞普觉得这话有些忽悠自己的嫌疑。   “是啊!”禄东赞点头,“若是吐蕃奉行和大唐友善的国策,那么此刻我们依旧会含笑看着大唐横扫八荒。可晚了。从大军第一次出击吐谷浑开始,吐蕃和大唐就已经撕破了脸。大唐不会容忍一个对自己抱着敌意,并时刻想着攻击自己的庞大势力,赞普,我们与大唐之间已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一点你不可弄错。”   “你死我活吗?”赞普说道:“可大唐强大。”   “是很强大!”禄东赞说道:“他们纵横八荒,无敌于天下。我们都小看了李治。”   赞普点头,“当初李世民驾崩时,祖父令人带了书信去长安,倨傲的告诫长孙无忌等人不可欺凌怯弱的李治,可如今看来,祖父错了,长孙无忌错了,我们也错了。”   “是。”禄东赞说道:“这是一个城府颇深的帝王,他能忍耐,就像是一块不说话的岩石,沉默,但却永远都无法击破。当笼罩在头顶之上的乌云消散后,他就像是一柄锋锐的横刀,无坚不摧。看看,高丽没了,百济和新罗没了,倭国没了,契丹没了,奚族没了,在他的目光所向之处,大唐的敌人荡然无存。现在轮到我们了。”   赞普叹息,“无法挽回吗?”   禄东赞微笑,“赞普为何担心这个?吐蕃大军并不差,我们人数更多。另外……就算是暂时不敌,我们也能撤回来,扼守本土。大唐只能望而兴叹。”   高原就是最好的防线,这给了吐蕃人极大的安全感。   赞普点头,“如此大相准备如何做?”   禄东赞目光中带着锋锐,“吐蕃要想有所作为就不能等。大唐在此战后将会厉兵秣马,李治的目光将会投向逻些城。赞普,将士们正在枕戈待旦,只等此战的消息传来,我将会带着大军出击……打下大唐的气焰!”   他起身告辞,赞普把他送到了门外。   看着禄东赞被人簇拥着远去,赞普轻声道:“吐蕃的命运啊!我却只能坐观。”   身后,一个心腹说道:“赞普,外面有人说大相的儿孙们都在盯着……”   “什么意思?”赞普回身问道。   心腹说道:“大相老了,还能支撑多少年?最多五年十年,可之后呢?难道把权力交还给赞普?禄东赞不会答应,他的儿孙不会答应……外面说,但凡做了权臣,要么就一直是权臣,一旦退却,帝王的报复将会无比惨烈。”   赞普平静的看着心腹。   “还有!”   心腹精神一振,“说是赞普早有安排,到时让一个儿子成为大相,一个儿子成为大将,如此继续把控文武大权。”   “大相必然不会如此。”   赞普很平静的说着,但背负在身后的右手却抓住了衣袍,衣袍扭曲着,那只手的关节泛白……   ……   “公主,大相来了。”   文成放下手中的书,揉揉眼睛。   “他来作甚?”   “见过赞蒙。”   禄东赞行礼后,微笑道:“臣已经准备好了使者,他将会带着最尊贵的礼物去长安进谏皇帝。他将带去吐蕃的忠诚和友谊,赞蒙可有书信要带回去吗?”   文成淡淡的道:“我的书信上次使者已经带了回去。”   禄东赞笑了笑,“离巢的雄鹰也得回顾一眼巢穴,那里毕竟是生养它的地方。”   这近乎于逼迫!   文成淡淡的道:“我所有的一切都在吐蕃。”   禄东赞起身,“如此也好。”   禄东赞走了,侍女说道:“公主,你拒绝了他。”   “他说使者去长安是代表着忠诚,但我知道禄东赞从不忠诚于谁。他还谈及了友谊,当一个对手和你说友谊时,你要小心他……”   侍女说道:“难道……”   文成说道:“禄东赞很反常……他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对大唐动手?”   ……   “老陈。”   李晨东回来了。   “可有发现?”   陈武德蹲在火堆边做饭。   李晨东说道:“大车不断向西边而去,我看了,应当是粮车。”   陈武德翻着石板上的薄饼,突然一怔。   “西边!西边……”   他抬头,“西边是去勃律……禄东赞在准备了。”   李晨东说道:“如此可得把消息传回去。”   “再等等,确定了再说。否则咱们一句话就让朝中大军云集于安西,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嗷!”   陈武德的手按在薄饼上,薄饼都冒黑烟了,手指头戳破了薄饼,按在了烧的滚烫的石板上,也冒起了黑烟。   “嗷!”   ……   薛仁贵回来了。   大军在后,他率领数百骑轻骑而来,随行的还有阿史那贺鲁。   距离长安只有五日路程时,阿史那贺鲁请见薛仁贵。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阿波罗可汗,此刻跪在薛仁贵身前说道:“我本是一条在草原流浪的野狗,先帝对我宽厚,我却无耻背叛了他。天神震怒,我焉能不败?听闻汉儿杀人多是在闹市之中,以儆效尤。我愿意在昭陵被处死,以向先帝谢罪。”   薛仁贵手中拿着小刀削羊肉吃,良久说道:“等着。”   “是!”   阿史那贺鲁浑身冷汗。   随即有快马进了长安城。   “薛仁贵凯旋,距离长安不足两日路程。阿史那贺鲁请罪,说先帝对其宽厚。朕在想,当年他就是野狗般的东西,先帝仁慈给了他两千帐,给了他大义,可此人却狼子野心……他恳请去昭陵谢罪,此等事可能献俘昭陵?”   原先就献俘过一次昭陵,不过性质不同,那一次是显示大唐军威,以告慰先帝。   这一次不过是一名敌酋而已,合乎规矩吗?   宰相们面面相觑。   这事儿……为了一个敌酋就去打扰先帝的安宁,这个不大妥当吧?   许敬宗不忿,“陛下,古时大军凯旋都献俘于宗庙,擒获敌酋多献俘于帝王之前,没听闻献俘陵寝的。不过臣在想,献俘宗庙也是祭告祖宗,那献俘昭陵何尝不是祭告祖宗?先帝想来会欢喜不已。”   李治的眼睛依旧模糊,但头痛好了些,他欣慰的道:“如此也好,兵部去一趟,礼部也去。朝中……”   他看着那些模糊的人影,说道:“上官仪去。”   这可是一次积攒资历的重要活动。   上官仪心中暗喜,“是。”   武后说道:“兵部谁去?”   李治看了她一眼,“让贾平安去。”   众人看到上官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   李治笑着问道:“为何发笑?”   同僚的糗事自然不能说,所以宰相们不语。   但许敬宗却脱口而出,“陛下,听到赵国公也去,上官相公为之变色。”   李治不禁莞尔,“为何如此?”   许敬宗再度毒舌,“这一路去昭陵,还是献俘,想来上官相公会诗兴大发,可小贾在侧,他却只能一言不发,岂不憋屈?”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狂笑。   这个许敬宗啊!   李治不禁想到了当年文德皇后的丧礼上许敬宗的表现。这厮见到欧阳询长得丑,竟然捧腹大笑,随后被检举揭发。   这样的臣子有能力,还坦率,正是帝王喜欢的那种。   而李义府……   李治目光转动,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等宰相们走后,他才说道:“要注意李义府。”   ……   “为何不是相公去?”   秦沙觉得此事皇帝的安排有些问题,“上官仪难道还能震慑住阿史那贺鲁?”   李义府坐下,有些疲惫的说道:“贾平安也去了。阿史那贺鲁见到他怕是会两股战战。”   秦沙坐下,“相公,陛下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   “老夫知晓,看吧。”   秦沙回到了自己的值房里冥思苦想着。   “帝后态度冷淡,想来和关陇覆灭有关。士族呢?”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若是皇帝想留着士族,那相公就成了鸡肋。皇帝再无强大的对手,还留着相公作甚?飞鸟尽,良弓藏……”   他突然笑了起来,“可士族却不甘心,连卢顺珪这等不出窝的人都到了长安,可见士族的决心。”   “是了,如今新学蓬勃,士族倚仗的经学同样成了鸡肋,他们会惶然不安,担心不断衰弱,如此他们只有两个法子,其一是打击新学,其二便是尽量多的让自己人出仕,通过无数官员来影响朝政……”   “如此,皇帝必然要留着相公。”   秦沙心情转好,随即回家。   妻子杨氏在做饭。   “阿娘如何?”   秦沙进去帮手,把熬煮着羊肉的陶罐端下来。   杨氏说道:“阿娘今日精神还好了些,只是身上瘦的,我扶了一把,全是皮包骨头。”   秦沙神色黯然,“我知晓阿娘是在苦熬。”   他弄了一碗羊汤,端着去了后院。   张氏躺在床上,室内幽暗,她头发花白,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眶同样如此,看着骇人。   “阿娘。”   张氏微微动了一下脑袋,挤出了一个微笑,“大郎。”   “阿娘,喝羊汤。”   张氏如今不能吃面食了,吃了不克化,所以家中多给她弄些鸡汤羊汤。   “阿娘,我在羊汤里加了白玉豆腐,味道果真好,先前我都差点忍不住吃了一块。”   “饿了就吃。”   张氏笑道。   杨氏过来把张氏扶起来,秦沙帮了一把,发现母亲的身上果然都是皮包骨头。   他笑道:“吃了这个养身子,这是医官说的。”   张氏坐起来,喘息道:“你怎地认识医官?”   秦沙说道:“上次遇到过,就请了他饮酒,问了问。说是鸡汤羊汤都好,豕骨熬煮了也好。”   喝完汤,秦沙出去,杨氏刚想收拾,却被张氏抓住了手腕。   张氏目光炯炯,“大郎可还在为李义府效力?”   杨氏下意识的道:“没,夫君如今只是小吏。”   张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杨氏心中叹息。   “大郎孝顺,他不舍我离去,我在还能盯着他,让他远离了李义府。若我去了,大郎怕是会毁伤过甚,我却不忍……”   张氏深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这病啊!让我疼的厉害。晚上睡不着,白日觉着活着便是受罪。可我不能去呀!我若是去了,大郎会伤心到何等境地?痴儿,痴儿……你这般,让阿娘怎敢离去?”   室外,秦沙站在侧面。   阳光很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蓝天。   近乎于贪婪。   ……   晚安! 第1131章 二桃杀三士   贾平安真的不想去弄什么献俘。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路上很无聊,上官仪闭口不言,贾平安自然不会上赶着寻他说话。   但贾平安这话却让上官仪憋不住了,“赵国公,献俘昭陵可是大事,能提振民心士气。”   贾平安毫不客气的道:“最提振民心士气的法子便是把阿史那贺鲁装进木框子里,丢在东西市门口展示三日,保证民心士气嗷嗷叫。”   上官仪微怒,“大唐乃是礼仪之邦……”   “得了吧,礼仪过头了就是软弱可欺,只会让人轻视。”   中原王朝的君臣们都有一种万国来朝的野望,仿佛不如此就称不上盛世。而盛世又是每一个帝王毕生的目标。   前隋就成了笑话,隋炀帝为了所谓的万国来朝,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就令人好生招待外藩人,甚至把绸缎弄在树枝上,看着繁花似锦。   但这些手段最终沦为了外藩人口中的笑柄。   “这个世间看的是谁的拳头大,而不是谁的礼仪大。礼仪当然得有,但得有分寸。”贾平安最反感的是杨广弄的那种。   “国力强盛了,就算举目皆是枯枝,外藩人依旧敬畏你。国力不彰,就算是你把绸缎从边塞铺设到长安,外藩人依旧会暗自嘲笑大隋是傻子!”   这个道理人人明白,但许多人却在明白之余担心得罪了外藩人。   “莫名其妙的想法。”   “真正想来的你赶都赶不走,不想来的你用这等手段来吸引他们……”   贾平安还想喷,可斥候来了。   数百骑就在昭陵外等候。   “久违了。”   贾平安看着昭陵,遥想了一下先帝波澜壮阔的一生,不禁悠然神往。   少年英武,恰逢乱世,果断鼓动父亲起事。随后领军征战,为李唐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   “大唐的战法实则就是先帝的战法。”   贾平安很是佩服先帝。   “临战时先帝率玄甲军待机,发现战机时亲率玄甲军突击,击破敌军。”   后续大唐的战法就是如此,大军厮杀,步卒为先。而将领带着精骑待机,敌军猛攻我大军无果,士气下跌时,将领就率领精骑突击,一举击溃敌军。   当然,大唐军队也有不少主动出击的战例,同样是用精骑为箭头突击。   这些战法大多是先帝的遗泽,所以先帝才能震慑住程知节等混世魔王。   但大唐军队的正规化和李靖脱不开关系。   先帝定下了战法,李勣定下了军队的体系,包括如何行军,遇敌时的变化……   也就是说,李勣定下的是战术,而先帝定下的是战略。   这对君臣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才有了先帝时的无敌虎贲。   薛仁贵看着稳沉了些,众人见礼后,贾平安问了此战的情况。   “阿史那贺鲁所部此次算是悍勇了一次,不断冲杀,不过我军更为坚韧。”   有人会问一次大战就那么简单?   实际上没你想象中的复杂,但又远超你所想象的复杂。   大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里面无数零件在运行,要想让这个机器中的所有部件配合正常,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当军队运转正常后,主帅才能如臂使指,所以先帝为何如此敬重李靖便是如此。没有李靖就没有大唐军队的正常化。   一支运转正常的军队,主帅便无需考虑细节,临战时根据战局变化做出应对即可。   这就是不复杂的一面。   但这个不复杂是整个国家的努力结果。   阿史那贺鲁在后面,居然没上绑,穿的也还不错。   “见过赵国公。”   这是阿史那贺鲁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贾平安。   很年轻。   据闻此人三十岁了,但看着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模样。   长得俊美,但却又多了英武。   “可汗,久违了。”   阿史那贺鲁拱手,“惭愧。”   “先帝对你不薄。”贾平安平静说着,不见愤怒,“先帝仁慈,让你统御突厥残部就如同是把金银丢在你的身前,身边无人监管。”   贾平安不知大唐这番布置的意义,“于是你渐渐收拢了部众,当你觉着自己足够强大时,便毫不犹豫的背叛了先帝,背叛了大唐。”   阿史那贺鲁低头,“是。”   “赵国公以为突厥当如何处置?”阿史那贺鲁问道,眼中多了些神彩。   贾平安说道:“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沙钵罗可汗了。我会建言朝中放弃这等想法……”   上官仪一怔,心想出发前不少人建言从突厥将领中挑选一个去统御突厥残部,可贾平安为何说要放弃这等想法?   “打散他们,每当有人势大时,就出兵击破他。”   贾平安回身,“突厥就是突厥,认清这一点才能找到最好的处置方法。”   那些觉着丢个暂时低头的突厥人去统御部族就完了,突厥从此就会对大唐低头,结果被现实打的满脸包。   “可汗。”   贾平安突然和颜悦色。   阿史那贺鲁浑身一颤,“还请吩咐。”   当年贾平安作为一军统领跟随大军出击突厥,给阿史那贺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陆陆续续传来了不少消息,今日再见,昔日的少年已然成了名将。   “此战之后突厥内部谁有希望继承你的大业?”   贾平安说的很是随意。   上官仪脸颊微颤。   薛仁贵问道:“上官相公何故如此?”   上官仪说道:“赵国公这般让老夫有些不安,总觉着眼前有坑。”,他用怜悯的目光看了阿史那贺鲁一眼。   可阿史那贺鲁不知道啊!   “真珠叶护……”   阿史那贺鲁说了四个可能的人选。   贾平安微笑道:“这是合作的开端。那么我这里有个小小的请求,想来可汗不会拒绝。”   此刻的阿史那贺鲁哪里配称为什么可汗,贾平安的称呼让他不安之极,“还请吩咐。”   贾平安说道:“还请可汗手书四份书信给这四人。”   “好说。”阿史那贺鲁说道:“我定然劝他们归降。”   “无需如此。”贾平安说道:“还请你写四份书信,在信中分别告诉那四人,他就是你看好的继任者,突厥没有他就再无崛起的希望……你的残部就交给他来统领。”   阿史那贺鲁愣住了。   上官仪咦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二桃杀三士!”   薛仁贵眸色复杂的看着贾平安。   作为第二代将领,他原先身处程知节等人之后的第二梯队。但从高丽归来后,他就被先帝安排看护宫中,也就是人称的看门狗。   李治登基后依旧如此。   你要说这不是重要,可看守宫中何等的重要?非帝王心腹不能任此职。   但薛仁贵不甘心做看门狗,数度请战,直至去岁才得到了出征突厥的机会。   他知晓这是自己的机会,所以此战之前他就表态,除恶务尽!   他成功做到了,但看看贾平安,一种无力感袭来。   在沙场上他是无敌猛将,神箭无双,但谋略这一块他却比不上贾平安。   四封信,分别告诉最有希望的四人,你就是我阿史那贺鲁看好的可汗人选,去为了突厥奋斗吧。   随后这四人将会在阿史那贺鲁书信的鼓舞下野心勃勃的开始争权夺利。   突厥短时间之内看不到彻底灭亡的希望,如何处置突厥人是大唐君臣的一个大问题。   频繁攻打劳民伤财,智者不为。   贾平安的二桃杀三士就出炉了。   阿史那贺鲁毕竟做了多年的可汗,瞬间就明白了贾平安的用意,脊背发寒。   若说先前他还对眼前这位大唐名将带着一些不了解的轻视的话,此刻他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毒辣!   他目光闪烁,低下头去。   “你主动要求来先帝的陵寝之前谢罪,看似痛悔不已。可你当初背叛的如此决绝,先帝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个傻子罢了。你来昭陵为何?只是想让陛下软下心肠,饶你一命。”   瞬间阿史那贺鲁觉得浑身赤果果的。   “朝中不少人说你此举算是痛改前非,那是因为他们喜欢看到异族服服帖帖的跪在脚下,可我却知晓你的下跪只是一个姿态,保命而已。”   贾平安摆摆手,“给他纸笔,半个时辰之内写不完四封信,就把他献祭在昭陵之前!”   上官仪一个哆嗦。   临行前皇帝可是说了饶阿史那贺鲁一命。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坐下,和薛仁贵开始探讨此战的情况。   “吐蕃人可有动静?”   “有,不过老夫出战之前就令人遮蔽四周,不许旁人进入,吐蕃人要想获取此战的详尽消息,怕是得去寻溃兵打听消息了,哈哈哈哈!”   此战大部突厥人被俘,少数溃兵哪敢停留,定然是逃的远远的。吐蕃密谍要受苦喽。   这手段果然是犀利,而且还兼顾了大局。   贾平安觉得大唐之所以被称为巨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名将辈出。   他抬眸看了阿史那贺鲁一眼。   这一眼云淡风轻。   阿史那贺鲁在挣扎。   他知晓这四份书信一旦传递到那四人的手中,从此突厥内部就成了一团散沙。   突厥……   他内心在挣扎着。   无意间抬头,他看到了贾平安那平静的一眼。   “我写!”   ……   “突厥是个大问题。”   李勣带着一干宰相在商讨此后如何对付突厥残部的问题。   李治头痛欲裂来不了,武后主持此次探讨。   许敬宗说道:“此战后突厥元气大伤,至少五年之内,乃至于十年之内无法成为大唐的威胁。”   李义府也赞同这个看法,“臣以为静观其变就是了。大唐的下一个对手是吐蕃。”   刘仁轨说道:“对,大唐此刻就该盯着吐蕃,寻机决战。”   “可突厥剿之不绝,奈何?就算是十年之内无法成为威胁,十年之后呢?”   窦德玄灵魂提问。   “到时候又得出动大军,耗费无数钱粮……”   老夫心痛啊!   但凡做了财政主官的人都会如此。   咳咳!   李勣干咳两声,众人齐齐看向他,连武后都是如此。   朝堂上的定海神针要发言了。   连皇后都在洗耳恭听。   那双眼皮子盖下来。   老夫继续打盹。   一干宰相满头黑线。   武后说道:“诸卿之意突厥十年之内难以成为大唐之祸,但十年后却难说。”   “此言甚是。”刘仁轨不算是朝堂新人,但却因为特立独行和攻击性超强不被同僚们喜欢,所以需要彰显自己的才干。   “皇后,臣以为大唐当隔一阵子就派出大军去清剿一番。”这是李义府的建议。   刘仁轨讥诮的道:“李相怕是没征战过吧?”   你特娘的这是在讥讽老夫吗?   李义府依旧微笑,“是啊!不能提刀为大唐杀敌,老夫引以为憾。”   刘仁轨说道:“那李相自然不知晓隔一阵子就派大军去清剿之弊端。”   李义府心中恼火,却云淡风轻的道:“还请指教。”   老夫还真能指教你!   刘仁轨毕竟在辽东经历了不少战阵之事,后续更是镇压辽东的存在,对这些了如指掌。   “隔一阵子就派出大军镇压,只会让突厥人同仇敌忾,抱作一团来对抗大唐。”   武后微微点头,认同刘仁轨这个看法。   确实是个做事的!   武后暗赞。   刘仁轨得理不饶人,“这等军国大事臣以为不知战阵者不可建言,以免误国。”   李义府的微笑维系不住了。   刘仁轨,老狗!   武后笑的很是轻松,“刘卿之言我已知了。”   这就是‘已阅’之意。   刘仁轨看看众人,“突厥的未来,老夫以为不但要盯着,更是要拉一派打一派,给突厥人制造对手……”   不错!   武后赞赏的道:“刘卿此言我深以为然,诸卿以为如何?”   一群老鬼羞愧不语。   刘仁轨又闪光了啊!   自从进了朝堂后,刘仁轨先是观察了一阵,就在大伙儿以为来了个无害的同僚时,这货出手了。   驳斥!   这是刘仁轨用的最多的手段。   每当朝议抓到同僚的错处时,刘仁轨总是激情驳斥,当面让对方没脸。   他这般爱得罪人,让帝后都以为来了个许敬宗第二。   可后来他们才知晓,刘仁轨是容不得自己的头上蹲着谁……皇帝除外。   天老大,皇帝老二,老夫老三,谁不服来辩。   这就是刘仁轨。   现在武后执政,他这才多了些恭谨,原先可是经常无视。   这小老头的性子不讨人喜欢,但做事能力没说的,而且雷厉风行。朝堂里多了他,宰相们都有了危机感。   刘仁轨看了同僚们一眼,眼中的倨傲啊!   李义府面色难看。   刘仁轨说道:“老夫不是针对李相。”   在老夫的眼中,在座的都是垃圾。   刘仁轨的功名心太炽热了。   李勣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倨傲的刘仁轨一眼,重新闭上眼睛。   这等人容不得谁比自己厉害,否则不但会努力追赶,还会出手对付此人。   心胸狭隘!   这是李勣给刘仁轨的评价。   但这是个能吏。   武后当然知晓刘仁轨的性格,但作为执政者,她深知不能指望每一个臣子都是道德楷模,有人喜欢钱财,有人好色,有人好名利……刘仁轨这等算是不错了。   “皇后,上官相公来了。”   结束了献俘之后,上官仪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李勣睁开眼睛,见武后神色恼火,就莞尔一笑。   “赵国公呢?”   武后怒了,若是贾平安再犯错,少不得又是一顿毒打。   上官仪真心希望武后能毒打贾师傅一顿,但却不敢撒谎。   “皇后,赵国公在路上遇到有人拐走了女娃,带着人去追查。”   “平安总是这般嫉恶如仇。”   武后瞬间变脸,神色慈祥。   武后问道:“阿史那贺鲁如何?”   刘仁轨接着说道:“必须让此人屈服,用于了解突厥详情。”   上官仪说道:“阿史那贺鲁跪在昭陵前痛哭流涕,以头叩地,鲜血淋漓。”   这个姿态可以!   “如此,饶他一命。”武后轻轻道。   上官仪忍了忍,终究还是说道:“皇后,赵国公令阿史那贺鲁写了四份书信,给了阿史那贺鲁之后最可能成给残部统领的四人。”   咦!   什么古怪的东西进来了?   刘仁轨的脑海里有东西在蹦跶,但却抓不到。   “写了什么书信?”武后有些不满。   “阿史那贺鲁信中说此人便是他之后最好的接任者,他的残部由此人统领,希望此人能统合突厥,继续和大唐争斗,直至重现突厥荣光。”   李勣睁开眼睛,久违的目露精光。   “二桃杀三士之计,彩!”   上官仪觉得气氛不对。   按理贾平安做的啥事李义府就该反对,该讥讽,可看看李义府的神色,竟然是欣慰欢喜。   老夫老了吗?竟然眼花了!   刘仁轨是怎么回事?竟然悻悻然的模样。   武后目露异彩,“可是四人的书信都是如此?”   “是!”   上官仪没脸说贾师傅此举属于计划外。   刘仁轨起身,“皇后,臣的建言不如赵国公的谋略。”   咦!   刘仁轨这等目中无人的小老头,竟然也会向贾平安低头?   武后笑道:“诸卿为了政事殚思竭虑,陛下与我尽知。平安谋略有,可行事却不如诸卿稳重。”   武后就是会做人。   一番话捧了宰相们,又替贾平安把仇恨值拉下来了些。   果然是陛下能托以朝政的女人。   皇后随即去了后宫。   如今皇后在前朝主持,皇帝在后宫等着。   邵鹏总觉得这样有些怪。   “皇后,太子来了。”   太子带着一群人在前方。   “五郎作甚?”   太子行礼,“阿娘,我听闻宫中准备让六郎出宫建府?”   武媚点头。   孩子大了,自然不能留在宫中,这是经验之谈。   当年高祖皇帝时,因为皇子出入不禁,以至于传出了先帝和高祖皇帝嫔妃的绯闻。   太子说道:“阿娘,六郎还小,多留些时日吧。”   这个儿子啊!   你可知晓多留些时日的后果?   六郎渐渐成长,他会亲眼目睹你这个太子兄长的威势,他会羡慕嫉妒,随后兄弟反目…… 第1132章 惊蛰   宫中好不好?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会如何看?   “我不喜宫中,但必须喜欢宫中。”   李贤缓缓说道。   韩达一边给李贤泡茶,一边堆笑道:“陛下和皇后疼爱大王,若是大王愿意,想来能长久居于宫中。”   李贤放下手中书,淡淡的道:“太子怕是会阻挠。”   韩达把茶杯送过来,轻声道:“帝后疼爱大王,这便是威胁。大王要小心。”   李贤摆摆手,韩达告退。   “我曾听闻当初太子幼时身子不好,虚弱不堪。”   他想到了贾平安。   正是贾平安插手了太子的生活,这才改变了太子的命运。   从那时起,太子的身体就一日好过一日。   关键是新学!   李贤低头看看案几上的书,却是儒学典籍。   “韩达。”   韩达再度进来。   “大王。”   李贤问道:“阿耶和阿娘喜欢新学,是为何?”   韩达楞了一下,“大王,奴婢想着……士族势大,为陛下大患。奴婢若是想对付一人,必然会和他的对头交好。”   “这便是利用新学来打击士族。”   “是。”   李贤叹息,“太子从小就是儒学和新学交替着学,而我却只能学了儒学,这不是疼爱,这是隐晦的告诫。”   他抬眸道:“昨日有人来说了,阿耶打算明年让我出宫,自己开府。如今的开府和以前大有不同,虽说有属官,可再也没了权力。”   皇子开府有没有权力,这个得看皇帝的意思。   大唐立国时,主要的三个皇子都有权力,太子能领军厮杀,李元吉也是如此,至于先帝就更不用说了,天策府中多有文臣武将。   到了先帝时,李承乾为太子,魏王李泰却得了宠爱,于是深度掺和了进去。   “那些事不成即死,所以高祖皇帝时太子和齐王都死了。先帝时魏王后来也死了……”   李贤打个寒颤。   “大王!”   外面来了个内侍,欢喜的道:“先前太子向皇后进言,说大王年少,不急着开府。”   “我年少吗?”李贤说道:“是想说我年少无知吧。”   ……   “二桃杀三士。”   李治的脑门上盖着湿布,他轻轻动了一下脑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武媚过去扶住他,“陛下还是躺着吧。”   “躺久了头晕。”   李治努力坐起来,面色有些发青。   “突厥一直降而复叛,灭之不绝,朕也一直在想着手段,可想来想去,也只能静观其变。你那阿弟果然手段不错,二桃杀三士,突厥以后怕是要陷入长久内乱了。”   武媚笑道:“突厥内乱那便是大唐的机会。大唐得以抽出手来对付吐蕃人。”   “对,吐蕃人!”   李治说道:“吐蕃才是大唐的大敌,他们仗着大唐不能登上高处去攻打他们,所以肆无忌惮。今日在吐谷浑出击,明日在西域出击,处处想阻截大唐的出路,一心就想遏制大唐。”   两股势力之间的敌意来的经常没有理由,兴许只是觉着对方是威胁就要出手,但归根结底还是野心在作祟,一心想压倒对手。   “禄东赞野心勃勃,密谍来报,说是禄东赞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儿孙。”   武媚冷笑道:“这是想世代做权臣呢!”   “这样的局面不长久。”李治淡淡的道:“想想当年的长孙无忌等人,何尝不是权臣?但权臣除非谋逆,否则迟早会被清算。”   “禄东赞的儿孙据闻颇为不错。”武媚皱眉,“五郎也不知是不是对手。”   李治不禁笑了,“朕和你还能再活数十年,再说了,朕教导出来的太子,难道还敌不过禄东赞的儿孙?笑话!”   这一刻皇帝神采飞扬。   “平安说过,禄东赞的儿孙不俗。”   李治笑道:“无需担心,大唐如今少了辽东之敌,突厥溃败,此后难以为敌。如此大唐能倾力对付吐蕃……”   “对了。”武媚说道:“五郎先前说六郎还小,可晚些出宫建府。”   李治神色渐渐平静,“此事朕再思之。”   ……   “儿女都是债!”   贾平安带着人到了一个村子的外围,想到了后世的一部电影。   孩子被拐走了,父母为此以泪洗面,父亲走遍各地寻找孩子……   “可不是,家父当年在我成亲时总是说什么天伦之乐,可等生了几个孩子后我才知晓,乐是乐不起来了,整日鸡飞狗跳,让我痛不欲生。”   包东很惆怅。   雷洪已经摸进了村子里。   当夕阳西下时,雷洪发现了端倪。   “再哭就打死!”   “还哭!”   “啊!”   女孩的惨叫声传来。   “阿耶救我!”   “阿娘!”   回应她的只有呵斥和责打。   “再哭就弄死你!闭嘴!”   “呯!”   雷洪不小心撞倒了木棍,里面安静了一瞬。   雷洪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这个村子人不多,但先前他发现这里多是大汉。   他对自己的武力值很有信心,但双拳难敌四手啊!   跑啊!   房门打开,有人看到了雷洪狂奔的身影。   “有外人潜入了!”   啪啪啪!   这个村子看着二十余户,此刻家家开门。   “在那里!”   大汉们拎着长刀长矛追杀了出来。   “站住!”   “小贼,今日弄死你!”   “贱狗奴,看枪!”   一支长矛飞了过来,竟然越过了雷洪的头顶,扎在他的前方,入地很深,尾部还在打颤。   这玩意儿连重甲都能扎穿,若是雷洪中招就是一枪两窟窿。   雷洪遍体生寒,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二十余大汉拎着各种武器正在狂奔而来。   我曰!   “救命!”   雷洪也顾不得被人嘲笑了,大喊救命。   “耶耶是官员!”   他喊了一嗓子。   后面的大汉们楞了一下,接着有人喊道:“灭口!”   雷洪又懵逼了。   难道这村里就没一个好人?   “救命!”   他一路狂奔冲出了村子。   “杀了他!”   大汉们冲了出来。   一路紧追不舍。   雷洪跑的气喘吁吁的,不时还得回头看一眼,就担心有人再扔出长矛。   这么一来他的速度就受到了影响,大汉们越追越近。   “快,抓住他!”   眼看着就要抓住雷洪了,大汉们喜不自禁。   “耶耶今夜亲自伺候他!”   “娘的,许久没弄女人了,弄他!”   雷洪后面一紧,喊道:“国公救我!”   身后的大汉狞笑道:“什么国公?耶耶来救你!”   哒哒!   马蹄声骤然从前方传来。   夕阳下,一骑带着二十余骑正在加速。   “是谁?”   大汉失态尖叫。   “你等的末日来了。”   雷洪一边跑一边叫骂。   咻!   雷洪只觉得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脚后跟,他呯的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吾命休矣!   “杀了他灭口!”   拉住雷洪的是长矛,这根长矛正好穿过了他鞋子和脚后跟之间,随即扎进泥土里,就像是有个人拉住了雷洪的脚。   一个大汉挥舞横刀冲了过来。   耶耶要完了!   雷洪急切的想挣脱鞋子,可鞋子因为有长矛在,所以一时间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横刀高举。   包东还欠我一次青楼!   雷洪心中悲痛。   咻!   箭矢如流星!   大汉刚举起横刀,一支箭矢突兀的穿进了他的咽喉中。   大汉抬头,一骑正在张弓搭箭。   “杀了他灭口。”   有人举起长矛准备投射。   那一骑再度放箭。   呯!   刚后仰身体的大汉中箭倒下。   “是神箭手,逃啊!”   大汉们发一声喊,四处奔逃。   “圈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   骑兵追徒步者,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跪下不杀!”   有人还在狂奔,贾平安策马追上去,一刀背劈在他的后脑勺上。贼人翻个白眼倒地。   包东说道:“国公,这般怕是会成傻子。”   “傻子也好。”   “为何?”   “傻子不知晓恐惧。”   贾平安策马冲向了村子。   “围住,不许人出入。”   贾平安指挥百骑的人布控。   “这个村子的人竟然都有兵器,雷洪高喊自己是官员竟然还敢追杀,必然有蹊跷。”   村子被围住了,大汉们被圈住了。   “放我走!”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出来,左手抱孩子,右手拿着一把短刃搁在孩子的脖颈上,神色阴狠。   “不放我便杀了她!”   贾平安张弓搭箭,妇人冷笑着看着他。   “有本事你便放箭,看是你的箭矢快还是我的刀快!”   噗!   妇人额头中箭,身体摇晃着,目光茫然。   贾平安收了弓,策马冲了过去,身后的包东接过女娃,妇人这才倒下。   “搜索!”   贾平安指着周围。   “救命!”   有女孩在呼救,贾平安下马一脚踹开房门,一个被捆着的女孩子惶然道,“你可是他们的同伙?”   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贾平安仔细看看室内,没发现异常。   “救她!”   贾平安出去,一个百骑冲了进来。   解开绳索后,女孩问道:“敢问贵人是哪的?回头我请阿耶道谢。”   这话说的就不是普通出身。   百骑说道:“我乃百骑。”   “百骑?那先前的贵人呢?”   女孩心中一松,“怎地冷漠如此。”   “你竟然知晓百骑?”百骑笑了笑,“那是赵国公。”   你还指望赵国公冲你笑笑?   百骑觉得好笑。   “竟然是赵国公?”   女孩眼前一亮,“我要见赵国公。”   可贾平安没空见她。   一番扫荡后,他们一共解救了五个孩子,都是女娃。   几个女娃在嚎哭,众人哄了许久也哄不好。   “回头吃肉。”   贾平安的许诺也没用。   “说都是长安的。”   雷洪带着人去拷打那些大汉,得到了口供。   “那便带回去,对了,在附近的村子寻几个妇人,给钱,回头百骑用马车送她们回来。”   包东问道:“请来何用?”   贾平安骂道:“你等无用,我只能请了她们来带孩子!滚!”   包东灰溜溜的带着人去了。   当夜一行人就歇在了村子里。   “这个村子原先废弃了,被这些人作为据点。他们爱在长安城中拐孩子,特别是权贵家的孩子,他们专门弄了来,随后卖给那些地方豪强。”   “地方豪强不怕被报复?”贾平安有些不解。   “说是乡下的土财主。”   “那些土财主最喜这等带着贵气的女娃,养大后就纳为小妾。”   “这还想和贵人做亲戚?”雷洪气笑了。   “兴许是怪癖吧。”   第二日清晨,贾平安带着人先回去了,后续百骑雇佣了大车,请了几个妇人哄孩子,缓缓回城。   贾平安先回宫复命。   “突厥之事做的好。”   武媚夸赞了他一句,随即问道:“为何事先不禀告?”   “先前没想到。”   贾平安没心没肺的道。   武媚指指他,“回头再收拾你。对了,你说的拐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群贼人在一个废弃的村子里住着,专门在周边拐孩子。还时常进长安城中寻摸那些带着贵气的孩子……”   武媚淡淡的道:“死有余辜。”   “是,我令人打断了他们的手脚。”   “甚好。”   武媚欣慰的道:“你此次谋划令宰相们都为之惊叹,二桃杀三士,陛下也夸赞了你。”   贾平安笑了笑。   “吐蕃那边你以为会如何?”   这是大唐当前的头号大敌。   “这个要看吐蕃获取此战详尽消息的时日,若是能在夏季得到消息,弄不好禄东赞就会出兵。”   “赶在秋季攻伐吗?”   “对。”   秋高马肥!   出宫的时候,邵鹏说了一件事。   “帝后准备让沛王明年出宫建府,太子说太早……”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问道:“陛下如何?”   “陛下说再想想。”邵鹏觉得这个态度有些暧昧。   “沛王如何?”贾平安想到了那个对自己抱着敌意的李贤。   “沛王去了太子那里致谢,说是兄弟之间颇为亲密。”   亲密个毛线!   皇子之间可能会亲密,但皇子和太子之间罕有亲密关系。   想想,都是兄弟,凭什么你是太子,以后还是帝王,而我以后只能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蹲着,一辈子只能看到头顶上的那块天空。   除非是那等特别豁达的人,否则皇子对太子的情绪必然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贾平安低声道:“想想高祖皇帝时诸位皇子的关系,再想想先帝时诸位皇子之间的关系,看好太子……”   高祖的几个皇子自相残杀,最终先帝登基。   先帝的几个皇子明争暗斗,最终李承乾和李泰黯然出局。   邵鹏点头,“你放心,皇后隐晦提及了此事,就是觉着皇子大了,若是给了他们野心,以后难以收拾。”   就是这个理!   “阿姐英明。”   邵鹏翻个白眼,“这个吹捧咱不会带回去。”   呵呵!   贾平安一笑了之。   “对了。”邵鹏说道:“咱那阿妹这个月一直没来寻咱,咱就怕她有啥事,还请你遣人去看看。”   “好说!”   贾平安问道:“你那妹夫我记得是做皮毛生意的吧?”   邵鹏点头,眼中多了些隐忧。   回到了皇后的身边后,周山象说道:“这个月你竟然没告假?”   邵鹏说道:“阿妹没来。”   周山象不解,“为何没来?”   邵鹏摇头,周山象说道:“你该去看看。”   邵鹏靠在门边,目光幽幽的道:“咱就是个废人,虽说跟着皇后有了些权势,可那是妹妹,那一家子有自己的日子,咱若是用权势镇压倒也便宜,可阿妹却会对着一个冷漠的夫君,咱不能啊!”   周山象讶然,“你这是投鼠忌器。”   “是啊!”   邵鹏苦笑。   ……   一辆马车停在了鸿胪寺少卿王祥家的门口。   “大娘子!”   门子开门,见到下马车的少女时惊呆了。   随即王家沸腾了。   一骑往鸿胪寺去了。   “大娘子回来了。”   懂王离任后,继任者就是王祥。   王祥哆嗦了一下,“啥?”   仆役说道:“阿郎,大娘子回来了。”   王祥浑身一震,接着快马而去。   “少卿!王少卿!”   有小吏追赶。   “老夫今日不来了。”   王祥飞也似的到了家中,下马一手撩起长袍的下摆,就这么狂奔。   “大娘子!”   正坐在榻上和母亲等人说着此次经历的王顺儿霍然起身,“阿耶!”   王祥有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就颇为宠爱。   见到女儿无恙,王祥哽咽了一下,“三月三那日你是如何走丢的?”   王顺儿就是在三月三那一天走丢了。   “那一日在城外,我饮了一杯酒觉着头晕,就想吹吹风,谁知晓出了桃林就撞到了一个妇人,她只是拍了我几下,我都不记得了。”   王祥怒道:“长安万年两县失职!”   他真的是怒了,“此次是谁解救了你?”   “是赵国公。”   王祥愕然。   “我被他们捆着丢在一个村子里,我整日哭,他们就打我……”   王顺儿捞起袖子,手臂上全是掐痕,青紫一片。   王祥心疼极了,“苦了你了。”   “那一日下午我还是嚎哭,他们就掐我,说是要弄死我……突然就全数跑出去了,喊什么要灭口杀人……”   “后来外面就传来马蹄声,还有好些人惨叫,接着有人推开房门进来,此人就是赵国公。”   王祥双手合十,“佛祖保佑,多谢赵国公了。”   王顺儿的大兄笑道:“阿妹不是和赵国公家的小娘子交好吗?这便是缘分啊!”   王顺儿点头,“嗯!是呢!我和兜兜交好,可惜没去过贾家。”   王祥回身道:“准备礼物,马上去贾家。”   王祥带着女儿到了贾家,贾平安却没在。   “多谢了。”   王祥郑重行礼。   带着羃䍦的卫无双笑道:“令嫒和兜兜交好,外子营救也是应当。”   出门的兜兜回来,见到王顺儿瞪大了眼睛,“顺儿!”   “兜兜!”   两个好朋友含泪相见。   “我听她们说你不见了。”   “我被人拐走了,是你阿耶救了我。”   “阿耶?”兜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   贾平安已经到了梁端家外面。   ……   求月票!   晚安! 第1133章 贾平安翻船   邵芸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额头也有一块乌青,一只眼睛肿的让人不敢直视。   屋里空荡荡的,但视线下移,就能看到遍地的杂物,有被砸烂的罐子,有被丢在地上的被子,上面密布脚印。   “仗着自己的兄长在宫中做中官,竟然就敢对郎君的事指手画脚,她以为自己是谁?”   “做了中官又如何?这是梁家,不是宫中,三个月前郎君狠抽了她一顿,果然不敢去寻兄长求助,昨日又被毒打了一顿,啧啧!这惨叫声听着渗人啊!害的我昨夜都没睡好。”   “这人是不知趣。也不看看自己的相貌,长的这般丑就该老实些,还真以为自己生了儿子就能嘚瑟,这下好了,自己的儿子也被冷落了,到时候郎君随便寻个女人给他娶了,在家中怕是连我等都比不过。”   室内,邵芸听着这些话,神色木然。   “滚!”   外面传来了少年的呵斥,“贱狗奴,都滚开,离我阿娘远些!”   “看你们母子还能得意到几时。”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   十七岁的梁仁看着母亲,眼中全是泪水,“阿娘!”   “大郎……”   邵芸想爬起来,可一动就浑身痛的厉害。   “我去请了医者,可门子不许医者进来。”   梁仁扶着她起来,抹泪说道。   “来……来不了。”   邵芸干咳一声,整个身体都佝偻着,“他害怕被医者看到,你舅父……你舅父一旦得知……”   梁仁低下头。   邵芸痛苦的看着儿子,“此事你别管。”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父亲。他该何去何从?   “见过郎君!”   外面传来了声音,邵芸浑身一颤,眼中露出了惊恐之色。   “那个贱人如何了?”   “还好。”   呯!   房门被踹开,梁端站在外面,把光线挡住大半。他冷冷的道:“贱人,我的事也是你能管的吗?你若是要用我的性命去邀功也使得,官吏到来之前,我先杀了你们母子,黄泉路上好作伴!”   “没有。”邵芸浑身颤抖,她把梁仁拉到侧面,自己直面梁端,“夫君,奴是担心……”   “住口!”   梁端喝住了她,淡淡的道:“从今日起,你们母子都在后院,不得外出,直至伤好了。”   邵芸说道:“大郎还要读书!”   梁端眯眼看了一眼大儿子,“读什么书?他读书不及二郎三郎,以后就这样……”   邵芸喊道:“夫君,你不能如此,夫君!”   她抓着被褥,涕泪横流。   “奴悔了,奴发誓不说了,夫君……求你饶了大郎吧。”   梁仁梗着脖子,“阿娘你放心,我就算是自己读书也能考科举,到时候护着你。”   “贱人的儿子也是如此!”   梁端转身出去。   “夫君!”   很快有乐声从另一侧传来。   “哈哈哈哈!”   外面不时传来男女肆意的笑声。   邵芸绝望的道:“大郎,你去……你去宫外,就说求见你舅父……”   梁仁点头,眼中多了恨色,“阿娘,让舅父来赶走那些女人!”   在他看来,就是那些不要脸的女人进了家后,父亲这才疏远了母亲,进而引发了矛盾。   “要小心些。”   邵芸低声道:“出去就跑,若是他们追,记住要喊救命,有坊卒在呢!别怕,你跑快些……阿娘是不行了,可却……虎毒不食子啊!阿娘本想再忍,可先前他看你的眼神格外的冷漠,这是要放弃你了,去扶持那几个贱人的孩子……”   梁仁点头,“阿娘你放心。”   梁仁悄然出了房间,顺着一路往前院去。   邵芸在等待着,双拳紧握,忽而后悔,觉着不该让儿子去;忽而想到了不去的结局,又痛苦不堪。   在男子为尊的时代,女子嫁错人就是投错了胎。   她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之中,只想让儿子能逃出去。   “大郎君要跑!”   “拦住他!”   邵芸挣扎着下地,随即扑倒。   呯!   房门开了。   鼻青脸肿的梁仁被两个大汉弄了进来,随即是脸上带着唇印的梁端。   “贱人!”   梁端揪住邵芸的头发,劈手一巴掌抽去,狞笑道:“你这是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吗?多年夫妻你竟这般狠心。”   邵芸嘶声道:“饶了大郎,奴发誓此生就在屋里,永世不出来。饶了他!”   梁端冷笑:“晚了!你想让他去何处?去宫外求助?恶毒的妇人,你以为我无法对付你吗?”   梁端回身,“看好他们母子,小心火烛。”   邵芸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道:“梁端,你竟敢纵火烧死我们……来人呐,呜呜呜……”   两个大汉堵住了她和梁仁的嘴。   “有人没有?”   呯呯呯!   前院有人叫门,很不耐烦的那种。   “哎!来个人!”   “梁家人呢?”   “哎!来个人!”   叫门的人嗓门很大,而且还能听出一股子无所顾忌的气息。   梁端皱眉,“去看看。”   有人去了。   梁端说道:“把他们母子先弄进去。”   邵芸呜呜呜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梁端。   她悔了。   她后悔自己当初还念着夫妻之情,所以在发现那事儿之后不是去告诉兄长,而是劝诫,结果被一顿毒打。   她更后悔自己眼瞎了,在第一次被毒打后选择了原谅梁端,换来的是第二次……她依旧原谅,为的是儿子……   但凡她有一次想通了去告诉兄长,他们母子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境地。   一个大汉飞也似的跑来。   “郎君,来人说是受宫中人委托,来看娘子。”   梁端面色一变,“告诉他,娘子病了,不能见客。不,告诉他娘子外出。”   邵芸在屋里呜呜叫唤着。   是兄长!   兄长见我这个月没去宫外求见,就担心……   泪水肆意流淌着。   ……   “哎!还没人呢!”   包东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他不耐烦,而是贾平安不耐烦。   薛仁贵归来,就意味着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争不远了。在这个当口他需要做许多事儿,回家盯着地图琢磨各种可能,建言朝中准备钱粮;吐谷浑那边要戒备,但不是主要方向,要紧的是安西。   吐谷浑看似肥美,可此刻的大唐再无辽东之羁绊,若是吐蕃敢来,那就大战一场好了。   他想到了钦陵。   后世叫做论钦陵。   论就是宰相之意,论钦陵,宰相钦陵。   这位就是吐蕃战神,早些年在吐蕃四处征战,扫清禄东赞的对手。   但密谍显然并未重视此人,目前也没法重视。   钦陵出彩是击败薛仁贵一战,随后此人恍如穿上了外挂,加之程知节等人离去,大唐竟然出现了名将真空,唯一一个薛仁贵也只是一个猛将,所以一时间大唐面对此人竟然束手无策。   屡战屡败,还被钦陵夺取了安西之地,这是吐蕃最为辉煌的时代。   名将啊!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   薛仁贵真是猛,但猛将在面对钦陵这等猛人时却不够看。   这一战是谁领军?   贾平安在揣测着。   禄东赞吗?   禄东赞若是亲自领军,这便是一战定胜负之意,想彻底夺取安西之地。   安西之地一下,大唐就被封在了河西走廊里,吐蕃随即就接过了大唐在西域的局面,不管是攻伐扩张还是做生意,都能强大吐蕃的国势。   随即此消彼长,等吐蕃自我觉着足够强大时,他们定然会从吐谷浑和安西两个方向侵袭大唐。   直至一方彻底倒下。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否则吐蕃退回高处去,两国自然和睦。   “来了。”   包东提醒了一声。   大汉来了,堆笑道:“好教诸位得知,娘子出门了。”   出门了?   包东说道:“如此明日再来也好。”   贾平安明日有事情,所以问道:“多久回来?”   早点探望早点了事。   大汉一怔,显然没想到来人会这么问。   “不知。”   贾平安说道:“去了何处?”   这个问题有些无礼,但作为邵芸兄长请托的人,贾平安问的理直气壮。   大汉说道:“去了西市。”   贾平安说道:“如此明日再来。”   大汉心中一松,眼中露出了放松之色。   等贾平安等人走后,他急匆匆的去了后院请功。   “郎君,他们走了。”   屋里的邵芸绝望的垂下头去。   梁端松了一口气,“来人是谁?”   “没注意。”大汉有些紧张,一直看着包东,“那人身上一股子脚臭味。”   梁端笑了笑,“如此无事。”   他回身看了邵芸母子一眼,“我等做的事能带累全家,所以别手软,今日动手容易引发怀疑,五日后吧,五日后夜间一把火烧了,就说是没看好火烛。”   “是。”   梁端叹息一声,走过去,俯身拍拍邵芸的脸颊,“我老早就厌恶了你,可你那兄长却在宫中,更是和贾平安有交情,所以我只得忍着。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到了吐蕃人进了我的书房。”   邵芸用力摇头。   “你是想说自己不会说?”梁端笑了笑,“可我已经对你忍无可忍了,每日看着你的脸就觉得恶心,可因为你兄长我却不能对你如何,只能忍……我已忍无可忍,若是某日发作毒打了你,你哪日想不通了去告诉你兄长,回头我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如此也好。”   这话绝情的让邵芸绝望了。   我不该啊!   “有人!”   后门方向突然有人惊呼。   梁端呵斥道:“一惊一乍的作甚?拿了来。”   “啊!”   有人惨叫了起来,紧接着后院方向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梁端变色,“拿刀来。”   有人拿了横刀来,众人拎着刀,气势汹汹的往后面去。   呯!   一个大汉倒在了地上。   他仰头看着后方走来的梁端等人,喊道:“是好手。”   梁端喊道:“弄死他们!”   包东冲了出来,见到梁端后笑道:“竟然在?好事,国公,梁端在此。”   国公?   梁端身体一震,“谁?”   “耶耶!”   话音未落,贾平安就走了出来。   “贾平安!”   梁端嘶声道:“赵国公为何闯入梁家?”   “记得上次见面是永徽四年吧,十余年了竟然还记得我,难得。”   后世有生意人说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记忆力好,和一个客户见一次面,数年后再度相遇,他依旧能一眼就认出此人,随即亲切招呼。   这就是得了先手,若是产品不差,自然能领先同侪。   梁端堆笑道:“吓了我一跳,原来是赵国公,赵国公这是……”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你家看来是发财了。”贾平安仿佛没发现,“门子竟然是个带着煞气的大汉,问了邵芸的去向,竟然发愣,后来才说是去了西市。一家主妇出门得有一辆马车,或是随身跟着侍女,动静不小。门子竟然不知……眼神闪烁,这是为何?”   梁端心中大悔,知晓自己不该让那个大汉去。   “此人愚钝……”   “你在后退,为何?”   贾平安笑着问道。   梁端突然喊道:“杀了他!”   几个大汉竟然冲了上来。   “记得你原先是做皮毛生意的,如今这是改行杀人了?”   贾平安没搭理冲来的几个大汉,包东等人上去,不过是一个照面,就把这些人干翻。   贾平安施施然走了过来。   “邵芸呢?”   梁端拎着横刀,强笑道:“娘子去了西市。”   “事到如今还想哄骗我!”   贾平安走过去,梁端拎着横刀猛地砍来。   贾平安轻松避开,一膝顶去,梁端弯腰闷哼,横刀落地。   贾平安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说道:“做皮毛生意也得有伙计,做游商也得有兵器,可你为何如临大敌?只有一个可能,你在害怕我!为何要怕我?不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就是邵芸出了什么事……”   梁端崩溃了,“饶我!”   “搜!”   贾平安把他丢在地上,当先走进了卧室里。   邵芸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和惨叫,心中欢喜之极。   室内昏暗,但她却觉得眼前大放光明。   吱呀!   房门开了。   “这门被人踹过不止一次吧,一家主妇的房门被人踹了不止一次,有趣。”   光明骤然降临。   贾平安楞了一下,“这是……”   邵芸别绑着侧倒在床上,青紫的脸绽开了一个笑容。   解脱的笑容!   一番拷打后,贾平安得了消息。   “梁端当年得了国公的帮助,后来就说自己和国公有交情,凭此他的皮毛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后来他不满足眼前的生意,和吐蕃商人勾搭,专门出卖各种消息……”   包东神色抑郁。   “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贾平安觉得不大妙。   “梁端说自己和国公交好,于是结交了一些官吏,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有几个成了他的坐上宾客。”   “当初吐蕃商人是用了美人把他拉下水的。”   这就是活生生的间谍案。   但贾平安却麻爪了。   “抓捕!”   百骑出动了。   西市的一家商铺中,两个客人正在挑选货物,商人坐在边上打盹,两个伙计在没精打采的陪着客人。   “就是这里。”   外面有人低声道。   商人抬眸,伸手进了怀里。   两个伙计同样如此,而且在往后退。   两个男子冲了进来,手中竟然握着横刀。   “蹲下!”   两个客人懵了,压根没反应。   “百骑办事,蹲下!”   两个客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蹲了下去。   可这也给了商人和伙计反应的时间,他们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   一个照面后,两个伙计中刀倒地,商人却悍勇,竟然伤了一个百骑,随后被擒住。   “走!”   百骑骂骂咧咧的带走了三人。   “是吐蕃的密谍,此人还参与了滕王的走私。”   “禄东赞好手段!”   贾平安赞道。   发现走私商人却不动声色,随后安插人手,这便是以毒制毒。   这个时代人杰如恒河之沙,多不胜数,禄东赞父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梁端被拿下,这等密谍案子按理要连累家人,但因为邵芸发现端倪就劝诫,随后差点被灭口,反而逃脱一劫。   “多谢了。”   邵鹏看到妹妹的模样后,红着眼睛道谢。   “舅舅。”梁仁在哭。   “好孩子!”   邵鹏说道:“只管照顾好你阿娘,回头舅舅安排你去读书。”   贾平安和邵鹏出了梁家,邵鹏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贱狗奴,咱真想宰了他。”   “别人能宰你不能。”贾平安怼了他一句。   邵鹏憋屈的难受,随即去了百骑。   “舅兄……”   梁端见到他先是一喜,“娘子和孩子不能没有我……”   邵鹏捡起一根棍子,“咱最大的错就是当年看出你这人不稳靠,却为了阿妹投鼠忌器,任由你得意。若是咱早些出手,阿妹哪怕去寻个农夫也好……”   “啊!”   里面惨嚎声不绝于耳,晚些邵鹏气喘吁吁的出来。   “此人若是无用了,弄死了事。”   这事儿还惊动了帝后。   “那人说和赵国公有交情,这才能结识不少官吏。”   “于是不少消息就通过那些官吏的嘴传到了梁端那里,再传到吐蕃那边。”   “陛下,邵鹏前来请罪。”   邵鹏跪在外面,低头看着地面。   “平安呢?”武媚觉得贾平安也该表个态。   “赵国公召集了那些作坊和家中的仆役训话,说是但凡以后谁敢仗着贾氏的名头去结交官吏军士,一律拿下送百骑处置。”   ……   求月票啊! 第1134章 远方的鼓声   “以后要看紧家里人,但凡发现谁打着贾氏的名头在外面弄鬼,不管是谁,一律拿下!”   贾平安召开了贾氏第一次全体员工大会。   那些管事是他重点敲打的对象。   “你等平日里结交颇广,这是生意所需,我也不啰嗦,但看好自己的脚下,莫要踏错了地方。”   这事儿他难辞其咎,随后进宫请罪。   “此事你倒是机警。”   武媚很是赞赏,“敲打家中仆役很要紧,和你比起来,有的人却得志便猖狂。”   这话说的是李义府。   贾平安这阵子没怎么关注这个必死之人,问道:“阿姐,李义府可是不妥了?”   武媚难掩怒色,“最近百骑密报,李义府一家子从他开始,妻儿女婿都在疯狂卖官,更是插手刑名之事,为人脱困……”   李义府是吏部尚书,执掌官帽子,卖官就是靠山吃山。插手刑名之事却和吏部尚书的职位没关系,而是靠着自己皇帝宠臣的地位施压。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贪官吗?   卖官,包揽官司,   贾平安也不打听,知晓李义府时日不多了。   他目前的重点是研究吐蕃。   稍后他去寻了李勣。   “老夫老了。”   李勣含笑摇头,“老夫此刻还在值房中,不是说还能做事,只是陛下需要旁人知晓老夫还在,仅此而已。”   曾经的大唐名帅老了。   须发斑白,眼神平静的让人想到了一潭死水。   “人到了这个年纪,自然看淡了一切。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唯一牵挂的只是儿孙。”   李勣叫人泡了茶水来。   “你来此定然是为了吐蕃之事。”   贾平安点头。   李勣笑道:“为何要来请教老夫?”   贾平安一怔。   “心中没底?”李勣说道:“老夫当年独领一军纵横乱世,刚开始也心中没底,可没人能帮老夫,于是老夫只能抛开一切顾虑,殚思竭虑,这才有了后来被称为名将的老夫。没有开始的难,哪来后面的出色?”   “是。”   贾平安明白了。   “老夫不能领军了,薛仁贵此战老夫也琢磨了许久,猛!”李勣淡淡的道:“可何为名帅,名帅从不是猛将,就算是猛将,名帅也不会亲自率军冲阵,而是会坐镇中军,调兵谴将,这才是名帅该做的事。”   这是隐晦的告诫,告诫贾平安最好改掉自己喜欢率军冲阵的习惯。   “薛仁贵猛则猛矣,可谋划却不及你。”李勣苦笑,“当初薛仁贵一袭白袍纵横辽东,先帝喜不自禁,说辽东之战最大的收获便是出了一个薛仁贵。先帝这般说,便是未雨绸缪,担心老夫等人老去后,大唐再无名将。可薛仁贵……哎!”   薛仁贵还是无法和李勣等人相提并论。   历史上他败给了钦陵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局势骤然开始倾斜。   “好生去做,老夫看好你。”   李勣很是惬意。   “此后这等事别来寻老夫,若是来,那便带着美人美酒来。”   李勣想退了。   “陛下,臣老迈,不堪驱策……”   皇帝感慨万千的看着他,“卿于朕有大功,于大唐有大功,朕离不得卿。”   英国公告老被皇帝拒绝了。   不是客套的拒绝,随后三次请辞后批准的套路。   而是很认真的拒绝。   朕离不得你!   这堪称是臣子的巅峰。   “陛下的意思是说……阿翁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值房里。”   李敬业和贾平安在平康坊饮酒,有些牢骚。   这只是一种极端的说法,李勣真要病倒了,自然该回家躺着,等着宫中最出色的医官来诊治。   “兄长,吐蕃那边如何?”   李敬业不满的道:“禄东赞莫非是缩卵了吗?这些年一直蛰伏着。若是吐蕃不冒头我该去寻谁厮杀?”   这个棒槌!   贾平安说道:“厮杀什么?水军正在琢磨出海去探寻各处,那些海岛上有食人族,要不你去?”   李敬业一个哆嗦,“兄长,别啊!大海茫茫,我怕。”   许多没坐过船的人都会惧怕大海,就算是坐过船的,当看到那一望无际的大海,看到那恍如无底深渊的海水时,都会惧怕。   李敬业突然心中一动,“兄长,那些此人的女子可美?”   贾平安忍住毒打他一顿的冲动。   “我觉着……禄东赞应当要动了。”   李勣算是不管事了。   程知节等人目前就是养老等死的状态,此次躲在家中不出来,不只是行动不便,还是名将不肯让人看到自己衰老的模样。   “美女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薛仁贵挟大败突厥之功回朝,可却不被老帅们看好。   裴行俭等人还不能独当一面……   贾平安走进朝堂时,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他。   “吐蕃密谍送来消息,逻些城粮草不断转运,是往西。”   沈丘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中。   李治今日来了,但却是佝偻坐着,眼睛微闭。   武后问道:“往西是何处?”   贾平安说道:“皇后,往西是勃律。”   武后皱眉,“勃律……”   贾平安深刻研究过那一带的地图,“勃律一过就是葱岭。过了葱岭,左边是吐火罗,右侧是疏勒。”   在座的是文官,武后也不可能整日盯着地图研究吐蕃和大唐的地形。但随着贾平安的介绍,他们的脑海中都出现了一个大致的地形。   “也就是说,禄东赞盯住了安西之地。”武后眉间多了凛然之色。   “是。”   这是必然。   “多久?”皇帝突然开口。   贾平安说道:“这要看禄东赞的决断,在与阿史那贺鲁大战之前,大军隔断了周边,所以吐蕃获取消息会滞后。若是如此,今年不一定能打起来。”   皇帝淡淡的道:“你欲言又止作甚?说!”   果然是帝王,虽说看不清了,可琢磨人的本事依旧无人能及。   “但禄东赞乃人杰,吐蕃能如此强盛,少说大半功劳都是他的。他早已得了大唐攻伐阿史那贺鲁的消息,若是他断定阿史那贺鲁会大败,臣担心此人会果断起兵……”   “朕知晓了。”李治捂着额头,目光茫然看着那一个个人影。   窦德玄说道:“赵国公所言并无差池,可不能凭着估算来出动大军吧?若是去扑个空……”   大军扑空会耗费无数钱粮,而且士气也会受损。   李义府马上补刀,“是啊!大军一动,钱粮靡费无数不说,可若是无功而返,吐蕃人会嘲笑大唐,周边藩属也会嘲笑大唐……”   皇后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大,从早些时候的信重到现在的冷漠,让李义府恼恨不已。   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连许敬宗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众人反对声中,贾平安说道:“此事关乎国运。禄东赞若是动兵,必然会雷霆万钧,一举横扫安西。安西有驻军,也有移民,可难以抵御吐蕃大军。”   这不是玄宗时期的安西,此刻大唐经营安西的时日太短,根基不牢。   “若是安西被扫荡,禄东赞就能顺势扫荡西域,西域诸国皆是墙头草,定然会臣服于吐蕃,如此大唐将会面临一个庞然大物……”   贾平安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武媚在看着。   当年他第一次进了朝堂时,记得后来有人说很是紧张。   现在的他却侃侃而谈,从容不迫。   “一旦形成这等局面,大唐需耗费更多的精力和钱粮,方能恢复原先的态势。可移民呢?”   贾平安提出一个问题,“一旦安西被攻破,那些移民怎么办?他们会被吐蕃人杀死,或是沦为俘虏,男为奴,女为婢。这等惨状之下,后续朝中如何再鼓动百姓移民去安西?”   前面的死一批,后续的谁乐意移民?   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此事……”   皇帝离开朝堂许久,今日特地出现,便是为了此战的谋划。   “陛下,要不令人前出勃律去盯着?”   刘仁轨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勃律一旦发现吐蕃大军动向,密谍自然能察觉,随即快马报信……”   “也来不及。”   贾平安一句话否决了刘仁轨的提议。   李义府说道:“调集一些人马去驻守。”   这依旧是折中的方案。   “安西不小,吐蕃大军一动,少说二十万,少量人马进驻安西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禄东赞席卷安西,随即大军围城,被切断了补给的守军能坚守多久?”   贾平安再度驳回了李义府的建言。   窦德玄不是专业人士,只是从财政的角度提出了建言,“花销可能省一省?”   连李治都为之莞尔。   “窦公,许多事不能省钱。此刻省钱,若是后续安西被破坏,耗费的钱粮会更多。”   许敬宗不大赞同小老弟的意见,但却不想拆台,所以沉默。   李勣闭着眼,仿佛在打盹。   但谁都知晓他在倾听,只是从许久之前开始,非大事他不再说话。   李治突然心中微动。   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征战是不是大事?   当然是。   但李勣却不说话。   为何?   难道他真的万事不管了吗?   李治觉得不会。   那么……难道李勣觉得贾平安的分析是对的?   李治说道:“英国公说说此事。”   别人问李勣可以闭眼不搭理,他有这个资格。但皇帝问话他得给个面子。   “陛下,臣老迈,如今朝中年轻俊彦不少,臣可安心休养了。”   李治明白了。   贾平安知晓这等大规模调动的困难,以至于让大唐君臣难以选择。   这也是吐蕃能占据战略主动的缘故……大唐没法打他们,但他们却可以在任意时间和地点对大唐发动进攻。   惬意之极啊!   贾平安说道:“陛下,此战若是动,少说要出动五万府兵。”   大唐也就是那点府兵,能战的大多在关中一带。   五万府兵为核心,这是倾国之战。   你要说薛仁贵领军十多万和钦陵决战,那十多万里精锐能有多少?   李治动容,“五万府兵……”   李勣微不可查的点头。   “那是吐蕃。”武后提醒道。   这个时代中原周边堪称是群狼环伺,突厥,高丽,吐蕃,后来的大食,每个势力放在后世都是能横扫当世的存在,但他们全成了大唐的敌人。   此刻的吐蕃气候宜人,养殖和种植能养活不少人,颇为富庶,这才有了动辄出动数十万大军的底气。   而且吐蕃军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陛下,吐蕃军队比突厥有过之而不及。”   相比之下,突厥军队的韧性差远了。   许敬宗说道:“若是突厥出动二十万大军,朝中少说得动用三万府兵吧。这是更为强大的吐蕃,人马更多。”   李治沉吟良久。   “此事朕再仔细想想。”   贾平安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觉得如此才正常。   倾国之战的决策一言而决,那不是爽快,也不是果断,而是轻率。   ……   公主的生活其实并不快活。   因为公主并没有掺和朝政的资格,所以父兄们对她们总是多一些宽容,但许多时候宽容就意味着无视。   先帝疼爱女儿,竟然在新城八岁时把衡山作为她的封号,而且给了实封,外加汤沐邑。这林林总总都破了当时的一系列规矩,可见先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之心。   李治对这个同母妹妹也颇为关爱,出宫时增加了五千食邑,加封为新城长公主。   新城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活着,但你要说她定然很快活。   不见得!   闲居无事,新城多以看书为消遣,不时练练字画。   但今日她却想到了弹琴。   弹琴首要是情绪,也就是代入。   弹奏高山流水时,你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功名利禄,自然没法弹奏出那等意境。   新城弹奏的是洛水引。   洛水发于华州与蓝田交界之地,一路渐渐浩荡,延绵不绝,灌溉着两岸无数良田。   黄淑站在室外,耳边仿佛听到了流水声。   两岸绿草茵茵,有大树参差于其间,水汽蒸腾,恍若仙境。   意境很美,但却孤寂,恍若世间再无一人。   黄淑听到了脚步声,见侍女过来,就压压手,示意她放慢脚步。   侍女近前。   “赵国公来了。”   琴声骤然一变,黄淑仿佛看到了小舟横于岸边,有人坐在边上垂钓,有人在岸边饮酒……   瞬间一切都活了。   “快请了来。”   这里是后院,而且是公主府的后院,按理男人不得入内,但黄淑说的理所当然,侍女听的理所当然。   贾平安进来时,听到了琴声中的生机勃勃。   “新城。”   琴声缓缓而停,新城起身走到门边。   淡青色的长裙最适合新城的气质,看着楚楚动人。   头饰很简单,这便是家居时的随意。   “小贾!”   你叫声老贾不成吗?   贾平安拱手,“记得你家中有生意往来于西域?”   新城点头,“进来吧,黄淑,去泡茶来。”   二人进去,贾平安见有古琴,就俯身伸手拂了几下。   “小贾可会?”新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想小贾出身贫寒,哪里有机会学古琴?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古琴。”   贾平安很是坦然。   二人坐下,黄淑带着人奉茶,旋即退了出去。   “家中是有生意往来于安西和长安之间。”新城此刻才说了。   “暂时停了。”   贾平安端起茶杯。   “为何?”   新城看了一眼茶汤,觉得那颜色就像是远山。   “突厥败,禄东赞坐不住了,我的判断,今年应当有大战,地方就在安西一带。”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新城皱眉,“要大战吗?”   她不是先想到自家的生意,而是先想到了大战。   “可有把握?”   新城放下茶杯,“吐蕃我知晓,阿耶在时曾多次提及吐蕃,说乃是大唐第一等对手。他更是对禄东赞赞不绝口,说此人乃是人杰。若是开战,大唐胜算几何?”   先帝对禄东赞那个老鬼竟然这般赞赏?   贾平安说道:“所谓第一等对手也得看,你想想,吐蕃居于高地却不敢频频发动进攻,这便是没把握。再说了,大唐如今纵横八方,可吐蕃却打不得,碰不到,如今禄东赞愿意主动下山,这是好事。”   “可……谁能胜?”   小白花的眼睫毛很长,眨动时让贾平安想到了纷飞的蝴蝶,更增添了楚楚之态。   “看谁去。”贾平安说道。   他此刻距离新城差不多一臂的距离,说话间就不知不觉的靠过去了些。   新城心中一紧,也不禁靠近了些,“英国公老迈,卢公等人老迈,朝中能独领一方的好像只剩下了薛仁贵……还有你。”   “我会去。”贾平安说道。   新城抬眸,眼中有些忧色,“禄东赞乃是人杰,吐蕃大军浩荡,小贾……”   “你不放心我?”   二人已经很近了。   新城脸色微红,“没有。”   她说着准备退回去些,手刚撑在席子上就被贾平安握住了。   “小贾……”   新城面色绯红,眼波流转。   贾平安握着她的小手,低声道:“此乃国战,老帅们渐渐老去,我自然责无旁贷。禄东赞是人杰,可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   新城面色越发的红了,嘴唇娇艳欲滴。   她欲言又止,“你……你自然是人杰。”   鼻端幽香阵阵,手中软玉温香,贾平安不禁大乐。   新城不拒绝,这便是芳心暗许了。   但她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那个长公主。   先帝和皇帝的宠爱,令外界无人敢招惹她。这样的女子,眼光高的出奇。而且轻易不会动情。   可眼前的新城却羞不可抑。   贾平安低声道:“新城,你知晓我的……”   新城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贾平安轻轻揽住了她的细腰。   新城挣扎了一下,贾平安顺势松手。   在太平长大之前,眼前这个妹纸就是天下第一娇滴滴。   论宠爱,宫中的女人都比不过她。   论高傲,那些贵妇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可此刻……   新城羞赧,用力挣扎了一下。   贾平安的手垂落。   在她的大腿上划过。   手感超好!   ……   月票……   晚安! 第1135章 这才是汉儿   贾平安走了。   新城坐在那里,眼前茶杯上水气袅袅,模糊了她的娇颜。   “公主。”   黄淑进来了。   “公主独自一人多年,孤苦无依。旁的男子奴观之,皆不是公主的良配,不是盯着钱财,就是盯着权势,寻不到一个真心喜欢公主之人……且那些人平庸,如何是公主的良人?”   新城伸出玉手,在古琴上轻轻一拂。   琴声中,黄淑继续说道:“公主何等的娇贵,不是奴妄言,天下女子谁能比得过公主?这般娇贵的公主,却孤苦无依,公主,该想想了。”   新城的亲事让帝后都伤透了脑筋,长安城中但凡合适的人选都被拿来给新城过目。皇帝说了,但凡妹妹喜欢,便是绑也要把那人绑来。   新城抬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天下男儿何其多,那些男人多是看中了权钱,唯有小贾看我的眼神中不带功利。”   可却带着灼热,让我不安。   新城动动先前被贾平安握住的左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温热和有力。   “是呢!”黄淑说道:“奴原先想着那些俊美的男子才好,可后来才知晓,原来男儿俊美只是其一,公主……”   黄淑欲言又止,新城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小贾要出征吗?   他此次面对的是禄东赞,那个连阿耶都赞赏不已的吐蕃权臣,他可是对手?   若是胜了自然好,可若是战事不利呢?   新城心中不安。   黄淑忧郁了半晌,见新城神色平静,就以为她想听下面的话。   “上次公主去赴宴,奴在外面和那些侍女在一起,听她们吹嘘。提及了那些夫人的男人。都说再俊美的男人见多了也就是这样,那些夫人们说的……日久生厌,原先触碰一下就心跳如雷,后来握着手却恍如握着自己的手。”   新城一怔,“这是什么鬼话?”   黄淑诅咒发誓,表示这些话都是听来的。   “都是那些夫人暗地里说的话,公主,真的。”   新城想到了先前被贾平安握住手的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仿佛是微醺的状态,而且心中那种感觉啊!说不出来……   可怜的新城,早些时候差点做了魏征的儿媳妇,后来驸马又变成了长孙家的男子。   她是娇贵的公主,驸马想见她还得申请,那些仆妇如狼似虎的充当关卡,以至于她从未体验过这等后世称之为恋爱的感觉。   “公主,俊美不打紧呢!”   “再说了,赵国公也俊美呀!”   小贾的俊美中还带着英气。   新城断然道:“所谓日久生厌,那便是不喜对方。”   黄淑也恍然大悟,“是了,那些男女都是父母定的配偶,喜不喜欢也只能如此,难怪会厌倦。”   我会厌倦小贾吗?   新城想了想,耳根都红了。   “备车,我进宫一趟。”   新城一路进宫。   “皇帝如何了?”   李治摇头,“头疼欲裂,目不能视物。”   新城皱眉,“你这病许久之前便有了,小贾说乃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挤压血脉,以至于目不能视物,头疼欲裂。”   李治的这个毛病在少年时就有了,先帝为此担忧不已。   “要不……还是吃素吧。”   李治等着妹妹出主意,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差点从榻上落下来。   “你啊你,朕已是清心寡欲了,再吃素,方外人都没有朕这般清静。”   新城说道:“可我想你能长寿些。”   李治默然,良久说道:“朕知晓了。”   换了旁人这话定然会被皇帝呵斥,甚至是怒骂,但李治此刻却倍感温暖。   新城坐下,“我听闻吐蕃蠢蠢欲动?可是要打吗?”   李治点头,“打是定然要打,不过何时打却由不得大唐。”   新城说道:“当年阿耶说过,若非吐蕃处于高地,当年击败突厥之后,阿耶就准备征伐吐蕃,为大唐扫灭一方威胁。”   “是啊!”李治对妹妹的聪颖习以为常了,“朝中争执,大多说等待吐蕃动兵的消息,可贾平安却断言今年就会动手……朕一时间也不能决断。”   “皇帝,英国公他们如何说的?”   李治皱眉,“英国公默然。”   新城心中欢喜,“这是支持赵国公的看法呢!”   是啊!   李治也知晓,但这等倾国之战他需要时间来下决心。   新城在宫中用饭后才出来。   “见过新城姑母。”   李贤路遇新城,赶紧行礼。   新城止步,“六郎这是去何处?”   李贤说道:“我去看太子蹴鞠。”   “甚好。”   新城知晓太子身体孱弱,所以从小贾平安就给他安排了一些操练的项目,如今坚持下来,早已今非昔比了。   小贾对人真诚,仅凭这一点就胜过无数男儿。   “新城姑母。”   李贤笑道:“听闻姑母府上有许多藏书,我想闲暇时去一观,可否?”   当然可以……   新城突然皱眉,心想若是小贾去了碰到六郎咋办?   但怎么拒绝?   “若说藏书最多的地方便是宫中。”新城指着韩达问道:“六郎可是时常去藏书之地?”   呃!   当然不是!   但韩达怎敢这般说?   新城淡淡的道:“刁奴,来人!”   送新城出来的内侍喝道:“贱狗奴,长公主问话竟敢闪烁其词,拿下!”   韩达噗通一声跪了,“奴婢不敢……”   新城看了李贤一眼,也不再追问,“男儿要有担当,你为了出门玩耍便哄人,长大后会如何?此事我也不与皇帝说,可下次你再撒谎,重罚!”   新城就像是一朵白云,看似小白花,可骨子里的骄傲却无人能及。   李贤对这位姑母的印象就是柔弱,可没想到今日却被当头一棍。   “是!”   出了宫中后,黄淑低声道:“公主,沛王可不小了,说是明年就会出宫开府,奴觉着他来府中怕是不简单。”   “我自然知晓。”   新城上了马车,车帘落下。   “他这是想讨好我,让我为他在皇帝那里说好话。”   “公主此言甚是。”   新城不是不聪明,只是不愿意和那些她看不上的人计较罢了。   “帝王家……”   她幽幽一叹。   ……   贾平安摸了新城的小手,回头就遭了报应。   “王圆圆遇袭重创。”   人渣藤怒不可遏,“那些贱狗奴,见他买卖做的红火,于是便出手袭击。”   贾平安却觉得此事不对。   “这是长安,王圆圆做的是走私买卖,有利益纠葛的也就是那些吐蕃走私商人。可那些人谁不知晓王圆圆和你交好?”   贾平安冷笑,“请了最好的医者为他诊治。罢了,你进宫求见陛下,就说王圆圆此人对大唐要紧,请了宫中擅长外伤的医官换了便衣出手。”   李元婴一怔,“难道内里还有别情?”   “当然。”   李元婴进宫请示,李治同样是一怔,随即点头同意。   他在等消息。   日头落下了,今日的晚饭送来。   “陛下,今日有清炒荠菜,红烧豆腐……”   李治听了一耳朵菜谱,“肉呢?”   王忠良尴尬的道:“皇后说了,以后两日吃一次肉。”   李治:“……”   良久,皇帝面色涨红才憋出了一句话,“岂有此理!”   吃完饭,李治让人扶着自己在外面散步。   晚风吹拂,微微热。   李治说道:“朕仿佛看到了骄阳高挂……”   王忠良想了想就觉得热。   “下方两支大军相对列阵,只等将令便无畏冲杀。”   王忠良扶着他,“陛下,如今大唐无敌于世间,除去吐蕃之外,再无对手……”   “贾平安上次说朕应当亲征一次,朕深以为然。”   李治老早就想亲征,特别是征伐高丽时更是如此,但却被群臣拦住了。   “帝王不能远离沙场,否则武人就会跋扈。”   李治目光茫然,“五郎少年,朕在想,何时也让他去身体力行一番,要让他知晓军队的紧要,更要让军中将士知晓谁才是大军的主人。”   “陛下,沈丘来了。”   沈丘急匆匆的赶到。   “陛下,王圆圆是在住所外遇袭,凶手遁逃。”   李治问道:“他在长安可有仇人?”   “并无。”   沈丘已经做过了调查。   “是奔着杀人去的,还是什么?”   “那一刀很深,幸而偏了些,否则他必死无疑。”   “朕知晓了。”   李治淡淡的道:“大战之前先清洗内奸,禄东赞的手段隐晦而高明,只可惜下手的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二日,王圆圆已经清醒了过来。   “动手的是吐蕃人!”   这个答案让贾平安有了判断。   他随即进宫。   “陛下,这是战前清洗内奸的手段。”   李治颔首,“朕知道了。”   皇帝判断了什么不会提早说,他需要看着臣子们表态,随后和自己的判断相比较,得出谁更靠谱的结论,再以此为依据下决断。   这便是稳重。   许敬宗说道:“陛下,如此说来,禄东赞怕是要动手了。”   众人心中一凛。   大战要来了吗?   宰相们相对一视。   “陛下,臣以为当出兵。”   刘仁轨仿佛听到了战鼓声,“臣请缨前往。”   这个不要脸的!   李义府被他背刺过多次,淡淡道:“刘相懂战阵?”   刘仁轨说道:“老夫当然懂战阵。”   李义府微笑道:“征战辽东时,刘相只是副将吧?”   打人不打脸啊!   但刘仁轨最喜欢打脸。   李义府也是。   这次是刘仁轨挨了一巴掌。   李义府很是温和的道:“此乃国战,非久经沙场的名将不能出征。”   你刘仁轨差远了。   “李义府!”   老刘不是善茬,历史上他就背刺了不少对手。有时候跋扈起来连李治都想吐血。   你要说李义府牛逼,能弄他。不好意思,刘仁轨不没有党羽,仕途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他起家是靠跟着贾平安征伐高丽立下的战功,所以没有把柄给李义府。   念及此,刘仁轨喝道:“奸佞,老夫在沙场厮杀时你尚在长安享福,老夫坐镇辽东杀人无数时,你还在卖官!”   “刘仁轨!”   朝中最喜欢弄同僚的两个宰相怼上了。   二人四目相对,那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有人打个哈欠,“打不打?不打继续议事。”   能说出这等话的也就是许敬宗。   李治突然觉得自己的宰相们有些奇葩。   许敬宗自不消说,堪称是奇葩中的奇葩。   刘仁轨目中无人,李义府阴狠毒辣,窦德玄一心泡在钱财里,上官仪是个没主见的……   至于李勣,就算是李义府和刘仁轨二人打成猪头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朝堂……果真是热闹非凡啊!   但正事要紧。   “陛下,臣以为此刻应当定下出征大将……”   上官仪放了一炮。   好了!   都消停了。   这等国战谁能统军?   第一个自然是李勣。   众人看了一眼,李勣闭着眼,大概率是睡着了。   能在朝堂上睡觉的也唯有此公,换个人皇帝能让他滚回家去睡到地老天荒。   第二个……   好像没第二个了。   在开国将帅们渐渐老去后,大唐君臣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现实,大唐将才出现了断档现象。   程务挺,王方翼等人此刻只是初出茅庐,当不得大场面。   没有名将统帅领军,倾国之战谁敢决断?   也就是说,十年二十年之内,大唐只能采取守势。   后续吐蕃对大唐屡战屡胜,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薛仁贵统军出征,败!   李敬玄领军出征,败!   二人皆败在了禄东赞之子钦陵的手中,一时间钦陵之名威震四方,令人不敢直视。   后来大唐无可奈何,干脆来了个离间计,赞普出手,钦陵身亡。   李治当然也知晓这一点,当初令薛仁贵出征便有培养之意,但此战后他私下问过老帅们,结果老帅们态度暧昧。   态度暧昧就是一种表态。   最后还是李勣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薛仁贵乃猛将!   李治顷刻间就明白了。   猛将可以冲锋陷阵,但统领大军却力有未逮。   他左顾右盼,最终只能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三十岁不年轻了,大唐开国时,多少年轻将领,多少年轻名臣?但大唐立国已久,渐渐的进入了那种按资排辈的阶段。   宰相们也在看着贾平安。   皇帝并未提及薛仁贵,可见是摒弃了此人统军的可能。   “此乃大战!”   “也是国战!”   帝后一前一后表态。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心中万般狠毒的主意,但最后却化为乌有。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走了出来。   “陛下,臣愿领军出征,必败吐蕃!”   武后欣慰中又带着些担忧的道:“前汉时,谏议大夫终军请缨前往南越,曰: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吐蕃,劲敌也!此战胜败难料,平安却主动请缨,可谓男儿!”   李治颔首,“此战事关重大,朕遍阅朝中,忠心耿耿的将领如漫天繁星。”   这是安抚!   也就定下了出征的人选。   “贾卿少年征战,屡战屡胜,辽东之战更是让朕欣喜不已。禄东赞跳梁,朕当起大军征伐,贾卿,不可坠大唐威名。”   贾平安行礼,“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出了大殿时,宰相们齐齐拱手。   “此国战,我等竭力为大军输运粮草辎重,赵国公勉力。”   贾平安还礼,“此去定当摧敌锋锐,令敌丧胆!”   贾平安回身大步而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身后的宰相们闻声微微颔首。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许敬宗赞道:“班超仅率三十六人出使西域,安五十余城,凡经略西域三十余年,封爵定远侯。前汉好男儿何其多,我大唐男儿当不负此身,不让前辈专美于前!”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歌声豪迈,渐渐远去不可闻。   ……   “吐蕃那边大概要动手了。”   崔晨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为何?”   卢顺载问道。   崔晨摇头,“不知,不过今日朝中议事,虽说外泄不多,不过却知晓朝中对吐蕃颇为警惕,说是突厥一灭,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宁静就要破灭了。”   正在看书的卢顺珪抬眸道:“突厥衰亡,吐蕃不动手,大唐也会动手。禄东赞乃豪雄,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如此,主动出击更能振奋军心民心。”   众人默然。   “气煞老夫了!”   王晟骂骂咧咧的进来。   “何事如此?”崔晨从未见到王晟这般愤怒过,不禁笑了起来。   王晟骂道:“贾平安那个贱狗奴,先前作歌,竟羞辱我等。”   卢顺珪好奇的道:“说来老夫听听。”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有趣!”   卢顺珪放下书,想听听忘年交的歌。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气势不凡!”   卢顺珪赞道。   崔晨淡淡的道:“文采全无。”   卢顺珪瞥了他一眼,“歌为心声,要紧的是让听者感受心声,感受气势,什么狗屁文采,那只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   见崔晨不渝,卢顺珪说道:“你说文采全无,小贾的诗赋你可能比?”   崔晨默然。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众人愣住了。   崔晨大怒,“这话羞辱儒学过甚,贾平安好大的胆子!”   “他的胆子历来都很大。”卢顺珪眯眼,竟然颇为享受的模样,“岂让儒冠误此生,儒学难道不妥?还是说我士族不够武勇。”   咳咳!   众人干咳。   卢顺珪说道:“李勣等人渐渐老去,朝中却寻不到贾平安之外的名将。我士族口口声声说什么家传渊博,家传既然渊博,为何不能披甲上阵?”   众人默然。   卢顺珪起身,“拿了老夫的刀来!”   他走到了庭院中,接过横刀,开始挥动。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庭院里。   一个随从低声道:“这才是汉儿!”   ……   求月票! 第1136章 如此朕便把太子交给你了   “要先清扫密谍,否则大唐的动向会被吐蕃人侦知。”   这是来自于兵部的建议。   皇帝深以为然。   但如何清扫?   沈丘无言。   “被抓捕的吐蕃密谍嘴很硬。”   “嘴很硬?我见过世间最坚硬的东西,但其中定然没有人的嘴。”   贾平安去了百骑。   吐蕃人被绑在百骑的刑房里,此刻遍体鳞伤,无力的耷拉着头。   他听到了有人说话,脚步声渐渐靠近。   吱呀!   久违的光线再度投射进来,吐蕃人贪婪的抬头看着光。   他发誓自己此生只需坐在有光的地方就能幸福。   幸福的标准很多,但有阈值。譬如说妻贤子孝是不是幸福?   当然是!   但有人却不同,当身边每日都是妻贤子孝时,他很快就是去了新鲜感,也就是幸福的感知阈值提升了。   这就是所谓的不知好歹。   但这就是人。   唯一的法子就是打破他目前的局面,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经历各种苦难,随即他就会怀念曾经的幸福。曾经的一件小事就能让他回味许久。   所谓贱皮子,实则就是阈值提升后的无所谓。   “贾平安!”   密谍喘息着。   “告诉我,吐蕃在长安的密谍名册,你将会得到宽恕,从此成为大唐百姓。”   贾平安的身后跟着一群人。   密谍笑了笑,用力喷了一下。可因为口干舌燥,没口水,反而像是笑话。   “做梦!”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唐话很标准。   “你的坚持无济于事。”贾平安并未被他激怒,“大唐已经决定出兵,就在先前,兵部的文书和鱼符已经发出,各地府兵精锐陆续进发安西。在今年的秋季,大唐将与吐蕃决战于安西。”   密谍身体一颤。   沈丘低叹,对明静说道:“国公果然找到了他的弱点。”   贾平安微笑道:“大唐做出了应对,你的坚持再无意义。说出你知晓的吐蕃密谍,说的越多,你未来的日子就越好过。”   密谍神色挣扎。   贾平安说道:“忘了告诉你,王圆圆已经在康复之中,他说了,在养伤期间准备了无数酷刑伺候你,保证能让你饱受折磨却能活命。”   密谍抬头,“我如何信你的话。”   明静刚想保证。   贾平安转身就走,“你别无选择。”   出了百骑,陈进法说道:“召唤各路将领的文书已经快马发出,十日之内可集结。”   将领们都在各处戍守,要想集结他们需要时间。   “无需到长安来,路上集结就是了。”   贾平安不觉得让各路将领来长安有啥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和皇帝见一面,听皇帝说一番话。   “凯旋时再说也一样。”   贾师傅被召进宫中,说了自己对召集将领回京的看法。   “你倒是自信满满。”武媚有些咬牙切齿的道:“那是陛下的威权。”   接见将领,嘘寒问暖一番,这是收买人心。   “阿姐,就是厮杀罢了,战后我和他们各走各的,平日里也从不通书信,难道还能起异心了不成?”   贾平安觉得很无谓。   “高侃离的太远,快马到长安少说一个多月,到了长安听陛下说几句话,随即又得跟着大军出动……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这个时代没有飞机高铁,这些军方大佬们年岁不小了,快马疾驰几千里,和骑自行车几千里没啥区别,关键是这一路太颠簸。   谁能承受得住?   武后无言以对。   “滚!”   被背刺的武后恼火了。   贾平安麻溜的滚了。   “舅舅!”   李弘带着人正在外面等候。   “太子啊!”   贾平安露出了老父亲般的微笑。   “舅舅,此战我却有许多地方不懂……”   贾平安说道:“寻个地方吧,罢了,我还有事得出宫,就在附近寻个地方。”   二人在偏殿的阴凉处坐下,曾相林说道:“国公,可要地图?”   贾平安摇头,“无需,弄尖锐的石子来。”   曾相林去弄了一块石头来,双手抱着很是辛苦。   贾平安满头黑线,“我要的是小石子,用来在地上刻画。”   曾相林:“……”   小石子在手,贾平安随手在地上画了简图。   “这里是吐蕃。”   贾平安拉了一条线,“从逻些城到勃律,再到葱岭,看,左侧这里是吐火罗,右侧这里是疏勒。”   他画的轻松写意,李弘赞道:“舅舅随手就能画出来,可见平日里没少琢磨。”   贾平安点头,“所谓未雨绸缪,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听着好听……”   ……   “五郎呢?”   皇帝被人扶着来了。   武媚起身相迎,“刚才不是有人说五郎来了吗?”   邵鹏说道:“殿下在外面遇到了赵国公,二人去了偏殿。”   “胡闹!”   武媚皱眉。   “去看看。”   视线模糊后,皇帝的猜忌心越发的强了。   帝后二人悄然而至。   “你平日里不看地图,不看各国的各等情况,譬如说经济军事粮草……你谈何未雨绸缪?谈何运筹于帷幄之中?”   “你是太子,如今就该是储备这等学识的时候。没事你看看地图,看看外藩各处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若是有事,这些平日里的积累就能用上了,言之有物。”   “若是平日里不做功课,事到临头,帝王只能听从臣子的建言,臣子说吐蕃不能打,不知晓详情的帝王只能听从。为何?因为他不做功课,心中没底。”   李治微微颔首。   这才是正确的教育模式。   什么太子目前只能学儒学,只能读圣贤书,一群混蛋!   没有这等知识储备的帝王就是个傀儡!   “不想做傀儡,就必须做功课,从此刻做起,直至你死去的那一日。”   李弘点头,“我明白了。”   “活到老,学到老,但没事别去深究什么儒学,你是太子,不是大儒,你就算是道德高深到了感天动地的境地,和大唐兴衰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只会坏事,别本末倒置了。”   贾平安想到了宋徽宗。   “这里是吐谷浑。看看,吐蕃周边最强大的是谁?”   “大唐!”   “对,若是击败了大唐,吐蕃就能在周边为所欲为。他们最想的是侵占吐谷浑。你看,吐谷浑一旦被吐蕃占据,陇右一带就在吐蕃的威胁之下,看看这里,这是河西走廊,一旦被切断,安西就完了。”   “嗯,这里是很狭窄。”   “而且吐谷浑还算是富庶,夺取了吐谷浑,吐蕃不但在低处有了地盘,还能威胁大唐,多好?”   “再看西域,西域乃是东西方最重要的商道,西域诸国为何富庶?就是因为东西方商人不断往来,他们仅凭着收税,仅凭着那些商队在本国的衣食住行各等花销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你想想,若是吐蕃能攻占安西,进而控制西域,每年能收获多少利益?”   李弘点头,“攻占安西不但能把大唐封在陇右之内,还能获取这么多的利益,难怪禄东赞念念不舍。”   “国与国之间的冲突都带着利益,就如同突厥与高丽,为何与大唐冲突?”   “抢地盘?”   “这只是一面,另一面才是更紧要的。”贾平安说道:“因为我们的祖先太过强大,他们害怕立国后的大唐会再度强大起来,如同前汉一般,令异族丧胆。所以他们会不断的袭扰大唐,想阻碍大唐的强大。”   “这便是国与国之间吗?”   “对,国与国之间,小国会依附大国,大国之间就是赤果果的争斗,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让你看史书,不是看什么狗屁的文采,而是看帝王将相的兴衰经历,要看国与国之间的发展历程。当你仔细去琢磨国与国之间的历程,你就会发现,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情义,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李弘仔细想想,“是了,曾经的朋友也会因为利益反目成仇。曾经的敌人也会因为利益变成朋友。原来国与国之间是这样的关系吗?”   他沉默良久,“有先生说要和善。”   “和善只是态度,与邻为善是应当的,但你与邻为善的同时,手中还得拎着大棍子,一旦邻居冲着你龇牙撕咬,你就得一棍子把它打趴下了。”   贾平安举例,“你想想倭国,从前汉就出现在中原视野中的野人之国,那时候谁会觉着这个邻居是威胁?”   李弘点头,“当时还给了倭国一枚印章,叫做汉委奴国王。当时都以为这不过是一群野人罢了。到了大唐时,倭人的遣唐使来了国子监求学,大唐倾囊以授。可转眼他们就在觊觎辽东,竟然冲着大唐出手。”   “倭国对大唐有什么利益?”   “嗯……按理隔着大海没什么利益。但他们却渡海而来,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野心。”   帝后微微一笑,转身悄然离去。   “这便是思路,你是太子,思索臣子,思索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时,依旧要按照我交给你的追溯法去思索……它为何这般做,从源头去追溯,如此自然不会迷茫。”   大唐太子必须要有一个思索的法子,而这个法子贾平安希望李弘能传下去。   “记住了,以后你有了孩子,要把这个法子传授给他们。”   他想到了那些愚蠢的帝王,他们不是天生愚蠢,只是因为在深宫之中坐井观天变蠢的。   有了这等思路时,一切都迎刃而解。   利益才是一切事物的驱动力!   ……   “看看大唐周边,尽皆是虎狼。”   李治感慨颇深,“当年先帝想与吐蕃和睦相处,可赞普一去,一切情义都消散了,可见国与国之间并无永久的和平,只有永久的利益。”   平安越发的长进了。   武媚欣慰的道:“这些想法高屋建瓴,平安却毫不犹豫的传授给了五郎。”   心中无私,自然什么都敢教。   “可惜五郎小了些,否则此次还能跟着去观战。”   李治是真的心动了。   “帝王必须要经历战阵,必须……”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遗憾。   “其实……五郎已经不小了。”   武媚却觉得这个问题不是问题。   李治摇头,“还是太小了。”   “十三了。”武媚笑道:“以前军中年岁小的不过十二三岁罢了,依旧跟着大军出击。”   乱世中人的寿命短,能活三十岁就得感谢上苍了。十岁一过,所有人都会把你当做是成年人。干活,从军杀敌……什么都得干。   “五郎还小。”   皇帝看着有些意动了,但依旧不肯答应。   武媚也不催促,随即出去。   “皇后,太子却是太小了。”   邵鹏觉得皇后急切了些。   武媚缓缓走在宫中,腰背笔直。   “这个世间处处皆是荆棘,身为太子,他需要经历的还很多。可他有什么?唯有一个身份。他如今需要去经历,去积攒资历。”   邵鹏不敢言。   “帝王将相史册中记载良多,可仔细看看关于历代太子的记载,你就会发现太子乃是千古最危险的一个身份,岌岌可危……”   “可太子仁孝。”   连周山象都忍不住了。   武媚笑了笑,“许多时候仁孝也是无能的一种说法。”   ???   邵鹏和周山象面面相觑。   皇帝的病情一直拖着,无法临朝。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或是恶化了,那么就需要太子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   所以太子必须有作为。   原来如此吗?   李弘还不知晓自家爹娘在为了自己的前程担忧,回到自己的地方就叫人弄了地图来。   “舅舅画的果然一点都不差。”   李弘在地图上琢磨着。   当他在地图上开疆拓土到了波斯时,外面有人来了。   “殿下,陛下召见。”   李弘随即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眼神不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五郎。”   他需要靠声音来辨别。   “阿耶。”   李治含笑,“坐吧。”   李弘坐下。   “五郎以为帝王最要紧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   大而化之,而且不好回答。   李弘认真想了想,“阿耶,我以为帝王最要紧的是用人。”   这个道理李治给他说过,见他还记得,不禁颇为欣慰。   “这些大而化之,朕问你,若是你做了帝王,文武之间闹腾起来,你该如何做?”   换了别人定然惶恐,说阿耶你说这些干啥?你定然能万万岁,我做一辈子的太子。   但李弘却在认真思索。   这是对父亲不设防的姿态。   李治微微一笑。   他做过路人甲般的皇子,做过被认为怯弱的太子,做过被认为无能的帝王,哪里不知晓这些心态。   你装的越假,他就会越阴郁。   太子和皇帝虚与委蛇,这便是互相猜忌的开端。   “阿耶,要先压制武人,否则武人失控便会祸害大唐。”   李治笑了笑,“压制武人到也不错,先帝当年也是如此,朕也是如此。”   先帝登基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先帝是捧文抑武,就是压制武人。   李治登基后,先把不受控的大将给清理了。   而文官们却蒸蒸日上。   这是大趋势。   “可你压制武人……有这个威望吗?”   李弘摇头,“我若是压制武人,那些武人定然会咆哮不服。”   “这便是威望。”   李治摆摆手,王忠良带着人告退。   等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后,李治才轻声说道:“当年朕刚登基,有大将跋扈,朕若是去压制自然是不成,威望不足。朕只能靠着长孙无忌等人,借用了他们的威势,这才压下了那些反对朕的人。”   李弘抬头,一脸惊愕。   当年的事儿他也知晓,但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的顺水推舟。   “阿耶,你好苦。”   李治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句话,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殿外,王忠良嘀咕道:“陛下心情真好。”   李治笑道:“是啊!当年确实苦。一面被长孙无忌等人压制,一面还得要殚思竭虑利用他们的威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最后还得慢慢扩张自己的势力,最终拿下权臣,这才是帝王。”   这一番话总结了李治的前半生。   堪称是逆袭人生的代表性人物。   但其间多少辛苦,多少惊心动魄,谁也不知道。   李治见李弘惊讶,不禁莞尔。   “朕的身体不好不坏,但却难以临朝。你阿娘做的不错,可终究还得是你来。”   李弘起身,“阿耶,我不敢。”   一个不敢就把李弘的心态描述的淋漓尽致。   李治笑道:“如何不敢?这个江山如今是朕的,朕若是身体强健,若是没有这等顽疾,自然要君临天下。但朕知晓这病缠绵难去,所以要未雨绸缪。”   李弘纳闷,“阿耶你莫非想让我监国吗?”   李治笑骂道:“小子无礼。”   李弘低头。   李治叹道:“一晃眼你就这般大了,朕十六为太子,这一路艰难。朕回想良久,发现最大的艰难便是朕在军中并无威望,以至于登基后各方观望……”   李弘不懂他说这个干啥,也不敢问。   “召赵国公。”   贾师傅刚想去高阳那里就被抓住了。   “陛下。”   进宫见皇帝和太子都在,一脸严肃的模样,贾平安有些诧异。   李治问道:“你以为太子在军中当有何等威望?”   问这个?   贾平安懵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   面对李治这等帝王,玩心眼是没有前途的,反而如许敬宗这等实话实说的却备受重用,一生安稳。   “太子当多军中阅历,让军中知晓太子并非柔弱之辈,但不可喧宾夺主,毕竟大唐军队效忠的是陛下。”   皇帝微笑,“太子。”   李弘起身。   皇帝的眼中只有两个模糊的黑影,他微笑道:“如此朕便把太子交给你了。”   ……   晚安! 第1137章 安西,安东   贾平安愣住了。   “太子?”   李治点头,“此战太子为大总管,你为副大总管。”   这个大总管一看就是个挂名,主事的还是贾平安这个副大总管。   此战一旦获胜,太子这个挂名的大总管威望会提升。   “军士将士都期冀着大唐帝王能持续支持,陛下英明。”   太子依旧是军方的支持者,这个信号发出去很是给力。   “太子随军。”   “咳咳咳!”   不是遥领吗?贾平安差点被咳死。   “陛下,太子还年轻。”   大外甥在后世也就是小学毕业的年龄,这等年龄随军遭罪啊!   李治摇头,“该经历了。”   瞬间贾平安就明白了。   “是。”   皇帝的病情缠绵,他必然会有多方面的担忧,最大的担忧就是自己若是骤然而去,庞大的帝国如何交接。   太子在,自然能继位。   可李治经历过权臣当道的岁月,知晓太子若是威望不足,容易被人架空,成为傀儡。   所以他必须要未雨绸缪,在自己还能支撑时,扶太子一把。   贾平安当然不会说……陛下,你还能活差不多二十年呢!咱不着急。   历史上李治也喜欢游荡,经常让李弘监国。   此刻大唐稳固,李治若是病情严重,说不得就会让太子长期监国。   阿姐……   阿姐呢?   辅佐太子?   最后皇帝退位做太上皇。   这是个很现实的推算。   历史上因为李弘的早逝让李治悲痛欲绝,追谥为‘孝敬皇帝’。   若是大外甥一直在,并健康,那么历史定然不会走向后期的那样。   武媚登基后,也颇为怀念这个儿子,就令李隆基为李弘的嗣子,继承这个儿子的香火。这是那时武媚少有的温柔。   后世历史普遍认为武媚的这个决定刺激了李隆基的野心,他由此开始窥探神位,最终走上了帝位。   其间李弘的地位问题不断反复,李旦把自家亲兄长李弘的神位迁出了太庙,改庙号为:义宗,算是所谓的正本清源。但他的亲儿子李隆基登基后,为了自己的正统问题,或许是感激李弘嗣子这个身份对自己的刺激和帮助,又把义宗这个庙号重新改为当年李治和武后给的那个……   ——孝敬!   这个孩子啊!   贾平安看向李弘的眼神中多了欣慰。   这个孩子不该遭遇历史上的那些,他在,大唐的历史就会转弯。   李旦没了。   阿姐的路也会变,如此大唐就少了无数内耗。   这个大唐啊!   贾平安百感交集,随即和太子一起告退。   等人走后,皇帝坐在那里,看着分外的孤寂。   王忠良站着想事儿……   “贾平安先前神色如何?”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   王忠良一个激灵,“先前是惊讶,后来是欣慰……再后来,好像是那等……奴婢也说不出来,就像是……上次奴婢出宫,见到一个百姓看着自己的儿子就是这等眼神。”   这个憨货!   李治说道:“扶朕出去走走。”   两个内侍上前,把李治扶了起来。   殿外阳光灿烂。   李治微微眯眼。   “他看着五郎长大,朕能感觉到他对五郎的爱护之情。从小五郎的身子就不好,他便想了许多法子,如今五郎身体强健,他的功劳最大。”   王忠良想想还真是,“记得当初太子出世,赵国公就建言伺候的人蒙面……”   “那是蒙着口鼻,不学无术。”   蒙面是大盗!   “是。”   王忠良汗颜。   “他总是说太子要少读儒学,这倒是和朕不谋而合。儒学教出来的太子多柔弱,朕不喜。”   李治突然失笑,“从太子小时他就一直盯着,也难怪有这等情义。”   这也是贾平安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如此朕也就放心了,只是希望他莫要做了舅舅第二。”   这个舅舅指的是长孙无忌。   晚些皇后来了,夫妻二人密议良久。   王忠良隐约听到了皇后的一句话。   “……平安不结党,哪能做权臣?”   王忠良想了想当年的长孙无忌,那叫做一个权势滔天,今日的李义府和他比只是个小喽啰罢了。   那时的长孙无忌能掌控朝堂,他若是真要行兴废事,当时的李治挡不住。   朝堂中贾平安真正的朋友就一个许敬宗,但许敬宗此人却是帝王的心腹,贾平安若是要谋反,许敬宗绝壁不会跟随。   难怪!   王忠良想明白了,回头吩咐道:“下次赵国公进宫,你等客气些。”   “为何?”   “只因赵国公知晓分寸。”   多少臣子都倒在了不知分寸上,比如说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   ……   “太子挂帅?”   这个消息传出去,震惊了多少人。   “只是遥领吧?”   崔晨问道。   大唐有这个规矩,用宗室,特别是用皇子遥领一些重要职位。挂帅也有这等遥领的先例在。   卢顺载摇头,“不,是跟随大军前往。”   崔晨讶然,“这般年轻的太子竟然就要去军中阅历了吗?”   这些老鬼自然知晓太子虽然挂着个大总管的名头,可却只是个名头,此行也就是去积攒威望,顺带经历些军中事,对军队有个大致的了解。   “皇帝的身体难说,所以这是未雨绸缪之意。”   卢顺珪一句话解释了皇帝的用意。   “这位皇帝也算是果决。”王晟幽幽的道:“他这是在历练太子,若是太子历练好了,他就算是倒下后大唐依旧能有条不紊,能按部就班,依旧延续如今的方向一直走。”   一直走!   崔晨楞了一下,“一直走,士族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皇帝打压士族,太子是新学的支持者,自然也会如此。   ……   贾平安坐镇兵部,不断签发命令。   三省也进入了高节奏的工作状态。   户部最为忙碌。   “老夫只要粮食!”   窦德玄整日叫骂不休。   “耶耶只要粮食,赶紧转运去安西!”   “军中粮草第一,将士们没了吃的,老夫就把你等丢到安西去,让将士们生吞活剥了!”   户部忙作一团,贾平安也在组建自己的团队。   首先是行军长史。   “还是李敬业吧。”   李敬业那个棒槌是文官,突然转为子总管不大合适,贾平安依旧是曲线救国,给他挂一个行军长史的名头。   皇帝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大唐将领后继无人的窘迫,和贾平安算是配合默契,一个建言,一个飞速赞同。   于是那些后来在史册中闪闪发光的将领都进入了此次西征的大军中。   裴行俭,程名振,王方翼……   两名老将作为此战贾平安的辅佐。   高侃和刘仁愿。   五万大军已经从各处出发了。   “无需集结。”   贾平安说道:“各处抽调的府兵以州为基础集结,随后每个州的府兵按照地域距离,指定在某处集结,最后大军在路上会和。”   李勣也忍不住睁开眼睛问道:“若是散乱了……”   “大唐府兵军纪严明,总得要试试。”   贾平安也想到了陈胜吴广的事儿。   两个小吏带着一群被征发的百姓去边疆戍守,半路遭遇大雨误期,秦法严峻,这伙人干脆来了个造反。   但现在没这个土壤。   “陌刀手要多一些。”   军中将领最喜陌刀手的就是贾平安。   这个连皇帝都知晓。   “给他!”   皇帝很大气,在这等国战当口有求必应。   贾平安要的不好意思了,进宫和阿姐说道:“阿姐,我要不要学了王翦,回头写奏疏求些钱财田地?”   “滚!”   这话被皇帝知晓了,不禁大笑。   “朕不是秦皇,也不是汉武,只管去立功。”   大唐是府兵制,将领想造反的难度大于上青天。后续府兵制难以为续,变成了募兵制,这才给了那些野心家谋反的温床。   府兵制下,军队散于各地。战前集结,战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将领没法掌控大军。   募兵制下,将士们长期效命于某个将领的麾下,若是这个将领有心,譬如说安禄山,此人野心勃勃,自然能通过各种手段来让大军成为自己的私军。   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代。   家中得安排好。   高阳那边也得安排好。   “少带着大郎去赴宴。”   贾平安不想让儿子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孩子得有自己的朋友呢!”高阳觉得贾平安越发的古怪了,“小贾你莫不是老了?”   我!   随即就是一番征战。   晚些高阳吃吃笑道:“郎君可能再度跃马厮杀?”   我!   贾平安色厉内荏的道:“今日暂且饶了你。”   ……   “要出发了。”   新城看着蓝天,“想来安西那边也会是如此吧。”   “说是赵国公最近忙碌。”   新城遣人去打探消息,结果让她有些惆怅。   “我知道的……当年阿耶要征伐高丽时,忙的连我都没法见一面。”   她随即去了大慈恩寺。   知客僧低头,“公主何来?”   “我求平安。”   她跪在佛祖神像之前虔诚的祈祷着。   一切准备就绪,但还得看日子。   李大爷再度进宫。   “臣看两日后正好。”   李大爷装神弄鬼了一番,说两日后出发大吉。   贾平安于是多得了两日的假。   家中安排妥当了,老大发誓要管好家里,贾平安莞尔应了。   “阿耶,我会帮阿娘做事。”   兜兜很勤奋的模样,但看看苏荷……贾平安觉得没戏。   他悄然出了道德坊。   新城正在府中抄写经文。   “公主,赵国公来了。”   新城心中一喜,抬眸,见窗外阳光明媚,不禁赞道:“这才是人间。”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来,见到经文就笑道:“可是为了了谁祈祷?”   新城不语。   贾平安摆摆手,黄淑等人告退。   “小贾……”   新城依旧羞赧。   贾平安拥她入怀,说道:“此战之后,大唐的态势将会前所未有的好。太子随军,回来后威望大增,如此朝堂稳固……这天下大好,你却郁郁寡欢,可想多个人?”   新城面色绯红,“等你回来再说。”   贾平安出了公主府,看着明媚的眼光,说道:“这是最好的时代!”   ……   “突厥败了。”   消息飞快传到了逻些城,传信的信使刚说完就倒下了。   “救醒他。”   官员急匆匆的进了房间。   禄东赞放下了手中的笔,揉揉眉心,“我听到了。”   “大相,外面正在救治,且等救醒后再问问详细战况。”   “无需了。”   禄东赞松开手,“这一败,阿史那贺鲁就算是遁逃了,也失去了大义,突厥内部会抛弃他。随即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可汗之位厮杀,突厥五年之内无法威胁大唐。有了这五年,李治不会坐视,而是会盯着吐蕃,从各方面削弱吐蕃。我们没法等待。”   随即文武官员都来了。   一个年轻人站在侧面,也就是禄东赞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禄东赞简单的道:“阿史那贺鲁败了,战况不明。”   一个文官说道:“如此先查探清楚再说。若是阿史那贺鲁还能支撑,吐蕃也该再等等。”   “是。”另一个文官赞同这个看法,“我们应当再等等。”   禄东赞微微蹙眉。   作为权臣,他这些年一直在清除对手,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掌控了局势。   但你要说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也不现实,事实上反对的人不少,只是那些人暂时蛰伏着,仿佛真的臣服于禄东赞家族。   年轻人的眉间多了不渝,“等什么?阿史那贺鲁多年来被大唐打成了野狗,早已没了威望。此次一败,突厥要么舍弃此人,要么就沦为草原上的绵羊,再无斗志。这样的突厥可能牵制住大唐?”   他走出来一步,目光炯炯,“失去突厥牵制的大唐,那些大军往何处去?别以为李治会让他的大军回去种地,他会盯着吐蕃。”   有人说道:“我们在高地,他们无可奈何!”   “愚蠢!”   年轻人的眼神轻蔑的让人感到了羞辱,“大唐只需一步步蚕食,就能把我们封锁在高地,随后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够了钦陵。”   禄东赞轻声道,但眼中全是欣赏之色。   这是他的儿子钦陵,最为出色的一个。   堪称是文武全才,以至于他有时候都难免自矜一番,说自家受老天宠爱,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   钦陵皱眉,继续说道:“我们不动,大唐会动,随后军心士气就会散了。再有,大唐近几年源源不断在往安西移民,假以时日,那里将会成为大唐最坚固的堡寨,他们甚至能在那里征发府兵!到了那个时候,吐蕃如何攻打安西?”   无人回答。   钦陵退了回去,最后说道:“此战要打,打的越晚对于大唐而言就越好,他们的准备就越充分。”   “够了!”   禄东赞喝住了他,随后说道:“长安传来消息,李治令各地搜罗贫困者、无地者去安西,充实人口。只需十年,安西将会成为坚不可摧的城池,到了那时,我们只能去攻打吐谷浑,可有把握吗?”   众人默然。   钦陵微微眯眼看着父亲,“我有把握!”   禄东赞心中微叹,觉得自己老了。   “我们若是攻打吐谷浑,大唐就有了进攻的方向,他们会源源不断的调集大军在陇右道集结,随即不但攻打袭扰……我们很强大,但钱粮却比不过大唐,他们能耗,我们可能耗?”   战争从不只是军队战斗力一个指标,国战要考虑的问题很多。   “原来我想的是拿下吐谷浑,如此直面大唐,威胁他们的陇右道,随时能切断河西走廊。”   谈及当年的谋划,禄东赞也不禁神色黯然,“可十万大军却一朝覆没,随即便是休养生息,旁观大唐四处征战……”   那是他最为痛苦的岁月。   “大唐扫清了辽东的威胁,从此就能专注于陇右道,若是再次出兵,大唐能就近调集大军前来增援,不利于我。”   陇右道距离关中相对比较近,大唐最精锐的府兵就在此,可以迅速集结。   “我们需要一次大胜,而此次出击安西,看似远征,可大唐比我们更远,远了不知千里。他们的粮草调运艰难,人员补给调运艰难,这便是我们的地利。我有些渴了,钦陵,你来说说。”   “此战乃是国战,国战讲求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钦陵傲然道。   禄东赞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并不干咳的咽喉,心中欢喜之极。   “出击安西,对于唐军而言是劳师远征,这是地利。天时,我军将士更能吃苦,更能适应西域的气候……”   钦陵自信的道:“至于地利,西域各国皆惧怕大唐,却不得不与大唐打交道。若是两国大战,大部分西域势力将会站在我们这一侧,这便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这一战……吐蕃必胜!”   ……   逻些城在颤抖。   无数军士的脚步震撼着大地,缓缓集结于城外。   陈武德悄然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面色凝重。   郑阳在另一边,同样如此。   无边无沿的大军啊!   而且前几日还走了一大批人马,从早上出发,直至第二日还在出发……   这是国战!   这个念头在陈武德和郑阳的脑海里同时泛起。   禄东赞来了。   赞普也来了。   他们策马到了大军之前。   赞普说道:“此战必胜。”   众人欢呼。   随后才是禄东赞说话。   他淡淡的道:“此战之后,安西改名为安东!”   对于大唐而言,安西那块地方在大唐之西。   对于吐蕃而言,大唐在吐蕃之东…… 高句丽还是高丽?最后一次回复   经常有人看到前面就喷:高句丽也能写成高丽,随后一堆喷。   码字挨喷是惯例,干这行就得接受这一行带来的一切,这点自觉爵士还是有的。   高句丽还是高丽,我开书之前也做了粗略了解——其实无需了解,直接写高句丽定然会少了许多争议。但我这人……   ……   关于这个争执,爵士不是史学家,唯一能做的是多番查证。   从各方面资料上来看争论不小,但争论的不是高句丽还是高丽,而是高句丽何时改称为高丽。   也就是说,高句丽改称为高丽这个是史实。   其次,多番争论的矛盾点也只是时间线……高句丽何时改称为高丽。但争论的时间线都在大唐立国之前,在南北朝时期,高句丽就已经改称为高丽了。   也就是说,在唐代之前,高句丽这个称呼已经没了。   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另外,后续的王氏高丽是碰瓷,无需搭理。实际上王氏高丽碰瓷,也从侧面证明了高句丽改称为高丽这个史实。   就此了结这个争论,专心准备完本…… 第1138章 果然是禄东赞(感谢“庞煌”成为本书新盟主)   李弘对于军中的一切都很好奇。   “舅舅,这是什么?”   “舅舅,这是什么?”   从出了长安城后这娃就不停的问。   贾平安抱着教育孩子的心态,倒也耐心十足。   出了长安半月后,兴奋感消失了。   每日就是行军,到地方累的双目无神,倒下就想睡觉。   “殿下,该沐浴了。”   曾相林穿着一身小吏的衣裳,贴身服侍太子。   李弘倒下,“离孤远一些!”   夏季行军的滋味不好受,曾相林还得服侍太子,浑身臭烘烘的。   曾相林刚想再劝,李弘竟然开始打鼾了。   鼾声不大,但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太子来说堪称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曾相林面色一变。   他出去寻贾平安。   “国公去迎高总管。”   高侃来了,带着三百余骑。   “哈哈哈哈!”   贾平安带着麾下将领出迎,给足了这位老将面子。   “见过副大总管!”   高侃大笑拱手。   “几年不见,高公无恙,依旧精神矍铄,甚好!”   贾平安拱手,“殿下疲惫,晚些再见吧。”   高侃点头,“听到殿下随军的消息,老夫也为之一惊。宫中娇生惯养多年的少年,如何能经得起这等折腾?没想到竟然来到了陇右,不错。”   二人转身,并肩往里走。   天黑了时,李弘醒来了。   “殿下,高都护到了。”   曾相林服侍他起床,看到他下床时两条腿发僵,不禁心中难受。   “沐浴,随后去见他。”   高侃是老将,李弘得给面子。   晚上就在住所弄了一个火锅,这是贾平安特地弄的。   “你别看天气热,越是这等时候就越得小心患病,来个火锅,出一身汗,什么病都没了。”   实际上是他馋了,就带着大家一起吃火锅。   一顿火锅吃的众人浑身大汗。   夜风吹拂,暑热尽去。   “爽快!”   众人在院子里散步。   随后太子和高侃有一番谈话。   贾平安没去过问,也没打听。   ……   半月后,另一个老将刘仁愿来了。   “见过殿下,见过赵国公。”   刘仁愿神色肃然,目光如电。   这位可是猛人,当年是靠着门荫进了弘文馆读书,按理这般出来就是文官吧?   没!   这位进了先帝的亲卫。   一次先帝出行,刘仁愿随行护卫。一行人路上遇到了野兽,这位猛男竟然徒手和野兽搏斗,连先帝都为之咂舌。   麾下大将聚拢,贾平安召集了第一次议事。   大外甥坐在上首当吉祥物,议事由贾平安主持。   左边高侃,右边刘仁愿,下面有王方翼,程务挺,裴行俭等大唐著名打手,还有一个堪比人熊般的小老弟李敬业在边上心不甘情不愿的做长史。   贾平安说道:“从长安出发前,我已令快马去安西传令,令当地打探葱岭一带的消息,最好进入勃律,我估算到了沙洲时,第一批消息应当到了。”   大军随即进发。   李弘每日骑马半日,坐车半日。   “过了沙洲后,太子,我希望你能大半日骑马。”   贾平安一路循序渐进在熬鹰,李弘从刚开始的痛不欲生,到现在渐渐适应,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   于是将士们就看到了一个整日跟着大家行军的太子,士气大振。   “知晓先帝成功,杨广失败的缘由吗?”   这一路也成了贾平安的课堂,想到什么就和太子说。   李弘想了想,“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这是基本的,有一点你却没看到。”贾平安指着前方的将士说道:“先帝领军征战从不弄什么花架子,他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更是能亲率玄甲冲阵,这样的帝王,将士们甘愿效死。而杨广的征战却是高高在上……”   李弘说道:“炀帝远离了他倚仗的大军,如此便失去了军队的支持。这也是另一种阶层对立。”   我的大外甥啊!   贾平安乐的想大笑。   晚些高侃故意放缓马速,等贾平安和自己并行时低声道:“你教给太子这些,陛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支持。”   “那就好。”   高侃欣慰的道:“将士们最怕的便是炀帝这等帝王,明明有更好的方略,他却为了面子延缓了大军的攻击,以至于无数将士冤死。第一次失败后就该休养生息,可他却迅速第二次征伐高丽,这是拿将士们当做是牲畜,哪有将士会效忠他?”   这是军方的共识。   “所以后来有人登高一呼,炀帝骇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贾平安觉得这是作的,“炀帝不惜民力,不断弄些大工程,百姓死伤无数,田地荒芜……由此可见,炀帝此人压根就没把大隋军民放在眼里,心中无军民,败亡是迟早之事。”   这是帝王的学说,高侃不敢再谈了,“小贾,要忌讳些。”   “无事。”   贾平安依旧开着自己的小课堂。   有时大军在偏僻的地方宿营,饭食简陋,贾平安令曾相林去弄了大锅里的饭菜来。   “太子,吃吧。”   曾相林不解,“有小灶。”   “看看那些将士。”   贾平安指指那些蹲在地上大嚼的将士,李弘端起碗就吃。   “没盐。”   贾平安端起碗,“吃吧,军中就这尿性,咸的时候让你想杀了厨子,淡的时候让你想搓些尘垢来当盐。”   身上的尘垢中带着盐分,但……   李弘干呕了一下。   他再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差不说,还粗糙,外加淡出鸟来。   “舅舅,我记得你带了盐。”   贾平安没搭理他,蹲在那里开动。   这是麦饭加炒面的组合,粗糙,但炒面很香,加上蔬菜,味道还行。   李弘讪讪的,见他吃的喷香,也吃了一口,觉得舅舅怕是自己悄悄开了小灶。   可先前打饭的就是他的人,不该啊!   “舅舅为何能吃的这般香喷喷的?”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贾平安抬头,咽下了口中食物才说道:“原先我在华州时,每日的饭食比这还差,就算是如此依旧吃不饱。后来出征,有时条件差,军情紧急,只能有什么吃什么,许多时候无法生火,只能吃冷的麦饭,或是冷的炒面,一口炒面一口水,你还得学会如何吃,否则太干,一口就喷了出来……”   李弘想了想,“真苦!”   “让你跟着将士们吃,其一能让将士们知晓你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其二就是想让你知晓将士们的不易,莫要学了炀帝,不知体恤将士。”   “我知晓了。”   李弘大口大口的吃着。   “殿下吃的好香。”   有人看到了。   “今日厨子该杀,殿下莫非是小灶?”   “不,我亲自打的饭菜,亲眼看到殿下吃了,什么都没加。”   消息不断蔓延,等晚饭后李弘带头去巡营时,发现将士们看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些不同。   “这是认同。”   李弘为之欣喜。   晚上在自己的帐内,李弘开始给长安写信。   他提及了这一路的苦,也提及了和将士们吃一口锅的认同……   ——原来忠心从不会来自于身份,而是认同。   这是他最大的收获。   原先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此刻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   大军在沙洲遇到了信使。   “并未发现吐蕃异动,不过他们的密谍多了不少。”   “知道了。”   大军继续进发。   当到了龟兹时,再度传来消息。   “还是未曾发现。”   众将有些不安。   议事时王方翼说道:“若是扑空了,此行麻烦不小。”   五万大军,外加六万仆从军,而且是从中原出征安西,堪称是劳师远征,若是扑个空……   李敬业目露凶光,“怕个鸟,到时候直接灭了勃律,咱们上去!”   这话主动性很强!   但谁都知晓这事儿不靠谱。   攻伐勃律的基础是安西彻底稳固。   但安西还在不断建设中,人口不断从中原迁徙而来,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但还差些意思。   “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担心轻敌!”   这是贾平安的表态。   “吐蕃定然会来。”   若是不来,吐蕃密谍在长安刺杀王圆圆就是打草惊蛇。   若是不来,吐蕃使者上次在长安就无需如此色厉内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吐蕃求什么?   求安西!   大军在龟兹修整了十日,随即再度出发。   浩浩荡荡的大车队在大军身后跟随,不断往返。   这就是国战的耗费,也是大国国力的体现。   在这个时代有这等能力的也就是大唐、吐蕃、大食。   刚出了龟兹,数骑飞驰而来。   “赵国公,吐蕃大军突然兵临勃律,勃律放开通道,并提供补给,吐蕃大军如今浩荡而来。”   曰!   贾平安看了一眼葱岭方向,“谁领军?”   “禄东赞!”   众人不禁身体一震。   这便是人的名树的影。   禄东赞堪称是吐蕃的定海神针,他的出现让众将心中一凛。   李弘精神一振,“如此,疏勒危险了。”   他最近恶补了许多相关的信息,知晓吐蕃大军能率先到达疏勒。   “禄东赞出手果然不凡。”   贾平安都赞不绝口,“他定然是先期遣使到了勃律,吐蕃势大,勃律不敢抵御,只能打开通道……如此吐蕃大军突然出现,就算是咱们的人得了消息也来不及了。”   果然是禄东赞!   大军随即加速。   ……   “吐蕃大军要来了!”   疏勒都督王春阳铁青着脸,“禄东赞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不给我军调兵谴将的机会。龟兹那边就算是增援也赶不上趟了,咱们只能靠自己。”   龟兹是安西都护府的所在地,安西都护府的主力也在那里,随时调配去各处。   校尉韩综说道:“都督,禄东赞来势汹汹,咱们只能放弃了城外的一切,还得要快。”   王春阳点头,“娘的,耶耶看中的娘子怕是没法上手了。”   安西之地商贾多,经常有商队经过,最近老王就和一个波斯女子打得火热,眼看着就能上手了,却……   “令各处进城,坚壁清野。”   王春阳沉声道:“水井里要丢粪便,大军拉屎去河边拉……”   这一系列手段龌龊,但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屎尿自然不能阻拦吐蕃人取水,多清理几次罢了。   但这样的环境能打击敌军的士气。   随着命令的下达,城外的百姓都卷带着家财进了城。   一群群百姓进城,惶然的是本地人,平静的是移民。   “怕个鸟,回头杀敌立功,弄不好耶耶还能进了折冲府!”   “就是,说是谁来了?禄东赞?禄东赞是谁?”   数骑疾驰而来。   “吐蕃大军先锋距离百里开外,两万人!”   “先锋就两万人?”   一群信口开河的棒槌再傻也面色严峻了。   “大军接近三十万!”   “快进城!”   城中就特么数千守军,面对三十万大军,连泡都不会冒一个就被吞了。   “这是吐蕃,不是突厥。”   城头上,王春阳骂道:“那些商队竟然都跑了,说什么去龟兹发卖更挣钱。挣特娘的狗屁钱,不就是害怕城破被吐蕃给抢了吗?”   “都督,你不怕?”   王春阳骂道:“耶耶怕个鸟,太子殿下领军就在路上。”   “可说是在龟兹。”   “你特娘的,少说话!”   王春阳骂骂咧咧的开始巡城,可偶尔看向城外时,眼中却带着忧色。   大军肯定是赶不及了,如今就要看距离的长短,若是能及时赶到,那一切好说。若是晚到……   耶耶怕是就要殉国了!   王春阳从未觉得自己能阻拦三十万大军的攻击,这等英雄只有在梦中才做过。   他就站在城头,看着远方。   ……   第二日城外就出现了游骑。   一队队吐蕃骑兵冲到了弩箭射程之外,轻蔑的看着城头。   “戒备!”   王春阳高声喊道。   他没看这些游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耶耶等着你们!”   王春阳握紧刀柄。   烟尘渐渐多了起来,左右都有。   “这是威慑,稳住!”   王春阳镇定的道。   左右两侧数百骑席卷而来。   “靠近了再收拾,箭程之外不搭理。”   呜……   悠长的号角声中,无数步卒出现了。   “是敌军先锋。”   两万步卒的脚步声震撼人心,那一排排长矛竖着直插天空。   枪如林,人如雨!   “无需惶然!”   王春阳说道:“敌军远来,不会立即攻城。”   步卒渐渐靠近,一个将领在前方高声喊着。   步卒止步跟着大吼。   通译随即大喊。   王春阳怒了,“狗曰的,为何不给耶耶说说就答话了?但凡说错了话耶耶剥了你的皮。”   通译得意的道:“他们问降不降,我说降你娘!”   “哈哈哈哈!”   城头一阵狂笑。   敌将眯眼看着城头,“守军镇定,是宿将在镇守。传令,五里外宿营,派出游骑,不间断盯着城头。另派人告知大相,我部已经到了疏勒城。疏勒城守军数千人,可一鼓而下!”   ……   大军在行进。   禄东赞从未觉得吐蕃这般强大过。   勃律顺从的打开了通道,还提供了粮草,显得极为恭顺。   这是强大的标志。   “大相。”   十余骑疾驰而来。   “是先锋。”   禄东赞颔首,骑兵们被带了过来。   “大相,我部已经抵达疏勒城,守军数千。”   “大唐并未察觉,好!”   禄东赞说道:“等消息传到长安,李治做出决断,集结大军,大军出击……我军早已横扫安西,此战必胜!”   这番话迅速被传递到了全军,旋即欢呼声四起。   士气如虹!   “快一些!”   大军浩浩荡荡前行。   五日后,先锋的斥候遇到了大军。   “这是吐蕃梦寐以求的地方。”   禄东赞看着这片土地,难掩欢喜之色。   ……   “敌军只有两万,攻城并无把握,可也不曾围住疏勒城,这是随意我军撤离之意。”   一个官员在滔滔不绝的分析着。   王春阳骂道:“撤个屁!一旦撤离,敌军骑兵就会尾随我军身后,一路蚕食,直至我军崩溃。”   “城中百姓也不能舍弃!”   一个将领说道。   “所以,等着吧。”   王春阳早就计算过,“老夫算过,太子大军在龟兹来疏勒的途中,若是一切顺遂,十日后游骑当可赶到。”   他得意的道:“敌军主力还在后面,这两万人若是攻城,耶耶难道会怕?若非忌惮后续大军,耶耶此刻就敢出城弄死他们。”   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出城作战就是作死。   “让兄弟们安心,只需十日……只需……”   天边响起了闷雷。   王春阳缓缓抬头。   一条看不到边际的黑线在天际出现。   黑线很稳定的在移动,方向疏勒城。   闷雷声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沉重。   “是敌军主力!”   五日……   王春阳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降不降!”   城下,敌军在高声呼喊。   大军来了。   脚步声震动,城中的百姓都愕然抬头。   巨大的呼喊声中,大军停住了脚步。   一眼看不到头。   “我数不清。”   一个军士呻吟着。   无边无沿的大军,仿佛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没疏勒城。   “老天!”   有人惊呼。   声音中带着绝望。   “敌军会歇息吧?”有人寄希望于这个。   禄东赞看了一眼城头,“攻城!”   先锋早就打造好了攻城器具,此刻大军不歇息就攻城,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禄东赞看着东方,目光深邃。   “要用雷霆手段拿下疏勒城,震慑安西!”   “攻城!”   将领在高呼!   无数步卒扛起云梯开始小跑。   从高空看去,攻城的吐蕃人就像是一大块地毯,而疏勒城就像是地毯下的一块石头……   ……   感谢“庞煌”   求月票,晚安! 第1139章 稳住   疏勒城算不得坚城,安西这边也缺少坚城。在大唐设立安西都护府后,因为担心叛贼利用坚城固守,所以一直未曾扩建或是重建疏勒城。   不算高大的疏勒城原先是灰黄色,但此刻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   整个疏勒城的城墙上都挂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和蚂蚁一样。   城头,唐军的长枪密集捅刺,每一刻都有人惨叫着倒下。   从开战伊始,双方就没停过死伤。   “唐军顽强。”   禄东赞一句话让将领们疯狂嘶吼。   城头的守军压力陡然一增。   王春阳拎着横刀从城东砍到城西,一路给麾下打气。   “都督,动用火药吧!”   才半日,城头就开始被突破了,韩综来求助。   他的脸上挨了一刀,伤口往两边翻起,看着血肉模糊的格外狰狞。   王春阳骂道:“曰你娘!外面三十万大军,你特娘的现在就动用火药,随后等死吗?狗曰的,贪生怕死之辈,滚!”   韩综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脸颊的伤口处血流加快,顺着往下滴落。   “都督你在羞辱我吗?”   王春阳盯着他,“耶耶羞辱你了又如何?去,做给耶耶看,让耶耶看看你的武勇。大唐男儿,摸摸胯下的卵子可还在?”   韩综暴怒,“耶耶便让你看看!”   “滚!”   王春阳喘息着,身后有惊呼传来,“敌军上了城头。”   韩综冲了过去,手中的马槊连续刺去。   冲上城头的吐蕃人连连倒下。   他就扼守在这片城头,哪里有敌军冲上来,他就往哪边增援。   王春阳需要四处游走,所以喊道:“耶耶去了,此处若是丢失,耶耶弄死你!”   韩综咬牙切齿的骂道:“耶耶等着你!”   吐蕃人越来越疯狂了。   他们蹦上来不顾生死就是劈砍,砍死一个算一个,随即自己倒下也嘴角带着笑意。   “疯了!”   这是韩综第一次和吐蕃人交手,他的麾下也是如此。   他们以往对付的西域人和突厥人和吐蕃人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强军!”   有人喊道。   这不是畏惧,而是告诫。   攻防战来到了下午,夕阳西下,吐蕃人这一波攻击开始撤离。韩综往城下看了一眼,见第二波攻击已经在路上了,就喊道:“来些人。”   他组织了五十人的小队,要求人人披甲。   “别怕累,累也比死了好!”   城头,民夫飞也似的冲上来,用担架把伤员抬下去,两人一组把战死者抬下去……   更多的人把敌军的尸骸丢下城头。   与此同时,各种物资也被搬运了上来。   没有火药!   “我曰你娘!”   韩综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特娘的还舍不得用!”   敌军的攻击太过于凶猛了,守军的压力很大。从开始到现在,也就是此刻得了片刻空闲,其它时间一直在厮杀。   他骂骂咧咧的坐下,五十人就在身后。   “吃些东西。”   “敌军来了……”   有观察的军士发出了警告。   “曰尼玛!”   韩综才将吃了一角饼,赶紧灌水,骂道:“耶耶也算是吃了个水饱,回头算不得饿死鬼。”   “准备……”   他带着五十人列阵,“下去两百人,拿着弩弓,等候我的军令。”   两百军士带着弩弓下了城头,蹲在下面等候命令。   “盾牌!”   城下飞上来了箭矢。   韩综盯着城头,用自己的五感去感知一切。   吱呀!   这是有人重重的踩上了云梯发出的声音。   吱呀!   吱呀!   有人在爬,速度很快。   呼哧!   呼哧!   呼哧!   这是呼吸声。   由此可见敌军也是疲惫不堪。   但他们在这种状态下依旧发动了进攻。   果然是强军!   但耶耶更强!   脸上的伤口疼痛难忍,韩综极力忍着嚎叫的冲动,说道:“稳住……”   有人说道:“校尉,为何等着?”   韩综的脸颊痛的在抽搐,“你等没发现吗?敌军的攻击是一阵一阵的,就是想让咱们连续不断厮杀,这是想累死咱们……”   有人说道:“是啊!敌军攻击时并非是蜂拥而上,而是一波一波的,咱们刚击退了一波,还未曾歇息,第二波又上来了……耶耶此刻手软脚软,娘的,原来如此啊!”   一窝蜂式的的攻击节奏看似凶狠,气势被打下去后,后面就难以为续。   而这等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节奏却很另类。   一波攻击,一波等待。   一波退却,一波接上。   不用担心被击退后产生混乱,因为第二波在等候,随时能接应。   也不用担心敌军会得到喘息之机。   吐蕃果然不俗!   众人心中一凛。   “上来了!”   一个吐蕃人冲了上来。   韩综喊道。   “稳住!”   韩综喊道。   看到唐军竟然不扑上来,敌军懵逼。   一个接一个的吐蕃人冲了上来。   “校尉!”   有人在颤抖!   曰尼玛!   你在干啥?   韩综在发狂!   脸颊痛的让他想升天!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稳住!”   另一侧有人喊道:“都督,韩校尉那边放敌军上城头了。”   王春阳回头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韩综带着一群人在列阵,恍如石头般的纹丝不动。   “韩综,曰你娘!”   王春阳不知韩综在搞什么,喊道:“来些人,跟着老夫去增援!”   那边的城头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了。   “校尉!”   三百多人了啊!   耶耶在冒险啊!   韩综喘息渐渐平稳了下来。   敌军欢喜不已,但却不知唐军的用意,所以一直在集结,准备积蓄更为强大的力量后再发动进攻。   “唐军傻了吗?”   先前十余人冲杀,被唐军绞杀后,众人以为唐军会顺势杀过来,可他们依旧站在那里。   多半是傻了。   有人忍不住举手欢呼。   “城破了!”   “城破了!”   欢呼声一路蔓延到了禄东赞所在的中军。   他含笑道:“儿郎们不错,守军出乎我预料的差。若是如此,两个月大军就能横扫安西,随即攻击沙州。。”   “随后我们就能再度出击吐谷浑,有了安西之地的协助,这便是两面夹击。”   这是前所未有的战略态势。   历史上吐谷浑丢失,薛仁贵率大军出击,败在了钦陵的手中。后续李敬玄出击,再度败于钦陵。   吐谷浑彻底回不来了。   大唐军队被吐蕃人打的心灰意冷。   随即吐蕃大举进攻安西,就是禄东赞的战略构想。   拿下吐谷浑,威胁陇右道。接着拿下安西之地,完成把大唐封锁在关中一带的任务。   如此大唐就成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国家。   随后吐蕃可以攻略西域,源源不断的把军民迁徙下来,在西域再建造一个吐蕃。   从此后,吐蕃可以从吐谷浑和安西两个方向不断进攻大唐。一旦打开了口子,大军顷刻间就能直扑长安,灭掉这个让吐蕃忌惮不已的大唐。   但后续战略构想在吐谷浑被击破了。   十万大军一朝败北,禄东赞反思了自己的构思,觉得是因为吐谷浑靠近大唐,大唐调集军队便捷……所以他很快转移了战略方向,瞄准了安西。   打下安西之后,接着就能再度出击吐谷浑。这次出击不同与往日,有着安西的夹攻,大唐将会左右为难。   这是把他当年的战略构想给反了过来。   但只要能达成目标,别说是反着来,就算是倒这着来他也没有问题。   城头,敌军在疯狂攀爬增援中。   “校尉,快四百了。”   “稳住!”   韩综觉得自己疯了!   但他必须疯!   “敌军弓箭手!”   敌军的弓箭手上来了。   韩综遗憾的叹息一声。   “弩手……”   正在琢磨唐军为何变傻的吐蕃人愕然发现下面冲上来了一排排唐军弩手。   “放箭!”   弩箭一波波的飙射过来,城头的敌军一排排的倒下。   “杀过去!”   后面的人疯狂喊道。   换做是突厥人的话,此刻他们已经开始溃败了,不管不顾的逃下城头。   这就是吐蕃人。   “放箭!”   轮换着发射的弩手们用一波波弩箭肆意收割着战功。   那些绝望冲击的吐蕃人倒在了城头,后面的竟然不退,而是冲着韩综等人扑了过来。   娘的!   好险啊!   先前若是吐蕃人中有一个带头冲杀,韩综的计划就会大打折扣。杀伤会少许多,己方的伤亡会多一些。   “列阵!杀!”   五十人的长枪阵列齐齐上前,数量的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放箭!”   得到了休息的将士们从容的把敌军扫灭在城头。   “狗曰的!”   王春阳看到了这边的变化,骂骂咧咧的回去指挥防御。   “大相,城头败了。”   禄东赞的视力不大好,眯眼看着,问道:“为何?”   “还不知。”   有人去问了来。   “敌军五十人列阵,我军随即不断增援,可敌军却隐藏了弩手,一下暴起,我军猝不及防。”   “有点意思。”   这等小场面无法让禄东赞动容,他平静的道:“快天黑了,给唐军一个深刻的教训。”   一排排弓箭手冲了上去。   “盾牌!”   可韩综就是个狡猾的,早早就有了准备。   “防箭!”   箭雨覆盖了城头,不时传来了惨叫声。   “敌军上来了。”   敌军顺势攻城。   “杀!”   敌军无穷无尽,杀之不绝。   “校尉!”   一个军士被围住砍杀,绝望呼喊。   “稳住!”   韩综的马槊飞快的点刺,一个个吐蕃人倒在了他冲击的路上。   那被包围的军士只觉得压力一松,接着一个吐蕃人倒在了他的身前,胸口鲜血不断涌出。   “走!”   韩综回身,一根长矛闪电般的刺入了他的大腿。   “啊!”   韩综怒目而视,手中马槊横扫,那个偷袭的吐蕃人脸上被扫成了一片平坦,随即被那个军士一刀砍死。   “日你娘!”   韩综拔掉长矛,一瘸一拐的冲了上去,马槊依旧快若闪电,不断把冲上城头的吐蕃人刺死。   “敌军退了。”   敌军如潮水般的往后退,守军有人往下看,喊道:“别探头,有弓箭手!”   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   “防箭!”   王春阳骂道:“狗曰的禄东赞,这打的狡猾。”   敌军的凶悍和狡猾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这一波箭雨给唐军带来了数十人的损失,让王春阳心痛不已。   “贱狗奴!”   他探头望去,一队队敌军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弓箭手的身后,这是防备守军趁势出击。   而大队步卒已经完成了整队,正有条不紊的往大营方向撤退,一丝不乱,仿佛天地间再无什么能阻拦他们的从容。   “娘的!好强的军队!”   王春阳以前听同袍说过吐蕃人的悍勇,此刻算是见识了。   “韩综呢?”   王春阳骂道:“贱狗奴,今日竟然行险!”   “去看看!”   城头满目疮痍,民夫们已经上来了,丢下敌军尸骸,收敛己方的尸骸,把伤员抬走……   “兄弟们,还能不能顶住?”   王春阳大声问道。   一个个疲惫欲死的将士抬头。   双眸中全是豪迈。   “能!”   连被民夫架着去治疗的伤员都昂首跟着呼喊。   “能!”   “娘的!”王春阳发现除去骂粗口之外再无什么话能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韩综呢?”   他一路寻摸了过去。   韩综正趴在城头。   一个医者盘膝坐在他的身侧,仿佛是在祈祷。   “这是……”   王春阳心中一震。   “老韩!”   虽说韩综是他的下属,但二人戍守疏勒多年,更多是老友。   “耶耶没死。”   韩综勉强抬头,此刻他的裤子已经没了,就穿着亵裤,医者把熬煮过的布团放进小坛子里,出来时一大股浓烈的酒味。   “校尉,咬着这个!”   医者很体贴的给了一团布。   “不用!”   韩综硬气的拒绝了。   “校尉,忍着些!”   医者把浸泡了酒精的布团按下去。   “嗯……”   韩综猛地抬头,面色红的吓人,脖颈上和脸上青筋直冒,眼珠子仿佛都要落下来了。   “校尉了得!”   医者赞道,随即叫人来。   “那枪头就怕带着杂质,把伤口扒拉开。”   动手的是个军士,一扒拉开伤口,韩综觉得自己死了。   医者捏着布团,酒精被挤出来,成线流淌进了伤口里。   “嗷!”   韩综压着嗓子咆哮着。   “校尉了得!”   医者由衷的赞叹着,随即处置了伤口。   “校尉,你这个要歇息了。”   “歇息个屁!”   韩综面色苍白,叫人把自己搀扶起来,看着远方渐渐退去的吐蕃大军,骂道:“明日接着来。”   随即就是歇息。   “弄些好吃的来。”   韩综饿的厉害。   “校尉,就是有些羊肉和干饼。”   “汤呢?”   “汤给了那些受伤的。”   “罢了。”   韩综此刻觉得口渴的厉害,喝了一大碗水依旧不解渴,“记得墙角有蘑菇?不少。去弄了来,和羊肉一起煮。”   服侍他的军士愣住了,“校尉,不知能不能吃呢!”   韩综骂道:“如何不能吃?娘的,上次在长安有人请耶耶吃了一顿蘑菇,鲜的耶耶一辈子都忘不掉。”   军士也不懂,就去把那些蘑菇采集了来,和羊肉一起熬煮一刻钟。   “美!”   “鲜!”   一顿蘑菇炖羊肉吃下来,韩综心满意足了。   “校尉,都督来了。”   军士隔了一会儿来叫他。   “曰你娘,怎地那么多小人?”   屋里的韩综在叫骂。   王春阳不耐烦的推门进来。   韩综坐在榻上,直直的盯着身前的案几,双手挥舞,仿佛案几上有什么东西。   “老韩!”   韩综抬头,“校尉你的脑袋怎地这般大?校尉你可见这里好些小人,都在案几上跳舞呢。”   王春阳:“……”   红伞伞,黄杠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   第二日,被王春阳判定为疯了的韩综觉着自己恢复了。   “定然是吐蕃人在枪上弄了毒!”   韩综骂骂咧咧的上了城头。   他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无边无际的人。   “今日破城!”   将领挥刀发誓。   禄东赞微微颔首。   “游骑要一直搜索过去,若是百里开外并无敌军,大军随即出击。”   在他的计划中,今日就该破城。于是下令,“告诉全军,破城之后重赏。”,随即全军士气大振。   “首战告捷很要紧。”禄东赞看着东方。   攻城开始了。   “校尉!”   韩综一瘸一拐的骂道:“喊魂呢!”   他带着人四处补漏,喊声回荡在城头。   “稳住!”   听到这声稳住,所有人都心中安稳,哪怕敌军突破上来了依旧如此。   敌军没想到韩综抛弃了自己的那套战法,一时间被杀的措手不及。   “蹲着。”   随后韩综就反其道而行之,给了后续的敌军一次反突击。   “哈哈哈哈!”   韩综成了吐蕃人的眼中钉。   他所在的城头不断被箭矢密集覆盖。   韩综中了十余箭,因为甲衣的缘故受伤不重。   他就挂着箭矢到处厮杀。   所到之处,敌军闻风丧胆。   “老王!”   敌军越来越疯狂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源源不断的在冲击,让守军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第二日,疏勒城依旧屹立在大军之前。   城头那个声音在狂骂。   “贱狗奴,来喝耶耶的尿!”   一条水线就这么飙射了下去。   城头一阵狂笑。   禄东赞面色如常,“破城后,以此人的头颅来祭旗。”   随即这片城头就成了吐蕃人的主攻方向。   “稳住!”   火药包来了。   “扔!”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城下死伤惨重。   “哈哈哈哈!”   禄东赞眯着眼,“这便是唐军的火药吧。告诉将士们,先登者……重赏!”   敌军悍不畏死的在冲击。   他们就在不停的爆炸声中冲击着。   “稳住!”   韩综的咆哮依旧稳定。   ……   “火药!”   第五日,韩综的嗓子沙哑了。   “没到。”   有人说道。   “告诉都督,快些!”   韩综在等待着。   他带着人不断厮杀,腿越来越瘸。   “稳住!”   他的咆哮就是疏勒城中最大的稳定器。   ……   第六日。   “王春阳,曰你娘,火药呢?”   韩综坐在城头的血泊中,一只眼已经被戳瞎了。   “敌军来了。”   韩综用马槊撑着站起来,回身,步履蹒跚的上前。   “稳住!”   他的喊声依旧回荡在城头。   “校尉!”   右侧被突破了,这是一股悍勇的吐蕃人,一个冲击就冲了过来,接着后续敌军源源不断的在涌上城头。   “稳住!”   韩综用马槊当拐杖,拖着一条腿过去。   王春阳看到了这一幕,喊道:“老韩,稳住……”   “杀!”   韩综的马槊就像是蛟龙,不断刺出。   敌军纷纷倒下。   前方就是城头垛口,仅存的两个敌军神色惶然。   “稳住!”   韩综心神一松。   两个敌军突然蹲下。   一波箭雨飞了上来。   韩综瞬间变成了刺猬。   两个敌军狂喊着冲过来,两根长矛刺入韩综的身体里,用力一挑……   韩综就被挑到了半空。   “老韩!”   王春阳目眦欲裂,带着人疯狂赶来。   长矛放下,韩综闭着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马槊就这么一扫,两个敌军闷哼倒下。   他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前,刚想倒下,两根长矛抵住了城头垛口,撑住了他。   他回身看了一眼狂奔而来的王春阳,觉得身体里什么东西在飞速流逝。   他张开嘴。   奋力呼喊。   “稳住!”   ……   求月票。 第1140章 朱雀旗在飘扬   “那是谁?”   城头上那个屹立不倒的身影让吐蕃人很是恼火。   “放箭!”   一波箭雨上去,那人已经变成了刺猬。   可他依旧不倒。   那双虎目圆瞪着,盯住了垛口。   一个刚爬上来的吐蕃人被吓了一跳,惨叫一声,竟然仰头栽倒下去。   “校尉!”   守军发狂了。   城中的百姓蜂拥而至,他们拿起刀枪,拿起弓箭,用一波波箭雨剿灭敌军的意志,用一个个反击让敌军心神失守。   “大相,敌将战死,守军征募了城中百姓。”   “唐军果然顽强。”   本来预定两日能下的疏勒城,直至今日依旧还在坚守。   “守军动用了百姓,说明已是强弩之末,继续进攻。”   禄东赞的目光越过疏勒城,看向了东方。   “游骑务必要遮断周边,让安西唐军无法知晓此地之战。”   “是!”   “长安会如何?”   禄东赞微笑道:“安西离长安太远,离吐蕃太近。”   这便是怀璧其罪。   “突破了。”   城头已经突破了。   一群群军民组成的守军在疯狂反扑。   箭矢飞舞,刀枪如林。   “继续!”   禄东赞淡淡的道。   三十万大军攻打一个小城竟然耗费了六日,这给他的谋划蒙上了一层阴影。   疏勒尚且如此,更为强大的龟兹呢?   那里是安西都护府的大本营,唐军的主力也在那里,要想攻下并非易事。   历史上吐蕃围攻安西都护府数十年,守军从少年变成了老人,这才破城。   此刻的安西都护府自然无法同历史上的那个安西都护府相提并论,实力差距太大。   但一个疏勒城却依旧让吐蕃人碰了个头破血流。   “很强大的唐军。”   禄东赞必须要赞美守军。   “上去了!”   一队悍卒组队冲了上去。   城头血雨腥风。   “后续不计死伤冲上去,今日务必要破城!”   禄东赞平静的道。   在他的眼中,那些尸骸只是数字。   死伤不要紧,重要的是达成战略目的。   只要拿下安西,吐蕃就赢得了战略主动。   “又上去了。”   吐蕃人已经在城头稳住了一块地盘,后续的援兵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   “准备进入城中。”   王春阳知晓事不可为,“要坚守城中,让敌军寸步难行。”   这便是巷战。   一个将领嘶声问道:“都督,火药呢?”   “早就没了。”王春阳苦涩的道。   不是他不想调动火药,而是火药没了。   面对三十万大军的攻打,那点他曾经认为数量庞大的火药包,一天半就耗光了。   当敌军不在乎伤亡时,这些手段只能延缓敌军破城的速度。   但他早些时候不能说,说了会影响军心士气。   想到悲壮战死的韩综,王春阳咬牙道:“在底下等等老夫!”   中军,禄东赞微微点头,“破城后快速剿灭守军,城中木屋不多,纵火不易,可四面绞杀。”   “是!”   禄东赞目光转向东方,“大军准备出发,兵分两路,一路偏师去攻打于阗,主力跟随我去攻打龟兹和焉耆。”   命令下达。   游骑出动。   他们从城下缓缓而过,抬头,傲然看着城头在退缩的守军。   这是一个强大的令人自信满满的吐蕃!   “我们战无不胜!”   军心士气起来了。   游骑开始加速。   他们将去和前方的游骑会和,一路往龟兹而去。   这一路很远。   “我们的人回来了。”   前方有人在欢呼。   “这是去查探的斥候。”   大军刚到疏勒,禄东赞就派出了斥候前出去遮断龟兹到疏勒的道路,尽可能延缓安西都护府获知消息的时间。   百余骑正在疯狂疾驰。   游骑止步。   有人惊异的道:“怎地那么快?”   是啊!   那些斥候就像是在逃命。   他们发现了大军,在疯狂挥手。   “这是何意?”   天际出现了一条黑线。   马蹄声渐渐传来。   游骑愕然抬头看去。   城头正在惨烈厮杀的双方都减缓了速度。   东边来了数不清的骑兵!   游骑尖叫道:“是敌军!”   正在围城的吐蕃人,特别是背对这些骑兵的吐蕃人都纷纷回头。   “是唐军!”   一万突厥仆从军正在袭来。   领队的阿史那波尔眸光深沉,“突击。”   骑兵收拾步卒,那就是以汤沃雪……但大唐的步卒除外。   “撤!”   这一面指挥的将领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此刻他们面对城墙,若是要防御就得回头。回头可以很快,但接着还得列阵……乱糟糟的攻城队伍列阵……估摸着才将开始敌骑就到了。   到了那时就是一场屠杀。   城头的守军愣住了。   他们浴血奋战,可却被告知援军还有四五日方能赶到。   所以当看到那乌压压的骑兵时,所有人都傻眼了,旋即眼眶发热。   “援军到了!”   正在城西指挥的王春阳浑身一震,却不敢回头看。   前方全是敌军,他正在指挥麾下且战且退。   他喊道:“可是援军?”   若是援军来了,那么他就算是拼着把麾下折腾进去大半,也要把敌军压下去。   至于巷战,免了!   “万胜!”   城东的守军在欢呼。   王春阳大喜,喊道:“兄弟们,反击!”   军民顿时士气大振,箭矢密集飞舞,众人悍不畏死的开始反扑。   “大相,唐军来了,万余骑兵。”   禄东赞面色如常,“这是龟兹派出的援兵,此乃好事,正好聚而歼之。令退兵,列阵!”   “呜呜呜……”   号角声中,城头的敌军潮水般的开始撤离。   “杀!”   剩下的撤不了了,有人惨叫着从城头跳下去,有人被箭矢钉死在城头,有人被长枪捅死……   王春阳疯狂的喊道:“老韩,你睁开眼来看看啊!”   万余骑兵的气势让人震撼,堪称是恢弘。   “是突厥骑兵。”   “那是我们的骑兵。”   突厥被扫灭后,不少突厥人被收拢成了仆从军,平日里没事儿就放牧,听到征召后就自带干粮兵器,追随大军征战。   他们渴望的是战后的赏赐。   这等仆从军看似气势汹汹,可韧性不足。   所以必须辅以府兵为核心才能出战。   骑兵一路冲杀,残留的步卒被轻松扫灭。   他们冲到了城西的城门外,靠着城墙列阵。   吐蕃人在缓缓后撤。   骑兵出现了,他们冲到了步卒的身后,列阵以待。   “若是大唐骑兵,定然会顺势突击。”   城头的王春阳摇摇头。   身边的将领说道:“若是他们有大唐骑兵的悍勇,如何会被大唐打的溃不成军?”   “也是!”   突厥人的相对孱弱,映衬着大唐将士的悍勇。   骑兵们没动。   阿史那波尔说道:“稳住即可。”   吐蕃人一直在撤退,直至到了中军之前。   “列阵。”   命令下达。   步卒开始整队。   这是个繁琐的过程,需要旗帜来指引。   “突厥人……不过如此!”   禄东赞眯眼看着那一万骑兵,淡淡的道:“不足为虑。”   换做是他,定然会令骑兵突击,趁着吐蕃步卒混乱之机,至少能打击大军的士气。   而对面的突厥人明显的收缩了。   “多少人?”   有人仰头问城头。   城头大喊,“差不多三十万!”   阿史那波尔颔首,眼中多了欣慰,“我的判断并没有出错,若是方才出击,定然会被卷进去。”   副将叫做王荣,这是数年前投降大唐后改的汉名。   “三十万……这边就五万。”   阿史那波尔淡淡的道:“我们也能杀敌。”   王荣微笑,“是啊!”   他们是弓月部的突厥人,上次阿史那贺鲁被大唐击败,一路遁逃,竟然从弓月城这边跑……唐军自然紧追不舍,而阿史那波尔慑于唐军的威势,出城投降。   “追杀啊!”   城头有人喊道。   阿史那波尔摇头。   禄东赞在远处看到了这边的动静,“说道:“突厥人谨慎,如此,试试他们的胆略。”   大军整队。   “出击!”   骑兵在最前方,近前后勒住战马,随即张弓搭箭。   “放箭!”   两边在对射。   王春阳已经来到了城西,沉声道:“弩手准备,让突厥人把阵型压扁些。”   城头高喊,“阵型压扁些。”   弩手在城头集结。   突厥人缓缓退却。   敌军逼近……   “小心弩箭!”   话音未落,城头一波弩箭射来,吐蕃人落马一片。   这就是依城而守的好处,城头随时能提供支援。   步卒上来了。   步卒的到来打破了唐军的如意算盘。   “他们的弓箭手……”   一队队弓箭手从后方出前。   “阵型再扁一些。”阿史那波尔咬牙道。   这是被欺负的太惨了!   突厥人的阵型再度扁平,弓箭手却不能再上了,否则就会被城头的弩箭覆盖。   “一波波上去。”禄东赞冷静的道:“弩箭射的远,不过上弦却麻烦。”   数百弓箭手上前。   “放箭!”   这一波箭手损失百余人,但成功的撂倒了三十余突厥人。   第二波弓箭手上前,此刻城头的弩手还在上弦……   “放箭!”   这一波突厥人损失更多。   但他们无法反击。   骑弓和步弓的差别很大,射程更是天差地远……当然,你别拿薛仁贵那等猛人来作比较。除此之外,步弓天生就能欺负骑弓。   你要说什么骑射无敌,实则所谓的骑射的射程很感人,而且只能轻骑才能在马背上放箭。但短程射程和步弓对射,轻骑脑残了才会这般做。   后来更有骑兵近前下马放箭的战法,随后重步兵或是重骑冲击,击败对手后,轻骑开始追杀。   轻骑最大的长处就是机动性,几万骑兵在你的国境内烧杀抢掠,你却因为自己是步卒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种憋屈啊!   一旦开战,轻骑兵就能轻松的到处调遣,今日在这里,明日去了别处,打的对手摸不着头脑。   一旦你溃败,轻骑的追杀将会直至天尽头。   所谓的骑射从未无敌,那玩意儿只是用来吓唬农耕国度的话。   就像是现在,突厥人被顶在城墙那里,无助的用骑弓和步弓对射,被打的满头包。   若是敌军人数少他们还能来一波冲击,但三十万啊!   你冲一个看看。   许多突厥人觉得进去就出不来了。   “撤吧!”   王荣心痛的道。   阿史那波尔眯眼看着前方,“禄东赞果然下手够狠,对自己人也狠。大军何时能到?”   王荣说道:“后日。”   他们是前锋,奉命一路前去疏勒城西面查探,没想到才将到了疏勒城,就遇到了吐蕃大军。   “两日……”   阿史那波尔说道:“准备撤。”   “突击!”   这是撤退之前的一波反击,把吐蕃人驱赶走之后,骑兵就能从容撤离。   “突厥人要跑!”   有人建言,“大相,追杀吧。”   禄东赞微笑,“草原野狗罢了,驱逐他们,守军的士气自然崩溃。”   骑兵出击。   “撤!”   趁着弓箭手们转身撤退,骑兵扑过来的空隙,突厥人开始左转,准备从城南撤离。   “曰尼娘!”   王春阳破口大骂,“耶耶就知晓突厥人靠不住,娘的,回头且等着长安收拾你等!”   一队突厥骑兵刚转过城南的城头。   王春阳回身喊道:“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搬运箭矢上来,快!”   守军得了喘息之机,这也算是突厥人的功劳。   “那是什么?”   城东那边有人尖叫,不,是一群人在尖叫。   “都督……”   王春阳骂道:“叫尼玛!喊魂呢!”   “都督!”   那边依旧在喊,尖叫声让人头皮发麻,而且人越来越多。   王春阳骂道:“没事耶耶弄死你们。”   他刚跑起来就止步了。   他侧耳倾听着。   噗!噗!噗!   这是脚步声。   恍如有人在用巨槌敲打着大地。   王春阳开始奔跑,他跑的跌跌撞撞的,直至被一具尸骸绊倒。他接着爬起来,不顾脸上的血迹,一路狂奔到了城南,把脑袋探出去,看向东方……   数百骑兵正在疾驰而来。   他们高举着长矛或是马槊,欢呼声传来。   “是援军!”   可脚步声却依旧在东方传来。   王春阳一边往城东跑,一边喘息着。   “多来些啊!一定要多来些!”   人少了还不够吐蕃人吞的。   噗噗噗!   巨大的脚步声恍如闷雷。   “是谁?”   突厥人止住了撤退之势。   “那是游骑!”   有人惊呼。   噗噗噗!   那巨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却依旧看不到人。   吐蕃人也愣住了,旋即集结。   “是谁?”   一面大旗突然出现在东方。   有人惊呼,“好高的旗杆!”   “五仞高!”   将士们目瞪口呆。   大旗的旗杆很高,颜色火红。   一只朱雀在旗帜上随风而动,恍如神兽。   “是朱雀旗!”   一个军士捂着脸颊,“是皇族大旗!”   大唐旗帜有规矩,譬如说大旗的高度,皇帝是六仞,再下一等就是五仞。而朱雀旗就是皇族专用的大旗。   可这面大旗今日竟然出现在了安西。   除去有数的几个将领之外,无人知晓此次援军是太子挂帅。   大旗随风烈烈而动,王春阳喊道:“是太子殿下亲至!”   瞬间一城的人都傻眼了。   太子年少,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从长安到西域万里,年少的太子如何能坚持下来?   噗噗噗!   天边出现了黑线。   步卒源源不断的从天际涌出来,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   一面大旗出现。   “贾字旗!”   有眼尖的热泪盈眶,“是赵国公来了!”   有人回身看着吐蕃大军,骂道:“贱狗奴,大唐大军来了,你等可还敢来吗?”   禄东赞此刻看不到东方的情况,但看到城头的动静就知晓不对。   “他们停止了撤退。”   禄东赞已经看到了,突厥人……   “突厥人掉头了。”   刚开始逃窜的突厥人竟然掉头了。   掉头就掉头吧,他们竟然发狂般的冲着呆住的吐蕃骑兵冲击。   “是谁能让突厥人如此奋不顾身?”   禄东赞问道。   两边交手,突厥人竟然占据了上风。   “大相,他们发狂了。”   禄东赞说道:“怎地像是身后有一头虎在追赶他们。”   噗!噗!噗!   巨大的声音继续袭来。   “是敌军援兵到了。”   禄东赞皱眉,“安西都护府不可能调集到如此数目的援兵,这是……”   “看大旗!”   禄东赞吩咐道,随即有精锐骑兵从侧翼迂回,绕过了发狂的突厥人,冲到了城南,随即勒马。   他们手搭凉棚仔细看去。   “是一只大鸟。”   “那是……”   有人惊呼,“那是贾字旗!”   骑兵们愕然。   大唐姓贾的将领应当不止一个,但能用这等大旗的却只有一人。   “是杀将!”   当年达赛领军十万进攻吐谷浑,一路势如破竹,眼看着树敦城就在眼前,却遭遇了唐军。   那一战贾平安作为副将独领一路,杀的吐蕃人惊心动魄,特别是那个巨大的京观,但凡见过的吐蕃人都会做噩梦。   无边无际的步卒正在走来。   “撤!”   唐军的游骑来了,他们毫不畏惧的一路追杀!   这队精锐骑兵一路狂奔,但还是被咬住了尾巴。   骑兵们冲到了大阵之前,身后的唐军游骑竟然还敢冲过来。   “放箭!”   一波箭雨放倒了十余步卒,一个唐军将领冲了进去。   “是陌刀!”   禄东赞看到了陌刀在飞舞。   唐军将领一路冲了十余步,抬头冲着禄东赞方向喊道:“耶耶李敬业,禄东赞,留着你的头颅,且等耶耶来日取了,哈哈哈哈!”   “李敬业?”   禄东赞没印象。   他关注的是大唐的重臣名将,小虾米自然不会过目。   一个将领说道:“大相,好像是李勣的孙儿。”   骑兵们冲了过来。   “大相,是一面火红色的大鸟骑。”   禄东赞不解,“这是皇族大旗,皇族……长孙无忌当年清洗了皇族大将,哪来的朱雀旗?”   “后面跟着一面大旗,是贾字旗!”   “贾平安!”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一股子魔力,让刚才还群情激昂的吐蕃人一怔。   ……   晚安! 第1141章 两头老狐狸   把朱雀大旗顶在最前方,这是贾平安的主意。   既然是太子挂帅,那便大气些,一路招摇。   大军从龟兹出来时,那些百姓激动万分,甚至有人来劳军,万般嘱托就一句话。   “击败吐蕃!”   突厥被打断了脊梁骨,只能袭扰,不算大威胁。   吐蕃却不同,他们有屯兵安西的迫切野心,也有这个实力。   “发现敌军!”   斥候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城头上的大旗。   “没丢,还好。”   李弘兴奋了,“说是吐蕃三十万大军,可是要开战吗?”   “还早。”   贾平安解释道:“数十万大军的厮杀不简单,没有谁会一拥而上。”   “为何?”   “一拥而上很难指挥。”   这个时代通讯基本靠吼,军中还有钲和号角,外加大旗作为指挥手段。但一旦冲杀起来,谁还记得回头看中军的大旗?只能知晓是进攻还是撤退,详细的军令没办法传递了。   “除非是决战时的总攻,否则不可能一拥而上。”   李弘明白了。   李敬业回来了。   “兄长,我斩杀二十余人。”   这个棒槌啊!   贾平安皱眉道:“冲阵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要先声夺人。”   前方已经能看到乌压压一片看不到头的敌军。   “国公,可要扎营?”   大军自然要依着疏勒城扎营。   贾平安摇头,“来都来了,先和禄东赞打个招呼。”   “前进!”   大旗摇动,各处应旗。   骑兵在前方,斥候在大军的四面游弋。   无数旗帜在中军随风招展。   这便是倾国之战的开端。   大军过了城南,贾平安吩咐道:“离城一百步!”   高侃说道:“试试禄东赞的胆略?”   贾平安点头。   大军缓缓进发。   离城百步列阵。   宏大的战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禄东赞已经看到了大旗。   “是贾平安来了。”   唐军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说明了什么?   “大相,唐军竟然比我们出兵还早!”   这是怎么做到的?   禄东赞说道:“唐军击败了突厥后,定然有人认为吐蕃会出兵,此人为谁?”   无人回答。   唐军阵列中出来一骑。   他仔细看看吐蕃大阵,随后高喊一声。   “他喊什么?”   禄东赞听不到。   可阵列太庞大了,从前方到中军,就算是骑马也得一会儿。   对面,贾平安微笑道:“太子,我带你去看看。”   刘仁愿一怔。   高侃也愣住了。   李弘却颇为兴奋,看似镇定的点头,“好。”   太子动了。   数十骑护着他和贾平安出了中军。   那面朱雀大旗和贾字旗就跟在身后。   那些唐军将士回首看着这一幕,一个老卒说道:“老夫想到了先帝!”   “殿下!”   “殿下!”   万众欢呼声中,贾平安和李弘冲出了阵列。   “大相,那些人在高呼殿下!”   禄东赞也为之一惊。   “是大唐太子来了?”   那个少年竟然也来了安西!   “大相,唐军步卒六万余,骑兵五六万。”   “十余万大军。”   禄东赞眯眼,“六万步卒,若是精锐,这便是倾国之战!”   贾平安带着李弘出了大阵,一路冲着敌军大阵而去。   太子的侍卫面色煞白,他们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到了这里他们早就做好了为了太子战死的心理准备。但太子呢?   贾平安策马在前,稍微领先了李弘。   这样看似不够礼貌,却无人质疑。   若是情况不对,贾平安就能护住太子。   李弘浑身在颤栗。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战阵。   他看着前方,一眼看不到头的敌军大阵恍如无底深渊。   长枪林立,步卒默然。   这便是军阵吗?   敌军骑兵出动了,从两翼绕了过来。   李弘看了舅舅一眼,心想还不撤吗?   “太子你看。”   贾平安仿佛没看到敌军骑兵正在绕过来,指着前方说道:“这便是吐蕃大军,步卒列阵,骑兵在两翼和中军,如此能随机应变。”   李弘点头。   两翼的敌骑开始加速了。   “你看敌军中军,禄东赞就在那里。”   李弘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禄东赞正在看着孤!   李弘挺直了腰背,下意识的拔刀。   有意思的小子!   贾平安笑了笑,仿佛看到了一头小兽在冲着敌人龇牙!   这才是大唐储君。   想想后世那些被养于深宫之中的太子,贾平安觉得这样的王朝不覆灭没天理。   一个不知晓天下的帝王如何统御国家?   他如何统御臣子,如何统御大军和万民?   这样的传承之下,能出一个明君就算是老天开眼,出平庸之辈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李治知晓这一点,他不想做一个这样的君王。他当初亲征被群臣阻拦,后续威望大增可以乾纲独断时,却病情缠绵,无法实现当年的愿望。   但这个愿望如今被李弘实现了。   “回去。”   贾平安一句话让李弘才醒悟,兴奋消散,随即随从护着他撤回去。   骑兵来了,从左右两侧遮挡住了李弘。   贾平安却没动。   他不慌不忙的张弓搭箭。   手松。   一骑落马。   手松。   一骑落马……   多年的苦练让他成为了少见的神箭手,一壶箭被他用最快的速度射完。   “殿下威武!”   十余万将士高呼。   李弘的脸微红,第一次生出了对征战的兴趣。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舅舅不慌不忙的收了弓,勒马在那里,看着前方。   两侧的骑兵接敌了。   一番厮杀后各自退去。   “贾平安箭法不错。”   禄东赞已经抵近了前方。   他能看到贾平安。   贾平安同样看到了他,于是微微一笑。   举手!   招手!   就像是遇到了多年老友般的亲切。   禄东赞莞尔招手。   两个对头就像是朋友般的,就差寒暄了。   “一战决雌雄!”   贾平安的声音传了过去,随即被传到了禄东赞那里。   禄东赞没回答。   他城府极深,这等激将法自然没用。   什么一战决雌雄,吐蕃大军才将攻城无果,士气不高,此刻一决雌雄是犯蠢。   “大军撤退扎营!”   吐蕃大军撤退了。   有些意思!   贾平安掉头,随即城门大开。   “见过殿下!”   疏勒城中的军民狂热的呼喊着。   “殿下!”   他们觉得自己是被长安抛弃的孩子,特别是在先前差点被破城的时候。   但援军来了。   而且是太子亲自领军。   这是长安对安西的眷顾。   瞬间无数人愿意为大唐赴死!   “军心士气不是来自于虚无缥缈的道德,而是认同。”   贾平安的话看似和前阵子的话重复了,但李弘却理解了里面不同的含义。   他轻轻挥手,引发了一阵欢呼。   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守将王春阳请见。   听了情况介绍后,贾平安起身道:“辛苦了。”   这是最诚恳的赞赏。   随后是阿史那波尔,一进来就请罪。   贾平安淡淡的道:“遇敌就溃,这是来厮杀的还是来混日子的?”   阿史那波尔跪下,“下官有罪。”   他知晓此刻不能辩解,否则贾平安能拎着鞭子狠抽他一顿。   “临战不战而逃,且记下了。”   军司马应了。   长史李敬业不务正业的道:“该责罚。”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下去。”   李敬业灰溜溜的准备出去。   李弘来了。   “阿史那波尔为何神色沮丧?”   贾平安说道:“我令他领军一万前出,这便是前锋。疏勒城当时危在旦夕,可甫一接触,突厥人竟然就想遁逃,军无战心在主将。”   阿史那波尔垂首。   贾平安说道:“先鞭责二十。”   “是。”   阿史那波尔被带了出去。   李弘觉得浑身酸痛,“舅舅,突厥人军无战心,为何还要征召他们?”   “一个好汉三个帮。”   贾平安也很累,但依旧得打起精神来。   “大唐要想统御万方,就得有自己的威严。威严何来?一家独大是独夫,你吃了肥肉还得给下面的势力喝汤。带着这些仆从军来,一是壮大声势,二是增加他们的认同。”   “增加认同?”李弘不解。   “大唐战无不胜,那些仆从军跟着来捡便宜,回去后自然会广为宣扬。太子,不只是商人需要广而告之,大唐也是如此。”   李弘再问道:“若是大唐衰微呢?这些仆从岂不是要翻脸?”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了起来。   李弘不知他为何发笑,就盯住了边上的李敬业。   李敬业正在啃肉干。   那么咸的肉干啊!   他竟然也不怕咸齁了。   李弘干咳一声。   贾平安看到了,一巴掌拍去。   “快去喝水!”   李敬业恋恋不舍的又啃了一口,这才出去寻水喝。   从龟兹出来这一路很急,贾平安催促着大军赶路,每日两顿饭也吃的简单,李敬业这是馋的。   李弘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   贾平安说道:“若是大唐衰微了,你以为他们不会翻脸?”   李弘一怔。   贾平安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最缺乏的就是一种丛林思维。   “此刻大唐是在利用他们,可他们何尝不是在利用大唐?除非能慢慢把他们变成货真价实的大唐人,否则……太子,记住了,要警惕。”   突厥部族依旧是羁縻状态。   弓月部就是如此。   李弘点头。   “你自身强大了,他们自然臣服,你若是衰微了,他们自然会翻脸,无需想,无需揣测,他们必然会翻脸。”   这是历史证实了无数遍的真理。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大唐一直强盛,他们自然会融入进来,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这个才是王道。   “不要畏惧那些势力在以后会如何如何,你应当这般想……大唐以后当如何如何。那些势力见到大唐军队就会露出卑微的笑,这才是王道。而不是惴惴不安。”   这是没自信的表现。   也是一种忧患意识。   但贾平安觉得忧患意识在许多时候不如积极进取更妙。   李弘认真点头。   “走,我带你去巡营。”   ……   差不多三十万大军自然无法在一起宿营,否则无法管理。   中军被许多营地包围着,无需担忧晚上被唐军袭扰。   禄东赞晚饭吃了不少,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去看望了将士们。   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后,禄东赞就召集了众人议事。   “六万步卒中有五万府兵,这是大唐的精锐,辅以数万仆从,不可小觑。”   今日的接触战李敬业先声夺人,后续贾平安射空了一壶箭,让吐蕃人为之一震。   “不过那些仆从只是来厮混的,打得顺还好,一旦战况不利,这些人就会第一个逃跑。”   禄东赞有条不紊的分析着。   “不过大唐太子的到来能激发唐军的士气。”   有人问道:“大相,既然如此李治为何不来?”   禄东赞说道:“李治旧疾复发,如今是皇后掌权。”   “大相,如此……若是能把李弘俘获或是弄死,加之李治倒下了,大唐定然会混乱。”   “我想过此事,不过臆想并无用处,需要你等踏踏实实的去厮杀。”   禄东赞说道:“我军连续攻城,明日且歇息。”   当夜,唐军大营和吐蕃大营都遭遇了袭扰。   唐军大营早有准备,一顿火药包飞过去,炸的那些袭扰的吐蕃人狼奔豕突。   而去袭扰吐蕃大营的唐军也没讨好,刚准备纵火,营地里马上灯火通明,接着一波箭雨让唐军损失不小。   这一波袭扰战双方平分秋色!   “有意思。”   贾平安躺在床上接到了消息。   “睡觉!”   ……   第二日,唐军和吐蕃大军都默契的歇了,只剩下斥候和游骑在绞杀。   “此次游哨务必要查探敌军动向,莫要被敌军摸到身后。”   贾平安耳提面命,阿史那波尔俯首帖耳。   随即就爆发了游骑战。   双方不断派出骑兵去增援。   “突厥骑兵尽数派去。”   贾平安神色平静,随即喝茶。   “这是战前最后的惬意,尽情享受吧。”   李弘点头,他有些兴奋加紧张,喝了茶水后就更兴奋了。   贾平安看似悠闲的看着地图。   “疏勒三面环山,水源丰富,这等地方天然就适合大战。”   李弘凑过来看了一眼,“山里没法藏兵。”   “为何要藏兵?”贾平安指指疏勒城,“我军依着疏勒城扎营,并未靠近山脉,无需担忧这个。不过……兵法从来都是正奇相合。”   随即刘仁愿被请来。   “左侧地形不错,你率一万人出击,绕到敌军大营侧翼,给他们一家伙。”   刘仁愿问道:“可有要求?”   “顺势而为。”   刘仁愿明白了,“偏师。”   “对。”   刘仁愿领军出发。   “可能偷袭?”李弘说道:“我看过不少战例,偷袭成功的例子不少。”   大唐就是玩偷袭的老手,从李靖时代开始,偷袭成功的例子多不胜数。   “对面是禄东赞,偷袭几乎不必考虑成功的可能性。”   禄东赞的城府极深,这等人最擅长揣摩人心人性,大军征战他第一件事儿定然就是提防被偷袭。   李弘纳闷,“那你为何还派人去偷袭?”   “这是牵制。”   贾平安笑道:“给吐蕃人提提精神。”   李弘继续看地图,贾平安等了等,叫了李敬业来。   “你带着五千人出发,就在刘仁愿的后方盯着,若是敌军有埋伏,解救他。”   面对禄东赞这个新对手,贾平安的手段中规中矩。   ……   “厮杀最忌沉闷。”   禄东赞召集了将领官员议事。   一个将领说道:“唐军依靠疏勒城扎营,偷袭很难。”   “我知。”   禄东赞说道:“唐军远来,人数又少,今日的歇息便是大战前喘息的良机。出两万人,从右边绕过去……以袭扰为主,若是唐军猝不及防,那便突进去,我率大军随即掩杀。”   这样的安排再妥当不过了。   随即一个玛本率军出击。   禄东赞喝着茶水,神色平静,突然说道:“贾平安用兵我琢磨过,堪称狡诈,他若是早有提防,便会令人在侧翼等着,如此再去一万人,跟在后面,若是唐军出击,那便夹击。”   众人纷纷赞美。   ……   刘仁愿乃是宿将,但毕竟年岁大了些,所以这几年少有重用的机会。为此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跟紧些,跟着耶耶去立功。”   刘仁愿想到了许多。   “看看那些年轻人,个个英姿勃发,老夫见之欢喜,可老夫呢?陛下这是觉着老夫老了?”   说到这个刘仁愿就一肚子的火。   但凡猛将就没有几个好脾气。   薛仁贵的脾气原先也不好,就被先帝拘在长安城中憋了多年,性子也算是彻底的变了。   还有一个就是程知节,他一直都是谋而后动的性子,从不冲动。   再看看薛万彻等猛将,那个脾气之火爆……想想尉迟恭,当年先帝宴请重臣,尉迟恭觉得前面的人没资格坐在那里,就争吵不休。李道宗脾气好,就出头做和事佬,被这厮一拳差点打爆了眼珠子。   先帝一看还喝个什么酒?散了!   “小贾还是不错。”   刘仁愿对副将说道:“不过却谨慎了些,按照老夫的想法,这等偷袭并无用处……”   副将说道:“禄东赞老奸巨猾,自然会提防偷袭,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兄弟们今日好生歇息。”   众人点头。   “那是什么?”   有人眼尖,指着前方问道。   刘仁愿抬眸,就见乌压压一片吐蕃人正在冲来。   老夫……   副将瞠目结舌,“竟然撞到了吐蕃人?!”   而对面的吐蕃人也懵逼了。   “是唐军!”   将领懵逼。   两支抱着同样目的的军队遭遇了。   ……   求月票! 第1142章 兄弟们,出击   遭遇战对于两支军队来说都属于意外。   当遭遇这等意外时,愕然之后将领就得迅速做出判断。   敌军多少?   敌军强弱?   咱们能不能搞得过?   瞬息主将就得做出判断。   随后根据这个判断下达进攻或是防御的命令。   当然,若是前两者皆不能,那还有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撒丫子跑就是了!   刘仁愿看到敌军的第一反应是楞了一下。   这是人的自然反应。   你要说我牛笔,看到敌军的瞬间就下令进攻。   那不是牛笔。   那是撒比!   没弄清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就进攻,一头撞上铁板就是送死。   所以刘仁愿这位宿将楞了一下之后,目光转动,十息之内就判断出了对方的大致实力。   “敌军两万,我军必胜!”   “敌军两万!”   有人大声喊道。   “我军必胜!”   唐军人人都带着必胜的自信开始小跑,仿佛一打二天然就该是大唐胜。   唐军出击了。   对面的吐蕃将领同样是楞了一下。   一股子荒谬感涌上心头。   “大相竟然和贾平安的安排是一样的?”   至于李弘,没人会把这位年少的大唐太子当做是主将,在吐蕃人看来,那不过是精神象征而已。   “嗒惹,唐军一万!”   麾下给出了数目。   将领说道:“两万对一万,我军必胜。”   吐蕃人带着强大的自信出击。   双方不断接近。   “那是一名老将!”   将领盯住了刘仁愿,狂喜道:“斩杀敌将!”   所谓擒贼先擒王……   双方甫一接触,吐蕃人就爆发出了战斗力,一时间双方竟然胶着了。   “闪开!”   刘仁愿来了。   须发都斑白了,可他却拎着马槊一头冲进了敌军中间。   “杀了他!”   敌将在高喊。   杀了刘仁愿,唐军自然会混乱。随即他指挥麾下顺势掩杀……   “首功在我!”   身边的将领狂喜道:“嗒惹,你看……”   刘仁愿刚进行了一次格挡,身体竟然歪歪斜斜的。   “哈哈哈哈!”   敌将狂喜,“全军出击。”   那边刘仁愿坐稳了身体,马槊轻点,对手落马。   他骂道:“大热天赵国公还弄什么火锅,吃的老夫屁股火辣,坐都坐不稳!”   一安顿下来后,贾平安馋的不行,而疏勒城中目前补给还算是丰富,战时没必要搞得很复杂,最简单的就是火锅。   他吃的喷香,引得众将垂涎欲滴,李敬业就请贾平安出手弄了一个火锅,随后大伙儿都吃上了。   刘仁愿发飙了。   这位能赤手和野兽搏杀的猛人,拎着一支马槊就冲杀在前。   敌将愣住了。   “这……”   开始刘仁愿身体歪歪斜斜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位老将力气不足。   沙场征战当然要讲技巧,但归根结底力量才是最核心的优势。你看看那些猛将,哪一个不是猛人?   你再看看以智慧闻名的李勣,一脸文人的儒雅,但不好意思,武力值垫底。   “围杀他!”   敌将只是楞了一下,冷笑道:“竟然示敌以弱,果然狡黠,不过却小家子气了些,可见格局不大。”   双方在正面疯狂冲杀。   刘仁愿带着一队骑兵径直冲着敌将来了。   咦!   刚关注了一番战局的敌将讶然,说道:“竟然尚有余力吗?杀了他!”   他身后的一队骑兵随即出击。   这是敌将的精锐力量,专门用于在战局胶着时,或是用于敌军优势时发动突击。   敌将目光扫过刘仁愿,再度观察战局。   他麾下两万人,刘仁愿麾下一万人,所以他能从容指挥,而刘仁愿只能亲自冲杀。   那一队骑兵冲杀了过去。   “总管,敌军来了。”   刘仁愿已经看到了。   吐蕃人狞笑着冲了过来。   “来得好!”   刘仁愿狂笑,“老夫多年没有这等痛快淋漓的杀敌了,爽快!爽快!”   双方迎头撞上了。   一杆马槊灵巧的舞动着,刘仁愿利用马槊杆子柔韧的特点,借力打力,看着越来越轻松。   敌军疯狂大喊,激励着彼此。   “斩杀敌将,拿下首功!”   这是吐蕃人的口号。   “击败敌军,回去有美酒!”   刘仁愿用美酒来激励麾下。   吐蕃人不断蜂拥而至,想绞杀了突前的刘仁愿。   一个使铁棍的吐蕃人大吼一声,铁棍当头劈来。   “好!”   这一下是刘仁愿刚杀了一人,马槊还未抽回来的当口,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   眼看着刘仁愿就要被一棍打个脑浆迸裂,吐蕃人狂呼高喊。   敌将赞道:“准备追杀!”   刘仁愿的身体突然一歪,铁棍从肩头上面落空划过。   但对手却狞笑着。   敌将也在狞笑着。   身体歪了,双手没法发力,自然没法用马槊来反击。   而对手却能反手一棍弄死刘仁愿。   对手铁棍止住冲势,刚准备反手抽去。   刘仁愿坐直了身体,左手拿着马槊,右手空出来,就在双方即将错身时一拳打去。   呯!   这一拳捶在对手的额头上,对手一声不吭就仰倒在马背上,看着好似来了个铁板桥。   双方错身而过,刘仁愿以掌缘切在对手的喉结上。   他冲了过去,身后对手捂着咽喉落马。   马槊挑起,就像是毒蛇猛地抬头,前方的敌人落马。   刘仁愿发狂了。   他就像是一艘快速航行的船,而敌军就是河水。船向前方不断航行,河水被分在了两侧。   无人能敌!   “此人看似五六十岁了,竟然还能如此厮杀?”   大唐是有猛将,但那些猛将早已凋零。这一点吐蕃上下都清楚。   禄东赞说过,大唐目前是最困难的时候……李勣等人的老去让大唐再无可用之将。   所以这也是禄东赞敢于起大军出击安西的缘故。   若是当年那些将帅依旧能打,大唐哪里会用薛仁贵率军去进行一次国战?   那一败,直接就把大唐的军心士气打散了,薛仁贵的心气也被打散了,以至于后续朝中竟然找不到一个能与钦陵匹敌的将领。   彼时大唐君臣的心态大概率有些崩溃,以至于刘仁轨趁机坑了自己的政治对手李敬玄一把。   刘仁轨明知李敬玄是文官,从未出征过,但依旧吹捧,说河西非李敬玄去主持战局不可。   李敬玄不是棒槌,知晓自己没这个本事,就极力拒绝,但李治却点了头。   这一去再度成就了钦陵无敌战神的美名,葬送了大唐无数精锐。   所以政治在许多时候是肮脏的,政客们为了达成目的,往往会把一切都视为草芥。   有些黑历史为了抹黑武后,把大唐军队战斗力下降的主要原因都栽在她的头上。可看看历史就知晓,苏定方大把年纪了,依旧要驻守陇右,防御吐蕃。李勣大把年纪了,依旧要主持攻伐辽东……   这时候的大唐将帅们实际上已然是强弩之末。   当他们凋零后,大唐很尴尬的发现无人可用了。   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于是薛仁贵这位只是以勇猛闻名的猛将兄领军出发,结果大败。   薛仁贵之后还有谁?   没了!   李治看着朝中的将领,发现不是歪瓜裂枣,就是还年轻,没法担当大任。武将是不成了,于是目光转向文官,这才有了刘仁轨举荐李敬玄的由头。   这便是彼时大唐军方的尴尬处境。   刘仁愿一路劈波斩浪,竟然越来越近。   敌将恼火的道,“挡住他!”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老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猛人。这样的猛人他自我揣测了一下,觉得可能、兴许不是对手。   上去了十余骑只能阻拦刘仁愿片刻,敌将一看势头不妙,竟然掉头准备跑路。   主将一动,大旗就会动。而大旗是全军的指挥核心,大旗一动,全军震动。   瞬息吐蕃人士气大跌。   敌将被追赶着,心中绝望。   马蹄声从侧后方传来。   乌压压的一群人出现了。   “是我们的人!”   正在溃逃的吐蕃人狂喜,掉转头就准备反扑。   唐军愕然。   刘仁愿回头看了一眼,“万余人,好个奸猾的禄东赞,固守!”   此刻敌军掉头反扑,若是再追砍,后面的敌军一个夹击,唐军就危险了。   刘仁愿顷刻间就作出了判断。   唐军刚准备列阵……   “人呢?”   侧后方,李敬业百般无聊的咬着草根,“兄长让我跟着刘仁愿,提防敌军的后手,可如今敌军没有后手,我该出击了吧?好歹杀几个人也好啊!”   李敬业两大爱好,第一是雷打不动的甩屁股,第二就是杀人。   话音未落,远方烟尘起。   前方的斥候飞也似的打马回来,“长史,敌军来了。”   行军长史领军出击,这个说到哪都说不通啊!   几个将领脸颊抽搐,但却狂喜。   “被国公料到了!”   李敬业把草根全塞进嘴里大嚼,喊道:“兄弟们,出击!”   他带着麾下一路狂奔。   当看到那些狂喜的吐蕃人时,李敬业喜上眉梢,“杀敌的机会就在眼前,立功受赏就在今朝!”   敌将正在狂喜指挥麾下反扑,得意的道:“大相果然是神机妙算,竟然令人伏兵在此,哈哈哈哈!”   那一万伏兵喜气洋洋的在狂奔。   两面夹击之下,唐军焉能不败?   刘仁愿第一次面色凝重,“稳住……”   唐军迅速列阵。   弩手结阵,上弦……   “弩箭……”   将领高喊。   发射啊!   刘仁愿没听到后续指令,就抬头看了一眼。   天空碧蓝,没弩箭!   “弩箭呢!”   刘仁愿大怒。   “援军!”   一声高呼后,人人看向左后方。   数千人正在狂奔而来,当先一骑拎着陌刀,看着竟然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卧槽!   刘仁愿捂额,“禄东赞狡猾,老夫以为今日艰难,没想到国公竟然早有准备。以后谁特娘的再说赵国公的坏话,老夫弄死他。”   李敬业一头冲进了敌军援军里,一杆陌刀挥舞,周围马上就是血雨腥风。   “挡不住!”   这个猛人比刘仁愿还猛!   “射他的马!”   这个法子好!   李敬业的战马长嘶一声,随即扑倒。   幸好速度不快,李敬业顺势一个前滚翻,周围的吐蕃人狂喜上来砍杀。   陌刀在地面转了一圈。   顿时满地人腿。   李敬业蹦起来,身后有人喊道:“长史换马!”   李敬业喝道:“换个鸟!”   他竟然就这么徒步往里冲杀。   这一路身后留下了一堆堆尸骸和血泊。   外围已经看不到他的人了,只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往敌军中间冲,所到之处,鲜血不断飙射,不时能看到残肢断腿飞舞。   李敬业这个猛人一股脑儿的冲杀到了敌将那里,一刀枭首,然后拎着人头欢呼。   他环视一周,那些吐蕃人竟然纷纷后退。   “败了!”   看着和血人般的李敬业,无人敢直面此人。   李敬业上了敌将的马,挥舞人头。   “万胜!”   万众欢呼!   敌军溃败。   刘仁愿那边顺势掩杀,两股溃兵合流。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冲杀在前,刘仁愿喘息道:“等等老夫!”   身边的副将说道:“除非是国公亲至,否则咱们弄不动他。”   ……   “今日歇息,明日试探……”   说是休息,可禄东赞依旧不得安宁,此刻正在和麾下商议大战之事。   “数十万人的大战,不要想着一战溃敌。”   禄东赞眼神平静的告诫着麾下。   大玛本布金说道:“大相,唐军挂帅的乃是太子李弘,可见李勣之后大唐再无名帅。贾平安此人名气不小,但一直在李勣和苏定方等人的麾下效力……”   “莫要轻视了此人。”   一个官员说道:“上次达赛领军十万出击吐谷浑,最终大败被擒,其间这位赵国公就立功不少。而且此人喜杀人,杀人之后更喜用尸骸来筑京观,堪称是如野兽般的凶狠。这等人万万不可小觑。”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是心态!   无数行业都是一个尿性:哪怕身处本行业的最底层,但依旧看不起那些大佬。   你牛笔个什么劲?你只是运气好罢了,等哥努力一把,迟早把你碾压了。   那些言笑晏晏的场面之下,无数暗流涌动。   什么心悦诚服也是有的,但那是在当事人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之后。   布金乃吐蕃大将,更是达赛被擒后禄东赞倚重的大将,所以他的姿态并不奇怪。   禄东赞看了一下麾下,对这些心态了如指掌。   “当年我最后一次出使长安,出使前便令吐谷浑叛军袭扰叠州一带,为出使造势,可等我到了叠州时,必经之路上有人弄了一个京观,正是那些叛军的尸骸!”   “这是我第一次知晓贾平安之名,过后就忘了。”   一个大相自然不屑于去记住一个无名小卒。   “后来陆陆续续听闻了这个名字,但我并未在意,直至辽东大战。”   那是贾平安真正意义上踏入了高阶将领行列的一战。   “李勣也有意成全他,于是贾平安领军纵横辽东。”   布金欲言又止。   “我不看重此人领军的本事,看重的却是此人的手腕。”   禄东赞说道:“他几番动作,竟然把新罗也卷了进来。要知道若是新罗不被卷进来,大唐就算是灭了高丽又能如何?不过是给新罗做嫁衣罢了。这是让老夫也为之击节叫好的手腕!”   “记住了,辽东之战最出色的一战并无硝烟。”禄东赞教导着麾下,“征伐只是为了统治,大唐征伐辽东为何?就是为了统治。而灭掉新罗就是最大的收获。这才是帅才。”   布金依旧不服气,“可贾平安后续鼓动征伐倭国,那等蕞尔小国也去征伐,可谓不智。”   禄东赞叹息,“你等不知,贾平安一力撺掇攻伐倭国,乃是因为倭国发现了银山。大唐如今通行银币,便是因为这座银山。”   禄东赞摸出了一枚银币放在案几上。   很美的银币。   禄东赞说道:“一国根基在于钱粮,大唐历来缺钱,发现银山便是给大唐输送精气神,功莫大焉。”   有人说道:“大相为何赞美对手?”   你这是长他人威风!   禄东赞淡淡的道:“唯有正视对手才能击败对手。”   布金心中不服气到了极点,“大相的手段岂是贾平安能抵御的?此战之后,唐军精锐尽灭,我大军随即横扫安西,甚至能横扫了陇右道。”   禄东赞微微皱眉,“我派人去袭扰唐军,便是试探,看看贾平安的应对……这等大战不可轻率,试探在所难免。若是贾平安并无准备……”   他的眸中闪过厉色。   这才是纵横吐蕃的禄东赞!   此刻外面已经集结了大队骑兵,他们正在百般无聊的等待命令。   “说是准备突袭唐军大营,可这如何突袭?”   马蹄声急促而来。   “是前面的大营。”   数十骑出现。   “大相何在?”   为首的嗒惹高呼。   帐内的禄东赞起身,带着众人出来。   他看到了嗒惹的狼狈,心中微冷。   “大相!”   嗒惹下马跪地,“大相啊!”   禄东赞淡淡的道:“为何败了?”   嗒惹说道:“我军在半路遭遇了唐军一万人,双方正在厮杀时,我军援军突至……”   这就是禄东赞的精心准备。   “就在我军反击,唐军不安时,他们竟然也来了援军……”   禄东赞一怔,“贾平安……”   “我军不敌……”   禄东赞微笑道:“贾平安竟然也是如此布置?”   两头老狐狸仿佛隔空相望。   “有趣!”   禄东赞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   晚安! 第1143章 那五十载,不会再有了   禄东赞的大笑声还回荡在大帐之外,前方有人喊道:“唐军突袭!”   禄东赞说道:“小股人马罢了,无需担忧。”   “是小股人马!”   前方再度反馈。   禄东赞回身进去。   有人听到他低声说道:“竟然和我一般想法……”   ……   “此战没有花哨。”   贾平安也在召集众人议事。   李弘坐在上首,但他知晓自己的能力,所以只是以学生的身份旁观。   地图就挂在墙壁上,贾平安用树枝戳戳疏勒城周围,“这里三面环山,但无法藏兵,所以此战便是硬碰硬。”   “硬碰硬如何打?”   高侃在看着贾平安。   当年他酣畅淋漓的一战击败敌人后回到了长安,引得不少人瞩目,随后各种邀约。   人可以清高,但不能孤傲。   他推辞了各种宴请,参加了马毬。   就在一次打马毬的过程中,他认识了贾平安。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和一群长安浪荡子弟在一起厮混,里面有皇族少年,有无赖子……   那一次贾平安的一番话让高侃有些激赏,但也仅仅如此。他觉得这个少年不出意外的话将会在宦海里苦苦挣扎,多年后再见时,可能都认不出了。   但后续的贾平安却让他刮目相看……   直至此刻,贾平安站在上面指导战局,而他坐在下首倾听。   人生际遇啊!   高侃微笑着。   “敌军接近三十万,这是吐蕃人,所以我要求你等抛开轻敌的想法,这很危险。”   “我军以五万府兵为核心,仆从军只能敲边鼓,譬如说防守侧翼,正面靠不住。”   众人心中一凛。   “吐蕃人悍勇,这一点想必你等应当有了初步了解。”   贾平安看着众将,想到了长安。   长安的君臣大概也在焦虑的等待着这边的消息吧。   这一战堪称是决定大唐和吐蕃未来战略态势的一战。   大唐胜,则一往无前。   吐蕃胜,将会横扫安西,进而攻击吐谷浑,窥视陇右道。   一胜一败,双方的战略态势将会发生从未有过的大变。   “要对麾下有信心。”   贾平安说道:“这是国战,我的要求是什么?听令!听令!最后还是听令。你等有疑惑此刻可提出来,我一一分析,战时若是谁敢质疑我的军令……”   贾平安目光森然,“无论是谁,杀无赦!”   众人凛然应了。   “我就算是让你等往万丈深渊里跳,也得给我跳下去!就算是让你等往刀山上冲,谁敢慢一步,杀无赦,斩立决!”   这话杀气腾腾的,连李弘都为之一凛。   “捷报!”   外面有人欢喜的高喊,“殿下,国公,我军大捷。”   “进来说话。”   贾平安坐下。   一个军士进来,行礼后说道:“刘总管领军出击,半路遭遇敌军两万……”   众人都看向了贾平安。   两头老狐狸啊!   “眼看我军大胜,敌军伏兵一万夹击……”   高侃的眼皮子在狂跳。   “李长史领军出击,击溃敌军,随即一路追杀到了敌军大营外,李长史不听刘总管相劝,冲杀了进去,杀敌百余撤离。”   李弘回头,心想舅舅竟然和禄东赞想到一处去了?   禄东赞人称老狐狸,舅舅难道……   高侃摇头,“禄东赞手段高超,否则也不能以权臣的身份掌控吐蕃多年。出发前老帅们担心的就是此人的手段,没想到……”   裴行俭的眼神都不对了。   “旗鼓相当的一次谋划!”   但这给了众人强大的信心。   众将随即告退。   李弘没走。   “舅舅,禄东赞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吗?”   他从未见过这等思维碰撞,至今依旧震惊。   “大军厮杀最忌沉寂。”   贾平安说道:“大军沉寂士气就会跌落,所以我令人出击袭扰……你蹴鞠之前的拉伸就是这个意思。”   “热身?”   “对。”   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李弘从侧面看去,见他呆呆的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无数金银。   原来舅舅也并非是向外面展示的那么轻松,他也在殚思竭虑的思索。   ……   凌晨。   贾平安昨夜睡的早,起床后精神抖擞。   “国公,有家书。”   大军远离长安万里之遥,家书就和金子般的珍贵。   家书是通过补给传递来的,和许多物资混在一起,看样子昨夜整理了许久才整理清楚。   贾平安洗漱完毕,点燃蜡烛,就坐在台阶上看着书信。   第一封信来自于家中。   依旧是兜兜执笔,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贾平安不禁微微一笑。   ——阿耶,家中一切安好。   不知从何时起,书信往来第一要务就是报平安。   ——暑假前大兄得了学里的夸赞,学里的先生说是上门家访,大兄婉拒了……   悲剧!   贾平安不禁笑了。   ——二郎依旧很欢乐,三郎依旧闷闷的。   ——大娘忙的不行,竟然和阿娘吵架。   当家男人不在,两个女人心中担忧,却无处发泄,于是吵架就成了有益身心的活动。   ——我很乖,阿耶,你何时能回来?   贾平安心中柔软,小心翼翼的把书信收好。   第二封信来自于高阳。   信中高阳说了自己的近况,很是大大咧咧。   夏季高阳出门多是打马毬,想想一群贵妇顶着烈日策马挥击,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自己顶着酷暑踢野球的经历。   ——大郎如今越发的沉稳了,也交了朋友,隔一阵子就出去和朋友玩耍。   孩子们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世界。   贾平安感受到了高阳的一丝惆怅。   作为父母,看到孩子渐渐脱离对自己的依赖,心中既欣慰也惆怅。   第三封信……   竟然是新城。   贾平安笑着打开书信。   ——小贾,长安的天气不错……   小白花就没有高阳那等敢爱敢恨的气质,怒了就用小皮鞭狠抽,连李义府都被她追杀过;爱了就敢主动推倒贾平安。   ——有人说禄东赞此人狡诈,不过皇帝说你更狡诈。   对禄东赞的评价很中肯,但长安有资格评价禄东赞此人的不会超过十人。新城竟然得了这个评价,必然是她主动去请教的结果。   而皇帝说贾师傅更狡诈,这是褒奖,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来,只有新城主动去询问的一种可能。   小白花用这等隐晦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相思之情。   ——小贾,我想你了。   贾平安抬眸看着天空。   晨曦在天边若隐若现,空气中已经多了一些生机,清新之极。   贾平安双手抱膝坐在台阶上,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晨曦缓缓蔓延。   ……   修整过后的第一日,双方开始用斥候来试探。   阿史那波尔大清早就被拎了过来。   “此次斥候和游骑由你部负责,可能压制住吐蕃人?”   贾平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然后抬眸瞟了他一眼。   阿史那贺鲁心中微颤,“定然能。”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贾平安颔首。   随即双方爆发了斥候大战。   “这只是热身。”   贾平安很镇定的在弄火锅。   突厥人拼命了。   “我只要胜利!”   阿史那波尔坐镇后方,亲自指挥此次斥候大战。   他的身前倒下了五个将领的尸骸。   那些突厥人看到他那铁青的面色时,都不禁打个寒颤。   能把阿史那波尔逼成这样的唯有贾平安。   但不逼突厥人就不会卖力。   “想摸鱼,还早了些。”   贾平安在吃火锅。   “兄长你不吃牛腰子?”   “这个家伙事好,牛的家伙事肉多。”   外面厮杀正酣,这里热气缭绕。   ……   “大相,突厥人发狠了。”   禄东赞丝毫没觉得奇怪,“贾平安盯着他们,大战当前谁敢保存实力,被他一刀剁了也是白剁,还得了一个坏名声。”   他抬头说道:“御人也是名将必备的能力之一。不能御人,如何能让大军如臂使指?”   众人凛然。   禄东赞缓缓喝了一杯茶。   “我们的人该出发了吧?”   一个官员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就等着时机和弓月部的头领见面。”   禄东赞叹道:“突厥人不死心,他们依旧想重现当年的辉煌。阿史那波尔对我们有好感,那是假的。他只是权衡利弊,觉着跟着我们更有可能实现他的梦想,而跟着大唐他此生再无看到突厥再度崛起的那一日。”   由此可见,在突厥人的眼中,大唐依旧比吐蕃更强大。   禄东赞说道:“这是此战的关键,拉拢了弓月部……一旦战时他们能反戈一击,此战胜败何须多言?”   布金问道:“若是阿史那波尔不答应呢?”   禄东赞平静的道:“那是死士!”   ……   阿史那波尔身心俱疲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效忠大唐的心思,从刚开始就想摸鱼。   但贾平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二十鞭算是一次提醒。当众被鞭责让他羞怒不已,但他能如何?   叩叩叩!   “进来。”   阿史那波尔的亲兵进来,“有人求见,不认识的人,说是有要事。”   来人进来了。   他一直低着头。   阿史那波尔皱眉,“你是何人?”   此人穿着突厥部的军衣,但居然敢不抬头,让阿史那波尔心中一动,就握住了刀柄。   “我来此是想问可汗,可想重现当年的辉煌?”   阿史那波尔一惊,拔刀起身,“你是何人?”   来人抬头,一张普通的脸,微笑道:“我奉命而来。”   “谁的令?”   “大相!”   阿史那波尔下意识看看门外,狞笑道:“禄东赞想说什么?”   “你并不是立时令人拿下我,可见心中对大唐不满。”   来人说道:“大相说了,此战吐蕃必胜,一旦取胜,吐蕃将会横扫安西,包括弓月城等地。你想做溃兵中的一员,还是想带着麾下一路去招揽部众,重新竖起突厥的大旗?”   阿史那波尔心中一惊,“我若是杀了你……”   “我还有同伴在外面。”来人从容的道:“若是你杀了我,我的同伴就会喊叫,说你和吐蕃勾结……要知晓贾平安此人狠毒,若是知晓了此事,你觉着他面对一具吐蕃人的尸骸出现在你的房间内会作何想?”   ……   第二日,斥候大战更猛烈了。   “突厥人很卖力。”   李弘也渐渐学会了许多,从战报上获取消息,随后和贾平安请教。   贾平安说道:“这是气势之战。”   第三日依旧如此。   斥候战不断,不时有对方的斥候突袭到大营外耀武扬威,哪怕被乱箭射杀也毫不畏惧。   这就是气势!   第四日。   斥候战突然消失了。   双方的斥候在中点附近盯着对方,不许对方突破到己方大营之外。   “这是遮蔽。”   贾平安在教导太子。   “沙场征战最要紧的便是消息的获取,若是能获取敌情,又能遮蔽战场,如此战场就如同对你单方面透明。你能知晓敌军的动向,而敌军却弄不清你的手段,如此便拿到了先手。”   李弘点头,默默记住了这些。   “随后呢?”他问道。   贾平安微笑道:“随后便是……大战开始!”   ……   第五日。   清晨,李弘起床。   从到了疏勒城后,他就拒绝了曾相林等人的伺候,自己料理自己的一切。   曾相林心中发酸,觉得自己越发的没用了。   起床后操练。   这已经成习惯了。   跑步,随后练习刀法。   吃完早饭,李弘去寻舅舅。   贾平安的屋子外面此刻站着一群将领。   “见过殿下!”   众人行礼。   “国公才将起床。”   呃!   舅舅那么懒的吗?   李弘发现将领们都神色轻松。   是了!   主将这般做会让麾下感到他的自信。   大战之前我依旧能睡个懒觉,你们还担心什么?   李弘推门进去。   贾平安正在洗漱。   吃完早饭后,他甚至叫人给自己弄了一杯茶。   此刻天色依旧昏暗。   贾平安坐在屋子里,静静的喝着茶水。   李弘坐在他的边上。   贾平安放下茶杯,说道:“从一开始我就知晓吐蕃将会是大唐最大的威胁。”   “从何时开始?”   “从第一次去叠州开始。”   “大唐要想持续强盛,向西是必然的。商路需要维系,安西都护府需要保持安稳,并盯着波斯方向的大食,这一切都是大唐的生命线,可这条生命线却在吐蕃人的眼皮子底下,若是不击垮了他们,大唐谈何发展?”   李弘想到了舅舅多次提及的大食。   以及多次提及的吐蕃。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高祖皇帝的责任是推翻前隋,建立大唐。先帝的责任是击败突厥,稳固大唐国势。而当今陛下的责任是在这些基础之上,扩展大唐的国势,清扫周边威胁,为子孙营造一个更好发展的空间。”   贾平安看着李弘说道:“你要看着这一切,以后你的责任是什么,我想该让你自己去思索。”   李弘用力点头。   贾平安起身。   徐小鱼等人带着甲衣来了。   贾平安伸开双手,目光平静的看着外面的众将。   甲衣披上,横刀佩戴在腰间。   贾平安大步走了出去。   “见过国公!”   众将行礼。   贾平安颔首。   “跟着我。”   他从未有过的热血沸腾。   这个大唐最大的外患便是吐蕃。   从立国开始,吐蕃就在盯着大唐,寻机撕咬一口。   历史上他们和大唐在陇右和安西征战百年,吐谷浑落入他们的手中,陇右变成了第一线。   随后吐蕃盯住了安西,不断侵袭,最终攻占安西。   此刻吐蕃的战略态势从未有过的好。   随后就是不断拉锯,今日吐蕃攻占安西,明日大唐夺回安西,就这般反复拉锯,直至大唐在安西的基础渐渐稳固。   但安史之乱后,慌不择路的君臣想到了能以一己之力镇压西域和吐蕃、大食等庞大势力的安西都护府,于是一纸调令,调集了安西、陇右、北庭、河西等当时大唐最为精锐的边军入援。   这些援军渐渐消散在了无穷无尽的内战中,而吐蕃趁势出手,切断了河西走廊,由此安西都护府就成了孤军。   五十载!   远离大唐五十载,但安西人却一直在守护着大唐的安西,直至五十载后,最后的荣光随着白发一起凋零……   贾平安步履稳健,他抬头看看东方的微光。   这是大唐的安西!   我来此作甚?   他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他带着众人走在了长街之上。   许多百姓默默开门,一家子站在门外看着他们。   这是吐蕃和大唐之间从未有过的碰撞。   一个妇人嘀咕道:“说是有三十万呢!我们可能胜吗?”   边上的老人低喝,“闭嘴!”   妇人不服,“阿耶,我们人少。”   老人骂道:“人少又怎地?大唐男儿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看看这些人,哪一个惧怕了?就算前方全是敌军,他们依旧这般冲出去,怕个鸟!”   老人牵着孙儿的手,揉揉他的头顶,“五郎可怕吐蕃人吗?”   孩子摇头,“不怕!”   无数百姓默默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们一行人缓缓走向城门。   贾平安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何为汉唐!   看着这些默然却目光坚定的百姓,他想到了以后。   当这里变成一座孤岛后,这些百姓依旧源源不断的在生产,在打造兵器,把自己的儿孙送去军中。   没有人低头。   五十载!   从未有人低头!   这才是汉唐!   贾平安走到城门外,回头看了一眼。   “那五十载,不会再有了。”   ……   求月票! 第1144章 敬业   禄东赞起的很早。   “大相不多睡一会儿吗?”   侍从一边服侍他起床,一边劝道。   禄东赞捋捋散乱的斑白长发,“老了就会觉着去日无多,去日无多就想着多活些时候,可老天不肯多给寿元,只能起早些。每日早起一个时辰,那每日就多活一个时辰。经年之后,就多活了不少年头。”   侍从是个喜欢唠叨的,“我的祖父就喜欢早早起了,先坐着发呆,接着开门,出去站着发呆,不知是为何。”   禄东赞笑了笑,“触目之处皆是过往,如何不发呆?”   起床,洗漱。   早饭很简单。   吃完饭,帐外全是文武官员。   一杯热茶捧在手中,禄东赞平静的看着水杯上的袅袅水气。   他是如此的专注,仿佛这里有着世间最大的秘密。   良久,他抬眸。   “天气不错。”   ……   大军已经云集。   除去留守大营的军队之外,二十五万大军在大营外集结。   禄东赞走出了大帐。   “去看看将士们。”   大战之前先鼓舞士气,禄东赞深谙此道。   他策马被簇拥着到了大军之前。   二十五万大军,一眼看去什么感受?   全是人,看不到边。   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斥着人。   战马不时轻轻嘶鸣着,将士们抬眸看着统帅。   天边依旧微黑。   禄东赞策马到了前方。   他左手持缰,右手自然垂在身侧。   目光扫过大军。   “我们在高地的日子看似不错,可强大的吐蕃不该困在高地,更不该不思进取!”   禄东赞指着东方说道:“强大的吐蕃需要商道,需要无数田地,无数人马,可吐蕃没有,从何处来?”   那些将士的眼中多了火焰。   “抢来!”   禄东赞说出了古今中外无数人干了却不承认的事儿。   “出发!”   禄东赞策马掉头。   “这个世间就是一个丛林。”他幽幽的道:“在这里你不可温文尔雅,在这里你不可退缩,你一旦退缩了,别人就会啃噬你的血肉。要想逃脱这样的命运,你必须要保持强大,一直强大……”   “出发!”   大军出动了。   只是动了一下,禄东赞觉得天地都在颤抖。   “这是从未有过的强大军队!”   他赞不绝口。   斥候出发了。   游骑出发了。   斥候将会打探敌军的动向,游骑将会遮蔽战场。   大军缓缓进发。   “发现唐军!”   斥候回来了,身上带着一根箭矢,骄傲的禀告道:“大相,唐军倾巢出动,正在缓缓而来。”   “好。”   禄东赞颔首,这是最大的褒奖。   “大相,游骑遭遇突厥人。”   禄东赞微笑,“只管厮杀。”   这些都是热身。   一抹晨曦出现在了东方。   宿鸟叽叽喳喳的落下来,在地上寻找食物,却被密集的马蹄声惊的飞走。   一队唐军游骑追赶着吐蕃游骑在厮杀。   唐军游骑是突厥人,他们爆种了。   “杀光他们!”   突厥人狂呼着。   “看……”   晨曦下,远方乌压压一片黑影。   “撤!”   双方默契的把斥候撤了。   大军相对而行。   “国公,敌军除去留守大营之外,二十余万大军全数出动了。”   斥候回来了。   贾平安点头。   天边渐渐大放光明,远方的大军映入眼帘。   无边无际!   李弘已经看呆了。   这是他从未涉足的一面。   他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也就是说,若是他此刻出手接过军队的指挥权,这支大军将会成为一只无头苍蝇。   他想到了杨广。   所谓的御驾亲征,他真的懂如何征战吗?   “止步!”   双方相距三里止步。   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   骑兵冲击转瞬可至。   五万唐军步卒就在中间,辅以一万高丽重装步卒。   大阵左侧两里开外是弓月部一万骑兵,右侧是一万突厥骑兵。   剩下的三万杂牌军就在大军之中,随时准备出击。   这是贾平安的安排。   李敬业低声道:“敌军大营怕是不好偷袭。”   出发前,贾平安令裴行俭率一千骑兵绕过去偷袭敌军大营。   这个动作落在大伙儿的眼中就是扰乱敌军军心。   这一招怕是禄东赞早就想到了吧?   禄东赞的稳在这几日彰显的酣畅淋漓,让贾平安寻不到突破口。   大战就像是两个棋手在手谈,虽说相距甚远,但每一次调动都是他们在落子。   吐蕃大军列阵完毕。   禄东赞看了左右一眼,整个大军一直延伸过去,看不到头。   甚至连大旗都没法指挥,唯有用号角和令人传令。   他看向了对面。   “大相,贾平安用五万府兵顶在了前方,另有一万重甲步卒不知来历……”   “那是高丽步卒。”   这个禄东赞知晓。   高丽覆灭后,那庞大的军队大部分被肢解散于大唐各地,精锐部分被征召了来,跟随大军作战。   “打起精神来。”   高丽重步兵是仅次于大唐步卒的存在。   将领在嘶吼,“今日就是立功的好日子,挡住吐蕃人的冲击,我们将为自己正名!”   高丽步卒们轰然应诺,浑身重甲跟着作响。   双方渐渐进入状态。   “我军人少。”   贾平安给李弘介绍了目前的态势,“此处远离长安,我们不可能调集数十万大军,在吐蕃人的眼中,此刻他们优势。”   这是一种心态。   李弘说道:“可好像每次大唐都是以少胜多。”   “对,我们人少,但我们都是精锐。”   贾平安微笑道:“大唐男儿是世间最出色的士兵。”   从立国开始,大唐就一直是会如此,哪怕中途遭遇了打击,但他们能很快汲取教训,并逆袭对手。   直至府兵制被破坏。   改用募兵制后大唐军队依旧不可战胜,但这个庞大帝国的内部却乱了。   “要开始了。”   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   李弘问道:“舅舅你要去厮杀吗?阿娘说过……”   临出发前武后警告过贾平安,让他不可学以前一般率军冲阵。   “我只是活动一下脖颈。”   贾平安笑了笑。   对面,敌军动了。   天边的太阳全数跳出了地平线,吐蕃大军动了。   “唐军弩阵厉害,我们不及。”禄东赞说道:“但我们的勇士将会顶着弩箭让他们付出代价。”   “出击!”   “大相有令,出击!”   步卒出击了。   就在禄东赞的身后,三千具装骑兵正站在那里,身边是同样披甲的战马。   对面,贾平安说道:“吐蕃真正的主力也就是数万,二十余万大军,多数是扈从。”   这和大唐差不多。   “那数万人装备最为精良。”   但此刻冲上来的却只是薄甲。   李弘说道:“此刻来的不是精锐?”   贾平安摇头,“吐蕃人贫苦,他们唯一能改变自身命运的手段就是从军立功。他们的大军出击带的辎重不多,靠的就是抢掠。”   李弘愕然,“也就是说,不抢掠就得饿死?”   “对。”   弩手在准备。   “战时,前队死光了后队才上,前赴后继。”   李弘不禁打个寒颤。   “这等凶狠的军律……”   巨大的弩阵就位。   拉开弓弦,接着上弩箭。   把弩弓倾斜对准前方……   因为弩阵太大,所以将领用了大旗来指挥。   测距的军士瞪大眼睛,不断报数。   “一百二十步……”   “放箭!”将领声嘶力竭的喊道。   大旗猛地往前。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无数弩箭升空。   巨大的黑云震慑心魂,但吐蕃人依旧目不斜视的在狂奔。   他们知晓只有跑到了和唐军接触的距离才能脱离箭矢的攻击,所以人人狂奔。   噗噗噗噗噗……   就像是雨打芭蕉般的,一片片吐蕃人中箭倒下。   一片片空白在突击阵营中格外的刺眼。   禄东赞淡淡的道:“预料中事。”   这点伤亡他付得起。   “放箭!”   第二波弩箭升空。   “弓箭手!”   弓箭手在长枪手身后列阵。   “放箭!”   一波箭雨飞过去。   “敌军来袭!”   前方,唐军将领在嘶吼。   高丽重甲步卒的指挥将领在嘶吼。   “稳住!”   那些面容狰狞的吐蕃步卒正在狂奔而来。   双方越来越近。   李弘死死地盯着前方。   嘭!   一个巨大的声音传来。   李弘见到前方的长枪手们瞬间就齐齐往后退去。   他们的长枪上挂满了敌军,太过沉重,只能丢弃。   “退!”   吐蕃人悍不畏死的一次冲击让唐军人人变色。   这是从未有过的一幕。   他们的阵列第一波就差点被冲垮了。   吐蕃人的长枪同样在拼命的捅刺。   “杀!”   李弘看到一个唐军军士被长枪穿透,他张开嘴,虽然听不到,但李弘觉得他应当在嚎叫。   那个军士冲上去,紧紧抱住了那个敌人,二人齐齐倒下。   后续的军士补位。   长枪连续刺杀。   敌军的第一波冲击减速了。   “稳住了。”   贾平安也一直在观察着这一幕。   第一波冲击是气势之争,一方退缩,此战几乎就可以定下结局了。   “所谓先声夺人说的就是这个,你看方才吐蕃这一下,堪称是无畏。若是我军怯了,出现缺口,吐蕃人就会士气大振。所谓此消彼长,随即我军就会陷入苦战。”   李弘点头。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放箭!”   弩箭不断的在倾泻过去,但规模已经小了许多。就在第一波冲击到来之后,一半弩手放下弩弓,拿起了刀枪结阵,随时准备增援前方。   “唐军很稳固。”禄东赞看到了双方的局势,“我军只是在右翼压扁了他们的阵型,不过很快就被反击了回来,贾平安……”   中军大旗依旧稳固。   他知晓贾平安就在大旗之下。   “这是一场延绵之战,谁更坚韧谁就将获胜。”   前方,一队队吐蕃人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随即被斩杀刺杀。当他们死光后,唐军还来不及喘息一下,第二队又上来了。   ——每战,前队尽死,后队乃进。   这就是吐蕃军队。   不论是面对大唐还是后来的大食,他们压根就不会畏惧。   禄东赞等待了一刻钟。   “左翼。”   万余人开始冲击左翼。   “应战。”   贾平安的命令让大阵单薄了些。   “他必须应对!”   禄东赞笃定的道:“右翼再上。”   右翼出击,贾平安调兵遣将拦阻。   中间,高丽重甲步卒们上了。   “杀啊!”   甫一交手高丽步卒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贾平安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这个时代的优秀步卒集团不会惧怕轻骑。   步卒在野外遭遇了轻骑集团时,比如说唐军征伐辽东,高丽集结骑兵多次冲击唐军步卒防线未果,反而被唐军数百骑顺势突袭击败。   你要说步卒伤亡会很大,不好意思,训练一个步卒的花费远远低于训练一个骑兵的花费。用步卒去换骑兵,谁干?   贾平安一直无法理解大明中晚期那庞大的步卒集团为何面对满清轻骑竟然溃败的一塌糊涂。   唯一的解释就是军无战心,将无斗志。   将领一心想发财,想垄断指挥权。军士被当做是牲畜……这样的军队别说是面对满清骑兵,后续面对流寇都打不过。   “敌军左翼……”   有人在高喊。   右翼对面的敌军再度增兵。   “我不断削弱他中间的兵力,他只能跟着。”   禄东赞在盯着前方。   贾平安说道:“告诉高侃,没有援兵。”   命令传到了右翼,高侃点头,“老夫知晓,告诉赵国公,老夫在,此处就在!”   王方翼在他的麾下效力,闻言说道:“敌军这是想不断抽调我正面兵力,伺机突击。”   高侃赞道:“小子有眼光。”   王方翼:“……”   他不小了。   但在高侃的眼中他这等就是愣头小子。   “敌军上来了。”   右翼被敌军猛烈冲击,但防线却稳固如山。   “高侃老而弥坚,我把右翼交给他再没错了。”   左翼的刘仁愿脾气不好,指挥麾下防御之余,竟然还准备反击。   “勿动!”   这是来自于贾平安的命令。   左翼那边敌军的冲击力不够,贾平安觉得这不像是禄东赞的手法。   “看,唐军左翼果然想动了。”   禄东赞微笑道:“左右翼调动唐军兵力,左翼那边打着刘字旗,这是刘仁愿吧。此人脾气火爆,我示敌以弱,他若是出击,那么机会就来了。”   一支骑兵就在侧翼迂回。   一旦唐军左翼突出战线,他们将会从侧翼给唐军一击。   这就是考验将领耐心的时候。   刘仁愿却憋住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唐军左翼稳如泰山,但却不动。   “敌不动,我动!”   骑兵出动了。   刘仁愿骂道:“果然是有伏兵。”   这数千骑从侧面绕了过来。   他接着骂道:“裴行俭这个畜生,游骑为何没有发现敌骑来袭?”   某个地方,裴行俭带着麾下在游弋。   而在唐军左翼,百余骑兵断断续续的倒在了草原上。   一匹战马打着响鼻走到了一个唐军的尸骸边,低头用嘴去碰他。   可尸骸只是用无神的双眸看着它。   战马长嘶仰头。   泪水一颗颗的往下滴落。   ……   战况越发的炽热了,吐蕃人两度突破高丽步卒的防线。   “国公,高丽人顶不住了。”   “那是大唐人!”   贾平安先纠正了一下说法,随后看了一眼前方。   吐蕃大军就像是剥洋葱般的,一层层的出击,不断给唐军施压。   但凡唐军出现一丝不妥,顷刻间吐蕃人就会倾巢出动。   “火药。”   有人建言。   “还早。”   贾平安摇头,“令左五军上前增援。”   左五军是由原先的契丹人和奚族人组成。   “我军怕是挡不住!”   左五军的副将怯了。   “杀了!”   李弘被惊了一下,可一看贾平安却神色平静,恍如刚下令杀了一条狗。   这才是统帅吗?   人头旋即被丢在左五军之前。   “国公有令,都是大唐人,前方尸山血海,里面有大唐人的血。你等的血也能流,流光了国公上,国公战死了太子殿下上,就一句话,谁敢退却,杀无赦!”   对付仆从军的态度就得这般,否则他们会摸鱼。   左五军顶上去,高丽步卒得到了喘息之机。   有人策马过来传令,“国公有令,给你部一刻钟修整,随即待命。”   高丽将领高胜元点头,“请国公放心!”   硬是要得!   高胜元的回应让贾平安颇为赞赏。   “右三军记功!”   右三军就是高丽步卒。   右三军随即欢呼。   高胜元说道:“请转告国公,右三军随时能出击。”   士气不错。   贾平安说道:“这等大战比拼的是构架,这一点必须要感谢李卫公,是他让大唐府兵有了自己的构架。”   架构稳固紧密,作战时不会因为一点崩溃就满盘皆输。   “唐军顽强。”   哪怕知晓可能会是这个态势,禄东赞依旧叹息不已。   “大相,那边可能动了?”   有人低声问道。   禄东赞摇头,“唐军依旧稳固,此刻发动太早。不过得逼迫一番,令重骑出击……一千重骑。”   具装骑兵很麻烦,甲衣需要大车来运送,从逻些城到这里太难了。   一千重骑,这是一次试探性的总攻。   “国公,敌军重骑出击!”   李弘见诸将面色严峻,就仔细看去。   重骑很慢。   他们慢悠悠的一路向前。   “这是节省马力,晚些接近后才会加速。”   李弘问道:“那要如何抵御?”   “敬业!”   ……   晚安! 第1145章 吐蕃国运在此一举   一千具装骑兵正缓缓而来。   他们的手中拿着长枪,长枪就放在了身侧。   “闪开!”   有人在喊。   前方等待进入攻击序列的吐蕃人纷纷避开。   那些双眸啊!   全是兴奋之色。   具装骑兵是吐蕃的杀手锏,多年来一直是对付那些反叛力量的终极武器。   当双方胶着时,具装骑兵的突击每每会带来胜利。   这个战法实际上和大唐的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重骑开始把面甲放下。   敌军重骑要加速了。   他们的长枪将会给唐军阵列造成巨大的损失,在这个时候谁能顶上去?   “长枪手!”   贾平安下达了这个命令。   正在往前去的李敬业愣住了,回头道:“为何不是我等!?”   “执行军令!”   传令兵冷冰冰的道,策马掉头的瞬间,目光扫过了前方的长枪手。   “这是我部的荣耀!”   长枪手顶在了最前方,他们手持长枪,将和敌军重骑完成一次互爆。   你的长枪穿透了我,而我的长枪也能穿透你!   你撞飞了我,我依旧能穿透你!   这是兑子!   一个队正喊道:“兄弟们,敌军重骑来了,谁能抵御?”   长枪手们疯狂喊道:“耶耶!”   队正再喊:“谁?”   众人狂呼:“耶耶!”   李弘只觉得心驰神摇,恨不能冲上去和这些将士并肩厮杀。   重骑开始加速了。   “他们快不起来。”   贾平安说道:“这些战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但身披重甲的人马负荷太重,快不起来。再有,除非他们能蒙住战马的双目,否则战马自然会减速。”   一千具装骑兵加速了。   马蹄沉重的敲打在土地上,发出闷雷般的声响。   距离渐渐拉近……   “一击……”   禄东赞眯眼看着,“我需要看看唐军的底气,轻骑跟随,一旦突破,就一泻千里,击溃唐军。”   数千骑兵跟在后面,看着重骑在起速。   咚咚咚!   闷雷般的声音变成了鼓声。   马背上的重骑把长枪放在身侧,盯着了前方。   前方长枪林立!   无数步卒把长枪冲着外面,目不转瞬的盯着前方。   那个队正同样如此,他喊道:“稳住……”   贾平安在看着这里。   禄东赞在看着这里。   重骑的速度突然减缓。   这是战马在看到长枪后的自然反应。   那些重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瞪大了眼睛……   无数人在嘶吼!   这是临死前的嘶吼!   “啊……”   那个队正的长枪倾斜,从战马的脖颈穿透,刺入了马背上重骑的胸口。   队正瞬间就松开手,战马吃痛猛地抬头,长枪跟着往上甩去。   他避开了。   战马冲出一步,带着马背上的重骑颓然倒地。   侧面一个军士被重骑撞倒,马蹄高高扬起,落下后只听到噗嗤一声。   队正目眦欲裂,“贱狗奴!”   他捡起一杆长枪。   那个吐蕃重骑狂笑着一拉缰绳,手中的长枪冲着后面的一个唐军步卒刺去。   “曰尼玛!”   队正一枪从侧面刺入他的腰侧。   这一枪竟然刺入不深。   “小心他们的甲衣厚实!”   ——其铠胄精良,竅两目,劲弓利刃不能甚伤。   “用力刺杀!”   “杀!”   长枪手们勇敢的迎了上去。   “突击!”   敌军将领的怒吼在面甲后传来。   披甲的战马肆无忌惮的往阵列里冲击。   那些唐军步卒被撞飞,随后被踩死!   “机会来了!”   禄东赞果断命令道:“骑兵突击!”   后续的骑兵开始加速了。   重骑打开通道,轻骑扩大战果。   这等战法在此时堪称是先进。   一排排长枪手倒下,一排排重骑倒下。   战况惨烈无比。   这是用人命去换人命。   李弘浑身颤栗,“舅舅……”   “为将者要有牺牲一切的准备。”   贾平安神色平静。   一个重骑用长枪刺入一个唐军步卒的胸膛,唐军步卒双手握着枪杆子,重骑狂笑摧动战马,推着步卒往前……   惨嚎声响彻天地!   “舅舅!”   李弘双目通红,“杀了他们!”   这个心善的孩子啊!   贾平安认真的道:“好!”   “国公,轻骑进来了。”   敌军轻骑杀进来了。   随即前方混乱。   双方绞杀在了一起。   “国公!”   有人目视贾平安,神色焦急。   该动用火药了。   贾平安目光穿过战场,投向了敌军大阵。   “禄东赞依旧还有后手,此刻出手就给了他腾挪的机会。”   两千重骑已经出来了。   “大相!”   那些文武官员都在看着禄东赞。   双方交手已然数日,从斥候战到游骑战,再道袭扰战,各种战法都来了一遍。   决战的时间到了。   是今日一战定胜负,还是……   “贾平安在等,他在等着我的后手,我后手不出,他便会隐忍不动。”   “前方要突破了。”   有人欢喜的道。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轻骑从重骑打开的通道突了进去。   “这便是吐蕃的力量。”   历史上这样的力量击败了薛仁贵,击败了李敬玄。   这样的力量让大唐焦头烂额!   “时机……”   禄东赞眯着眼。   “到了。”   众人精神振奋。   “重骑压上。”   剩下的两千重骑一直在悠哉悠哉的在绞杀中心的外围溜达,一骑冲了上去。   “大相有令,出击!”   马蹄声轰隆而去。   “敌军重骑出击!”   这边已经看到了。   “禄东赞这是要决战了吗?”   贾平安的双眸中多了些冷意。   “陌刀手上前。”   军令传递上去。   李敬业一直在看着长枪手们被蹂躏,此刻闻令狂喜,“闪开!”   “长枪后退!”   长枪手们潮水般的往后退,敌骑狂喜。   “敌军溃败了。”   后面赶来的重骑也是欣喜不已。   “突击!”   “击溃唐军!”   一个个吐蕃人狂喜呼喊。   “进去了!”   后面将领看到骑兵跟随追了上去,不禁浑身颤栗。   “这等大战能一战击破敌军……我吐蕃……威武!”   禄东赞双眸一亮,“全军……”   “大相!”   他听到了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长枪手退后,一排排大汉迎了上来。   他们身披甲衣,双手持刀。   “是陌刀手!”   有人喊道:“贾平安一直隐藏着的陌刀手!”   禄东赞眸子一缩。   “我们的勇士不差!”   前方高举陌刀。   李敬业喊道:“杀!”   刀光闪过。   那些骄狂的重骑双眸被刀光闪了一下,接着就看到了血光。   从开战以来最为血腥的时刻来临了。   那些骄狂的重骑迎头撞上了陌刀手,顿时被砍杀的懵了。   “舅舅,你为何不早把陌刀派上去?”   李弘不解。   贾平安说道:“重骑刚开始的那一下冲击力太强,杀伤很大,若是我当时把陌刀手调上去,那一瞬他们会死伤惨重。”   “可那些步卒也死伤惨重。”   贾平安默然片刻,“在这等时候,我只能选择让长枪步卒去牺牲,而保留更为精锐出色的陌刀手。这是取舍。”   这只是取舍。   冷冰冰的取舍。   李弘明白了。   “敌军重骑上来了。”   后续两千重骑到了。   他们的到来给陌刀手们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闪开!”   李敬业拎着陌刀冲杀在前。   前方的重骑长枪刺杀,李敬业扭腰避开,陌刀挥舞。   他身材高大,这一刀竟然径直枭首。   那人头飞在空中,面甲跌落,一双眸子里兀自是不敢置信。   “杀!”   李敬业杀发了性子,不管不顾的挥刀砍杀。   周围已经没人敢和他并肩了。   两个重骑齐齐冲着他而来。   李敬业一声虎吼,身体一转,陌刀连续转动,两支长枪被斩断。   接着陌刀从两个重骑的腰腹处掠过。   噗噗!   重骑落马,李敬业仰天喊道:“陌刀手,跟着耶耶……进!”   “进!”   一千陌刀手齐齐上前一步!   噗!   这脚步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这个棒槌!”   贾平安含笑道。   这一步跨上去,倒下了一排敌军。   “国公,敌军重骑转向了。”   敌军重骑突然转左,想避开这一片陌刀手。   “禄东赞在等什么?”贾平安淡淡的道:“等火药吗?如此,给他!”   大阵中硝烟开始弥漫。   “扔!”   就在重骑快要接触阵列时,后面飞来了无数黑点。   “是什么?”   无数吐蕃人仰头看去。   有人面色剧变,尖叫道:“是唐军的火药……”   “闪避!”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此刻人马挤作一团,如何躲避?   “轰轰轰轰轰!”   无数爆炸声回荡在战场上。   那些嚣张的重骑遭遇了沉重的打击。   战马长嘶,疯狂的蹦跳,把自己的主人跌落马下,然后开始到处乱冲。   那些重骑被气浪或是尖锐的零碎拍击,甲衣在此刻毫无用处,血箭不断飙射。   “这是血海!”   唐军阵中,一个军士惊叹着。   “点火!”   后方,那些军士再度点燃了火药包。   嗤嗤嗤……   导火索在燃烧。   “甩起来!”   甩起来才能获得速度。   “扔!”   那些重骑死伤惨重,但后续的依旧悍不畏死的冲杀上来。   然后……   第二波火药包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一个个重骑抬眸,绝望的看着那些飞来的黑点。   避不开!   没法躲避!   唯有……   “轰轰轰轰轰!”   第二波打击效果更好。   敌军乱了!   李敬业举起陌刀摇动。   “国公,李长史请令突击。”   “十步为限。”   贾平安依旧冷静。   “杀!”   李敬业恼火的带头冲杀。   为何不趁势反击?   他发誓只要此刻反击的命令一到,唐军就能全线击溃敌军,随后席卷敌军大阵。   这个时代的溃败往往就来自于交战的中点。当一方溃败时,你要说让他们绕过本阵有些扯淡。在那个时候所有人的脑子里就只记得一件事儿……保命!   而他们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本阵。   这就像是溺水后的本能反应一样。   “唐军突击了。”   众人面色凝重。   但禄东赞的眸中却多了一抹喜色。   “准备发信号……”   知晓阿史那波尔之事的布金喜道:“大相令重骑全数出击,看似孤注一掷,随即唐军反击水到渠成……随后那边突然暴起,贾平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禄东赞冷冷的道:“一旦那边暴起,全军突击,不可等待。”   “是!”   布金点头。   禄东赞眯眼看着前方,“从开战至今,贾平安的手段无懈可击,哪怕几度岌岌可危,可他却不为所动,果然是大唐李勣之后最有威胁的帅才。”   布金笑道:“帅才也得在大相的面前跪下。”   禄东赞微微一笑。   “敌军止步了。”   十步!   十步后唐军竟然止步了。   禄东赞:“……”   这是他第一次失态。   布金愕然,“唐军为何止步了?难道是我军杀的太狠了些?”   禄东赞面色微冷,“有趣。”   众将议论纷纷。   “唐军为何止步了?难道是力有未逮?如此我军应当再度突击。”   “是啊!”   “那个杀将很是悍勇,可这是大战,要看各自的意志,大相饱经风霜,意志之坚定非常人所及。”   “弄不好此战要僵持了。”   有人看了禄东赞一眼。   “咦!我军顶住了唐军的反扑,大相怎地不高兴?”   禄东赞是不高兴。   “大相,要不撤回来吧,歇息一阵再战。”   禄东赞摇头:“此刻一旦撤军,唐军会尾随追击。”   就算是发动了暗子,在双方绞杀在一起的情况下作用也不大。   布金低声道:“大相,唐军不露疲态,那边不好发动啊!”   禄东赞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   关键时刻来了。   他的每一个决断将会决定此战的结果。   一个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他看看众将。   “以万人为一批,轮番冲击。”   这是杀招。   以一万人为一个攻击序列扑击上去,这一万人疲惫后,接着一万人顶替。   这是吐蕃军律的变种。   前队死光了,后队上。   那些渴望用军功来改善自身处境的吐蕃人发狂了。   攻击力度骤然增大。   李敬业顶在前方,陌刀飞舞,不肯后退半步。   敌军疯狂而来。   长枪捅刺,长刀挥斩。   这一切都在陌刀之前变成了灰烟。   一把长刀飞了过来。   李敬业没反应过来,铛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头盔上。   李敬业楞了一下。   一杆长枪从前方飞了过来。   这是投枪!   李敬业避开,一根狼牙棍飞了过来。   他挥舞陌刀格挡开,一把重刀从他的胸腹那里掠过。   李敬业疾退,胸前的甲衣火星四溅,接着鲜血涌出。   受伤了!   李敬业无需低头去看,他拎着陌刀冲上去,一刀就把那个狂喜的吐蕃人一刀两段,接着陌刀挥舞,周围顿时成了屠宰场。   “此人凶猛!”   有人惊呼。   “李长史,小心!”   各种暗器飞来,李敬业左右闪避,但中了几下。   他狂吼一声,陌刀挥舞的越发的快了。   “那人是谁?”   敌将愤怒的问道。   军中有人通大唐话,“玛本,先前听他们喊,好像是长史。”   长史……那不是文官吗?   敌将觉得自己定然是听岔了。   他微微阴着脸,“弄死他!”   这便是集火之意。   箭矢和各种‘暗器’密集冲着李敬业而来。   他已经无法杀敌了,只能挥舞陌刀格挡。   “啊!”   憋屈的李敬业知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冲进了敌军中间。   “太悍勇了。”   左翼两里开外的地方,弓月部一万骑兵正在等待命令。   从开战伊始,对面就出了数千骑兵和他们对峙,但却不冲杀。   这是牵制之意。   大伙儿都知晓,突厥人就是渣渣,牵制住就行了。   而中军也一直没有命令下达。   于是弓月部的骑兵们甚至还能喝水吃干粮,不时能听到打嗝的声音。   对面的吐蕃骑兵也是如此。   双方都不动。   右翼的那一万骑兵也是如此。   如此,再无半点突兀。   王荣低声道:“太惨烈了,该差不多了吧?”   阿史那波尔低声道:“唐军依旧未乱,吐蕃人差些意思,不过如今禄东赞倾巢出动了,一波波的突击,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见分晓。对了,让你联络那些人,可稳妥?”   王荣点头,眼中多了厉色,“不稳妥的两个落马摔死了。其他人都愿意跟着咱们干。”   “当年李渊曾对突厥低头,李世民更有渭水之盟,我们衰败了,但我们依旧能站起来。”   阿史那波尔的声音有些高了,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战况,“贾平安号称名帅,今日就要让他饮恨此地。记住了,一旦夹击,就要冲着贾平安和太子去,斩杀其中一人,我们便是突厥的英雄。”   王荣点头,“如此阿史那贺鲁的那些残兵败将都会主动来投,其它部族也会如此,只需两年,我们就能再度威震一方。”   阿史那波尔眸子一缩,“唐军看着岌岌可危了。”   唐军的陌刀手在拼命的砍杀,可敌军无穷无尽。   他们浑身浴血,但却不能退却。   “放箭!”   后面弩手们开始发威了。   但对大局并无影响。   一队敌军突入进来,用生命给后续的同袍开辟了一条通道。   “机会!”   禄东赞点头,“发信号。”   他淡淡的道:“吐蕃国运在此一举!”   呜呜呜……   号角突兀的响起,却不是军令的那种规律。   吐蕃人楞了一下。   阿史那波尔拔刀。   “为了突厥!”   万人拔刀。   “为了突厥!”   左翼的弓月部突然翻脸了。   ……   求月票啊! 第1146章 兄长,我可曾后退半步   “弓月部发动了!”   布金狂喜过望,“大相,他们果然发动了!”   “这是致命一击!”   禄东赞幽幽的道:“我希望能正面击溃贾平安,但却未果。此人指挥大气,意志坚韧。可惜了。”   那些文武官员都愣住了。有人看到了和弓月部对峙的数千己方骑兵跟着他们一起出击,不禁愣住了。   “突厥人反叛了?”   “为何?”   布金笑道:“大相早就遣人去说服了弓月部首领,先前的号角就是信号。”   “竟然如此?”   “两面夹击,唐军焉能不败?”   到了此刻,哪怕是对禄东赞不满的人也一脸钦佩之色的看着他。   这人果真是足够隐忍,手段之凌厉……   “这么说,所谓的游骑大战便是大相故意而为。”   布金点头,“大相早就在弓月部有了暗子,就在游骑大战时,暗子接应咱们的人进去,说服了阿史那波尔。”   “大相!”   这一刻禄东赞就算是称帝,估摸着在场的人都会举双手赞同。   禄东赞微微一笑。   “我为吐蕃殚思竭虑多年,一步步把吐蕃从散乱之境地拉到了如今能与大唐一较高下的地步,多年苦心孤诣,今日便是回报。”   威风吹过,禄东赞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这一刻,他到了自己人生的巅峰。   ……   “弓月部反叛!”   左翼的刘仁愿骂道:“贱狗奴,列阵,侧面列阵。”   但敌军突然加大了这一面的打击力度,左翼竟然无法分兵。   弓月部正在加速,一旦被夹击,左翼崩溃不远。   “国公!”   有人惊呼。   贾平安看了左翼一眼,“等了许久,终于来了。”   李弘愕然。   “闪开!”   左翼一直有数百人站在那里,谁都没法调遣,说是赵国公的安排。   此刻他们动了。   侧翼的军士们闪开,那数百人赶着马,把那些筒子拉了过去。   “这是什么?”   众人愣住了,但旋即就无暇他顾,全身心应付前方吐蕃人的疯狂突击。   这数百人飞快到了侧面,挽马牵走。   将领喊道:“装药包!”   青铜的筒子里光滑锃亮。   丝绸包裹的药包放了进去。   “捅一捅!”   药包捅实,火门那里放引火药。   “装弹。”   包裹好的霰弹被装进去。   “准备……”   弓月部的人马已经到了百步开外。   “准备……”   将领兴奋的脸都红了,“耶耶今日要给他们一次惊喜!”   中军,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当火器轰鸣时,许多人将会能歌善舞。   “那是什么?”   李弘问道。   贾平安说道:“真理!”   “点火!”   粗大的香点燃引火药,所有人盯住了前方。   “杀啊!”   阿史那波尔在中间双目赤红,“突厥兴衰在此一举,勇士们,杀太子,杀贾平安!”   “杀太子,杀贾平安!”   万众欢呼声中,突厥人挥舞着长刀,眼中全是嗜血的光芒。   曹魏被司马家篡位后,中原衰微,异族纷纷冲杀进来,肆意烧杀抢掠。   无数异族把中原当做是牧场,把汉儿当做是牲畜,杀戮成了那个时代的主题。   无数汉儿的倒下,成全了异族的凶残之名。   突厥人原先是柔然下面的一个部族,崛起后迅速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   前隋建立,断绝了对突厥的供奉,随即引来突厥人的侵略。   但庞大的突厥很快就分裂为东西突厥两大阵营。   但哪怕如此,他们依旧强大。   前隋覆灭,突厥觉得机会来了,他们贪婪的想吞并中原,并付诸实施,派出大军联合中原乱军。   从此刻开始直至大唐立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突厥不断侵入并州等地,甚至兵逼太原。   太宗皇帝登基后,突厥人的大军甚至逼近了长安城。   一时间突厥之威名令世人震惊。   但旋即中原的反击开始了。   先帝令李靖统军十万进击东突厥。此战打的荡气回肠,一群悍将率领麾下灭了东突厥。   一时间大唐的威名威震四方,异族首领颤栗着上书,称呼先帝为‘天可汗’。   剩下的西突厥势力在大唐的不断打击下狼狈遁逃,阿史那贺鲁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这个庞大的突厥汗国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无数人在怀念着当年的荣光。   今日阿史那波尔的反叛就是这么一个心态。   “为了突厥!”   他挥舞长刀,眼中饱含热泪。   这一战将会干掉大唐最精锐的伏兵,弄死大唐李勣之后的军方接班人贾平安,以及李治的接班人李弘。   此战后,大唐将会一蹶不振很长一段时日。   而突厥就能顺势而起!   他看到了前方那些奇奇怪怪的筒子,看到了那些军士点燃了什么。   然后硝烟就缕缕升起。   那是什么?   阿史那波尔纳闷,他抬眸看着中军方向。   “贾平安!”   他发誓要报二十鞭之辱!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突然而至。   那一排筒子里猛地迸发出硝烟和火焰,接着无数细密的黑点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方的突厥人身上突然迸射出无数血箭,他们的身躯在摆动颤抖着,战马连长嘶的机会都没有,就猛地栽倒在地上。   无数黑点飞扑过去。   前面几排突厥人几乎无人幸免。   硝烟弥漫中,突厥人愣住了。   左翼的大唐将士也愣住了。   厮杀为之停住了一瞬。   “那是什么?”   李弘震惊不已,再度问道。   “真理!”   贾平安再度回答。   禄东赞愣住了。   “那是什么?”   没人知道。   硝烟也遮住了不少人的视线。   噗!   一阵狂风吹过,视线重新清晰。   “天呐!”   “突厥人少了一截!”   竟然用一截来作为伤亡单位,可见此人的失态。   禄东赞依旧平静,“看看是什么?”   弓月部已经被打蒙了。   战马在长嘶,骑兵们在手忙脚乱控制自己的伙伴。   阿史那波尔嘶吼道:“冲上去!冲上去!”   一人回头,面色苍白,“可汗,前方已是尸山血海!”   那些被霰弹击毙的人马尸骸还保持着冲阵的队形,整整齐齐的倒在那里。   那些唐军在疯狂的运作着。   “清洗!”   “装弹!”   整个节奏忙而不乱,一看就是演练过无数次的结果。   刘仁愿正在指挥左翼攻防,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路辎重都带着这些筒子,沉重无比。有人问过这是何物,但这些军士只是默然。   李弘兴奋的脸都红了起来,“舅舅你难道知晓弓月部反叛的消息?”   包东不知何时摸了过来。   “出了长安之后,国公就令百骑在异族各部收买了人手,特别是主将身边的人。不过此次并未发现外人进入,却发现王荣带着人不断去下面和那些将领谈话……有人是咱们的人。”   贾平安说道:“这是国战,国战切记不可信任异族。”   李弘用力点头,贾平安见他脸色通红,就微笑道:“这只是开始。”   ……   “大相,贾平安在左翼有火器,打了弓月部一个措手不及。”   禄东赞冷着脸,“果然狡黠,弄不好……弄不好阿史那波尔的言行都在贾平安的眼中。”   他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此人洞察力之强……我生平仅见。”   “大相!”   有人惊喜的指着右侧,“弓月部依旧在突击。”   禄东赞目露异彩,“好,阿史那波尔果然有枭雄之姿。回头记得提醒我,剿灭弓月部。”   众人心中一凛。   ……   “为了突厥!”   阿史那波尔疯狂催促着自己的战马,双目皆赤。   “我们别无退路!”   他高举长刀舞动着。   “我们不进则死!”   “跟着我!”   那些火炮最多只能两击!   阿史那波尔算好了,只要再顶住一波打击,他们就能主宰此战的结果。   “杀啊!”   就在他们的侧后方,一千骑兵上马。   裴行俭戴上兜鍪,说道:“跟我来,让我们来终结此战!”   战马长嘶一声。   千骑疾驰。   “轰轰轰轰轰!”   第二波霰弹打了出去。   有了心理准备的突厥人看着密密麻麻飞来的黑点,下意识的用手臂去遮挡脸部。   噗噗噗噗噗!   雨打芭蕉般的声音中,无数人马扑倒。   有人受伤在奋力惨嚎着。   “冲上去!”   阿史那波尔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机会。   他奋力冲了出去。   他一马当先!   “跟着我!”   在这个时代,每一个让麾下心悦诚服的首领都能身先士卒。   但突厥却许久都没出过这等人物了。   最近的首领是阿史那贺鲁,此人被大唐打怕了,每次都离得远远的,前锋溃败的消息传来他就遁逃。   可今日阿史那波尔冲在了最前方。   无数突厥人眼含热泪。   他们看到了突厥再度崛起的希望!   “杀啊!”   长刀高高举起,只需冲上去,就能宰割那些看着没有丝毫慌乱的唐军步卒。   马蹄声骤然从后方传来。   这个马蹄声就像是催命的鼓声,让突厥人纷纷回头。   这一回头就呆滞住了。   一面裴字大旗下,裴行俭举着马槊高呼。   身后一千唐军骑兵正高举长矛或是马槊跟着欢呼。   “万胜!”   阿史那波尔面色剧变,“是裴行俭!他不是去偷袭吐蕃人的大营了吗?”   大战前贾平安当众点将,令裴行俭率一千骑去偷袭敌军大营。   ……   吐蕃大营中,万余全副武装的步卒藏在帐篷里,气氛不对。   “不是说唐军会来偷袭吗?人呢?”   外面做样子的数千步卒也在懵逼中。   “人呢?”   ……   中军,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给禄东赞的惊喜。”   李弘问道:“不该是给阿史那波尔的惊喜吗?”   贾平安目光投向了前方,平静的道:“他不配!”   ……   “唐军的骑兵!”   禄东赞面色剧变。   “他果然洞悉了阿史那波尔的动向。”布金不敢置信,“那他为何不在战前剿灭了弓月部?”   禄东赞说道:“若是战前绞杀了弓月部,唐军随行的五万仆从军将会心中不安,战时这便是绝大的漏洞。另外,他这是将计就计,让我以为此战将会以两面夹击来结束。于是我才早早投入了三千重骑,更是全军突击……”   “大相,弓月部完了!”   弓月部本就被两轮霰弹打的魂飞魄散,只是为了突厥再度崛起的一口气在支撑着他们。   当看到裴行俭率领骑兵出现时,那种自己所有的小动作都在贾平安眼中的绝望感觉油然而生,继而军无战心,将无斗志。   “挡住!”   阿史那波尔披头散发的在呼喊着。   裴行俭的武力值在诸将中只是中下等,他指着阿史那波尔喊道:“斩杀此人!”   此刻弓月部的突厥人正在四散奔逃,可这里是疏勒城,他们无处获取补给,想一路逃到碎叶以北去绝无可能。未来他们不是饿死在半路,就是被安西都护府的游骑擒获弄死。   反叛大唐的人不会有生路!   阿史那波尔左冲右突,他绝望的喊道:“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贾平安早就发现了他的谋划,可却不动声色,甚至在大战前还挨着拍了每个将领的肩膀,包括他在内,那眼神是如此的温和。   那时的贾平安定然在心中冷笑吧?   阿史那波尔喊道:“我不服!”   刀光闪过,一个骑兵拎着头颅狂喊:“万胜!”   “万胜!”   欢呼声传到了中军。   贾平安微笑道:“告诉裴行俭,人头悬于大旗之上,以为后来者诫!”   一骑飞也似的去传令。   阿史那波尔的人头悬于旗杆之上,鲜血兀自在往下滴。   中间的战况在胶着。   左翼的危机解除之后,裴行俭带着麾下在左翼待命修整。   李弘回身,那两千从开战以来都没动过的骑兵正在吃干粮。   那些将士沉默的吃着,李弘感受到了一股绝大的力量。   “不可退!”   禄东赞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   “告诉他们,不可后退一步。”   这等时候每后退一步,士气就会跌落一分,此消彼长,唐军的气势就会增长一分。   “领命!”   布金请命,“大相,让我去吧。”   他是禄东赞一手拉上来的,这等知遇之恩布金一直记得,在禄东赞点头后他低声道:“大相,那一千精锐……事不可为就走。”   他上马,战马来回转了一圈。   “大相保重。”   布金拔刀,最后看了禄东赞一眼,喊道:“跟我来!”   他带着最后一批步卒上去了。   这时候实际上吐蕃兵力损失的并不多,按照双方的估算,吐蕃的损失不会超过两万人。   可士气没了,人再多也无用。   这就是许多时候数十万大军突然崩溃的缘故。   禄东赞回头看看仅存的一千骑,欲言又止。   布金带着人冲了过去。   前方,一个血人挥舞着陌刀在努力向前。   他不断喘息着,抬眸时,眼中竟然多了疲惫之色。   一个军士狂奔而来。   “李长史,国公问你……可能坚持?不能就撤换,长枪手待命多时了。”   李敬业深吸一口气,挥刀斩杀一人,身后传令的军士挥刀为他格挡了一枪。   李敬业说道:“告诉兄长,我此生从未后退!”   军士一怔。   随即双目皆红!   李敬业浑身浴血,先前吐蕃人冲着他集火,无数刀枪都被扔了过来。谁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有多少是自己的。   李敬业高举陌刀,喊道:“陌刀手……”   无数陌刀高举。   “有进无退!”   陌刀挥舞!   血箭伴随着残肢断臂在飞舞!   李敬业艰难前进一步。   身上有血在流淌,他不知是谁的。   “杀!”   他从未感到过疲惫,可此刻却觉着累了。精气神随着鲜血一起流淌了出来。   这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信号。   可一旦进行轮换,敌军就得到了喘息之机,这一场大战就增加了变数。   所以……   “进!”   他再进一步。   一刀从他的腰部掠过。   血花飞溅。   李敬业大吼一声,奋力一刀。   对面的敌人被一刀两断。   后面的敌军愣住了。   竟然没有动作。   李敬业怒目而视,“杀!”   陌刀未动,可那个吐蕃人竟然尖叫了起来,转身就想跑。   “啊!”   此刻的李敬业压根就看不出模样,全身都是血。   更为令人惊惧的是,他的身上到处挂着各种零碎,此刻他的兜鍪上竟然黏着一截肠子。   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着。   “啊!”   那个吐蕃军士的尖叫摧毁了敌军的士气。   李敬业拖着沉重的脚步喊道:“进!”   一步!   “进!”   剩下的七百余陌刀手此刻组成了一条战线,这条战线必须整齐划一,不能给敌军可乘之机。   七百余人齐齐上前一步。   “进!”   陌刀挥舞!   鲜血飙射!   “突击!”   布金在后面喊道。   可大战至此双方的将士早已精疲力竭,此刻都是靠着信念在支撑。   一人崩溃带来的是连锁反应。   接着一人转身逃跑。   “杀了他!”   后面有将领在高喊。   此人当即被斩杀,但第三个人在掉头……   第四人……   “败了!”   李敬业高举陌刀。   那个红色的身影是如此的醒目,贾平安看到了。   “准备突击。”   两千骑兵上马。   长矛和马槊在手。   呛啷!   贾平安拔刀!   横刀前指!   “全军突击!”   大旗摇动。   前方裂开了一条通道。   两千骑兵出击。   大旗摇动。   刘仁愿喊道:“出击!”   高侃高呼:“全军出击!”   裴行俭拿起了马槊,“出击!”   万众欢呼声中,唐军全线出击。   贾平安带着李弘跟在后面,这不是出击,而是让他感受气氛。   贾平安眸子一动,就看到了那个血人。   他身体一颤,下马喊道:“敬业!”   血人杵着陌刀,身体微动。   贾平安狂奔过去。   “敬业!”   所有人都从未见过如此惶然的贾平安。   贾平安冲到了血人的身前。   李敬业勉力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依旧憨憨的笑。   “兄长,我可曾后退半步?”   ……   晚安! 第1147章 我看到了血与火   这是孤第一次见到舅舅如此惶然。   他扶着李敬业在惶然呼喊。   “医者!”   贾平安在疯狂呼喊。   大军在追杀敌军。   主将在无助呼唤。   医者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贾平安把李敬业缓缓倒在地上,抬眸看着前方,深吸一口气,“一路追杀,直至葱岭,遇山脉而归。”   这是要一战打残吐蕃之意!   “国公有令,一路追杀,直至葱岭!”   葱岭就是后世的帕米尔高原,追杀到了那等地方不可再深入。   实际上到了那等地方该跑的吐蕃人都跑了,不该跑的路上不是被砍杀就是被俘。   贾平安单膝跪在地上,轻声道:“敬业!”   几个民夫过来,弄了一大盆水,一次次的清洗。   水变成了红色,再解开甲衣。   只穿着亵裤的李敬业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体正面全是伤痕,有的在流血,有的已经停止了流血。   贾平安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救活他,不惜一切!”   医者点头,“是!”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各路总管的人不断传来消息。   “敌军一直在溃败,我军斩获无数!”   “敌军开始有小股人马回身拦截,随后再无。”   贾平安说道:“敌军军心散了。”   军心一散,就算是禄东赞蹲在那里督战都没用。   “国公。”   一骑远来。   “国公,禄东赞带着千余骑一路狂奔,我军正在追杀。”   贾平安颔首,“告诉裴行俭他们,无需对禄东赞紧追不舍,我要的是敌军伤亡,俘获也好。”   李弘看了李敬业一眼,问道:“舅舅,为何不追杀禄东赞?”   贾平安俯身摸摸李敬业的脖颈动脉处,感觉有脉动。   “禄东赞带着吐蕃精锐二十余万前来,此战溃败,随即我军一路追杀,步卒一个都逃不掉,骑兵能逃掉的也不多。吐蕃国中得知消息会如何?”   李弘想了想,“震惊,惊惧!”   “对,惊惧。”贾平安蹲下来,就这么按着李敬业的脉搏,仿佛这样就能让他醒来,“若是禄东赞战死,国中舆论鼓噪粉饰一番,他还是英雄。可他却逃了回去,做了可耻的逃卒。从赞普到普通百姓都会咒骂他……可禄东赞父子掌握权柄,随后会发生什么?”   “镇压!内斗!”   李弘明白了,“如此一个活着的禄东赞比一个战死的禄东赞更有利于大唐。”   舅舅,这才是谋略吗?   可他的舅舅此刻只顾着李敬业。   大军撒出去就不管了。   医者在处置李敬业的伤口。   酒精不要钱般的用了出去,可哪怕是再深的伤口李敬业都不动一下。   “弄了马车来。”   疏勒城中的军民来了。   看到尸横遍野的沙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全是尸骸!”   人马的尸骸堆积的到处都是,长枪有的立着,边上就是尸骸。   一匹受伤的战马在转圈,咴儿咴儿的叫唤着,声音哀伤。   一个半大少年问道:“阿耶,它在叫唤什么?”   男子说道:“它的伙伴去了,它在悲伤。”   众人把李敬业弄上马车,随即拉到疏勒城中去救治。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   不断有人来请示。   贾平安一一回应。   李弘就在边上听着,学习着。   “国公,剩下的突厥人……”   此战征募了两万突厥骑兵,弓月部一万骑兵反叛,另一边的突厥人很不安,连追杀都没敢去。   将领跪下,“国公,我等对大唐忠心耿耿。”   贾平安对李弘摆摆头。   该你上了!   李弘心中有些紧张,他发誓自己面对那些宰相时都没有这等紧张的情绪。   “安心。”   贾平安就站在边上。   李弘收敛心神,“为何不安?”   将领没想到竟然是太子来处置此事,抬眸道:“殿下,弓月部反叛,我等……”   李弘说道:“你部今日奋勇厮杀,孤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将领想到的是猜忌,但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等态度,他热泪盈眶的道:“是,殿下明察秋毫。”   李弘平静的道:“大军在追击吐蕃人,你还在等什么?”   将领落泪了,“殿下……”   贾平安发誓,此刻让此人为太子效力绝对不会打折扣。   “出击!”   剩下的突厥骑兵出击了。   周围只有千余骑在警戒护卫。   ……   “大相,快跑!”   一队骑兵减速,义无反顾的迎着追击的唐军而去。   禄东赞在马背上回头,就看到那些骑兵撞上了唐军。   杀戮在进行着。   这点人不过是阻拦了唐军片刻,随即他们再度追来。   “大相,快跑!”   又有一队骑兵减速。   就这么一路逃。   第二日,身后的追兵不见踪影。   “大相,吃些吧。”   剩下三百余骑寻了个地方,火也不敢生,就弄了些干粮,最好的给了禄东赞。   禄东赞嚼着肉干,吃着干饼子,眸色平静。   他招来了自己的心腹,“我与你十余骑兵,你一路快马赶到逻些城,告诉钦陵……”   禄东赞喘息了一下,密布血丝的眼中多了些惆怅之色,“告诉钦陵,此战败了,赞普和那些对头会趁势发难……”   心腹说道:“如此当先控制赞普。”   “愚蠢!”   禄东赞说道:“告诉钦陵,我家执政多年,反对者众多,以往是被无数成功给镇压了下去。此次大败,必然会引发许多血雨腥风,告诉他……掌握军队!”   掌握军队才是第一要务,其它的都是扯淡。   心腹恍然大悟,“掌控军队就是掌握了逻些城。掌握了逻些城就是掌握了赞普。”   禄东赞点头,“速去!”   十余骑远去。   禄东赞坐在那里,手中拿着半块肉干却再也没了食欲。   “这一战我一直以为自己智珠在握,可真正智珠在握的却是贾平安。那等火器如此犀利,可他却一直不肯动用,否则先前的大战我军早已退却……”   但退却后呢?   身边的人不解。   “退却后双方僵持,贾平安想击溃我军的想法却落空了。所以他隐藏着那等犀利的火器,故意让左翼空虚,引得我令弓月部出击,随即火器发难,此战再无逆转之机。”   复盘是围棋术语,说的是手谈一局之后,双方棋手从开始第一步棋重新走一遍,边走边检讨自己的错误,如此才能增长棋力。   而禄东赞一直以来也有这等习惯,在一件大事之后他总是喜欢一人坐着复盘此事。   “完败!”   禄东赞苦笑道:“我本以为李勣之后大唐再无帅才,没想到……此人才三十岁吧,还能纵横三四十载,吐蕃啊!”   他起身看着东方,老泪纵横,“我们要去向何方……”   ……   疏勒城中的军民都在狂欢。   贾平安就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   “舅舅。”   李弘来了,“你今日没用饭。”   “吃不下。”   贾平安神色平静。   “舅舅,你和李长史的情义我知晓……”   曾相林也知晓,更知晓李敬业是平康坊的常客。   贾平安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敬业时,我就诧异人怎么能长得这般宽厚。接着我又想这人竟然是未来的英国公,要么是个纨绔,要么是个倨傲的权贵子弟的模样。”   那时的贾平安把李敬业套入进了历史上的那个李敬业的身上,觉得此人就该是个志大才疏的纨绔子弟。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般憨傻的,憨憨的,做什么都喜欢用拳头说话,最喜怼人……能把人怼的想吐血。”   贾平安停顿了一下,“可当遇到事之后,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只需一句话,他就能为你赴汤蹈火……他总是喜欢憨笑,喜欢去平康坊,但他从不会强迫谁……”   他回身,“他是我的兄弟!”   李弘突然鼻子发酸。   贾平安就站在那里。   “令人去吐蕃俘虏中询问,谁懂医术,让俘虏之间作证,寻到了会医术的送过来。”   这是病急乱投医!   包东带着人去了。   没多久他就带着两个俘虏来了。   “一个说是能祈祷治病。”   贾平安指指边上,“在那祈祷。”   “此人说自己会医术,而且随身带有救命的伤药。”   贾平安颔首,“拿出来。”   拿出来的一包散。   贾平安打开嗅了一下。   “国公我来。”   雷洪担心有毒。   贾平安在体验药散的气味。   他甚至撮了一些,“给他吃。”   那个‘医者’毫不犹豫的吃了,最后一口水灌下去。   半个时辰后,医者活蹦乱跳的。   “试试。”   药散先调成糊糊,随后灌了进去。   贾平安站在门外,苦笑道:“我知晓敬业的问题,就是缺血过多。可……”   可他并无输血的手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敬业深陷昏迷之中。   “国公,若是不能醒来……”   “我知道。”   后世植物人都能在科技手段下存活,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手段来维系人的生命。   时光流逝。   马蹄声传来。   有人下马进来,“国公……”   “等等!”   贾平安举手。   他侧耳倾听。   “甘妮娘!”   贾平安眨巴着眼睛。   “敬业?”   贾平安缓缓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李敬业刚睁开眼睛。   “兄长?”   李敬业晕乎乎的道:“女人呢?”   贾平安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甩屁股?”   他忍不住出去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   整个战场上都是欢声笑语。   “咱们的人少,吐蕃好些尸骸。”   打扫战场有报酬,但就是一条,不许私藏东西。   “叫二郎也来。”一个妇人回身喊道。   她的女儿无语,“阿娘,二郎才十岁。”   妇人吼道:“就搬运一番,能挣钱呢!快去!”   至于什么那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干这等事,这等话你说了别人会笑话你。   “这里是疏勒,安西四镇,疏勒就顶在最前方,不管是吐蕃还是突厥都喜欢攻打此处,所以此处民风彪悍。”   王春阳在给李弘介绍此地的情况。   但十岁就出来打扫战场挣钱显然还是出乎了李弘的预料,“很穷吗?”   王春阳说道:“说穷也不穷,朝中对这些移民都有补贴,可咱们的百姓都有个习惯,喜欢存着,不管是钱粮还是什么,有就存着。”   “这是我华夏一脉的习惯。”   李敬业醒来让贾平安心情大好,“从古至今,先辈们留下了许多教诲,这些教诲让我们成了独特的一族,譬如说居安思危。”   华夏是经历过战乱最多的地方,不是内战就是异族入侵,频繁的战争让百姓知晓储存的重要性。   “有个头盔!”   一个敌将的尸骸被发现了。   发现人是个少年,军士过去摸摸他的头顶,“算你一功。”   少年欢喜的冲着父亲喊道:“阿耶,我立功了!”   敌将的统计有重大意义,能据此判断此战吐蕃的损失程度。   “将领需要天赋,可有天赋还不行,还得通过许多厮杀来积累经验,所以培养一个将领不易。”   李弘明白了,“若是将领损失多了,以后统军的将领必然经验不足,临战容易出问题。”   “对!”   这些都是经验,需要一点一滴的灌输给太子。   他会用漫长的岁月来回味这一战,把其中的细节琢磨透彻了,他就会领悟到更多的东西。   “发现敌军大将!”   布金的尸骸被发现了。   “是正面挨了一刀,他并未逃窜。”   贾平安对太子说道:“太子,莫要轻视自己的对手。”   李弘用力点头,“这是个勇士。”   但勇士此刻变成了唐军的战功。   一个妇人突然走了过来,在距离五步开外时止步,有些拘束的道:“国公,奴可能过来?”   贾平安莞尔,“只管过来。”   民妇松了一口气,但太子和贾平安身后的侍卫却做好了各种准备。   民妇近前行礼,“见过殿下,见过国公。”   她抬头问道:“敢问国公,此后吐蕃还会来侵袭吗?”   那些百姓都停住了,纷纷直起腰看向这边。   贾平安说道:“这里的军民饱受吐蕃的侵扰之苦,所以才有了这等殷切希望。今日一战之后,吐蕃再也不会来了。”   前半截话是给太子解释,后面半截话是回答了妇人的疑问。   “真的?”   妇人欢喜不已。   贾平安点头,“从此后,就该轮到吐蕃担心大唐的进攻了。”   民夫们欢呼雀跃,李弘却问道:“吐蕃果真再也不能来了?”   “许多时候刀枪之外还得要有其它手段,譬如说离间,譬如说蛊惑……此战之后,禄东赞家族将会面临着无数反对者的攻击,随后就会陷入内乱……”   钦陵啊!   那位吐蕃战神的力量没法用于和大唐的厮杀了,而是要用在吐蕃的内战之中。   “赞普没权……”   “你小看了赞普。”贾平安说道:“你也小看了正统的意义。禄东赞家族专权,引来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禄东赞必然会打压这些人。另外,赞普毕竟是吐蕃共主,一旦禄东赞家族衰微,那些人就会顺势依附赞普,随后……”   随后就是内战!   而大唐要做的就是煽风点火。   历史上钦陵也觉得自己乃是无敌战神,赞普又能如何?于是在赞普选择了动手后,他果然出手。   但很遗憾的是,那些将士们选择效忠赞普,最后钦陵兵败而死。   贾平安带着太子缓缓游走。   “舅舅,吐蕃既然不成威胁,那大唐岂不是安稳了?”   曾相林果断插话,“是啊!突厥也被打散了。”   阿史那贺鲁此刻正在长安钻研舞伎,等着下次大唐皇帝召开庆功宴会时出席,用舞蹈来为大唐将士庆贺。   而后吐蕃内部会乱作一团,二桃杀三士的谋划下,那些头领会为了权力而展开血腥厮杀。   吐蕃此战的损失太大了,换了大唐挨这么一下,估摸着得瘫痪几年。   回去后的禄东赞将会面临着无数质疑和愤怒,随后就是内乱。   如此……   曾相林一个激灵,“大唐竟然太平了?”   “辽东平复了,如今西域也安稳了,还有谁?”   曾相林兴奋的道:“还有谁能挑战大唐?”   贾平安看到了归来的一队步卒,他们押解着十倍于己的俘虏。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战略态势。   解除了北方威胁的大唐再度出击,一举把吐蕃打成了半残废。   突厥也冒不起泡,如此,还有谁?   太平了!   那些百姓欢喜的转述着这些话。   “太平了,回头就和娘子多生几个。”   “这边也不差,能种地,能经商,若是有胆略,就跟着商队往西边去,说是从大唐送些货物过去就能挣大钱。”   “我家大郎在读书呢!前年安西就有了学堂,好生学一番就能去长安参加什么科举。过了就是官。我得让大郎去,赵家好歹出个官,回头让他在长安安家。”   百姓们兴奋的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岁月,但贾平安却一直在看着西方。   李弘问道:“舅舅,你在看何处?”   “西边。”   贾平安微笑说道。   “西边……吐火罗和波斯吗?”   李弘还记得地图上的标注。   贾平安问道:“波斯如今在谁的手中?”   李弘说道:“大食。”   “我就是在看着大食。”   历史上大唐在安西并未站稳脚跟,不断和吐蕃在安西拉锯。   但此刻却变了。   大食占据波斯。   大唐击溃了吐蕃对安西的野心。   两个庞然大物中间就隔着一个吐火罗……   “我看到了血与火!”   夕阳下,贾平安负手而立。   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   求月票! 第1148章 幸福和光明(感谢“zh六福茗”成为本书新盟主)   今年冬季没下雪,久违的阴霾后,天空露出了碧蓝的笑脸,连风都温柔了许多。   道德坊里,因为久违的好天气,坊民们纷纷出来溜达。   “这天气,难得啊!”   王学友赞道。   赵贤惠皱眉,“不如下场雪。”   王学友怒了,“你就不能不和我争执?”   夫妻一起生活了多年,彼此的底细一清二楚。失去了一切神秘感和期待感后,彼此之间也随意的一塌糊涂。   赵贤惠没搭理他,招手道:“阿福!”   阿福就在前方。   天气好,大爷也出来溜达一下。   “阿福!”   坊里的孩子早就和它熟悉了,也敢近距离逗弄它,但阿福哪会搭理他们,懒洋洋的坐在一棵树下。   “阿福在看哪里?”   一个鼻涕娃问道。   众人随着阿福的视线看去。   “它看着坊门呢!”   粑粑呢?   阿福起身,摇摇晃晃的回家。   到了家门口,准备出去的杜贺说道:“阿福回来了?”   阿福就坐在门槛上看着左边。   左边就是坊门方向。   “阿福!”   兜兜跑了出来,趴在它的背后说道:“阿娘弄了好些糕点,阿福,快走。”   阿福吸吸鼻子,回身跟着兜兜摸到了厨房。   晚些苏荷的咆哮传来。   “谁偷吃了我的糕点?”   兜兜和阿福坐在房间里,你一口来我一口,美滋滋。   下午贾昱放学。   “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贾昱板着脸问三个弟妹。   兜兜的做了,但贾昱很不满意,“字迹潦草,我仿佛看到了你一边做功课,一边看着窗外,迫不及待想出去玩耍的模样!”   兜兜噘嘴,“大兄你污蔑我!”   贾昱冷着脸,“明日再如此就重做。”   老二的功课很认真,得到了贾昱的夸赞。   “三郎的功课中规中矩,仿佛多用一分力都不肯。”   “做好就成。”贾东懒洋洋的道。   这便是一家四兄妹。   贾昱随即去了母亲那边。   “今日学里如何?”   卫无双在喝茶。   做完事来一杯茶,缓缓看着时光溜走也是一种惬意。   “还好。”贾昱坐下,“明年的科举考试不远了,学里最近正在给那些准备科举的学生补课,我们就轻松了些。”   “你还早。”   卫无双知晓儿子的心思,“你阿耶说的,十八岁之前无需去考什么科举。考中了也是个孩子,孩子如何做官?”   那等十余岁就中了科举的,你真以为他能做官?   做毛线!   智商高不代表就能做官。古往今来智商高的翻船更多。   所以贾平安说过,哪怕自己的孩子再聪慧,十八岁之前也不许去参加科举考试。   卫无双见儿子郁郁,就笑道:“你还挂着个詹事府主簿的官衔,成年后便能去任职。”   “不过科举,我便不去。”   贾昱看似沉稳,可骨子里的骄傲不比任何人少。   卫无双当然知晓儿子的性子,温言道:“你阿耶说过了,许多事无需执拗……人生处处皆是关口,处处皆是转折……”   说了半晌,贾昱却只是勉强应了。   等他走后,苏荷说道:“夫君说的让人信服,无双你为何说了半晌干巴巴的?”   卫无双也颇为恼火,“我哪里知晓?”   “夫人。”   云章进来,“宫中送来了些东西。”   从贾平安走后,宫中就不时送些各处进贡的东西来贾家。   “陛下的病情好了些,这也算是万幸吧。”   ……   皇帝的眼睛恢复了些,没那么模糊了。   孙思邈说过,皇帝的身体最好静养。   “何为静养?就是不思虑,不生气。”   李治有些恼火,“如此就把朕当做是废人了?”   “陛下,皇后来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道。   皇后进来,说了今日朝堂之事。   “李义府看着沉默了不少,李勣看来是真老了。”   简单一句话,就让皇帝知晓了朝堂之上的变化。   李治虽说眼神不大好使了,但心思却比以往更为缜密。   “李义府沉默……这是在观望,观望朕会如何处置他。”   李治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谈论一条狗。   “朕告诫过他两次,一次是四年前,一次是去岁,够了。”   武媚坐下,拿起奏疏看了一眼,“上个月我呵斥了他,他看来是有些惶然。”   李治沉吟良久。   武媚看了王忠良一眼,王忠良摇头,示意皇帝并无问题。   现在皇帝的身体情况成了重中之重,每日皇后都得过问几次。   李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当年朕面临重重危机,李义府迎合朕,为朕清除了许多麻烦。人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但朕想到了先帝。”   先帝对功臣颇为宽厚,如尉迟恭那等是自己作死。而程知节是知晓自己功劳太大,所以蛰伏……   “让李义府来。”   帝后随即商议政事。   “户部那边颇为得力,提前准备好了粮草,准备明日起运去安西。”   “窦德玄做事得力,还知晓分寸,这等臣子才是宰相之才。”   李治的嘴角微微一撇,武媚知晓这是对李义府和刘仁轨的不满。   李义府跋扈嚣张自不必说,刘仁轨也颇有些这等风采。   “安西那边……上次平安来了奏疏,说是遭遇敌军游骑,也不知如何了。”   武媚微微蹙眉,随手把奏疏放在案几上。   李治放下水杯,轻轻拍打着案几,突然一停,“发现吐蕃游骑,这便是大战的开端。这一阵子他必然不会再来奏疏……除非出了结果。”   武媚点头,“在大战结束之前上奏疏,只会让长安不安。不过消息还是要禀告。”   李治笑了笑,“他在奏疏里说了,此战之后,吐蕃不复为大唐之患。年轻人自信满满,让朕想到了冠军侯。”   武媚讶然,“陛下过誉了。”   李治摇头,“霍去病直驱千里击破匈奴,令异族丧胆,一改大汉面对匈奴的颓势。这等将领可惜早逝,否则大汉国运不当如此。”   他侃侃而谈,“霍去病乃是天生的将才,他去了之后,你看看武帝用的那些将领有何用?以至于战局延绵,拖垮了大汉……两代积累,一朝尽丧。”   “若是此战胜了……”   帝后憧憬着那等前所未有的战略态势。   “陛下,李相来了。”   李义府进了殿内,行礼。   李治看着他,“李卿这些年辛苦,朕深知。”   这是安抚。   李义府笑道:“为陛下效力,臣不觉辛苦。”   李治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感受到了那份轻松的气息。   “朕听闻你的家人售卖官职,特别是你那三子一婿,为人包揽刑司,多有不法。已有多人向朕提及此等事,朕为你遮掩不少。”   李义府的脸都红了,双目中全是怒火。   李治感受到了,“你该好生管教家人才是。”   李义府勃然大怒,“敢问陛下,这是何人告诉了陛下?”   “无礼!”   王忠良大怒,出来呵斥。   李治神色平静,“你知晓就好,无需知晓何处来的消息。”   武媚在看着李义府,神色同样平静。   王忠良觉得帝后对此人堪称是仁至义尽了,此刻李义府该谢罪才是。   李义府冷哼一声,竟然扭头走了。   王忠良:“……”   咱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嚣张跋扈的臣子!   咱眼瞎了吧?   他看了一眼帝后。   李治淡淡的道:“这是要噬主?”   武媚点头。   ……   李义府气咻咻的回到了值房。   “气煞老夫了!”   秦沙过来,“相公这是……”   李义府骂道:“不知是哪些贱狗奴,竟然私下寻了陛下说老夫的坏话……先前陛下令老夫去……让老夫管束家人……”   秦沙心中一惊,“相公,这是陛下的告诫啊!”   皇帝一般不会告诫谁,若是他真的告诫了,那就是最后伸手拉你一把。   当年尉迟恭跋扈不堪,先帝把他叫了去,一番话后,尉迟恭竟然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可李义府却依旧跋扈。   秦沙心中一凛,李义府却冷笑道:“如今朝中处处逼迫士族。陛下的心思老夫知晓,就是要把士族压制下去。可士族势大,今日压下去,明日他们又会站起来,如此陛下可能缺了老夫?”   他自信的道:“李勣如今不管事,窦德玄一心管着钱粮,刘仁轨心思不正,只想着荣华富贵,陛下能用的就是老夫和许敬宗,再加上一个上官仪。”   这是目前朝中的现状,李勣说不得这几年就会退下去,而刘仁轨此人不合群,混不开。   李义府喝了一口茶,不满的道:“许敬宗做事不够狠,上官仪是根墙头草,毫无用处。唯有老夫才能冲杀在前……”   秦沙明白了,“相公,可陛下随时都能再寻一个能为他冲杀的臣子。”   李义府笑了起来,很是不屑的道:“那些人可有老夫的手段?”   秦沙心中不安,晚些回家后去看了母亲。   “大郎心神不定的,可是遇到了麻烦?”张氏敏锐的发现了儿子的不对。   “阿娘,无事。”秦沙笑着说道。   张氏越发的瘦了,脸颊深深的陷进去,看着一点肉都没有。   这是一点点的在抽去生机。   秦沙心中酸楚。   出去后,妻子杨氏说道:“先前有医官来过,说是……”   她抬眸,神色犹豫。   秦沙哽咽了一下,“我知晓了,多久?”   这一日他知晓迟早回来,但当即将来临时,他依旧无法接受。   杨氏说道:“医官没说,说是若是能熬过冬季,大概还有半年。”   秦沙明白了。   他走出家门,在坊里无目的的走着。   母亲的身体到了今日的程度,他偶尔想起来也觉得还行,至少让母亲多活了许久。   但他知晓母亲每一刻都在忍受痛苦,许多时候母亲更愿意舍弃了这一切离去。   但母亲舍不得他。   所以才苦苦熬着。   两滴泪水滑落。   他走进了巷子里,里面有家私自开的酒肆。   什么不许坊里做生意,现在早就名存实亡了。   不过没人敢大喇喇的把店铺开在十字大道上,多是选择背街的曲巷。   秦沙推门进去。   顿时一股声浪袭来。   里面十余张案几此刻坐了大半,都是坊里的人。   “秦郎君。”   酒肆的老板兼伙计笑着问道:“要吃些什么?”   秦沙随口道:“来壶酒,下酒菜……无需了。”   他的家境并不差,不是那等抠索索的人,所以老板笑道:“好。”   一壶酒,一只酒杯。   提起酒壶缓缓倾倒下去。   有些浑浊的酒水成线注入了酒杯中。   他喝了一口,各种滋味袭上心头。   “那禄东赞带着数十万大军到了安西,安西震动啊!陛下震怒,就令太子领大军出击……”   “说是已经在大战了,也不知如何。”   坐在斜对面的黑脸大汉一拍案几,“定然是大唐胜。”   他边上的男子皱眉,“吐蕃不可小觑呢!而且还是禄东赞领军,此人当初说是连先帝都夸赞不已。”   “那又如何?”黑脸大汉自信的道:“赵国公在辽东可是灭了数国,一把火烧死了十万敌军。数十万人,不过是几把火的事。”   “就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就算是败了也不打紧,耶耶回头就去从军,好歹把吐蕃打败了,换了个朗朗乾坤。”   “若是吐蕃败了,大唐好像……好像就没对手了吧?”   黑脸大汉笑道:“可不是。想想大唐立国时,国中到处都是烽烟,各路反贼虎视眈眈,灭掉了他们,外面还有许多异族……当年突厥人还到过长安边上,吐蕃也曾想打进来……还有高丽,一直在辽东侵袭……”   秦沙也想到了当年大唐的处境,堪称是处处危机。   “突厥完了,辽东也平复了,剩下一个吐蕃来寻死……看看,不过是数十年,大唐就成了这等模样,可见华夏自有天命在!”   华夏一词很早就有了,华和夏都指的是中原。两个字甚至还能替换用,譬如说中华也能说成中夏。   华夏就是中原,就是中国。   秦沙抬头,见众人面露骄傲之色。   “是啊!我华夏自有天命在!”   连掌柜都是如此。   骄傲,这是为了自己的身份而骄傲,却不是骄矜。   这是一种自信带来的骄傲。   无数年前,先人们从一块地方起家,一步步往四周扩张。   从刀耕火种到今日,先人们经历了无数磨难,但他们没有低头,没有绝望……   这些苦难的经历赋予了这个民族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们深信每一次跌倒只是为了下一次崛起。   秦沙心中不禁为之激荡。   这便是大唐啊!   ……   十余骑顶着寒风到了长安城外。   “止步!”   大门外的军士高呼。   十余骑勒马,为首的军士高举露布。   “大捷!”   “大捷?”   守城的军士蜂拥而至。   “爷爷不识字,谁来看看……”   “吐蕃败了!”   一个军士欢呼道:“吐蕃大败!”   “万胜!”   欢呼声中,众人闪开了通道。   那个军士举着露布冲进了长安城。   “大捷!”   “吐蕃大败!”   天气冷,朱雀大街上行人不多,但听到呼喊后都纷纷靠近了这队报捷军士。   “吐蕃大败!”   那些军士在高喊。   “八月,我军与三十万吐蕃大军交战,大败吐蕃!”   “禄东赞仅以身免!”   “我军斩获无数!”   “尸骸堆积如山!”   “万胜!”   一个男子振臂高呼。   “万胜!”   众人跟着高举手臂,那些笑脸啊!   呼喊声从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墙传了进去。   几个孩子正在坊墙角落捉虫,闻声就喊道:“大捷,大捷!”   他们急匆匆的跑回家中。   “阿翁,说是大捷呢!”   老人穿着厚实的衣裳在火盆边打瞌睡,闻言脑袋猛地一栽,差点就扑到了火盆上。   “啥?”   孩子说道:“说是什么吐蕃大败。”   老人一个哆嗦,赶紧起身弄了拐杖,急匆匆的出门。   他一路到了坊门那里,坊正正在说话。   “说是太子领军大胜吐蕃,只剩下禄东赞一人狼狈逃了回去。大捷啊!”   “吐蕃……吐蕃败了?”老人挤不进去,就问了身侧的人。   身侧的妇人欢喜的道:“败了呢!”   坊正说道:“吐蕃一败,大唐就再无敌手,从此后咱们也能安居乐业,无需担心异族入侵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祥和的微笑。   仿佛幸福就在身前,触手可及。   坊正兴奋的道:“陛下英明神武,太子殿下也能指挥大军厮杀,我看这个大唐……少说能强盛数百年,哈哈哈哈!”   整个长安城都在欢笑。   “大捷了?”   崔晨坐在那里,身前是最上等的木炭在燃烧,一点气味和烟都没有。   室内暖洋洋的,进来禀告的仆役说道:“阿郎,刚才有人从安西来,说是露布报捷。捷报正在往大明宫去。那些军士在高喊,说什么……吐蕃大败,禄东赞仅以身免。”   崔晨下意识的道:“大胜?可禄东赞何等人?那是当年先帝都赞不绝口的大才,岂会仅以身免?莫非是谎报?”   仆役发现他的眼神中多了些惶然和慌张。   阿郎慌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   崔晨起身,“备马车,老夫去寻卢公他们。”   他坐上马车出门,面色凝重。   “若是大胜,皇帝的威望就越发的高了,我士族当如何?”   “太平了!”   “大捷喽!”   面色凝重的崔晨掀开车帘,就见一群孩子在路上欢呼雀跃。   他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明媚。   他放下车帘,把光明挡在了车外。   ……   感谢“茶哥”   晚安! 第1149章 汉儿为何不喜   “咱觉着李相是不是太得意了些?”   一个内侍不满的道:“先前咱送他出宫,一路冷哼呢!”   “那是陛下的心腹,你少发牢骚,免得被处置了。”   有人好心提醒。   “咳咳!”   王忠良从殿内出来,板着脸道:“少嘀嘀咕咕,祸出口出!”   众人噤声。   王忠良站在那里,良久说道:“得意不能猖狂。”   这是皇帝先前的话。   王忠良觉得做人还是傻一些好,傻一些就不会去琢磨人事,不去琢磨人事就会少许多烦恼,也会少许多焦虑。   他刚想转身进去,有人说道:“有人来了,咦!怎地在跑?”   两个内侍跑的上下不接下气的,但王忠良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喜色,心中就是一动。   帝后心情不大好,若是来个好消息,想来能释怀。   “大捷!”   王忠良刚想喝问,殿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何处大捷?进来说话!”   武后却喜滋滋的道:“能有哪里?定然是五郎和平安那里。”   两个内侍冲了进来。   “陛下,皇后,殿下和赵国公大胜禄东赞,露布报捷的信使到了宫外。”   “胜了?”李治霍然起身,“快,叫了来。”   “大胜了吗?”   帝后心情急切,却装作平静的模样。   谁都知晓此战大胜后所带来的战略优势,那是能影响国运的优势!   宰相们先到。   “陛下,信使马上到。”   李勣竟然兴奋的在哆嗦。   “臣老了,唯一的担心就是吐蕃,若是能大胜吐蕃,臣此刻死去也心安了。”   刘仁轨说道:“是啊!吐蕃乃是大唐最大的威胁,此战若是大胜,大唐举目四眺,竟然再无敌手……”   一种独孤求败的情绪在宰相们中间弥漫着。   无敌了啊!   信使来了。   行礼后,信使说道:“八月我军遭遇吐蕃大军三十万……”   李治拿着露布,不禁心中一震。   三十万,几乎三倍于大唐大军。   武后更是握紧了茶杯。   她的阿弟和儿子都在大军之中!   “两军斥候和游骑大战数日,互有胜负。”   李勣微微点头,“吐蕃乃当世强军。”   “禄东赞早就在弓月部中收买了人手,斥候战时,弓月部的人也参与了,接应了禄东赞的密谍回去,随即此人说服了阿史那波尔,约定大战时弓月部突然暴起发难,夹击大唐军。”   “异族果然不可信!”   刘仁轨铁青着脸。   李勣也颇为感慨,“当年阿史那社尔也是大唐名将,没想到弓月部却和吐蕃勾结,可见此等事要谨慎。”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狼子野心,当诛灭了弓月部!”   女人一发狠没男人啥事。   “可赵国公在出了长安时就令随行的百骑盯住了此行随军的异族各部,就在弓月部上下串联时被发现了,赵国公不动声色……”   “将计就计。”李勣微笑,“好一个小贾。”   刘仁轨赞道:“此时不动就能加以利用,不过若是战事不利,这便是绝大的隐患。”   这话的意思是说贾平安艺高人胆大,这才敢走钢丝。   “大战起,吐蕃大军轮番攻击,曾几度突破我军防御……”   李治轻叹,“只需想想就能想到那一片尸山血海!”   武后握紧了双手。   “临近午时,敌军突然猛攻我左翼,随即倾巢出动,发动了总攻。号角长鸣,在左翼之外的弓月部突然发难……”   李治仿佛看到了那一幕……正在奋力拼杀的唐军将士,得意洋洋的弓月部,一脸从容镇定的禄东赞……   “我军早就布下了埋伏,二十余火炮就在那里,打的叛军尸横遍野……”   火炮?   武后看了皇帝一眼。   李治说道:“此事琢磨了数年,一直保密,直至前年才能使用,不过此等利器唯有国战时才能大用。”   李勣解释道:“皇后,这等火器一旦被人知晓,敌军自然能有法子减少伤亡,譬如说散开……”   武后明白了。   “接着早就在左翼之外游弋的一千骑兵在裴总管的率领下夹击弓月部,弓月部溃败。”   “好!”   许敬宗红光满面的道:“那些贱狗奴当追杀到底!”   “敌军震惊,可却无法退却,我军奋勇厮杀,陌刀手尤为出色,砍杀的敌军连连后退,最后敌军崩溃,我军顺势追击……直至葱岭一带。”   大胜了!   信使继续说道:“此战我军斩杀敌军七万余……”   李勣知晓这些斩杀大多发生在追杀的过程中。   那时候吐蕃人崩溃了,追上砍杀就是。   “俘获十二万余……”   “十九万。”   武后自信的道。   “媚娘的算术不错。”   皇帝先前脾气不好,此刻变相道歉。   “不止。”   李勣解释道:“那些溃兵逃的到处皆是,后续安西都护府会一一把他们揪出来。”   信使说道:“战后赵国公令大军四处搜索,来之前还在进行中。”   李治问道:“如此,吐蕃至少损失了二十余万?”   李勣点头,“至少。”   “哈哈哈哈!”   君臣不禁放声大笑。   使者等他们笑完了说道:“赵国公吩咐无需紧追禄东赞,禄东赞得以带着数百骑遁入葱岭一带。”   李治颔首,“他果然长进了。”   武后笑道:“禄东赞此战大败,归去后就会从权臣英雄变成吐蕃的祸害,赞普会想着动手夺权,那些早就不满禄东赞家族的人会悄然聚在一起,寻机发难。让他回去更好。”   李勣更是颇为满意。   何为帅才?   帅才不只是会打仗,那不是帅才,叫做将才。   真正的帅才一定知晓战阵是政治延续的这个道理。   如此他们才会在谋划时把两国诸多因素都想到,做决断时不是单纯想着如何取胜,而是要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   李勣放松一笑,“老夫放心了。”   李治欢喜的道:“此战之后,吐蕃内部混乱,大唐可趁势稳固边塞一带,顺势而为。”   窦德玄说道:“陛下,如此陇右一带可减少驻军。”   减少驻军就减少了许多开支。   李治莞尔,“自该如此。”   “吐蕃精锐一朝尽丧,禄东赞回去还得面对无尽的内耗,陇右安稳了。不过吐谷浑那里不大妥当。”   许敬宗隐晦的提醒了皇帝:您家的那位亲戚不大妥当。   吐谷浑可汗当年曾生出野心,此刻吐蕃衰弱,他会不会顺势闹腾?   李治点头,“此事朕自会有安排。”   回头百骑的人调查一番就是了。   若是不妥当……   王忠良看到皇帝的眼中多了些厉色。   他不禁为那位可汗默哀一瞬。   老实些,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来人,赐宴。”   李治心情大好,当即令人大摆酒宴,请了群臣来庆贺大捷。   “把此战的消息告知各处。”   这是提振军心民心的举措。   随即消息不胫而走。   ……   兜兜和阿福坐在门槛上,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但出奇的和谐。   兜兜靠在阿福的身边,“阿福,你说阿耶何时归来?”   “嘤嘤嘤!”阿福也不知道。   “阿福你看,坊正跑的那么快,可见是遇到了喜事。”   “大捷!”   姜融狂奔而来,近前行礼,“赵国公大败吐蕃,禄东赞仅以身免。”   “嘤嘤嘤!”   阿福转身就冲了进去。   兜兜欢喜的道:“阿耶何时回来?”   姜融:“……”   “郎君大捷了!”   前院沸腾了。   兜兜去了后院,嚷道:“阿耶大捷了。”   卫无双和苏荷出来,问清后欢喜不已。   “快去打听清楚。”   杜贺还未出门,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到了贾家。   “皇后令咱来说说此战的经过……”   一番解说后,卫无双喜滋滋的道:“令曹二准备酒菜,全家为夫君、为大唐贺。”   高阳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阿娘!”   李朔欢喜的进来,“阿耶大捷了,说是禄东赞仅以身免。”   正在琢磨事儿的高阳一怔,接着欢喜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李朔说道:“阿娘你昨日还在忧心忡忡……”   “胡说!”高阳矢口否认,然后得意的道:“你阿耶果然是大唐名帅了!”   ……   新城的日子云淡风轻,家中经常一两个月都没有客人。   所以她依旧不知此事。   直至坊里为此欢呼雀跃被仆役听到了,这才传话进来。   “公主,大捷。”   新城只是哦了一声。   “公主,我去打探消息。”   黄淑兴奋的冲了出去。   新城走出了房间,看着院子角落里的那棵树。   几年前的嫩枝,此刻已经渐渐粗壮。   天空碧蓝,新城仰望着。   ……   卢顺珪在有滋有味的喝茶,崔晨在不安的和卢顺载等人说着自己的担忧。   “吐蕃一去,大唐周边便安稳了。皇帝的威望会更高……”   王晟郁郁不安,“他的威望高,就会挟势出手……他一直想压制士族,如今机会来了。”   卢顺载说道:“吐蕃可还有反击的余地?”   崔晨摇头,“老夫打听过,此战吐蕃堪称是精锐尽出,本想一战打垮大唐,谁知晓禄东赞徒有虚名,面对贾平安竟然大败,最终仅以身免。据闻沙场上尸骸堆积如山,当地的土都变成了红色。”   王晟说道:“据闻俘虏了十余万吐蕃精锐。若非吐蕃处于高地,怕是接下来要亡了。”   气氛有些愁云惨淡。   卢顺珪放下茶杯,惬意的道:“看你等的模样,莫非是吐蕃人?”   卢顺载老脸一红,“二兄,老夫堂堂汉儿……”   卢顺珪淡淡的道:“听闻吐蕃大败,汉儿为何不喜?”   三人的脸都微青。   是啊!   为何不喜?   卢顺珪说道,“士族要走向何方?老夫当年一番话让自己变成了过街老鼠。但老夫今日依旧想问问,士族要走向何方?”   三人默然。   卢顺珪笑道:“家与国,国与家,士族当年经历过国家破败,于是筑坞堡而居,竟能在凶残的异族手中安然无恙,于是就觉着自己便是国家。一姓便是一国,诸多士族联手便是诸国……诸国联手对着皇族李氏,自然会看不起他们。”   “二兄!”   卢顺载低声道:“别忘了当年。”   卢顺珪神思恍惚了一下,“当年啊!”   他就坐在那里喝着茶水,神色恍惚。   良久抬眸,室内已经没人了。   “走了?”   “也好!”   ……   大捷的消息让许多人欢喜,也有人暗自愤怒。   而异族的反应最为直接,近几日西市的异族商人们都在热情洋溢的高呼陛下万岁,刚到西市的异族商人刚学会的大唐话就是万胜。   “万胜!”   高鼻梁的异族商人冲着顾客喊道。   “我为大唐感到高兴。”   “若是可以,我希望能拥有大唐户籍。”   ……   年底户部很忙碌,一忙碌窦德玄的脾气就炸裂。   “相公。”   有人来禀告,“最近不少异族人想入大唐的户籍……”   窦德玄板着脸,“按规矩来,别开口子。”   来人堆笑道:“那些都是有钱人呢!”   窦德玄不耐烦的道:“有钱人又如何?华夷之别懂不懂?”   ……   年底时,长安文化界风行一件事儿。   “何为华夷?”   讲台上,先生在口沫横飞。   “何为华?孔颖达说过,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说的是族群,更是礼仪。外夷率兽食人,见利忘义。   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刖。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不以伤害中国也。”   这是后汉书里的内容。   先生说的颇为兴奋,那种骄傲的自信人人都感受到了。   我为自己的华夏而骄傲!   “但我新学一脉认为,何为夷?想进了华夏来,却不肯认同华夏文化的人,这便是夷。”   你既想做华夏人,却又不肯认同华夏的文化,这便是夷。   “认同了华夏,认同了华夏的文化,这便是华夏人。”   学生们在听着,下课后开始辩论。   “贾昱,你觉着何为夷?”   商亭问道。   贾昱摇头,“我不说这个。”   原先在家时,阿耶经常给他说些杂七杂八的观点,其中就有华夷的内容。   但阿耶说的内容他不准备转述,否则容易引发事儿。   商亭不满的道:“为何不能说?”   “说了得罪人。”   贾平安的观点在贾昱看来和目前的主流观点有些差异,而且……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看法。   不能说啊!   阿耶说五十年后兴许能说出去。   或是大唐一览众山小后再说出去。   一个学生说道:“不知先生如何看这个。”   华夷之别方面的教材是韩玮等人组织专家编撰的,当初请贾平安过目,他看了一眼,说是很好。   但好像有些敷衍啊!   商亭说道:“先生定然会赞同吧。”   那个学生说道:“难说。别忘了,先生筑的京观埋了数十万敌人。”   “如今大唐纵横无敌,就该宽松些。”   有人自信的道:“我大唐就该有海纳百川的势头。”   贾昱看着窗外。   细雨稀稀拉拉的下着。   这是冬天,但春天不远了。   ……   贾平安比原定计划晚了半月才到了长安。   “改元了。”   李敬业活蹦乱跳的跑去问了,“说是改元乾封。”   “麟德才两年,这般急匆匆改元作甚?”   贾平安觉得频繁改元就是个毛病!   一个年号延续下去不好吗?   后人研究史书,甚至此刻的人说事儿都很简洁:永徽多少年我如何如何。而现在你还得先分清楚当时的年号。   累不累啊!   贾平安满腹牢骚,回头见到李敬业一脸兴奋,就怒道:“高兴什么?”   “平康坊,耶耶来了。”   李敬业兴奋的脸都红了。   后面,一长溜俘虏正畏惧的看着雄伟的长安城。   这是献俘用的。   贾平安回来了。   就在乾封元年的暮春。   太子率先到了城外们,那些将士齐刷刷的行礼。   “见过殿下!”   大唐的皇储终于去沙场历练了一番,这让军方颇为兴奋。   李弘策马进了长安城。   暮春时节该出游喝酒,所以长安城中不少游手好闲之辈正在溜达。   “是太子回来了。”   西征大军回来了。   李弘一溜烟到了大明宫外。   “殿下,奴婢这便去禀告,殿下,殿下!”   太子远来应当等着通禀啊!   可李弘哪里会搭理他们这个。   帝后已经得了西征将士归来的消息,此刻正在等待。   “也不知五郎到了何处。”   李治负手在殿内踱步,“这孩子总是这般不让人放心,下次还是朕去亲征为好……”   武后笑道:“陛下亲征去打谁呢?”   是啊!   对手都没了。   朕去打谁呢?   李治有些惆怅。   “呜呜……”   卧在一边的寻寻突然起身盯着殿外,先是呆了呆,接着便冲了出去。   “这尾巴摇的……可是太平来了?”   李治笑着问道。   太平现在能跑了,宫中总是能看到她放飞自我的身影。   这等岁数的孩子连狗都嫌,所以武后说道:“怕不是太平。”   李治一想也是,不禁笑了,“太平如今在宫中四处祸害,连寻寻都避之不及。”   帝后莞尔。   连王忠良的心情都松快了许多。   “汪汪汪!”   寻寻叫唤了几声,却不是咆哮。   接着它侧身,尾巴依旧摇着。这是欢迎的架势。   一个人就这么冲了进来。   “阿耶,阿娘!”   “五郎!” 第1150章 硬气些   城外,李敬业百般无聊的道:“兄长你为何让太子先进城,不该是等着一起进吗?”   贾平安也很无聊,恨不能插翅飞进城中,回家见妻儿。   “他先是儿子,才是太子。弄不清这个关系,迟早要倒霉。”   ……   殿内,太子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久别父母的思念之情。   皇帝也红了眼眶,武后更是落泪了。   王忠良哽咽道:“好可怜。”   “哎!”   娇嫩的小女孩声音传来,“我要自己上去,你放手,不放就让寻寻咬你!”   寻寻站在殿外,尾巴摇的越发欢快了,从后面看去就像是一个旋转的圈。   “见过公主。”   太平来了,四岁的女娃昂首挺胸上了台阶,见到里面热闹,就嚷道:“阿娘,谁来了?”   没人搭理她。   太平怒了,迈开小短腿跑过去,走到太子身前,双手叉腰。   “你是谁?”   正在哭的太子一怔,“太平,你不认识我了?”   太平哇的一声就哭了,“阿耶阿娘你们不疼我了。”   “谁说的?”   帝后马上丢开太子,一起哄闺女。   李弘抹去泪水,觉得自己走了一阵子,好像这个大家庭变了不少。   譬如说这个妹妹,怎地一边装委屈,一边冲着自己瞪眼呢?   这还是那个乖巧的太平?   太子归来,帝后心情大好。   随即就是献俘。   皇帝很兴奋,贾平安总觉得他是在精神分裂,一边想着朕如今打下了这偌大的江山,这是何等的丰功伟业?一边又想着朕竟然不能去亲征,这都是宰相们的错。   随后就是赏罚。   有功赏,有过罚。   贾平安得了一堆财宝,给两儿子一人混了个官职。   阿史那贺鲁出现了。   舞蹈很动人,贾平安觉得换做是后世的短视频来个直播,少说能收获百万粉丝。   看着异族舞蹈下酒,贾平安不禁倍感惬意。   李勣如今只是浅尝即止,喝一口酒做个样子,晚些寻了贾平安。   “怎地有人说敬业受伤了?”   呃!   贾平安正色道:“他想甩屁股,被我毒打了一顿,觉着没脸见人,就躲了一阵子。”   李勣年岁大了,贾平安担心李敬业重伤的消息让他心神不宁,所以和那个棒槌商议了一下,决定瞒着。   “饮酒!”   侧面李敬业起身,抓住了一个官员就灌酒。   “输了就得喝!”   李敬业放下翻白眼的官员,冲着李治谄媚一笑。   李治一个哆嗦,“朕见过不少谄媚的臣子,他这个……朕受不起。”   李义府淡淡一笑。   谄媚也是一门本事,李敬业这个谄媚的笑看着憨傻,压根不搭。   “这样啊!”   李勣只是笑了笑。   这等事儿如何能瞒过他?   但晚辈选择隐瞒,那他就装糊涂完事。   人年纪大了最忌讳的就是锱铢必争,一切事儿都要争个青红皂白,争个真相大白。   老糊涂这个词不是贬义词,许多时候装糊涂才能皆大欢喜。   贾平安起身,“陛下,臣请见皇后。”   这个是程序。   皇帝点头。   李义府冷笑,心想这是去献媚了吧,最好被皇后毒打一顿。   “李相你怎地笑的这般阴森森的?”   有人却见不得他盯着贾平安冷笑,就揭穿了一下。   李义府大怒,刚准备发飙,可一看竟然是李敬业。   要忍!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   李勣就在边上,若是老夫呵斥,这头老狐狸定然会开喷。   别人李义府不怕,但对李勣他却多了些忌惮。   他不计较,可李敬业却不依不饶,“李相最好别笑。”   李义府的不满到了极点,微笑道:“为何?”   连皇帝都颇有兴趣等待他的答案。   李敬业在西征中重伤差点完蛋的消息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就多了几分宽容。   李敬业说道:“此次西征我倒是学了个道理……”   李靖不禁欣慰的抚须颔首。   孙儿成熟了啊!   众人好奇,放下酒杯和筷子等候着。   李敬业被众人瞩目颇为得意,“你见人就和气的笑,越和气的就越阴。既然想动手那就径直动手,笑的和宫中那条狗似的……真以为别人不知晓你的心思?”   寻寻躺枪!   李义府:“……”   ……   皇后正在和太子说话。   “那些吐蕃人果然凶狠,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我看到有人被捅了三刀兀自不倒,还在冲杀……”   太子说的眉飞色舞,没看到抱着妹妹的自家老娘有些不渝。   说那么详细作甚?   “太平可怕这个?”   帝后对子女的温柔若是十成,那么五成给了太子几兄弟,五成给了太平。   太平摇头,“我爱听。”   太子不禁乐了,“太平果然胆大。”   他接着说了西征的一些事儿。   “皇后,赵国公求见。”   武媚笑道:“不是庆功宴吗?怎地就来了?”   贾平安来了,行礼,见太平看着自己发呆,就笑道:“太平可是忘记我了?”   太平摇头,“你是谁?”   别说是贾平安,真要让太平离开父母半年,再回来时保证谁都不认识。   贾平安有几个孩子,自然深谙此道,随即送上礼物。   转眼太平已经甜甜的叫舅舅了。   “此战如何?”   太子说了一通,但大局还得要贾平安来说。   “吐蕃精锐大半丢在了安西,禄东赞手段了得,不过有些过于倚仗小手段。”   “你说的是他收买弓月部之事?”   “是。”贾平安说道:“可以收买,但却不能把弓月部倚仗为自己压箱底的手段,否则先天就错了。”   怛罗斯之战大唐就吃过这等亏,所以但凡有仆从军跟着,贾平安就会多长几个心眼。   “安西如何?”   “此战之后,安西震怖。”   武后懂了。   谁会被吓坏了?自然是那些心怀不轨者。   “安西有些人一直不肯安分,他们倚仗的便是突厥和吐蕃人。突厥覆灭,吐蕃铩羽而归,此后他们还能倚仗谁?”   “阿姐英明。”   刚到殿外的皇帝蹙眉,觉着这个马屁真无耻。   “陛下。”   李治进来,“朕喝了几杯,有些头晕。”   “上茶。”   贾平安看了一眼茶水,眼皮子跳了几下。   三小片!   这还不如不喝!   硬气些!   但李治却喝的有滋有味的。   “辽东那边少了高丽之后,有部族在渐渐兴起,随后契丹和奚族迁徙,也有部族跟着进了他们的草场……”   “趁虚而入,此等事避免不了。”贾平安早就想过这等情况,“臣以为还是要移民,一步步同化那些部族。”   李治点头,“那些部族不断兴起,随后互相残杀,最终出来一个庞然大物,朝着中原咆哮。剿之不尽啊!唯有移民。”   “陛下英明。”   这不是吹捧,李治的果断和进取精神让贾平安倍感欢喜。   “只需这般移民出去,百年后,什么安西漠北尽数都是大唐的疆土,牢不可破。”   李弘说道:“漠北苦寒。”   贾平安说道:“大唐的人口越来越多,这是不可逆的变化。大唐军队强盛的根基是什么?是府兵制,是耕战。”   帝后看着他们在交流,微微一笑,然后逗弄太平。   “你可去户部好生看看,看看最近数十年大唐人口增长的速度,吓死人。如今不少地方田地紧张,授田艰难。若是无法授田,百姓如何活?朝中如何去挑选府兵?”   授田制就是府兵制的核心,失去了田地,哪来的兵源?   “所以移民乃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贾平安说道:“趁着百姓愿意移民就赶紧弄,免得时日久了人人恋家,宁可在家中吃糠咽菜也不愿去远方闯一闯。”   如今大唐民风彪悍,而周边正好刚被清理了一次,此刻不移民还等什么?   “移民到了地方,随即官吏就跟着到了地方,折冲府就建立起来。人口越多,就越好征募大军。”   一处处移民点就是一处处兵源地,谁敢来讨野火……呵呵!   这才是大唐未来最好的蓝图。   一步步的走。   不能走玄宗的老路。   玄宗时期国内矛盾重重,府兵制已然崩溃,大唐内部就成了一团棉花,安禄山一拳就捶扁了这个所谓的开元盛世。   土地是华夏一脉最看重的资源,有土地就乱不了。   但要压制那些贪婪的无以复加的上等人。   贾平安和太子继续嘀咕,话题已经转到了权贵资本上去了。   “资本有个特性,就是垄断。资本逐利,一个领域的利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会绞尽脑汁挤进去,譬如说兼并土地,如今就有了这个苗头。那些权贵豪强在看着朝中,若是朝中不管,或是雷声大雨点小,随后他们将会露出獠牙,疯狂吞噬自己所能掠夺的一切田地。”   所谓的开元盛世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的。   “他们会不死不休!”   贾平安丢下这句话起身告退。   他该回家了。   太子等他走后说道:“舅舅说不死不休是何意?难道是那些人弄死百姓?”   李治摇头,“他是想说……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除非把那些人弄死,否则他们会前赴后继去侵吞田地。”   太子不解,“阿耶,杀几个杀鸡儆猴,那些人难道不怕?”   武后莞尔,“你要知晓,当你处置了几个侵吞土地的人之后,更多的人想的是……看来我以后要小心些。而不会想着……竟然会被处死吗?如此我再也不敢做了。”   太子默然。   这几年是他接受各种信息最大的几年,他的三观也在这些信息的熏陶中渐渐成型。   “所以帝王要做的是及时果断处置了这等人。”   “一旦蔓延开来,再想整治就难了。”李治想了想,“到了那时,宗室、皇戚、权贵高官都在其中,你能动的了谁?”   “到了那时你若是再想动手,那就是与他们口中的天下人为敌,他们会想尽办法逼迫你屈服。”   “若是不肯……”李治眼中多了冷意,“江山板荡,处处烽烟。”   李弘点头,“所以帝王绝不能站在他们那一边,否则王朝倾覆只是等闲。”   ……   贾平安给太子上了一课,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   “阿耶!”   这一次家中的孩子们只有贾洪的目光陌生了些,其他三个孩子还好,很是热情。   阿福也颇为热情,送了一块糕点给粑粑。   苏荷愕然,“这不是我才弄的吗?我说怎地少了几块。”   贾平安马上护短,“阿福只是吃几块。”   兜兜马上补刀:“是呀是呀!阿娘,阿福多吃些,你少吃些。”   苏荷翻白眼。   一家人团聚,沐浴后,贾平安去了前院。   “见过先生。”   王勃又高了些。   二人提及了些学业,随即就说到了此次西征。   王勃唏嘘道:“以后我怕是没机会出征了。”   “不去也好。”   “为何?”   贾平安说道:“去了害人害己。”   王勃但凡想从军,贾平安觉得应当先打折他的腿。   这等喜欢装比的性子,若是进了军中,迟早是祸害。   第二日贾平安就去了高阳那里。   久别重逢,加之贾平安憋了许久,于是酣畅淋漓的翻身做主人。   “下次可还敢叫嚣吗?”   高阳高挂免战旗。   李朔的箭术颇有些样子了,父子二人比试了一番,李朔虽说不敌,但天赋却展露无疑。   “不用想着去征战,就想着喜欢就是了。以后还能打个猎,多好。”   李朔顶着个宗室身份,还挂着个郡公的爵位,但贾平安知晓到顶了。   这娃以后的路就是个富贵闲人。   “可喜欢作画?”   贾平安想试探一下他的爱好,为他的以后安排一番。   李朔摇头,“不喜。”   “那可喜欢马毬?”   大唐的马毬运动这几年越发的火热,长安城中就有百余支经常征战的马毬队。   “喜欢!”   李朔眼睛都亮了。   高阳在边上看着他们父子说话,闻言笑道:“我去打马毬时经常带着大郎一起,大郎在边上看,还让我给他弄了小毬杖。”   “不错。”贾平安觉得这个爱好挺好,“你好生读书,等你过了十岁,为父就给你弄一支马毬队,交给你来打理。”   马毬队的花销并不小,战马和球员每年的耗费能让小富豪破产。   “真的?”   李朔有些怀疑。   贾平安举手,“君子一言。”   李朔举手,“驷马难追!”   父子击掌为誓。   不差钱的贾平安随手就准备丢给儿子一支球队。   他刚想去‘探望’新城,王圆圆来贾家求见。   “国公救命!”   王圆圆喊的惨烈。   贾平安不解,“这是为何?”   王圆圆哽咽道:“吐蕃那边早就知晓我和大唐的关系,如今我却不敢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   这不算事啊!   王圆圆说道:“可我却无法入籍。”   大唐现在入籍的尺度越来越严格了,王圆圆上次去询问,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提高入籍条件是我的建言。”   贾平安不想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出来喊一嗓子:耶耶是大唐人!   人是大唐户籍,心中却在骂着大唐MMP,这等人如何能入籍?   王圆圆傻眼了,随即欢喜,“国公,我为大唐拼过命,我为大唐流过血啊!你看……”   这货准备解衣,让贾平安看看上次自己被吐蕃密谍刺杀的伤痕。   “我知晓了。”   贾平安说道:“谁对大唐忠心耿耿,朝中一清二楚,安心!”   “多谢国公!”   王圆圆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十余走私商人此刻正在等他。   一群人惶然不安。   “说是大败,三十万大军全军覆灭,大相抢了一头驴,一路逃了回去。”   “哎!我开始以为是假的,可都献俘了,我还看到好几个曾冲着我耀武扬威的将领……当初走私的时候,我可没少给他们好处。”   “以后我们怎么办?”   “先继续干吧。”   “可吐蕃怕是要动荡了。”   这些商人嗅觉最是灵敏,知晓吐蕃的麻烦才将开始。   “王圆圆立功这么多,若是他都无法入籍,那我等要这些钱财有何用?”   “若是大唐能允许我入籍,我愿意捐献五成家产。”   “六成……七成都行。”   大唐户籍是这个时代最牛逼的东西,拥有大唐户籍,你但凡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只需去寻当地的官吏,请他们为你做主。   官吏解决不了还有军队,大唐虎贲天下无敌,谁敢跋扈?   王圆圆回来了。   “如何?”   王圆圆说道:“赵国公让我放心。”   “哎!”   “这是搪塞呢!”   “罢了,看来还是无用。”   ……   “要让他们知晓,在这个不安全的时代,大唐户籍便是最安全的东西。”   贾平安亲自去了一趟户部,丢下这番让窦德玄若有所思的话后,又去了长安县。   “一介外藩商人之事,何须国公亲来?”   长安县的官吏们受宠若惊。   贾平安觉得他们的态度过于谦卑了些,后来才想起自己如今顶着一个大唐名帅的帽子。   王圆圆在住所坐立不安。   他是上了吐蕃密谍必杀名单的人,所以吐蕃是铁定回不去了。但若是没有大唐户籍,他在大唐没法经商,而且子孙怎么办?   他从晚上枯坐到天明,越来越心慌。   许多人心慌意乱就会去寻找朋友来诉说,王圆圆也不例外。   他去寻了那些商人饮酒,一番焦虑的牢骚后,喝的醺醺然。   “王圆圆!”   外面有人大声叫喊,很不耐烦的味道。   王圆圆喝多了,骂道:“我在此,怎地?”   呯!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小吏站在那里。   众人赶紧起身,王圆圆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小吏问道:“谁是王圆圆?”   王圆圆犹豫了一下,腿抖软了,“我……就是。”   小吏不满的道:“大清早不做事,却来酒肆喝酒,让耶耶好找。赶紧去长安县。”   王圆圆一怔,颤声道:“我没犯事啊!”   小吏不耐烦的道:“赶紧去办了入籍之事!”   众人:“……”   瞬间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盯住了王圆圆,若是眼神能点火,王圆圆此刻定然会成为人形火炬。   “这么说……我从此就是大唐人了?陛下万岁!陛下万岁!”王圆圆热泪盈眶,“多谢国公!”   ……   晚安! 第115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禄东赞从未这般狼狈过。   他的头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条条细绳。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双手手背皴裂。   这一路堪称是血泪之路。   每到一个大些的城镇他都小心翼翼的让人进去要粮草,要战马。   他知晓自己不能出现,一旦自己狼狈的模样被那些曾经的反对者看到了,顷刻间吐蕃就会天翻地覆。   但纸包不住火,但一声大相传来时,禄东赞的踪迹暴露了。   随即一片默然,接着路上他就遭遇了截杀。   截杀的越多,就代表着反对禄东赞家族的越多。   “大相!”   有人惊呼,禄东赞抬眸,就看到了数百骑兵正在前方列阵。   他心中一冷,知晓这次过不去了。   王图霸业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是我们的人!”   那队骑兵闪开,钦陵策马缓缓出来。   “父亲。”   禄东赞身体一松,摇摇晃晃的就栽倒下来,幸而身边有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一个多时辰后,他悠悠醒来。   “这是何处?”   “父亲,这里是家中。”   站在门边的钦陵转身,目光炯炯的道:“我三日前得到了安西之战的消息,可有人几乎是一起获知了消息,随后城中暗流涌动。”   禄东赞心中一紧,“军队……”   钦陵微笑道:“父亲放心,军队尽在掌握。我当即带人去了军中,召见将领,能放心的就放心,不能放心的……”   禄东赞说道:“不可手软。”   钦陵说道:“他们遭遇了叛贼,英勇战死。”   那双眸子里全是杀机。   禄东赞松了一口气,喘息道:“赞普如何?”   钦陵过来,“赞普刚开始就召集了些将领议事,那些将领尽皆在我的眼中,就在此刻,他们会出手……父亲,你过去太软弱了,你宽恕了太多的人,以至于他们觉着你软弱好欺。”   禄东赞看着英气勃发的儿子,苦笑道:“要想吐蕃强盛,就得容忍一些反对你的人……钦陵,这个世间不存在完美的人,也不存在所有人都支持你,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沉迷于其中不愿醒来的美梦。”   “那为何不用刀来说话?”   钦陵一直以来都是禄东赞最重要的助手,禄东赞的事儿他几乎都知晓,“他们在虎视眈眈,从接到安西之战的消息之后,赞普就迫不及待的想动手。若非我及时掌控了军队,此刻逻些城中已是他的天下。父亲,许多事……你不做,别人就会做。谁先动手谁就赢!”   禄东赞躺在床榻上,一边喘息一边苦笑。   “吐蕃啊!”   他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心高气傲以及才华横溢。   以前他勉强还能压制住钦陵,但此刻他躺在床榻之上等死,钦陵脱困了。   “父亲好好养着。”   钦陵出去,反手轻轻关上门。   “照看好父亲,若是谁轻忽,杀了。”   “是!”   颤抖的声音代表着畏惧。   但用畏惧来御下不长久啊!   “召集他们议事。”   禄东赞在里面喘息着,外面不断传来了脚步声。   “赞普那边如何?”   “赞普那边有军队在集结,人数约八千余。”   “不止。”钦陵很笃定的道:“据我所知的就有两万余,他这是示敌以弱,有趣。”   “军中士气如何?”钦陵的声音中渐渐带着些杀机。   “士气……还好。”   钦陵说道:“告诉将士们,安西之战唐军倾巢出动,我军奋勇厮杀,唐军死伤惨重……”   “是!”   这是安抚人心之法,不过不长久啊!   一旦真正的消息传来,这个谎言就会反噬。   禄东赞苦笑。   “告诉他们,大相已经归来,大唐求和的使者应当在路上了。”   这依旧是饮鸩止渴的手段。   禄东赞焦虑不安,但突然楞了一下。   在这等局面下钦陵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摇摇头,没有。   要想保住禄东赞家族的荣华富贵,钦陵的手段是最好的。   我老了!   禄东赞茫然看着虚空。   “我们的人要集结起来,把粮草夺过来,等待我的命令。”   “是!”   钦陵走过去,一一拍打着将领们的肩膀。   “我们必胜。”   他用了我们,而不是我。   我的孩子终究聪慧。   吱呀!   门开,钦陵走到了床榻边,俯身下去,轻声说道:“父亲只管歇息,剩下的我来。”   禄东赞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喘息几下,“钦陵,大义,一定要有大义……大义在,无往而不利,大义不在,你便是过街老鼠。”   钦陵握住他的手,微笑道:“父亲放心,我会的。”   ……   年轻的赞普坐在上面,看着那些将领官员在争执。   “大相劳苦功高,此战就算是败了又能如何?重整旗鼓就是了。”   “三十万大军一朝尽丧,如何重整旗鼓?”   “他就带着百余骑逃了回来,竟然没来赞普这里禀告,他这是在心虚什么?”   “我看他是做贼心虚。”   一个文官慷慨激昂的道:“禄东赞父子乃是权臣,权臣当道,吐蕃民不聊生……”   这话连赞普都不信。   没有禄东赞这些年来的呕心沥血,吐蕃不会如此强大。   消息的流通永远都是偏的,上等人能获取到他们想要的任何消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但普通人却只能在市井中吹牛笔,从八卦中去获取消息。   舆论战的起源就是利用了这种消息不对称,不断重复一些谎言,让那些普通人深信不疑。   “赞普!”   文官回身,严肃的道:“钦陵跋扈,若是让他为大相,吐蕃将永无宁日。”   ——你想做傀儡还是想做大权在握的赞普?   赞普目光平静,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湖水。   他缓缓看着文武官员们,怒火在平静之下酝酿着。   “禄东赞家族乃是逆贼!”   众人猛地抬头。   翻脸了!   这个表态就意味着赞普彻底和禄东赞家族决裂了。   随后是什么?   血与火!   大部分人兴奋不已。   他们支持赞普,可权力却在禄东赞家族的手中,于是他们被边缘化了。   若是赞普逆袭成功,他们将会是元老功臣,从此家族就走上了金光大道,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在没有民族和国家概念的时代,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为了权力,为了女人,为了钱财……   “赞普,禄东赞父子如今就在住所……”   一个武将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此刻突袭……”   赞普摇头,“禄东赞还在。”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   那个威压吐蕃多年的权臣啊!   只要他还在,谁都不敢造次。   “禄东赞是被马车接进来的。”一个官员说道:“我怀疑他已经不起。”   赞普眸色微亮,“要查清楚。”   “我去,我在那边有人!”   众人纷纷扰扰的,一股子生机勃勃的模样。   赞普等众人离去后,低声问道:“禄东赞如何?”   一个男子从阴影处走出来,行礼说道:“禄东赞奄奄一息,钦陵接过了他的威权,威胁利诱,想掌控军队。”   “钦陵可有异动?”   “钦陵令人盯着这里,又令军队集结,抢夺粮草,随时准备出击。”   赞普点头,“果然是狼子野心。既然如此……伺机而动!”   ……   夜深了。   禄东赞昏昏沉沉的。   他梦到了赞普。   赞普依旧对他信任有加。   “赞普……”   逝去的赞普只是在虚空中微笑。   外面,钦陵站在院子里,身后是两个烈烈燃烧的火把。   他按着刀柄,眯眼看着夜空。   “赞普那边的人散了。”   一个男子悄然过来。   “如何?”   “赞普令戒备,有人自告奋勇说要来此处查探大相的消息。”   钦陵冷笑,“他在等,等着父亲的消息。”   ……   “禄东赞躲起来了。”   郑阳悄然进了房间,欢喜的不行。   陈武德和李晨东正在低声说话,闻言大喜。   “躲起来了?”   陈武德心中一动,“若是大胜禄东赞定然要大张旗鼓的进城,躲起来了……唯有一种可能,”   李晨东说道:“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股喜悦在演绎着。   陈武德问道:“大军呢?”   郑阳摇头,“我守到了现在,一直没见到。”   “禄东赞带着多少人马回来?”李晨东呼吸急促。   郑阳说道:“先是钦陵带着数百骑兵出城迎接,回来时只是多了百余狼狈不堪的骑兵。”   陈武德深吸一口气,“娘的!怕是败了,大败!”   李晨东说道:“若是胜了,就算是禄东赞病重,赞普和钦陵也会出面庆贺。可如今他们之间却是剑拔弩张……”   “大败!”   陈武德压着嗓门得意的笑。   “开战前我还担心……三十万大军呐!后来得知是太子挂帅,赵国公领军,我更是担心……没想到却是大败,可惜没有更详尽的消息……马上去收买,去打探。”   第二日,陈武德留下李晨东,自己和郑阳出门打探消息。   这里他们必须要留人,而这个人肩负重任,   一旦陈武德和郑阳被发现,李晨东就得马上转移,随即隐藏起来,把消息传递回长安。在新的人手到来之前,他必须得担负起打探吐蕃消息的重任。   而一旦这里被吐蕃人发现,李晨东必须要及时发出信号,让陈武德二人不至于一头撞进来。   点燃一把火……   熊熊燃烧的屋子就是信号。   ……   陈武德和郑阳散开,各自去寻人打探消息。   陈武德去寻了一个商人。   叩叩叩!   他轻轻叩门,不着痕迹的看看左右。   门开了,商人看到是陈武德,眸子一亮,“进来。”   陈武德进了屋里。   屋里有些昏暗,商人给他弄了一杯茶,最劣等的那种。   “好茶都卖完了。”   商人接着沉默。   陈武德喝了一口茶水,“你今日没有去店铺里,说明你在担心,你担心逻些城中会起刀兵。如此说来,禄东赞此战必然是大败,赞普顺势想出手剿灭了他……而你见到我眼前一亮,说明你对吐蕃的未来不看好,想借用我的能力帮助你去大唐安置……”   商人苦笑,“果然是大唐精锐密谍。”   “说吧。”   陈武德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   商人压低了嗓门,“我有兄弟在军中,昨夜他悄然回来,让我躲在家中,多备些吃的。”   “说说大战之事,越详细越好,算是你的功劳。”   商人一脸慷慨激昂的道:“我对大唐忠心耿耿,何须什么功劳!”   但转瞬他就赔笑道:“我一家可能去大唐?”   陈武德说道:“看你的表现。”   商人马上就转了个态度,肃然道:“此战禄东赞大败。说是他使出了各种手段,还策反了突厥人,可那位杀将却早有准备,顺势而为,大败禄东赞……三十万大军就回来了一百余骑啊!惨!惨!惨!”   陈武德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起身,“好生躲着。”   他出了商人家,微微低着头,就像是一个生活不如意的普通百姓,缓缓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他来吐蕃好些年了,刚来时他想着好歹几年就能回去,但没想到这一来就回不去了。   百骑的人偶尔会来一趟,带来长安的嘉奖和安抚。   他的儿子已经进了学堂,据说学堂出来的就能做事,所以长安城的人为此挤破了脑袋。但他的孩子却在第一批就进去了。   百骑的人来传话。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无人不知。   那一刻他觉得值了。   所有的艰难的都值了。   他吸吸鼻子,眨巴着眼睛。   大胜啊!   这里面就有他们的功劳。   正是他们源源不断提供的消息,让大唐对吐蕃的情况了如指掌,才能做出相应的应对。   我是这场大捷的参与者!   陈武德仰着头,泪水肆意流淌着。   此战大胜,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放松之下,他再也忍不住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   散播谣言,挑拨离间……   陈武德随即去寻了另一个商人。   当年贾平安培训他们时说过:永远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很危险。   商人见到他时明显态度大变,变得谄媚了。   这便是大势!   “去散播一些话……”   ……   紧张的局势并未能影响到钦陵的心情,他一夜好睡,起来后不断发号施令。   “军队已经整肃完毕。”   一个将领来禀告,钦陵嗅到了血腥味。   他满意的道:“很好。”   他转身进了里间。   禄东赞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   禄东赞眸子微微一动,“那边如何?”   “赞普未动。”钦陵轻蔑的道:“他不敢动。”   “莫要小看自己的对手。”禄东赞的气息有些虚弱,“他是赞普,你不能先动手,否则你将失去大义。一旦失去大义,你将会发现自己的周围都是敌人……满目皆敌。”   钦陵皱眉,“我本想以雷霆手段把一切都压下去……”   “不可!”   禄东赞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钦陵,万万不可。若是如此,你就离败亡不远了。”   他做了多年的权臣,堪称是无冕之王。可他却从未想过篡位。   叩叩叩!   有人叩门,钦陵随即出去。   “外面有传言,说大相在安西惨败,三十万大军一朝尽丧。赞普想趁机动手灭了大相一家……动手就在今夜,大相一家鸡犬不留……”   钦陵冷笑,“若是他要动手,也不会令人传出这些话来。除非行事不密。若是行事不密,他如何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来人说道:“还有不少说……说大相此战大败,知晓赞普容不得他,已经调集了大军,准备血洗逻些城。”   “这是谣言!”   钦陵的眸子猛地一闪。   这不是谣言!   他确实是有这等打算,但这个打算他谁都没说过。   “好些人惶然不安,都在抢购粮食……”   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没事的人都不敢出门了,街上的人行色匆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钦陵淡淡的道:“我们是准备动手,赞普也在准备动手,可双方都没说出来。如今外面传出来了……也好。”   他回身冲着里面说道:“战场已经准备就绪,父亲,等着我的好消息。”   禄东赞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钦陵,不要先动手,切记切记!”   “我留下三千骑兵在此……”钦陵微微颔首,关上门,“照顾好父亲。”   再回身时,他的眸中全是杀机。   “甲衣!”   有人拿来了甲衣。   钦陵伸开双手,两个侍从为他披甲。   披甲结束,有人送上了长刀。   钦陵缓缓拔出一截长刀,看着刀锋,微笑道:“大好人头,当以此刀斩之!”   呯!   长刀归鞘。   “准备……”   ……   “赞普,钦陵集结了大军。”   赞普起身,“终于来了吗?我的大军何在?”   他走了出去。一群将领行礼。   “谁是逆贼?”赞普问道。   “禄东赞家族!”   众人轰然回应。   赞普目光渐渐锋锐,“我隐忍多年,今朝当正本清源!”   ……   岁月无声,但却能留痕。   文成公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道:“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一条。”   侍女笑道:“公主比同龄的女人看着年轻了十岁。”   “这有何用?”文成放下铜镜,缓缓说道:“这只是臭皮囊罢了。”   “公主!”   一个侍女急匆匆的进来。   “咱们的人冒死传来消息,让公主戒备,说是禄东赞大败,仅以身免,赞普要动手,钦陵也要动手。”   文成一怔,“大败了。”   她神色复杂,“他们不该去挑衅大唐……”   侍女回身,“关闭大门!”   嘭!   大门关闭。   侍女们开始集结。   “佩刀!”   横刀出现在了逻些城中。   “弓箭!”   “披甲!”   披上甲衣,性别将会隐藏在杀戮之下!   众人回身。   “我等誓死护卫公主!”   文成微微一笑,“大唐的女子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拿刀来!”   ……   求月票! 第1152章 我将用一生来雪耻   夜幕初临。   逻些城的街头看不到人。   一队骑兵出现了。   马蹄哒哒,为首的将领目视赞普的住所,低声道:“盯住,随时准备动手。”   住所外,一队军士冷笑看着他们。   “赞普有令,禄东赞此刻苟延残喘,我们不着急,等着钦陵狗急跳墙,如此大义在手。”   里面,一个官员惬意的道。   那队骑兵盯住了住所,良久,将领说道:“下马。”   他按住马的肩背,这一瞬浑身放松。   就在此刻,夜色中一支箭矢飞了过来。   将领收手,下意识的伸手去阻拦箭矢。   噗!   箭矢入胸,将领滚落马下。   “他们动手了!”   门内的文官冲了出来,见到那边乱作一团,不禁怒道:“谁动的手?”   “中箭了!”   那边狂吼一阵,有人策马回去报信,有人上马列阵……   文官跺脚,“快去禀告赞普!”   住所里传来了怒吼。   “无能!”   “动手!”   赞普果断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黑夜中,郑阳抛却了弓箭,一路狂奔。   这里晚些就会成为战场,任何外人都将会沦为牺牲品。   马蹄声骤然传来。   一队骑兵在前方出现,郑阳赶紧贴着墙根站着,一动不动。   骑兵们发动了。   马蹄声清脆,两侧人家鸦雀无声。郑阳对面的人家竟然点了灯。   灯火细微,但依旧能让郑阳暴露。   前方的骑兵目光顺着微光看过来。   郑阳浑身僵硬,握住了短刃。   噗!   对面的灯火熄灭了。   骑兵目光转向前方。   “有人谋反,我们去救援赞普!”   这是钦陵的口号。   也是迷惑对手阵营,争取民心的手段。   骑兵们冲了过去,郑阳看了左侧一眼,那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步卒。   “弓箭……”   将领的嘶吼刺破了逻些城的宁静。   等骑兵一过,郑阳赶紧冲过了这段街道,随后这里就被无数钦陵的麾下挤满了。   郑阳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火光,以及无数人影幢幢和无数刀枪在舞动。   惨叫声不断传来……   他甚至听到了身边屋里牙齿打颤磕碰的声音。   “吐蕃……沉沦!”   这是百骑的终极目标!   ……   “是赞普的人先动了手。”   钦陵进了房间,低声说道。   禄东赞目光炯炯,“他不该,那个孩子聪明,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不该啊!”   “可他的麾下却忍不住了。”钦陵轻蔑的道:“他们的人偷袭了我们的人。”   禄东赞叹息,“如何了?”   钦陵说道:“我已令大军出击……今夜血洗逻些城。”   禄东赞微笑道:“去吧。”   钦陵点头,“父亲,我将会为你赢得荣誉。”   医者已经说了,大相的身体熬不过几日了。   大败后的绝望,这一路急匆匆赶路的煎熬,让这位老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禄东赞笑道:“我不要什么荣誉……”   钦陵一怔。   禄东赞看着他,目光柔和,“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钦陵楞了一下,用力点头,“好!”   他推门出去。   禄东赞目光平静的躺在那里,一生的经历在脑海里缓缓而过。   他出身于贵族之家,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赞普雄心勃勃要一统吐蕃,禄东赞是他最重要的助手。随着吐蕃向外一步步扩张,他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权力的巅峰。   赞普对他颇为信重,几乎是言听计从。   他的才华换来了吐蕃的不断强大,以至于能和大唐一较长短。   大唐的太宗皇帝当年见到他时赞不绝口,甚至挽留他在大唐为官,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施展自己全部才华的地方,而不是做谁的臣子。   “我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后悔吗?   做了权臣之后,他也曾扪心自问。   他微微摇头。   男儿做了便是做了,可以去弥补,但千万别后悔。   后悔是毒药!   他微微一笑,想到了当年自己为赞普谋取和亲的经历。   尼婆罗的公主在他的手段之下嫁给了赞普。   而最让他得意的便是说动了太宗皇帝,为赞普迎来了文成公主。   通过联姻,吐蕃迅速安定了周边局势,接着就是苦练内功。   强大的吐蕃给了他无尽的野望,赞普一去,他就迫不及待的对大唐出手。   “吐谷浑……”   吐谷浑是他永远的痛。   十万大军一朝尽丧,也打断了他对吐谷浑的野心。   他想到了一个人。   “贾平安!”   不管是征伐辽东还是救援吐谷浑的大战,都能看到此人的身影。   大唐击溃了阿史那贺鲁之后,他知晓最后的时刻来了。   他孤注一掷的出动了大军,遭遇了贾平安。   这一败……   葬送了国运!   禄东赞闭上了眼睛。   随即睁开。   “钦陵,钦陵征战之能不弱与我,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只要钦陵在,吐蕃还能逆袭,还能……钦陵!”   他坚持着坐起来。   房门打开,侍女进来。   “钦陵何在?”   “他带着大军出发了。”   禄东赞默默坐在那里。   “这孩子骄傲,太过自信……但却能力出众。”   他仰头,“可赞普若是站出来会如何?那些人可还能坚定支持钦陵?”   他抬眸,眼中出现了令人熟悉的镇定。   “令人来。”   留守的几个文官武将来了。   禄东赞说道:“那三千骑兵马上去追钦陵。”   将领诧异,“大相,去作甚?”   禄东赞说道:“若是事有不谐,保护他。”   将领面露难色,“可这里……”   “我老矣!”禄东赞目中多了威严,“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   将领转身出去,身后传来了禄东赞的声音,“若是败了,带着钦陵出城,不许来此!”   将领身体一震,“是!”   禄东赞微笑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我从未曾这般轻松过,脑子里无需为吐蕃去冥思苦想,空荡荡的,却觉着很是愉悦。”   他缓缓起身,“我先前看到了赞普……我想我该去见他了。沐浴更衣。”   ……   “公主,有逆贼!”   文成公主那里突然来百余甲士。   “放箭!”   侍女们一波箭矢,旋即接敌。   文成拿着横刀走了出来。   百余甲士正在围杀她的侍女。   侍女们刀法了得,但人数太少……   “公主速退!”   一个浑身浴血的侍女跌跌撞撞的冲了上去,旋即被一刀枭首。   “你等是钦陵的人!”   赞普不敢对她如何,唯有那个胆大包天的钦陵敢派人来控制住她。   那些甲士闷声砍杀。   眼看岌岌可危时,侧面突然冲出十余男子。   “放箭!”   一波弩箭让甲士们措手不及。   接着他们冲杀了上来。   这些男子刀法简洁,竟然无一合之敌。   那些甲士刚开始愕然,旋即有人高呼。   “围杀他们!”   侍女们压力骤降,随即准备退回来。   “帮他们!”   文成吩咐道。   侍女们加入了进去,可那些男子却杀的游刃有余。   他们两三人一组,一个照面就能干掉当面之敌。   不过是十息,最后一个甲士绝望的倒下。   十余男子止步。   侍女们挡在了文成身前。   “你们是谁?”   文成问道。   这些人是来帮助她的,你要说是赞普的人文成不信,因为赞普此刻只顾着剿灭钦陵,对于她的死活并不在意……甚至希望她被钦陵的人弄死,随后他还能顺势‘勃然大怒’,公布钦陵的罪行。   一个男子上前,拱手:“百骑杨大树奉命带人护卫公主!”   一瞬间,文成眼眶发红。   “谁的命令?”   “陛下!”   侍女们回身,见到公主泪流满面。   ……   “杀啊!”   逻些城已经成了战场,到处都在厮杀。   钦陵指挥麾下不断进攻,节节胜利。   “赞普被逆贼制住了。”   钦陵最新的命令就是这个。   于是麾下高喊,“赞普被逆贼制住了。”   对面的士气为之一滞。   “哈哈哈哈!”   钦陵不禁大笑。   今夜他将会成为逻些城的主人,随后成为吐蕃的主人。   一瞬间,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那种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让他神思恍惚。   一人走出了住所,接着是一群侍卫。   “点燃火把!”   火把点燃,照亮了赞普的脸。   赞普高声道:“钦陵谋反,我在此发誓,但凡此刻反戈一击的将士,既往不咎!”   钦陵冷笑,“杀了他!”   他觉得自己能控制住麾下……一如历史上那样自信。   他缓缓回身看着麾下,自信的道:“杀了他,我为王!”   所有的人都停顿了一瞬。   “败了!”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   “我没有谋反!”   瞬间阵列崩溃。   无数人转身就跑。   大溃败!   如同历史上那样!   钦陵愕然看着这一幕。   “这是效忠于我的大军?!”   禄东赞的话缓缓被他想起。   ——大义!   失去了大义,你将不堪一击。   “撤!”   钦陵的反应很快,随即带着心腹撤离。   可不过数十骑,难以冲开一条通道。   “追上去,杀了他!”赞普负手看着夜空,微微一笑。   “杀了钦陵!”有将领上马率军突击。   钦陵回身看了一眼,见无数人冲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不禁目眦欲裂。   “他们背叛了我!”   马蹄声骤然而起,数千骑兵从侧面冲了出来!   禄东赞家族最为倚重的便是那数千骑兵,此次禄东赞率领大军出征也不过是带了一千骑前往,而此刻这些骑兵就在钦陵的侧面。   “父亲!”   钦陵泪流满面。   “杀了钦陵者为首功!”   赞普高呼。   骑兵在溃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随即护着钦陵远去。   “父亲!”   钦陵想去把父亲接出来。   “大相令带走你!”   麾下拼命拉着他往城外撤离!   身后,赞普的骑兵追来。   城门的守军压根不能阻拦钦陵,不,守军全都跑了,就在大战开始时,城头守军全数跑了。   不站队也是一种保全自身的手段。   赞普得知了钦陵率领数千骑遁逃的消息后,黑着脸良久,然后问道:“禄东赞何在?带我去!”   他们一路到了禄东赞的住所,外围全是尸骸。   “赞普,禄东赞的护卫全数战死。”   这些都是禄东赞的心腹。   “这些人全家拿下!”   这是斩草除根之意。   有人推开门,随即军士们冲了进去。   “赞普,禄东赞就在里面。”   周围都被清空了。   赞普被簇拥着到了房间外。   “大相可在?”   “在!”   有人推开门。   室内灯火通明,禄东赞穿戴整齐,端坐在床榻边上。   恍如多年前他即将进宫和老赞普商议朝事时的模样。   赞普进来,身边两个侍卫在戒备。   禄东赞微笑道:“赞普可知吐蕃的未来当如何?”   赞普皱眉,“吐蕃的未来当强盛。”   “可如何强盛?”   赞普微微低头,仔细想了想,“收服各部,休养生息,再等十年……再度和大唐相见。”   “大唐是吐蕃最大的威胁。”禄东赞说道:“但大唐也是吐蕃最好的朋友,赞普可知?”   赞普摇头。   “你还年少。”禄东赞笑道:“若是没有大唐存在,突厥人会顺势崛起,西域诸国会臣服于突厥,而不是吐蕃。我们的对手将会变成四处游荡的突厥人。”   “突厥人不是吐蕃的对手。”赞普觉得禄东赞想多了。   禄东赞摇头,“突厥人大多是轻骑,一击即走,我们必须要学大唐远征,可我们不能远征……你可明白?”   他自问自答,“你不会明白,那片土地对于我们而言太陌生了,我们将会步履维艰,远征就是在冒险……一旦败北……记住了,突厥一旦失去掌控就会迅速成为一个连吐蕃也无法抵御的庞然大物,所以大唐的存在是有道理的。”   赞普说道:“你是说……大唐如今清理突厥人对吐蕃也有绝大的好处?”   “对。”禄东赞说道:“强大的吐蕃必须要冲着外面咆哮。那些权贵需要无尽的土地和人口,他们会驱动吐蕃不断扩张,谁若是想阻拦他们将会粉身碎骨,包括你我。所以,我们和大唐之间的征战不会停止,而你……要牢记,不可轻易出战,若是战必须有把握。”   “就如同你此次出征之前一般自信吗?”   赞普讥讽的道。   禄东赞苦笑,“我败了。但我更为担心吐蕃的未来……”   赞普负手而立,“那你就该让钦陵回来。”   他目光闪烁,“我会饶了他。”   禄东赞莞尔,“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的秉性我清楚。钦陵走了,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哪怕去大唐也好。”   赞普冷笑,“可你知道他定然会回来,带着大军。”   “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禄东赞缓缓靠在床头,轻声道:“你要记住,吐蕃一旦停下征伐就没了……”   赞普走近一步,“我能压制他们。”   禄东赞轻笑道:“那些权贵需要血肉来刺激他们,一旦停止扩张,他们就会把目光投向吐蕃内部,他们会啃噬吐蕃的一切,包括你……所以,不要停止扩张,直至……崩溃的那一日。”   赞普再走近一步。   “赞普!”   他已经距离禄东赞触手可及,侍卫跟上提醒。   “我怎会杀你!”   禄东赞手一松,一柄短刀落地。   赞普猛地往后退去。   “拿下!”   短刀上有血。   禄东赞勉强抬起头来,微笑道:“我看到了赞普……看到了……我们的……我们的吐蕃……”   他就含笑靠在那里。   外面涌进来了一群甲士。   甲衣碰撞摩擦的声音中,赞普举起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大相……”   禄东赞含笑看着他。   赞普走上前一步,“大相?”   禄东赞微笑不语。   赞普伸手到了他的鼻下试了试。   他收回手,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老人。   鲜血从禄东赞的小腹处缓缓流淌下来,顺着流淌下去……渐渐在脚下形成了血泊。   这个老人是吐蕃强盛的重要参与者,老赞普的离去只是开端,禄东赞的离去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赞普!”   进来的将领看到了赞普脸上的泪水。   赞普哽咽一声,缓缓回身出去。   夜风一吹,赞普深吸一口气,走下了台阶。   “禄东赞家族全数拿下。”   “是!”   “钦陵定然有人在附近,他会远遁去寻找支持者,如此,把禄东赞的头颅挂在城头,他可会忍无可忍回来?我期待着。”   “是!”   “清剿禄东赞一系的文武官员。”   “是!”   “城中管束,直至明日清晨,在此期间私自出门的,一律斩杀。”   “是!”   赞普走出了禄东赞家。   他看了一眼某个方向,“派个人去告诉那人,就说禄东赞家族叛乱,已经平息了。明日我会去见她,说说吐蕃和大唐延绵多年的情义。”   “是!”   身后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   接着是男子的嚎叫。   长刀砍入人体的声音……   赞普挥挥手,仿佛是在告别着什么。   ……   钦陵冲出了城外,一路疾驰十余里,随即在一处山脉边上伏击了追兵,一举覆灭了两千余骑兵。   “战马和干粮都是我们需要的,另外,马上去搜索附近,我记得有个村子,去拿粮食。”   “是!”   一队骑兵消失在夜色中。   他吃了干粮,坐在那里发呆。   晚些去村里搜粮食的人回来了,人人身上带着血腥味。   钦陵默然。   鱼肚白出现在东方,钦陵起身,“去城外打探一番。”   他带着骑兵在附近游弋。   不到午时,他派去的人回来。   “大相的头颅悬于城头。”   噗!   一口血从钦陵的口中喷了出来。   “杀进逻些城!”   “杀了赞普!”   这些忠心耿耿的骑兵们杀气腾腾的请战。   钦陵拭去嘴角的血迹,眼中迸发出了无尽的杀机。   ——钦陵,不可在愤怒时决断。   父亲的话回响在耳畔。   钦陵冲着逻些城下跪叩首。   晚些他上马,最后回首看了一眼逻些城方向。   “我将用一生来雪耻!”   随后的岁月中,这片土地就成了战场……   ……   晚安! 第1153章 渡劫的装比犯   “吐蕃败了。”   罗德和将领们在商议如何镇压刚发生的一次叛乱,信使来了。   “败了?”   罗德陡然兴奋了起来。   信使说道:“禄东赞集结了三十万大军直扑疏勒城,数日不能下,随即唐军大军来了……”   “等等!”   罗德举手止住了信使的话,皱眉道:“疏勒城距离陇右道和长安无比遥远,唐军大军如何能在数日赶到?不对,他们这是……”   一个将领说道:“唐军难道正好准备进攻吐蕃?可若是要进攻吐蕃他们也不会走这边吧?难道……”   “他们莫非是想进攻我们?”   罗德说道:“不一定,不过两边撞上了也是好事。”   有人说道:“莫非他们知晓了吐蕃人的出击?”   罗德点头,“有可能。”   他对信使点点头。   信使继续说道:“唐军十余万,双方在疏勒城附近交战,吐蕃大败,说是禄东赞仅仅带着数百骑遁逃……”   “三十万……”   罗德沉默良久,“禄东赞是个巨大的威胁,他此次就算是回去也是丧家之犬,吐蕃……不足为虑了。但有此后大唐如何?”   他抬头,“大唐从此再无对手……这个帝王啊!”   罗德的眸中多了凝重之色,“最近一两年我收集了许多消息,这位帝王登基时身边全是权臣,本以为这又是一个吐蕃权臣和赞普的故事,没想到这位帝王却逆袭了权臣,随后四处征战,扫清了大唐所有的威胁,这是个雄心勃勃的帝王,我想我们有麻烦了。”   一个将领问道:“罗德你说的麻烦可是大唐会盯住我们?”   罗德点头,“大唐再无对手,庞大的军队去向何处?我问过了,大唐的另一面全是大海,他们唯一能走的就是西边,也就是我们这边。”   “罗德,上次我们的使者去了大唐,那位赵国公说大唐和大食之间应当有缓冲,而波斯就是大唐确定为两国缓冲之地,暗示咱们该退出波斯。”   一个将领愤愤不平的道:“此人跋扈,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我会告诉他何为大食勇士。”   罗德看着他,目光冷冰冰的。   信使说道:“此战大唐领军的是太子,那位赵国公是副帅。但太子年少,我们估计指挥的便是这位赵国公。”   将领愕然。   罗德淡淡的道:“此人不是你所能轻视的。他能击败禄东赞,击败你轻而易举。”   将领低头请罪。   罗德说道:“派信使回去,告诉他们,大唐这位巨人冲着西方睁开了眼睛,我们该如何抉择?是退却……他们定然会要求我们退出波斯,那位所谓的波斯都督卑路斯据闻正在去长安求援的路上,这是给大唐的最好借口……所以,问他们,大食是该退却还是前进!”   他看着东方,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希望能与他一战!”   ……   初夏的长安有些热,但秦沙的心却冷如寒冰。   “大郎,要好好活着。”   张氏握着他的手,眼中无数眷恋。   “是。”   秦沙强忍泪水。   去岁医官说过张氏的病情若是能熬过冬季,那么还有半年的时光。   如今半载未至,张氏的生命却已经走到了终点。   张氏看了一眼儿媳妇杨氏,“你要照看他。”   杨氏含泪点头,“是。”   孩子们站在边上,张氏目光慈祥一一看过去,最后还是看向了秦沙,“我最担心的是李义府……大郎,答应我,一辈子都要远离他。”   秦沙用力点头,“是。”   张氏叹息一声,咽喉里传来响动。   “我……”   张氏握住儿子的手,“我早该走了……神灵怪罪了……可我不忍丢下你一人在世间……大郎,要……要好生……好生活着。”   那只手用力捏了秦沙的手一下,旋即无力松开。   “阿娘。”   秦沙低头看着母亲。   张氏最后看了他一眼,带着无限眷念缓缓闭上眼睛。   “阿娘!”   秦沙柔声呼唤。   一滴泪水落在了张氏瘦削的脸颊上。   接着又是一滴,从此再没有停过。   ……   秦沙告假。   李义府令儿子去秦家送上奠仪。   他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帝渐渐把那些需要心腹去办的事交给了许敬宗和上官仪。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但他目前依旧执掌吏部这个让人垂涎欲滴的衙门。   下衙回到家中,李律说道:“秦沙的母亲据闻瘦如麻杆,只是挂念着他苦熬着,哎!可怜天下父母。对了,秦沙托我向阿耶道谢……若非这笔奠仪,秦母的丧事就有些简薄了。”   李义府说道:“老夫给了他不少钱,开始以为他是用来花销,后来才知晓此人是个孝子,尽数用在了母亲的身上。这等人……大郎要记住,孝顺之人才能结交。”   “是。”李律笑道:“秦沙想来也可怜,若是没有阿耶帮衬,怕是早就没落了。”   李义府面色一变,李律赶紧闭嘴。   “帮衬……”   李义府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失去了帝王的看重后,他觉着朝中官员都在看自己的笑话,更有人在蠢蠢欲动。   “此事麻烦了。”   “何事麻烦?”李律问道。   “陛下最近对老夫不满,把事大多给了许敬宗和上官仪他们去做。”李义府看着儿子,“陛下说你等卖官不说,还为人包揽刑司,令老夫管束……”   李律说道:“不过是卖了些罢了,阿耶为陛下效命,这点好处难道都没有吗?若是如此,谁还愿意为他效力?”   “闭嘴!”   李义府喝住了他,然后冷着脸道:“陛下对老夫一直倚重,为何突然变了?老夫觉着……这怕是家中有些不妥……”   他突然冲了出去,一直跑到了家门口,依旧后退……   “阿郎!”   “阿耶!”   一家子都觉得李义府怕是糊涂了。   李义府站在远处看着自家上空,良久回来。   “咱们家怕是有些不妥之处,且等明日老夫请个人来看看。”   第二日,李义府令人去寻了术士杜元纪来。   杜元纪看着仙风道骨,一双眸云淡风轻,看着就是世外高人。   “见过李相。”   李义府颔首,“老夫家中最近有些事,听闻你善望气,可来看看。”   杜元纪洒脱行礼,“小事。”   随即他在李家各处查看了一番,笃定的道:“我看到了怨气。”   李义府心中一凛,不禁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弄死的那些人。   “怨气从何而来?”   杜元纪说道:“我看到了牢狱中的怨气。”   李义府握紧双拳,“可能镇压了?”   这些年他一边为皇帝处置一些事儿,顺带为自己清理了不少对头,怨气……估摸着能装满李家。   杜元纪笑道:“此事不可镇压,否则怨气反噬无人能挡。”   李义府心中有些慌了,“那要如何?”   杜元纪皱眉,负手缓缓转圈。   在这个时间里,李义府想到了许多。   这些年因为老夫而入狱的有多少人?   好像数不清。   这些人不少死于牢狱中,那怨气有多浓郁?   联想到皇帝最近的态度突变,李义府下意识的觉得就是怨气在作祟。   杜元纪一边负手转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顺带不着痕迹的看一眼李义府的神色。   当看到李义府神色大变时,杜元纪止步叹息。   “如何?”   李义府问道。   杜元纪说道:“唯有一法。”   “你说!”   “此等怨气上达神灵,只可安抚,不可镇压,否则我随手可灭。”杜元纪唏嘘摇头,“我想了许久,唯一的法子便是钱!”   “钱?”   “对。”杜元纪微微眯眼看着李义府,“若是能囤积两千万钱在家中,那些怨气能汲取财气,随后便能超脱……超脱之后他们怨气尽消,还会感激李相……”   李义府沉默良久。   “钱……好说!”   ……   “陛下,李义府卖官越发的多了。”   百骑已经盯住了李义府。   “看着。”   李治淡淡回应。   武后说道:“贪财再多有何用?难道都能带到地底下去?”   李治拿起奏疏看了一眼,“利令智昏。”   “阿娘!”   太平被一个宫女扶着腋下,嘿嘿嘿的上了台阶,旋即冲了进来。   “阿耶!”   李治把奏疏丢在案几上,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太平过来。”   ……   “殿下,李义府最近卖官敛财颇为大胆,竟然事先收钱……”   李弘闻言颇为震惊,“阿耶那边如何?”   戴至德摇头,“陛下得知并未处置。”   李弘随即去求见。   “阿耶,李义府……”   “此事朕自有主张!”   ……   “李义府要疯了?”   王勃也颇为惊讶。   “他没疯,有人想他疯。”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坐观一出好戏。   他屈指敲敲案几,“你也十六岁了,未来作何打算?”   王勃下意识的道:“科举出仕。”   贾平安蹙眉,“不做官会死?”   他看不惯读书就奔着做官去的这股子风气,正是在这股风气之下,无数学识被扭曲了,同窗的关系变了,师生之间的关系也变了……   一个个孩子束发读书,父母和师长张嘴就是做官,闭口就是出仕,一句话,读书不做官你就辜负了父母,辜负了师长。   随后出现什么同年,什么房师,天下读书人用这等法子连成了一片,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随即开始啃噬国家。   “不做官……”王勃有些茫然,“那能作甚?”   “哪怕做个先生也行。”   这是贾平安的建议,“你回家和家人商议一番。”   王勃有些懵。   出了书房,兜兜和阿福正在寻老龟。   “王师兄,你可见到老龟了吗?”   王勃摇头,“这天太热,老龟估摸着是去了阴凉处吧。”   兜兜一拍阿福,“阿福,我们走!”   这个快乐的小娘子啊!   王勃很羡慕兜兜的快活,更羡慕她的无忧无虑。   王家,王福畴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折腾。   “阿耶!”   王勃进家就喊。   王福畴从厨房探个头出来,满头大汗的道:“三郎回来了?且坐着,马上就好。”   晚饭延续了王福畴的风采,很是丰盛。   王勃吃的没精打采的,王福畴赶紧给他夹菜,“三郎这是没胃口?”   王勃点头,“阿耶,你想我以后去作甚?”   王福畴端起酒杯,吱的一声,脸颊抽搐着,“当然要科举,随后出仕。”   这就是读书的目的……做人上人!   王勃有些恍惚,“阿耶,不做官可成?”   “这孩子说什么呢?”王福畴给自己斟酒,然后抿了一口,惬意的道:“不做官作甚?难道去做生意?”   商贾在大唐属于下等人,至少在官方的口气中是下等人。   “阿耶,要不去教书?”   王福畴摇头,“你看为父教导你们兄弟数人,那些年堪称是苦不堪言。这还只是数人,若是去教书,学生数十人,那该如何焦头烂额?再说了,教书能教出什么来?”   王勃微微皱眉:“若是我去教书,怎会焦头烂额?”   能为了装比扫主人家脸面的少年,你说他教书会焦头烂额,可能吗?   “好生读书,回头科举过了就出仕。”   王福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到时候为父就彻底放松了,该享受一番。”   历史上他就是如此想的,结果王勃为官……先是被皇帝从王府中赶了出来,接着又杀了人……   第二日王勃回去说了父亲的意见。   “阿耶说最好还是科举出仕。”   贾平安很是头痛。   别人做官是名利双收,还能实现个人抱负?   可这娃去做官顺带还渡劫。   你渡劫就渡劫吧,大伙儿离远些,免得被雷劈。   可架不住这天雷会连带啊!   王福畴就中招了。   一记炸雷劈的他外焦里嫩。   但王勃终究还是没能渡劫成功。   “你为官……”   贾平安在想该用什么不让王勃感到羞耻的话来劝说。   “你看看我,我整日就在家中厮混,为官有什么好……”   王勃一脸我听着,但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贾平安怒了,“如此让你去试试。”   王勃眼前一亮,“好。”   兵部是先生的地盘,我去了那里岂不是如鱼得水?   随后我在兵部的好名声一起,以后吏部铨选也能占个优势。   贾平安说道:“兵部就不用去了。”   王勃:“……”   “去户部吧。”   “我计算之能远超同侪。”   王勃自信满满的出了书房。   “老龟别跑。”   兜兜一阵风冲了过去。   “兜兜!”   “王师兄!”   兜兜挥挥手,“我很忙。”   兜兜一溜烟跑了。   按照她的说法整个贾家数她最忙,但贾平安说了她是无事忙。   王福畴得知消息后颇为高兴,又弄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第二日带着王福畴的嘱咐,王勃去了户部。   窦德玄自然没空,也没这个心情见这等小子。   “小贾把学生扔老夫这里来作甚?”   窦德玄很不满意。   杜贺说道:“郎君说是送他来渡劫。”   窦德玄:“……”   “去度支吧。”   度支堪称是户部的核心部门,负责国库开支,以及全国赋税的统计。   这等地方最缺的便是计算人才。   这几年户部很是引进了一批算学人才,效率提高了不少。   王勃被带着去了度支。   “这位是谢主事。”   谢允抬眸,放下笔笑着问道:“新人?”   因为贾平安说过别泄露身份,所以送王勃来的小吏说道:“是新人,叫做王勃。”   王勃拱手,“见过谢主事。”   谢允颔首,“正好最近忙碌,算术如何?”   王勃淡淡的道:“一般……但难寻对手。”   谢允脸上刚起来的微笑消散了些,“姜火,陈裕度,你二人带带王勃。”   两个小吏起身行礼。   王勃回礼。   随即他就被安置在了小吏中。   值房中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翻页沙沙沙。   户部真的忙碌。   姜火和陈裕度弄了几本账册来,“你来算算。”   王勃接过账簿,颔首,自信满满的道:“很快。”   姜火和陈裕度也在这个值房里,二人坐下。   噼里啪啦……   算盘声起来就没停过。   “啪!”   一本账册核算完毕!   屋里六个小吏齐齐抬头看着王勃。   王勃神采飞扬的把算盘丢在一边,“这等简单的数目何须算盘?”   正好谢允来寻他们有事……   “啪!”   王勃把账册丢在案几上,抬眸拱手,“谢主事,我算完了。”   这个逼装的……   谢允都扛不住了。   他微笑道:“如此……我度支算是来了个好手。”   随即姜火和陈裕度弄了几十本账册过来,笑的很是和气,陈裕度更是赞道:“王勃你果然是厉害。”   随后二人几句马屁让王勃不禁飘飘然,“小事。”   他是计算的快,可架不住数目多啊!   没多久,那些同僚都弄完了,彼此相对一视,都笑的轻蔑。   撒比!   后世这等人在单位里容易被针对。   第一日王勃觉得很充实,回到家王福畴问了,他说道:“他们都很佩服我!”   “好!”   儿子果然出息了,王福畴觉得很幸福。   第二日依旧如故。   第三日,窦德玄有空,就问道:“小贾那个弟子丢哪去了?”   小吏说道:“去了度支。”   “看看去。”   窦德玄一路到了度支,小吏指指一间值房,“相公,就在里面。”   窦德玄走了过去,站在窗外看着里面。   呯!   王勃把笔一丢,洒脱起身,“我核算完毕,你等……”   他看看左右,那优越感爆棚的笑容啊!   太特么讨打了。   窦德玄干咳一声,准备进去代替贾平安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一进去,众人赶紧起身行礼。   王勃拱手,微笑道:“见过相公,这些只是小事,每日之事我小半日就能做完。”   小吏们面色难看。   你小半日就结束了一天的公事,而我们却需要一整天……那就代表着我们一直在偷懒?   闻讯赶来的谢允堆笑进来,随意看了王勃一眼。   这一眼看似赞赏。   王勃不禁微微一笑。   ……   求月票! 第1154章 大唐依旧还有对手   “阿耶,今日窦相公夸赞了我!”   王勃回到家中,欢喜的给老爹装了比,“他说我果然聪慧。”   王福畴狂喜,“果真?”   不等王勃点头,王福畴说道:“你且在家,为父去买些好菜。”   坊里有好几家‘偷偷’开的酒肆酒楼,一直开到深夜。   王福畴急匆匆的去了一家酒楼。   “要好菜!”   “王少府这是遇到喜事了?”   招揽稳固熟客,这是饮食业的一个重要指标。掌柜深谙此道,顺口就拍了王福畴一记彩虹屁。   王福畴笑眯眯的道:“并无什么喜事,只是三郎在户部做事颇为顺利,老夫想来以后也能为他少操些心,哎!”   朋友说他有‘誉儿癖’,同僚也时常被他各种凡尔赛……我儿子如何如何。   掌柜知晓他的毛病,但依旧惊讶,“是府上哪位小郎君?”   “三郎。”王福畴得意不已,“这孩子就是太张扬了些,老夫让他低调些,可……这才华啊!”   掌柜赞道:“这才华就如同是厨艺,太多了随手就能溢出来。”   王福畴觉得这个比喻有些贬低了儿子,和掌柜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凡尔赛,吹的掌柜面无人色。   “小郎君果然是人杰。”   “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想来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小郎君……”   直至菜做好了,王福畴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父子二人美美吃了一顿。   第二日王勃去了贾家。   “窦公夸赞你了?”   “是。说我聪慧。”   聪慧?   贾平安捂额:“你和同僚关系如何?”   王勃自信的道:“同僚都赞不绝口。”   “为何?”   贾平安觉得不大妙……谁特么会对一个新人赞不绝口?   办公室政治懂不懂?   谁没事了去夸赞自己的对手?   当面赞美你,背后捅刀子才是王道。   至于夸赞聪慧……官场上谁会夸谁聪慧?   聪慧在官场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稳重才是!   知分寸才是!   王勃觉得先生有些过虑了,“连主事都夸赞了我。”   贾平安说道:“回头我寻个机会让你去看看何为官场。”   等王勃滚蛋后,贾平安让徐小鱼去打听消息。   消息很快传来。   “老子当初怎么就无事找事,竟然收了这个棒槌做弟子?”   贾平安捂额。   但当年那一跪之后,他就甩不开王勃这个弟子了。   徐小鱼说道:“王郎君很是倨傲……”   他就是喜欢装比!   古往今来能比王勃更喜欢装比的人估摸着罕有。   不装逼就会死。   贾平安头痛。   “罢了。”   随即贾平安去了户部。   窦德玄见到他就骂道:“你还有脸来户部!”   “为何没脸?”   贾平安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那一排柜子。   窦德玄马上放低了声音,“来寻老夫何事?”   “有个事……”   ……   第二日王勃做完事就被指派了一个外出的事务早早走了,做完事就回到了贾家。   下衙后,窦德玄身边的小吏去寻了谢允,说是感谢谢允上次的帮助,请他们喝酒。   谢允一番客气,最后十余人浩浩荡荡的去寻了一家酒楼。   “饮酒。”   喝的半酣后,小吏笑着问道:“听闻你们那来了个聪明的?如何?”   “哎!”   谢允苦笑。   作为主事,他需要稳重。   但作为小吏,姜火却不需要稳重……小吏稳重就是不能为上官所用的姿态。   你要急上官之所急,想上官之所想,要及时送上助攻。   姜火擦拭了一下嘴角,说道:“那个王勃吧,真是聪慧。不过此人却倨傲跋扈,算是小聪明。”   陈裕度说道:“他整日就在夸赞自己能干聪慧,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上,一脸不屑的看着我等。哪怕是谢主事……”   陈裕度冲着谢允拱手。   谢允只是苦笑,但陈裕度这番做作却是给自己加分了。   陈裕度摇头,“哪怕是谢主事也被他多番挑衅,说什么小半日的活计,你等竟然要竟日忙碌……这是暗指我等偷懒,连谢主事都被……哎!”   姜火接着说道:“见到尚书王勃也是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当着尚书的面指责我等……谢主事已经忍他许久了。”   小吏颔首,“此人竟然如此?”   谢允叹息,却不说话。   隔壁,贾平安举杯喝了一口酒水,看着对面的王勃。   王勃面色涨红,眼中全是怒色。   “淡定!”   贾平安缓缓吃着,直至隔壁散去。   “他们今日还在夸赞我……”   贾平安看着他,缓缓说道:“什么叫做官场?官场有尊卑,官场有自己的规矩,你要特立独行没问题,那就得做好被孤立,乃至于被收拾的准备。”   “你觉着自己聪慧,所以每日的公事就抓紧做,想着做的越快就越得意,就越能展示出你的才干,可想过同僚们吗?”   “就算是你做得快也无妨,那是你的本事,可你嘚瑟什么?说什么小半日的活计你等竟然要做一日。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别人冲着你这般嘚瑟,你心情如何?”   “官场最忌讳的是告状,最忌讳的是当着同僚们的面无视他们,你先是当着谢允的面贬低了姜火等人……”   “我没有!”王勃愤怒。   “你有!”贾平安说道:“小半日的活计你等竟然要做一整日,这句话一出,此生你就是姜火等人的死对头。但凡有机会能捅你刀子,这些人不会有半点犹豫。”   “姜火等人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上官赏识,想要的是升官发财。谁阻拦了他们升官发财,谁就是他们的敌人。你当着他们上官的面……不,你还当着他们的面贬低他们,这便是阻碍他们升官发财……”   王勃面色惨白,“可我并无那个意思……”   你就想装个逼!   贾平安摇头,“窦德玄来了,你更是当着谢允等人的面贬低了他们,窦德玄说了什么?”   “他说我聪慧。”王勃觉得这话没夸错。   “聪慧是用于夸赞孩子的话,官场上说一个人聪慧那是贬义词。一个官吏聪慧,只会让人觉着此人善于钻营,心眼多……懂不懂?”   王勃:“……”   他真的不懂!   贾平安真的想拍他一巴掌,“你和一群官吏在一起,上官来了,说其中一人聪慧,你会不会从此就警惕此人?”   王勃:“……”   这个棒槌啊!   贾平安没好气的道:“你喜欢炫耀自己的才华,这没错,但用错了地方。先前隔壁的话你可听清了?”   王勃点头,心中依旧不服气。   “你听清了话,却没听清人。”   “我听清了。”王勃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蠢货!”   贾平安呵斥了他。   “那个小吏问了你的表现,谢允只是叹息,并未说话,这是为何?”   “他是你的上官,上官说下属的坏话会坏了自己的口碑,在上官的眼中这便是不稳重,轻浮的表现。所以他一直不吭声。”   贾平安问道:“你可是感激谢允?”   王勃下意识的点头。   贾平安旋即给了他一棍子,“谢允这是作态,因为他知晓有人会为他说话。   姜火开始说你是小聪明,他觉着这便够了,可陈裕度接着说你狂妄自大,竟然无视了上官谢允。   姜火马上就察觉到自己讨伐你的力度轻了,于是接着说你见到窦德玄时都是狂妄的模样,更是说谢允忍你很久了……知晓这里面的弯弯绕吗?”   王勃已经崩溃了。   “谢允不说话是因为他知晓自己的下属会察言观色为自己说话。姜火为他说话,这便是察言观色,但陈裕度显然比他更为出色,揣摩到了谢允的真实意图,于是猛烈的抨击你。   随后姜火觉着自己失分了,就补刀……如此谢允用一个稳重和忍辱负重的姿态就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而姜火和陈裕度等人就得到了谢允的好感……   大家都得到了好处,唯有你这个棒槌成了众矢之的。”   “这才是官场吗?”王勃有些失魂落魄的问道。   “这只是官场的底层,再往上各种斗争会更为隐晦,但也会更为激烈,你觉着自己可能胜任?”   王勃坐在那里发呆。   “回家去好好想想。”   王勃回到了家中,躺在床上,耳边全是今日的那些话,脑海里全是姜火等人夸赞自己时的那些神色。   看着很真诚。   渐渐的,那些真诚都变成了狰狞。   一张张狰狞的面容背后,是一把把长刀。   他们冲着王勃在咆哮,在挥舞长刀。   我该怎么办?   王勃的智商毋庸置疑的高,他仔细的推算着自己的应对手段。   “唯有低头。”   唯有低头,用时间来抹平这一切,随后一直低头,直至成为大佬的那一日。   这才是官场的常态。   “我可能做到?”   王勃用力点头,接着沮丧倒下。   他觉得低头会让自己失去魂魄,会难受的生不如死。   可不低头怎么办?   仗着自己是先生的弟子这个身份去得意?   先生不会允许,别说是他,就算是贾昱也不能,这不符合贾氏和先生的规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就是贾氏和先生的做事风格。   我先侵犯了别人。   王勃此刻才知晓自己装比装大发了,把上官和同僚给得罪了个遍。   你先侵犯了别人,那就别怪别人反击你。   这事儿说到哪都是王勃的错。   我该怎么办?   ……   “兜兜。”   王蔷来了贾家,正好贾平安准备出门。   “见过国公。”   王蔷偷瞥了贾平安一眼,见他身披甲衣,显得格外的英武。   “二娘子啊!”   贾平安说道:“兜兜正在家中翻江倒海,你们好好的玩耍。”   翻江倒海……   王蔷不禁捂嘴偷笑,觉得贾平安说的好有趣。   见到兜兜时,她正在画画。   阿福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一截竹子却不能吃,别提多郁闷了。   “阿福你别动。”   兜兜不满的嘟囔,然后继续作画。   “你在画阿福?”   “二娘子!”   兜兜回身,欢喜的牵着王琦的手。   二人说着最近彼此的事儿,阿福趁机溜了。   ……   贾平安去了城外。   今日宰相们都来了,连帝后都来了。   “这便是火炮?”   城外一个偏僻的营地中,数十门火炮整齐排列着。   李治摸摸冰冷的火炮炮身,问道:“这等火炮如何杀敌?”   贾平安说道:“此等事言语难以描述……臣就说说原理。”   君臣都安静了下来。   我怎么像是在给大唐君臣开课?   贾平安有些时空错乱的突兀感。   “火药的特性就是剧烈燃烧。”   贾平安抓了一把火药放在地上,令人点燃。   “嗤嗤嗤……”   几乎是一瞬,火药全数烧完了。   “这是剧烈燃烧,释放出大量的高温热气,因为周遭空旷,所以这些高温热气马上就能消散了。可若是把火药放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剧烈燃烧呢?”   贾平安指指火炮,“那些高温热气迸发出来却寻不到出口,而我们就给它弄了一个出口。”   他拍拍炮口,“那些高温热气冲着这个出口就猛的冲了出来,推动上面的铁弹一起冲出来……嘭!”   “说的很是简明易懂。”   许敬宗见李义府蹙眉,就嘲笑道:“李相这是依旧不懂吗?可要老夫指点你一番?”   李义府最近在忙着‘挣钱消灾’,心思不在这些上面,闻言冷笑:“蠢!”   这是说许敬宗蠢!   许敬宗笑道:“你有这等自知之明也是好事。”   二人斗嘴,贾平安已经安排了实弹射击。   前方就是一溜木牌子,贾平安说道:“臣用这些靶子来充当敌军。”   李治点头,“实战中如何?”   太子终于得了显摆的机会,“阿耶,大战时敌军冲阵,密密麻麻的全是。”   李治点点头,武后却知晓他想亲征的心病,说道:“长安城中也有大军。”   可那是戍守长安的军队,难道你让朕带着他们去狩猎代替亲征?   丢不丢人!   一群炮手在忙碌着。   装药,捅实,接着装弹……   “赵国公……”   将领请示。   贾平安点头,“点火吧。”   将领喊道:“点火!”   几个千牛卫挡在了皇帝的身侧。   李弘低声道:“这没用,挡不住。”   那几个千牛卫觉得太子这是在羞辱自己的忠心,其中一人说道:“就算是刀山火海,臣也愿为陛下去踩平了!”   这话豪迈的一塌糊涂,帝后都微微颔首,武后赞道:“千牛卫忠心耿耿,陛下尽知。”   话音未落……   “轰轰轰轰轰!”   贾平安存心给帝后一次深刻的体验,所以来了一次集火。   数十门火炮一起轰击……   火焰喷出炮口,接着硝烟冲了出来……   数十枚铁弹跟着飞了出去。   众人不禁目视着铁弹的方向。   铁弹径直撞上了那些靶子。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靶子大多粉碎。   “若是前方敌军冲击……”   李治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紧紧跟随着。   那些木屑飞溅的到处都是。   “很厚实的靶子。”   一个百骑捡起一片靶子递过来,李治看了看,做出了以上结论。   “若是人会如何?”   他遐思了一下。   贾平安说道:“这是铁弹,从出了炮膛的那一刻起,前方遇到什么就摧毁什么,直至失去力量。”   “臣仿佛看到了漫天残肢断臂。”上官仪赞美着。   窦德玄补充了一下,“此乃神器也!”   君臣赞叹不已。   李义府突然说道:“臣怎地不知此物?”   是哈!   你贾平安竟然瞒着大伙儿弄了这个神器,想干啥?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你可知晓你阿弟弄了这个东西?   武媚自然不知道。   “此物当初弄了出来,臣禀告过陛下……”   贾平安目视阎立本。   老阎,该你上了。   阎立本干咳一声,“臣也给陛下禀告过,陛下当时说……火炮?那便火炮吧。”   朕是这般说的?   李治不满的道:“朕怎地不记得了?”   你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等小事?   阎立本想吐槽,“陛下,火炮此物乃是赵国公当初提出来的,并给了图纸。我工部的能工巧匠耗费数年心血,其间经历无数次挫败,这才弄了出来……臣当时禀告陛下,此物颇为犀利,陛下说……那就用吧。”   陛下,是你漫不经心的在敷衍臣啊!   李治说道:“此物可还能弄别的?”   遇到尴尬事马上转移话题,这是皇帝的特权,谁敢重新挑起让他尴尬的那个话题,回头弄死。   “陛下,火炮还能弄霰弹。”   “霰弹?”   随即重新装填。   一包由铁屑等尖锐杂物组成的霰弹被装填了进去。   这一次木靶子放的有些近。   “点火。”   “轰轰轰轰轰!”   火焰和硝烟冲了出来,众人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冲向了靶子。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就像是雨打芭蕉。   等硝烟散尽,众人上前一看,就惊住了。   木靶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孔洞。   “这若是人……”   一个变成蜂窝的人。   许敬宗不禁打个寒颤……   贾平安说道:“攻坚或是敌军距离遥远时用铁弹,敌军距离近时用霰弹,可造成大量杀伤,而且还能打击敌军士气。此次弓月部谋反,正是被两轮霰弹给打散了士气。”   硬是要得!   李勣微微颔首,赞道:“此乃军中神器,大唐有此神器,攻伐更为犀利。”   窦德玄说道:“如今四海升平,何须攻伐?”   是啊!   君臣微微一笑,那种创造盛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大唐依旧还有对手。”   众人一看,和君臣唱反调的是贾平安。   ……   晚安! 第1155章 我还是当初那个农家少年   在大唐君臣看来,突厥被打残了,吐蕃被打残了,至此大唐举目四眺再无对手。   无敌真是寂寞啊!   今日君臣对火炮的态度是欣喜,却不是狂喜,便是出于这等心态。   都没敌人了,再好的火器要来有何用?   但贾平安却唱了反调。   李义府正在琢磨如何能更快的卖官,闻言问道:“何处来的敌人?”   贾平安没看他,说道:“陛下,别忘了如今雄踞波斯都护府的大食人。”   “大食使者上次来了长安,走的时候也很和气。”   李义府习惯性的怼贾平安。   若非有武后盯着,李义府早就对贾平安下了狠手。   “吐蕃使者也很和气。”   贾平安的话就像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李义府却无法反驳。   “大食啊!”   李治说道:“上次你说过大食是仅次于吐蕃的威胁,如今你依旧是这般认为?”   “如今臣以为,大食是大唐最大的威胁。”   李治笑了,“你在兵部,如此就好生琢磨吧。”   这是敷衍。   李义府微笑的很和气。   回城时,李治对武后说道:“没了对手的大唐危险了,贾平安把大食弄出来当做是对手,朕知晓他的用心,不过大食太远。”   “要居安思危。”   武后显然比臣子们更知晓大唐该做什么。   “大唐必须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对手,如此方能上下齐心协力,军队不会松懈,文官们不会耽于享乐。”   “朕知。”   贾平安跟在后面,回到兵部后,他问了陈进法,“兵部的密谍该回来了吧?”   “国公,咱们的密谍说是接到了卑路斯。”   贾平安心中一动,“那位都护?”   “是。”   波斯此刻属于大唐,至少名义上如此,叫做波斯都护府,而都护就是卑路斯。   大唐此刻威压八方,若是把这些也算在内,那疆土真是前无古人。   “我等着他。”   ……   王勃去寻了父亲。   “三郎,你怎地瘦成这样了?”   王福畴被瘦削的儿子吓了一跳。   “阿耶。”王勃虽说瘦了一截,但精神却格外的好,“我想了许久,觉着我不适合出仕。”   “为何?”王福畴觉得儿子大概率是病了,“读书就是为了出仕,不出仕……不出仕……”   他说不出‘不出仕读书作甚’这句话,否则他的老子,后来被三字经称为诸子百家中五子之一的王通的棺材板就按不住了。   ——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荀子、扬子(扬雄)、老子、庄子都耳熟能详,而文中子指的就是王通。   王家子弟必须读书!   否则羞辱先人!   王勃说道:“我在户部数日,便得罪了上官和同僚……”   “不是夸赞吗?”   王福畴自己也是个混不开的人,否则作为王通之子,好歹也能混个高官做做。   “那不是夸赞,而是讥讽,是背后捅刀子。他们……”   王勃一番话说完,王福畴愣住了。   “竟然如此吗?”   他苦笑道:“老夫一直觉着你的性子太过得意,轻视人,蔑视人,容易得罪人。可总想着你有才,上官好歹能看到些……如今看来,你的性子在官场……”   “先生说我入官场便是渡劫。”王勃说道。   “渡劫?”王福畴觉得这话说过了些。   “是。”王勃说道:“先生说我若是进了宦途,自己倒霉也就罢了,可官场讲求的是连带,我若是倒霉了,还会带累家人。”   至于贾平安,王勃还带累不了他。   王福畴怅然,“老夫去贾家问问。”   他随即去了贾家。   贾平安仿佛早就知晓他会来,茶水都准备好了。   “子安的性子改不了。”贾平安说道:“你作为他的父亲应当知晓。”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王福畴笑的苦涩。   “他若是出仕,定然会被人嫉恨,你也算是宦海老将,该知晓那些官吏有无数种法子来整治人。”   王福畴点头,“老夫早些年也没少被人整治。”   原来是家传吗?   “你的性子只是不善于钻营,而子安却是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个遍,这等性子进了官场,你觉着会如何?”   王福畴说道:“三郎说听到了那些同僚抨击他的话,恍然大悟。他性子高傲,竟然被如此抨击,心中只怕难受之极……”   一个誉儿癖的人突然被告知你儿子以后没办法出人头地了,那种打击让王福畴看着苍老了不少。   “是我安排的。”   王福畴愕然抬头,“国公这是为何?”   “我请了窦公出手,窦公安排了一个小吏请了子安的上官和同僚喝酒,席间小吏引了一下,众人纷纷抨击子安……”   “我这是想让他死心。”   顺带救救你,否则你得去交趾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官。   王福畴问道:“子安真不适合官场?”   贾平安点头,“他一辈子都不适合官场!”   这人出仕就是渡劫,后来的都督阎公和他的女婿就挨了一记天雷,成全了王勃的名声。   滕王阁序固然流芳千古,可代价是天下人都知晓王勃此人狂傲无礼……人阎公想为女婿扬名,你就算是有才就不能憋一下?非得要当场装逼打脸!   王勃就是不能憋的性子,发现装比的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多谢国公。”   王福畴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他知晓贾平安为了儿子的前程花费的心力。   “你对此有何打算?”贾平安问道。   王福畴茫然,“三郎上次说想去教书。”   “这是我的建议。”   贾平安说道:“在算学中以学问为大,谁的学问大谁就得意,正适合子安这等性子。文中子的孙儿继承他的学问,我以为这不是坏事。”   王福畴叹息,“也好。”   他出了书房,见王勃就在外面,不禁百感交集的道:“你的先生为你也算是绞尽脑汁,殚思竭虑,你以后要好生孝敬他。”   这是传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王勃恭谨的应了。   “以后进了学堂,切记莫要得意过头了,免得得罪了人……”   “是!”   “还有,莫要张扬,你的毛病就是喜欢张扬……”   “是!”   王福畴良久没有声音,王勃诧异抬头,就见他老泪纵横。   “阿耶!”   王勃跪下,抱着他的双腿仰头道:“孩儿无能,让阿耶为难了。”   王福畴摸着他的头顶,哽咽道:“原先为父想着你好歹能为官,为王氏张目。可此事一出,为父又想了许久,为王氏张目和让你一生安稳……为父终究还是想着让你一生安稳……”   王勃不禁落泪,“阿耶……”   贾平安去了后院。   “让子安去教书?”   卫无双有些惊讶,“他这等大才去教书,浪费了吧。”   “唯有做官才是不浪费?”   贾平安觉得这种思想要不得,于是就和卫无双展开辩驳。   苏荷来了,随即加入战团。   贾平安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输人不输阵啊!   贾平安兀自嘴硬。   卫无双说道:“大郎就要做官。”   贾昱的前程基本上被定下来了。   作为袭爵的长子,他不但要承袭赵国公这个爵位,还得承袭贾平安的人脉和各种资源。   当他承袭了这些之后,再想平庸自然就不可能了。   当你交往的人非富即贵时,但你财富无数时,平庸就是罪。   下午贾昱回来,父子二人做了一次交谈。   卫无双不知他们父子谈了什么,反正出来后贾昱看着越发的稳重了。   ……   “我是个懒人。”   贾平安给太子说了自己的志向,“再过十载,大唐想必能进入正轨,到了那时,我就想退下来。”   李弘问道:“退下来作甚?”   看看官场上的人,重臣几乎都是做到死的那一日,其他人也是恋栈不去,但凡能多做一日官就不肯走。   将领们就更不消说了,七十余岁依旧在请战。   “到处转转。”   贾平安悠然神往的想着退休后的生活,“没事去钓个鱼,带着孙儿去各处走走,给他弄个小背包,爷孙二人去徒步,教授他一些学问……”   “这不无趣吗?”   “何为有趣?”   贾平安说道:“我从不觉得权势有趣,相反,权势能蒙蔽一个人的心,让你各种焦虑不安,让你各种贪嗔。体验过就是了。我的骨子里……还是从前那个华州的少年。”   ……   此刻,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站在长安城外,说道:“看着长安城我就在想,大食可敢来攻打此处?”   男子和随从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随从说道:“卑路斯,大食如今在蠢蠢欲动,他们占据了波斯,在盯着吐火罗,若是他们攻打吐火罗,大唐的安西都护府就在他们的马蹄之下……”   男子便是前波斯王子,大唐波斯都护府都护卑路斯。   卑路斯仰望着长安城,良久低头,“这一路我看到了强大的大唐,路过安西都护府时,当地百姓正在传唱大唐太子领兵十万击败吐蕃三十万大军的事迹,人人振奋。这是一个强盛的让我羡慕的大唐,希望此次大唐皇帝能怜悯波斯的艰难,发兵拯救那些正在遭遇大食欺压的百姓。”   一行人随即进城。   有官吏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又问了来由。   消息传到了贾平安那里。   “卑路斯?”   贾平安笑了笑,就像是一头得意的狐狸。   大唐需要一个借口去占据舆论制高点,而卑路斯就是这个借口。   “可怜的王子,我想他需要的是安慰。”   贾平安随即进宫。   “卑路斯来了,朕猜想你接着会来。”   皇帝几乎把贾平安的心思猜透了,“你恨不能大食立时露出獠牙,大唐就此多一个强大的对手……”   “陛下,臣冤枉!”   贾平安真心冤枉。   “大食还在扩张,但东路军却遭遇了大唐陷入停顿。眼前的西域诸国就像是一块大肥肉,他们触手可及,却不能吃,这对于自诩强大无敌的大食人来说就是一种羞辱。面对这等羞辱他们能忍耐多久?臣不敢揣测。”   大食实际上从此刻开始就一直在琢磨着是否该东进。   他们正在四处征伐,战无不胜,从未有谁能阻止他们的扩张。   但在东方他们却遭遇了一个强大的大唐。   他们进攻波斯,波斯亚兹德格尔德三世不敌,于是转向了大唐求援。   波斯灭亡,大食就触碰到了大唐的边缘,难道他们能忍住?   结果太宗皇帝并未答应派兵,在当时的情况下大唐不可能来一次远征……否则吐蕃、高丽、突厥等势力会非常乐意给从身后捅大唐几刀。   波斯终究挡不住大食铁骑,最终覆灭。   波斯灭亡,大唐彼时还在关注着周边,最大的敌人还是高丽和突厥,还有一个看似大唐女婿,实则依旧盯着大唐这块肥肉流口水的赞普。   波斯一下,前方就隔着一个吐火罗。只需击破吐火罗,大食就能直面大唐的安西都护府。   要不要开战?   大食人犹豫了数十年。   但此刻的态势已经变了。   “陛下,大唐如今扫灭了周边威胁,自然会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大唐的货物需要经过大食人的地盘运送到更远的地方去贩卖,这条路他们叫做丝绸之路。”   “大食人难道敢拦阻这条商道吗?”   李治大有为了商道开战的气势。   “臣担心的是,大食人会在忧心忡忡之下开战。”   一个庞然大物就蹲在大食庞大疆域的东边,而且这个庞然大物刚扫清了自己所有的对手,那无敌雄师正寂寞难耐……   大食人会担心大唐主动拿下吐火罗。   “吐火罗如今很不安。”   这是密谍传来的消息。   “突厥如今正在内乱之中,吐蕃精锐一战而没,大唐在安西再无敌手。吐火罗夹在大唐和大食之间,他们担心有一方会忍不住出手,而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吐火罗。”   吐火罗注定就是个悲剧,历史上被大食人打的满地找牙。   李治沉吟良久。   贾平安再下了烂药,“陛下,要不让卑路斯来介绍一番大食?”   李治看着他,“大食于卑路斯而言有灭国之恨,一分厉害会被说成十分,你当朕糊涂了吗?”   “臣不敢!”   贾平安大囧。   武媚冷哼一声,“我看你敢得很!”   李治给她个眼色。   武媚起身,“平安随我来。”   贾平安身体一震。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   “说说你对大食的看法,编造也可。”   “不敢。”   “不敢?”武媚回身,“连陛下都无法相信你的话,你可曾扪心自问是为何?”   “多半是因为……我太老实了些。”   无耻!   邵鹏都忍不住想喷他一把。   武媚冷哼一声,“说。”   阿姐果然是明察秋毫啊!   但最为老狐狸的却是李治这个幕后大老板,他知晓贾平安一番话七真三假,也懒得喝问,丢给皇后了事。   贾平安若是不服,更换皇后寝宫门梁的钱李治还是出得起的。   “阿姐,大食乃是当世扩张第一之国。”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大食的扩张速度谁都赶不上。从中亚到欧洲到非洲,他们无处不在。他们甚至还和法国佬来了一战,结果败了,就此停止了无休止的扩张。   “那又如何?”   武媚说道:“他们若是敢冲着大唐龇牙,大唐就能让他们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贾平安不觉得高仙芝当时率军远征,和大食人开战是一个仓促的决定。   大食当时在中亚一带囤积了大军,囤积大军想干啥?   高仙芝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可惜怛罗斯之战败北。但大唐军队的强悍却镇住了大食人,由此打消了东进的年头。   “阿姐,大食人能在波斯一带部署数十万大军。”   这个不是开玩笑。   “我以为不管如何,大唐不该把大食视为对手。”   武媚诧异,“你这话何意?”   在她看来,贾平安就该拼命撺掇朝中君臣敌视大食,并迫不及待的蛊惑出兵远征。   你们都误会了我啊!   贾平安苦笑道:“我以为,大食在等待试探大唐的时机,若是能轻取,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冲杀进来,直至灭了大唐。若是强大,他们会聪明的撤回自己的人马,从此不会再东窥。”   历史上怛罗斯之战后,大食再无东进的谋划,就是因为被大唐军队镇住了。   葛逻禄……那个和大食勾结的势力……   帝后商议着此事,而贾平安随即亲切接见了大唐波斯都护府都护卑路斯。   “见过尊敬的赵国公。”   卑路斯很兴奋,觉得这位大唐名帅的接见代表着大唐对大食态度的转变。   “大食如何?”   贾平安需要了解大食的实力。   “很强大。”   卑路斯说道:“他们强大的让人难以匹敌,波斯不是对手,吐火罗深深忌惮着大食,若非大唐就在身后,我相信吐火罗将会倒在大食人的马蹄之下。”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的军队很悍勇,恕我直言,比突厥人更为悍勇。”   “比之吐蕃人呢?”   “这个我不知。”   “他们在波斯有多少军队?”   “想来数十万应当是有的。”   卑路斯格外的老实。   最后他认真的道:“强大的大食和大唐之间就隔着一个吐火罗,我以为迟早必有一战。”   ……   求月票! 第1156章 落叶坠落   大食的事儿贾平安成功的给帝后种下了一个‘大食很强大,而且野心勃勃’的种子。   回到兵部后,他叫来了吴奎。   “葛逻禄部……罢了。”   贾平安突然失笑。   那些归顺的部族谁不是反复无常?   所谓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就是这个意思。   就像是此次西征的过程中弓月部和吐蕃勾结就是个例子。   对付草原敌人最好的法子还是火器。   在火炮的轰鸣声中,什么骑射无敌自然就成了一个笑话。   而且若是论骑兵,突厥骑兵只配给大唐骑兵牵马。   葛逻禄部定然不知晓自己才将逃过一劫,也不知晓贾师傅曾经想去他们的部族视察一番。   兵部尚书去视察……   贾平安突然问道:“你说……若是我去葛逻禄部巡查会如何?”   “国公……”吴奎觉得贾平安怕不是喝多了,“葛逻禄人定然会举族远遁。”   你上次去契丹和奚族巡查,结果把两个庞大的部族给巡查没了。   “无趣!”   贾平安觉得自己名声太响亮了也不是好事,许多事儿都没法谋划。   “国公有所不知,如今那些部族都说了,赵国公出使……灭族。”吴奎觉得贾平安以后怕是只能蹲在长安城,或是领兵出征。什么巡查还是算了吧,免得令异族震怖。   胡言乱语!   贾平安愤愤起身,“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回来了。”   吴奎默然。   出了值房,随行小吏问:“国公今日又不回来了?”   吴奎点头。   小吏叹道:“侍郎真是辛苦。”   吴奎木然道:“老夫唯有用老夫能做主来聊以**。”   贾平安不在兵部,两个侍郎互相牵制,但贾平安显然更为信任吴奎,对王璇没好感,所以吴奎占据上风。   想到了这个,吴奎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贾平安出了兵部,旋即去了新城那里。   “见过国公。”   贾平安笑吟吟的颔首,“黄淑啊!小鱼在前院。”   黄淑低着头,“嗯。”   天气热,新城在屋里看书消遣。   “小贾。”   美人抬头,那一抹娇羞看的真真的。   “天气热。”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坐在了新城的身边。   新城的脸微红,“正好想寻你有事。”   “啥事?”   贾平安看着她的手,白嫩的出奇。   白的发光的女子啊!   新城说道:“我前日和人聚会,有人说陛下如今病情缠绵,会不会让太子监国?我听了就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高祖皇帝和先帝时的悲剧重演?”   这事儿只能怪老李家的基因有问题。   “嗯。”新城忧心忡忡的道:“我这半年经常进宫,知晓皇帝的病情……很是艰难。他时常目不能视物,头疼欲裂,无法理事。一旦大怒或是大喜也容易发作……”   贾平安没作声。   新城看着他,“如今大多是皇后在执掌朝政,以前太子年少,没什么威望,所以人人无话可说。可太子此次却跟着你去了安西,一场大捷让外界对太子颇为信服……”   “可是有人建言让太子监国?”   新城点头,“昨日有人建言后,随即就被下狱……”   贾平安这两日在忙碌火炮的事儿,没关注这个。他苦笑,“阿姐不会那么干。”   这是在打皇帝和太子的脸,阿姐不至于。   新城说道:“那人被查出贪腐……弹劾他的御史便是杨德利。”   卧槽!   表兄?   贾平安笃定的道:“表兄不会为谁干这等事,哪怕是陛下。”   但他可以为了我而弹劾任何人。   新城叹息,“先前有人说了,说杨德利是听了你的吩咐,这才出面弹劾那人,目的就是想让皇后掌权。”   “你觉着我是那等人吗?”贾平安单手托腮,可耻的卖了个萌。   “皇后指使不了表兄,这一点陛下知晓。”   杨德利是连皇帝都敢弹劾的人,谁能指使他?   “可你能!”   新城看着他,“此事可大可小……”   小白花果然是为了我而忧心忡忡。   “新城。”   “嗯?”   贾平安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认真的道:“多谢了。”   新城心跳加快,强做镇定,“不必。”   “一定要谢的。”   贾平安靠近了些,“对了,今日天气颇为不错,适合赏月。”   新城冷着脸,“没有的事。”   “新城……”   “你……呜呜……”   黄淑刚回来,站在外面刚想进来,就见到了里面的一幕,旋即撇过脸去。   晚些贾平安被赶了出来。   “哎!明日我再来啊!”   室内,新城坐在那里,黄淑进来,见她嘴唇粉润,面色桃红,不禁呆了一瞬。   “公主,可要进宫?”   新城本就准备进宫,贾师傅的到来让她延缓了些时辰。   “进宫。”   新城一路进宫。   “皇帝今日如何?”   来迎他的王忠良说道:“陛下今日身体好了些。”   能出城去看火炮齐射,说明皇帝的身体确实是恢复了不少。   “头疼呢?”   “不时会犯。”   这个才让人头痛。   ……   “朕的头不时就会剧痛,一旦剧痛脑袋恍如被劈成了两段,疼痛难忍。”   李治唯有在这个亲妹妹的面前才会露出些疲惫之态。   “皇帝,杨德利弹劾之事我认为并非有人指使,”   李治讶然,“你以往不喜涉足朝中事,今日为何突然……”   新城说道:“外面有些话传的难听,说什么皇后要篡位,皇后要毒杀太子……”   李治莞尔,“那等话听听就罢了。至于杨德利弹劾之事……朕不认为皇后能指使杨德利。那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御史,连朕都无法管束。”   但他没说贾平安。   新城心中忐忑,担心小贾被猜忌,“先前正好遇到小贾,我就问了此事,他说这等事纯属是子虚乌有,若是真要支持皇后,在西征时他有许多法子让太子的名声不大好。”   这话实在,李治冷笑,“他倒是大喇喇的,跋扈!”   这等时候跋扈才好啊!   大喇喇更妙。   等新城走后,李治吩咐道:“既然是贪腐,那便处置了。”   “是。”   杨德利弹劾的证据确凿,但那名官员却还没被处置,堪称效率低下。   李治幽幽的道:“秦失其鹿……朕失了双目。”   新城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后,幽幽的道:“雉奴果然还是那样,越是城府深的他就越会猜忌此人。大喇喇的却无事。”   贾师傅还还不知晓小白花为他擦了屁股,他带着卑路斯去视察了一番大唐军队。   一场汇演下来,卑路斯激动万分。   “大唐需要时日来准备。”   贾平安目光锐利,“大唐此次西征耗费了无数钱粮,若是此刻再来一次西征,对手换成了更为强大的大食,朝中反对的力量会很大。”   卑路斯点头,“一且听国公的。”   呵呵!   你一切都听我的,从反击到大食退出波斯,随即你上位……这不是白嫖吗?   这年头想白嫖大唐需要勇气。   贾平安微微一笑,“你且在长安好生住着。”   大唐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那是自寻死路。   让大食集中精力去西边吧,使劲打。历史上他们打到了法兰克,最终败了。若是把东方的力量加强到西方去……胜负会如何?   贾平安表示很期待。   “国公。”   包东悄然出现。   “李义府的家人今日都在外面。”   “在外面干啥?”   “在卖官……”   李义府疯了,至少在包东的眼中这位宰相疯了。   他的儿子女婿,包括他自己都在疯狂敛财。   ……   “两千万钱呐!”   李义府叹息。   叹息完毕,秦沙进来,“相公,有人送了钱来……”   他目光复杂,就在李义府颔首时说道:“相公,此事太过招摇了。”   李义府微笑道:“这个算的了什么?老夫为陛下出生入死,难道陛下还不能容忍这点小事?无需担心,陛下还有对手。”   士族吗?   秦沙轻叹。   “相公……”   李义府低头看着文书。   秦沙突然跪下,“相公。”   “你这是作甚?起来!”   李义府皱眉。   秦沙抬头,“相公待我恩重如山,可如今相公身居险境而不自知。相公,再这般下去……陛下怕是会趁势出手!”   李义府干咳,“你且回家歇息一阵子,一月吧。”   这是处罚。   李义府此刻已经到了什么程度……秦沙不知道。   但贾平安知道。   历史上李义府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狂妄的没边了。   皇帝令他来,告诫他要管束家人,但李义府却狂妄的觉得皇帝离不开自己,于是竟然反问皇帝,更是失礼而去。   在他的眼中,朝中皇帝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若是处置了他,皇帝将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当士族等势力反扑时,皇帝将会焦头烂额。   这便是有恃无恐!   “那个蠢货!”   贾平安得知了许敬宗疯狂敛财的消息后,轻蔑一笑。   王勃却觉得许敬宗怕是失心疯了。   “先生,李义府难道不知疯狂敛财的后患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掩饰的能力。”   无数贪官被警告后依旧贪婪敛财,真是蠢?   不是蠢,只是利欲熏心罢了。至于被抓后痛苦流涕,这是狂妄被击破后的反应。   而百姓看着这些人贪腐的经历也颇为震惊,觉得这些人莫非是智商有问题?换了我早就收手了。   没有身临其境就无法体验到当事人的心态。   所谓旁观者清在许多时候是高估了自己。   不是每个人都能忍住那等诱惑。   ……   秦沙回到了家中。   母亲的丧事之后,家中寂寥了些,但从妻子到孩子都有些茫然的轻松。   “夫君为何看疏议?”   秦沙饭后在书房翻看律法。   “我只是看看。”   秦沙微笑。   他低头翻看着。   ——诸监临主司受财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不枉法者,一尺杖九十,二匹加一等,三十匹加役流。   收受贿赂而枉法者,一尺布就算要入刑,十五匹绞。不枉法者就轻了些。   只收钱不办事就能减轻处罚。   秦沙叹息着。   夜深,他依旧坐在那里,呆呆看着疏议。   直至凌晨。   “夫君。”   “来了。”   秦沙微笑着出来。   早饭很简单,孩子们吃的却很快活。   “都要好生读书。”   秦沙为最小的儿子抹去嘴角的汤汁,笑道:“要记得做男儿,恩怨分明。”   “是。”   孩子拖着声音回应,随即几个孩子挤眉弄眼的。   秦沙含笑看着,对妻子说道:“家中可需采买些什么?”   杨氏摇头,“就是买些吃的。”   秦沙拿出了一份文书,“这个你收好。”   杨氏接过一看,惊讶的道:“夫君你竟然在东西市存了不少钱?”   秦沙说道:“一直没想起来,昨夜总觉得忘记了什么,翻箱倒柜一夜,这才找到了这个。我晚些把这份文书放到舅兄那里去,且等何时没钱花用了你再去拿了来。”   杨氏笑道:“夫君倒是相信大兄。”   她的兄长憨实,最是稳靠的一个。   “我去了。”   秦沙走到她的身前,柔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若是有来世,我定然会做牛做马回报你。”   杨氏羞涩的低下头,“夫君说这个作甚?若是有来世,奴还是愿意嫁给夫君。”   “好!”   秦沙轻轻摸摸她的脸,又进去看了孩子们。   “都要好生读书!”   “好!”   孩子们高声应了。   秦沙笑吟吟的出了家门,回身看了一眼,“我走了。”   “夫君慢行。”   秦沙先去寻了舅兄,把文书交给了他。   “若是无事,舅兄也去家中坐坐。”   随后他来到了大明宫,熟门熟路的和守门的军士聊了几句。   李义府来的晚了些,眼袋很大,看来昨夜也没睡好。   “相公。”   秦沙进来,“相公没睡好?我去泡了茶来。”   他并未按照李义府的要求在家歇息一月,但李义府最近为了敛财神魂颠倒,也没在意此事。   茶水来了。   秦沙坐下,缓缓说道:“相公这些年的经历堪称是波澜壮阔……”   李义府惬意的喝了一口茶。   “相公的本事自然是一时之选,可相公的权势却来自于陛下。”   秦沙不管李义府面色不渝,继续说道:“权势可以给,也可以收。士族是很厉害,可贾平安弄了新学的学堂,如今到处都是。   士族所谓的经学传家如今也无法引以为傲,他们还有什么?还有聚集在一起的庞大势力,但他们的根基是田地人口……”   “嗯!”   李义府冷哼一声。   秦沙抬头,微笑道:“陛下不会和士族彻底翻脸,他只会一步步的削弱士族……相公,如此你再不是陛下急需之人……相公危险了。”   “秦沙!”   李义府勃然大怒!   秦沙起身,低声道:“相公保重。”   李义府还没反应过来,秦沙劈手把茶杯仍在他的身上。   “无礼!”   李义府浑身茶水和茶叶,狼狈之极。   秦沙突然提高了嗓门,几乎是嘶喊,“相公,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收了那些官员的钱财,相公饶我……相公,求相公饶我……”   李义府一怔。   “相公你却忘记了我多年的帮衬,不肯饶我,如此咱们便同归于尽!”   秦沙大声喊道。一下掀翻了案几。   官吏们都闻声冲了出来。   有人喊道:“保护相公!”   官吏们蜂拥而来。   秦沙冲出了值房,转身就跑。   “抓住他!”   李义府执掌吏部,谁不想拍他的马屁,于是众人狂追不舍。   秦沙四处奔逃,最终被围在了一处小院里。   他爬上了屋顶,李义府带着官吏们围了过来。   “李义府,我多年来为你苦心谋划,可如今我不过是收了些钱财罢了,你竟然不依不饶,想置我于死地……”   李义府抬头看着他,“你下来!”   秦沙摇头,“下来定然会被你抓去报官,随后贪腐之罪名一下,流放三千里……不,弄不好就会被绞杀……李义府……”   秦沙呜咽看了某个方向一眼。   李义府心中巨震,“你下来!”   秦沙轻声道:“阿娘,我来了。”   一片落叶从高空落下,缓缓坠落地面。   呯!   ……   户部出事了。   “陛下,李相的幕僚秦沙贪腐被发现,想刺杀李相,失败后逃了出来,被众人围堵,最后爬上屋顶坠落,头部触地而死。”   李治楞了一下。   这时沈丘来了。   “陛下,百骑有些发现……”   ……   李义府坐在值房里,默默看着那只茶杯。   “你这是何苦?”   他别过脸去,眼中多了泪水。   “你的劝谏老夫听到了,可老夫如今身不由己。你这般苦心孤诣只想为老夫顶罪,你想让老夫把那些罪名都丢在你的头上,可老夫如何能……”   他低下头,“你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请示。   “相公,秦沙这等可要抄没其家?”   这是李义府的幕僚,自然该他来处置……没人愿意为了此事和李义府硬顶。   李义府摇头,“罪不及家人,另外……令人送十万钱去秦家,悄然送去,不可被人发现。”   随从愕然,“是。”   ……   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这是想为李义府顶罪吧……但我怎地觉着此人还想告诫李义府?”   包东赞道:“国公恍若亲见。”   “秦沙的母亲多年的痼疾,为了给母亲治病……”   贾平安听了包东的介绍,叹道:“孝子忠臣,可惜忠的却是李义府。”   他吩咐道:“转告沈丘,若是有抄没其家的吩咐,还请手下留情。”   等包东走后,贾平安又吩咐道:“小鱼去秦家看看,送些钱吧。另外,若是他的孩子有大些的,问问可愿去读书……别选长子。”   ……   “陛下,李义府令人送了十万钱去秦家。”   皇帝默然。   “赵国公……赵国公令人来传话,说若是抄没秦家,还请手下留情。”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继续说道:“赵国公还令人送了些钱去秦家,准备把秦沙的次子收入算学……”   皇帝默然。   ……   晚安! 第1157章 我能超越先生   “阿耶!”   大清早贾平安就不得安宁。   “何事?”   兜兜跑进书房,“阿耶我带着二郎出去玩耍。”   老二啊!   贾平安点头,“别让二郎被人欺负了。”   “知道了,知道了。”   兜兜急匆匆的跑了。   我怎么像是一个唠叨的老父亲?   贾平安不禁失笑。   人都会老,但他还年轻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去喊道:“三郎呢!”   兜兜回身,“三郎说他不去。”   古怪的小子!   贾平安无语。   “阿姐我不想出去。”   贾洪很是愁眉苦脸的。   兜兜蛊惑道:“我给你买好吃的。”   “我不想吃。”   “外面有好大的猴子。”   “真的?”   “真的。”   “那我们赶紧去。”   兜兜上了马车,突然就叹气。   “二郎,你太好骗了。”   ……   李贤开府了。   开府之后多了自主性,代表着成人了。   李贤邀请了一些人来饮酒庆贺,其中就有王勃。   “听闻你才华横溢,可愿来我这里为官?”   王府有编制,目前还没填满,李贤想寻些有才有名的人。   王勃本就对自己被邀请来有些诧异,闻言顿时就明白了。   他看看众人,说道:“多谢大王厚爱,只是我如今依旧在读书……”   我还是个学生啊!   李贤微微颔首,端着酒杯转向另一处。   换了别人哪会拒绝,所以在场的都知晓,王勃这是不想为沛王效力。   “此人是赵国公的学生。”   “沛王和赵国公有些龃龉。”   “难怪!”   王勃也颇为懵逼,晚些吃完庆贺酒宴就去寻了贾平安。   “别想太多,你有才名,仅此而已。”   招揽名士……   贾平安想到了魏王李泰。   李承乾为太子时,魏王李泰大动作不断,王府中招揽了许多大才,气势如虹啊!   李贤如今东施效颦也还行,但把王勃也请了去,这里面的味道就有些值得揣摩了。   “想对外暗示和我的关系没问题?”   ……   “时至今日,我有些后悔了当初的冲动。”   喝了些酒的李贤脸色微红,目光炯炯。   坐在对面的男子说道:“皇后对赵国公很是信重,宛如亲姐弟一般。西征之后,他威名赫赫,却依旧如故,不见跋扈,这便是知晓分寸。   大王看看那些臣子……从尉迟恭等人开始,但凡跋扈的有几人能善终?贾平安此人以懒惰闻名,不留恋富贵权势……云淡风轻如方外人,这才是长久之道。大王当初却莽撞了。”   李贤嗤笑一声,“当初我看不惯他与太子交好,以为他谄媚……”   男子叹息,知晓这是托词……贾平安乃是太子的先生,他用得着谄媚太子?沛王这般为自己过去的错误寻找借口,而不是坦然承认,可见心胸狭隘。   “王勃不肯来我这里就职,这多半是贾平安往日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所致。”   男子苦笑,“大王……”   罢了!   他能说什么?   难道还能说……大王,你只是一个皇子,贾平安身为皇后的阿弟,太子的先生,大唐名帅,他有必要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吗?   不值当。   男子走出了房间。   沛王虽说有些缺点,但才华却毋庸置疑。   这样的皇子若是得以施展才华的机会……   但太子在。   太子在,皇子施展才华就会让人联想到魏王李泰。   ……   贾平安压根没在意李贤,只是想到了王勃历史上就是今年进了沛王府做修撰,两年后一篇《檄英王鸡》的文章从此拉开了渡劫的序幕。   还好还好!   贾平安心情大好,卷起钓具去了城外钓鱼。   “我出门了啊!”   他拿着钓具冲着两个婆娘喊了一嗓子。   “哦!”   “哦!”   卫无双在看账簿,头也不抬。   苏荷在研究什么点心方子,同样如此。   换做是……不说早,就算是五年前,但凡贾平安拎着钓具出来,两个婆娘都会有一番话。   哎!   老夫老妻了啊!   老夫老妻之后,就和家人一般,随后你干啥,我干啥都心中有数。   就在贾平安去钓鱼的时候,帝后在一起商议宫中的事儿。   “六郎开府,回头七郎也差不多了。”   作为父母,看着孩子们一一长大然后离开自己,那种心态很难用语言来表达。   “终有这么一日,何须伤感。”   李治想到了自己当年的事儿,“那时候朕最想的便是出宫就藩。”   那时候他的封号是晋王,去了封地好歹能自由自在。   “可就藩日子也不好过。”武媚说道:“看看滕王,原先在滕州就闹得一塌糊涂。”   人渣藤的那点小动作瞒不过帝后,只是他愿意自污,那就看着罢了。   “六郎聪慧。”李治说道:“这等才华可为宰相,可皇子却不能为重臣。”   这不是开国时期,皇子能执掌大权。   “陛下。”   沈丘来了。   “李义府和术士密议。”   李治淡淡的道:“野狗该回笼了。”   ……   李义府这阵子有些神不守舍的,贾平安好不容易上朝一次,见他目光茫然,就有些好奇的问道:“窦公可知晓为何?”   窦德玄冷笑道:“贪婪无度。”   明白了,还在琢磨怎么弄钱呢!   武媚在上面看到他和窦德玄嘀咕,就说道:“倭国银山每年都有一批银子送来,终有用完的一日,此后当如何?窦卿……”   窦德玄看了贾师傅一眼,“皇后,臣以为银币如今深入人心,若是骤然断了会引发许多麻烦……譬如说百姓对布匹的不信任……所以臣以为应当再去寻找金银铜矿。”   这是最中肯的建议。   武媚看了贾平安一眼,“何处有金银铜?”   贾·探矿人·平安说道:“皇后,工部的人已经去了辽东,据闻在那边初步发现了铁矿与铜矿,不过金银矿却只是零星。”   武媚说道:“铁矿与铜矿也是大唐急需,不过辽东却太远了些……”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我就在等着这个!   贾平安说道:“皇后,高丽三国覆灭,契丹奚族迁徙去了西南,辽东如今就剩下了些大唐移民,臣以为当加大对辽东的移民,让一座座以大唐人为主的城池在辽东拔地而起,随后开挖矿脉,就地冶炼……”   后来的辽东可是重工业基地啊!   那边有顶级的铜矿,再往北边去还有更大的铜矿……   当大批矿山被发现后,各种金属会更加便宜,应用的更加广泛,随后无需你去做什么,该发生的变革还是会发生。   整个社会联手推动生产力的发展,这就是生产革命……而最先开始的便是工业革命。   而最大的推手就是工坊和商业!   窦德玄果断站队,“皇后,若是辽东能成为大唐的矿产宝地,只需五十载那里就能繁茂起来……商人们络绎不绝前去,百姓听闻那里能挣钱也会甘愿迁徙……”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所谓淘金客。   用发现金矿的消息吸引了无数移民,随后一个荒凉的地方竟然渐渐繁华了起来。   这就是以利诱之。   散朝后,贾平安去了算学。   晚些窦德玄也得了通报。   “算学准备放出一批能提高各种货物产出速度的东西。”   “和老夫有何关系?”   窦德玄一脸不解。   “赵国公说,此次属于拍卖,拍卖得的钱会交给户部……”   “小贾是个好人!”   窦德玄心中一个激动,“把老夫最近得的那幅字画送去……就当是户部给的本钱。”   贾平安得了这幅字画,心安理得的收藏了起来。   户部有屁的本钱!   “告诉长安那些豪商,以及那些工坊的主人,明日在算学有些宝贝发卖,若是有兴趣的可去看看。”   长安城中旋即就多了许多议论。   “能让咱们出产更快的东西?那不是宝贝吗?算学里如何会有?”   “但这话是赵国公所说……”   “那咱们先信一次。”   ……   “算学这是何意?”   王宽有些纳闷,看了郭昕一眼。   郭昕在打盹。   哎!   王宽看向了三剑客。   如今的三剑客早已不见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和矜持,看着憔悴了许多。   卢顺义说道:“所谓的宝贝,莫非是贾平安私人的?”   就这?   王宽心中失望,“明日且去看看。”   卢顺义三人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去看什么?   看打脸?   卢顺义去寻了二兄。   “宝贝就宝贝吧。”卢顺载没在意这等事儿,“这是算学之事……老夫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做事以自己为主,淡定。”   ……   第二日,贾平安早早来到了算学。   “见过先生。”   “见过先生。”   师生们许久未曾见到他来过算学,不禁欢喜不已。   贾平安笑吟吟的和众人打招呼,韩玮迎过来,“都已经准备好了。”   拍卖会场就设置在校场上。   “先生。”赵岩急匆匆的来了,“学生都无心上课,说是想听听先生的教诲。”   “我教诲什么?”   贾平安苦笑道:“我最是懒散的一个人,许久未曾来此……罢了。”   众人都知晓他这是避嫌。   算学和贾平安的距离越远,发展就会越好。   贾平安被簇拥着到了学堂里,第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贾昱。   他看了赵岩一眼,赵岩低声道:“是他们安排的。”   学生们目光炽热,若非有纪律在,此刻定然会鼓噪起来。   贾平安走上了讲台,看着这些学生,说道:“看着你等,我此刻想到的却是数十年后。”   这个开头很吸引人。   “你们此刻在学堂里刻苦用功,我等在朝堂为大唐刻苦奋斗,数十年后,你们将会取代我们。大唐的国祚将会因为你们而熠熠生辉,持久绵长……”   “我时常在想,一个王朝的根基何在?有人说是帝王,有人说是臣子,有人说是百姓……可在我看来,王朝的根基在于未来,而握着未来的便是你们!”   看着那些学生们目露异彩,兴奋不已,韩玮低声道:“先生说话的本事依旧无人能敌。”   赵岩轻声道:“这不是假话,先生一直说大唐的未来在于年轻人。”   “我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那样会显得我更年轻。人会衰老,所以未来在于年轻人。学识会衰老,所以未来在于更年轻的学问……”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算学尊重先生是规矩。我们尊重先生什么?我们尊重先生的教导,我们尊重先生对学生如父母般的慈爱,这是尊重。但我们应当更尊重学识。”   贾平安说道:“什么最大?学问最大。我希望你们能一代更比一代强。我听闻有人说算学到此尽矣!还有什么……格物目前的学问值得研究一千年,这等心态错了,大错特错!”   师生们都有些诧异。   不该是要维护权威吗?   “这里我必须要提及儒学。”贾平安顺口提到了老对手,众人不禁会心一笑。   王宽来了,厚颜站在门外。   后面还有一些助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千年前先贤创立了儒学,按理有着千年的发展,儒学应当越来越生机勃勃才对,应当越发的宽广才对,可我看到的却是一群在儒学这个大锅里捞食物的人,这些人被称为大儒……”   “贾平安!”   有人想喝骂,王宽回头,“滚!”   这人指着贾平安,“祭酒,他在羞辱我等。”   王宽的眼珠子发红,“滚!”   贾平安没关注这里的骚动,继续说道:“是什么导致了儒学千年来不断退步?”   他竟然用了退步这个词。   韩玮低下头,觉得今日儒学诸人会吐血。   “是不思进取!”   贾平安拍拍桌子,目光炯炯,“是因循守旧,而这一切从何而来?从独尊儒术而来。”   他必须要表达自己对于学术的看法,以此来表达算学对外界的态度。摒弃暧昧,清晰表达。   “独尊儒术之后,儒学再无对手,如此谁还会苦心孤诣去推进儒学的发展?那些人的地位从何而来?从先贤而来。”   贾平安拱手,以示对先贤的尊重,“儒学的先贤便是孔孟等人,为了稳固儒学的地位,他们必须把孔孟等人供奉起来,把他们的学问供奉起来,谁敢质疑就是大逆不道……为何大逆不道?因为你质疑了他们的学问,就是在动摇他们的饭碗!”   韩玮目露异彩,“先生此言……大妙,让我恍然大悟!”   “他们的饭碗是什么?”贾平安说道:“便是那些神像。从孔孟开始的一尊尊神像,儒学便包裹着这些神像,一旦谁触动了儒学的根基,他们便会看到儒学下面的浅薄……”   “放肆!”   又一个人发出怒吼,随即被驱逐。   “这个世间有多大?这个世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奥秘?这些奥秘中可有能让人飞天,能让人遁地,能让人深入海底,能让人和千里之外的人通话的可能?”   一群人懵逼了。   “先生这个……有些夸大了吧。”   韩玮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贾平安说道:“儒学发展千年却变成了固守自封,墨守成规,人人都自发维护孔孟的学问,谁敢越雷池一步便是大逆不道……”   “饭碗!”韩玮赞道:“先生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让人如醍醐灌顶。原来儒学千年来发展停滞的缘故便是一群所谓的大儒在维护他们的饭碗。”   “把先贤的观点和先贤的话作为学问来探究行不行?行!”贾平安觉得自己在捅马蜂窝,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但把先贤的话作为一个王朝的显学行不行?不行!”贾平安斩钉截铁的道:“时移世易,而儒学却做不到与时俱进,更做不到海纳百川,所以这门学问注定将会没落。”   “他们鄙夷商人,鄙夷工匠,只知晓读圣贤书,读了何用?你去问他们,他们会说微言大义,会说能让人明事理,能让人……可这些对国祚何益?”   贾平安举起讲台上的一本书,“大唐需要的是什么?是扎扎实实能促进大唐发展的学问。什么能促进大唐发展?”   “新学!”   一群学生在狂吼。   这些少年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是一次对儒学的彻底批判。   贾平安压压手,“该不该研究如何做人?我认为应当。所以算学中依旧有儒学这门功课,但也仅仅是一门功课。道德的规范有赖于律法和村规民俗,有赖于一代接着一代人的垂范……而无需去皓首穷经。”   一个国家的人都在疯狂琢磨儒学,后世人估摸着也会有些胆战心惊,心想做人有那么复杂吗?   该让哲学家去研究的学问却要全民普及,全民研究,这是何意?   宋代大儒朱熹说过:圣贤千言万言,只是教人做人而已。   在许多大儒的眼中,把人做好了,其它的都无关紧要。你要问如何打造更为锋锐的兵器,如何让农田增收……他们会鄙夷的看着你……   这些自然有卑贱的工匠和农人去做,和我等君子有何关系?我等君子琢磨好如何做人就好。   古希腊出了无数哲学家,可有用?   “我说过,这个世间是个丛林,无数野兽在盯着大唐,想从我们的身上撕咬血肉来强大自身。前晋时就是如此。”   贾平安认真的道:“要想脱离这等厄运,唯一的法子就是强大自身。从格物去强大,从教导百姓如何做人去强大……这些都缺一不可,但万万不可的是什么?”   他指指虚空,“故步自封!因循守旧。今日我想告诉你等最后的话是……从进了学堂的第一日开始,新学的学生就该抱着这么一个念头……”   他认真的道:“我能超越先生!”   他指着自己,“我希望十年后,二十年后,乃至于数百年后,无数后人在新学的基础上源源不断的发展出无数学科,无数新学问。”   韩玮忍不住问道:“到了那时,新学就不保了。”   贾平安看着他,微笑道:“新学为何而存在?”   韩玮下意识的道:“强盛大唐。”   “新学只是工具,而非是主人。若是喧宾夺主,儒学第二就会是新学的未来标签!新学迟早也会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所以我想告诫你等,以后但凡有谁以新学子弟为名,以师生为名,甚至以同期科举考试为名……以各等名义抱团,此等人当人人喊打!”   明清时儒学的发展堪称是登峰造极,无数读书人就是通过这些关系连成一片,分食王朝。   贾平安颔首,随即出去。   王宽喃喃的道:“只要能强盛大唐,他不在乎新学是否还能存在……”   ……   求月票! 第1158章 声音很稳定   “……赵国公说希望十年后,乃至于数百年后,后人能超越新学,超越他。”   “他说若是有人以新学子弟,以师生,以科举同科考生等名头抱团,当人人喊打。”   “他说所有新学的学生进入学堂的第一日就该有个念头,我定然能超过先生。”   武后叹息,“平安这是彻底割舍了自己和算学的关系。”   李治摇头,“你却目光短了些。”   武后淡淡一笑。   王忠良不禁脊背发寒,觉得皇帝这话不妥当。   晚些的茶叶是不是再细小一些?   李治说道:“他这是在鼓励学生超越自己,鼓励学生超越新学,但一切都是在新学的基础之上。他便是奠基者。百年后,数百年后,人们会记得这位新学的奠基者,而却会忘记了朕。”   武媚说道:“学问永存,而帝王只是一任。”   “对。”   李治不禁莞尔,“若是故步自封,若是以新学为名争夺利益,那便是儒学第二。这个话朕深有感触。你看看儒学,多年来还是那一套,说来说去能有何改变?朕也曾审视儒学的发展,却发现儒学无法发展。”   武媚说道:“儒学以孔孟为尊,恨不能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视为圭臬,在此之上儒学便只能在一个筐子里发展,渐渐就成了坐井观天的蛙。”   “他们必须要维护孔孟,否则所谓的独尊儒术的合法性就会受到质疑。”李治下了论断,“这样的儒学先天就有问题,狭隘了!”   武媚点头,“但我更赞赏平安所说的……儒学不可或缺。新学是能促使大唐进步,可若是只顾着进步,忘却了修德……人人皆以利益为重,人与人相见谈论的皆是如何发财,皆是如何升官发财,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继而道德沦丧。到了那时,再多的进步有何益?”   李治问道:“他今日去算学作甚?”   沈丘说道:“赵国公和户部商议了一番,说是今日要在算学拍卖什么能促进产出的东西,那些钱财将会进入户部。”   ……   一群商人和工坊主道了算学。   “这里可是最顶尖的学堂,老夫进了此处,只觉着浑身轻飘飘的,若是能常驻这里,说不得能成仙。”   “老夫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惊扰了那些学问。”   敬畏学问,这是华夏的传统。   他们被引到了校场上。   所有人都站着,贾平安也是如此。   “今日请了你等来,是有件事。”   贾平安指指边上的一堆东西,“算学发展至今,内部也有些研究。这些研究成果如何用,算学内部也有些纷争。但我想东西出来了就该用,而不是敝帚自珍。如此,今日就弄一个拍卖会,价高者得。”   众人一怔。   有人问道:“敢问国公,是何物?”   能让贾平安出面的必须是宝贝,必须得大价钱。   贾平安指着一个东西,“我就不说了,让他们来说。”   一个先生过去,坐下后,开始操作。   他摇动着一个大轮子,那些锭子随即跟着转动。   “数十个锭子?”   有商人惊呼,“这……这岂不是一人能当数十人用?”   我滴神啊!   生产成本来自于哪里?   原材料,机器,人工,往往人工占据了很大的一个比例。   一人当做数十人用……   “老夫要了。”   商人举手,兴奋的面色通红。   这可是神器啊!   “老夫要了!”   一个个商人高举右手。   “竞价。”贾平安笑的就像是后世的资本家。   他补充道:“今日拍卖的宝贝每一批都以十家为限,出价最高的十个商家入选,随后用这十人的出价平均,最后得出中标价。”   童叟无欺啊!   “使用权十年!”   资本的本质是垄断,因为垄断才能利益最大化。所以贾平安一个使用权十年出手,那些商人如丧考妣。   人性本恶,资本也是如此。   “老夫出一万钱!”   一万钱打发叫花子呢!   商人和人在一起嘀咕……   “先生,他们想联手压价。”   韩玮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了。   “看着。”   贾平安从容的道。   一个商人举起手,“五万钱!”   甘妮娘!   商人们纷纷回头,想看看是谁破坏了大伙儿的默契。   “是……这不是茶坊的掌柜吗?”   “是赵国公的人。”   一群商人傻眼了。   要不要?   不要贾平安就将会垄断这个宝贝,从此布商们就准备破产吧。   “五万五千钱。”   又有人出价了。   是徐小鱼。   无耻!   户部来观战的官员脸颊抽搐,觉得自家尚书论无耻远远比不上赵国公。   这摆明了就是要抬价,至于抬到什么地步,自然是要抬到让赵国公满意的程度。   随即价格开始攀升。   “四十万钱!”   这是第一名的价格。   后面的按理可以低一些,但贾平安的人依旧在拱火。   有人阴测测的道:“在此十年中谁若是敢仿造……朝中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一下彻底打断了那些想着混进来的美梦。   价格再度提升。   贾平安回身,“这些钱财不能留给算学,可知为何?”   韩玮说道:“莫非是担心有人贪腐?”   这么一笔巨款啊!   “不。”贾平安摇头,“学堂是学堂,商人是商人。这些钱将会进入户部,专款专用,就用于大唐教育。若是让这笔钱进了算学,你等对商人的态度就会大变。学堂和商人勾结在一起……除非那些学生不从政,否则这并非好事。记住了,资本不能干涉朝堂。”   ……   发达了。   窦德玄听闻拍卖的战绩后,差点一头栽倒。   “相公,相公……”   窦德玄哆嗦着,“多少?”   “五千多万钱。”   窦德玄脑袋一偏,晕了。   “来人呐!”   ……   “五千多万钱?”   卢顺珪都瞪大了眼睛。   “是。”随从说道:“国子监的王宽面色惨白。”   “国子监在教人如何做人,新学却在教人如何挣钱?”   王舜冷笑。   “贾平安说这只是牛刀小试,不在于钱财多少,要紧的是这些宝贝都能提升大唐的国力……”   “大言不惭。”崔晨淡淡的道:“什么宝贝能冠以提升大唐国力之名?”   随从说道:“咱们的商人也有去的,也跟着出价,说是一个什么机器,竟然能让一人顶数十人用。”   崔晨:“……”   卢顺珪讶然,“竟然如此?若是如此,一人能当数十人用,十人百人呢?一人用于此,其他数十人就能用于别处……弄的是什么?”   随从说道:“布匹。”   卢顺珪捂额,“我等家族都有布匹生意,这一下有人要诅咒小贾了。”   崔晨面色剧变,“这……咱们的人可曾弄到了名额?”   随从说道:“那些商人疯狂竞价,咱们的人就弄到了一个名额。”   “一个就好。”崔晨笑道:“一个拿来,随即就能变成数十个,数百个……”   仿造就是了,至于你说什么知识产权,这个时代哪有这个说法?   随从苦笑,“贾平安说了,十年为期,而且谁拿到了使用权就是谁的,但凡别人敢仿造,一律追查。户部窦德玄见到那么多钱都要疯了,发誓谁敢仿造就弄死谁,哪怕是皇子都不成。”   崔晨木然。   卢顺珪不禁笑了起来。   “士族靠的是什么?原先说是经学,如今呢?如今经学不管用了,可士族还有田地人口,还有各等产出。”   现在布匹产业遭遇了沉重打击。   王舜面色难看,“老夫要赶紧去信家族。”   崔晨也急匆匆的走了。   剩下一个卢顺珪自斟自饮。   “蝇营狗苟只为自家,这样的士族,老夫看早些没了更好!”   ……   “银币革新时,士族之所以反弹了一番就接受了,就是因为他们自身能产出巨量的布匹。这些布匹都是财富。可如今新机器一弄出来,布匹的价值就会直线下降……士族的实力也会随之下降。”   这是一次漂亮的突袭战,打的士族毫无还手之力。   “高科技出手,这是降维打击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   窦德玄依旧还沉浸在发财的欢喜中。   教育每年都要花费不少钱,这一笔钱虽说是专款专用,可户部因此就能少些开支,一进一出,财政也会从容许多。   “打击!打击!哈哈哈哈!”   窦德玄随手把一幅字画递过去。   “竟然是先帝的字?”   贾平安说道:“窦公,这个太珍贵了吧?”   “不要拿来!”   窦德玄伸手,贾平安卷起这幅字,正色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他卷带着这幅字溜了。   刚出了皇臣,新城府上的人竟然在等候。   “公主请国公去一趟。”   ……   小白花看着颇为忧郁。   “皇帝和皇后好像有些不妥当。”   “不妥当就不妥当吧。”   那两口子历史上交锋不断,也没见出什么大事。   “小贾,皇帝的病情若是一直不好,谁来监国?”   新城担心的是这个,“皇后还是太子?若是皇后,太子就会被削弱。若是太子,这置皇后于何地?皇后监国良久,可能蛰伏?”   这就是目前皇室内部最大的矛盾。   “此事且看。”   贾平安握住她的手,新城羞答答的低下头,“小贾……”   “今日天气不错啊!”   贾平安说道:“喝点酒?”   随即酒菜送上来。   酒是美酒。   “这酒如何?”   新城问道。   “我醉了。”   “小贾你的酒量竟然这般不堪吗?”   新城举杯笑。   贾平安看着她,“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白嫩的发光的俏脸上马上起了红晕。   新城别过脸去,“我要午睡了。”   这是逐客令。   贾平安说道:“我也有些困了。”   “有客房。”   新城起身进去。   贾平安看了黄淑一眼。   灯泡太大了。   黄淑说道:“国公,客房在前面。”   “我知道。”   黄淑赶紧出去。   贾平安缓缓喝着茶水。   今日的拍卖只是一个引子,其一把他对算学和儒学的态度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表个态。   儒学不是新学的对手,但新学当海纳百川,不可学儒学的故步自封,为了恰饭而恰饭。   这是他的态度。   其次就是用拍卖给了外界对于新学的疑虑一次回答。   数千万钱的拍卖收益,这只是钱财,更要紧的是这些发明能推动大唐发展。   新学能推进大唐发展,儒学能推动什么?   推动一群人恰饭。   贾平安不敢去想明清把儒学奉为圭臬的那一幕。   他在等着那些人的反应,甚至是反扑。   但至今未到。   他放下茶杯,想到了皇室的问题。   毫无疑问,皇帝的状态不足以让他频频露面,那么必须有个人作为他的代表主持朝政。   目前两个人选,一个皇后,一个太子。   皇后的优势是经验丰富,已经代替他监国很长时间了。   而太子的优势来自于正统。   皇帝不能履行职务时,第一候补人选就是太子。   但太子的劣势在于年少。   “暂时不管。”   皇帝不动声色,群臣也无话可说。   贾平安起身过去。   新城躺在床榻上,耳边听到了贾平安喃喃自语什么暂时不管。   接着是起身出去的脚步声。   小贾要出去了。   新城松了一口气。   吱呀!   轻微的关门声传来。   新城起身解衣。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谁?”   新城的声音在打颤。   脚步声越来越近。   新城躺下,慌乱中竟然拉上薄被盖住了身体和脸。   脚步声到了床榻边上。   “我有些困了。”   贾平安打个哈欠,随即躺了上去。   “小贾,你……你不可动。”   “我不动,我就睡觉。”   黄淑到了门外,作为新城的身边人,她必须要保证自己能随叫随到……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小贾……”   “天气甚好。”   “是啊!要不……我们出门去踏春吧。”   “已经初夏了新城,我看你有些糊涂了,我摸摸可是发热了?”   “小贾,你的手……”   黄淑羞红了脸。   室内的声音渐渐稳定,稳定了许久……   黄淑的腿都软了。   面红耳赤。   她想远离,却又担心新城会召唤,一时间纠结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突然传来了新城的声音。   “快走!”   公主召唤了啊!   扶着墙的黄淑刚想进去。   “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   贾平安正色道:“你方才说……”   “快走快走!”   新城羞红了脸,猛地坐起来去拽他。   她突然发现上半身很凉快,再看看贾平安的目光,惊呼一声缩回了薄被里。   “小贾……”   “……”   声音依旧很稳定……   ……   良久,贾平安出来了。   黄淑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午饭吃什么?”   黄淑说道:“公主还未交代。”   “那就让厨房弄丰盛些。”   “是。”   贾平安进去。   薄被下是一具玲珑的身躯,贾平安知晓那身躯白嫩的发光。   “新城。”   被子下的人一动不动。   贾平安坐在床榻边,知晓新城面皮薄,此刻定然是羞赧难当。   “你可喜欢孩子?”   新城对孩子的喜欢几乎不加掩饰,看到孩子那双秀眸中就多了羡慕。   新城没吭声。   “你若是生一个如何?”   被子下动了一下。   贾平安轻轻按住了她的手,“生个孩子,看着他成长……”   “嗯!”   被子下面应了一声。   “你以后不是一个人。”   贾平安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一段解说词,你不是一个人……   但他不能说我以后照顾你。   新城看似小白花,可独立能力超强。   “起床吃饭。”   “不!”   二人一阵搏斗,最终贾平安把她连同被子抱在了怀里。   新城脸蛋灼红,眸色迷离。   “小贾……”   “说。”   贾平安笑着亲了她一下。   新城揽着他的脖颈说道:“万万不可让高阳知晓……”   呃!   高阳知晓了会如何?   这个时代的规则下,高阳知晓了只会当做寻常。   “又何妨?”   贾平安觉得她想多了。   新城羞不可抑,“不能说!”   “行吧。”   酒菜进来了。   黄淑目不斜视。   等贾平安走后,新城沐浴歇息。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   烛光摇曳中,黄淑带着人进来。   新城慵懒起身,灯火下看着多了几分令人说不出的韵味。   女人味!   黄淑赞道:“公主好颜色。”   新城摸摸脸蛋。   用了晚饭后,黄淑说了些事,最后说道:“公主,若是有了孩子当如何?”   这等事未雨绸缪比较好,若是事到临头再去筹谋,就怕闹出大事来。   皇帝的姐妹都给贾平安生了孩子……   这个消息一旦爆出去,保证青史留名。   新城低头看看平坦的小腹,再伸手摸摸,有些憧憬的道:“若是我能生个孩子……”   她想到了许多,“太平那般最是可爱,若是男娃也好,把他教导养大,等他大了再给他寻个娘子,看着他和娘子相亲相爱……”   新城仿佛看到了那一幕,眼中不禁多了光彩。   “公主,得有个理由。”   黄淑都想跳脚了。   “宗室孤儿。”   新城毫不犹豫的想到了这个。   黄淑想死,“公主,这个借口高阳公主用过了。”   新城一怔,“是啊!那要不……就说是我收养的?可若是如此,孩子长大了可会觉着疏离?要不我私下告诉他……或是我直接告诉皇帝……”   烛光照在了那张嫩脸上,照着那些兴奋,以及些许忐忑……   ……   晚安! 第1159章 走狗烹   “老夫为陛下效力多年,为此臭名昭著,不是老夫不肯回头,许多事让老夫无法回头。”   同样的夜里,李义府在家喝酒。   几个儿子都在,女婿柳元贞也在。   “丈人,陛下如今依旧要倚仗你。”   柳元贞微笑道。   李义府看了他一眼,“上次陛下提及了你。”   柳元贞受宠若惊,“定然是丈人的提携。”   李义府淡淡的道:“陛下说你卖官卖的厉害。”   柳元贞:“……”   李律笑道:“阿耶何须说这些,回头阿耶为陛下弄倒几个人就是了,譬如说士族中人。”   柳元贞赶紧附和了几句。   李义府挠挠斑白的发,“老夫为陛下得罪了天下人,若是脱离了陛下的护佑,老夫顷刻间便有不忍言之事。所以老夫无法回头,你等也无法回头。”   他没说都收敛些。   “两千万钱还差了不少,抓紧。”   饭后李义府来到了书房。   “相公。”   杜元纪正在等候,含笑行礼。   “两千万钱还差了些,可有大碍?”   李义府有些紧张。   杜元纪含笑道:“今日我看了府上的气,怨气竟然下去了些,可见那些怨鬼都得了钱财的好处。不过依旧有厉鬼贪婪,看着气焰嚣张,这便是索要钱财之意。”   “老夫知晓了。”   许敬宗叹息一声。   “对了。”杜元纪说道:“最好去看看坟茔……”   许敬宗纳闷道:“为何?”   杜元纪身体前驱,轻声道:“先人安葬如何,能影响到一家运势。我擅长望气,可观之。”   “那……那便是父母之墓穴?”   “对!”   两张脸上都出现了笑容,一个惬意,一个神秘。   啪!   蜡烛猛地炸响,许敬宗被惊到了一下,杜元纪笑道:“这是喜兆。”   ……   天气越发的热了,苏荷就此想宅在家中不出门,卫无双硬拉她一起去巡查产业,二人喧闹半晌,这才出了门。   贾平安不管这等争执,正在教兜兜新学。   “声音是由物体震动而来。”   “阿耶,声音不是说出来的吗?”   兜兜双手托腮看着父亲,一脸不解。   贾平安说道:“那是因为先经过了震动……气体震动……”   兜兜说道:“为何震动会发出声音呢?”   贾平安:“……”   “为何每个人的声音不同呢?”   “为何阿福的声音和我的不同呢?”   “先下课!”   贾平安在心态炸裂之前闪人了。   身后兜兜欢呼,“阿福,我们走!”   贾平安在等着李义府倒霉倒霉消息。   “从三年前开始,李义府就狂的没边了。天黄有雨,人狂有祸。陛下因为各方牵制,所以对他忍之再忍,甚至还亲自告诫,可李义府却置若罔闻。他以为自己能和陛下讨价还价,这是祸事的开端……”   王勃说道:“若是我定然不会如此。”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若是你……会死得更惨。”   ……   李义府告假了。   贾平安在兵部得了消息,问了一声。   “说是去城外凭吊亡母。”   陈进法说道。   “凭吊亡母啊!”贾平安问道:“最近外面对他可有传言?”   “有,不少。”陈进法笑道:“说是李义府贪婪成性,疯狂敛财,怕是有异心。”   贾平安看着虚空,良久说道:“机会给了你不抓住,弃之如敝履。如今机会变成了危机,好走。”   ……   李义府和杜元纪一起出的城。   二人骑着马,一路交谈。   城门处有人嘀咕,“这人是术士,李相怎地和他亲密如此?”   术士这个词天然就带着神秘和诡异,但凡在大佬的身边出现术士,所有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大佬这是想干啥?   “怕是窥测灾异。”   “不止吧?”   不过是半日,有不少人都知晓了一事……   “陛下,李义府带着术士出城,说是凭吊亡母,可许多人说他在窥测灾异,意欲图谋不轨。”   后世请先生去看看祖坟不是大事,但在此刻却不同,身份也不同。   宰相请术士去看祖坟,唯一让人想到的是……   “他对宰相之职不满意?”   沈丘:“……”   咱还能说些什么?什么都不能说。   宰相之上就是皇帝,李义府还不满意,那唯有篡位做个皇帝。   武后淡淡的道:“陛下,棍子也该准备了。”   “那就如此。”   皇帝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走了一只苍蝇。   ……   李义府回城后,那叫做一个红光满面啊!   “今日收获不小。”   回到家他丢下这句话,随后令人备美酒庆贺。   一家子欢欣鼓舞。   酒过半酣,李义府语重心长的道:“钱财才是根基,要加快挣钱……”   “阿耶放心,明日我就蹲在吏部,看那些铨选的官员谁不给钱就给差评。”   “小婿记得几个官员想升官,回头问问他们能出什么价钱。”   李义府抚须微笑,极为得意。   第二日他去了户部。   “铨选乃是吏部诸等事务中的重中之重,不可轻忽!”   李义府板着脸给官员们训话。   “称职的被评为平庸,不称职的被评为上上,能者下,庸者上,这大唐盛世如何维系?你等身为吏部官员,要紧记住这些。”   众人赶紧应了。   左侍郎笑道:“相公德高望重,神目如电,此后要紧的官员还是要请相公评判为好。”   李义府冷着脸,“老夫还得去朝中忙碌,哪有空?”   右侍郎堆笑,“能者多劳嘛!”   “是啊是啊!”   彩虹屁不断,李义府良久指指他们,叹道:“你们啊!哎!”   众人起身告退。   没多久,一个官员进来。   “相公,长孙延进了铨选……”   长孙延是长孙冲和长乐公主的儿子,原先堪称是众星捧月般的衙内,等长孙无忌一倒台,堪称是墙倒众人推。   他如今在朝中也就是个闲职,此刻进了铨选的名录,下一步去哪李义府几乎可一言而决。   “寻了他来。”   李义府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长孙无忌那条老狗,当年看老夫是眼珠子长脑门上了,如今他的孙儿却落在了老夫的手中。老狗,你且祈祷吧。”   长孙延来了。   “见过李相。”   他如今就是个小透明,谁都能暗自打压一番……但明着不会,因为皇帝就在大明宫中盯着,二人算起来是亲戚,天知道皇帝会不会突然回心转意。   李义府打量着他,玩味的道:“听闻你这几年很是懈怠公事?”   长孙延面色剧变,拱手道:“不敢如此,李相此言……罢了,我只求安稳,稍后便有薄礼奉上,只求……都水监之职。”   都水监就是个水利部门,堪称是边缘化的边缘化。   “堂堂赵国公的孙儿,竟然如此吗?哈哈哈哈!”   李义府狂笑着。   长孙延低下头去,眸色平静,嘴唇微动……老狗!   “罢了,五十万钱。”   李义府盯着长孙延,“当年陛下手下留情,老夫知晓你家中钱财不少,五十万钱,都水使者之职就是你的了。正五品!”   长孙延叹息,“李相这般让我无地自容,我也想与李相结交,如此……七十万钱。”   李义府微微后仰身体,眯眼道:“以后有事可来寻老夫,童叟无欺。”   长孙延起身行礼,“有劳了。”   出了吏部,长孙延仰头看看蓝天,淡淡的道:“该死不得活!”   七十万钱堪称是巨量,全数进了李家。   “还差些!”   李义府负手看着库房里的钱财,踌躇满志的道:“两千万钱啊!长安何人能有?”   李律笑道:“我家权势滔天,钱财无数,可为古今第一贵族了。”   李义府不禁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他的儿子女婿们一起大笑。   笑的是这般的畅快和得意。   ……   第二日,李义府照常上朝。   君臣依旧如故。   窦德玄眉飞色舞的道:“皇后,辽东来了消息,发现了大铜矿,大的前无古人……”   老窦太过兴奋,竟然词不达意。   “不过铜矿越大,要的人手就越多……”   窦德玄看了一眼皇后。   这是个问题。   “诸卿以为如何?”   武后早已习惯了把问题抛给宰相们,自己高坐云端冷眼看着,最后出手总结选择。   这是上位者的特权。   许敬宗皱眉道:“那边就一些移民,都在种地,若是去挖矿……难道从长安输送粮食给他们?代价太大。”   “是啊!太远了。”上官仪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   窦德玄干咳一声,“皇后,辽东那边来报,周边有不少部族。那些部族穷困潦倒,若是能雇佣了他们,想来也是极好的。”   咦!   这个主意好生熟悉!   武后说道:“那些部族不可虐待,否则大唐的名声难保。”   “是啊!该给的钱粮定然给,不过蓬莱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十余万青壮渴望来大唐寻一条活路……臣在想这不是现成的吗?让他们来挖矿,每日吃饱就是了。”   蓬莱就是倭国现在的名字。   十余万青壮……   这是谁搜刮来的?   武后眼皮子狂跳。   许敬宗咦了一声,“怎地像是小贾的手段?”   就是他的手段!   武后冷笑。   当着不说,却让窦德玄来说,这是在做什么?   避嫌?   屁大的人,也说什么避嫌!   众人夸赞着这个主意。   李勣依旧打盹。   一个内侍进来,“皇后,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有急事禀告,文书就在此。”   邵鹏过去接了过来,检查一番,随后递过去。   这等不经过门下中书就进宫的奏疏属于违规,但武后面无表情,两高官官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只是看了一眼,武后抬眸道:“此事重大,请了陛下来。”   众人悚然而惊。   连沉浸在花钱消灾的乐趣中的李义府都忍不住问道:“竟是如此大事?还请皇后告知。”   武后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且等陛下来了再说。”   李义府心想会是何等大事?   对了,今日贾平安本该上朝的,为何不来?   难道是……   李义府又想到了最近宫中的暗流,皇帝病情缠绵,无法视朝。太子渐渐成长,谁来监国?   皇后和太子之间迟早会爆发冲突,这是李义府的判断。   贾平安站哪边?   他是太子的先生,在太子的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岂能坐视太子被边缘化?   可皇后是他的阿姐,姐弟二人多年来相互扶持,情谊深厚,让贾平安反对皇后监国他也不忍。   莫非是他做出了选择?   可也不至于惊动皇帝吧?   李义府试探道:“皇后,赵国公前阵子在算学一番话,很是跋扈,跋扈倒是不打紧,年轻人嘛!可他言语间却把新学比作是自己的私产,臣觉着……怕是不大妥当。”   皇后若是厌弃了贾平安,这番话就是助攻。   许敬宗大怒,“小贾分明是在撇清自己和新学的关系,在你的口中却变成了居心莫测,欲行不轨……老狗!”   他挽起袖子大步走来,手中的笏板看着颇具威胁。   “贱人!”   李义府和他是死对头,冷笑道:“贾平安口口声声把儒学贬低到了泥地里,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贾平安那番话传出来后,长安城中无数人勃然大怒。   但凡有些出息的官员,或是权贵们,他们读的大多是儒学。国子监里多年来出了无数学生,学的依旧是儒学。   可那日贾平安在算学的一番话中把儒学说成了一门辅助型的功课,而新学却变成了主要学科……   也就是说,但凡是儒学出身的都成了辅助型人才。   多少人咆哮着要和贾平安不共戴天。   多少人喝的醺醺然,发誓要弄死贾平安。   但也有人站出来声援贾平安,其中竟然有国子监祭酒王宽。   按照王宽的说法,在新学出现之前,儒学自然是唯一的选择。但新学出现之后,儒学的缺点显露无疑。   许敬宗骂道:“儒学可能教会你做事?”   李义府发家靠的是文章,所以他很是笃定的道:“当然。”   “你发家看似靠的文章,可归根结底靠的却是钻营攀附。”许敬宗捧腹想大笑,“至于文章……文章能有何用?小贾说得好,文章做多了何益?可能强盛大唐?哈哈哈哈!”   这是全面否定李义府的过去。   老狗!   李义府刚想喷,皇帝来了。   李治被人扶了进来,微微蹙眉,看样子头痛依旧没有缓解。   皇后起身,等他过来后搀扶了一下,让他坐下。   “是何事?”   李治有些不耐烦。   武媚把文书递过去。   李治低头,随即抬眸看了李义府一眼,眼神有些不对劲。   李义府心中一个咯噔。   难道是哪个贱狗奴私下说了老夫的坏话?   但他压根就不在意。   这些年弹劾他的人多不胜数,可皇帝尽数无视了。   但皇后今日却请了皇帝来,这是想弄死老夫?   李义府心中冷笑。   皇帝需要老夫,皇后再如何折腾也无用。   李治缓缓抬头,“李卿。”   李卿……这个称呼代表着老夫再次度过了一关。   李义府起身。   李治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你请了术士在家谋划,拼命敛财,这些朕皆可放过……”   皇帝仁至义尽了。   这话一出,人人惊讶。   李义府嘶声道:“陛下,臣为陛下出生入死,臣……”   李治冷冷的道:“可你竟然勒索了长孙延七十万钱,七十万钱……得了一个都水监使者。朕的官职、大唐的官职被你一家当做是敛财之路,朕亦忍了……这是看在你功劳的份上。”   李义府觉得不妙,“陛下……”   李治说道:“长孙延乃是长乐的孩子,长乐乃是朕的阿姐!在朕的阿姐之前,你算个什么?”   呯!   皇帝劈手砸出了手中的东西。   李义府赶紧出来,心想皇帝这是为了长孙延而怒了?   可他当初处置长孙无忌一家子时可是果决的厉害,长孙无忌自尽,长孙冲不知所踪……   林林总总可见皇帝对长孙一族的恨意之深。   但他今日为何为了长孙延发怒?   一个不妙的想法在李义府的心头转悠着。   “一个都水使者七十万钱,朕缺了你的俸禄?还是说你家中花销大到了比宫中还大的地步?”   李治冷笑:“今日你敢勒索长孙延,明日是否敢勒索皇子?敢勒索公主?后日你就敢勒索朕了!”   皇帝面色铁青。   李义府免冠跪下。   这是程序,此刻他不照做,皇帝弄死他没人会哔哔半句。   “好大的胆子!”   武后冷冰冰的道:“陛下不可心软……来人!”   “陛下!”   李义府抬头,不敢置信的道:“臣冤枉。”   武后冷笑,“拿下李义府!”   李义府刚想起身就被人按住了,旋即一团布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呜!”   李义府看着皇帝,嘴里呜咽,眼中几欲喷火……   他彻底的想明白了。   长孙延就是故意的!   难怪他要五十万钱,长孙延却主动给了七十万钱。可笑他当时还觉着自己威权无限,此刻才知晓这是个坑。   帝后联手挖的坑!   李治起身,“流放巂州!”   巂州在蜀地,这一去不可能再回来了。   “呜呜呜!”   皇帝最终还是亲口说出了对他的处置。   这是一种恩断义绝的姿态。   这条狗……朕不要了!   李义府被人拖着出去,一路宫人们纷纷避开,震惊不已。   到了宫外,那些官吏见到他都傻眼了。   直至一人骂道:“老狗,你竟然也有今日!”   “老狗!”   李义府垂下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抬眸,眼中有泪花闪烁。   秦沙……   ……   ——义府母、妻、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白其赃,有状,诏除名,流巂州,朝野相贺。三子及婿尤凶肆,既败,人以为诛“四凶”。   ……   求月票! 第1160章 耙耳朵   李义府的倒台让京城官场为之狂喜,消息传出去的当日,平康坊的生意好了三成。那些官员权贵纷纷聚在一起狂饮,庆贺李猫下台。   “就怕他某日重新归来!”   有人醺醺然时说了这句话,其他人面色凝重。   这便是酷吏的威慑力。   百官的反应反馈到了皇帝那里,李治默然良久。   “酷吏好用,能用,但不可常用。常用之下……君臣离心。”   皇帝嗟叹。   “陛下,皇后和太子来了。”   皇后和太子的到来让皇帝精神了些。   “有人为李义府求情。”   武媚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我才知晓,竟然是给了李义府钱财,还没得到回报就李义府就倒台没了。”   李治不禁笑了。   “阿耶。”   太子很严肃的模样,让李治颇为好奇,“何事?”   李弘说道:“那些行贿升官的的官员,我以为当惩治。只惩治受贿之人,不惩治行贿之人,以后自然人人都敢效仿……作恶事不付出代价,恶事就会遍地皆是。”   武媚摇头,“李义府执掌吏部数年,其间收受贿赂不计其数,若是人人清算,百官各自不安……就说李义府迁徙祖坟时长安城中多少高官权贵送了奠仪,可能一一清算?”   李弘说道:“这等自然无法清算,我以为行贿买官的必须清算,这等人心思不正。用钱买来的官,自然要用钱来回报。”   李治干咳一声,“用饭吧。”   ……   贾平安告假了。   “臣最近身体不适,坐立不安……臣想告假出去走走。”   李治看着他,神色古怪。   “你是想说……不想干了,想歇一阵子?”   皇帝果然就是皇帝,把贾平安的话换一个角度说出来,更加准确了。   “去吧。”   皇帝目视着他出去,问道:“他可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王忠良如今就是皇帝的另一只眼睛,“奴婢觉着赵国公是窃喜。”   皇帝大怒。   “朕的官位就那么让他生厌?”   第二日,新城进宫。   “皇帝,我想出去转转。”   “去吧。”   自家妹妹出门转转不是事。   贾平安……   李治失笑,心想新城这般心如止水,这只是巧合罢了。   新城回到了家中,黄淑在等候。   “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几辆马车集结完毕,一辆乘坐,一辆侍女们坐,其它的都装着各种补给。   “要不要带帐篷?”   新城嘀咕着。   “徐小鱼说那边都准备了。”   “那就不带了吧。”   新城上了马车,竟然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她是文德皇后的女儿,从小被先帝捧在掌心里宠爱有加。   她也曾出游,可最远不过是九成宫。   身娇体贵说的便是她。   就如同是后世一辈子蹲在小县城里的一个娇贵女子,突然得了远行的机会,而且还是旅游……那感觉是相当的嗨皮。   一路看着长安城中各种平时眼熟的事物,新城突然生出了些陌生感来,仿佛这座城市和自己在渐行渐远。   竟然没有留恋。   这种感觉很古怪,就像是移情别恋了般的。   一路出城。   徐小鱼在城外五里开外等候。   “公主,郎君就在前方。”   新城嗯了一声。   车队再度往前。   马蹄声突然而来。   “见过国公。”   “见过国公。”   新城心中欢喜,轻轻掀开了车帘。   贾平安策马过来,近前后俯身伸手。   “来,我带你看看这大好河山!”   新城仰头看着他,想到了多年前先帝去时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的天塌了。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天空再度立了起来。   她伸出手去,贾平安用力一把就把她抱了出来,放在了身前。   新城面色微红,却格外的快活。   她笑的是如此的放松,黄淑发誓自己从未见到过公主有过这等放松的时刻。   “走!”   贾平安催马带着新城远去,侍卫们远远跟着。   ……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地出入不便,以往最好的通道便是蜀道。   可蜀道之难,堪称是难于上青天。   剑门关下,商旅往来不绝。   守将带着人巡查关门,一个个商人见到他纷纷行礼。   “见过王郎将。”   王郎将微微颔首。   这里是蜀地,大唐立国多年,当年的草头王们早已灰飞烟灭,这里重归安宁。   一队旅人缓缓而来,约数十人,男男女女都有。   为首的男子过来交涉过所文书。   “那么多人,去何处……益州城。”   守将闻声问道:“不是商队?”   “不是,是出行游玩。”   “女子皆带着羃䍦,气度不凡,大概是权贵。”   王郎将戍守剑门多年,一双眸子修炼的无比犀利。   “并无差池。”   王郎将点头,但还是问了交涉的男子,“蜀道难,你家主人竟敢带着女眷而来,也不怕累?”   在他看来,贵女们娇弱,走蜀道就是自找苦吃。   男子说道:“无碍!”   随即进关。   众人簇拥着那一对男女,男子在关前止步,对女子说道:“你看,这便是剑门关,险峻异常。当年诸葛亮经过此地,见此地险峻,就令人筑关戍守,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便是起于此处。”   女子仰头,透过羃䍦看着剑门关,说道:“这一路艰难,没想到此处更为险峻,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男子正是贾平安。   后世他多次想来蜀地旅游,可有时间的时候没钱,有钱的时候没时间。   人生就是这般让人无语。   一行人进了剑门关,随即沿着所谓的官道过武连、绵阳、德阳……   成都,天府之城。   从李冰父子主持兴修了都江堰水利工程后,这里就变成了安乐窝。干旱不怕,大雨磅礴也不怕。   后世人说成都节奏慢,最适合养老。   说成都节奏慢,贾平安觉得应当指的是生活节奏,而不是工作节奏。   成都人会享受生活,闲下来各种潇洒嗨皮。   “这个地方的男人许多都是耙耳朵。”   “什么是耙耳朵?”   前方道路险峻,贾平安蹲下,新城趴在他的背上,二人配合的熟练无比。   这一路遇到险峻的路段时,基本上都是贾平安背着新城过去。   换做是后世贾平安的身体万万是坚持不住,所以他不禁感慨着这个时代的武将不容易,每日操练不辍,难怪能活到七八十岁。   他起身,双手托住新城的大腿往上颠了颠。   “耙耳朵啊!耙耳朵就是耳朵软。”   “耳朵软?”   新城摸摸贾平安的耳朵,“不软!”   “耳朵软说的是听娘子的话。”   “真的?”   新城兴奋不已。   果然,每一个女人都有翻身做主人的想法。   “假的!”   贾平安背着她转过了这条道,前方一片开阔。   “这便是益州都督府所在地。”   成都啊!   让贾平安想了两世的地方就在远方。   成可现在的益州城让贾平安失望了。   那个雄伟的城池呢?   蜀王杨秀修建的新城已经垮塌大半,只剩下了子城。   但整个城市依旧让人为之一震。   星罗棋布的民居早已突破了坊墙,甚至冲出了垮塌的城墙。   对生活热情排名天下第一的蜀人用自己的乐观方式给远方的客人展示了一番何为繁华。   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繁华景象,新城嘀咕道:“比长安还热闹呢!”   “长安宏大,但规矩多。”   这里却没那么多规矩。   “寻个向导。”   徐小雨和王老二联手,很快寻了个年轻人来。   年轻人目光一转,赶紧行礼,“见过贵人。”   “我等在益州住一阵子,哪里的屋宇可以租赁,要干净的地方……报酬会给你。另外我等在益州需要一个向导,无需担心报酬。”   豪客来了!   年轻人一迭声应了。   益州蜀锦天下闻名,纺织业也天下闻名,所以才有了锦官城、锦城的别称。后来更是有扬一益二的美名。   扬就是扬州,益就是益州。   “郎君不知,蜀地易守难攻,所以从古至今战乱不多,就算是战乱了,很快就能恢复过来。郎君请看。”   年轻人叫做孙谦,就是个闲汉,专门为人打杂做事跑腿为生,一张嘴皮子颇为灵巧。   贾平安和新城抬眸看去。   他们此刻处于高地,往下一看……   一排排屋宇整齐罗列延伸而去,一排接着一排,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仿佛没有止境。   细雨中,瓦片泛着青绿,雨滴淅淅沥沥的从屋檐坠落,落在了石板上的小窝里……   贾平安牵着新城的手,缓缓漫步在这雨雾中。   ……   后世的成都此刻是益州都督府的所在地,气候真的不错,新城来到了这里后也颇为欢喜,整日说着要去哪里哪里玩耍。   他们租住在一处准备售卖的宅子里,给了双倍租金,于是卖家暂且搁置了卖房。   安顿下来后,贾平安带着新城在城中四处游玩。   人多时二人并肩而行,人少时贾平安就牵着新城的手,偶尔一个对视,眼神脉脉。   “小贾,这是我一生中最为快活的时光。”   夜里,新城靠在他的怀里,脸蛋和被汗水濡湿的秀发贴在贾平安的胸膛上。   贾平安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说道:“没有最快活,这只是开始。”   新城喘息着,微微仰头看着他,却只看到了下巴和鼻梁。   “我也时常在想,若是我按部就班去寻个驸马会如何……”   新城说道:“大概会是疏离的,随后就像是……按部就班的把此生度过了,无惊无喜,无悲无欢,就如同是行尸走肉。”   世间大多人都是如此。   晨起而作,日落而归,家中妻儿若是好一些,那生活还有些盼头。若是家宅不宁,妻不贤子不孝,对于一家之主来说,这便是地狱,而自己就是行尸走肉。   “后来遇到了你,我就在想,怎么能有男人会不在乎我呢?”   那时候的贾平安把新城当哥们了。   想到这里,贾平安手往下一滑。   新城身躯扭动了一下,身体爬上来一些,和贾平安面面相对,呼吸可闻。   “后来我才想到,你这般有才,上官仪诗才名满大唐,可有你在的地方他就不敢作诗。你弄了一个新学,让那些大儒和士族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你率军出征,威名赫赫……”   新城用双手捧着贾平安的脸,深情的道:“这样的男儿,自然不会为了权势而低头。小贾……”   黄淑站在外面,听着稳定的声音,面红耳赤。   ……   在益州的日子很是快活,新城大概是把前半生的遗憾都迸发了出来,整日研究去哪里游玩。   “去看看武侯祠吧。”   新城抬眸,见贾平安一脸笑意,就问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   贾平安握着她的手,“我只是在想,你这般灵秀的女子,却沉寂于长安城中多年,恍如槁木,心中就觉着怅然。”   “那就出发!”   二人随即就出发,往南郊去。   武侯祠是益州的一大风景名胜……   “文人骚客最喜来武侯祠,吟诗作赋,随后说自己如何怀才不遇。”   孙谦滔滔不绝的说着武侯祠的一些情况。   但今日贾平安却想静一静,“今日无需你带路,且歇息一日。”   孙谦愣住了,“可是我犯错了?”   贾平安给钱给的大气,孙谦就指望着再干几日,回头就能修葺家中的房子。   “与你无关。”   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跟在身边,刚开始会觉得很有趣,陌生感迅速消失。但时日长了之后就会觉着聒噪。   “钱照算。”   孙谦马上喜笑颜开,一番彩虹屁送上,屁颠屁颠的走了。   世界清静了。   贾平安和新城漫步在城中,偶尔停驻,低声说着某处的景致,或是哪一家的吃食看来不错,回头来试试。   这才是旅游!   出了城,一路问着路往武侯祠去。   今日休沐,这里游人不少。   “好多人!”   黄淑赶紧带着人过来,护住了新城的另一侧。   柏树林遮蔽了阳光,走在里面倍感清爽。   武侯祠就在这片柏树林里。   鸟儿在枝头鸣叫,游人或是含笑,或是欢喜。边上的小摊贩也不叫喊,仿佛担心惊动了里面的神位。   “他们很是恭谨。”新城放缓了脚步。   百姓敬神,传闻中的神灵他们也敬畏,但却因为虚无缥缈的缘故有些敷衍了事。   “他们敬畏的是先人。”   进了某个前人的祠堂,你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此人的过往功绩,继而心生敬畏。   一路进了祠堂,众人缓缓观赏凭吊。   祠堂前,贾平安准备带着新城进去,一群文人却堵在了门口。   “武侯当年何等的气魄,可惜却不得伸展,正如我辈。”   “是啊!”   贾平安不禁莞尔。   这群读书人年岁不一,最小的看着十五六岁,大的须发斑白。   “诸位,可否借个道?”   贾平安很客气。   一个瘦脸男子斜睨了他一眼,“不是本地人,可是行商?商人腌臜,也配来凭吊武侯?”   贾平安穿的是便衣,品质普通。新城穿的也不是什么华贵的衣裙,看着就像是中等人家的两口子带着仆从侍女出游。   贾平安笑了笑,“这里既然开门,自然谁都能来。”   男子冷笑,“我等在此吟诗作赋凭吊武侯,你这等腌臜的货色进来污了我等的眼,如何还能做得好诗赋?”   新城微微一笑,哪怕是隔着羃䍦,依旧让男子楞了一瞬。   贾平安苦笑,“你说这是何苦?”   十余文人正在作诗,有人说道:“我辈苦读多年,如今朝中弄了个什么新学的学堂,益州都有了十余家……哎!今年各地官府竟然从学堂中招募了数十学生,却把我辈置于何地?”   “蝇营狗苟之辈!”   贾平安听到这里不禁一怔。   王老二在他的身后低声道:“益州都督府下辖各地都有了学堂,不过数目还不够多。”   这个没办法,蜀地进出艰难,师资力量难以一下普及进来。外加这里局势平稳,保守力量不小,所以新学在这里的扩张有些艰难。   瘦脸男子怒不可遏,“那等人只需在都督府考试过关就能进了官府为官为吏,我看这不是什么蝇营狗苟,这是以势压人!”   “那位赵国公权势滔天,他压下来,都督府难道还敢违背他的意思?须知宫中还有他的阿姐呢!”   “哎!此人便是我儒学大敌,可惜不能相见,否则某定然要饱以老拳。”   新城用手轻轻触碰了贾平安一下,等贾平安看过来时抿嘴一笑,轻声道:“他们要对你饱以老拳。”   她笑的眉眼弯弯,竟是从未有过的戏谑。   贾平安干笑一声,“可否让路?”   瘦脸男子见他竟然没走,余怒未消之下,呵斥道:“今日这里我等要吟诗作赋,赶紧走了。”   说着有人开始吟诗。   贾平安一脸无奈。   新城再轻轻碰碰他,“小贾,我想进去看看。”   他们这一路从未泄露身份,就是不想引发无端猜测。   可现在这个情况却麻爪了。   “作诗……你们好像差些意思。”   贾平安笑的很和气。   啥?   十余人齐齐盯着他。   几个游人在边上也跟着起哄,“就是,作的什么诗赋,存心想堵门呢!也不怕武侯怒了一巴掌拍走你等!”   那些游人不禁哄然大笑。   瘦脸男子脸红耳赤的,“我等马上就好。”   贾平安却等不得了,“如此我便作诗一首,你等赶紧去了吧。”   众人:“……”   ……   晚安! 第1161章 祸害   十余文人本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所以借来武侯祠的机会发发牢骚,彰显一下优越感。可眼前却有人说我作一首诗,随后你们赶紧滚。   这是当面打脸啊!   “无礼!”   “若是作不出来,今日须得严惩!”   “那女子看着好似镇定。”   新城很镇定,甚至是期待。   这一路遇到无数美景,可贾平安却不肯作诗,只是和她缓缓赏玩。   小贾终于要作诗了。   长安城中各家青楼望眼欲穿,就指望贾师傅能去自己那里作一首诗,可这几年贾平安仿佛是江郎才尽了一般,一首也无。   外界也有人说贾平安沉浸在官场中,沉浸在厮杀中,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鼓角争鸣消磨掉了他的诗才。   新城倍感期待。   贾平安想了想,负手望了一眼里面。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这两句开头便洒脱清新,听不到半点匠气。   瘦脸男子嘴硬,“不过寻常!”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还是寻常。”瘦脸男子的脸有些涨红。   新城却低声道:“自春色,空好音,无一字凭吊武侯,却让人倍感怅然。”   这才是作诗的最高境界。   那些游人本以为没什么好诗,听到这几句后,纷纷涌了上来,屏息盯着贾平安。   一群人都期待着今日能听到好诗句。   贾平安侧身,见新城微微仰头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两句诗竟然就把武侯的一生给总结了。   瘦脸男子愕然,那句还是寻常却再也无法出口。   那些游人齐齐发出惊叹。   蜀人就是这个尿性,觉得爽了,觉得巴适了就要大声的吆喝出来。   什么遮遮掩掩,那不是袍哥的性子。   新城心中一震,想到的却是贾平安。   小贾年轻,皇帝身体不好,这般下去,小贾多半会是两朝老臣……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贾平安微微颔首。   一片寂静。   瘦脸男子回身,那些文人个个目瞪口呆。   一个人一生中遇到名篇的几率大概就和买彩票差不多,譬如说武侯祠建了多年,可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如贾平安吟诵的这等名篇。   十余文人觉得自己中彩票了。   竟然当面见证了一首名诗的诞生。   但他们却是作为反角出现的。   “好诗!”   一个游人喊道:“硬是要得!”   “我虽说不懂诗赋,却听的感慨不已,不禁想到了武侯的一辈子。”   “这人是谁?竟然能作出名篇……”   “莫非是名士?”   “弄不好就是士族的子弟。”   “士族子弟从不和百姓混在一起,你想屁吃!”   “那他是谁?”   游人涌了过来,贾平安赶紧牵着新城进去。   新城在他的侧后方,看着他的脊背,眼中全是迷醉之色。   等他们走了一会儿后,一个文人身体一震,骂道:“这是赵国公在长安做的诗,这人竟然糊弄我等。”   蜀地偏僻,消息不便,但这个文人却记得这首诗。   一群文人破口大骂,起的想吐血。   ……   本地名士邱辛冷着脸,和几个同伴说话。   “新学学堂那边放话了,说是明年招生会更多一些,本地许多人都动了心,据闻连官宦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去……这是在刨我等的根。”   笑眯眯的石询说道:“此事老夫也知晓,据闻这是长安来的指令,他们这是觉着在益州站稳了脚跟,要准备扩张了。”   “一群贱狗奴,据闻在长安风生水起,可这里是益州!”窦贺不屑的撇撇嘴。   “此事老夫看应当要施压。”   石询笑的很和气,“从官面上去施压!”   邱辛不满的道:“你觉着都督府敢去触贾平安的霉头?”   窦贺嗤笑一声,“益州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君子,我等联手起来,谁敢送了自己的子弟去新学学堂,随后孤立他便是了。”   “这是绝户计!釜底抽薪。”   “不行?”   “行!”   “先得杀鸡儆猴,不杀猴儆鸡!”   ……   贾顺是益州都督府的法曹参军,但实际上各州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马,他这个法曹参军地位不彰。   但好歹也是都督府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贾顺很满足于现状。   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贾云的前途。   “你原先在州学里读书,科举无望,为父时常想着你将来能如何?做个小吏也行,可做了小吏你得在底层一步步的煎熬攀爬,为父平日里苛责你,可却不想让你去吃这等苦头……”   贾云没想到往日严厉的父亲今日竟然说出了这番慈父的话,他失态的道:“阿耶,你可是喝多了?”   啪!   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后,贾云反而踏实了,咧嘴一笑,“阿耶,那我要不去做生意?”   “做个屁!”   贾顺板着脸,“做了生意子孙丢脸,为父如今想到了个好主意。新学的学堂最近正在接受报名,不过要弄什么入学考试。你有底子,自然能进去。”   “新学?”   贾云少年心性,不禁欢喜的道:“他们说新学有趣。”   “是让你去学本事,不是什么有趣!”   贾顺又拍了他一巴掌,“去换衣裳,回头为父带你去报名。对了,别换新衣裳……那新学为父听闻不以贫富看人,你若是穿了新衣裳,弄不好他们就会以为来了个纨绔子弟……速去!”   父子二人晚些出发,径直去了学堂。   学堂就建在城中,颇为宽阔,不过屋宇却简陋。   “阿耶,这课堂还比不过县学的。”   贾云有些失望,担心这是个破落户。   “你懂什么?长安有人来了益州,说新学的学堂不以华贵为要,要的是坚实耐用。还说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只会迷了师生的眼。”   对于这个观点贾顺颇为赞同,“你想想,整日身处华贵之所,你是看课本还是看华贵?孩子心志不坚,自然会被华贵吸引了心神,随即互相攀比……这还能学得好?”   贾云却不服,“阿耶,我们在县学时课堂是原先一个富人家的庭院,颇为华贵,可也没有谁分心。”   他觉得父亲老了,越发的唠叨守旧。   进了学堂,有先生正在登记。   “名字。”   “贾云。”   “……”   个人信息登记完毕,先生说道:“五日后来考试,你既然在州学学了许久,过关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学堂里没有什么官宦子弟和百姓子弟之分,每日早上操练,不过关的会被处罚。其二,学里每日管一顿中饭,若是娇生惯养觉着吃不惯也行,饿着……”   出去的时候贾云问道:“阿耶,怎地觉着和军队一般。”   贾顺却喜上眉梢,“就要如此才好。这等严厉才能教出人才,才能教出性情坚毅的孩子,好!好!好!”   从大人的角度去看,这般严厉的规矩自然会心疼孩子,但一想到由此带来的好处,什么心疼都被压了下去。   贾云去寻了往日同窗吹嘘。   “我要去新学学堂读书了。”   众人羡慕不已。   “家里不许我去。”   “新学学堂若是学得好,回头出来不缺招募的地方。”   贾云得意洋洋的回到家中。   贾顺的值房来了两个客人。   “你的儿子大好前程。”   “是啊!”   贾顺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褒奖。   “要站稳,别站错了地方。”   来人微笑道:“你是儒学出身,贾云也是儒学出身……记得自己的出身。”   另一个男子不耐烦的道:“站错了地方,忘却了自己的出身,回头就该去体验一番当年的苦日子。”   二人随即起身告辞。   这还是何意?   贾顺起身,“敢问二位……”   一个男子没回头的说道:“邱公可听闻过?”   邱辛?   这位益州名士可不简单,邱氏是益州豪族,说是益州门阀也行,对益州的影响力巨大。   “还有诸位贤达。”   还不止邱氏?   贾顺下意识的想顺从了,可一想到儿子因此会丢掉人生最好的一条路,他堆笑道:“老夫也只是为了孩子,并非喜欢新学……”   “你好生想清楚。”   二人走了。   贾顺心中毛焦火辣的,回到家却没说。   第五日,贾云准备停当,贾顺犹豫了一下。   “走。”   自己被打压和儿子丢掉前程这两个选项,贾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阿耶,今日我定然过关。”   贾云信心满满。   “好。”   贾顺出了学堂,见到外面有不少家长在等候,还有几个男子在看着众人,竟然在记录……   瞬间贾顺就觉得心凉了半截。   新学学堂来到益州的时日不算长,刚开始进入就读的不过是些普通人家的子弟,其他人在冷眼旁观……   可随后学生和家长的反馈出来了,竟然是意外的好。   新学能让孩子学到真本事。   而且孩子的出路也有了……一出来州县会招募,这是州县官员放的话,就等着第一批新学学生出来。   都督府没表态……益州安稳,但安稳带来的是守旧。这里的反新学力量格外的强大,都督府若是站出来表态支持,回头那些豪族使绊子算谁的?   第二年报名的人中就出现了官吏子弟。   此事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今年是第三年。   贾平安带着新城来了。   “看看,这便是益州新学的学堂,很大,每年招收许多学生。再等五年,那些学生陆续出师,他们将会成为官吏,成为商人,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十年后,当我们再来益州时,你将会看到的是朝气蓬勃。”   这一路每到一处贾平安就会去看看当地的新学学堂,对于新学的扩张势头很是满意。   “还是那笔钱起了作用吧?”   新城想到的是算学拍卖发明得到的那数千万钱。   “那些钱今年发了不少下来,各地都要新建学堂,还有补贴中饭……新城你没见到过那等贫困人家,吃都吃不饱,有的全家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那么穷?”新城瞪大了秀眸,不敢置信。   “对,还有比这个更穷的。”   贾平安对于这等事堪称是见多识广,所以并不惊讶,只是有一种迫切想改变这一切的焦虑。   新城半晌才说道:“如此……我往日花销却大了……回去我便捐些钱粮……”   徐小鱼忍不住说道:“郎君每年都会捐出大笔钱粮给养济院。”   “怎地外面没人说?”新城诧异。   王老二说道:“郎君令悄然去,不可声张,平日里也不说。”   新城真的被震动到了。   “我出身贫困之家,知晓这些穷困所带来的煎熬……那些贫困人家的孩子做梦都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可出路何在?如今这个大唐能给他们一条出路的唯有读书。可读书花费不小,而且苦读多年不一定能过了科举……白白花费了时光和钱财……”   贾平安想到了许多事儿。   “所以你才力主让新学减免贫困子弟的学费?”   新城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还有一顿丰盛的中饭,这样孩子就算是回家吃的差,身子也能挺得住,还能长得壮实……”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世界,而长安只是一隅。   “学了儒学能得什么?权贵之家,殷实之家就算是无法过了科举,也能有别的出路。可平民子弟呢?过不了科举,儒学是能让他们挣钱还是能让他们出人头地?都不能。”   “要实用之学!”   这是贾平安推动新学的最大动力,“那些士族豪族凭什么高高在上?不就是因为他们能读书,百姓却不能吗?不读书就是睁眼瞎,就是傻子,聪明人看着傻子,看着睁眼瞎,自然优越感十足。”   “可新学一旦推动平民子弟读书,所谓的优越感荡然无存,百姓会蔑视他们……他们还剩下什么?权势和钱粮。”   新城说道:“可他们的权势和钱粮会随着新学的推广而渐渐被剥夺……”   “最后形成制衡。”   “他们垄断了教育权,这就是他们能数百年不衰的缘故。”   垄断永远都是社会进步的最大障碍,也是社会公平最大的敌人。   而新学的出现就有力打击了这个垄断,曾经高高在上的嘴脸变了,变的焦虑不安,怒不可遏。   “贾顺的儿子进去了。”   “可劝阻了?”   “好言相劝了。”   “寻他的错处,弄他下去。”   贾顺第二日去了值房,照常理事。   “贾参军!”   外面有人进来。   “长史令你去。”   见到长史时,贾顺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去岁你偏袒人犯,如今有人来告……”   贾顺浑身冰凉。   “这……长史,当时这个证据并未寻到……”   他觉得自己是冤枉的。   “先回家去吧,回头此事老夫会行文长安……”   然后就是免职滚蛋。   贾顺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值房。   值房里竟然有人在等候,就是那日来阻拦的两个男子之一。   男子沉声道:“许多事走错一步,一生都错了,而且还会遗祸子孙。”   贾顺站在都督府大门外泪流满面,突然回身喊道:“老夫冤枉,这是他们报复老夫送了儿子进学堂,这些卑鄙小人……”   贾顺滚蛋了。   “贾顺把儿子送进了新学的学堂,这是和益州百姓作对。”   杀气腾腾的宣言传遍了城内,接着往外扩散。   正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旅游的贾平安也得了消息。   “那些人杀气腾腾的说这是杀猴儆鸡,许多人不敢送孩子去学堂,更有过关的孩子家人反悔,说再不去学堂了。”   徐小鱼打探到了许多消息,但都没地头蛇孙谦详细。   “那贾顺乃是司法参军,按理得意,可此事背后的那群人更得意,为首的叫做邱辛,邱氏在益州可是数百年的名门,加上那些人,连都督府都得为之侧目……”   牛逼!   这就是地头蛇,而作为过河的新学学堂自然不敌。   “贾顺那事就是栽赃,那案子他判的再没错了,可邱辛等人……不,他们都不屑于出手,而是令人弄了栽赃的证据,随即把案子给翻了过来,这就是贾顺枉法的来由……”   娘的!   “地方豪族果然目无法纪。”   地方豪族……后世叫做土皇帝,谁都不敢惹。   孙谦叹道:“不只是这个,有人放话了,说贾顺可能收了钱……受贿还枉法,这是要重责加流放……贾顺这只猴好可怜,这便破家了。”   “姓贾啊!”   贾平安笑了笑,“兴许都督府会觉得内疚,把此事纠正过来。”   孙谦瞪大了眼睛,“可不敢这般想嘞!都督府也得忌惮这些地方豪族,惹了他们,都督府以后不得安宁……就算是想做什么事,没他们的支持怎么能行?政令出了都督府怕是都不管用了!”   这就是地方豪族!   地方治理从许久之前都是官府加地方豪族的模式……当然,后来叫做什么士绅。所谓的豪族,实则成了无冕之王。   贾平安微笑道:“益州是个好地方,乌烟瘴气的……不好!”   孙谦嘟囔着,出去后寻了徐小鱼。   “让郎君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我怕你们出不了益州。”   这是个很严肃的告诫。   徐小鱼笑嘻嘻的道:“回头我给郎君说。”   可随即徐小鱼和王老二就出动了。   两日后,他们二人回来了。   “重伤五人,拷打十余人……”   口供很整齐,只是看了一眼,贾平安说道:“地方豪强果然就是地方祸害!” 第1162章 这才是大唐盛世的根基   贾平安悄然去了都督府。   “寻谁?”   门子见他是平民打扮,脸就冷了几分。   “寻王长史。”   门子仔细打量着他,“你何人?”   “我是王长史老家的亲戚……他家中有急事,我正好来益州,就顺便带了书信。”   “等着。”   门子进去禀告。   益州都督府目前并没有都督,王瑜以长史的身份代职。但这并不符合规矩,所以王瑜希望能在明年之前升一级,做个刺史兼领益州都督。   大唐官制你要说复杂也说不上,至少比大宋好多了……大都督府不消说,大都督只能由亲王遥领,长史主持工作;而都督府多半是下辖某州此刺史兼领。   这就是目前的官制。   “王长史?”   王瑜抬眸,“何事?”   门子恭谨道:“门外来了个自称是王长史亲戚的男子,说是带来了家中的书信……家中有事。”   王瑜心中一冷,“快带进来。”   他想到的是家中的双亲。   人一开始胡思乱想,整个思维就会转向。   他放下文书,叹息一声。   “王长史。”   王瑜一看……   老夫不认识!   怒火顿时升腾,“你和老夫是亲戚?”   “随口所说。”   贾平安走了进来,门子刚想大叫,贾平安说道:“我从长安来。”   王瑜摆摆手,“出去。”   门子退了出去。   王瑜盯着贾平安,“你来此何意?”   “传闻王长史为官谨慎,今日一见果然。”   王瑜并不是先问贾平安代表着谁来了这里,而是问来意,这就是谨慎不想惹麻烦之意。   “我是贾平安……”   一枚印章映入了王瑜的眼帘。   “赵国公!”   王瑜觉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赵国公竟然回来益州这等地方?   “我来益州游玩,不可声张。”   贾平安反客为主,“益州豪族为祸不浅,都督府为何置之不理?”   王瑜下意识的道:“此等家族盘根错节,不可轻动……”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我想动呢?”   王瑜看着他……   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   贾顺丢官,还面临着流放的处罚,整个家都崩溃了。   贾云痛哭流涕,“阿耶,都是孩儿无能,否则怎会带累阿耶和家中。”   贾顺木然,“此事木已成舟……”   他的妻子李氏说道:“认个错,说不得他们就能放过咱们。”   贾顺摇头,“他们想要杀猴儆鸡,怎会放过为夫?不过……为夫去试试也好。”   病急乱投医是许多人在危急时刻的心态。   贾顺去寻了邱家。   “寻谁?”   门子哪里会不认识都督府法曹参军事……但依旧斜睨着贾顺问道。   这是羞辱!   贾顺堆笑道:“还请禀告,贾顺求见邱公。”   到了这等时候还昂首挺胸的,多半是没成亲的小年轻。   你成了亲,有了妻子,接着有了孩子,你就会知晓你不是为了自己一人而活。什么好汉做事好汉当,这等话婚前说也就罢了,婚后……你看看妻儿……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门子进去禀告了。   “让他来。”   邱辛正好和一群豪族家主在饮酒议事,笑道:“这位便是老夫选的那只猴,宰杀了他也好警示各方。诸位且看看可合适。”   “此事并非是什么意气之争。”   窦贺冷冷的道:“我等大多学的都是儒学,这不打紧,反正富贵到手。新学再怎么闹腾与我等无关。可我等的子弟学的也是儒学,新学这是在夺他们的饭碗,这个不能忍!”   石询也难忍怒火,“有人说我等的子弟也能去学新学。可新学学生不分贫富贵贱,我等的儿孙和一群百姓争夺饭食,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打个酒嗝,醺醺然的道:“其实新学……嗝!新学就新学吧,若是新学只收我等富贵人家的子弟,谁不支持?啊!谁不支持?!!”   众人默然,这便是默认。   什么儒学新学对于这些人而言只是一个工具,让家族富贵的工具。   至于他们在外面咆哮什么儒学博大精深,那等话听听就好。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喝多的那位仁兄一开口依旧是大实话。   邱辛刚想呵斥,贾顺来了。   “见过诸公。”   “诸位看看如何?”邱辛笑着问道。   众人仔细看着贾顺,突然就笑了起来。   “不错。”   “就拿此人开刀,哈哈哈哈!”   这是专门羞辱老夫?   贾顺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升了起来,让他不管不顾的道:“老夫乃是益州司法参军事,你等这般羞辱栽赃坑害老夫,不怕长安的怒火吗?”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哈哈哈哈!”   人人都是捧腹大笑。   邱辛轻蔑的道:“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竟也敢威胁我等,老夫今日在此告诉你,三日内,老夫要让你一家上路……就去西南。”   贾顺遍体冰凉,悲愤的道:“老夫会去控诉你等,益州百姓不是傻子,没人是傻子!”   邱辛淡淡的道:“为你出头才是傻子。”   做好事也得看看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   这是豪族的价值观。   “滚!”   一干人看着他的眼神中全是轻蔑。   贾顺踉踉跄跄的出来,出了大门后,他仰头喊道:“苍天不公!”   没人搭理他。   “为何不公?”贾顺哽咽道:“好人为何得不到好报?恶人却能世代锦衣玉食?为何?”   “滚!”   门子探头出来喝骂。   那个案子他们栽赃的天衣无缝,就算是大理寺的人来了也无能为力。   贾顺这才想起了后果。   他回身刚想再度恳求,就听到有人喊。   “哎!你可是那个啥……贾顺?”   贾顺回身,就见一个年轻人策马过来。   他茫然点头。   年轻人下马,“正在寻你呢!”   贾顺实在是没心情和谁说话,所以拱手准备回去。   “哎!”   年轻人再度叫住他,“我家郎君说了,让你等等,看一出什么好戏。”   贾顺愕然,“什么好戏?”   他突然抬头看向街对面。   一群官吏出现了,竟然带着兵器。   他还看到了不良人,一群不良人。   这是办大案子的节奏啊!   作为司法参军事,贾顺也从未见过这等大场面,等看到有数十骑马的官吏时,他更是觉得自己眼瞎了。   “这……莫非是有大股贼人进城了?”   近前后,贾顺愕然发现带队的竟然是司马钱信。   见到贾顺时,钱信竟然颔首,贾顺受宠若惊,拱手回应,“见过钱司马。”   钱信到了大门前,沉声道:“撞开!”   贾顺:“……”   撞开……这是抓捕人犯的手段。   几个不良人过来,有人说道:“开个门。”   “谁又来了?”   门子骂道:“可是那个贱狗奴?”   门开了一丢丢,一个不良人奋起一脚。   接着其他不良人蜂拥而上。一人按住了门子,堵住他的嘴,剩下的人往前面冲去。   贾顺觉得眼前的一切恍如梦中。   “这是……”   他不敢去问钱信,但年轻人却走了过去,一个不良人喝问,“不得进去。”   年轻人却不是寻他,是寻了钱信,低声一番话后,还回头指指贾顺。   贾顺心跳加速,觉得这事儿……弄不好还有转机。   兴许从流放变成劳役呢!   干几年也成啊!   钱信竟然在笑。   天可怜见,钱信在贾顺的眼中就是个不拘言笑的上官。   年轻人冲着贾顺招手。   贾顺心跳如雷,过去行礼。   “跟我进去。”   年轻人率先进去,贾顺跟在后面,心中忐忑,“敢问……”   “看看再说。”   一路进了后院,此刻那些正在喝酒的贵人们都出来了。   一个喝多的贵人骂道:“谁特娘的让你等来的?滚!都赶紧滚,不滚回头让你等的上官滚!”   “不滚就打出去!”   益州和外界沟通困难,也让这些土皇帝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年轻人带着贾顺进来,邱辛骂道:“贱狗奴,你竟敢私下召集人手来这里撒野,来人……打出去!”   “原来是这个贱狗奴!”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这是狗急跳墙。”   钱信来了。   “钱司马?”   邱辛一怔,“你可是来拿此人的?”   钱信眯眼缓缓扫过诸人,说道:“你等家族在益州不法,横行多年,今日就是恶贯满盈了,来人!”   邱辛一看不对,就上前拱手,“敢问钱司马……老夫和朝中宰相也有交情。”   钱信冷笑道:“你说的是李义府?倒是忘了告诉你等,李义府此刻就在流放的路上,来的就是蜀地!”   邱辛面色一变。   “想不想打他?”年轻人突然问道。   贾顺点头,“想。”   “那就去打,赶紧打,否则过期不候。”   贾顺莫名的信任了年轻人,走上前去,喝骂道:“老狗,竟然栽赃陷害老夫!”   啪!   这一巴掌打的亲切,邱辛的脸颊顷刻间就肿了起来。   “打得好!”   钱信喝道:“全数拿下!”   贾顺看看自己微红的手心,抬头问道:“老夫的罪名……”   年轻人摇头,“那是栽赃,安心回去。”   贾顺拱手,“敢问郎君之名。”   他知晓今日的一切和年轻人身后的那个郎君脱不开干系,也就是说,那位郎君就是自己一家子的救命恩人。   年轻人说道:“我家郎君让我转告你等,读新学并非强迫,谁愿意去便去,谁想去就去,能过关就是新学的学生。这是你等的权利,谁敢阻拦你等的这个权利,那便是洪流之前的一只苍蝇……”   贾顺心头一震,“新学?”   “贾云入学试考的不错,郎君说了,以后让他好生学,记着今日的一切。若是以后有幸为官,当知晓以天下苍生为重。”   贾顺懵的一笔,回到家中后,一家子惶然不安,他却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他喊道:“弄了酒菜来。”   妻子不安,“夫君,家中的钱财都收拢了,你流放路上要花销呢!”   贾顺说道:“流什么放?快去准备酒菜,明日我还得去上衙。”   一家子都懵了。   “今日遇到了贵人,邱辛等人做的事太过歹毒,那位贵人出手,都督府王瑜这等明哲保身的人竟然果断派人拿了邱辛等人……为夫无事了。”   贾家一片欢腾。   “对了,大郎好生准备,到时去学堂读书,要好好读,读不好为父打折你的腿!”   无数父亲都会用这句话来威胁孩子,但真正付诸实施的怕是沧海一粟。   贾云晕乎乎的应了,然后傻笑。   父亲就是一座山,有他在,家就在。   ……   贾平安此刻就在都督府。   王瑜亲自去泡茶,二人相对而坐。   “我的奏疏已经发出。”   “多谢国公。”   “明哲保身是本能,但我想说一句……”贾平安看着他,“人一辈子总得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肆意而为几次,否则活着作甚?”   见到不平事却不敢出手,这等官员太过平庸。   王瑜苦笑,“国公不知这些豪族的厉害,不只是益州,蜀地处处皆是这等模样。豪族田地多,隐户多,若是发作起来,地方官吏如何做事?政令出了值房便成了废纸。”   地方豪族不配合,甚至是唱反调,地方官只能哭。   “要说动手,若非国公在益州,下官依旧不敢,否则……国公不知,这些豪族彼此勾结,多半结识了高官权贵,若是对他们动手,长安有人吭一声,下官前程不打紧,可弄不好还得倒霉。”   “这些盘根错节的权贵豪族便是大唐最大的祸害。”   他们一直祸害了千年,宋明清的地方豪族牛的一批,普通人压根就无法想象。   譬如说以后做官得有个类似于英雄谱的玩意儿,上面写着你任职的地方有那些豪族名士,这些人不可得罪,去赴任后赶紧示好……如此你的政令才有人搭理。   千年以降,这片土地一直都是这样治理,一代代地方豪族传承下去,一代比一代更贪婪,直至把百姓的骨髓都榨了出来。   随后就是百姓举旗造反,这些土皇帝被杀的人头滚滚……新朝建立,新一批官吏名士的家族再度成为了地方豪族……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天下苍生再度沦为了他们的口中食。   这就是个死循环,解不开!   “这些祸害迟早有一日会被砸烂!”   贾平安的话并未触动到王瑜,他反而好心劝道:“国公,此等事弄不好就会遗臭万年,须知史册便是由此辈来写!”   “成王败寇。”   “是啊!成了青史留名,败了遗臭万年。”   贾平安想到了后来的庆历新政,范仲淹等人意气风发的开始革新,随即被庞大的既得利益者们打的满头包。   王安石前赴后继的来了,依旧失败。   王瑜叹道:“敢动手的,支持动手的少之又少啊!”   回到住所,贾平安和新城说话,突然问道:“若是有一日朝中让你的田地交税,你觉着如何?”   新城下意识的道:“谁敢?”   “你都是如此,那些人更不用说了。”   二人在益州游玩了几日,临走的前一日,贾平安带着新城去了学堂。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整齐的念诵声后,先生说道:“每个人不同,有人富贵,有人贫困,可不管富贵还是贫困,进了学堂就只有一个身份,学生。在学堂里用饭不许剩,一点一滴都不许。”   “这是规矩。”贾平安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有时候还专门让做饭的妇人把饭菜弄的味道差一些,那些富家子弟苦着脸却不得不吃……如此几年下来,他们自然会习惯该吃多少弄多少……”   随即开始上课。   听着先生在教授知识点,贾平安说道:“这个世间的改变就出自于这里,当这些学生密布大唐各处时,原先的那些规矩就变了。”   想骤然改变一个庞大的帝国,那是作死。唯有一步步的去潜移默化,这才是可行之道。   “要多少年?”   新城问道。   “不知道。”贾平安仔细想了想,“但有了这些学堂在,有了这些学生在,大唐定然会变得更好。”   “那么……”新城突然问道:“邱辛等人对贾顺出手,对于你而言便是好事,杀鸡儆猴。”   “是啊!”贾平安此次出行的一个目的就是去看看各地的学堂。   “此事将会传于天下,让那些想压制新学的人好生掂量一番。”   新城突然说道:“帝后之间,还有太子,三人之间有些不妥当,为了监国之事暗流涌动,你恰好在此刻带着我出京,是想躲避此事?”   “也不是躲避。”   贾平安苦笑道:“此事陛下还在思量,皇后也还在思量,就一个太子傻乎乎的实话实说……我留在长安作甚?还不如带你出来转一圈。”   “那不是你教的吗?”   “是啊!”   对于太子而言,实话实说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还有一个……孝顺!   如此,就算是阿姐监国,贾平安也有把握在以后腾挪一番。   里面,先生慷慨激昂的道:“读书要立志,你等为何读书?当官发财自然是想的,可在此之余,你等还想做什么?”   “为大唐盛世而努力!”   少年们齐声高喊。   新城为之精神一振,“天下有多少这等少年?十年后,二十年后,这些少年成为了大唐中坚,这才是大唐盛世的根基。”   贾平安牵着她的手转身而去。   “我们一直在为大唐重新筑基!”   大门外,一群人带着孩子正在等候。   先生闻讯出来,“你等来此何事?”   “先生,可还招学生?”   先生眉间的阴霾尽数被驱散,笑意浮现在嘴角。   “招!”   家长们顿时就欢喜了起来。   “这便是根基!”贾平安牵着新城的手,自信的道。   ……   晚安! 第1163章 雅贿也是受贿   杨德利的工作就是盯着官员,发现不妥就弹。   这个工作按理很爽,但并不简单。第一你需要仔细调查,否则防空炮次数多了,哪怕是御史也得倒霉;其二你还得冒着得罪大佬的危险去弹劾他们。   别人把御史这个职位当做是跳板,干几年就跑了,但杨德利却不同。   “我喜欢做御史,盯着满朝文武,不许他们胡乱伸手。我觉着自己一直在华州,一直在村子里,就盯着自家的粮仓,谁伸手就弄死谁。很好的感觉。”   大清早,杨德利吃完饭在感慨。   招弟带着盼弟收拾碗筷,杨大郎和母亲做个鬼脸,悄然跑了。   “我不是唠叨。”   杨德利觉得自己被儿女们无视了,有些窘迫,“我只是想说,不是我不想升官,前阵子上官就问过我,可愿去吏部,我却不肯去。”   王大娘笑道:“御史就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御史满街吼。   王大娘早已习惯了,“能弹劾人,别人也不敢冲着咱们家得意,挺好。”   对于她而言,安稳就好。至于升官……   杨德利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我不愿意升官……你不生气?”   “不生气。”   王大娘的态度很坚决,坚决的让杨德利懵了。   为啥呢?   他出门,王大娘送到门外,“夫君慢些。”   “晚饭给我弄一碗汤。”   杨德利不忘交代妻子,“就是我做的那种。”   “知道了。”   王大娘转身进家。   “你做御史得罪人是本职,若是你升了官,离开了御史台,得罪人就会带来灾祸……还是别升了吧。”   ……   到了值房里,杨德利照例查看了昨日的工作。   温故而知新,这是一种习惯。   把昨日的工作查阅一遍,没错就丢开,有错就纠正。   随即他拿起了几张纸,上面记录着最近他收集到的各方面消息。   ——上官仪酒后口出怨言,谈及自己的功勋,有怨怼之意。   这不对!   杨德利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上官仪乃是皇帝的心腹,外界说他是皇帝的忠犬,在李义府倒台后,他红得发紫啊!   怎地还口出怨言?   杨德利不解。   若是以往他定然会自行弹劾,可做了多年的御史,他敏锐的嗅到了一抹令人不安的气息,于是去寻了御史中丞黄举。   姑母说过,别人坑你时,你就赶紧把事儿丢给上面的人。   黄举看到这个消息也不禁蹙眉,举着茶杯竟然没法下口。   他勉强喝了一口茶水,先前的茶香尽数变成了苦涩。   “这不对。”   不对就对了。   杨德利松了一口气,“下官也觉着不对。”   黄举抬眸看着他,良久说道:“此事……你去查。”   ???   不对劲!   若是以往的话,黄举会担心杨德利出手弹劾惹出大麻烦,他这个御史中丞也会跟着遭殃。可今日他甚至是在鼓励杨德利出手……   这不对。   但杨德利却觉得这事儿上官知情就好。   剩下的……   ……   君臣议事,今日皇帝竟然来了。   “陛下的眼睛莫非是好了?”   上官仪颇为欢喜,上前一步。   他觉得自己的笑容无懈可击,可在皇帝的眼中只是一个黑影。   “臣为陛下贺!”   皇帝通过声音辨别出了黑影的身份,颔首道:“只是好了一些。”   “陛下,御史杨德利求见。”   宰相们齐齐身体一震。   这是来仗弹了!   弹谁?   御史需要仗弹才敢出手,那对象必须是大佬。   杨德利的尿性这些年大伙儿也有所了解,能让他仗弹的不是大事就是侍郎以上的大佬……甚至还有皇帝。   能弹劾皇帝的狠人,谁不怕?   宰相们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思,皇帝神色平静,“让他来。”   陛下竟然不怕?   众人一想也是,皇帝最近据闻修身养性了,竟然寻不到一点错处,自然不怕杨德利。   但一想到皇帝竟然怕御史,众人不禁莞尔。   杨德利来了。   宰相们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心想此人今日要仗弹谁。   皇帝依旧默然。   “陛下。”行礼后,杨德利开火了。   “臣听闻上官相公前日在青楼饮酒,酒后说辛劳大半生,为陛下效命多年,却不得重用。”   上官仪:“……”   没等他回击,杨德利拱手:“敢问上官相公,此等话可是真的?”   上官仪想了想……   前日休沐他和几个友人去了青楼,席间作诗一首,引得众人吹捧。   当时他好像有些飘了?   有人说什么……游韶兄如此大才,领袖群臣也只是等闲啊!   领袖群臣,意思就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佬,譬如说当年的长孙无忌。   老夫当时是喝多了吧……竟然说什么多年辛劳,竟然未曾受到重用。   “陛下,臣妄言。”   但这只是牢骚。   这等牢骚哪个臣子没发过?   就算是老狐狸李勣,说不得在家中几杯酒下肚,也得说皇帝这般爱猜忌,让老夫不得伸展,憋屈啊!   大家都会发牢骚,区别在于老夫的牢骚被哪个贱狗奴给传了出来。   上官仪在想着是谁泄露的,从友人到作陪的女妓一一都想了。   但依旧猜不到。   没动机啊!   谁特么敢冒着得罪当朝宰相的风险去传他的牢骚?   杨德利任务完成,但最后还补充了一番,“臣也时常有牢骚,臣的牢骚是为何不给御史多配些人手,好去打探各方消息……臣的牢骚是为了公事。上官相公的牢骚却是觉着自己才非所用,这是欲壑难填!”   好生反省吧。   这是杨德利的初衷。   但这话却是打了上官仪的脸。   过分了啊!   连万年瞌睡李勣都睁开了眼睛。   “陛下,杨德利羞辱臣太甚!”   老夫不过是发个牢骚罢了,值当你这般深入灵魂的批驳?   什么欲壑难填,这话若是传出去,老夫还怎么做人?   宰相威严不可动摇!   所以在李义府彻底让皇帝失望之前,他的过错皇帝都默默的压了下去。   皇帝看了上官仪一眼,“议事。”   ……   杨德利大胜而归。   随即上官仪欲壑难填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老夫这般辛劳,却被小辈说什么欲壑难填……谁不发牢骚,偏生揪着老夫不放,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仪恼火。   回到家中,他晚饭都没吃,一人在书房生闷气。   “阿翁。”   娇嫩的声音中,三岁的孙女上官婉儿进来了。   上官仪的书房家中人不得随意出入,一般的清扫他都亲自着手,不假外人。但唯有孙女例外。   上官仪笑了起来,“婉儿来看阿翁吗?”   上官婉儿迈动小短腿上前,仰头道:“阿翁,你不高兴?”   上官仪颔首,“有人说阿翁的坏话。”   上官婉儿说道:“说就说呀!他说你不说,那人就觉着无趣了……”   咦!   是哈!   他说老夫不说,别人刚开始定然觉着是老夫理亏。可时日一久,这事儿就平息了,随后各方自然会有个公平的评价。   “好婉儿,哈哈哈哈!”   ……   戴至德一直在等待机会。   他的父亲戴胄乃是先帝时期的宰相,犯颜直谏更是在魏征之前。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作为宰相的儿子,他的目标自然就是宰相。   前几年他本有机会参预政事,但却莫名其妙的被拉了下来。   目前他是中书侍郎,若是想参与朝政,职务是够了。   但目前朝中宰相地位稳固,他却只能看着。   “上官仪被弹劾,灰头土脸的。他请陛下做主,可陛下却置之不理,这是个让他不安的回应……”   张文瓘提醒了他后,随即微笑走了。   张文瓘也在这个坎上,二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也可以说是对手。   戴至德起身,“老夫去看看太子。”   ……   太子正在看书。   随着年岁渐增,他如今学习的方向也转变了,从被灌输到共同探讨,这也反应了他威权的提升。   “见过殿下。”   “戴侍郎辛苦。”   李弘放下手中的书,颔首示意。   “殿下最近在何书?”   作为左庶子,戴至德有权过问太子的学习情况。   李弘说道:“一本游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并行。不过殿下乃国本,自然不能肆意出游,看看游记也好。”   戴至德微笑道:“暮春将至,殿下若是有暇,臣愿陪侍殿下在城中一游。”   “孤再看看吧。”   李弘随口就敷衍了过去。   戴至德随即告退。   曾相林送他出去,回来后嘟囔道:“戴侍郎今日也太和气了吧,竟然对奴婢都在笑。”   李弘拿起游记,说道:“上官仪被弹劾,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微微蹙眉,“往日孤觉着戴至德乃是个难得的君子,可今日一看,依旧是蝇营狗苟。舅舅说的果然不错,这个世间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君子……但凡人还有欲望,就不可能有君子。”   曾相林赞道:“殿下此言甚是。戴侍郎就是想升官,有这个欲望在,他就成不了君子。”   李弘放下书,“去大慈恩寺。”   太子心情郁郁,请示了帝后后,就便服去了大慈恩寺。   这里是李治当年为了文德皇后监造的寺庙,随着玄奘的进驻,这里俨然成了长安城中的名刹。   “见过法师。”   李弘很是恭谨行礼。   等一抬头,他不禁讶然,“法师竟然年轻了些!”   “是吗?”   玄奘不以为喜,“只是皮囊罢了,老也好,年轻也罢,都只是过眼烟云,无需为之悲喜。”   “法师此言甚是。”   李弘问道:“孤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法师指教。”   二人走在了林间小道中,玄奘不语。   李弘说道:“舅舅曾说欲望在,就没有君子。如此欲望在,人与人之间便不可深信不疑,如何能破解?”   玄奘没说话。   曾相林也不敢提醒,只是默默跟随。   玄奘指指地面,“当初贫僧不喜铺设石板,有人说贫僧是怜惜百姓不易,可贫僧多年前去天竺取经,那一路难行,以至于贫僧的脚走石板路难受。殿下说说,贫僧这等可是欲望?”   李弘不禁痴了。   “殿下哪怕来了此处,依旧带着……这是游记吧,依旧带着游记,打开这本书,殿下从中获取了什么?”   “愉悦。”李弘有些明悟了。   玄奘点头,“这便是欲望,而看完后意犹未尽,想再看一本,这也是欲望。用饭时看着自己喜欢的菜会欢喜,这是欲望;看到自己不喜的饭菜时生出不满,这也是欲望……晚上躺在床上安然入睡,心中欢喜,这是欲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烦恼焦躁,这同样是欲望……”   玄奘看着他,“欲望无处不在,就在殿下的眼中,就在殿下的五感之中,不可消除……”   “那要如何抵御?”   李弘下意识的把游记塞进袖子里。   玄奘微笑:“为何要消除?心头一过即可。”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惧,远离颠倒梦想。”   玄奘轻声念诵着心经,缓缓走了出去。   林间小道不长,但里面林木茂密,遮蔽了光线,以至于有些昏暗。   地面的石板上青痕密布,偶有小丛绿色矗立,身上有被脚踩过的痕迹。   这就是生命吗?   李弘抬头。   树干纹丝不动。   他仰头,见枝头微微而动。   一只鸟儿站在枝头,随着枝头一起摇摆。   鸟鸣啾啾,清脆空灵。   太子喃喃的道:“原来一切皆是为了欲望吗?”   ……   杨德利得罪了上官仪。   这个消息风靡御史台。   御史中丞黄举把他叫了去。   “回家歇息数日吧。”   这是让他去避避风头,免得戳了上官仪的肺管子。   杨德利却昂首道:“下官无惧。”   果然是个愣头青。   愣头青是上官最喜欢的一种人。这等人做事冲动,直来直去,若是加以利用就是最好的炮灰和替死鬼。   但想到杨德利的表弟,黄举赶紧打消了炮灰杨德利的念头。   “赵国公出游良久,何时归来?”   杨德利摇头,“下官也不知。”   贾平安不时有书信回来,说了些一路的风景,但决口不提朝政。   黄举看着他,告诫道:“最近你要谨言慎行。”   “是!”   杨德利还是能分清好歹的。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收集的消息,再度出发。   收集消息的渠道很多,但最多的还是在食堂里。   大唐各级衙门上班时间早,所谓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皇帝不差饿兵,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官吏,于是从宰相到各级官吏,每日起的比鸡早赶到了衙门时,都有一顿早饭。   这是一种安抚,也是一种隐形福利。   每日官吏们在单位食堂里用饭,你要说食不语,对不住,咱们累的一批,没事儿还不能放松一下?   他们的放松方式就是八卦。   各种小道消息都会在食堂里传播。   而杨德利就喜欢来这里收集消息。   午时,杨德利去了中书省外面,这里有他的一个线人,经常传递有价值的消息。   没多久一个小吏摸了出来,二人转到了僻静处。   小吏低声道:“上官相公很是愤怒……”   “某不管。”   杨德利不怕死的精神让小吏不禁暗赞不已,“对了,上官相公和吏部郎中郑宇有些往来,此次吏部出缺侍郎,郑宇送了上官相公一幅字画。”   杨德利眼前一亮,“谁的?”   小吏说道:“阎立本的。”   这是受贿!   小吏说道:“这是雅贿。”   “雅贿也是受贿!”   杨德利摸了一串铜钱给小吏,“下次多打听些消息。”   ……   上官仪从未把杨德利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御史弹劾宰相发牢骚本就是无事找事,有些不着调。   皇帝那日的态度暧昧,但并未有后续,所以上官仪很是淡定。   早上起床,上官仪先问问老仆,“天气如何?”   老仆说道:“看着像是阴雨的模样,虽说是暮春,阿郎还是多穿些才好。”   “知道了。”   上官仪换了一件厚衣裳。   吃早饭时,上官仪突然不满的道:“婉儿呢?”   上官庭芝起身道:“阿耶,今日微雨,婉儿却贪睡,要不我去唤醒她。”   “不必了。”上官仪皱眉,“婉儿还小。大人不想睡,那是觉着去日无多,心中焦虑。孩子才将开始一生,无忧无虑,所以睡的安稳……就要这般无忧无虑才好。”   上官庭芝应了,却腹诽不已。   每日看不到孙女,上官仪就要发个牢骚,不满嘟囔几句。看到后又要埋怨上官庭芝和儿媳没带好孙女。   一句话,都是你们的错。   等上官仪吃完早饭,准备去上朝时,上官婉儿终于出来了。   “阿翁。”   上官仪马上就喜笑颜开,俯身摸摸孙女的头顶,“阿翁要去朝中,婉儿在家好生玩耍。”   上官婉儿把他送出门外,挥手,“阿翁早些回来。”   上官仪在马背上回头,“好。”   到了值房,上官仪依旧笑意盈盈。   “相公心情颇好啊!”   小吏泡茶进来。   “是啊!”   想到孙女,上官仪就抑制不住的柔情满满。   看着她长大,装扮她的梦想,哎!想想就很是欢喜。   “相公,该上朝了。”   议事开始……   “陛下,御史杨德利求见。”   上官仪:“……”   ……   求月票! 第1164章 皇帝,我收养了个孩子   “陛下,臣弹劾上官相公受贿为他人牟利。”   杨德利开火了。   他最痛恨的便是贪官污吏,这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系。   早年他一家子都去了,随即被姑母接到了贾家,也目睹了贾家一步步走向贫困的过程。   穷人事多,说的不是事情多,指的是一件小事就能让穷人一家子愁眉不展。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但他发现一个规律,越穷的人家灾祸越多。   各种事,村里的欺凌,小吏的欺凌……各种而样的灾祸。   刚开始杨德利觉得这就是所谓扫把星带来的,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大多穷人家都是如此。   为啥呢?   杨德利为此冥思苦想多年,直至前些年才恍然大悟。   你家穷了别人就会欺负你。   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极度赞同表弟所说的人性本恶。   可那些人为何要欺负穷人?   他同样苦思了许久,后来才发现,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就因为穷人好欺负。   穷人没钱没权势,被欺负了也只能忍着。   后来姑母一家子都去了,仅仅剩下他和表弟。那几年他和表弟也没少被欺负。   他曾经为此去报官,请求官府的救助。   但没人回应他,只是冷漠的把他驱赶了出来。   等到收税时,那些小吏对贾家如狼似虎般的凶狠,杨德利再度懵了。   我们家穷啊!   为何不怜悯一番,反而要变本加厉的盘剥呢?   后来他也想通了。   没啥原因,还是因为穷人好欺负。   小吏盘剥了穷人,穷人没路子去反击,于是小吏就安全了。   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你越弱,欺负你的人就越多!   人啊!   终究是欺软怕硬!   他不恨那些乡邻,因为欺软怕硬本就是人的天性。但他却恨那些贪官污吏。   身为官吏,本该主持公道,可这些贪官污吏却成了打压公道的存在。   贾家那些年过的有多苦,杨德利对贪官污吏就有多恨。   “陛下,臣只是收了些字画。”   上官仪很淡定。   雅贿罢了,难道还能计较?   杨德利怒火中烧,“字画能卖钱!阎尚书的字画一幅千金难求,这不是钱是什么?”   上官仪眯眼看着杨德利,“字画只是消遣之用。”   谁没收过雅贿?   在场的大概除去许敬宗都收过。而许敬宗不收不是因为他清廉,而是这货没朋友,那些人想行贿也不敢出手,担心这厮会大嘴巴说出来。   窦德玄觉得杨德利有些轴了。   这般得罪上官仪有何好处?   若是小贾在,定然会阻拦。   想到贾师傅,窦德玄就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户部最近的日子,不禁微微一笑。   “金银可是雅贿?”   杨德利猛地蹦了一个概念出来。   ……   君臣都愣住了。   是哈!   你说字画不是钱,不算受贿。可金银呢?   大唐的法定货币是铜钱,金银按照字面意义……没价值。   但金银的价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贵族之间交易自然不会动用沉重的铜钱,而是优雅的用金银付账。重量轻,体积小,这就是金银的优势。   你要说金银和铜钱孰轻孰重……自然是金银。   上官仪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陛下,臣……”   皇帝说个话吧。   宰相们直起腰,等着皇帝的呵斥。   皇帝神色平静,武后也是如此。   “身为宰辅,不只是每年朝中给的钱粮,更有朕的赏赐……田庄,钱粮不计其数,可缺钱?”   这话风头不对。   上官仪低头。   皇帝淡淡的道:“不缺钱就好生为朕效力。字画如何朕不提,就问问……收了字画之后,你可曾为他办事?”   大唐律法:收受贿赂没办事算轻罪,收受贿赂为人办事属于重罪。   上官仪满头冷汗,“陛下,臣……”   这是默认了。   收了别人的字画办事,严格计较起来就是枉法!   最低两百杖,流放三千里。   两百杖能把上官仪打个半死,流放三千里能让他后半生只能在某个鸟不拉屎的角落里自怨自艾。   上官仪觉得不对。   这等事儿皇帝不该是随口一句话就抹过去了吗?   为何要计较?   这是为何?   宰相们都在琢磨。   皇帝说道:“行贿属实,然上官仪为朕效力多年,忠心耿耿,也颇为勤勉……”   上官仪只觉得被雷劈了一记。   受贿属实……这就是定性了。   “先回去,等候处置。”   ……   上官仪倒台了。   这个结果让无数人跌破眼镜。   “说是杨德利弹劾……上官仪收了别人的字画为人办事。”   “这……这般严苛吗?”   杨德利回到御史台,顿时就成了英雄。   “弹劾宰相成功,近些年你第一!”   黄举含笑夸赞着。   但转过身他却说道:“上官仪结交颇广,杨德利这几日怕是不稳妥。”   上官仪为人和气,诗才了得,喜欢和一群骚客出入长安青楼。   这些年下来他的朋友堪称是遍天下。   这些朋友和上官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杨德利把上官仪弄倒台了,那些人就少了一棵大树,能饶过他?   上官仪回到了家中。   “阿耶!”   上官庭芝也闻讯回来了。   “老夫歇歇也好。”   上官仪疲态尽显。   上官庭芝哽咽道:“杨德利欺人太甚,陛下昏聩!”   “住口!”   上官仪喝住了儿子,说道:“此事不可非议。至于杨德利……”   ……   杨德利弹倒了一个宰相,心情自然是愉悦的。   下衙后他急匆匆的出了值房,想去买些好菜回家。   出了皇城,前方一个老吏走一步咳嗽一下,然后吐一口浓痰,弄的周围的人皱眉。杨德利也不爽,刚想避开,可周围人太多了。   “哈~tui!”   老吏一口浓痰吐去,拍拍胸脯,“舒服!”   前方有人喊道:“奸贼,看打!”   下衙的人很多,堪称是车水马龙。   就在这个人潮汹涌中,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一根木棍冲了过来。   我曰!   一群人目瞪口呆。   守门的军士想来救援,可前方全是人流,跑不动。   杨德利站在那里,看似呆了。   中年男子疾步而来,见他发呆,不禁目露喜色。   老吏果断避开。   中年男子狂喜,近前就准备挥舞木棍。   啪叽!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子就这么突然滑倒。   就趴在了杨德利的脚边。   杨德利牵着马,神色平静的道:“让一下。”   他就这么从中年男子的身上跨了过去。   中年男子抬头,满脸血。   有人看着他的鞋底,说道:“娘的,这人踩到了浓痰。”   随即守门的军士就扑了过来。   ……   “陛下,下衙后有人袭击杨御史。”   皇帝怒了,“杨德利如何?”   “那人自行摔倒了。”   皇帝点头,“严惩!”   武后在边上默然。   太子在东宫默然。   ……   “上官仪倒台了。”   卢顺载等人在笑。   没法不笑啊!   “皇帝赶走了李义府这条恶犬,如今连上官仪这条忠犬也不留了,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自断臂膀!”   就在这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一辆马车进了长安城。   “公主!”   见到新城下了马车时,仆役们不禁热泪盈眶。   “我等都以为公主不回来了。”   张廷祥哽咽着。   这一去就去了一年多啊!   黄淑进来了。   “黄淑啊!”   张廷祥刚想问话,一下就愣住了。   黄淑手中抱着个襁褓。   “这……”   “这是公主在路上遇到的孤儿,收养了。”   张廷祥一怔,“这……公主自家生养岂不是更好?”   他觉得此事不妥,苦口婆心的道:“你去劝劝公主,这收养的终究不贴心。公主也不小了,寻个驸马生几个孩子岂不更美?”   黄淑神色平静,“公主身体不好,生不了。”   久违的新城公主回京了,但这位公主低调,当初出游时就没人关注,此刻归来后依旧如此。   新城第二日就进了宫。   皇帝平静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   “新城回来了?”   “皇帝身体如何?”   “还好。”   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这是我一路采买的特产。”   几张纸上都是礼物。   “去了不少地方。”   皇帝几乎把眼睛凑在纸上才看清了内容。   “是啊!江山如画,这一次我才知晓原先是坐井观天。”   “是该多出去走走。”   兄妹二人久违之后,难免多说些,直至下午。   “用了晚饭再回去。”   于是新城就和帝后一家子吃了一顿饭。   “太子怎地不爱说话了?”   新城觉得板着脸的太子有些好笑。   “是朕让他少说话。”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   吃完饭,新城提及一事,“皇帝,我此次出行,在关中遇到了一个孤儿,见之不忍,就带了回来。”   皇帝微笑道:“也好,等以后寻个驸马,如此还有个帮衬。”   新城叹道:“我此次在蜀地遇到了一个神医,神医说了……我此生再难生养。”   皇帝错愕的道:“竟然如此吗?”   新城苦笑,“这个孩子我一看就欢喜,算是有缘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帝自然点头。   “回头取个名字……”   “李鹤。”新城马上说了孩子的名字。   李治:“……”   晚上,皇帝一人坐在寝宫之中,下面站着沈丘。   “赵国公和公主一路出游,在蜀地还收拾了一批豪族……”   “那事朕知晓。”   皇帝的声音平静,“阻碍学堂招生,只为一己之私。豪族……终究是天下的祸害!”   沈丘低头,“是。至于孩子……”   皇帝淡淡的道:“去吧。”   沈丘告退。   皇帝坐在那里,突然叹息,随后出了寝宫。   王忠良跟在后面,就听皇帝幽幽的道:“一个高阳,一个新城。二人的驸马皆不妥。高阳跋扈,新城沉寂……孩子……罢了!”   “李鹤,闲云野鹤,你这是想借着这个孩子的名字向朕表明心迹吗?”   ……   贾平安在初夏时节回到了长安城。   “都是礼物!”   十余车礼物到了家中,兜兜率先欢呼。   “这一路给你们寻了不少好东西。”   贾平安对两个婆娘很是体贴。   当夜自然是鞠躬尽瘁,往来于两个卧室之间。   第二日,贾昱来汇报情况。   “家中这一年多来颇好,没人敢欺负……”   贾昱看到父亲似笑非笑,就问道:“阿耶觉得不妥吗?”   王勃代替贾平安回答,“先生就希望能有人上门来欺负一番。”   然后痛殴对手?贾昱打个寒颤,“兜兜学业好,二郎的学业也不错,只是性子依旧如故,三郎最让人头疼。”   老三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个贾平安知晓。   “你的学业如何?”   贾昱说道:“孩儿的学业在算学中乃是上上。”   了不起!   后世这等年龄的孩子学习还得家长求着,呵斥着,各种手段齐上。看看贾昱,十三岁的少年,学习的自觉性能秒杀后世无数孩子。   贾平安目光转动,盯住了王勃。   “你的功课如何?”   贾昱幸灾乐祸的冲着王勃挤挤眼。   看来这两个在这一年多里交情不错啊!   王勃淡淡的道:“家父说……不敢教我了。”   王福畴大概率是唏嘘不已吧。   “你父亲……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欢喜。”   王福畴能上史册多亏了王勃这个儿子,没有王勃渡劫般的宦途,他只会出现在王通的子女那一栏中……但那一栏几乎没人看。   而历史上却不同,但凡看过王勃简历的人,基本上都看到了王福畴。   ——王勃前往交趾探望父亲王福畴,路上经过南昌,正好都督阎公重修滕王阁,王勃就去凑个热闹。谁知晓阎公想让女婿扬名,出个题目,让大伙儿为此事写个序文。王勃一挥而就……滕王阁序横空出世。   滕王阁序有多出名,王福畴和都督阎公也就跟着有多出名。   等贾昱走了之后,王勃说了最近朝中之事。   “先生走后,依旧是皇后监国,陛下偶尔也会上朝……太子依旧观政……”   “前阵子杨御史两次弹劾上官仪,第一次是酒后口出怨言,第二次是收受雅贿,陛下令上官仪免职归家,不过并未削爵。”   贾平安有些纳闷,“表兄虽说做事直来直去,嫉恶如仇,可也不至于会盯着上官仪不放吧。上官仪倒台了……他竟然倒台了?”   上官仪堪称是皇帝的忠犬,历史上若非李治丢他出来应付皇后,贾平安觉得这人至少还能有二十年富贵。   可他竟然就这么倒台了。   倒在了自家表兄的弹劾之下。   “造化弄人呐!”   但贾平安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上官仪一家子保住了,不会如历史上那般只剩下个儿媳带着上官婉儿进宫为婢。   都是命!   贾平安觉得许多事儿真的都是命。   若是上官仪一切无恙,那么上官婉儿一生自然顺遂……成长,成为长安才女,嫁给某位权贵高官的子孙,随后生几个孩子,经常出入宴会吟诗作赋。   这是一个普通贵妇人的一生。   而历史上上官婉儿却在宫中成功逆袭,竟然成为了叱咤风云的大佬。最后掺和太深,被一刀剁了。   这等境遇是福是祸很难说,如鱼饮水。   贾平安见王勃在发呆,就问道:“子安是愿意用半生来轰轰烈烈,还是愿意一生安稳祥和?”   王勃脱口而出,“自然是轰轰烈烈……”   这还是那个装比少年!   “我要修书!”王勃的眼睛很亮,“既然我的性子无法出仕,那便去修书。我九岁时就能作《指瑕》,且积累几年……难道只有为官才能轰轰烈烈?”   这娃的智商真的能碾压所有人。   学霸都不足以形容这厮。   一般人九岁在干啥?   大多还在被父母训斥,有的还在撒娇,整日纠结功课好多……   王勃九岁就通读了颜师古的《汉书注》,并发现了许多问题,于是编写了《指瑕》。   去交趾探望父亲的路上随手就是一篇流芳千古的《滕王阁序》,注意,是立时就作出来的作品。   一般人写诗作赋需要酝酿,短的数日,长的一年半载不在话下。   立时而作的凤毛麟角,立时而作序文更是难上加难……作出千古传唱的名篇……这个难度无法想象。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传唱了多少年的名句。只是看一眼,仿佛看到了那幅美景。   王勃现在的表态就是……哥就算是不出仕,改教书了,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有斗志是好事。   贾平安颇为欣慰。   “好生读,到时候我为你相看一个宜家宜室的娘子。”   王勃脸一红,“先生,还早呢!”   “早不早的另说。”   晚饭后贾平安去了杨家,和表兄谈了许久。   第二日,他必须要去报个到。   先去兵部。   门子不敢相信的揉眼睛,“国公?”   咳咳!   “不要大惊小怪的!”   等吴奎见到贾平安时,几乎是热泪盈眶。   “国公,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般怀念我?   贾平安有些自得。   吴奎诉苦,“自从国公走了之后,兵部办事时常被人怠慢,下官进了朝堂参与议事也被重臣们无视,国公,兵部苦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今日我便去看看!”   他只是在兵部转悠了一圈,士气大振!   “国公回来了,看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等贾平安出现在朝堂上后,宰相们都微笑拱手。   而吴奎进朝堂时,宰相们只是看一眼。   “陛下,臣特来销假。”   贾平安看了皇帝一眼,发现李治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皇帝成人偶了?   ……   晚安! 第1165章 土皇帝,生辰礼   皇帝看着贾平安,眸色平静,“此去一路看到了什么?”   “繁华。”   贾平安不敢断定皇帝心态的好坏,先糊弄一番再说。   “繁华?是了,大唐盛世,如何不繁华。不过地方豪族可还好?”   皇帝果真都是小心眼的生物,一番话就把贾平安逼到了角落里。   “地方豪强跋扈。”   “跋扈。”   李治点头,“朕知晓了。”   地方豪强就是祸害,从多年前就是。   但这个祸害的程度是随着百姓学识和见识,以及朝中的政策来决定。   百姓的学识和见识越高,地方豪强祸害的程度就越低;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朝中政策对地方豪强是遏制还是鼓励。   小贾好像晒黑了?   许敬宗瞅了贾平安一眼,说道:“陛下,地方豪强为祸一方,干扰地方官吏之事层出不穷。”   老许啊!   这事儿只能缓缓图之,不过许敬宗一番话却让贾平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揭开那些黑幕。   “其实地方说是官吏治理,不如说是官吏与地方豪强一起治理。所谓流水的官,铁打的地方豪强,他们的根基只会越来越深厚,而每一任官员都只能选择和他们合作,否则政令无法通达。”   李治默然良久,“土皇帝。”   “陛下!”   宰相们被这个评价吓坏了。   “陛下,只是地方一些大地主罢了。”   窦德玄赶紧劝了一番。   “是啊!就是大地主。有了田地就有了钱粮,就有了隐户,接着再去弄田地,再去弄隐户……这江山……稳妥。”   谁特娘的在说怪话?   众人回头。   贾师傅。   “你说了这么多,可有法子解决?”   窦德玄觉得贾平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看吧。”   贾平安随即告退。   他去了东宫。   “太子最近有些安静。”   曾相林颇为担心,所以暗中提醒了一句。   李弘正在看书,贾平安一把夺过来,见是游记,就问道:“可是想出去转转?还是想彻底的逃避这一切。”   李弘什么时候喜欢看游记?   这个问题无需想,贾平安知晓这个孩子此刻正在想一些消极的事儿。   “舅舅。”   李弘的眼眶红了。   “哎!”   贾平安叹息一声,就坐在他的对面。   “我说过了,你无需管那些,只需按照你的本性去做,其它的无需多想。”   这是帝后之间的战斗,你去掺和干啥?   李弘摇头,“阿耶和阿娘时常不说话。”   不说话就对了。   据闻皇帝时常说阿姐是悍妇,由此可见阿姐的凶悍。   “这等事你管不了,你出手了只会坏事。”   贾平安认真的道:“你出手就是对皇后的打击,懂不懂?”   李弘点头,“我懂,可就是无法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心太善了。”   贾平安起身,“保持往日的作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后告诫你一次,莫要去掺和,你掺和不起,也没这个能力。”   李治是大唐有数的雄主,阿姐甚至是千古一女帝,这两个大佬暗斗你竟然敢去掺和?   历史上上官仪掺和了,结果一家子完蛋。   李弘小胳膊小腿的,虽说因为上次挂帅出征积攒了不少威望,但这等大场面还是不够格。   贾平安等散朝后去寻了阿姐。   “太平!”   粉雕玉琢的太平好奇的看着他,“你是谁?”   贾平安笑眯眯的拿出了礼物,一件件的摆出来。   “叫舅舅。”   “舅舅!”   武媚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此去觉着如何?”   “大唐大趋势是好的,不过若是不能压制地方豪强的话,以后会很麻烦。”   “压制?”   “对。”   武媚话锋一转,问起了这一路的风景。   “……蜀地风景尤为出色,一路观赏,只觉得心旷神怡,什么烦恼都没了。”   晚些贾平安告退。   邵鹏胆战心惊的看着木然的皇后。   “平安说什么……什么烦恼都没了,烦恼。”   皇后的声音低沉。   ……   “大食那边可有消息?”   贾平安回到兵部就过问了此事。   陈进法说道:“国公,大食那边没什么异动。”   “军队可增加了?”   贾平安翻看着消息。   “是增加了,说是两万。”   “他们想做什么?”   贾平安皱眉。   今日该去高阳那里了。   他起身道:“让他们盯着兵部,我去……修书。”   陈进法木然道:“是。”   随即消息传到了吴奎那里。   “知道了。”   吴奎单手捂额,突然说道:“国公对老夫有大恩!”   心腹不解,“国公只是让侍郎做事……”   “不做事你如何知晓如何做事?”   吴奎淡淡道。   这番绕口令般的话让心腹懵了。   ……   到了高阳那里,依旧是礼物为先。   “这是给大郎的,当时我见到这个面具就觉着有趣。”   礼物很多,李朔的就有两箱。   “箭法如何了?”   贾平安问道。   李朔昂首,“很了得。”   这孩子在别人面前很是谦逊,但当着自家老爹的面却格外嘚瑟。   这便是孩子的本性。   贾平安点头。   李朔欲言又止,贾平安当没看到。   ……   “你越发的丰腴了。”   贾平安喘息着。   高阳面色灼红,“你不喜吗?”   “喜。”   贾平安埋头苦干。   良久,二人依偎着说话。   “大郎十岁了。”   “我知道。”   “你当时说过给他一支马毬队,今日他数度看着你,却没问。”   “孩子依旧有些孤僻,这是我的错。”   若是换了兜兜早就嚷起来了,什么阿耶你答应我的事儿没做!你说话不算数!   高阳纳闷的道:“新城怎地也弄了个孩子回来?”   当然是我的……贾平安说道:“这便是缘分吧。”   高阳说道:“也是。她若是没孩子以后也可怜,如此也好。哎!想想,若非有大郎,我如今怕也是空落落的。”   在蜀地的时候就发现了新城有孕,所以遇到路不好的地方都是贾平安背着她走,随后一路缓行。   孩子生出来还得坐月子,贾平安原先打算是年初就回来,结果整到了初夏。   “皇帝也好说话,说是能进宗室。进了宗室以后没人敢欺负那孩子……”   贾平安在益州上了奏疏,就是选择把此事隐晦的告知皇帝。   两个儿子竟然都改姓了,这让贾平安有些小郁闷。   ……   马毬需要什么?   一群被选来的马毬好手正在接受贾师傅的检阅。   “展示一番。”   一群人分成两队开打。   这里是贾平安令人买下的马球场,周围有围墙,可以隔开外界的关注。   “郎君,这些都是好手。”   徐小鱼觉得这些人真的不错。   “打的没章法。”   贾平安看了一会儿,叫停了对抗。   一个个球手下马列阵。   他们觉得自己没问题,所以信心十足。   而且当初寻他们来时都说过了,只要最后能过关的,报酬好说。   听闻是贾师傅招募球手,这些人压根不担心报酬。   “贾家不缺钱!”   贾平安随口一句话就稳住了这些球手的心态。   “但你等的手段却差了些。”   瞬间这些人都怒了。   怎么说呢?   就像是后世一个土豪指着一个球员说道:“你不会踢球!”   奇耻大辱啊!   “国公,我可是长安城有名的球手!”   一个大汉怒了。   “那是以前!”   贾平安淡淡的道:“以后要么更强大,要不就不是了。”   随后就是操练。   “个人打的再好,没有其他人的配合算个逑!”   ……   国家越强盛,百姓的日子过的越好,文体就会自发的昌盛起来。   大唐从帝王到百姓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打马毬。   宫中就有打马毬的地方,那些权贵家中也有马球场,闲来无事一家子上阵操练起来。   “阿耶,我在学里打马毬了。”   贾昱满头大汗的回家来。   “输了赢了?”   “赢了!”   贾昱很是得意。   这个孩子过于稳重了些,此刻才看到些孩子的稚气。   “阿耶,我也要打!”   兜兜央求。   “以后再说!”   贾平安板着脸,“孩子打马毬容易出事,被球杖打到,或是落马……你马术很好吗?”   兜兜怒了,“我去练。”   “去吧,苦练五年!”   “啊!”   兜兜一算就想哭,“五年太久了。”   五年后她十八岁。   哈哈哈哈!   贾平安大笑。   长安城中每年都会有各种类似于后世联赛的马毬活动。   而且是分级的,自动分的。   高水准的在一起,低水平的自己寻个地方自得其乐。   一般球赛都是在休沐时,方便官吏们来观战。   天气渐渐热了,但这也是球赛的最好机会,再等就只能等入秋后。   李朔也在等。   “你阿耶说了,会给你准备一支马毬队,让你自己带。”   高阳觉得自从做了母亲之后,自己就少了许多乐子,“长安城当年谁敢和我打马毬?我纵横马毬场多年,并无对手。”   李朔说道:“阿娘威武。”   儿子的彩虹屁自然是最贴心的。   高阳得意一笑。   李朔接着说道:“可许多人都说是被阿娘抽怕了。”   高阳怒目而视,“胡说!”   然后她惆怅了起来,“当年我一袭红衣,挥舞皮鞭……”   青春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小贾说自己越发的丰腴了,高阳不禁摸摸腰。   咦!   真的有赘肉了。   不行!   高阳起身,“打马毬去。”   “阿娘,我呢!”   李朔也喜欢打马毬。   “约好了再说。”   高阳约的是一群贵妇。   这些贵妇大多无所事事,最大的乐趣就是举办聚会,喝酒作乐,或是大伙儿约起打马毬。   到了约定的那日,一群贵妇上门来了。   高阳喜欢打马毬,后来干脆出钱把隔壁买了下来,专门弄了个马球场。   一群贵妇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跟着来的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大孩子聚在一起,女孩子聚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却会不时打量一番,都会专注听听对面说的话。   这就是感情培养,若是互相看中了,随即两边家长商议一番,如此也不算盲婚哑嫁,皆大欢喜。   李朔不大不小,你要说相亲也谈不上,年纪小了些。但这也是一个结交朋友的地方。   他的好友来了一个,叫做钟芳,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不过长的却有些粗壮。   一群贵妇扯淡半晌,随即都去了球场。   李朔和钟芳坐在一起,看着她们打球。   对面有个少女突然问道:“李大郎,今年的马毬你家可来吗?”   权贵家养一支马毬队不算事,但高阳因为府上没男主人,所以不大方便。   这话有些戳肺管子之意。   钟芳低声道:“杨二娘这是在讥讽你呢!”   这是讥讽李朔是贾平安和高阳的私生子之意。   所以权贵的孩子真的和别的孩子玩不到一起来,一番话他们就能给你弄个一波三叠,普通人你哪里听得懂?   李朔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他经常跟着高阳出门,见到的多是权贵的子女。看到他时,那些人刚开始窃窃私语,后来李朔不回应,他们自己也觉得无趣,于是讥讽渐渐少了。   “此事要怪那些起哄的人。”钟芳说道:“那些人起哄说杨三娘嫁给你,这不就惹恼了杨二娘,哎!女人!对了,你为何不辩驳……那是他们起哄,和你没关系。”   那是一次聚会,当时有射箭,李朔上去三下五除二碾压了一干人,当即就有人起哄,说杨三娘也喜欢射箭,要不凑一对。   大人在另一边没管孩子们的事,却不知杨二娘当场翻脸,说李朔是痴心妄想,从此两边就结仇了。   李朔摇头,“说的再多只会让人觉着我色厉内荏好欺负,不如做。”   “如何做?”   “等着吧,杨二娘家有马毬队……”   李朔想到了父亲说的马毬队。   但还得要操练一番……   杨二娘突然问道:“今年的马球赛马上就开始了,可敢来一较高低?”   李朔冷冷的道:“怕你不成?”   杨二娘安西,“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   两日后就是李朔的生辰。   十岁的生辰,自然要操办的大一些。   众人都送上了礼物,但贾平安却说自己的礼物明天才到。   李朔有些期待。   第二日,贾平安来寻他。   “走,为父带你去看看给送你的生辰礼。”   高阳问道:“我呢?”   “这是男人的事,你在家。”   高阳暗恨,想着下次定然要让贾师傅好看。   贾平安带着李朔一路到了永平坊。   “你这孩子就喜欢把事藏着,不肯说给别人知晓。”   贾平安其实最头痛的还是这个孩子,“好坏你不说,被人欺负也不说,你是如何想的?”   李朔说道:“他们欺负我,回头我再欺负回来。”   贾平安:“……”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好!”   进了宅子,贾平安带着他去了后面。   “球场?”   一个平整的马球场就在后院。   两队球手站在两侧。   贾平安指指这些人,“这就是为父送你的生辰礼。”   李朔呆住了。   “试试?”贾平安笑着问道。   “好。”李朔心中激动,但神色却依旧平静。   这个孩子就是这样,说好听些是荣辱不惊,说难听些就是城府太深。   贾平安很头痛,心想我这么直爽的人,高阳更是直的让人无话可说,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呢?   随即就是操练。   “这是阵型,阵型要变……”   贾平安在边上给他讲解,最后塞给他一本书,“这是为父写的马毬书,你自家看看,回头带回去,自己操练。”   李朔出门一个人,回来一群人。   “公主,小郎君带了数十个大汉回家了。”   高阳急匆匆的去了前院。   “阿娘,这是阿耶给我的。”   马毬队就此在隔壁球场驻扎了下来,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比赛,球员们三日才回家一次。   高阳最近忙着去给新城上课,上一门叫做‘如何养大孩子’的课,所以没工夫去管这事儿。   甚至在新城那里她还取笑,“小贾总是觉着自己亏欠了大郎,此次算是大手笔,竟然送了一支马毬队。”   球赛开始了。   长安城中到处约。   李朔的球队还不为人知,所以没人来相邀。   直至杨家来人。   “我家二娘子遣我来问,小郎君的球队可有了吗?”   “有了。”   仆役回去禀告,再度而来。   “五日后休沐,可敢一战?”   这是挑战!   李朔点头,“必来。”   ……   杨二娘一听就喜不自禁,赶紧去撺掇了父亲,“阿耶,听闻陛下颇为赞赏李朔,要不请了陛下来观战?”   李治最近一阵子眼睛好了些,而且他也是疯狂的马球迷。   “为父去试试。”   杨家的马毬队很厉害,他们和别家球队对阵时,总是能吸引到许多权贵来观看。   李治得了邀请也欣赏同意。   “是李朔。”   武后点头,“那便去看看。”   ……   比赛那日,李朔早早起了,依旧练箭。   “小郎君果真有大将风度。”   黄淑赞不绝口。   有侍女取笑她,“说是徐小鱼那边要托人来求亲呢!再过一阵子你可就是贾家的人了。”   黄淑脸红了。   高阳急匆匆的出来,“可好了?”   “好了。”   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马毬队跟在后面。   高阳叮嘱道:“大郎,胜不骄败不馁,不过杨家的马毬厉害,你却不该答应。”   李朔默然一瞬,“阿娘,咱们家的更厉害!”   ……   下旬了,求月票! 第1166章 闪电般的反击   大唐权贵大多爱马毬,而且大多是马球高手。   许敬宗例外,他老早就去了瓦岗,一群反贼谁有心思去打什么马毬啊!等归顺了大唐后,他的性格又导致了寻不到朋友。   许多人没朋友就会慌张,觉着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但许敬宗不同,他觉得自己就是自己,旁人和我没半文钱的关系。你要说没朋友就不快乐……   “老夫又不是谁的附庸,为何要别人认可才愉悦?”   许敬宗是真的这般想的。   “许公高见!”   贾平安说的很认真。   他是真的觉得老许的生活态度很吊。   “小贾你莫要胡乱糊弄老夫。”   “没糊弄。”贾平安很认真的道:“人本就是孤独的。”   “窦德玄来了。”许敬宗说道:“你上了奏疏建言加大往安西一带移民……窦德玄反对,觉着该往南方移民。此事很麻烦,窦德玄的性子你知晓的,最是执拗的一个,若是他觉着不妥当,就算是陛下也无法从户部弄出钱粮来。”   “是他反对?”   贾平安才将上了奏疏,建言加大移民安西的力度,没想到朝中却搁置了。   “陛下来了。”   杨家属于顶尖球队,今日的对手竟然是高阳公主府上的球队。高阳公主府上才将听闻来了一支球队,这才多久,竟然就敢挑战顶级球队。   长安城中的贵人们对此兴趣颇浓,看到连皇帝都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都自在些。”   李治颔首。   今日阳光不错,视线也好,李治觉得从未有过的清爽。   他看到贾平安起身去了窦德玄那边,就问道:“户部最近可是有他的事?”   随同来的戴至德说道:“陛下,赵国公建言移民偏向安西,窦相却支持偏向南方。”   李治坐下,“窦德玄执拗,他这是想去劝说?”   戴至德笑道:“当时许相多番辩驳,却被窦相一一批驳,赵国公兴许有别的法子吧。”   贵人自然不能排排坐,窦德玄一家来了五人,有案几不说,还有酒菜。   “窦相这是在郊游呢!”   窦德玄抬眸,“小贾,来,一起喝一杯。”   “我就不喝了。”   大早上喝酒不觉得晕乎吗?   窦德玄家的孙儿赶紧让座,贾平安坐下说道:“窦公家的孩子看着不错。”   人老了,最喜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孙,窦德玄自然不能免俗,举杯来了一口,美滋滋的道:“小贾家的孩子怎地也不出来玩耍?”   “孩子闹腾。”贾平安皱眉道:“今日算学休沐,孩子要跟着他母亲去吃喜宴,说是赶回来吃午饭,我就问为何不在那家吃,那孩子执拗,说家里有……”   窦德玄笑起来,“你家难道还差一顿饭?不过既然都送了礼,自然该在那家吃一顿。”   “是啊!”   贾平安微笑道:“既然都送了礼,为何不吃一顿呢?我就说……家里的是家里的,家里的放着,什么时候吃都好。外面的却不行,错过了今日你再也吃不到了。”   窦德玄一怔。   贾平安说道:“窦公走过的路比我走过的桥还多,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我还有一句话……吃自家的要忍,吃别人的要狠。”   贾平安起身告辞。   窦德玄拿着酒杯突然一笑。   “好一个小贾!”   贾平安回去,许敬宗问道:“如何?”   “成了。”   许敬宗冷笑:“就说了几句话,你以为老夫是瞎子?”   他起身过去。   大唐国内每年产生的移民不少,若是全力往一个方向迁徙,效果自然非凡。但若是同时往两个方向移民,就会出现两边都吃不饱的现象。   这个问题在朝堂上引发了争执,皇后没表态,下面的宰相们分成两派争论不休。   看到贾平安去寻窦德玄说话,宰相们都相对一笑。   “这是去寻窦德玄撞钟?难。”刘仁轨目中无人,但面对财神爷依旧没法攻击。   他看到许敬宗过去拱手、说话……没多久,许敬宗一脸错愕的神色回来了。   “这……”   刘仁轨也是支持移民南方的一派,出发点很简单,那就是土地。   “人口日增,田地却不够了。关中一带新丁授田越发的窘迫。地方官吏都在诉苦,说没了多余的田地,新丁授田只能往偏僻的地方去,可如今连偏僻的地方也没了……难道让那些新丁坐家中等着饿死?”   张文瓘的态度很犀利。   李义府倒台,上官仪倒台,如今朝中缺了两个宰相。谁能上位……一群有资格的大佬都在虎视眈眈。在这等时候你要说哥不吭气,苟一手。苟的话得看帝王,有的帝王喜欢听话的臣子,你越苟他就越欢喜,比如说以前的李治。   但后期李治明显就变了,选拔宰相不再以是否听从自己的话为核心要素,而是综合考量。   所以苟是没法苟了,而是要亮明自己的态度,清晰表达自己的政治理念,别做墙头草。   戴至德看了皇帝一眼,说道:“南方田地多,不过瘴疠也多,百姓大多不愿去。”   南方许多地方此刻还是蛮荒的代名词,而安西一带却是商贸重地。   许敬宗回来了,一脸见鬼的模样。   “许公,如何?”   张文瓘问道。   连皇帝也颇有兴趣想知晓窦德玄的态度。   在这件事上,户部的发言权最大……移民要耗费多少钱粮,后续如何维持,这些都需要户部来筹划主持。户部反对此事,别人支持也够呛。   许敬宗说道:“窦德玄说……还是移民安西好。”   刘仁轨:“……”   戴至德心中窃喜。   张文瓘错愕不已,“窦相昨日还在朝堂上发狠,说若是全力支持移民安西,他便辞官回家养老……”   这怎么就转变态度了?   窦德玄的战斗力毋庸置疑的高,老而弥坚,连皇帝都有些憷他。   许敬宗说道:“小贾去给他说了个故事……”   你特么在逗我呢!   宰相们怒了。   “说的天花乱坠也无用。”   “许卿说说。”   皇帝一锤定音。   许敬宗说道:“小贾说家中孩子今日跟着母亲去吃喜宴,孩子却说午饭要回家吃,说家里有。”   张文瓘随口道:“这贺礼都送去了,为何不去吃?”   周围一片沉默。   良久,皇帝笑道:“南方便是自家,安西目前还算不得自家。要吃,自然先吃了外面的。”   “小贾说吃自家的要忍,吃别人的要狠!”   戴至德说道:“自家有好东西先放着,什么时候去吃都来得及,最好是等外面寻不到吃的时候,再回来吃家里的。诚哉斯言。”   “吃自家要忍,吃别人的要狠,话糙理不糙。”   王忠良忍不住说道:“那国中的金银矿也该不挖了先挖外面的。”   君臣默然。   王忠良心中忐忑,担心说错话被收拾。   宫中跪也就罢了,这里人好多,被众人看到了……咱以后还如何做人?   皇帝莞尔,“这话倒是没错。”   王忠良心中一喜。   ……   许敬宗回去,“陛下和宰相们都在夸赞你。”   贾平安淡淡的道:“小事罢了。”   一群宰相都说不过窦德玄,你说这是小事?许敬宗:“……”   一旦定下优先移民的方向,随后安西建设的速度就会加快。十年后,那里将会成为大唐的坚实堡垒。   “吐蕃被打残了,据闻如今内乱不休。突厥被打残了,自相残杀。吐火罗等国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冲着大唐龇牙……”   许敬宗很乐观。   可贾平安却在想着大食。   大食什么时候会来一下?   他们肯定会来,否则安西的发展壮大会令他们极度不安。   “当安西有十万大唐百姓时,只要河西走廊在手,那么当世谁也无法撼动安西。”   河西走廊在大唐的手中,长安的大军随时就能开拔。   “当安西有五十万大唐百姓时,吐火罗等国将会低下头叫爸爸。”   五十万百姓,十抽一就是五万大军。   五万大军什么概念?   贾平安上次领军十一万,但核心也只是五万大唐府兵。   所以为何后来高仙芝能背靠安西都护府一地纵横西域?   就是因为经过多年的发展后,安西的大唐百姓越来越多,有足够的资源。   而安西在河西走廊被切断后,依旧能独立支撑五十载,靠的也是那些移民。   “来了。”   许敬宗指指球场边。   两支球队出现了。   高阳坐在一群贵妇中间,本想吹个牛,但想到这支球队才将组建,担心被打脸,就说道:“大郎就喜欢鼓捣这些东西,我也就任由他玩耍。”   “这是小郎君弄的?”   “当然。”高阳很得意的道:“大郎做事有主见,想练箭术就要练,我连争执都争执不过他。他想弄马毬,你说家中若是没钱也就罢了,家中既然有钱,一支马毬队也花费不了多少,那就给他弄吧。”   有人眼皮子狂跳,“马毬队花销可不少。”   一群队员要给高薪,否则出工不出力。一群好马得精心饲养,这些花销真不少。   高阳淡淡的道:“算不得什么。”   姐就是有钱!   杨二娘带着妹妹杨三娘也在看着。   “咱们家的。”   杨三娘猛烈拍手,欢喜不已。   杨家的球队水平高,出场后引得观众们为之欢呼。   杨二娘得意的道:“那小贼还不来?”   高阳家的球队出场了。   一群球员看着不怎样,但却自信满满。   带头的却是李朔。   “就是他!”   杨二娘说道:“痴想妄想的癞蛤蟆。”   杨三娘仔细看看,“阿姐,这个少年看着好生骄傲呢!”   李朔神色平静,哪怕被全场权贵关注依旧无动于衷。   “骄傲的小子!”李治微微一笑,“高阳得意了吧?”   “看,我家大郎如何?”高阳得意洋洋的道:“家中有好女子的别乱嫁,等过几年我家大郎长大些,到时候相看。”   一群贵妇气得不行。   “就你家大郎了得,什么相看,以为是选妃呢!”   “就是。”   一群贵妇压根没在意什么忌讳,越是这等忌讳的话题她们说的越刺激。   贾平安含笑看着儿子,“不错,至少没怯场。”   许敬宗说道:“你家这小子看着不像是十岁,更像是十五六岁。”   贾平安默然。   这是他的错。   孩子从小就知晓自己是私生子,虽说贾平安尽力在弥补缺失的父爱,但私生子这个名声却成了孩子不可承受之重。   面对这等不可承受之重,有人被压垮,有人逆袭。   两边开始协商。   “规矩可知晓?”   杨家管球队的叫做杨越。   李朔点头,“自然知晓。”   杨越说道:“如此……可要彩头?”   球赛自然不能平淡进行,两边都是贵族,不来点彩头怎么对得起自己缺乏刺激的神经?   李朔犹豫了一下。   杨越不禁笑了。   这是觉着必败吧。   李朔点头,“好。”   杨越问道:“可要问问公主?”   李朔摇头,“多少钱?”   杨越回身看了一眼杨家那边,说道:“十万钱如何?不算多吧?”   在他看来,李朔得去问高阳,或是去问贾平安。   “好。”   李朔却随口就答应了。   这孩子怕不是……糊弄我吧。   十万钱对于权贵之家而言不算什么,但李朔只是个孩子。   事后高阳当然会认账,可一场球赛本是结交朋友的机会,别把高阳那边变成了仇人,那就不值当了。   “郡王要不去问问?”杨越微笑道。   咱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找对头的!   李朔说道:“我的零花钱就足矣。”   杨越的笑容僵硬了……   十万钱的零花钱?   他不知晓贾平安给孩子钱财很大气,但管束却严格。也就是说,从小孩子们就有很多钱,但却知晓怎么花销。   这就是贾平安的财富观。   你若是从小就控制孩子的零花钱,看似让孩子们知晓钱财来的不易,可长大后他们会拥有巨量的钱财,而且没人监督……   在这等诱惑之下,有几个孩子能扛得住?   所以贾平安反其道而行之,小时候就让孩子们拥有财富,但却严加管束。   时日长了,钱财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是个数目。   这边僵持了一下,有人就过来问。   “这是什么意思?”   高阳柳眉倒竖,不禁握紧了小皮鞭。   今日她特地穿了红裙,让人不禁想到了当年让长安权贵闻风丧胆的那位公主。   去问的人回来说道:“杨家那边问郡王可要来彩头,十万钱,郡王答应了。”   有贵妇问道:“公主不差十万钱,只管接下就是了。”   高阳款款坐下,淡淡的道:“大郎自己的零花钱就有数十万,十万钱……不算事。”   杨二娘也得了消息,不禁讶然,“他竟然有那么多零花钱?”   杨三娘羡慕的道:“阿姐,我要是有那么多零花钱,就出门买买买……”   两边协商完毕,也不需立什么字据。   “那就……准备?”杨越退后一步。   李朔点头。   杨越回去,对球员们说道:“十万钱的彩头,赢了三万钱是你等的。”   一群球员顿时就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了起来。   “你等在长安难觅对手,不过对面乃是高阳公主的人,小郡王也在,少赢些,给些面子。”   不得不说,权贵们对于这方面的感觉就是敏锐。   一番话总结下来就是以球会友。   比赛要开始了。   两边球员上场。   李治问道:“多少彩头?”   “说是十万钱。”王忠良跃跃欲试的道:“奴婢都想去试试。”   李治笑了笑。   对于帝王和权贵而言,彩头只是一种刺激。   李朔颇为镇定,这一点让众人纷纷赞赏。   “这孩子不露怯,确实不错。”   许敬宗颇为羡慕。   “有人开赌局,下杨家胜的最多。”徐小鱼带回了消息。   贾平安说道:“去告诉开局的,我下百万钱。”   徐小鱼过去一说,开赌局的男子愣住了,“百万钱?”   徐小鱼说道:“我家郎君说了,这是他下的赌注。”   男子笑道:“百万钱于国公而言自然不是事……确定?”   输了可就打水漂了。   徐小鱼点头,“确定。”   男子看向贾平安那边,贾平安微微颔首。   大唐男儿言出必践,说了百万钱就是百万钱,何况边上还有不少人听到了。   “赵国公下赌注百万钱。”   王忠良觉得太豪了。   本场最大的赌注诞生了。   “公主,赵国公下注百万钱呢!”   高阳一听就乐了,“那我也下百万钱。”   开赌局的男子乐开了花。   这一对父母为了孩子倒是舍得,两百万钱丢出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给郎君说说,就说今日赚大了。”   球赛即将开始。   两边列阵。   “咦!郡王那边的阵型怎地不对?”   李朔的球队站位很古怪,前面一人,中间五人,后面四人,和目前的主流阵型大相径庭。   马毬每队十人,原先球门是在中间,后来不知是谁建言,说一边一个球门更好,也是就改了。   改了之后,马毬的战术就愈发的丰富了。半场成了己方的地盘,进攻时侵袭,防御时阻拦对方进入己方半场,这就成了目前的战术。   “开始!”   球赛开始了。   杨家得球,随即开始前冲。   对面一人策马靠在了持球人的一侧,不断袭扰。   球成功传了出去,前方准备接应的是杨家的头号球星。   就在杨家欢喜时,斜刺里杀出来一骑,竟然是早有准备,把这球给断了。   场下,李朔轻声道:“封锁对方的传球路线,留下一条路线令人盯着,对方要么回传,要么只能传这唯一的一条线……可令人拦截。”   李朔的球队得球,随即就开始反击。   前方一骑突前,吸引了对方两名球员防守。   两翼出现了两骑,正在加速。   中间持球者不断快速推进,身边两名队友拉开了空档,牵制对方球员。   “盯住前面那人!”   杨越高喊着。   持球者突然传球,左翼!   左翼球员得球,随即前插。   “拦住他!”   防守前锋的两名球员随即一人往左翼去了,可就在此时,前锋加速。   怎么防守?   剩下的一名防守队员傻眼了,跟上去?可对方中间已经高速突入。   他还在犹豫时,左翼的传球了。   中路球员得球,最后的防守队员绝望,幸而有人及时跟上。   但对方轻松一个传球……   右翼空了!   无人盯防的右翼球员接球,轻松射门。   马毬从木板上的空洞中穿过。   球员们呆若木鸡。   杨越:“……”   全场观众都被这一次闪电般的反击震住了。   ……   晚安! 第1167章 许敬宗倒台   “快若闪电!”   杨三娘赞道:“打的真好。”   杨二娘板着脸,“只是运气罢了。”   双方接着再战。   这一次杨家球队谨慎了些,稳扎稳打。   “对方防御站位古怪,可每次咱们的人持球,对方就能形成二打一的局面,为何?”   杨越是球队教头,可此刻却被对手的站位和阵型变化弄懵了。   场上,杨家一次进攻无功而返,李朔的球队持球。   他们耐心的来回传球,看的众人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资深马毬迷,眼睛不好的李治努力看着场上的变化。   “陛下,那边在不停的传球。”   球不断的传递着,球员们的位置也不断变化着。   而杨家球员只能疲于奔命,紧紧跟着对方的球员跑位。   持球人突然一个直传,众人正在不解,却见一骑从防守队员的身后冲了出来。   空档出现了。   人到球到,轻松射门。   贾平安淡淡的道:“摧枯拉朽!”   接下来的比赛就是一边倒。   比分落后的杨家球员们倾巢出动,可对方防守严密,反击更是如同水银泻地般的流畅。   进入相持时,对方的不断传递让杨家的队员们神经紧绷……   溃败了!   全场比赛结束。   “十六比二。”   杨家从未这般输过球,不,长安城中的顶级球队从未这般输过球。   球员们沮丧的下马,借着马儿的身体来遮住自己的脸。   杨越走向了李朔,拱手,“郡王的球队杀伐犀利,防守如山岳,稳固不可破。进攻如利刃,无坚不摧……今日杨家输的心服口服。”   杨二娘呆呆坐在那里。   杨三娘雀跃不已,“阿姐,他好厉害!”   李朔拱手,随即看向观众。   贾平安起身,微笑竖起大拇指。   高阳起身喊道:“大郎,阿娘以你为荣!”   开赛前谁都觉得这必将是一边倒,不过是高阳这边一边倒,连高阳自己都是这般认为的。但只要孩子开心,那就硬着头皮看。   没想到的是风向转了,杨家的球队竟然溃不成军,大败亏输。   “公主。”一个贵妇目光炯炯的道:“郡王读了什么书?”   高阳说道:“儒学新学都学了,这个不归我管。”   “那定然是国公在管,国公乃学问大家,郡王定然不俗……如此,我家中女儿年方十一……”   “大了。”高阳得意洋洋。   “大一岁罢了。”   “公主……”   一群贵妇围住了高阳,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小娘子的好处。   杨家家主就坐在那里,淡淡的道:“公主看来是不知情,那么这支球队便是郡王自己操练出来的……”   杨越点头,“先前都是他在指挥,很是娴熟。”   杨家家主起身看了一眼,“少年稳沉如此,可见心胸不凡。他的球队攻伐犀利,老夫刚才恍若看到了大军在厮杀……这是赵国公传授的兵法吧。”   众人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确定了此事。   “文得了赵国公的真传,武也得了真传,这样的少年……以后就算是不出仕,依旧是人杰。”   杨二娘和杨三娘来了。   杨三娘说道:“阿翁,阿姐以前和李朔吵过架。”   杨家家主问道:“为何?”   杨二娘不敢撒谎,“那次我们聚会,有人提议比试箭术,李朔箭术了得,无人能及,有人就起哄,说三娘是他的良配……我便斥责了他。”   “这是别人起哄,你呵斥他作甚?”   杨家家主叹道:“竟然箭术也这般了得吗?你等看看那少年,哪怕是大胜后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到得意之色,这便是心胸城府,这样的少年要交好,而非是得罪他。二娘子……”   杨二娘低头,“阿翁。”   杨家家主说道:“去吧,无需道歉,就说上次的话过了头。”   杨二娘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等她过去后,杨家家主说道:“如今朝中帝后纷争,如何才能让杨家稳妥?要寻个可靠的朋友。高阳公主不掺和政事,跋扈些,但却直爽,得了帝后的看重。赵国公乃英国公之后的大唐名帅,文武双全,但却不结党,疏离朝堂,这便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和这等人家交好才是杨家目前迫切之事。”   “是。”   众人应了。   李朔正在接受祝贺,杨二娘冲了过来,胡乱福身,说道:“上次我说错了,对不住。”   李朔一怔,“你说什么?”   杨二娘最是骄傲,什么时候道过歉?   杨二娘抬眸,泪眼朦胧的模样,“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朔说道:“我都忘记了。”   杨二娘:“……”   皇帝起身看了这边一眼,“少年郎啊!让人艳羡。”   他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不禁怅然。   “这一场球堪称是臣看过最精彩的球赛。”   许敬宗果断为李朔唱赞歌。   李治点头,“朕看了个大概,李朔那边如大军厮杀,井井有条,攻入水,无处不在。守如山,坚固难摧。这是兵法。”   李勣说道:“这便是赵国公的兵法。”   贾平安用兵灵活,可大军列阵对垒,也可小股军队突袭。   李治点头,“那孩子颇为沉稳,以后倒是能用用。”   高阳正在和一群贵妇疯狂吹嘘自己的儿子,一个男子过来,“公主,好事!”   高阳吹的不过瘾,随口问道:“何事?”   男子是来套交情的,笑嘻嘻的道:“刚才我听陛下说了……说郡王得了国公的兵法真传,能用呢!”   贵妇们张开嘴……   这私生子竟然入了皇帝的眼?   这文武双全的,若是进了宦途,说不得就会飞黄腾达。   “出将入相啊!”   众人想到了贾平安。   “公主,我有个侄女年方八岁,长得极好,从小就养得乖巧懂事,琴棋书画都学了,还学了操持家事……最是宜家宜室。”   “你家那算什么?我家的……”   在看到李朔的前景可观后,这些女人果断换了人选,把家中最出色的小娘子拿了出来。   高阳瞬间就成了风暴中心。   杨二娘回到了自家祖父身边,说道:“阿翁,我道歉了。”   “好。”   杨家家主笑了笑。   有人过来低声道:“许相夸赞郡王指挥球队如用兵,陛下说了……能用!”   杨家家主倒吸一口凉气,“这……宗室难道要出一个大将了?不对,他算不得宗室子。”   李朔的身份瞒不过这些老鬼。   “说不得是文官呢!”   杨二娘看着长辈们变色,心中不禁茫然。   那个被我呵斥了也不生气,也不反驳的少年,竟然得了皇帝的看重吗?   “啊……”   有人在惨叫,众人一看却是开赌局的男子。   “输光了!”   贾平安和高阳一人丢了百万钱进去,这下赔惨了。   高阳带着儿子回到了家中,令人置办酒宴,请了几个好友来庆贺,包括新城。   “赢了?”   新城来得早,问了比赛的事儿后,不禁默然,像是憧憬。   “小贾的兵法谁能敌?”高阳很是得意,“杨家得意,今日却一败涂地,哈哈哈哈!”   我的孩子呢?   新城想到了李鹤,若是他也学了自己父亲的本领,以后会如何?   ……   杨德利出现在了平康坊的一家酒肆中。   一个男子悄然进来,低声道:“许敬宗为了自己的亲戚徇私……”   ……   杨德利去了贾家。   “平安可在?”   他的神色有些严峻。   “郎君在。”   “我寻他有事。”   兄弟二人在书房见面。   杨德利开门见山的道:“御史都有收集消息的门道,我这边认识几个小吏,按照消息的大小给钱……”   这不是警察吗?   还玩内线!   贾平安问道:“当初上官仪的消息也也是他们提供的……今日莫非又有了?”   杨德利点头,“许敬宗庇护亲戚。”   贾平安眸色平静,但心中却波澜汹涌。   从李义府倒台开始,到上官仪滚蛋,接下来又是许敬宗……   李义府倒台有他的必然性,这位李猫太过跋扈,而且一家子卖官,干涉刑司,皇帝告诫却置之不理,不倒台没天理。   但上官仪呢?   事儿不大,皇帝却毫不犹豫的令他回家啃老米饭。   这事儿可以看做是偶然。   但没想到许敬宗又出事了。   “我知晓包庇这等事屡见不鲜,朝中的重臣随便拉一个出来定然就干过这等事。可这是许敬宗。”   杨德利不是棒槌,“上官仪的消息传到了我这,许敬宗的消息依旧传到了我这,这是故意的!”   表兄不傻,这是个意外之喜。   苦中作乐的贾平安说道:“且容我想想。”   杨德利点头,“此事我暂且搁置了。”   等他走后,贾平安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局面。   帝王因为身体原因退居幕后,皇后主持朝政,太子在学习。   宰相们自然希望如此,这样的局面利于他们掌握更多的权力。   在这个局面下,皇帝按理应当要保住自己的心腹忠犬们……譬如说上官仪和老许,这两个心腹丢在朝中就能制衡武后。   “可他竟然把上官仪弄走了。”   贾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老许看样子也在打击范围之列,为何?”   “老许这人最是纯粹,做事就做事,搞人就搞人,不会弄什么弯弯绕,这样的臣子不该是皇帝梦寐以求的吗?为嘛要搞他?”   “难道是老许他们弄了什么……譬如说他们投靠了阿姐?”   贾平安摇摇头,他人虽然出游,但长安的消息却没漏过。上官仪和许敬宗等人依旧是皇帝的心腹。   “难道是阿姐要弄走老许?嘶……”   想到这个可能,贾平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此事该如何应对?   消息不管是皇帝给的还是阿姐给的,都是给了表兄弹药,让他开喷。   若是不喷……有我看着,表兄问题不大,可换个人依旧能喷。   帝后看中了表兄,就是看中了他的无所畏惧,连皇帝都敢弹劾的那股子猛劲。   若是换个人,这事儿贾平安就成了睁眼瞎,一无所知。   “咦!”   贾平安突然一惊,“这是故意想让我知晓?”   杨德利得了消息会告诉贾平安,这是必然。   所以幕后那人是明晃晃的在告诉贾平安……   ——年轻人,何去何从?   “反了!”   贾平安咬牙切齿的想造反,然后颓然,“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闭眼吧。”   这事儿是帝后在打架,没他掺和的余地。   “我掺和进去帮谁?帮阿姐,在有心人的眼中这就是监国的皇后和重臣联手压制皇帝,这和谋反差不多。可是不帮……阿姐会吃亏,我怎么忍心?”   至于外甥他没考虑。   “这事和太子没关系,他只是水中的浮萍,听天由命就是了。”   贾平安突然发现自己和大外甥是同病相怜,在这等事儿上都是闭眼享受的命。   他去寻了表兄。   “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千万不要变化!”   杨德利明白了。   第二日,杨德利再度进宫。   “皇后,御史杨德利求见。”   李勣都睁开了眼睛,看看连同自己在内仅存四人的宰相群体,错愕不已。   他地位超脱,无需担心被人弹劾,也没人敢弹劾他,可这事儿不对。   “让他来。”   武后神色平静。   杨德利进来,宰相们默契的停止议事。   来吧。   暴风雨来了。   杨德利行礼,“皇后,臣弹劾许相……”   “咳咳咳!”   许敬宗剧烈咳嗽着。   我特么!   老夫弄死你个小崽子!   许敬宗挽起袖子,拎着笏板就往前面冲。   “拦住!”   武后很冷静。   两个内侍拉住了许敬宗。   许敬宗嘶声道:“贱狗奴,回头小贾打断你的腿!”   许敬宗和贾平安的关系之铁,满朝文武都知晓。所以剩下的人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懵逼。   老贾家这两兄弟决裂了?   否则杨德利怎么会弹劾许敬宗?   武后说道:“此事且等陛下做主。”   宰相的事儿必须皇帝做主。   晚些宫中传来消息。   “许敬宗为御史中丞。”   正在值房里等消息,顺带等着贾平安反应的许敬宗愣住了。   “老夫做御史中丞?那不是杨德利的上官吗?”   这事儿……   皇帝难道是让老夫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许敬宗知晓不是。   他冷静了下来,仔细琢磨着此事。   “老夫的宰相之位还在,还好还好。”   只要能参政,御史台就御史台吧。   他心中一松。   “相公。”   心腹出现在门外,面色惨白,“有诏书,相公去了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就是宰相,不论你是什么职务,挂个参知政事的名头就是宰相。   许敬宗一拍案几,“杨德利,老夫要剥了你的皮!不对,陛下怎会这般对待老夫?”   他起身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正在屋檐下坐着,王忠良站在他的身后,昂首,目无表情……气氛格外的宁静。   “陛下,老臣为陛下效命多年,自问并无大错,为何……老臣不服!”   别人若是来自辩必然是姿态优雅,许敬宗却是梗着脖子说不服。   李治淡淡的道:“去了御史台好生做。”   许敬宗梗着脖子,“臣不服!”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笑意,“什么不服?朕令你去做什么……不肯?”   许敬宗下意识的道:“臣自然是肯的,可……”   “那就去。”皇帝摆摆手,目光重新平静。   许敬宗悻悻的出了大明官,随即去寻贾平安。   贾平安就在兵部。   “许相。”门子追着上来。   “老夫不是了。”   许敬宗气咻咻的冲进了值房。   贾平安正在看文书。   “许公,坐。”   许敬宗坐下,贾平安说道:“此事我知情。”   “小贾,你……”许敬宗怒了。   但他知晓贾平安不会平白无故让他直面这等风险。   “此事乃陛下所为。”   许敬宗变成了御史中丞,就直接证明了上官仪的滚蛋就是皇帝所为,而杨德利只是成了帝王手中的一把刀。   这把刀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大的事儿。   “老夫知晓。”   许敬宗苦笑,“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可却一朝被贬……”   “许公,想想上官仪。”贾平安点了一句。   “上官仪回家了,老夫还在。”许敬宗找到了优越感。   “表兄拿到了许公的消息就来问我,是我说照办,许公该明白了吧?”   “换个官员来弹劾,事情会很麻烦。”   许敬宗彻底明白了。   ……   御史台,杨德利弹劾了许敬宗后就回来了。   “这人竟然连续弹劾了两位宰相不说,这许敬宗和他们兄弟可是多年的交情,竟然也遭了他的毒手,哎!”   “哎!中丞那边不知如何说。”   黄举出来了。   “见过中丞。”   黄举颔首,“莫要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是。”   有人小吏进来,“中丞,宫中有诏书,许敬宗为御史中丞。”   啊!   御史台的官吏们愣住了。   这是什么奇葩的决定?   许敬宗不该是和上官仪一般回家啃老米饭吗?怎地来了御史台。   黄举神色却不变,“知晓了,你等准备一番,迎接许公。老夫也得准备和许公交接。”   许敬宗来了。   交接很顺利,众人纷纷猜测杨德利的下场。   “许敬宗因他而被贬官,岂能饶的了他?”   “他弹劾倒是爽快了,可转眼被他弹劾之人却成了他的上官,这人生际遇之奇妙啊!”   “哎!中丞召集人议事了。”   一群官员集结。   杨德利也在其中。   许敬宗开口道:“杨德利是我御史台的中坚,以后要再接再厉……” 第1168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许敬宗贬官御史中丞,这个变化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许敬宗变成了御史中丞,以后要弹劾谁那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崔晨对此洞若观火。   王舜轻啜一口茶水,眯眼道:“帝后纷争,对我等是好事。”   崔晨笑道:“帝后纷争,自然再无心力对付士族,咱们就看着,看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卢顺珪靠在窗户边看书,淡淡的道:“闹大了,大唐也就乱了。”   崔晨说道:“大唐乱便乱了,与我等何干?”   哪怕是胡人大举入侵中原的时代,士族依旧能聚众自保,最后胡人还得要请他们出仕。   这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卢顺珪抬眸看了崔晨一眼,眼中有不屑之色闪过。   ……   贾家,卫无双也听闻了此事。   “许公那边可会记恨?”   苏荷说道:“多半会。其实许公人不错。”   哎!   二人叹息。   “这下算是彻底得罪完了。”苏荷惆怅的道:“我还说请许公以后给兜兜撑腰呢!”   卫无双笑道:“夫君还不够?”   苏荷靠在窗户边上,把一双小巧的秀足放在冰盆上,惬意的道:“夫君懒得很。”   “阿娘!”   兜兜就像是炮弹般的冲了进来,“阿娘!”   苏荷被吓了一跳,脚一松劲就踩在了冰盆里,顿时被冷的惨哼一声,脚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   兜兜傻眼了,“阿娘,不是我!”   “贾兜兜!”   苏荷爬起来喝问:“什么事值当你大惊小怪的?说不清楚……扣零花钱。”   兜兜苦着脸,“许公来了,还带来了礼物。”   卫无双和苏荷面面相觑。   苏荷试探着问道:“许公难道是……被气疯了?”   前院,许敬宗和贾平安、杨德利坐在一起。   “夏日炎炎,老夫想着陛下为何不去九成宫。”   “去了也看不到景致,不如不去。”杨德利的回答若是被李治听到了,绝对会炸。   “也是。”许敬宗却赞同这个说法。   “御史台是个好地方,许公,家里的锅可够?”   贾平安幽幽问道。   许敬宗坦然道:“不够也得够,陛下的安排,老夫就算是做到天怨人怒也得做下去。”   这就是许敬宗能富贵一生,寿终正寝的缘故。   知足常乐,一心做事,不问来由。   这就是忠心耿耿,这就是帝王最信任的臣子。   “见过许公。”   家里的孩子们出来了,这也是不见外之意。   许敬宗笑呵呵的,“回头老夫家中弄了好吃的,都去,都去!”   他抬眸,“咦!天色不早了,老夫还得赶紧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既然来了自然得吃了饭再走。”   “不妥不妥。”   “妥,极为妥当……”   “那就随便些,弄些便饭就是了,酒……淡酒就是了。”   吃饱喝足,许敬宗拎着一包酱鸭舌,红光满面的道:“回头都去家里吃。”   送走了许敬宗,贾平安在想皇帝的布局。   如今朝中仅仅剩下了李勣、刘仁轨、窦德玄三个宰相。李勣是垂垂老矣,不管事了。窦德玄是专管钱袋子;剩下个刘仁轨……   “老刘会得意吧,这下没人和他争执了。”   刘仁轨名利心重,以前六个宰相时他不时背刺一番同僚,但依旧被压制。现在不同了,他大展拳脚的时机到了。   “三个宰相就一个刘仁轨统筹,这个局面……皇帝究竟是想弄什么?”   贾平安真的不明白。   但他是逍遥派,不管!   他只关注一件事儿:谁监国。   阿姐觉着该自己,等大外甥再大些后让位……可她不知晓皇帝还能活差不多二十年。   历史上李治在时,大唐权柄始终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所以贾平安觉得阿姐真的没必要争这个。   但这等事儿他没法劝。   他只能让大外甥闪开些,免得被帝后交手的拳风伤到。   剩下的事儿……听天由命。   想通了这个,贾平安心情转好。   “兜兜呢?”   回到后院,竟然安静的让人心中不安。   “郎君,小娘子带着二郎君去看什么把戏。”   难怪!   贾平安悄然摸过去。   “看看,转动这个……”   一支蜡烛在走马灯下方,驱动轮转动,把那些画面投射在四面。   “好玩!”   贾洪拍手,欢喜的道:“我还要看。”   兜兜得意的道;“回头阿姐给你买一个最好的。”   这个大姐头做的不错。   门外的老父亲很欣慰。   “二郎。”   “啊!”   “明日我要出门玩耍,你也去吧。”   贾洪摇头,脸上的肥肉跟着甩,“不去不去,我要陪阿娘。”   这个孩子心善的让一家子都有些担心,但却又孝顺的让家人感动。   “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还有许多好玩的。”   “不去!”   “那些阿姐都喜欢你,说你好玩。”   “她们就喜欢捏我的脸,说什么肉肉的好玩,我不喜欢。”   贾平安不禁莞尔。   贾洪心善,脸颊微胖,看着特别的喜庆。但凡见到这孩子的人都想捏捏他的脸颊,逗弄一番。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贾平安觉得该教育一下兜兜。   “阿耶。”   两个孩子起身。   兜兜辩解道:“可是二郎在家中无聊呀!”   “他还小。”贾平安说道:“那些小娘子喜欢二郎是一回事,逗弄二郎是一回事,你是阿姐,要护着弟弟,而不是让别人戏弄他。”   兜兜一怔。   孩子还小,教导适可而止。   贾平安回去了。   第二日,兜兜说要出门。   “我会和她们说,以后不许戏弄二郎,否则我会不高兴!”   闺女渐渐长大了。   闺女长大了,别人家的野猪就会觊觎。   贾平安今日上朝,路上就有人问了兜兜的事儿。   “孩子还小,才十三。且等过了十八再说。”   十多岁的少年能看出什么来?这时候定亲就是坑人。   所以贾平安绝不会干这等事。   三个宰相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其他人站着。   李勣眯眼打盹,窦德玄算计着户部的事儿,嘴里念念有词……   刘仁轨意气风发……   “皇后,移民之事遇到了些阻碍。各地都有人在闹腾。”   武后凤目微冷,“移民乃是大事,谁敢阻拦,各地处置了。”   刘仁轨很是欢喜这等态度,“是。”   一个内侍进来,“皇后,沈丘求见。”   百骑统领来了。   “皇后,移民条件传到了各处后,各处百姓踊跃报名……”   最新的移民政策很优厚:去了安西或是南方后,免税五年,这个是硬条件。其次就是各地学堂正在新建,移民地的学堂密集程度高于关中,确保移民的子孙能有好前程……   条件到了这里就足够吸引人了,可后面还有一道硬菜:各地官府优先录用移民的孩子。   刘仁轨看了贾平安一眼,“各地官府优先录用移民的孩子,这一条是赵国公强烈要求加进去了。”   窦德玄说道:“连老夫都想带着孩子去移民。”   这是玩笑,但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政策的优厚。   父母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我们可以吃苦,只要对孩子有利的事儿都愿意去做。   “学堂比关中还密集,还得优先录用移民的孩子,那些有地的百姓都想移民。”   沈丘同样觉得这个政策太过宽厚了。   贾平安说道:“从多年前开始,关中就成了王朝的大本营,不论是官吏还是军队,都以关中为盛。譬如说大唐府兵,最多最精锐的就在关中一带……”   刘仁轨说道:“如此能充填腹心,确保安稳。”   充填腹心说的是关中一带就是大唐的腹心,也是大唐的基本盘,稳住了关中,就是稳住了大唐。   贾平安说道:“那是以前,如今大唐疆域庞大,若是还抱着关中为腹心这块招牌不放,发展如何均衡?关中繁茂,可关中资源有限,田地有限。人人都往关中挤,换来的结果就是土地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   这个是现实,府兵制的崩溃一是因为土地兼并,二是因为关中的土地不敷使用,农户失地……   “大唐为何要怕别的地方繁茂起来?”   贾平安觉得这个大唐缺少的是一个正确的长期规划,“关中早些年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可不管是权贵还是豪族,或是百姓,都不肯离开关中。这样的背景下要如何转变?唯有加大移民的力度……而要让百姓心甘情愿的移民,唯有用更优厚的条件去吸引他们。”   贾平安最后终结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大唐需要的不是一个富饶的关中,大唐需要的是无数个富饶的关中。当大唐处处富饶时,这才是真正的盛世,让后人敬仰的盛世。”   这个问题被贾平安断然驳了回去,无人能反驳他的看法。   武后眸色微暖。   “那些人为何闹腾?”   沈丘说道:“地方有百姓想移民,却被痛殴,贝州有百姓被殴致死。”   窦德玄觉得不对,“移民有条件,不达条件的自然不可移民,何须痛殴?”   沈丘说道:“那是……隐户。”   武后眸色微冷,“谁?”   “贝州王氏。”   “贝州!?”   重臣们面面相觑。   所谓贝州就是清河郡。   清河郡这个名字在大唐堪称是如雷贯耳。   清河崔!   还有一个博陵崔,这二崔都在河北道。   “此事……呵呵!”   有人打哈哈。   崔建也来了,但却默然。   “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   武后问道。   群臣默然。   贝州王氏自然不值一提,但贝州崔氏呢?   还有相隔不远的博陵崔呢?   二崔联手,大唐也得抖一抖!   这等事儿怎么追究?   “那王氏乃是崔氏的姻亲……”   众人讶然。   武后冷笑,“无法无天了,难怪陛下会说地方豪族乃是土皇帝,比他这个帝王还逍遥。”   “臣惶恐!”   群臣低头表示惶恐。   “惶恐什么?”武后冷冷的道:“百姓被痛殴而死,你等该惶恐的是他们。”   这话几乎是指着群臣的鼻子在叫骂:你们敢不敢冲着士族开火?   群臣低头。   “若是你等寻不到公道,那我出面如何?”   崔建的头更低了些。   “谁愿意去查此事?”   武后眼中多了煞气。   群臣低头。   这事儿就是个马蜂窝,弄不好就成了士族的死对头。这些都是老狐狸,干别的还行,就算是让他们去冲杀也不会皱眉头,但让他们去和士族碰,都缩了。   “臣愿去。”   贾平安出来。   稍后,皇帝召见了贾平安。   “当初你说移民条件不够优厚,朕知晓这话言不由衷,但朕许了你的建言,于是引得百姓骚动,纷纷想移民。可不只是百姓骚动,那些隐户听闻消息如何能忍得住?”   李治看着贾平安,觉得士族会恨死这个臣子,但这也是他能放心使用贾平安的起因。   “你就是故意的!”   贾平安没吭气。   武后淡淡的道:“学堂如今铺开了,士族如临大敌。他们会被一步步削弱,可只要他们有庞大的隐田和隐户在,他们随时都能窥探到机会再度成为朝中的心腹大患,既然如此,何须客气?”   皇帝平静的道:“此事要稳妥……”   “让太子也去吧。”贾平安建议道。   帝后同时眸子一缩。   ……   河北道只是一个行政区域划分,并不是一个管理区域。至于地理位置,大概就在后世河北那块地方,略微有些出入。   河北之名就来自于此。   河北道看似荒凉,不及关中繁茂,但当那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出现时,任谁都得一惊。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   这里恍如士族的大本营。   贝州的前身是清河郡,隋末乱世,李魏改名为贝州,宇文许改名为清河郡,等到了窦建德时期时,又改名为贝州,这个地名直至如今。   ……   王氏是贝州豪族,大唐豪族千千万,一个王氏自然不足一提。   但王氏却有一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姻亲,清河崔氏。   正因为有了清河崔氏这个姻亲,王氏这些年的小日子堪称是坐上了热气球,越来越高。   王氏如今的家主叫做王冀,面白,胡须细细的,但却让他多了几分儒雅。   坐在他对面的是王舍。   “大兄,那贱人被打了一顿,没敢再嚎哭了。”   王舍轻蔑的道:“冯五那个贱狗奴,竟然也想去移民。可也不想想,大唐的户籍上压根就没他……”   王冀捋捋细细的胡须,“冯五只是其一,要紧的是谁给了这等好条件,减免五年赋税就足以让人动心,可学堂竟然还比关中密集,这是想让那些百姓上位牵制我等。”   “痴心妄想!”王舍冷笑道:“还有那个什么……各地官府要优先录用移民子弟,那些贱狗奴一听就疯了,竟然也妄想成为官吏……”   “隐田和隐户是我等家族的根基,有了这些,我等家族无需缴纳赋税就能富贵万年。”王冀淡淡的道:“有人说士族豪族乃是国中之国,说的便是我等家族手中的隐田与隐户。王朝靠着赋税支撑方能强大,可赋税却收不到我等的头上,这便是人上人。”   士族为何能俯瞰一干凡人,学问……别扯几把蛋了,真以为帝王是忌惮他们的学问?非也,学问不是用来忌惮的,忌惮的是他们联手后的庞大势力。   王舍惬意的道:“那冯五还敢鼓噪,被一顿毒打,顷刻间就去了性命。不过他的娘子赵氏先前嚎哭不休,引得那些隐户不安……那些贱狗奴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让七郎去看看。”王冀说道:“许多事要杀鸡儆猴……”   王舍辩解道:“老夫当时也想弄死冯五一家子,可那些隐户都站在外面看着,眼神直勾勾的,就和厉鬼般的,我就没下手。”   王冀放下茶杯,“告诉七郎,让他去警告赵氏,若是赵氏胆怯了就罢,若是那个贱婢还敢哭闹不休,嗯……”   王舍眼中闪过厉色,“猪狗般的贱狗奴罢了,户籍都没有,杀了便杀了。”   何谓隐田?   不在赋税册子里的田地。   何谓隐户?   不在户籍中的人口。   不在户籍中,就意味着你死了也是白死。   ……   七郎叫做王亮,管着王氏隐户。   隐户不在大唐户籍内,实则就是地主的奴隶,而地主拥有了隐户,就和土皇帝一般。   王亮得了吩咐,就带着几个豪奴出发了。   王氏的田地一眼看不到边,隐户们就在村里。   赵氏坐在家门口,身后是两个怯生生的孩子。   赵氏神色呆滞,眼睛肿胀,看着颇为骇人。   “阿娘,饿!”   孩子在哭。   赵氏进去,“阿娘做饭。”   家中粮食不多,赵氏弄了饼,又把家中最后两个鸡蛋打了,弄了个汤。   “阿娘你吃。”   两个孩子看着美食眼睛发绿,却不忘母亲。   “阿娘刚吃过了。”   赵氏微笑。   “赵氏!”   外面有人喊。   “快吃。”   赵氏低声道:“阿娘去吵架,你们吃你们的,别管。”   两个孩子点头,却颤抖了一下。   赵氏出去,就见王亮和几个大汉站在外面,周围有些村民。   “赵氏,今日耶耶来告诉你,在这里,王氏就是天,懂不懂?”   王亮目光睥睨,就像是看着蝼蚁般的看着这些人,“王氏让谁死谁就得死,耶耶若是乐意,随后就能拍死你一家子,让你沦为千人骑万人压的女妓!”   赵氏在瑟瑟发抖。   不只是她,周围的人都在颤抖。   王亮不禁笑道:“看看这些贱狗奴,哈哈哈哈!耶耶是能主宰他们死活的神灵,而他们只是牲畜罢了,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   赵氏猛地扑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竟然握着一把小刀。   噗!   狂笑声戛然而止。   赵氏疯狂的道:“你不让我活,那就一起去死吧!”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   求月票! 第1169章 这该死的世道   王冀一直觉着无知无识的活着就是牲畜。   在他的眼中,普通百姓就是牲畜。   百姓整日忙碌只是为了一日两餐,只是为了衣能遮体。   而王冀早已脱离了这种低层次的追求,每日吃喝之余,来杯茶,窗下看本书,林子里溜达一圈……约几个好友喝酒,大伙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这才是活着!   但他依旧觉着自己的生活状态不够好,羡慕自己的姻亲崔氏。   崔氏的人早已脱离了对这些事物的追求,他们的子弟从束发受教开始,目标就很明确。   “崔氏的人目的就是出仕,封侯拜相。”   王冀有些艳羡这样的生活高度,但却学不来,也没这个能力。   “阿郎!”   一个仆役急匆匆的跑进来,“王亮被赵氏杀了。”   王冀一怔,“什么?”   仆役惶然道:“王亮去告诫赵氏,谁曾想赵氏早有准备,趁其不备……一刀就杀了王亮。”   “打死!”王冀怒不可遏,“活活打死!”   仆役说道:“刚好有外乡人路过看到了,说是代为报官。”   “报官?”王冀冷静了下来,“报官也是死,老夫能让她后悔被生出来!”   ……   清河县县廨中,县令刘冬青正在处置公务。   “明府。”   小吏进来,“王氏出事了。”   “嗯?”刘冬青放下笔,“何事?”   “王氏的管事被庄上的农妇给捅死了。”   刘冬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问道:“是隐户还是有户籍的?”   “隐户。”小吏揣摩了他的心思,“王家人本想打死那农妇,可正好有旅人路过,说是代为报官,刚才那些人已经到了。”   “先按规矩办。”   刘冬青神色平静。   小吏心领神会,“是。王氏的人在等候,缓过这几日再说。”   刘冬青等他走后,有些茫然的看着虚空。   “一身所学为何?”   前面,两个男子正在报案。   “那女子是杀了人,可那些大汉看着凶神恶煞的逼在她家门外,正准备动手,她这个可算是还击吧?另外……我等怎地听闻那女子的夫君被人打死了?打死了她的男人,还上门作甚?再弄死那个妇人?好狠的王氏,耶耶从未见过这等狠毒的人。”   报案的男子活动了一下脚,一脸酸爽。   接待他们的官员冷着脸道:“知道了。”   知道了三字堪称是进可攻退可守……我知道了,但我要怎么做和你没关系,也不会告诉你。   男子不满的道:“这是王氏那边先杀人……对了,我想问问,她的夫君被杀……可抓到凶手了吗?”   官员干咳一声,“我还有事。”   官员转身就走,男子说道:“哎!杀人偿命,这杀了人你等不管,这是哪家的道理?”   “滚!”   门外的小吏喝道。   “包东,走了。”   外面一个雷公脸男子喊道。   男子摇头,“这不是事啊!”   出了县廨,二人蹲在门外。   “人犯带来了。”   赵氏被两个大汉押解来了,满脸青肿。   “哎!谁特娘的动了私刑?!”   包东怒了,上前问话。   跟随的一群大汉中有人骂道:“贱狗奴,与你何干?滚出清河县!”   这里是贝州州治清河县,也是崔氏的大本营,这些大汉哪里会把两个外乡人放在眼里。   赵氏抬眸看了一眼包东,那眼中全是死寂。   是什么能使一个人如此绝望?   以至于让她觉着死去比活着更好些。   一个大汉还示威似的踹了赵氏一脚。   “贱狗奴!”   呯!   世界安静了。   大汉的脸就像是猪头般的高高肿起。   “外乡人杀人了。”   那些大汉怒不可遏,冲过来就围攻。   一群人围攻两个外乡人,这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砰砰砰砰砰砰!   看热闹的官吏目瞪口呆的看着倒下的大汉们。   “有凶徒!”   小吏们拎着兵器冲了出来。   两个人就干倒了那么多王氏的豪奴?   “这特娘的怕不是悍匪吧。”   “拿下!”   包东的眼中多了煞气,雷洪说道:“别动手,这是官吏,动手咱们就错了。”   二人束手就擒,随即被关在了牢中。   县廨这里就有扣押人犯的牢狱,归县尉管辖。每日下衙时县尉需要去清点人犯数目,确保无人逃脱。   县廨的大牢条件自然赶不上刑部和大理寺,甚至还赶不上百骑扣押人犯的房间。   牢房里一股子腐臭味,中人欲呕。   “等死吧。”   两个小吏冷笑着。   “耶耶死不了!”   雷洪也在冷笑。   “还敢顶嘴!”   小吏一脚就把雷洪踹了进去。   呯!   牢门关上。   “特娘的,好多跳蚤!”   两个倒霉蛋傻眼了。   “虱子也不少,这怎么睡?”   雷洪哭丧着脸,“国公令我二人来打前站,就你冲动,这下可好,进来了。”   小吏回去复命。   “明府,那二人已经关押。”   刘冬青点头,“回头处置。”   “刘明府。”   王舍来了,阴着脸道:“那两个外乡人务必要严惩。”   这话带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关键是刘冬青觉得自己变成了王氏的下属,他不悦的道:“此事老夫会处置。”   王舍抬眸看着他,“老夫的族侄死了。”   刘冬青眸色微冷,“有规矩在。”   王舍突然笑了,“那是隐户,什么规矩?隐户就是我家的牲畜,规矩何时能管到我等大族的头上了?刘明府的规矩?还是大唐的规矩?”   刘冬青面色铁青,王舍起身,“老夫还得去崔氏一趟。”   清河崔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刘冬青的腰背一软,“回头老夫会严加处置。”   他得罪不起崔氏……崔氏一旦发动关系网,他这个小小的县令转瞬就会成为炮灰。   贱狗奴,不打不听话!   王舍咄咄逼人的道:“赵氏要交给王氏处置。”   刘冬青默然点头。   王舍出门时,刘冬青说道:“那两个外乡人拳脚了得,若是他们把此事咬住不放,王氏会有麻烦。”   他也会有麻烦。   王舍傲然道:“在清河我等就是天,告诉那两个外乡人,这是清河崔的事。聪明的自然会噤声,不聪明的……我家自有主张。”   刘冬青木然看着虚空,良久叹息,“一身所学为何?”   城外,数十骑正在验证身份。   “哪来的?”   守门的军士也很是傲气。   就如同有人说的,给清河崔看大门,回头家中的孩子都能沾些贵气。   负责交涉的侍卫说道:“长安来的。”   军士伸手,“过所。”   过所就是出行的凭证。   侍卫摸出了一份文书。   军士面色大变,“敢问……”   侍卫淡淡的道:“赵国公来贝州办事。”   军士抬眸,就见贾平安和一个少年站在后面,冲着县城城头指指点点的。   “这里便是清河县,所谓清河崔就发源于此,隔壁是博陵,博陵崔。加上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河北道堪称是士族的老窝。”   “舅舅,那咱们此行就是来捅马蜂窝的。”   “是啊!”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见过国公。”   守门的军士肃然行礼。   “辛苦。”   贾平安策马入城。   “国公,包东二人被清河县拿下了。”   百骑的人去打探了消息。   “他二人去庄上查探冯五之死的消息,正好碰到王氏的人上门,冯五的娘子赵氏竟然怀揣小刀,一刀捅死了王氏的管事。包东二人阻拦王氏豪奴弄死赵氏,随即去县廨报案,却被关了进去。”   “住所可找到了?”   贾平安不着急去弄这事儿。   “寻到了。”   ……   清河崔名气太大,以至于这一代的家主崔景平日没事儿不出门。   在家的日子也颇为逍遥,读书,没事在庄子里转悠。只要他愿意,清河,乃至于河北道都能随时去。   过所这个东西限制的是普通百姓出行,到了崔景这等地位,他说下午去博陵走走,最多半个时辰过所就办好了。   身份到了一定地步,普通人的烦恼他们压根无法理解。   “阿郎。”   崔景正在家中的林子里散步,手中握着一卷书,却是魏晋时的诗集。   魏晋名士好空谈,诗中都带着些出尘之意。   “何事?”   崔景回身,眸色平和。   仆役说道:“半个时辰前,贾平安来了清河县。”   崔景淡淡的道:“这位士族大敌来清河作甚?罢了,想来你也不知。”   仆役低头。   “大兄!”   外面来了一人,崔景笑道:“五郎为何从长安回来了?”   来人正是崔晨。   他面色微冷,“老夫是跟着贾平安到了清河,大兄可知此子来此何意?竟是为了王氏打死隐户之事……”   崔景微微眯眼,“为一个隐户之死……不至于。那隐户为何而死?”   崔晨说道:“那冯五鼓噪移民安西,被王氏打死。”   崔景把书缓缓合上,沉吟良久。   崔晨这一路赶得急,此刻又饿又渴,“去给老夫弄茶水来,再弄一张胡饼。”   崔景突然叹息,“哎!山雨欲来啊!”   崔晨点头,“老夫怀疑他他想借此对付崔氏。”   崔景眸色微凝,“你小看了他。一个隐户之死不是大事,犯不着贾平安下来。他来此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借此清理。”   “清理……”崔晨冷笑,“难道他还敢清理隐户?”   崔景说道:“他为何不敢?”   崔晨淡淡的道:“他若是敢清理隐户,就会成为天下人之敌。”   隐户不只是士族有,权贵高官,地方豪族,谁家没隐户?   但凡触动了这个,就是触动了上等人的核心利益。   “他想寻死吗?”   “他大概是想死。”   ……   一个大汉出现在了清河县廨外面,“放人。”   “你是……”   刘冬青问道。   “刑部郎中李敬业!”   未来的英国公来了。   刘冬青苦笑,“李郎中不知,那二人痛殴了当地百姓……”   王氏的人来了,盯着李敬业,有人问道:“此人是谁?为何刘明府这般恭谨?”   “说是什么李郎中。”   李敬业冷笑,“什么狗屁的百姓,不就是豪奴吗?放人,他们有事来寻耶耶!”   王氏一个豪奴过来骂道:“贱狗奴,耶耶……”   啪!   只是一巴掌,豪奴就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刘冬青:“……”   “放……放人!”   包东和雷洪出来时,见地上躺着个人,李敬业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就知晓这位爷发飙了。   “这位是刑部郎中。”   王氏豪奴们没敢动手,随即回去禀告。   王冀不在家。   他去了崔氏。   “贾平安来了,说是要查阻拦百姓移民之事。”   王冀并未慌张。   崔景没见他,是崔晨出面接待。   “移民?王氏自家处置好此事。”崔晨很冷情,“另外,收敛些……”   王冀不解,“崔氏在此,贾平安难道还敢动手?”   这个蠢货!   地方豪族为何跋扈的没边了?因为他们在地方就是土霸王,却不知长安的变化。   “谨慎些!”   崔晨自然不能弱自家威风。   “如此老夫就盯着些。”   王冀回到了家中,得知那两个外乡人被刑部的人带走后,就冷笑道:“贾平安跋扈。”   什么叫做土皇帝。   这就是土皇帝!   长期的跋扈生活让他们觉着自己就是神灵,能俯瞰世间。你要说贾平安是个名将,王冀会说清河县是耶耶的地盘,是龙盘着,是虎趴着。   崔景却在琢磨贾平安。   “他会如何做?隐户被打死,王氏丢一个人出来顶罪即可。”   ……   “王氏的人跋扈,竟想当场弄死赵氏,我二人看不过去,这才出面。”   包东有些羞愧。   雷洪说道:“我二人误了大事……”   他们觉得会被呵斥处罚,也做好了准备。   贾平安说道:“人命就是最大的事。”   包东大喜,“国公,如今那赵氏被关在了清河县,每日都听到惨叫……”   “县里放了王氏的人进去虐打赵氏。”   贾平安对这个门清。   “律法只是为下等人而设,赵氏杀了王氏的人,自然逃不脱虐杀的结局。”   “这个案子麻烦。”随行的官员说道:“赵氏杀人证据确凿,连带着冯五被杀都少了些同情心。王氏能丢个人出来顶罪。国公,这些豪族有这等手段……用钱粮来鼓动豪奴顶罪,一人倒霉换来全家的好日子,这等事有的是人做。”   “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家人。”   后世这等事儿也屡见不鲜。   “他们大概以为我一到清河就会冲进王家大打出手……”   李弘进来了,说道:“舅舅你以前这等事做多了。”   “胡说!”   贾平安正色道:“我那是义愤填膺,忍无可忍。”   李弘坐下,“刚才侍卫来报,外面有人盯着。”   “先不管。”   贾平安起身,“寻了敬业来。”   ……   驻地的街口外,此刻数人散开,懒洋洋的或是蹲着,或是散步。   “出来了。”   贾平安带着十余人出来了。   “跟着。”   贾平安等人去了县廨。   “见过国公。”   刘冬青带人出来迎接。   “清河是个好地方。”   贾平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赞美。   但刘冬青却不敢接茬。   “此处人杰地灵,听闻还出过神仙?”   刘冬青不敢不回答,“好似有。”   “那就对了。”贾平安笑了笑,“我听闻那神仙姓崔。”   刘冬青汗流浃背。   这是在冲着崔氏喝骂呢!   进了大堂,贾平安也不啰嗦,“听闻清河有隐户被杀,他的妻子为夫报仇,可有此事?”   为夫报仇……这个味道不对啊!   堂下的官吏至少半数变色。   李弘就装作是随行小吏,此刻冷眼旁观,心中不禁一冷。   这些官吏是大唐的还是崔氏的?   地方小吏都是本土人,本土人自然要遵循本土的规矩。   譬如说崔氏是贝州的土皇帝,他们自然要俯首帖耳。   刘冬青苦笑,“此事……使君那边过问了。”   这锅甩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贝州治所就在清河县,刺史府就在不远处。   但从贾平安到了清河开始,刺史府却没有动静。   好歹要打个招呼吧?   可贝州刺史梅永仁却仿佛是聋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奉命来处置此事,如此,把赵氏提来,我来审案。”   赵氏被提上来了。   两个小吏手一松,赵氏惨嚎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贾平安神色平静,“看看。”   雷洪上前一番询问,抬头道:“国公,赵氏被打断了腿。”   此刻的赵氏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人形来,惨叫声沙哑,恍如兽类。   “谁干的?”   贾平安问的很平静。   下面的官吏鸦雀无声。   贾平安看向刘冬青,“谁干的?”   刘冬青强笑道:“是拷问……”   呯!   案卷和刘冬青的脸亲密碰撞,贾平安骂道:“拷尼玛!”   他起身说道:“赵氏杀人确凿,拷问什么?拷问她为何杀人?刘冬青,你在羞辱贾某的智慧吗?”   刘冬青抬头,见贾平安眼中多了杀机,刚想说话,赵氏止住惨嚎,喊道:“是王氏的人……”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王氏的人为何能自由进出牢狱?为何能在牢狱中动私刑?”   没人回答。   “土皇帝啊!”   贾平安冷笑,“谁放的人?”   下面一个官员出来,浑身颤栗。   “拿下!”   随行的百骑冲上去,一脚踹倒,随即上绳子。   “狱卒全数拿下!”   随行的人接管了清河县牢狱。   “给她诊治。”   随行的医者出手为赵氏正骨。   “多谢……”   赵氏躺在地上,泪如涌泉。   “奴是隐户……奴是牲畜,可他们却打死了奴的夫君……牲畜他们不会打死,只因牲畜会干活,可奴的夫君也干活,他们却……”   隐户不如狗!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社会现状。   隐户和逃户有区别,逃户是百姓自发逃亡,从此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也无法收税。而隐户却不同,隐户多指上等人家中的农户。   隐户实则就是奴仆,甚至地位比奴仆还低。   贾平安仰头看着虚空,突然说道……   “这该死的世道!” 第1170章 骂得好   刘冬青听闻过贾平安不少事迹,譬如说京观狂魔,譬如说学问了得,新学堪称是士族的死对头等等。   贾平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冬青觉得该是个严肃的,冷酷的人。   所以当贾平安说出这个该死的世道时,刘冬青觉得不对。   贾平安想寻镇纸拍案几,却寻不到。   他干脆把横刀拔出来,拍在案几上。   “拿人!”   刘冬青心中一凛,“国公,那是隐户……”   “隐户可是人?”   贾平安问道。   刘冬青默然。   众所周知,隐户就是上等人的私产……注意,是私产,而不是人。   耶耶处置自己的私产关你屁事?   大唐律法中有关于奴仆的条款,譬如说主人不得无故弄死奴仆,可在实际操作中,奴仆被主人弄死的比比皆是,谁管?   李敬业出来,“兄长,我去吧。”   贾平安点头,说道:“切记,不可坠了威风。”   ……   王氏,王冀和人正在商议此事。   “贾平安来了清河,必然是想借此生事。他不会是为了王氏而来,而是盯住了崔氏。”   王冀是很狂妄,但智商不缺。   “崔氏名望太高,贾平安也不敢直接动手,所以想借着王氏来动崔氏,所以此事不可小觑。”   王冀严肃的道:“顶罪之人可准备好了?”   王舍点头,“是家中的奴仆,老夫说了,他只管去,家中给五万钱,他的孩子拿一个去二郎的身边陪同读书……那奴仆感激零涕,说愿意为王氏效死。”   王冀颔首,“这就好。回头贾平安寻事就把他交出去,提醒他……贾平安狠毒。”   他目光微冷,王舍明白了,“要不……让他自尽?”   王冀点头,“就该如此。”   王舍起身,“如此我去安排。”   他刚起身,就听到大门方向发出了一声巨响。   嘭!   众人冲了出去,就见大门扑倒在地上,灰尘漫天。   一个身材雄壮的不像话的官员走了进来,目光转动,盯住了王氏一群人,问道:“王冀是谁?”   王冀上前拱手,“老夫王冀,敢问贵官所为何来?”   官员走了过来,仔细看看王冀,说道:“人模狗样的,可为何不做人事呢?”   王冀大怒,“老夫乃是崔氏姻亲,你想怎地?”   啪!   官员一巴掌拍去,明显是留力了。可王冀张开嘴,噗的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还夹杂着几颗大牙。   “带走!”   官员便是李敬业,他往前一步,把王舍揪了出来,“赵氏的两个孩子何在?”   王舍怒道:“你擅闯王氏,打伤王氏家主,且等着报应吧。”   “所谓报应指的可是崔氏?”李敬业狞笑道:“耶耶问你话你却不答,这是负隅顽抗……你等可看到了?”   随行的人眼皮狂跳。   “看到了。”   这位大爷要干啥?   李敬业突然一脚踹去。   “哦……”   王舍双腿夹紧,面色潮红。   李敬业又揪出一人,问道:“那两个孩子何在?”   “在……在家。”   “带路!”   李敬业带着人去了庄子上。   “就这家。”   李敬业推开门,里面昏暗。   他逐渐适应了环境,就看到两个孩子躺在地上。   两个孩子都是鼻青脸肿的,而且腿骨扭曲……此刻都陷入了昏迷。   李敬业深吸一口气,“救人。”   他走了出去,带路的男子不用他问,就说道:“赵氏刺杀王亮后,家中仆役义愤填膺,自发……自发打的。”   李敬业揪住他,“孩子何辜?你等竟然下得去手?”   男子颤声道:“和我无关!”   ……   贾平安坐镇驻地,接到了许多消息。   “博陵崔氏遣人来了清河。”   “清河崔和博陵崔,这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贾平安冷笑,“来了也好。”   “国公,崔晨求见。”   贾平安说道:“让他等等,太子呢?”   包东说道:“殿下说是出去看看。”   贾平安点头。   崔晨被带了来。   “赵国公这是何意?”   崔晨一来就开门见山,“王氏乃是崔氏的姻亲,打死一个隐户算不得什么,赵国公却不依不饶的,这是想对崔氏下手吗?”   他看着贾平安,有一瞬竟然希望贾平安对崔氏动手,如此士族将会赢得舆论优势。   “是又如何?”   贾平安说道:“贾某就在此,你可去转告崔氏那些人,坐稳,千万别怯了。”   “兄长。”   李敬业回来了,“那王氏狠毒,竟然把冯五的两个孩子打断腿丢在屋里,准备活活饿死他们,杀鸡儆猴。”   贾平安面色铁青,问道:“这便是清河崔氏的姻亲?这便是崔氏要保的王氏?”   崔晨错愕的道:“隐户的孩子罢了。”   在士族的眼中,皇族是沐猴而冠,那些权贵高官只是一群粗鄙的货色……到了这等境界,普通百姓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猪狗,而隐户……那是什么?只是一堆死物罢了。   啪!   贾平安一巴掌抽去,骂道:“滚!”   崔晨捂着脸起身,反而平静了下来。   “好!”   他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了贾平安的声音。   “拿下王氏,抄家!”   王氏此刻正在愤怒中,有人说道:“崔氏已经派人去交涉了,那贱狗奴可敢不放人?等着看吧,有他的好果子吃。”   “有人来了。”   刚修好的大门再度被撞开,一队军士冲了进来。   “跪地不杀!”   王氏倒台了。   一队队骑兵冲进了王氏的庄园中,把那些管事拿下,令人看管庄子。   王氏的人进了贾平安的驻地,随即里面就传来了惨嚎声。   ……   “贾平安的驻地中惨嚎声直冲云霄,恍如地狱。王氏涉及到冯五和赵氏的人,据闻尽数被打断了双腿,贾平安好毒!”   崔晨挨了一巴掌,可此刻却格外的平静。   崔景看了他肿起来的脸颊一眼,“他这是做给崔氏看的,他此刻就希望崔氏出手去救王氏。”   崔晨说道:“难道崔氏要坐视?”   “当然不会。”崔景说道:“博陵那边来人了,范阳卢氏那边应当刚接到消息,还有赵氏,河北道的士族不会坐视……这便是唇亡齿寒之意。”   他喝了一口茶水,从容的道:“贾平安是冲着士族来的,士族同气连枝,每家都有自己的关系,联手起来便是一个庞然大物,贾平安若是聪明就该见好就收……”   ……   王氏被拿下后事情很多,但就在当日,一群学生进了清河县县城。   “都是学堂的学生,计算了得,让他们核算王氏的隐田和隐户。”   贾平安早就做好了准备。   “太子呢?”   “还没回来。”   ……   李弘带着十余骑正在清河县内转悠。   天气热,李弘戴着斗笠,不时喝水都觉得难受,可田地里却有农夫顶着烈日劳作。   劳作之余,农夫坐在田埂上,拿出陶罐喝水。   “嗝!”   打个响亮的水嗝,农夫陈二郎惬意的看着眼前的田地。   一行人缓缓顺着田埂走来。   “见过贵人。”   陈二郎起身行礼。   为首的少年颔首,“我等赏玩到此,错过了路……”   陈二郎热情的给他们指了道路,少年感谢后问道:“你是隐户?”   陈二郎点头。   少年诧异的道:“为何有自己的田地还要投靠大族?”   陈二郎笑道:“贵人却不知,我等进了大族,赋税缴纳的就少……”   “几代之后呢?”少年说道:“我听闻大族会借着隐户生病或是家中艰难的机会兼并了他们的田地,以后你等岂不是变成了奴仆?”   陈二郎叹道:“贵人竟然也知晓……当初阿娘生病,没办法就借贷了崔氏的钱,病没治好,阿娘也去了,可借的钱却是要还。后来田地被收走了,我一家子得活吧……”   有随从说道:“他家田地被收走了,若是不跟着去,随后就会冻饿而死。”   少年问道:“授田时有永业田和口分田,口分田不可买卖……你家的口分田呢?”   陈二郎错愕的道:“贵人怕是……贵人不知,说是口分田不许买卖,可地方官府哪里管得了那些大族。”   少年点头,“也就是说,地方不管大族兼并土地。”   陈二郎蹲在那里,嘿嘿一笑,有些像是自嘲,“都说贝州有神灵,神灵姓崔呢!神灵之事,谁敢管?”   少年便是李弘。   他起身说道:“多谢了。”   回到驻地,他寻到了贾平安。   “今日我去清河乡下转了转,和几个农人交谈,言辞间,对崔氏颇为敬畏,以为神灵。”   李弘有些不忿。   贾平安说道:“当初先帝都想和士族联姻,求之而不得。你皇室都把士族当做是神灵,百姓会如何?”   这个时代的等级森严是后世人所无法理解的,九品中正制的存在,更进一步细分了等级阶层。   李弘怅然,“何须如此?”   贾平安莞尔,“两汉施行察举制度,汉末时,曹魏占据大半天下,人才钱粮堪称能碾压了蜀吴,为何持续多年不能平定天下?”   李弘说道:“蜀吴不弱。”   贾平安点头,“是啊!他们是不弱。可你还得看到曹魏当时的处境。曹魏是接手了正统,所谓正统包括了汉帝和那一套官僚,以及各地的大族……那些大族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联手曹魏也得低头,内耗不断的曹魏无法形成合力,才有了所谓的九品中正制。”   李弘默然。   原来还能从另一个角度去诠释汉末?   “所谓九品中正制,其实便是曹魏安抚世家的手段,缓和双方的矛盾。九品中正制流毒多年,前晋时达到了顶峰,遗毒到了如今。”   “多年来,从帝王到百姓,都自觉不自觉的把那些传承多年的士族当做是神灵。往下便是皇室,再往下权贵高官,地方大族……官员多是这些家族的人,这便是另一种九品中正制。”   贾平安挥挥手,包东等人告退。   “看好,不许人接近。”   贾平安的吩咐令人心中一凛,包东等人马上散开。   李弘却颇为欢喜,“舅舅可是有话要说。”   贾平安看了一眼门外,说道:“什么是国家?何为王朝?王朝的主人是谁?”   “国家……国与家。”   “国家是由无数人家组成的一个集体。”   “何为王朝?王朝便是帝王统领的国家。王朝的主人是谁?”   李弘说道:“帝王。”   “错。”   贾平安说道:“你读史当能看到秦汉至今王朝的变化,帝王的权力往往在王朝前期最为稳固,但几代之后帝王威权不再……为何?”   李弘在仔细想着。   “权臣。”   “权臣从何而来?帝王的威权哪去了?”   贾平安喝着茶,神色看似轻松。   李弘说道:“权臣从结党而来,帝王的威权……被夺。”   “这只是表面。我今日给你上一课,这一课除去帝后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说。”   李弘兴奋,“是。”   贾平安的神色恍惚了一下,“王朝立国后,也是武功最为鼎盛之时,帝王威权最高之时,随即王朝进入兴盛期……在这个兴盛期中,上面的权贵、高官……下面的大族豪强,他们都会干一件事,那便是兼并资本。”   “资本?”李弘显然对这个概念有些不大明白。   “何为资本,资本就是创造财富的一切工具,自秦汉以来,一直到大唐,何为资本?”   李弘说道:“商贾挣钱有限,是田地。”   农耕社会最大的生产资料就是田地。   “还有人口。”贾平安觉得这个学生很聪慧,“人是趋利的,那些上等人会盯着田地和人口,他们会用一切手段去夺取田地和人口。   他们会因此而格外强大,成为国中之国。而王朝却因为少了田地和人口,赋税越来越少……   王朝延续的时日越长,花销就越大,没钱粮怎么办?只能在那些还在交税的百姓头上增税,随即百姓饥寒交迫,只能扯旗造反……”   李弘仔细想着,“当他们夺取了田地和人口后,就会得陇望蜀。”   “对。”贾平安笑道:“人心趋利,到手一百钱,他们会想着一万钱,到手一万钱,他们会想着百万,千万钱。”   他说道:“在垄断了田地和人口之后,他们的野心开始膨胀,随后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去觊觎?”   李弘平静的道:“权力。”   “对,他们会觊觎权力。当他们盯住权力时,帝王的宝座就会摇摇欲坠。他们会控制视听,会把一切关于兼并田地人口的负面言论压下去,他们会把自己装饰成世间最出色的一群君子……”   “士族便是如此!”   还有宋明。   宋明那些君子把自己吹捧成了世间罕有的好人,他们一边兼并土地人口,一边为自己吹嘘,一边渗透权力……   “当他们掌控了权力时,这个王朝就不由帝王做主,明不明白?”   李弘点头,眼中多了冷意,“他们会把王朝当做是自家挣钱的工具。”   “这便是王朝衰败的根源。”贾平安问道:“你懂了什么?”   他希望太子能清醒的认识这个世界和这个王朝,能知晓这个王朝最大的敌人是谁,知晓如何打击这些敌人。   如此,只需两代帝王就能把那些敌人压下去。   李治一代,李弘一代。   一代代帝王会告诉自己的孩子:王朝最大的敌人不是外敌,而是内部的贪婪。   李弘说道:“谁敢蒙蔽视听,那便是王朝的大敌。”   贾平安微笑。   他屈指敲打着大腿,得意的想高歌一曲。   太子说道:“大唐最大的敌人便是不断吞噬田地和人口的那群人!要把他们的嘴缝住,否则他们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确定了王朝最大的敌人,帝王施政就会有的放矢。   但凡让那群人听到这番话,他们能活活掐死贾平安。   ……   宰相们发现太子有一阵子没来观政了。   皇后说太子最近身体不适,正在静养。   “皇后,地方来了奏疏。”   河北道的奏疏雪片般的飞进了宫中。   李治也被惊动了。   “河北道多名官员上疏。”   武后说道:“说平安在贝州无故灭了清河王氏。”   皇帝淡淡的道:“这是敲山震虎。”   贾平安被人弹劾了。   “那王氏不过是死了一个隐户,赵国公竟然就下了毒手,王氏全族下狱,多人被打断四肢,好惨。”   杨德利站在朝堂上喷了回去,“什么叫做隐户?大唐户籍可有隐户一说?”   呃!   喷贾平安的官员哑口无言。   杨德利乘胜追击,“藏匿隐户是违律!王氏不但违律,还打死了人……杀人何罪?”   官员心中冷笑。   群臣尴尬了。   大佬们都有不少田地,有了田地自然要人耕种。你说可以雇佣佃户,可雇佣佃户还得缴税……那不如弄了隐户来。   杨德利说道:“王氏更是无耻的打断了孩童的双腿,想活活饿死他们,杀鸡儆猴。这是什么?这是野狗!这是畜生都不如的狗东西,我曰你娘!”   杨德利眼珠子都红了。   皇后意外的没有因为他的粗口而蹙眉。   杨德利出身乡下地方,而且家境贫寒。在那里小吏便是土皇帝,他和贾家不知被欺负了多少次。所以提及这等事他是感同身受。   那官员抬眸,“你骂谁?”   杨德利盯着他,“耶耶骂你,怎地?可要动手,耶耶拼着不做这个官了,今日弄死你!”   官员颤抖了一下,拱手,“请皇后做主。”   武后沉默一瞬,“骂得好!”   ……   晚安! 李朔番外: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1)   仪凤二年的初春,长安城中很热闹。   十九岁的李朔坐在长安食堂的包间里,周围是自己的伙伴们。   “大郎。”坐在李朔边上的好友陈弼举杯邀饮。   李朔喝了杯中酒,陈弼突然问道:“大郎可要去?”   李朔微微蹙眉,“去何处?”   他并不喜欢权贵子弟,但阿耶说过:出身决定了你的圈子,而你的出身由不得自己。   阿耶在敷衍我!李朔不满的问道:“难道就没法子?”   贾平安当时神色古怪,“当然有。”   “什么法子?”李朔只想脱离这个让自己厌恶的圈子。   贾平安的眼中多了怜爱之色,“出家。”   这些过往在脑海里转过,李朔放下酒杯。   陈弼说道:“我昨日得知了一个消息,西域诸国正在侵袭安西,安西都护府出动小股人马去试探,竟然死伤惨重……”   室内的少年们都怒了。   “谁?”   “弄死他!”   陈弼说道:“当年赵国公一战令大食东路军死伤惨重,大食震怖,随后退出了波斯。如今那些小国胆敢集结,多半是大食在背后鼓动,弄不好还支持了兵器钱粮。”   “好大的胆子!”有人骂道:“大食人不怕大唐的大军吗?”   陈弼冷笑,“吐蕃如今内乱不休,不时有乱军冲出来,袭扰大唐西北。大食人觉着大唐该焦头烂额了……”   他起身,目光睥睨,“我要从军!”   “我也去!”   “耶耶苦练多年,就等着能一朝杀敌!”   陈弼看着李朔,“大郎,你可想去?”   一个伙伴说道:“有赵国公和公主盯着,大郎怕是……”   阿耶和阿娘多半不会同意,特别是阿娘……李朔起身,“我先回去。”   他到了楼下,掌柜上前。   “告诉阿耶,我有急事请见。”   他不想去道德坊。   晚些,贾平安来了公主府。   如今他挂着兵部尚书的职务晃悠,去岁太子建言让他为相,帝后默许,但贾平安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按照他的说法,做宰相能经常去钓鱼吗?   不能!   做宰相能想出去溜达就出去溜达吗?   不能!   那我做什么宰相?   吃多撑的?   “阿耶,他们说西域不宁,我想去。”   李朔抬眸,神色平静。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笑道:“为父若是说不可,你定然会想办法让你娘来说服我。”   李朔平静的道:“我该有自己的路,这是阿耶你说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条路不该被别人限定。   这话是贾平安说的。   可此刻却作茧自缚。   贾平安进了里面,随后传来了争吵声。   “大郎还小。”   “大郎十九了,我十六岁就上阵杀敌。”   “可大郎……我不同意!”   李朔离远了些。   过了半个时辰,贾平安出来了。   他看着李朔,“去书房。”   书房,侍女奉茶,贾平安颔首,侍女福身告退。   “阿耶……”   李朔知晓自己算是背叛了父母的期望,“我想去外面看看。”   “为父知晓你的想法,为父……”贾平安的眸中多了回忆之色,“年轻人都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觉着自己能去征服这个世界……直至某一日平静下来。”   李朔问道:“为何平静?”   贾平安微笑,“因为被毒打了。”   李朔:“……”   贾平安目光柔和,“你有才华,却因为身份的缘故只能把才华隐藏。你想从军,这是一种宣泄……我有许多担心。”   李朔昂首,“阿耶你当年十余岁就去了叠州杀敌。”   贾平安颔首,“磨墨。”   李朔起身磨墨。   贾平安摊开纸,拿起毛笔沾满墨汁,沉吟良久。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贾平安抬眸看了儿子一眼,再度动笔。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   李朔在等待。   朝中为了西域之事争论不休。   不少官员反对出征,按照他们的说法,大唐就该让安西都护府出手,挡住那些小国即可。   “说是大食如今正在往西边扩张,有绝大的对头,那些人就想着看热闹,不想刺激大食人。”   陈弼不满的道:“这些人没胆!”   他看着李朔,“大郎,你可能鼓动赵国公去劝说陛下?”   贾平安对帝后和太子有很大的影响力,更是军方第一名帅,若是他出手……李朔默然。   “小郎君!”   钱二冲了进来,惶然道:“郎君进宫了。”   陈弼:“……”   李朔:“……”   贾平安已经半年没进宫了。   高阳得知消息说道:“小贾虽说没进宫,可太平却隔三差五就去道德坊,闹得贾家鸡飞熊跳,担心什么?”   到了下午,钱二再度来了。   这次他是欢喜的。   “郎君今日进宫,痛斥了那些软弱的官员,说大唐威严不容挑衅……最后举荐裴行俭挂帅出征……”   第二日,裴行俭就开始征辟自己的幕僚。   一个军士来到了公主府。   “淮阳郡公何在?”   李朔出来。   军士说道:“大总管征辟你为长史……”   长史……长史是大总管的臂膀和助手,我……   李朔觉得自己听错了。   长史?   ……   “没有大军。”   李朔跟随裴行俭进宫。   太子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太子留着短须,威严自显。   “对于敢于挑衅大唐的任何势力,大唐回应他们的唯有铁与血!”   裴行俭上前行礼,神色肃然,“臣定然令异族丧胆!”   他转身。   眉间全是肃杀。   贾平安侧身看着儿子。   晚些父子二人在殿外并肩而行。   贾平安目视了一下李朔的肩膀,“你和为父一般高了。”   李朔侧身看了一眼,心中竟然窃喜。   但继而他有些迷茫,“阿耶,沙场要紧的是什么?遇到危机如何应对?”   他觉得该是应用兵法!   贾平安看着他,“杀!”   李朔随即回家准备。   “马槊要好的。”高阳咬牙切齿的一边收拾一边念叨:“你若是有个……你阿耶就别想活。”   李朔低下头,眼中闪过笑意,为阿耶默哀一瞬。   侍女进来,“公主,外面有小娘子求见……说是陈二娘。”   高阳诧异,“陈二娘?陈家的马毬队输给你多少次了,这小娘子竟然还来寻你?对了,可是来求教的?别教。咦,不对,陈二娘和你同岁吧?怎地还没嫁人?”   陈二娘来了。   高阳看了她一眼,低声对李朔说道:“这小娘子喜欢你。”   李朔别扭的道:“阿娘……”   高阳微笑,“你们说话,我还有事。”   高阳走了。   陈二娘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犹豫了一下。   “你……我听他们说你要去西域?”   “嗯。”李朔点头。   “你……要回来。”少女几度想抬头。   李朔默然。   阿耶说过,去了沙场就别想着能活着回来,如此你才能活着回来。   陈二娘抬头,脸颊红晕。   少女的眼眸中仿佛带着云霞,“我等着你。”   ……   关于番外:兴许几章,兴许更多些,看我的状态。至于收费……番外全数免费。 第1171章 激荡风云   “贾平安此人堪称是我士族的大敌。”   王氏完蛋了。   崔景召集人议事。   “新学让士族经学沦为了笑柄。”   失去了高端教育垄断权后,士族的根基被撼动了。   “如今他想作甚?他想清理隐田与隐户。”崔景语气平和,“丢失了隐田和隐户,我士族成了什么?”   没了高端教育垄断权和人口田地后,士族只剩下了自己。   “老夫仿佛看到了士族轰然倒塌的那一刻。”崔景看了博陵崔氏的代表一眼,“只剩下人的士族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崔晨说道:“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各家都出了人手,如今长安处处皆是讨伐贾平安的呼声,那些权贵高官也有隐田隐户,各地大族也有这些,他们不会坐视。皇帝面对这般压力,他若是还敢铤而走险,那夫复何言?”   众人都笑了。   那笑容阴冷。   ……   长安的温度很高。   “夫人,早上曹二去采买,被人喝骂,差点动了手。”   大清早卫无双就得了个坏消息。   “为何动手?”卫无双放下账簿。   云章说道:“那些人喝骂,说郎君狼子野心,又说了什么隐田隐户。”   苏荷来了。   “本来今日有人邀了兜兜去玩耍,可那人反悔了,还说以后和兜兜割袍断义什么乱七八糟的。”   卫无双淡淡的道:“咱们家就两个田庄,庄上的人一目了然,种出来的粮食除去自家吃之外,尽数捐给了养济院。”   云章说道:“夫人,郎君在贝州把清河崔氏的姻亲一家子全给端了,那些人说郎君这是要做帝王的鹰犬,把天下人全得罪光了。”   苏荷冷笑,“打死隐户之事为何无人说?王氏覆灭却纷纷涌了出来,一句话还是做贼心虚……”   云章苦笑,“夫人,此事可大可小,郎君也没来书信……”   “因为他信任家中。”   卫无双说道:“贾家有两个庄子……”   ……   “贝州那边贾平安势若疯狗,崔氏那边怒不可遏……”   卢顺载觉得这事儿真的奇葩,“隐田隐户之事自古有之,他贾平安这是想作甚?标新立异?”   卢顺珪幽幽的道:“有了隐田隐户,士族才让帝王忌惮。有了隐田隐户,户部的赋税只会越来越少……最终朝中无钱粮可用,你觉着如何?”   卢顺载下意识的道:“那和我等有何关系?”   卢顺珪淡淡的道:“若非你是老夫的兄弟,此刻一杯茶水便是你的送别!”   一杯茶水被卢顺珪泼在地上。   卢顺载这才想起这位兄长当年的特立独行,讪讪的道:“如今长安讨伐贾氏的呼声越发高涨,贾氏闭门不出,可见心虚……”   卢顺珪冷笑,“贾平安领军厮杀时,你还在吟诗作赋,高谈阔论。”   “阿郎!”   卢顺珪的老仆进来,“贾氏有人去了户部,说是贾氏就两个小田庄,如今全数交给户部……户部官吏已经要疯了。”   “呃……”   卢顺珪都愣住了。   “交还田地……那不是皇帝的赏赐吗?”   “是,贾氏的人说,赵国公有俸禄,足够一家花销,要了田地来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民间许多百姓却苦于无田耕种……贾氏的锦上添花却是别人的雪中送炭,如此,贾氏有何颜面留着那些田地?全数交了。”   卢顺珪:“……”   良久,他说道:“这是釜底抽薪!”   ……   帝后也得了消息。   “平安的那个娘子果然杀伐果断,遇到这等事不是说四处求援,而是果断出手……”武后笑的很是轻蔑,“贾氏的锦上添花却是百姓的雪中送炭,谁无耻?那些人可还敢站出来义愤填膺?”   皇帝淡淡的道:“这便是舆论战。”   武后不解。   “这是你那阿弟教给五郎的东西。”皇帝幽幽的道:“朕在想……朕百年后那些臣子面对五郎这等帝王会如何?可会想吐血?”   一个精通舆论战的帝王,一个屁股坐在百姓那边的帝王……   王忠良觉得要变天了。   ……   长安城中的纷扰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竟然一下就安静了。   杜贺带着人从户部回来,在路上被堵住了。   “谁无耻?”   “自家吃的脑满肠肥犹自不足,恨不能敲骨吸髓,把百姓榨干。来,有本事就冲着耶耶的脑门来。”   前方十余怒不可遏的男子默然避开。   老夫竟然有如此威势?   他发现那些人齐齐看着自己的后方,就回头看去。   一队骑兵正在看着那些男子。   “驾!”   骑兵往城门方向去了。   有人说道:“这是去河北道的方向。”   随即一记炸雷来袭。   朝堂上,皇帝久违的出现了。   “朕听闻隐户被人打死无人过问,心中不安。隐户也是大唐百姓,为何要受此磋磨?”   皇帝目光炯炯,竟是少有的犀利。   “拟诏书,从今日起,隐户出首,可重上户籍,为良民。可授田,可从军!”   长安城被这记炸雷砸懵了。   贾家,卫无双的母亲正在唠叨。   “你看看你,把田地缴还户部看似出了气,可外面多少人恨死了你,皇帝也不说话,就看着贾氏顶在前面……”   “夫人。”   云章进来,面色凝重的道:“陛下刚下了诏令,从今日始,天下隐户可重上户籍,为良民,可分田地……”   长安城不知多少人家在诅咒叫骂。   “那人早该死了!”   “那病竟然还不发作,说什么瘤子,那便炸了吧!”   “他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呐!”   这是咒骂皇帝的一群人。   有人说道:“可长安城中万岁之声响彻云霄!皇帝的威望从未如此高过,先前老夫在东市听到百姓说,说只需皇帝一声召唤,不论是去哪,皇帝指哪他就去哪,谁要动皇帝他就和谁拼命。”   ……   河北道震动了。   这里是士族的大本营,大小士族加起来数十家。   “河北士族在胡人南下后纷纷出仕,不是他们不想跑,而是跑不了。”贾平安分析着河北士族的情况。   “河北士族在魏晋时并非显赫,真正显赫的士族都跟着司马家南渡了,河北士族跟着去作甚?跟着去被排挤?”   贾平安笑道:“可士族和司马家都是烂泥,结果反而是北边的胡人越发坐大了,于是出仕胡人的河北士族愈发的强盛……若是司马家当时能逆袭,那么河北士族今日就是落水狗,人人喊打。可最终却是……太子别撇嘴。”   李弘没法不撇嘴,“舅舅,你这般说的……我家也是胡人了。”   “胡就胡吧。”贾平安说道:“河北士族就是靠着胡人成了当世显赫。他们的能力自然当世一流,可他们抱着正统的牌子的模样却让人发噱。”   李弘不想和他说话,就转个话题,“舅舅,崔氏的隐户不好弄。那些人如今云集清河,若是强行动手清查隐户隐田,贝州会乱,弄不好河北道也会乱。”   到时候可不是阿娘吊打这么简单,阿耶会暴跳如雷。   “我在等。”   “等什么?”   “等风云动。”   ……   河北道的隐田和隐户多如牛毛。   后世关于大唐隐户的数目争论颇多,最多的一种说法是三成隐户,也就是说一百万人中有三十万人是隐户。这些人不在大唐的户籍中,他们创造的财富归于那些上等人。   乌冲就是崔氏隐户中的一员,一家子都是。   这一日他在田间劳作,两个男子路过讨水喝。   “喝吧。”   乌冲拿出了陶罐。   至于水囊……那玩意儿他买不起。   两个男子喝了水,顺带坐下歇脚,和乌冲说了些田地里的事儿。   “日子不好,仅能果腹。”   乌冲叹息。   一个男子说道:“我家也难,不过最近朝中出了个诏令,说是能移民去安西和南方,五年免税呢!还建造学堂,比关中还多,各地官府还得优先录用移民的子弟……”   乌冲羡慕的眼睛发光,“可我是隐户,没有户籍。”   男子诧异的道:“你不知晓吗?陛下垂怜隐户艰辛,才将下了诏令,隐户只需去报官就能重新上户籍,成为良民……”   吴充:“……”   “还有,成为良民不但能移民,还能分地……”   “竟然能成为良民?”乌冲愣住了。   “对,没错。”   乌冲喃喃的道:“竟然还能成为良民?成为良民就能分地,还能移民,安西多好?南方他们说到处都是良田……”   广袤的田野上,那些男子三三两两的到处转悠,把话传的到处都是。   ……   “贾平安依旧没动静。”   崔景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河北道如今都在等着他动手,但凡他敢动,咱们的人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别小看了士族,河北道数十家士族联手能让大唐颤抖,这股子力量能摧毁一切。”   ……   “我去城里采买。”   乌冲今日提早回家,随后交代几句,说是进城买些东西。   他准备进城去打听关于隐户的消息,可刚到城门外,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有人在大声的喊着。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陛下觉着隐户可怜,于是诏令天下,但凡隐户主动向官府通禀自己的身份,愿意一家子成为良民,那么各地官吏必须照办,但凡谁敢阳奉阴违,但凡谁敢阻拦……一律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流放三千里一辈子?   这个代价谁愿意承受?   一群人傻眼了。   乌冲躲在后面,弯着腰小声问道:“若是主家阻拦呢?”   “主家阻拦你不会偷偷跑?难道主家还能整日盯着你?或是整日把你一家子关在村里。”   是哈!   悄然带着一家子去官府……随后变成良民,随后移民,远离主家。   妙啊!   乌冲悄然转身回去,与此同时,十余人也是如此。   当日乌冲一家子都消失了。   “人呢?”   崔氏的管事怒气冲冲的把门踢开。   “乌冲!”   “人没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一群豪奴面面相觑。   “这是……逃了?”   刚开始只有一家,可第二日却跑了十余家。   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崔景接到了消息。   “阿郎,家中那些农户纷纷出逃。”   “老夫知晓。”崔景眯眼,额头上三道皱纹挤在一起。   “皇帝弄了个诏令,给了隐户成为良民的机会,还能分田地……这是软刀子!”   崔晨愤怒的道:“那些隐户听到这等消息,哪会不动心?移民免税五年,子孙优先录用,就算是看不上免税五年,可子孙优先录用谁不动心?辛辛苦苦一生,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儿孙?”   这一招直接打了七寸上。   “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紧迫。   “那些隐户一心想着出逃,他们逃了,崔氏的田地谁来耕种?没了收成,没了人口,哪来的崔氏?”   一个老人咳嗽着,“要拦住,要杀鸡儆猴!”   崔景点头,“出动家中的人手,拦住!”   有人说道:“难怪关陇当年要握住军权,没有军队在手,帝王才会铤而走险。”   ……   “乌冲一家子在城中呢!我前日看到了,一家子都跟着往安西去,笑的……我这辈子就没见乌冲笑的这般畅快过。”   “真是成了?”   “成了,我还追上去问,乌冲说一家子悄然跑去了官府,随即就有人带着去问话,上户籍,接着就说了大唐如今还能分田地的地方,好些地方……乌冲选了安西,说是能远离崔氏。”   “那咱们呢?”   一群人躲在一户人家中低声说话,大晚上黑麻麻的,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   有人在咳嗽,随即捂着嘴。   “崔氏今日来了好些人,说是谁敢跑就打断腿,打断一家子的腿。”   “可……可上次王氏的人也是这般叫嚣的,最后却被赵国公抄家,全家涉及冯五案子的全数被打断了腿。”   “对了,王氏的隐户全数成了良民,王氏的田地大多分给了他们。”   “啧啧!”   “崔氏就是神灵,别痴心妄想。”   “那咱们就跑。”   “对,跑。”   “如今外面有了学堂,百姓家的孩子也能去读书,还能科举。就算是为了孩子,咱们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好!”   “那就明日跑。”   ……   第二日,村子里的炊烟升起来格外的早。   家家户户都做好了早饭。   “多吃些!”   往日做饭扣扣索索的母亲今日却大气磅礴,竟然还放了久违的油脂,孩子们吃的眉开眼笑。   吃完饭,大人背上包袱,拿着锄头铲子,大些的孩子拿着菜刀,背着小包袱。   一个孩子问道:“阿耶,我们去哪?”   男子回头笑道:“阿耶带着你们去寻能堂堂正正做人的地方。”   一缕阳光出现在前方,照亮了一家人的脸。   一家子出门,只见左邻右舍都出来了。   众人相见都是一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憧憬。   众人缓缓往村口去。   “这是要去哪呀?”   一群人堵在了前方。   为首的便是崔氏的管事。   他的身后还带着十余大汉,人人手中都拎着大棍子。   管事上前一步,“都滚回去。”   隐户们都慌了,纷纷后退。   “阿娘!阿娘!”   “阿耶……”   孩子们在嚎哭,妇人在饮泣。   “回去!”老人在喊。   “这是崔氏,咱们得罪不起!”   管事狞笑道:“谁不滚?”   一个男子退后慢了些,管事指着他,“打!”   几个豪奴冲上来,把男子抓住,随即一顿毒打。   “别打了!”   男子的家人开始畏惧,后来见豪奴们拎着棍子狠抽,就冲上去阻拦。   “一起打!”   管事眯眼看着那些人。   他需要一只鸡,男子一家子正好。   打了鸡,那些猴可还敢乱跑?   “打……断腿!”   他刚开始想喊打死,但突然抽了一下,改成打断腿。   贾平安就在清河县,在这个时候打死隐户,那个杀星会不会借此发难?   豪奴们拎起棍子,狞笑着。   “救我!”   妇人趴在孩子们的身上,老人伸手去阻拦……   大人惨嚎,孩子惨嚎……   “谁敢冒头?”   管事冷冷的道:“这是崔氏,能碾死你等一家子就如同碾死一群蝼蚁!”   谁敢冒头?   一群隐户有人胆怯往后缩,有人握紧手中的锄头,却不敢上去……   一个哇哇嚎哭的孩子突然嚷道:“阿耶,我要读书!”   ……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一家子的惨嚎仿佛都被屏蔽了。   “我要读书!”   那个孩子喊了几嗓子,随后吓得躲在母亲的身后。   他的父亲喘息着,眼珠子都红了。   “我……我可以一生为奴,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我要他读书,去科举,去和那些人并肩而行……”   他高举锄头,“我要出去!”   管事狞笑,“这里还有一个,打!”   那些大汉举着棍子冲过来。   一个老人哆嗦着喊道:“打死我等无事,护着孩子们出去!”   瞬间所有的大人都动了。   锄头,铲子,棍子……   各种武器飞舞着。   那些豪奴刚开始自信满满,可甫一接触却被打的惨叫连连。   连妇人都咬牙切齿的挥舞棍子或是铲子。   “让路!”   他们只想着为自己的儿孙打出一条路来,哪怕自己倒在这条路的路口。   “救命!”   一个豪奴被打断了腿,一瘸一拐的让外蹦跳,面无人色的喊着。   “救我!”   那些大汉被打倒在地,管事甚至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拎着石头在拍豪奴的脑袋,一边拍一边落泪叫骂:“叫你打我娘!”   一群大汉不过片刻竟然全军覆没了。   这些隐户扶着自己受伤的亲人,缓缓逼向管事。   管事退后一步,“你等要作甚?要作甚?这是崔氏,回头报官弄死你等!”   隐户们不说话,但管事却发现不对。   这些以往看到自己都会点头哈腰的隐户,此刻竟然把腰背挺的笔直。   “他们不给咱们活路,那就拼了!”   一声喊后,管事被乱棍打倒。   “点火烧了。”   整个村子都被点燃了,闻讯赶来的豪奴们被隐户打的落花流水。   这样的场景在清河处处可见。   崔氏乱了。   那些豪奴一批批冲去镇压,随后一批批有去无回。   “那些贱狗奴发狂了,他们正冲着这里来。”   崔氏跑了。   整个崔氏大宅子空无一人。   “莫要放火,那是违律,咱们本来有理,纵火抢掠就成了贼人!户籍没了,儿孙也成了罪人!”   贪婪在最后关头被拉住。   一群群隐户在城外集结。   “入籍!”   呼喊声撕破苍穹,激荡风云。   贾平安和太子就在城头看着这一切。   “当百姓愿意去做一件事时,什么都挡不住,大军挡不住,权势挡不住。”贾平安倍感欣慰。   李弘说道:“唯一能挡住的法子就是站在他们一边。”   ……   求月票! 第1172章 一群抢食的野狗   清河崔倒霉了。   “清河崔氏的隐户全数都冲了出来,打的那些豪奴狼狈不堪。”   “这……这和贾平安没关系了?”   “是啊!”   那些聚集在清河的世家代表愕然发现自己所有的准备都用不上了。   贾平安没动手,隐户自发冲了出来,这事儿怪谁?   崔氏一行人在别院安置,士族的优雅依旧在,但情绪却炸裂了。   “那些贱狗奴竟敢如此!”   一群人怒不可遏,但却面色苍白。   气氛不大对。   “还剩多少人?”   一个老人艰难问道。   崔景坐在上面,看着很从容。   但回答却不从容,“剩下不足一成。”   “不足一成……田地谁来耕种?”老人恼怒的道:“难道要我等自行耕种?”   数百年的优渥时光,早已让士族的人把自己当做是神灵般的尊贵。种地……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让神灵去种地,你也不怕被雷劈。   一个随从进来,面色难看,“阿郎,庄上剩下的隐户都跑了……就剩下了十余户,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老人身体一震,拍打着案几,痛心疾首的道:“如此连一成也无,崔氏吃什么?用什么?”   人人如丧考妣。   什么士族的优雅荡然无存。   没了所谓家传经学的优越感,没了无数人为之服务的尊崇感,士族还剩下什么?   崔景叹道:“要命的是,那些田地就此荒芜……”   有人说道:“可招募佃农。”   崔晨摇头,“如今不比往常了,没地的农户宁愿移民,也不愿意为人佃种……”   “五年免税,学堂比关中还多……优先录用移民子弟,这就是刀,一刀刀在割我等的肉。”   去移民不香吗?   “皇帝的诏令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话没人否认,没有皇帝的那道诏令,隐户们依旧是奴隶,在面对大族时,他们就和牲畜般的卑微,任由大族宰割。   但现在不同了……   ……   “这几乎就是废奴令,后世会牢记这一刻。”   贾平安真的很欣慰。   废除了隐户带来的巨大人口红利,将会让大唐空前强大。   “国公。”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进来,“博陵崔氏那边出了人命。”   “说清楚。”贾平安眸子微冷。   “隐户逃亡时,博陵崔氏的管事带着豪奴拦截,竟然动了横刀和弓箭,射杀三人!”   ……   “这是博陵崔氏,而你等就是崔氏的人口,谁敢出去,杀了。”   清河崔氏前车之鉴,让博陵崔氏想了许多办法,可最终还是动用了兵器,这才压住了逃亡的人潮。   “杀人了。”   那些隐户瑟瑟发抖。   随即博陵郡安静了下来,直至一群骑兵冲进了城门。   “天呐,是贾平安!”   贾平安顶盔带甲,带着二百骑兵冲到了博陵崔氏的大门外。   “谁杀的人?”   崔氏族长带着一群人出来。   “谁杀的人?”   无人回答。   贾平安单手按着刀柄,“事不过三,谁指使动用兵器?谁带着人去拦截隐户?最后一次……”   “他不敢……”   有人高呼。   贾平安指指那人,李敬业冲了过去,一路拳打脚踢,随后把男子拎了出来。   “打断腿!”   李敬业一脚踩去。   “啊……”   贾平安眯眼看着崔氏族长,“我给了你机会,但显然你依旧想端着所谓士族的架子,觉着自己是神灵……那么,今日我便把这所谓的神灵打落尘埃,来人!”   众人轰然应诺。   “他真要动崔氏!”   “我的天,这可是数百年……不,怕是一千年都未曾有过之事,吓死人了。”   “这可是士族!”   围观的百姓依旧畏惧士族。   他们为何畏惧士族?   他们首先畏惧的是官吏,只因官吏能决断他们一家老小的荣辱生死。而士族是什么?士族能决断官吏的荣辱生死,而且他们数百年以来都是如此高高在上。   百姓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以为他们都和神灵般的……   但今日有人却要把这些神灵打落尘埃。   看看那个被打断腿的崔氏子,惨叫的……   “上次王家的小子断腿叫的也没这般惨吧。”   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原来士族的贵人们……竟然是这般?”   所谓的神灵下凡了。   那些被李敬业暴打一顿的崔氏子弟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这是神灵?”   军士们拔刀了。   崔氏族长沉声道:“你敢动手?天下人将会把你撕成碎片!”   贾平安笑了笑,“你所说的天下人……指的是士族与权贵吧?百姓呢?”   是啊!   百姓呢?   “百姓不是人!”   贾平安觉得一股子怒火在升腾,“往前追溯,你等的祖辈也是农夫,也是工匠,也是军士……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耕种,天下人奉养了你等家族数百年,还不够?够不够!”   崔氏的人冷笑。   “你等以为自己是神灵,自己划分了这个天下的等级。你等高高在上,皇族其次,百姓都是为你等劳作的牲畜……”   崔氏的族长退后一步。   他从贾平安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你等以为的牲畜此次却让你等束手无策,当那些牲畜站在一起时,你等将会颤抖……”   数骑策马而来。   “国公,那些隐户冲出来了。”   崔氏族长面色大变,“贾平安!”   “拿人!”   贾平安指着崔氏。   崔氏族长面色百变,喊道:“老夫交人!”   几个男子主动走了出来。   还有数十豪奴,个个昂首挺胸,仿佛是去慷慨就义。   “他们竟然交人了?”   围观的百姓愣住了。   这还是崔氏吗?   “打断腿!”   贾平安吩咐道。   “贾平安!”崔氏族长嘶声道:“你令人去接应那些贱狗奴冲出了庄子,又令人下毒手……”   贾平安看着他,“你等养尊处优数百年,兀自不够吗?月盈则亏,今日享受的越心安理得,明日的报应就会来的越惨烈。”   直至后来,那位落第考生高举屠刀,把这些人的儿孙杀的人头滚滚。   他转身看着那些百姓,良久上马。   贾平安等人远去。   崔氏的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没了隐户他们还有什么?   广袤的良田无人耕种,原先的挣钱利器成了累赘。   “我们还有什么?”   有人悲呼。   但他们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法反抗。   和关陇门阀不同,士族是通过执掌权力来渗透,堪称是润物细无声。而关陇却是大刀阔斧,直接掌握军队,谁不服就杀谁。   “他们原来也是人?!”   一个少年惊讶的道。   ……   河北道乱了。   各处都有隐户在‘作乱’,那些士族和豪族纷纷出动私人力量去镇压。   范阳郡的一处田庄外,数十豪奴拎着棍子,狞笑着。   “打!”   他们的当面是数百隐户。   那些隐户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深知冲出了这块禁锢了祖辈数百年的土地,从此就能获得自由。   “杀!”   远处,贾平安带着太子在观看这一幕。   “舅舅,为何不去帮他们?”   李弘觉得应当出手相助。   贾平安摇头。   嘶叫声,惨叫声……   没多久,那些豪奴溃败。   “我们胜了!”   那些隐户振臂高呼。   他们的眼中少了怯弱,多了自信。   ……   “陛下,河北道乱了。”   臣子们在悲鸣。   御座上的帝王视线模糊,平静的道:“乱不了!”   ……   各地折冲府都接到了军令。   “陛下有令,各地折冲府要盯着地方大族,一旦隐户与大族发生冲突……”   一队队军士列阵站在田埂边,前方,豪奴们在喝骂。   “知道耶耶是哪家的吗?还不快滚!”   “拔刀!”   折冲都尉拔出横刀,虎目微眯,“滚!”   他举起横刀,“十息!”   不过五息,那些豪奴一哄而散。   那些隐户小心翼翼的出来,一番争执后,一个孩子走了过来,噗通跪下。   “多谢。”   折冲都尉收刀:“不必。”   一个军士问道:“他们去何处?”   折冲都尉回身道:“他们去做人。”   一群群近乎于奴隶般的隐户走出了禁锢自己祖辈数百年的大族庄田,他们怯生生的到了官府,弯腰驼背,满脸谄笑……   “陈二,你家七口人,准备去何处?”   一个老农点头哈腰的道:“去安西,去安西!”   他往前一步,腰弯曲的越发的厉害了,堆笑道:“敢问贵人,安西那边……如今咋样了?会不会有刀兵?”   负责登记的小吏看了他一眼,“安西去的人多……原先是乱,突厥人和吐蕃人都在盯着安西,不过突厥人已经被打跑了,吐蕃人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如今正在内乱呢!安西……安的很!”   老农欢喜的道:“那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呢!陛下……陛下果真是好陛下!”   小吏莞尔,“陛下自然是好的,到了安西你等就能分到田地,五年免税,那边如今到处都在建造学堂,知道新学吗?”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老农茫然摇头,“不知呢!”   小吏说道:“新学陛下都夸好,为了各地的学堂,长安城中的学生们都背上行囊,喊什么……以天下为己任,分赴四方……看看你家那几个小子,到时候都能去读书,能学新学呢!以后说不得还能做官,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老农哆嗦着,“真的能读书?这几百年就没读过书呢!”   小吏笑道:“这新学学堂咱们这里就有,进去读书的多是百姓子弟。不过如今那些官吏子弟也想方设法的把孩子送进去……你们要享福了。”   老农激动的回身,“这……这……该说什么好?”   他问道:“敢问长安在哪边?”   小吏直至左边,“在那边。”   老农跪下,“都跪下。”   一家子冲着左边跪下。   虔诚叩首。   “求陛下长命百岁!”   一个个隐户冲着长安跪下……   “求陛下长命百岁。”   ……   “……那些隐户最是虔诚,百骑的人回禀,说若是陛下一声召唤,这些隐户就能为陛下赴汤蹈火……”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   “帝王总得要站在某处,大多帝王站在了上等人一边,朕选择站在了天下人这边。如今外面诅咒朕不得好死的人不少吧?”   沈丘低头。   皇帝笑了笑,“朕原先也想着好生和那些人说话,可朕后来发现……和他们说话没用,好生说无用,声色俱厉也无用,唯一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去削弱他们。清理隐户便是最好的手段。没了人口,他们能如何?难道凭着那些豪奴造反吗?”   沈丘说道:“那些豪奴也人心惶惶。”   “没了狐假虎威的机会,他们如何不彷徨?”   “贾平安的建言最打动朕的便是此消彼长。”皇帝起身,有人扶着他走出了大殿。   感受了一下炽热的阳光,皇帝眯着眼,“大唐要长久昌盛,就得遏制一些人的贪婪,否则只能去压榨百姓。先帝常说读史可知兴替,前朝是如何衰亡的?便是那些人的贪婪所致。他们贪婪,百姓就得受苦,当百姓忍无可忍时,这个天下就成了废墟,什么帝王将相,都是一坯黄土。”   沈丘说道:“河北道那些大族怒不可遏,书信和信使不断往来于长安之间。”   “他们慌了,怒了,可却束手无策。”皇帝微笑道:“朕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权臣,让那些可能掌控军权的臣子滚蛋。何为帝王……手握大军的才是帝王,否则便是傀儡!”   王忠良过来,“陛下,有贵妇求见皇后。”   皇帝淡淡的道:“这是来试探。”   ……   皇后那里很热闹。   数十贵妇人正在互相使眼色,良久一个贵妇起身。   “皇后,我等听闻……说是大唐要清理隐户?”   这是明知故问。   皇后应当会敷衍吧。   众人如是想。   皇后说道:“武氏的隐户今日全数放归。我有一言,你等可仔细听了。”   众人沉默。   “是人就想着享受,享受就得花销,田地每年都有产出,能延绵千百年,如此家家户户都去争夺田地,哪怕王朝覆灭……”   贵妇们神色不变,看不到什么羞愧之色。   她们早已在自己和百姓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鸿沟这边纸醉金迷,骄奢淫逸。鸿沟对面生民哀嚎,食不果腹,乃至于易子相食。   皇后缓缓说道:“大唐要强盛,赋税便是根基,可多少百姓都变成了隐户?多少本该缴纳给朝中的赋税都变成了一家一姓的财富?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没了。”   那些贵妇人的眼中多了冷意。   从多年前开始,权贵阶层一直认为自己和帝王是共享富贵,而帝王也是用共享富贵这个概念作为收买上等人的法宝。   既然是共享富贵,那咱们弄些隐户没问题吧?   没问题!   帝王豪迈点头。   他们知晓隐户的危害,会活活拖死这个王朝。但他们别无选择,要么选择安乐死,要么只能选择和这群永远都喂不饱的饕餮合作。   绝大部分帝王都选择了和他们合作,于是数百年一度的轮回屡次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皇后眸色微冷,“大唐水军刚从海外归来,带来了大批金银,过一阵子就会到长安,这是一条路……出海,海外有无数财富,金银铜不在话下,还有无数香料,珍禽异兽……那些土人蒙昧,一把菜刀就能换取一大块金子……”   贪婪瞬间覆盖了整个大殿。   等贵妇们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皇后接过茶水,淡淡的道:“一群抢食的野狗!”   ……   就在贾平安归来的那一天,浩荡的车队进了长安城。   “全是金子!”   那些造型千奇百怪的天然金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装着香料的车队过来,整个朱雀大街上都是香味。   “说是海外好多金银。”   卢顺载等人也在看着这一幕。   “这比种地强多了。”   王舜被金光晃了一下眼,叹道:“皇帝的手段啊!先给了我等一棍子,接着又给了一块肉。”   卢顺珪负手看着这一幕,说道:“一群人义愤填膺准备和皇帝较劲,如今看到金银马上就转怒为喜,什么士族的矜持节操,在钱财之前丑态百出!”   王舜干笑道:“这话却有失偏颇。”   “都是人,若是你想说士族是神灵,且等哪日士族都不用吃喝拉撒了再说。”   “哪日不用吃喝拉撒……”   “死的那一日!”   卢顺珪上马而去。   朝中放话了。   “第一批船队正在报名,愿意出海寻找财富的人家赶紧送了钱去,归来后收益按照出资多少来分配。”   一群群来长安准备和皇帝‘拼命’的上等人都疯狂了。   “我家要去!”   “老夫马上回家弄钱来,千万要等等!”   主持的户部官员说道:“第一批只有五十个名额……”   气氛变了。   那些原本站在一起,准备和皇帝较劲的大族都警惕的看着对方。   “借些钱吧。”一个老人说道:“我家的钱回头就能拉来长安。”   “我家也难啊!”   这是二桃杀三士。   顷刻间所谓的同仇敌忾荡然无存。   “分而治之,陛下好手段……”贾平安觉得自己还是差些意思。   “先生。”   韩玮来寻他,“学里准备去各地教书的学生们都准备好了。”   贾平安精神一振,“我去送送他们。”   ……   晚安! 第1173章 大唐处处皆关中   算学。   数百学生正在和同窗告别。   “今日出发,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感人肺腑的场景比比皆是。   贾昱和商亭就在边上看着。   “他们大多去陇右安西一带,朝中说了,那边一直在准备和吐蕃突厥厮杀,几乎是全民皆兵,百姓子弟压根没法读书。此次朝中在陇右和安西新建了大批学堂,这些学长便是去那边教书。”   商亭有些艳羡,“我就想去,想着能远离了家人,哎!”   少年总是想着能脱离了家人的庇护和看管,去广阔天地展翅高飞,直至被社会毒打的体无完肤,才会想起……家真好。   “贾昱,你想不想去?”商亭问道。   贾昱摇头,“我家中事多,没法去。”   他是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贾平安也有意的在培养他承担更多的责任。   所以他没法长期去某个地方。   “可惜了,要不咱们一起去。”   商亭有些遗憾。   “先生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   贾昱猛地起身回头,吓了商亭一跳。   “你这般兴奋作甚?”   贾平安此次去了河北道捅马蜂窝,家中担心他会出事儿,连续派人去探问。   贾平安来了。   他被众人簇拥着走到了操场上,冲着学生们拱拱手。   “出了算学,你等从此便是成人。何为成人?能承担家国天下的重任。能挣钱照顾家中,当朝中召唤时,能提起横刀去杀敌,能去四方为天下苍生尽力,这才是成人。”   这些学生最年少的不过十六岁,可他们即将踏上征程。   “此次你等去各处做先生,以五年为期,五年后若是想回来,朝中会优先录用,这五年的履历将会成为吏部铨选的重要依据,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你等便是大唐官吏了。”   学生们不禁欢呼了起来。   贾平安压压手,“有人对我说,国公,既然是去为了天下苍生,那为何还要给优待?我想说的是,做好事该不该褒奖?为何做好事还得要吃苦受罪?这个天下就该褒奖那些为国为民去吃苦、去受罪的人,要光明正大的褒奖他们。”   那些学生脸都红了,一种叫做被认可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也能留在长安,或是做小吏,或是做别的,算学子弟出门不会被饿死。可你们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去边塞教书,去为大唐播撒知识的种子,去强盛大唐。我希望五年后你们回首这段经历会无怨无悔,会倍感骄傲。”   一双双年轻的眼眸中全是理想的光辉。   “今日我来送行,数年后,我会再度出现在这里,迎接你们……回家!”   ……   “算学的学生们出发了。”   王宽坐在值房里,他的头发越发的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发的深刻了。   “我们的学生还在梦想着出了国子监就能做人上人,而算学的学生已经在高喊为了天下而去吃苦,去努力……我们培育出了什么?一群米虫!”   王宽的话让死寂的值房里多了些骚动,那些助教们不忿,可却无法反驳。   “老夫希望你等能反驳,可你们并没有。老夫很是欣慰,至少你等没有厚颜无耻到了颠倒黑白的境地。可老夫也颇为茫然,国子监怎么办?”   王宽扶着案几起身,几缕斑白长发从鬓角垂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夫不想做最后一任国子监祭酒,如此,老夫去见赵国公。”   赵国公此刻在宫中。   “各地依旧有镇压隐户出逃之事,各地折冲府正在镇压,此次波澜少说要用十年才能平息,不过朕以为值得。”   李治的双眸看着平静,但贾平安知晓,自己此刻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贾平安说道:“陛下,接下来便是田地……”   李治笑了笑,“这是你最擅长的。”   贾平安随即去了皇后那里。   “舅舅!”   太平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头问道:“我的礼物呢?”   贾平安变戏法般的弄了个木制小鸟来,轻轻一动,小鸟的翅膀也跟着摆动。   “给我给我!”   哄了太平后,贾平安说了此行的一些事儿。   皇后说道:“那些人贪婪,原先我也觉着贸然与他们决裂会带来什么,可如今看来,他们色厉内荏。只要军队在手,这些人就只能低头。”   “可外界都在说陛下贪鄙,乃是昏君。”   贾平安这一路听到了许多类似的传言。   皇帝已经成了昏君,若修撰史书的人站在士族这边,李治将会是史上有数的昏君。   “阿姐。”贾平安说道:“太子如何?”   武媚平静的道:“五郎最近读书颇为长进。”   哎!   贾平安没法掺和。   他起身告退。   “对了,何时让兜兜进宫。”   不会是想为哪位皇子寻媳妇吧?   贾平安心中警钟长鸣。   回到家,他寻了兜兜来。   “进了宫中,多和太平玩耍,少和皇子说话。”   “哦!”兜兜很平和,让老父亲心中焦急。   “阿耶,其实我不喜宫中。”   “那就好。”   云章说道:“郎君此去河北道的消息传来,有人和小娘子绝交了。”   “这是好事。”贾平安笑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可多?”   他也不希望子女被外界孤立。   兜兜说道:“三个。”   “郎君,国子监祭酒求见。”   贾平安捂额,“这位老先生来作甚?”   到了前院,贾平安拱手,“王祭酒倒是稀客。”   王宽拱手,“老夫今日却是来做个恶客。时至今日国公也当知晓国子监难以为续,若是国公乐于见到国子监没落,老夫无话可说,觉着理所当然……”   “书房说话。”   二人去了书房。   嘤嘤嘤!   正在书房睡觉的阿福爬起来,王宽笑道:“好一只食铁兽,看着憨态可掬。”   阿福抓人的时候也是这般憨态可掬。   贾平安揉揉阿福,“去寻兜兜。”   阿福马上就跑了。   “怎地像是见鬼了一般?”王宽有些好奇。   “只是欢喜。”贾平安笑的很假。   有人送上茶水,王宽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国子监原先是贵族学堂,除去算学之外,收录的多是权贵高官子弟,这等人背靠家族,凭着国子监学生的名头出去就能为官。”   这也是垄断的一种。   “算学崛起,算学的学生不断出仕,老夫直说吧,算学的学生和国子监的学生都在同步出仕,可算学的学生做事上手快,学的也快。而国子监的学生却相形见绌。如今官场都在说宁可要个算学的学生,也不要十个国子监的纨绔。”   王宽有些激动,“我国子监的学生在他们的口中竟然变成了纨绔。纨绔是有,可那些学生大多做事认真,这便是才干不足被嫌弃了。”   一群苦读圣贤书的权贵子弟出仕后愕然发现不对,怎地算学的学生这般能干?我们不懂的他们懂,做事麻利不说,而且还能不断学习总结,更进一步。   宦途一开始他们就输了,哪怕他们的起点更高,可口碑一丢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王祭酒和我说这些何意?”贾平安却没有半点同情心。   王宽说道:“老夫想的是……让国子监开新学一课。”   这话王宽以前说过,但那时没人当真。   贾平安皱眉,“那里乃是儒学的大本营,王祭酒不担心万夫所指?”   王宽苦笑,“万夫所指总比坐视国子监没落强。朝中有人建言,扩大新学在科举中的名额,这是陛下觉着时机到了,开始压制儒学……老夫知晓,再不动手,以后就不必动了。”   他起身拱手,“请国公垂怜,好歹调派数十算学先生去国子监,老夫感激不尽。”   “数十?”贾平安笑道:“算学刚出了数百学生去各地教书,如今没多少人手。”   王宽咬牙,“有多少老夫要多少?”   大族隐户被清理后,势力明显萎缩了大半。没有了人口,他们就像是褪去了利齿和利爪的野兽,只能咆哮,却无法伤人。   受此影响,儒学的地位一降再降,那些曾经牛皮哄哄的大儒,如此出门也得小心些,免得吹牛吹过头了,会被人驳斥。   儒学的地位降低,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国子监学风不正,认真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此事还得要请示。”   贾平安真的不在乎国子监没落与否,但他却希望能有另一个教育体系来抗衡新学系统。   不能垄断,否则多年后算学依旧会成为儒学第二。   王宽随即就上了奏疏。   “皇后,国子监祭酒王宽恳请朝中调派算学先生去国子监教书。”   皇后明显的楞了一下。   国子监,那不是儒学的大本营吗?   王宽竟然开口求援,要改弦易辙,开新学了?   这事儿帝后显然乐见其成。   ……   算学抽调的数十先生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炸锅了。   “我等不学新学!”   一群师生咆哮着,而士族三剑客面色惨白在嘀咕。   “不学就去学儒学!”王宽站在那里,坚定的道:“愿意学新学的自去报名。”   不是强迫,而是自愿。   “老狗!”   人群中飞来了砚台,正好砸在王宽的额头上。   王宽踉踉跄跄的后退,郭昕扶住了他,说道:“叫医者来。”   “不必。”   王宽抬头,鲜血流淌的满脸都是。   他扶着郭昕说道:“故步自封就是自寻死路,儒学该改了,可如何改?该心向天下,让那些说教少一些,让那些能强盛国家的多一些……整日学做人,可老夫看着这些年也没出几个好人,这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如何做人,何益?”   他的声音苍凉,“不愿学新学的可不去,愿意的报名,每日排课。”   他缓缓走了过去,人群裂开一条缝隙。   “老狗!”   有人痛斥。   有人却欢喜的道:“我要学新学!”   “娘的,你等不愿学自去,别特么的阻挠,信不信耶耶弄死你!”   武勋的孩子都叫嚣着要学新学,而文官子弟却大多反对。   “他们的父祖都是靠着儒学出人头地,如今儒学式微,他们若是低下头,父祖的面子要不要了?”   “是面子还是儿孙的前程大?”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王宽就这么缓缓走过人群,回身道:“老夫不会是国子监最后一任祭酒!”   人群默然。   儒学式微已成定局,若是这般发展下去,专门教授儒学的国子监就很尴尬了,地位只会越来越低,最后无人关注,无人报名……只能关门大吉。   有人不忿的道:“新学里也在教授儒学。可见我儒学博大精深!”   “赵国公说了,新学就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儒学自然有好东西,这些好东西就该拿来教授给学生们。”   郭昕说道:“祭酒想为国子监引入新学,你等却如丧考妣,两相比较,你等面目可憎,恬不知耻!”   国子监分裂了。   “国子监如今一部分专门学儒学,一部分儒学和新学都在学。”   王勃觉得这样的局面很有趣,“平日里两边会不会打起来?”   贾平安摇头,“你小觑了他们。”   王勃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装比,目中无人。   “那些人口口声声只学儒学,并非是坚定捍卫儒学。”   “那是为何?”王勃问道。   贾平安说道:“你想想科举名额。”   王勃恍然大悟,“是了,如今科举中儒学录取的名额不少,若是学新学的多了,报考儒学科目的人就少了。人越少他们的机会就越多。”   “这不是你不够聪明。”贾平安说道:“这等在混乱中维系家族利益最大化的手段是那些人家的立身之本。”   他不觉得这样的选择有错,“新学学堂如今星罗棋布,有人上了奏疏,说科举中新学名额太少了些,朝中的回复是逐年增加。”   王勃问道:“是谁的建言?”   这个问题问得好。   “一个文官,他的孙儿就在新学读书。”   “以利驱之。”   贾平安点头。   “当站在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时,许多事无需我们去做,那些人就会自发鼓噪。”   “王宽看到了这些,知晓再不动手国子监将再无机会。”   贾平安起身,“谋划多年,如今才开花结果,但我却倍感欣慰。”   心情一好,贾平安就去了新城那里。   “看看大郎。”   新城抱着李鹤,嘴角噙笑,竟是少见的温柔。   贾平安接过孩子,熟练的逗弄了一下。   “皇帝和你此次算是得罪了天下权贵和大族。”新城说道:“皇帝在宫中还好,你在外面行走要当心些。”   贾平安说道:“我如今出门带着五六人,安稳的很。”   奶娘来了。   她抱着孩子去喂奶,贾平安顺势揽住新城的腰肢。   “新城,你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有容乃大。”   “小贾你……”   一阵酣畅淋漓后,新城面色绯红,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说话。   “最近不少人来寻我,说是卖地,价钱还低。”   “这是糊弄人。”   贾平安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   新城点头,“我知晓,如今那些人没了隐户,寻不到人为他们耕种,田地都荒芜了。若是不卖亏的更厉害。”   贾平安轻轻翻身,看着她说道:“此刻不卖的,后续会吐血。”   “为何?”   “你先服侍好再说。”   “小贾你……”   ……   “家中的田地如今在卖,不过那些人多是观望。”   王舜咬牙切齿的道:“这一下堪称是刮骨剥皮。皇帝这是一石二鸟,清理了隐户之后,朝中就多了大量人口,这些人口充实了安西和南方各处。   皇帝在朝堂上说了,关中不堪重负,以后人口会源源不断流向四方,为了鼓舞百姓移民,大唐下一步的重点将会是关中之外,大唐将会出现无数个繁茂的关中……”   “这是小贾的话。”卢顺珪拿着书卷说道:“新学中有一课叫做经济,其中提及了经济均衡发展和国家兴衰的关系,颇为有趣。”   卢顺珪兴致勃勃的道:“书中提到了地区发展差异造成了地区隔阂,富裕之地会嫌弃贫困之地,恨不能自成一国。而贫困之地会羡慕嫉妒富裕之地,长久的贫困会引发许多不测,譬如说造反……而均衡发展各地的农业和商业,便是解除这一威胁的最好手段。”   “二兄你从何得知这些?”卢顺载问道。   卢顺珪扬扬手中的书本,“这是老夫去贾家拿到的课本,堪称是发前人所未发,字字珠玑。士族所谓的经世之学,在这本书之前原形毕露,拿给老夫擦屁股都嫌弃。”   王舜不自在的道:“卢公此言……”   “觉着是贬低了士族?”卢顺珪小心翼翼的把书卷起来,塞进袖口里,然后才说道:“老夫当年说过什么?可一群人把老夫当做是中了邪,从此老夫再无出仕的机会。如今你等可看到了?”   卢顺珪缓缓说道:“地域贫富差距会带来什么?你等可知晓?你等压根就不知晓。就算是知晓了你等也会无动于衷,不是你等无动于衷,而是你等压根就没有法子去解决此事,所以你等傲气什么?”   王舜看了卢顺载一眼。   “二兄。”卢顺载苦笑,“都什么时候了……”   “正是因为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老夫才会说这番话。”卢顺珪说道:“士族要想再现辉煌,唯一的法子便是把所谓的家传经学从神龛上请下来,去学习别的学问。别说什么独尊儒术,那只会让士族成为老妪的裹脚布,又长又臭!去学新学!踏踏实实的学!” 第1174章 我怕吓着他们   出海贸易五十个名额太少了,以至于无数人家在走关系。   “两家联手如何?”   两家联手,甚至是三家联手,这些都在商议中。   “贾氏占据了不少份额!”   ……   “阿耶,我出门啦!”   兜兜今日出门和小伙伴聚会。   贾平安坐在书房里问道:“今日玩什么?”   兜兜说道:“就是说说话,然后她们会说些杂七杂八的,有人会得意……”   就是一群少女显摆。   “去吧。”   老父亲总是担心闺女出门吃亏,为此派了段出粮和王老二跟随。   今日是王蔷家做东,兜兜和她交好,所以早早来了撑场面。   “兜兜!”   王蔷欢喜的迎出来。   “呀!你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来了,徐小鱼呢?”   兜兜回身看了段出粮一眼,“徐小鱼刚成亲,阿耶说最近一个月不派他的差事,让他带着娘子在长安城中玩耍。段出粮也很好呀!他做事稳靠,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王蔷挽着她的手臂进去,低声道:“看着那眼神直勾勾的吓人,你不怕吗?”   兜兜忍不住笑了,“我怕什么?从我好小的时候段出粮就来了家中,阿耶说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人喜欢玩闹,有人喜欢默默的不说话,都是家人呀!”   她想到了两个弟弟,老二是个单纯的让人心疼的孩子,老三却是个阴阴的。   大门外,段出粮眸色温暖。   今日来了不少客人,都是未婚少女。   “兜兜。”   曾被人贩子拐走,最后被贾平安救回来的王顺儿来了。   二人在一起低声说话,王顺儿看到一个少女进来,就低声道:“韩香儿可是和你绝交了,你别搭理她。”   兜兜冷笑,“我自然不搭理她。绝交,我稀罕吗?”   她的朋友多的很,正如贾平安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香儿走了过来,那些少女停止了交谈,齐齐看着她。   “这是要呵斥?”   “韩家的隐户不少,上次全数跑了,据闻韩香儿的阿耶气吐了血,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弄不好会动手。”   “动手她不敢。”   “为何?”   “赵国公回来了,他最是疼爱兜兜,若是听闻贾兜兜被人打了,你说他会如何?”   “韩香儿家人不少。”   “有何用?赵国公乃大唐名帅,一个人就能碾压了韩家。”   韩香儿走了过来,就像是突然发现兜兜一般,“呀!兜兜,你也来了?”   兜兜没搭理她。   别人声称和你断交,随后再来和你套交情,别搭理。   这是苏荷的教导。   韩香儿却福身,“哎呀!上次我喝多了胡说八道,竟然说什么绝交,好兜兜你不知道,酒醒后我后悔死了,家中耶娘也呵斥了我,禁足许久……”   你在唱歌?   众人愕然。   “好兜兜,你若是生了我的气也是应当,回头我专门在家请你可好?我还买了礼物赔罪……”   这……   “韩香儿最是倨傲的一个,今日竟然前倨后恭,还要赔罪,还要专门请客……她喝多了?”   等聚会结束时,王蔷才得了消息。   “兜兜,说是贾氏准备了几艘船,准备带着自己的货物跟着船队贩卖。别人家想照办朝中却不同意,窦德玄说想都别想。好些人家想跟着你家去……”   兜兜这才明白韩香儿的前倨后恭是为何。   到了门外,韩香儿还想凑过来,兜兜说道:“你可以说绝交,我也可以说……好!”   ……   回到家中,兜兜兴奋的去寻阿耶。   “阿耶阿耶!”   “干啥呢?”   贾平安这趟河北之行累的够呛,正在休养生息。   阿福趴在他的脚边,听到声音后往后缩。   兜兜冲进来,“阿耶,好多人想和咱们家做生意,那个和我绝交的韩香儿今日一直在吹捧你,说阿耶你是大唐最出色的名帅,还有什么……大唐最英俊的男子,最……”   “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平安满头黑线。   兜兜说道:“是咱们家的什么出海生意。”   “那事你不必管。”   如果靠着小孩子套交情就能决定这等大事,那贾师傅直接可以退休了。   “我没搭理她。”兜兜很是生气,“当时她说了绝交,那我自然要成全她。其实……要紧的是我不喜欢这等人,阿耶你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我为何还要勉强和她交好?”   “一点都没错!”   贾平安笑道:“人一生会遇到许多人,良师益友可遇而不可求,相反,普通朋友却多如牛毛。”   兜兜问道:“阿耶,为何要寻那么多朋友呢?”   “因为寂寞。”贾平安不想让闺女太市侩了,可有些事儿得给她说清楚。   “人是孤独的,自信的人一人也能活的有趣,不自信的人会不停的去寻找朋友,实则就是寻求群体的认同和接纳。他会虚幻的觉着自己寻到了一个靠山,于是不自信消散了,倍感欢喜……大多人会慢慢醒悟,知晓人的快乐与否不取决于别人,而取决于你自己。”   他见闺女仔细倾听,心中满意之极,“这些错误出自于错误的认知,许多人会觉着朋友多了就安全,就能解决所有的事,可当他们遭遇了自己无法解决之事时,才会突然发现,原来绝大多数所谓的朋友都是无用的……”   通讯录里那一长串仿佛看不到头的名字,十年后重新检索就会发现许多人只是刚开始加好友时说了几句话,随后的漫长岁月中再无交集。   有的人喝了几顿酒之后也渐行渐远。   最终一直有联系的反而是不冷不热的几个人。   “要自信!”   老父亲谆谆教导。   “可我不独孤呀!”   兜兜说道:“我在家中要照顾阿福和老龟,还得去哄着阿娘,不许她贪吃,还得去大娘那边学看账簿,还得去陪二郎和三郎……”   老父亲:“……”   “那以后呢?”   兜兜瞪大眼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呀!阿耶你不是时常说不要为以后的事焦虑吗?会得什么焦虑症。”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只是考考你,看你是否记着这些。”   “我那么好的记性,阿耶你定然是老了。”   老父亲忍住一口逆血,“胡说。”   “你昨日就说了,说我老了什么什么。”   “那只是随口一说。”   外面来了卫无双,见状笑道:“夫君怎么还和兜兜争执这个?”   男儿至死依旧是少年啊!   兜兜笑嘻嘻的跑了,“阿福阿福!”   阿福装死狗不出去。   卫无双进来,“今日来了不少人家的夫人,原先因为隐户之事对咱们家恨之入骨,此刻却言笑晏晏,光是想和咱们家联姻的就有三十余家……其他的不是不想,只是没有合适的孩子。”   “此前我曾与陛下有过一次长谈,要想改变大唐重蹈前朝覆辙的命运,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开闸,引导大唐那些手握钱财的有钱人去寻找别的挣钱机会。   商业是一条路子,还有就是工坊。回头朝中就会出诏令,鼓励放开工坊,朝中采买也会货比三家,不会一味盯着工部的那些产出……”   “这是鼓励那些有钱人去兴办工坊?”卫无双觉得这是条好路子,“那咱们家呢?”   “咱们家啊!后发制人。”   “为何?”卫无双不满的道:“家中三个儿子,以后各自成一家,少说要分给产业吧,家中如今只有酒坊和茶坊,还有一个长安食堂。兜兜以后成亲也得给些产业傍身,否则夫家若是不好,她如何能挺直腰做人?”   贾平安笑道:“不是我不想先发,我怕会吓到他们。”   “吓到他们?”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中的那些学问一旦变成了各等宝贝,就如同上次算学发卖的那些宝贝一样,价值巨万。为夫乃是新学的承袭者,你以为为夫脑子里的宝贝会是什么样的?”   卫无双神采飞扬的回去了。   农耕经济有局限性,关键是在农耕经济下,整个王朝都会进入到一种自给自足的小富即安心态中,而且农耕经济也无法支撑大国崛起。   “要想崛起,工业必不可少,而工业的发展便是从需求开始。”   ……   户部,窦德玄在咆哮。   “移民要大车,那边打水井艰难,可有法子?可有器具?”   “相公,没有。”   窦德玄大怒,飞了暗器下去,“没有你还说什么?”   一个小吏说道:“相公,我知晓城南有个工坊,那里弄了个什么打井的东西,很是便宜,还快。”   有官员说道:“这等东西还是寻工部去打造吧。”   窦德玄一锤定音,“移民乃是大唐当前头号大事,什么工部户部,谁能行就谁上,去查探,若是真的,买!”   城南的一家小工坊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迎来户部的视察。   “果然不错。”   他带着自己的儿子在坊里打了个水井,那效率镇住了户部的官吏。   “极为妥当。”   考察结束后,户部的单子来了。   从未见过的巨量单子让工坊的坊主差点脑溢血一头栽倒。   随后工部发难。   “这等东西只是心思巧罢了,我工部能照着做出来。”   工部官员在哔哔。   难得上朝的贾师傅起身。   “别人弄出来的东西就是别人弄出来的,你工部凭什么去仿造?”   工部不满,“仿造的多不胜数。”   “人人都仿造,谁去创新?”   贾师傅拱手,“皇后,臣建言朝中定个规矩,甚至写入律法中去……但凡谁创造了某个东西,除非得到那人的许可,否则旁人不得仿造牟利……期限可为二十年。”   这个粗陋的专利保护条款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随即实施。   贾平安在关注着大食的动静。   “大食的消息要多禀告,为此突厥和吐蕃方向的密谍可以少些。”   突厥和吐蕃最近几年只需旁观,看谁要占上风了再插手。   大食的消息流水般的涌来,贾平安都是第一时间查看。   ……   秋去冬来,宫中的气氛依旧如故。   皇后监国,太子观政。   就在这个冬季,李勣进宫。   “臣老了。”   李勣的眼眸依旧温润,但却多了浑浊。   “朕还需倚仗你。”   皇帝的眼神也不大好,君臣倒是同病相怜。   李勣坐下,王忠良送了茶水来。   “陛下,大唐如今国势之盛,远迈前朝。外敌如今消散的消散,内乱的内乱,这是最好的时候。臣当年去了瓦岗,那时臣在想这个乱世会何时结束……”   李勣喝了一口茶水,叹道:“乱世结束了,大唐击败了突厥,陛下更是扫灭了辽东三国,打的突厥式微,吐蕃三十万大军一朝覆灭,如今国中内乱不休,生灵涂炭……陛下可为雄主明君……”   李治幽幽的道:“雄主明君未必,多少人希望朕今日就暴死宫中……”   李勣抛却了长久的谨慎,笑道:“修撰史书的人会把陛下描述成一个无能的帝王,一个昏君。”   “他们需要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谁阻碍了他们去攫取利益,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而他们的敌人在史书中都是以丑恶的面目出现,哪怕是帝王也不能幸免。”   皇帝摆摆手,那种不屑一顾让李勣不禁笑了。   “是啊!一边是国祚,一边是那些人,陛下选择了国祚,臣不胜欢喜,臣不胜惶然。臣欢喜是因大唐强盛能更为绵长,臣惶然是因从未有帝王这般施为,未来当如何?从未有先例……”   皇帝沉默片刻,“不能因为没有先例就停滞不前,那不是雄主,而是胆怯!许多人说朕胆怯柔弱,朕从不辩驳。”   他更喜欢用事实来告诉那些人,你们错了。   那一路倒下的累累尸骨证明了他的这番话。   李勣含笑道:“敬业昨日回家说陛下想让他去诸卫任职,臣不胜欢喜,不过敬业的性子却不堪重任。诸卫何等紧要,担负着护卫陛下和长安的重任,敬业……”   他哪日抽抽了要去平康坊怎么办?   李治神色古怪,“巧了,先前贾平安来求见朕,谈及此事说李敬业去了军中就怕误事,他这等性子最好是在某个粗矿些,少些规矩的地方,譬如说……”   “雍州长史。”   长史这个职务很古怪,你说不高,它是刺史的助手。你要说它高,这个职位没有职权,就是辅佐刺史。   李勣退下去,他的继承人自然不能在刑部混个郎中,丢人!而雍州长史这个职务几乎就是为李敬业量身打造。   没实职,但尊崇。   “长安多不法,朕准备让李敬业管着长安治安。”   李勣起身,“臣多谢陛下。”   李治看着他,“归家好生休养,朕还得不时召唤。”   退休回家了,帝王还不时召见,这便是荣宠不衰和倚重的姿态。   李勣当得起这等姿态。   李勣回到值房,亲手收拾东西。   “相公这是何意?”   “老夫致仕了。”   ……   李勣致仕了。   皇帝并没有玩什么挽留的戏码,但却赏赐了不少东西。   “阿翁,你致仕了?”   李敬业后知后觉,“为何不和我商议一番?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李勣说道:“做事要有始有终,最后自己收拾,也是回顾这一生的机会。老夫这一生……”   李敬业坐在他的对面,单手托腮。   “后来老夫伏击了敌军……”   李敬业仔细听着。   不知何时天色昏暗。   “阿郎,用饭了。”   “啊!用饭了?”   李勣捂额,“看老夫说的……对了,陛下让你去雍州做长史,管长安治安,如此长安万年两地的那些县尉和不良人都归你管着。”   “雍州长史?”   李敬业怒了,“阿翁你为何不拒绝?”   李勣不解,“为何要拒绝?”   李敬业说道:“整日坐在值房里我宁可回家。”   李勣笑了笑,“长史又没人管你……”   长史类似于秘书长,未来的英国公去做长史,雍州刺史看到李敬业的身板,估摸着马上就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你只管自行其是吧,别问老夫,出了事自己兜着……不对,为你兜着的人多了去,只是一个赵国公就足以震慑长安权贵。   “那就好。”   李敬业转身就走。   “你去何处?”   “我去平康坊庆贺一番。”   ……   李勣致仕是个大事件。   李勣一去,朝中剩下的两个宰相很尴尬。虽然刘仁轨觉着这样更好发挥自己的才干,但外界已经有人在说他是权臣。   为何没人说窦德玄是权臣?   因为老窦很忙,户部的事儿一堆,他没工夫去做权臣。   于是每日议事就出现了一个奇葩的场景。   “皇后,窦相说户部有事,要晚些来。”   于是朝堂之上只剩下了皇后和刘仁轨,外加一群内侍和侍卫。   很尴尬啊!   梦想独揽大权的刘仁轨只是支撑了两日,就上奏疏说累惨了,请增加宰相人数。   皇帝沉默着,皇后也沉默着。   就在这沉默中,李敬业走马上任。   “李敬业执掌长安治安之事。”   这个消息当即放了出去。   “李敬业算个逑?”   “放你娘的屁!那是拎着陌刀纵横无敌的猛将,你特娘的还敢说他算个逑?”   呯!   酒肆的们被踹开,身材魁梧的李敬业站在外面,“谁说耶耶算个逑?”   李敬业就任当日就带着人横扫了平康坊,抓获百余人犯,全是证据确凿,连盯着他的御史都说李长史明察秋毫,陛下知人善任。   皇帝坐在宫中听到这些吹捧莞尔一笑。   “他便是平康坊中的常客,里面有什么不法之事瞒不过他。”   ……   晚安! 李朔番外: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2)   深秋的西域,入眼处全数肃杀。   “敌军十余万,正在前方。”   裴行俭召集众将议事。   “联军将士复杂,我军两万人,唯一的优势便是同心合力。”   裴行俭看了一眼李朔,目光随即转过去。   “大唐来了。”裴行俭起身,目光炯炯,“老夫需要有人去看看,看看敌军……”   十余将领齐齐上前一步。   煞气顿时笼罩住了屋内。   李朔站在边上,他有些茫然。   这一路行军对于他而言堪称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从兴致勃勃到绝望,到坚持……就和阿耶送他出征时说的那样:“你将会经历一次从里到外的清洗。”   裴行俭目光转动,盯住了一个老将。   “黑齿常之!”   老将上前一步,行礼,眸中多了些迫不及待。   裴行俭说道:“老夫与你一千骑,先声夺人!”   黑齿常之轰然应诺,“领命!”   裴行俭看了众人一眼。   顿时几个年轻将领就兴奋了起来,人人昂首挺胸,恨不能把脑袋伸出去让裴行俭看仔细。   ——我,我……   李朔知晓没自己什么事,他的脑海里在转悠着各种念头。   长安如何了?   我一走,母亲定然觉得无趣,然后思念,过了十余日又生龙活虎的出去寻人打马毬,或是邀人来家打麻将。   父亲发明了麻将被老夫子们呵斥,说他在败坏人心。父亲并未辩驳,只是莞尔一笑。过了许久,长安县的不良人去抓贼,恰好撞到了这群老夫子在打麻将。   人啊!   原来都是口头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李朔的嘴角微微翘起,觉得母亲无需照料自己后,日子会过的更加潇洒。   长安城中的那些权贵该畏惧母亲的小皮鞭了吧?   “李朔!”   裴行俭的眸子转动,看向李朔。   “在。”   李朔是郡公,还是皇族,这也是他能被征辟为长史的缘故。当然,在李朔看来,自己能成为行军长史,更多是父亲的影响力在起作用。   裴行俭沉声道:“你跟着去,随军参赞。”   一个将领说道:“大总管,李长史年少……”   你让一个少年跟着去参赞,这不是玩笑吗?   他一脸‘我不是针对你’的模样看了李朔一眼。   “死不了!”裴行俭知晓这人担心的是什么,摆摆手,“且去!”   李朔告退,回去准备。   身后,那个将领说道:“大总管,毕竟是赵国公的孩子。他还没经历过战阵,若是出阵……”   裴行俭跪坐在案几后,眸色深邃,“临行前赵国公和老夫说过……孩子既然来了,那便锤炼一番。不经历生死关头,那叫做什么锤炼?”   他抬眸,看着前方一闪而逝的身影,眼中多了钦佩之色。   “公主也遣人说了,就当没了这个孩子。”   ……   作为长史,李朔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几个军士在边上转悠,为首的队正竟然是陈弼。   “大郎!”   陈弼笑嘻嘻的过来,“你看你做了长史,整日就跟着大总管筹谋,我却带着人在周围巡查,无趣到了极点。哎!”,他用肩膀拱拱李朔,李朔纹丝不动。   “好好说话!”李朔皱眉。   “何时给大总管进言,让我也跟着斥候或是游骑出击。”陈弼苦着脸,“你知晓的,此次家中不肯放我出来,我说不放我出来,赵五娘就看不上我……话我都放出去了,若是不能杀敌立功……大郎,我没脸回长安。你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在西域沉沦?”   李朔想到了杨二娘。   少女的期待就像是晨曦中的朝露,晶莹剔透;又像是晚霞中的风,带着些许炽热。   他看了一眼陈弼,“收拾一下,等着跟我出击。”   陈弼楞了一下,然后狂喜。   李朔进去,“让人来为我披甲。”   甲衣沉重,而且不好穿戴,所以必须要有人相助。而这等助手多是同袍。   同袍。   李朔想到了许多。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个军士进来,为他把甲衣穿上。   李朔默默的深呼吸。   他有些紧张。   但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时刻。   他努力让有些发软的脚正常些。   “大郎!”   陈弼来了。   他微微后仰身体,用那种夸张的语气赞道:“好一个英武的少年郎!”   李朔走了出来,“此次是出去寻求敌军游骑厮杀,要小心。”   陈弼大大咧咧的和他并肩而行,“怕什么?我从不怕这些,死了便死了……”   李朔只是一笑。   前方在集结,二人牵着马过去。   陈弼低声道:“大郎,先前我遇到了相熟的商人,说是有人去了大食那边经商,甚至输送了兵器过去。”   李朔心中一震,“这是资敌!”   陈弼点头,“大食如今四处征战,上次被大唐痛打了一顿,于是便转向……如今他们越发的强大了,说不得会掉头来攻打安西。那等商人令人不齿,可有人举报后却再无消息……”   李朔心中微动,“大唐如今商业繁茂,许多商人以地域或是以行业为由,纠结了大批商人聚集,称为商会。这些商人中不少都是权贵。”   陈弼轻描淡写的道:“那些人能把手伸进朝中,难怪此事不了了之。”   李朔微微蹙眉,“上次听阿耶说过……他想建言,但凡七品以上的官员家人一律不得经商,家仆或是转弯抹角的人也不成,一旦发现免官去职。”   陈弼心中一动,“可权贵呢?”   李朔说道:“阿耶说要紧的不是权贵,而是要提防商贾把手伸进朝堂,要斩断这只手,不留余地的彻底斩断,否则大唐迟早会坏在这些人的手中。回头我便写了书信给阿耶,说说此事。”   ……   远在长安的贾平安一边担心儿子,一边目光阴郁的盯着那些商会。   “国公。”   陈进法进了值房。   “殿下有空了。”   “好。”   贾平安起身,“让他们盯着兵部。”   陈进法几乎不假思索的道:“是。”   宫中很忙,太子正在转圈。   “急什么?”   贾平安到了,想蹙眉,不满的道:“生孩子你帮不上忙,在这里转悠,只会让太子妃不安,且过来。”   里面待产的太子妃松了一口气,赞道:“还是赵国公管用!”   先前她劝了许久,太子却无动于衷。   可我生孩子,你站在外面……我很尴尬的好不好?   ……   太子和贾平安到了侧面。   “有商会盯住了户部。”贾平安看似平静的道:“他们想鼓动户部放开对外贸易的口子。”   太子眸色一冷,微微眯眼,“户部管着商贾们对外营商的货物,有损大唐,有益外藩的一律不得外卖,他们想动这个?他们怎敢……”   贾平安微微一笑,“商人的胃口永无止境!”   太子淡淡的道:“那孤便给他们画一道线,谁越过了……死!”   ……   房子买了许久,但一直没装修,这两日正绞尽脑汁的和商家周旋。码字码的太钻心,以至于对家装市场一窍不通,今天被小坑了一把……   番外会不疾不徐的写出来,写多少没给自己设限,目标简单:让兄弟们不时有个意外之喜,弥补正文中对某些人物和情节描述的不够详尽的缺憾。 第1175章 左右为难   平康坊越发的繁华了。   时至今日,禁止坊中做生意的禁令早已废弛,长安各坊中生意做的飞起。   虽说做生意的多了,但百姓的消费能力也增强了,所以依旧是繁华景象。   李敬业带着一队不良人从长街上走过。   老鸨站在外面招手,“李长史,来歇歇脚吧,奴这里有上好的茶水,喝一口?”   几个女妓站在老鸨的身后冲着李敬业媚笑。   如今的李敬业不但是顾客,还是管理者。   “耶耶岂能监守自盗?”   李敬业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不错。”   侧面的二楼,李勣微笑着。   “敬业在大是大非上不会出错。”   贾平安看着酒杯有些发愁。   李勣滋的一声喝了一口酒,舒坦不已。   看到贾平安喝毒药般的喝了一口,李勣莞尔,“这些年你竟然还是不喜喝酒?”   “偶尔喝一杯还行,经常喝,顿顿喝,特别是早上喝酒我受不了。”   在贾平安看来酒水就是个助兴的东西,天天喝哪里扛得住?   李勣笑了笑,“朝中政事不少,老夫退了下来,窦德玄整日忙着户部之事,竟只剩下了刘仁轨一人辅佐,老夫在想他是如何的焦头烂额。”   非也!   若是外人没意见,刘仁轨宁可累死也不愿意多一个宰相。   贾平安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李勣,发现他竟然是少有的轻松模样。   看来退休生活对李勣而言很新鲜,不过贾平安确定他新鲜不了多久,随即孤独就会让他无所适从。   人要有事做,不管这事儿正经不正经,靠谱不靠谱,你不能太闲。   贾平安说道:“想来陛下有通盘考量。”   “是啊!”李勣也不吃菜,就这么干了一杯酒,吁出一口气,“宰辅宰辅,辅佐之意,朝中能接任的不过十余,如今这十余人中暗流涌动,来寻老夫的就不少。”   “想请英国公进言?”贾平安笑了,觉着那些人是病急乱投医。   老李何等人?这等事关宰辅的事儿他不可能会插手。   李勣略微浑浊的眼中多了些笑意,“老夫倒是举荐了一人。”   贾平安干笑。   “谁?”   贾平安想了许多人,觉着戴至德的可能性比较。   老戴一直是重臣,而且还肩负辅佐太子的重任,做的很不错。   李勣淡淡的道:“你。”   “我?”   贾平安指指自己,觉得心跳加快了一瞬,但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老夫请见陛下,陛下问朝中何人可为宰相,老夫就举荐了你。”   李勣见他平静了下来,赞道:“旁人若是听闻此事,定然喜不自禁,就算是城府极深之人也难以按捺住。你却只是一喜,接着便冷静了下来,这便是宰相的城府。”   贾平安苦笑,“我只是不乐意每日去上朝罢了。”   “为何?”李勣觉着不是事。   “习惯。”   每日睡眼惺忪的醒来,接着急匆匆的吃早饭,出门直奔大明宫……随后一堆大小事等着你去和同僚争执辩驳,弄不好还能气吐血……   我吃多了去干这个?   “不想做宰相?”   李勣觉得做宰相便是人生巅峰,没有人能拒绝这等诱惑。   “陛下那边默然,默然便是在思忖,此事希望不小。”李勣以为他有顾虑,“无需担心陛下会猜忌你与皇后之间勾结……你上次出游年余,陛下颇为欣慰。”   李勣同样很欣慰,“后宫之事不是臣子能干涉的,哪怕这个臣子是皇后的亲人也是如此。一旦外人干涉,事情就变了。你能明白这个,老夫才敢举荐你进朝堂。”   “我知晓宫中事不能插手,插手只会更坏,不会更好。”   插手宫中权力之争,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你们姐弟想联手压制朕?   事情从夫妻之间的争权迅速会演变为皇后联手重臣准备谋反。   李勣颔首,“权力对于帝王而言便是无上尊宝,谁敢触动帝王的权力,一些蛛丝马迹都能让他们想到动怒……”   联想事多!   贾平安陪李勣喝了个早酒后,随即去了兵部。   “大食可有消息?”   天气冷,陈进法在值房里烧了一盆炭火,蹲在边上加木炭。   “有,吐火罗那边接到了大食的询问,询问他们可是大唐的疆域。”   “有趣。”贾平安坐下,拿起了情报简报。   “波斯那边说是叛乱频频,大食调派了援军。”   “援军?”贾平安看到了,“数目不清,约为数万。”   “加上前次的援军,以及东路军本来的大军……大食人此刻当有十余万大军。若是加上仆从军,二十万……”   贾平安在思忖着。   ……   刘仁轨很膈应的再度上了奏疏,恳请皇帝考虑增加宰相。   “多两个也好吧。”   一个人没法办事。   满朝有资格的臣子都在观望。   “原先是六个,如今差四人。”   戴至德觉得自己把握很大。   张文瓘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此事还得看陛下之意。”   张文瓘也是候选人之一。   “殿下来了。”   太子带着人进了殿内,戴至德二人起身行礼。   “今日孤想歇息。”   太子颔首,旋即出门。   罢课了。   戴至德和张文瓘面面相觑。   太子一路到了皇后寝宫之外。   他站在那里,目光平静。   “汪汪汪!”   寻寻冲了出来,在太子的脚边打转。   “见过殿下。”   邵鹏出迎。   “阿娘可在?”   邵鹏点头。   李弘缓缓走上台阶,寻寻率先跑到了殿门外,回头等待。   武后坐在殿内,身边是奏疏。   “阿娘。”   武后抬眸,“五郎啊!”   “是。”   李弘坐下,寻寻就卧在他的身边。   “阿娘,我想出去转转。”   “去哪里?”   “终南山。”   武后抬头,目光平静,“问皇帝。”   李弘起身告退。   寻寻把他送到了门口,见他不是往常那等摸摸自己的头顶,就有些疑惑。   “陛下,太子想去终南山转转。”   “天气太冷……也罢,看好,出了事……”   出了事随行的大概率会全部完蛋。   太子出城了。   “殿下去了终南山。”   包东带来了消息。   贾平安点头,“知道了。”   包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国公,殿下这是不想掺和……”   “最好不过了。”   贾平安老早就说过,太子不能掺和帝后之间的战争,否则轻易就会被炮灰掉。   太子去了终南山。   冬日的终南山上有积雪,天气晴时,长安城中登高就能看到。   太子在终南山中艰难跋涉着。   他一步步的走在积雪中,茫然看着这个被白雪覆盖的世界。   “殿下慢些。”曾相林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一切都在积雪之下,死气沉沉。”   太子抓起一把雪,随手扔了出去。   雪花散乱飘飞。   “人为何活着?”太子突然问道。   曾相林说道:“奴婢家贫,进宫就是想着能吃饱饭。”   这是最基本的生存要求。   “后来奴婢升官了,奴婢就想着……能否再升官……直至到了殿下的身边。”   李弘说道:“你可是想成为王忠良第二?”   呃!   曾相林惶然,“奴婢不敢?”   他要成为王忠良第二的的前提就是李弘继位登基。   李弘看了他一眼,“人人皆有上进之心……”   太子显得有些苦闷。   他站在山中,回首看着来路,只能看到一行人踩出的足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是贾平安的诗。   曾相林刚想夸赞,抬头却见太子泪流满面。   “殿下!”   ……   “阿耶!”   天气冷贾平安就喜欢睡懒觉。   早上躲在被子里,外面寒风呼啸,被子里温暖如春,惬意!   可自从有了孩子后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阿耶!”   贾洪不屈不挠的呼唤着。   “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贾平安恼火的爬起来。   穿好衣裳,一开门贾平安就打个哆嗦。   贾洪站在门外,委屈的道:“阿耶,老龟死了。”   啥?   贾平安一怔。   “看看去。”   老龟就趴在水池边的一片沙土中,一动不动。   “这是冬眠!”   贾平安捂额,随即给贾洪上了一课。   吃早饭时没见到贾洪,贾平安问道:“二郎呢?”   “我去看看。”   兜兜自告奋勇去查看。   “阿耶!”   兜兜急匆匆的跑回来,“二郎趴在床上不动。”   一家子急匆匆的去看。   “二郎!”   贾洪就趴在床上,四肢展开。   卫无双眼眶一红,脚都软了。   贾平安过去一下拎起他,贾洪睁开眼睛,“阿耶,我在冬眠。”   随即贾洪被自家老娘赏了几记五毛,哭着说委屈。   “阿耶说冬眠能节省粮食,我想着为家里节省粮食,我好委屈……”   一家人满头黑线。   到了兵部,贾平安依旧先关注大食情报。   但今日却有了吐蕃的消息。   禄东赞去了之后,钦陵率领残部撤出了逻些城,赞普先整顿了军中,随即令大军追杀。   第一战钦陵大胜,第二战钦陵依旧大胜……   这位吐蕃战神果然是手段高超,赞普在军事上无法取胜,就开始了舆论战。   此刻吐蕃到处都有钦陵的传言,说他狼子野心,想弑君……   吐蕃本是个散装的局面,后来老赞普和禄东赞等人通过战争等手段把这个散装的高原给捏成了一团。为此那些散装势力对赞普一系颇为忠心。   于是钦陵面临着不断胜利,但却处处碰壁的局面。   “这样最好。”   若是吐蕃的舆论环境向钦陵倾斜,大唐必须要出手,不管是造谣也好,说谎也罢,一句话,让钦陵成为乱臣贼子。   “吐蕃要盯住,时刻保持警觉。告诉那些密谍,钦陵只能是乱臣贼子。”   贾平安交代了下去。   吴奎悄然来寻他。   “国公,说是陛下正在考虑宰相人选。”   他目光灼热的看着贾平安,“下官觉着国公理所当然能进朝堂。”   贾平安进了朝堂,代理兵部尚书许久的吴奎自然是最佳接任人选。   是人都有上进心,所以贾平安不觉得吴奎的想法有错。   他并未解释。   ……   “陛下,宰相之事怕是刻不容缓了。”   刘仁轨快疯了。外界各种说他想做权臣,为此极力蛊惑皇帝不增设宰相,嘴脸丑陋的让人作呕。   可老夫真没有啊!   刘仁轨欲哭无泪,只得进宫请见皇帝。   皇帝颔首,“朕知晓了。”   刘仁轨走了。   “让沈丘来。”   最近皇帝话越发的少了。   沈丘小心翼翼的进殿。   “宰相人选外界可有猜测?谁最志在必得?”   怎地问这个问题?   沈丘说道:“袁公瑜。”   皇帝神色平静,“朕知晓了。”   ……   皇后寝宫之中。   “皇后,袁公瑜请见。”   邵鹏胆战心惊的低下头。   帝后之间的暗战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两年,其间皇帝曾数度想把皇后压制在宫中,但皇后的反击却格外犀利,以至于皇帝也无法抵御。   袁公瑜便是武后的心腹之一。   这位做了宰相,皇后的势力越发的庞大了。   但邵鹏总觉得这样的局面太危险,不小心就会倾覆。   “袁公瑜……轻浮!”   武后的声音平静的让邵鹏心颤。   难道皇后不满意袁公瑜?可这是最有力的宰相人选啊!   “皇帝那边正在等着看我的笑话,袁公瑜若是低调些还好,这般咄咄逼人,外界如何看?愚蠢!”   邵鹏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可袁公瑜之后……人不多了。”   袁公瑜之后武后的心腹能担任宰相的不多。   武媚淡淡的道:“我自有主张。”   她起身道:“去陛下那边。”   帝后关门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的交谈,颇为激烈。   外面侍候的内侍们面色惨白,纷纷远离大门。   没人敢听那些话。   连王忠良都走的远远的。   良久,大殿门开,武后走了出来。   她站在台阶之上,微微抬首看着苍穹。   那双眼眸中全是威仪。   “我是武媚!”   殿内,皇帝眸色幽幽,淡淡的道:“看好太子!”   ……   太子回来了。   随即宰相人选也出炉了。   “姜恪、杨武,戴至德,李安期,张文瓘,阎立本。”   贾平安也有些懵。   “加上窦德玄和刘仁轨,八个了?”   八个宰相。   这是要闹哪样?   身前是火锅,李敬业吃的嗨皮,一筷子下去就夹了五六片羊肉,蘸水里滚一下就塞进嘴里,大嚼一番,一口酒送下去。   “阿翁说这是帝后什么……”   “妥协。”   八个宰相……   贾平安觉得帝后之间的战争还得延续几年。   “兄长,你不劝劝皇后?”李敬业说道:“皇后毕竟是女子,怎好和陛下争权?”   “没法劝。”   “皇后会吃亏。”   呵呵   阿姐会吃亏?   想多了。   此刻她的手中握着一群心腹,通过监国,阿姐让这些心腹渐渐占据高位,此刻一旦发力……   累不累啊!   贾平安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累了,但却也知晓阿姐就喜欢这样的日子。她就希望每日都能直面各种挑战,若是日子过的顺畅平淡,她会觉得无趣之极。   这是天生的上位者。   “太子回宫,说是悄无声息的。”李敬业有些唏嘘,“你说说,大唐的太子可能还有好的?”   “会有的。”   前车之鉴不远,大唐的太子历来都是高风险。   特别是第一位太子。   第二日,贾平安进宫求见太子。   东宫依旧如故。   “戴至德等人呢?”   “戴相如今是宰相了。”   曾相林的话里有些幽怨。   “人走茶凉。”   这是常态。   东宫作为跳板不错,但此刻戴至德和张文瓘等人飞升到了朝堂之上,注意力自然转移到了朝中。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殿下最近爱看书。”   “也好。”   看看书,消遣一番,等尘埃落定后再出来冒泡。   贾平安觉得这样也不错。   见到太子时,他正在看书。   “在看什么书?”   “游记。”   贾平安翻看了几页,抬眸问道:“担心了?”   李弘点头,“担心阿耶和阿娘。”   “你是个心善的孩子。”贾平安说道:“那不是你能干涉的,如今你看看书,出去走走,这样也不错。趁着这几年的功夫放松一番,以后……怕是没法放松了。”   李弘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   贾平安问道。   “没有担心。”   贾平安想到了阿姐。   若是阿姐权力欲膨胀到了极点,会不会对大外甥下手?   许多事儿都无法揣度。   譬如说当年的汉武帝,就因为猜忌弄死了自己的太子。先帝时李承乾的倒台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   权力之下并无亲情,在那一刻,就算是亲爹也会下狠手……先帝就是这个例子。   贾平安起身,“放心。”   他在宫外,但无时不刻不在盯着宫中的动向。   一旦局势出现了重大偏差,他……   “我在看着你。”   贾平安拍拍他的肩膀。   李弘抬头,“舅舅……”   哎!   这个孩子夹在父母中间难做人,而且这不是一般的纷争,这是权力。   在这等情况下,你让他能做什么?   贾平安轻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能再好了。”   若是没有李弘的存在,换一个李贤之类的皇子上来,此刻帝后之间的争斗大概率会横扫一切。   至少现在帝后还会顾忌太子的存在,争斗的手段颇为隐晦。   这是一个好的趋势。   贾平安出了大明宫,就见到在宫外等待通禀的李贤。   “赵国公。”   李贤微笑。   贾平安颔首,“见过大王。”   二人擦肩而过。   错身时,贾平安感受到了一抹冷意,仿佛是被刀子给悬在了脖颈上。 第1176章 狼崽子   贾平安走出一段后回身,见李贤在内侍的陪同下进宫。   “他在这个时候进宫……”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出宫建府的皇子都离得远远的,不敢掺和。   贾平安问了包东,“最近沛王可是经常入宫?”   “隔几日就进宫一趟。”   前阵子太子去了终南山,沛王经常入宫……   ……   “阿耶。”   李贤关切的道:“阿耶身子可好些了吗?”   皇帝微笑道,“好多了。”   李贤坐下,“我在外面寻访了许久,寻了十余医者,一一试了……”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有人说针灸能治,我便让他扎了几针,可却觉着不好……”   “万万不可胡乱去试这些。”   皇帝的眸中多了温暖,“孙思邈前日才为朕诊治了一番,说是颇为稳定。无需担忧。”   “是。”李贤欢喜的道:“果真吗?”   李治虽说看不清,却感受到了他的雀跃之意,含笑道:“自然为真。”   他想到了贾平安。   是贾平安出手挽留孙思邈留在了长安……   “我在宫外每日想着阿耶,担心阿耶的病情,更担心有人会蒙蔽了阿耶……”   皇帝平静的看着虚空。   “阿耶眼睛不大好,我最担心有人借此糊弄阿耶,还有人和宫外勾结……阿耶,我在外面听闻……说有人内外勾结,想谋害阿耶……”   皇帝微微垂眸看着他,“朕知道了。”   李贤起身,“我去看看太子。”   皇帝默然颔首。   人影消失在殿外,王忠良回身,见皇帝在笑。   “寡人!”   陛下这是……莫非是冷昏头了?   寡人那是猴年马月的称呼。   王忠良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地方,没敢问。   ……   “多读书。”   太子对李贤的唯一要求就是这个,“听闻你喜斗鸡?少弄这个,玩物丧志不说,整个人都偏了。”   李贤笑嘻嘻的应了,“是。对了,上次你去了终南山却不告诉我。”   太子笑道:“告诉你作甚?”   李贤瞪眼,“我陪你一起去。”   太子莞尔,“终南山处处积雪,你的身子扛不住。”   二人又说笑了一番,太子给了李贤一些礼物,随即告退。   李贤最后去了皇后那里。   “府中如何?”   “府中一切安好。”   在这里时,气氛有些凝滞。   邵鹏感受到了。   等李贤告退后,邵鹏说道:“皇后,沛王有些冷淡。”   武后轻笑一声,在邵鹏的耳中却是讥诮之意。   “狼养了孩子,孩子渐渐成长,当他能独自狩猎时,就会和父母分开……”   邵鹏暗自叹息。   ……   八个宰相一桌席,贾平安特地去瞻仰了一番。   “此事臣以为当搁置。”   “搁置?这是大事,搁置的后果你来承担?”   乱糟糟的。   贾平安觉得这个局面迟早会崩了。   随后皇帝出面收拾残局。   朝中乱糟糟的,兵部也不省心,竟然出现了贪污犯。   “贪腐了三千多钱。”   这位管理兵部食堂的小吏多年经营,每日一点,每日一点的贪,十余年下来竟然贪了三千余钱。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贾平安唏嘘不已。   对于贾平安落选宰相,吴奎堪称是痛心疾首,巨失望。   “国公,朝中如今乱糟糟的,很麻烦啊!”   去朝中议事一次后,吴奎就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一件事争执来争执去,拖拖拉拉的。”   这便是人浮于事,贾师傅见多了。   “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   “八个宰相……”   王舜觉得这事儿真的够奇葩。   赶回长安的崔晨看着老了不少,身上也多了戾气。   “这是帝后暗中争斗的结果,两帮人各自站在一边,遇到事自然要较劲,以压倒对手为荣。”崔晨冷笑道:“帝后何时会动手?老夫就想看看大军血洗长安,血洗宫中。”   卢顺珪淡淡的道:“血洗了长安,随后不管帝后谁占据上风,必然会拉拢士族,如此士族可重新收纳隐户,一步步再度走上神龛。”   崔晨看了他一眼,“权力之争谁肯让步?皇帝风疾多年,无法视事,如此他只能推出太子和皇后斗,可太子却去了终南山,摆明不想掺和帝后之争。皇帝只能自己赤膊上阵……此战……我看好皇后。”   “别忘了皇后的阿弟!”   王舜的眸中多了恨意,“皇后若是占据上风……那贾平安怕是会变本加厉。”   崔晨嗤笑道;“你却不知,此次宰相人选本有贾平安,可此人却婉拒了。他这是何意?便是不想为皇后冒险,这等小人,皇后一旦上位,首先要收拾的便是他!”   卢顺珪一怔,“果真?”   崔晨自信的道:“崔氏的人打探到了消息,李勣极力推荐,皇帝无法拒绝,可贾平安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这次卢顺珪也为之讶然。   王舜说道:“对了,你等家族卖田地可还顺手?”   崔晨点头,“想买的人不少,不过还得再看看,希望价钱能再高些。”   “也是。”   ……   贾平安已经身在宫中。   “士族如今在贩卖田地,价钱高企,臣以为当压下去。”   皇帝问道:“何意?”   “臣在想可否由户部低价买入田地,随后佃种,陆续分给丁口。”   大唐每年都会多不少需要分配田地的丁口,可田地只有那么多,多出来的丁口要么移民,要么只能无地可种,去干别的。   农耕社会的特性,一旦失去了可分配的田地,就是王朝没落的开端。   “可。”   皇帝简单答应了此事。   看着贾平安出去,皇帝问道:“贾平安最近在作甚?”   王忠良说道:“赵国公每日去兵部……主要看大食方面的消息。随后去各处……就是……就是……”   他略过这个各处,“大多在家,据闻是真的在修书。”   皇帝默然。   “也好。”   ……   士族在卖地。   不卖不行,没人耕种的田地会贬值,抛荒的时日越长,贬值就越多。   买家不算多。   “隐户被清理了许多,买了田地来作甚?价钱再降些。”   “可你等可以请了佃农来耕种。”   “佃种一年能挣多少钱?”   利益最大化是所有资本的本能,为此它们可以舍弃家国。   譬如说明末,豪商们不断输送物资出关,更是不断输送大明的各种情报,为大明覆灭立下了汗马功劳。   大量土地在长安贩卖。   东西市都有商铺挂出了‘土地贩卖’的牌子。   每日都有人进去商谈,不时传来争执声。   “两千亩,确定?”   “确定!”   “好,卖给你了。”   一笔买卖达成,双方准备立契。   王舜就在不远处。   “卖掉土地,家族会积攒无数钱财,这些钱财唯一的出路就是经商。东西市买些店铺,租出去每年也有不少收益。另外还能放贷,放贷挣钱更多……不过家中说了,要遍地开花,一条路不成,那便走另一条路,咱们本钱足够,亏得起!”   崔晨点头,“崔氏也是这般想的。博陵崔氏已经答应联手,两边一起出手,第一是放贷,这个最为轻松,也不怕赖账……”   王舜笑道:“咱们家中官员众多,谁敢赖账?这是放贷最好的后台。”   “另外……长安店铺的租赁价钱这些年水涨船高……”   “去草原贸易吧。”   王舜苦笑,“你可知多少人家都在盯着东西市的店铺?隐户没了,要去何处挣钱?这些人想到的也是买了店铺来租赁。”   崔晨讶然,“草原贸易家中也有安排,先去探路,不行就走西域,那条路风险高,但更挣钱。”   “出海呢!”   “出海……海上风浪大,凶吉未卜,且等这批船队归来后再说。”   二人交流了一番彼此家族的出路,刚想去寻个地方饮酒。   “阿郎。”   崔晨的随从急匆匆的跑来。   “何事?”   “刚才户部那边传来消息,南边发现了大批好土地,说是整治一番便是良田,多不胜数……”   此刻的南方许多地方还是蛮荒状态,兽类横行。   “良田?”   崔晨跺脚,“不好!”   王舜也想到了,“咱们的田地!”   “南方发现良田!”   “好多良田!”   市令亲自来辟谣……不,是亲自出面证实。   “契丹和奚族开垦了大片良田,边上无边无际依旧是土地,肥沃无比,就等着人去开垦种植……户部说了,南方气候适宜耕种,土地肥沃,产出远比北方更多……”   大宝藏被发现了。   “那田地老夫不要了!”   “才将说好的两千亩,你为何反悔?”   “没立契,这也算反悔?不要了,不要了。有那钱老夫不如去南方买地,派了家中的子弟去主持。朝中不许弄隐户,咱们弄俘虏难道不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崔晨身体摇晃了一下。   “不妙!”   王舜咬牙切齿的道:“户部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居心不良,窦德玄这是铁了心要和我士族作对吗?犹记得当年窦氏想和王氏联姻,那时的窦氏卑微,此刻却忘恩负义!”   ……   “你把老夫害惨了。”   窦德玄苦笑,“这条消息一出,那些权贵士族将会把老夫恨之入骨。”   “做人总得要得罪一些人,老好人有意思吗?”   贾平安觉得窦德玄太怯了些。   窦德玄冷笑,“可老夫的儿孙怎么办?那些人一旦报复起来就没完没了。”   贾平安笑道:“陛下准备给你的儿孙荫官……陛下说了,不会让一心为了大唐的臣子没了好下场,更不会让他们的儿孙没有好下场。”   窦德玄叹道:“陛下啊!”   他突然问道:“宫中之争你站哪边?”   “我哪边都不站。”贾平安觉得自己是逍遥派。   窦德玄问道:“你不担心皇后被打入冷宫?”   你想多了。   贾平安面色凝重,“我当然担心这个,但我更担心大唐因此而走向衰落。”   “小贾……”   窦德玄摇头,“老夫不及你。”   贾平安是真的担心大唐因为这些内耗走向衰亡,但你要他担心武后被打入了冷宫……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   监国多年,还能登基称帝,千古无双无对的女帝。   这样的阿姐,他只担心破坏力太强大。   窦德玄揉揉眼睛,仿佛真的感动着,“对了,北方发现好地之事该说了吧?”   “和我无关。”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甩锅。   窦德玄气坏了,“北方的良田乃是你令人去发现的,怎地,也得丢老夫的头上?”   贾平安笑道:“功劳算你的。”   窦德玄怒了,“老夫垂垂老矣,还要功劳作甚?”   “儿孙要不要?”   窦德玄随即偃旗息鼓。   他说道:“你最近小心些,有人想一把火烧掉贾家……你要知晓,一人好挡,百人千人你如何阻挡?你坏了那些人的财路,坏了那些权贵的根基,他们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大族的根基是田地,田地可以每年耕种,每年收益,数百年,甚至于上千年都有收益。家族中拥有大量田地,几乎就能确保家族的未来辉煌。   隐户堪称是无数家族的命脉,隐户一去,家中再多的田地都变成了废土,变成了累赘。   根基和命脉都被挖断了,那些家族会如何疯狂?   贾平安从回到长安后就一直小心谨慎的出行。   “郎君,并无人盯着。”   徐小鱼目光扫过街道。   跟着的是一队百骑。   这是皇帝的指派,令他们跟随保护贾平安。   王老二落后,观察着身后是否有人跟随。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还有人能刺杀成功,贾平安觉得那就是命。   ……   李朔的球队在今年横扫长安。多变的战术,以及各种精妙的配合,让长安马毬界为之震惊。   随即李朔就成了各家的座上宾。   “阿娘,我出门了。”   李朔换了衣裳,去和母亲请示。   高阳正在和新城说话,闻言问道:“去何处?和谁去?”   李朔行礼,看了襁褓中的李鹤一眼,“杨家请我去城外,说是赏雪。和钟芳一起去。”   高阳笑道:“杨家的球队上次输给了你,这是想请教?”   “嗯!”   “去吧去吧。”   贾昱行礼,新城道:“莫要在城外贪玩。”   “是。”   贾昱走了。   ……   贾平安回到家中,问道:“大郎可回来了?”   卫无双诧异的道:“大郎还没下学呢。”   “今日谁跟着?”   贾平安不但要确保自己无恙,还得盯着孩子们。   “段出粮和新来的刘继。”   孩子多了,贾平安的身份在不断变化,贾家的护卫力量也不断在增强。   “还好,另外兜兜出门要多派些人手。”   “我知晓,夫君,谁会动手?”卫无双并未紧张。多年的管理经历让她能面对这一切而从容不迫,这也是贾平安能放心出征的原因。   “士族不会,士族叫嚣的凶,可却没有承担后果的胆略。”   士族的尿性皇帝一清二楚,所以才敢动他们的根基。   “权贵?”   “对。”   贾平安说道:“权贵贪婪,隐户便是他们创造财富的工具。没了隐户,他们靠着俸禄也能活的滋润,可欲壑难填。”   “不过他们还有一条路,那便是出海做生意,或是去西边做生意,挣钱不必比种地差。”   “那还担心什么?”苏荷不解。   卫无双说道:“大部分家族有了出路,以后就在生意中折腾。可总有人会不忿,觉着自己吃了大亏,而这个大亏便是陛下和夫君给的……夫君,那些人可曾支持皇后?”   贾平安看着卫无双,良久颔首。   皇后的支持者突然增加了不少,其中就有那些对皇帝不满的家族。   “阿姐并未接受这些家族。”   卫无双松了一口气。   若是皇后接受了这些人,就意味着她和皇帝的斗争变成了你死我活。   局面一旦失控……   “那些家族会恼羞成怒,陛下整日在宫中他们无法下手,唯有把怒火全都冲着夫君撒,可夫君本是大将,加上出入时身边人不少,那些人无法下手,所以会冲着家人……苏荷你这阵子少出门。”   “我怕什么?”苏荷大大咧咧的道:“我出门少说跟着三个护卫,谁敢动手?”   “在长安城中不怕。”   长安城中不但有金吾卫,还有那些恶少游侠儿。   “百姓是感激陛下和夫君的,那些人若是在城中动手,百姓弄不好就会拎着兵器出来助战,到时候乱棍打死……”   卫无双觉得这样也不错。   贾平安猛地起身,“我出去一趟。”   他忘记了李朔!   他带着十余骑一路到了高阳那里。   “小郎君先前出城了。”   钱二问道:“可是不妥?”   贾平安摇头,“只是寻他问问学业之事,对了,天这般冷,他出城为何?”   钱二说道:“小郎君今年带着球队所向无敌,杨家输了好几次,这不就想向小郎君请教。今日正好杨家出城游玩,就请了小郎君去。”   “哪个方向?说了何处?”   贾平安不动声色的道:“孩子还小,就怕饮酒,我去看看。”   “南边。”   钱二想了想,“说是城外有个小湖,叫做什么……灵湖。”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这便去看看。”   他转身上马,“走!”   十余骑紧紧跟着。   贾平安吩咐道:“叫个人回百骑,带三十人出来。”   ……   晚安! 第1177章 父与子   宫中。   “陛下,有人弹劾皇后。”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把奏疏送上。   “为何弹劾?”   皇帝平静问道。   王忠良看了一眼奏疏,“说是皇后专权,如今太子年已十六,监国不在话下,皇后却不肯相让,这是牝鸡司晨……”   皇帝默然。   王忠良拿起另一份奏疏,“这份奏疏也是弹劾皇后的,说皇后想独揽大权。”   “还有这份,说皇后想篡位。”王忠良笑了起来。   你弹劾什么不好,弹劾皇后想篡位,这是疯了?   一个女人她篡什么位?   你这不是胡诌吗?   陛下,你的这位支持者有些失心疯了。   “这一份是夸赞皇后监国井井有条,处置政事滴水不漏……”   “这一份也是支持皇后的。”   “这一份也是……”   皇帝冷笑道:“党羽众多。”   ……   “不少人弹劾皇后,说牝鸡司晨,还有人说皇后预谋篡位。”   邵鹏觉得这事儿真的很无稽。   “皇帝的人。”   武后淡淡的道:“他想动手。”   那双凤目骤然凌厉,只是看了邵鹏一眼,邵鹏就觉得浑身如针刺般的刺痛。   “接着来!”   奏疏随即涌入。   门下和中书已经麻木了。   “是弹劾皇后的奏疏。”   “过!”   “这是支持皇后的奏疏。”   “过!”   值房里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这等争斗,我等沾不得,得离远些,否则死了都没人管。”   另一个声音说道:“奏疏代表着势力,谁的奏疏多,谁的势力就最强。”   宫中。   “陛下,奏疏。”   王忠良口干舌燥的站在那里,看了自己经常跪的地方一眼。   他从未如此渴望跪在那里,如此就能换一个人来念这些让人心悸的奏疏。   帝后发力了。   在僵持了两年多的时间后,帝后齐齐发力。   皇帝胜,朝堂将会按照他的意愿来调整。   皇后胜,在皇帝不能视事期间,她将会成为无冕之皇!   这还是一次决战。   大部分臣子没站队,但他们知晓没站队就意味着当帝后其中一人胜出后,他们不会得到奖励。   什么骑墙派在大战之后能获得最大的好处,那是忽悠人的。能站在这等高度和对手进行一场不见血的厮杀,那等人在胜利后的第一件事是嘉奖自己一系的人马,而不是所谓的骑墙派。   那等觉得骑墙派能渔翁取利的观念有些奇葩,把双方的主事人都当成了撒比。   大战起时,最容易被炮灰的就是骑墙派。还想分润果实……你想多了。   “这是支持陛下的。”   “这是支持皇后的……”   “……”   ……   李朔和好友钟芳一起出了城。   “灵湖在何处?”   钟芳不知晓这个地方。   “不远了。”   李朔出城前问过人。   “绕过前面这段路,看看,精致不错。”   雪下了数日,前方看着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路边的林子大多覆盖了白雪,但依旧有不少枝叶露在外面。   官道上的积雪因为行人和大车频繁的缘故,大多融化了,和泥土融合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个烂泥塘。   在这样的道路上,但凡马速快一些,人马都会变成泥人。   “李朔,下次可能让我上场?”   钟芳也是个疯狂的马毬爱好者,但水平也就那样。   “不好。”李朔拒绝。   “你可是怕输?我上去一会儿就足够了。”   就像是后世的业余球员想登上职业赛场一样,哪怕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但教练万万不可能为了你去浪费一个换人名额,外加因为你登场后带来的莫测后果。   “我不怕输,是怕你会出岔子。”   李朔解释道:“球队里有许多变化,你若是不知晓,上去就如同无头苍蝇,弄不好会被撞。”   阵型变化间,一个猪队友在那里无所适从……   只需想想就让人头痛。   钟芳很是遗憾,但却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点,“你那是兵法?”   李朔想了想,“算是吧。”   “定然是国公教的。”钟芳看来也是贾平安的粉丝,“禄东赞气势汹汹冲下山来,以为自己所向无敌,却被赵国公一战击败……”   李朔嗯了一声。   他是私生子,这一点从五岁时他就很清楚。   那一次他跟着母亲出去赴宴,有人在背后恶毒的说道:“看,这就是公主和贾平安的私生子,还挂了个皇室的名头,欲盖弥彰。”   母亲为此抽了那个贵妇,却没有否认此事。   私生子是什么?   他问了母亲,母亲说私生子是父亲不认账的孩子,你阿耶可曾不认账?   父亲是认账的,经常会来公主府,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些玩的,吃的,笑的很是和气。但李朔总觉得和气下面是内疚。   阿耶也知晓这样不对吧。   他听母亲说过,若是没有父亲,那么也不会有他。   这不是从生物的角度来阐述男女生孩子的关系,而是从感情的角度。   母亲脾气不好,李朔小时候不时能听到母亲打人的消息,都是用小皮鞭。但每次父亲来了之后,母亲总是会变成另一个人,柔情万千。   这便是情义吧。   李朔知晓这些,但他却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耿耿于怀。许多时候他宁可对自己的身份保持沉默,也不肯提及自己的父亲。   高阳对他的倔强只是一笑,贾平安会寻他说话,说些自己小时候的事儿,在华州时的趣事。还说些对他未来的展望……   但他还是喜欢不起来。   他总是觉得父亲和自己隔得很远。   特别是每天吃饭时,看着另一侧大多时候空空的案几,他就觉得这个家缺少些什么。   那种感觉让他愤怒。   父亲给了他一支马毬队,他觉着这是一种补偿。但他讨厌补偿这种姿态。   所以他不遗余力的去赢,马毬队横扫长安的同时,他觉得自己得罪了无数人。   我就要得罪人,得罪这个世界。   他执拗的觉得这样才能报复父亲。   但在许多时候贾平安会带给他许多温暖,就像是一座大山般的安稳。   在这两种不同的感觉之下,李朔左右为难。   “这天气还有人出行,这是从哪边来的?”   钟芳诧异的道。   李朔抬头,前方十余骑正在缓缓而来。   这种天气除非是必须,否则很少有人出远门。   “他们不是出远门。”李朔笑道。   钟芳问道:“你如何知晓的?”   “出远门的话,这马此刻定然疲惫,而且这些人的身上并未穿着大氅……”   这种天气下出远门必须有大氅,否则一场寒风就能送命。   钟芳赞道:“难怪你能学了赵国公的兵法,这便是虎父无犬子吧。”   李朔没说话。   那十余骑带着横刀,微微垂首。   相距数十步时,一人抬眸。   那眼中全是狰狞。   “郡王后退!”   身后的护卫厉喝道:“是贼人!”   呛啷!   拔刀声不绝于耳。   十余贼人狞笑着冲杀了过来。   数十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是转瞬罢了。   六个侍卫冲了上去。   “郡王,回城!”   一个护卫喊道。   李朔和钟芳策马掉头就跑。   “快跑!”   钟芳喊道:“定然是拦路抢劫的贼人……”   李朔面色微变,“不是。”   “为何?”   “贼人会劫掠车队,不会劫掠出城赏雪的游人,划不来!”   城外没店铺,出城玩耍谁会带着巨款?   “啊!”   钟定听到了惨叫,回头看去,喜道:“杀了一个贼人!”   “啊!”   惨叫声传来,钟定不吭声了。   “谁?”李朔有些心慌。   钟定还是不说话。   李朔知道了。   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贼人的,有护卫的。   “他们追来了。”   两个贼人撇开了护卫,一路追杀。   “快跑呀!”   钟芳高呼。   李朔回首,见贼人越追越近,不禁绝望了。   但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十岁生日的当天,贾平安来给他庆贺,却没带礼物。吃完饭后,父子二人在一起谈话。   贾平安说了自己当初的境遇,最后总结道:“我这一生,前半截堪称是苦不堪言,无数次都想过这样活着作甚?不如死了更爽快。”   是啊!   听了贾平安早年的境遇后,李朔也觉得堪称是生不如死。   扫把星的名头顶着,村里把他当做是祸害,差点把他活埋了。   “后来我进了长安城,许多人都觉着我必死无疑,我也想着如此。可就在那些僧人念诵经文时,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没好好看过长安城,我还没成亲生子,我还得告诉自己的孩子,要努力去活着……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一切告诉我,而我现在转述给你,我的孩子。”   父亲在那一刻是很严肃的。   “当你觉着生活苦不堪言,当你觉着自己岌岌可危,下一刻就要绝望时,别放弃,永不言弃。冲出这一片乌云之下,你将会看到蓝天!”   李朔摸出了短刀,“和他们拼了!”   钟芳错愕的道:“我们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也要打!”   李朔红着眼睛,他想到了许多……   是啊!   我还有许多无法舍弃的事物。   我要活着!   身后追兵不断逼近。   “李朔!”   钟芳突然尖叫。   李朔下意识的前趴在马背上。   横刀从他的脊背上方掠过。   李朔咬牙挥刀。   短刀理所当然的落空了。   贼人有一双很大的眼睛,胡须稀疏,全是狂喜之色。   他甚至如同猫戏老鼠般的用了一个铁板桥来避开这一刀。   “活擒他!”   同伴喊道。   李朔心中绝望,但依旧在摧动马儿疾驰。   贼人猛地坐起来,得意的道:“看耶耶的……”   马蹄声就在前方传来。   “救命!”   钟定高呼,然后后悔,“他们定然不敢来,李朔快跑。”   见到贼人谁敢往上凑?   阿娘!   李朔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脾气不好的女人的脸,接着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贾平安的脸。   你教我永不绝望,你教我永不气馁,可现在你在哪?   前方十余骑突然隐入眼帘。   为首的男子抬头。   李朔身体一震。   “阿耶!”   贾平安惶然喊道:“别怕!”   这是李朔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惶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   贼人面色剧变,高举横刀。   这是想一刀砍死我吗?   李朔心中一冷。   我要死了!   他闭上眼睛。   接着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到父亲正在张弓搭箭。他回头看去,看到一支箭矢插在了贼人的鼻孔下面,也就是人中那里。作为一名有箭术天赋的人,他知晓这一箭射进去了三成。   三成足矣!   贼人眼神茫然,随即落马。   战马长嘶声中,另一个贼人策马准备掉头。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从他的脊背穿入。   马蹄声如雷,李朔还在回头观看,就听身侧父亲急切的问道:“可曾受伤?”   原来他是这般在乎我吗?   李朔摇头,但眼眶却红了。   贾平安摸摸他的头顶,“好孩子,很勇敢,接下来阿耶让你看看什么是杀敌!”   贾平安策马冲了过去。   前方仅存的两个护卫正在和六七个贼人厮杀。   眼看着岌岌可危。   可贾平安就这么一骑而往。   钟芳兴奋的道:“李朔,是国公!”   长安许多人遥想过贾平安指挥若定的场景,但从不知晓贾平安杀敌时是什么模样。   徐小鱼和王老二策马过来,其他人散开警戒。   这是在偷懒?可国公的安全呢?钟芳问道:“国公为何不让你等杀贼?”   王老二说道:“谁敢伤了山林中的虎崽子,猛虎会亲自追杀那些凶兽,让虎崽子知晓自己乃是百兽之王!”   猛将常常被比喻为凶兽,而猛虎就是最好的比喻。   父亲这是要让我看看如何对付对手的吗?李朔心中一震。   徐小鱼笑道:“郎君怒了,你看,郎君竟然罕见的不用弓箭……”   李朔看到父亲冲到了前方,贼人欢喜,接着畏惧。   刀光闪烁,贼人不断落马。   竟然没有谁能当得一合之敌。   阿耶这是为了我而愤怒吗?   李朔觉得心中的某些空缺被弥补上了。   “国公听闻郡王出城,担心有贼人袭击,就带着我等赶来。”   王老二当然知晓这对父子之间的心结。   李朔默然。   贾平安的加入让那两个侍卫狂喜。   “别动手!”   贾平安却阻止了他们,接着换了刀背。   两骑被刀背砍落马下。   “拿下!”   贾平安策马回来。   他近前看着李朔,问道:“怕不怕?”   李朔摇头,“不怕!”   “哈哈哈哈!”   贾平安不禁大笑。   “好,果然是我的儿子!”   左侧有人高喊,“国公,百余骑!”   贾平安没管,依旧看着李朔,“人一辈子会遇到许多对手,恐惧无济于事,躲避也无济于事,最好的法子便是强大自己。”   “要好好读书。”李朔说道。   “对。”贾平安笑道:“还得好生操练,把自己的性命捏在自己的手中最安全。”   李朔说道:“我以后还要保护阿娘!”   “有志气的小子!”   贾平安说道:“你阿娘自然有我来保护,你要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现在让阿耶教你何为兵法!”   李朔不解。   贾平安再揉揉他的头顶,策马掉头,“老二和小鱼保护他们,其他人,跟我来!”   徐小鱼嘟囔道:“我都许久没杀人了。”   王老二骂道:“就你话多,什么杀人?回家和你娘子说去。”   李朔想到了父亲在家中时,母亲每每问他如何杀敌,父亲总是含糊以对。   这是一种保护吧?   那两个侍卫带着两个俘虏也过来了。   “国公来了,这些贼人是寻死呢!”   一个侍卫咬牙切齿的道。   他的伙伴死在了前方。   贾平安带着十余骑疾驰而去。   前方百余骑在疾驰中不断变化。   右侧突然分出数十骑。   “这是为何?”李朔问道。   王老二解释道:“这是想拦截郎君回城之路。”   李朔点头。   在父亲给的那本马毬书中也有这些介绍。   夹击对方球员时,尽量切断他向前的传球路线,逼迫他只能回传。   对手回传后,己方再往前压。   如此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最后断球。   该如何应对?   李朔看着前方。   贾平安一骑当先,他张弓搭箭。   一骑中箭落马,随即被踩死。   箭矢不断飞去,每一箭必然射杀一人。   一壶箭矢空了。   徐小鱼说道:“郎君在沙场上都是带两壶箭。”   这里是长安,贾平安是紧急弄来了弓箭,也就一壶箭。   他拔出横刀,率先冲进了贼人中。   惨嚎声不断传来,李朔突然紧张了起来。   “别担心!”   王老二说道:“这些贱狗奴承平已久,哪里经历过沙场鏖战?郎君会让他们知晓何为厮杀。”   那十余骑以贾平安为箭头,竟然杀透了出去。   贼人中有人高喊,“杀了李朔!”   “这是围魏救赵,乱敌军心。”   李朔轻声道。   “该跑了吧?”钟芳有些怯。   王老二摇头,“郎君杀敌……且看着。”   贾平安带着人掉头,竟然追杀了过来。   十余骑追杀百余骑,可在目睹了贾平安先前的威势后,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贼人掉头,贾平安突然带着人往右侧迂回。   “为何要避开?”   钟芳不解。   “杀了贾平安!”   贼人高喊。   长安城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一支鸣镝从贾平安的队伍中飞起来。   声音尖锐。   三十骑从左侧疾驰而来。   王老二解释道:“郎君迂回右侧,不是畏惧,而是要堵住贼人的退路。”   这便是兵法吗?   贼人慌乱开始溃逃。   两头一个夹击,贼人死伤惨重。   “追杀!”   贾平安勒马,三十余骑追杀了上去。   贾平安策马回来。   他含笑看着李朔。   这孩子太执拗了,贾平安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打开他的心结。   李朔深吸一口气,“阿耶。”   笑意在贾平安的眼中集聚,他摸摸李朔的头顶,“大郎!”   ……   求月票! 第1178章 贾平安这是在救你们   冬日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个没法挣钱的季节,一家子百般无聊的在家中猫冬。刚开始一家子很新鲜,话多,笑声多。等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烦恼因为猫冬减少收入而爆发时,笑声就变成了吵架声。   对于贵人而言,冬季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个诗情画意的季节。   冬季里他们可以呼朋唤友在家中举办宴会,酒宴,女人……高谈阔论。若是来一场雪,他们会欢喜不已,能以雪为题连续举办趴体。   同一片天空下,穷人的煎熬在富人那里变成了幸福,这就是阶层。   每年到了冬季,高阳都会令人捐钱粮给养济院。   “其实捐了之后,心中就格外的安宁,那些不安都没了。”   高阳觉得慈善能带给自己安宁,而坐在她对面的新城却有不同的看法。   “应该让他们寻到挣钱的法子,这才是一劳永逸。”   救穷和救急从来都很难界定,你以为的救急实则能燃起一个家庭对生活的希望,你所谓的救穷实则变成了几杯酒。   “无愧于心就好。”   高阳的豁达……大大咧咧最让新城羡慕。   “公主!”   侍女进来了,面色煞白,“小郎君回来了。”   高阳纳闷,“怎地和死人似的?”   “小郎君在城外遭遇截杀。”   一阵风吹过,高阳不见了。   她冲到了前院,惶然寻找儿子的踪迹。   “大郎!”   李朔疾步走来,“阿娘。”   高阳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可曾受伤?”   “没。”   瞬间高阳的气势就起来了,“谁干的?”   “不知。”   李朔显然还在后怕中。   “谁救了你?”   高阳看到了仅存的两个侍卫,眼中多了感激之色。   “是阿耶!”   ……   “拷问。”   贾平安正在拷问俘虏。   ……   “陛下,高阳公主的长子李朔在城外遇袭。”   沈丘来了。   李治的眸中多了厉色,“谁干的?”   沈丘说道:“正在拷打。”   李治问道:“孩子可无恙?”   “赵国公及时赶到,救了李朔。”   李治眯着眼,“他去了何处?”   “杨家,赵国公说此事和杨家脱不开干系。”   ……   杨家。   “赵国公。”   杨家上下面色难看。   “我给杨家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内查出泄露今日之事的那人。”   “杨家并无此人。”   杨兴胡须抖动,格外倔强。   贾平安看着他,“这等天气之下,谁没事会出城?李朔应杨家之邀出城赏雪,临出门前公主府中才得知此事。可才将出城就遭遇了截杀,你想告诉我那些贼人是未卜先知?还是说他们一直等在城外,就等着去年冬日从未出过城的李朔出城?”   杨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些贼人兴许是想劫财。”   贾平安走近一步,在杨兴下意识的退后时,他说道:“十余骑截杀李朔,百余骑就在边上看热闹,等贾某到时骤然出击……我给你三个时辰不是因为我软弱,只因我不想让孩子看到血淋淋的一面……我不希望他以后对朋友生出强烈的戒心……若是你把我的软弱当做是可欺,那么我会怪罪你一家子,我会把从你开始的每一个杨家人当做是凶手,你明白了吗?”   杨兴一个寒颤。   “别以为我不敢,此刻就算是宰相我也敢一刀宰了他!”   贾平安的眸子里全是杀机。   杨兴哆嗦了一下,“老夫……”   “一个时辰。”   贾平安颔首出门。   身后传来巴掌声。   用不着一个时辰,作为家主,杨兴顷刻间就知晓了是谁干的蠢事。   一个年轻人被拖了出来。   大门关上。   “这便是大族?”   包东诧异。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大难来时各自飞,国公都要杀人了,谁还敢庇护此人?”   年轻人跪下,“是他们要的消息……”   贾平安眸色微冷,“谁?”   ……   两边的口供合一,并无错漏。   贾平安眼中多了杀机。   “赵国公。”   王忠良急匆匆的带着人来了。   “还好还好。”   王忠良说道:“陛下有令,拿了那五家人。”   “谁带队?”   “赵国公。”   李治显然也怒了,让当事人带队,这便是最大的惩罚。   长安人看到了一场血腥的抄家。   “撞开大门!”   贾平安站在外面说道。   十余军士抱着木头正在后退。   大门内有人喊道:“准备……弄死他,弄死一个算一个。”   这些人知晓不会有好下场,人人奋勇。   他们拿着各种兵器,目光炯炯的盯着大门处。   为首的男子说道:“贾平安,你蛊惑陛下清查隐户,千年来的规矩都被你打破了。今日只是开始,你且等着,随后的漫长岁月中,将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去弄死你……”   嘭!   大门被撞开了。   “杀!”   呐喊声中,这家人倾巢出动。   门外,一排排军士列阵。   锋利的矛尖让人胆寒,一队队军士上前。   “杀!”   只是一次冲杀,这家人全数乱了。   “饶命!”   “此事和我无关,都是阿翁的主意!”   “国公饶我,我愿为国公做牛做马。”   院子里跪了一地。   贾平安回身,“杀!”   他出了大门,里面的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我必须要告诉那些人,想动我的家人,那么就得做好自己一家死光的准备。”   ……   贾平安带着人闯入了那五家,随即就是杀戮。   “男丁几乎全数被斩杀。”   “罪名是谋逆。”   “只是截杀他和李朔罢了,为何说谋逆?”   “若是陛下出城,这些人想杀的便是陛下。陛下就在宫中,那些人只能把怒火冲着贾平安发。可没想到却遇到了铁板。”   宫中,得了消息后,李治竟然笑了起来。   “以往他行事总是有些古怪,世人眼中正常之事,他却怒不可遏。这人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规则,以往他恪守着,今日却为了儿子抛开了所有的规则,以杀止杀。”   ……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李勣在家中赞许不已,“以杀止杀。”   ……   这一次杀戮震动长安,一时间针对贾平安的咒骂竟然都消停了。   “都是一群叫喊的厉害,却不敢动手之人。”   卢顺珪讥诮的道:“他们喊着要杀了贾平安,可最后动手的也只是五家人。看到这五家人男丁被斩杀殆尽后,那些人偃旗息鼓了。老夫今日还听闻有人说要去做生意……做生意比种地挣钱。”   这便是门槛猴。   “贾平安为何不死?”   王舜遗憾的道:“那些人筹划不够缜密,让他逃脱了。”   卢顺珪看了他一眼,“老夫最不喜欢士族的便是你等这副嘴脸。一件事的对错不是按照常理来,而是要看此事对你等的利弊。对你等有利的,就算是伤天害理、无耻之尤你等依旧会为之讴歌;若是对你等不利,哪怕是利国利民之事在你等的口中也变成了祸害……颠倒黑白如此,晚上就不怕做噩梦?”   王舜勃然大怒,“卢顺珪,看看你这张恶心人的老脸。当年卢氏想让你娶了崔氏女,你却说有了女人,就为了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你竟然和家人闹作一团,更是胆大包天,说什么世间并无永久高高在上的人家,此刻越是风光,此后的报应就会越惨烈。若是你说在此刻,多少人会猜测你和贾平安的关系?”   他冷笑道:“你被卢氏禁足多年载,这些年你刚开始喝骂不休,后来却软了……色厉内荏之辈,如今被放了出来就敢冲着老夫狂吠吗?”   崔晨木然看着二人,不加干涉。   卢顺珪没有发怒,反而是呆呆的看着虚空,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老夫从出生就在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这样的日子老夫过的理所当然。老夫束发受教后……老夫在圣贤书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吃人。”   卢顺珪笑道:“而其他人看到的却是功名利禄。在老夫的眼中,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皆是粉饰无耻的工具,学了这等仁义道德就能做官,就能做人上人。可那些人上人在做什么?他们在牧民。牧民……把百姓当做是牲畜,这便是仁义道德?呸!”   卢顺珪缓缓摸了一下脸颊,“老夫这番话说出去,阿翁当场就给了老夫一巴掌,说我等士族自然是人上人,百姓……百姓只是供我等驱策的牲畜罢了。他们为我等种地,为我等织布,为我等打造豪宅,为我等烹饪美食……为我等做牛做马,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老夫一直都记得。”   王舜突然捧腹大笑。   崔晨也目光古怪。   竟然有人反对自己的阶层。   “那时家中长辈总是说要好好读书,特别是读史。于是老夫认真读史,老夫从史书中看到了兴亡更替,这等兴亡更替每每都是上等人贪婪所致,随即大厦将倾,乱世来临,那些被上等人看做是牲畜的百姓提着长刀,疯狂砍杀那些所谓的上等人……”   卢顺珪笑了笑,“这个世间总是有报应的,老夫读史看到了报应,他们读史看到了帝王将相的兴衰,想的是如何重复前人之路,成为帝王将相……”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从那一刻始,老夫便与他们渐行渐远。老夫并不后悔……”   王舜冷笑,“于是贾平安割士族的肉你也为之叫好?”   卢顺珪惬意的道:“老夫颇为欣慰。在你等眼中他是在割肉,在老夫的眼中他却是在为士族消弭灾祸。”   他见王舜和崔晨一脸看疯子的模样,失笑道:“贪婪的士族不可怕,可怕的是贪婪的士族会渐渐高官显贵,渐渐操控朝堂……他们会疯狂攫取一切利益。你等会无视权贵兼并土地,只因士族也在兼并。当失地的百姓多不胜数时,你等就坐在了火堆之上,不过老夫敢打赌,到了那时,你等依旧毫无所知。”   他深谙士族的尿性,所以说的王舜二人无话可说。   “你等为何不怕百姓倾覆了江山?只因你等觉着就算是百姓扯旗造反也只是一时,你等还能学了祖辈筑坞堡抵御,等风平浪静时,不管是异族统御中原,还是谁统御中原,出来依旧能为官做宰,如此,你等担心什么江山社稷?就算是改朝换代,对于你等而言并无二致。”   卢顺珪说道:“但你等却没有看到的是……此次和吐蕃大战你等可知?”   二人不答。   卢顺珪说道:“小贾动用了一种火器,据闻能无坚不摧,所谓的坞堡不堪一击。不要以为坞堡便是士族最后的底气,这个底气最终将成为埋葬士族的坟墓。”   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声音缓缓传来。   声音苍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卢顺珪去了贾家。   贾平安已经回来了,换了一身衣裳,浑然看不出此人刚去抄家灭族。   “上次与你交谈,你总是说对内不该杀戮过甚……该有规矩,可今日你却大开杀戒,为何?”   卢顺珪笑着问道。   贾平安说道:“只因我发现面对规矩之人,我该去讲规矩。面对不讲规矩之人,我就该抛却了规矩。”   “善!”卢顺珪赞许的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贾平安微笑道:“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菩萨心肠只是给心善有德之人,对付那等不守规矩的,自然是霹雳手段。   “哈哈哈哈!”   卢顺珪不禁大笑。   卢顺珪笑的喘息,“嗬嗬!你可知晓……你可知晓士族以后的打算?”   贾平安说道:“隐户被夺,士族能做的不多,唯一的手段就是出仕,当士族的官员济济朝堂时,什么都能拿回来。”   卢顺珪看着他,良久说道:“士族最大的错误便是当初未曾招你为婿。”   当初贾平安刚进长安时颇为落魄,后续数年也只是平常。   “崔氏早已和你交往,可那时崔氏虽说对你有些好感,却觉着你不配为崔氏婿,如今崔氏多半是后悔了……”   贾平安说道:“可是我不肯啊!”   卢顺珪:“……”   ……   所谓的士族女连皇帝都趋之若鹜,恨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抢一个回来。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士族女就是士族女,还不如他的女人。   而且士族婚姻多半都带着功利色彩,他们更习惯在士族之间联姻,通过这等手段把士族之间牢牢的联系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但现在资源被击破了。   “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空前亲密,可和别的士族关系却在疏远。”   武后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失去了隐户,他们就失去了根基,坞堡……没有人手的坞堡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足以埋葬士族。”   她看着贾平安问道:“你可知士族最为痛恨你的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没有了隐户之后,士族的安全问题。   贾平安摇头。   给阿姐一个得意的机会吧。   武后微微蹙眉,“你最近看来是懈怠了。”   贾平安马上说道:“阿姐,他们的坞堡完了。”   “狡黠!”   武后指指他,“没了坞堡的士族挡不住帝王的大军,甚至连百姓的暴乱都挡不住,他们心慌意乱……你可知崔氏最近想和朝中的文武重臣联姻吗?这便是慌不择路。”   这等联姻是犯忌讳的。   先帝时期这等联姻可谓是美事,可当今大唐皇帝却不喜士族,和士族联姻就会成为负面资产。   “那些人定然不会答应吧?”贾平安觉得聪明人就该远离士族。   至少在皇帝对士族露出第一个笑脸之前,联姻想都别想。   武后神色古怪,“大多婉拒,也有人经不住诱惑点了头,随即后悔……曾经高高在上的士族,如今竟然变成了过街老鼠,倒也有趣。”   贾平安看着她,“阿姐……”   武后淡淡的道:“无事你便回去吧。”   想劝几句的贾平安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他去看了太子,太子如今正在蹲守自己的地方,老老实实地读书。   “这样最好。”   老实说,连贾平安都不知晓这场争斗最终谁会获胜。   历史上阿姐的获胜有一定的条件,譬如说李弘身体不好,病秧子似的,别说是监国,连管理东宫都够呛。在监国期间,一直是戴至德等人在处置政务,李弘就是个空架子。   越到后面,李弘的表现就越无力。这样的太子众人心知肚明,不可能君临天下。   所以阿姐的胜出是必然的……后来李弘去了,李贤上位,宫中再度起了波澜。   这场战争谁都没资格去掺和。   两个在这个时代堪称是无敌手的男女在暗战,谁掺和谁倒霉。李贤掺和了,然后悲剧了。   贾平安走出了大明宫。   “兄长。”   李敬业出来了。   “你怎地来了此处?”   这厮不是在雍州州廨那边吗?   李敬业说道:“陛下刚才召见。”   贾平安瞬间如坠冰窖。   一旦动用了武力,阿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这是何意?   李敬业不满的道:“陛下问我可想去安西,我说不想去。”   贾平安心中一松,“为何不想去?”   “上次在安西我玩了不少胡女,玩来玩去就这样。如今平康坊中哪里的女人都有,在家门口就能甩屁股,何必去安西。”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大明宫,“是啊!”   噗!   风猛地吹过。   ……   晚安! 李朔番外: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3)   长安的风吹不到安西。   但西域的秋风却吹的人脸上刺痛。   一群大鸟在高空缓缓飞过,鸟鸣声悠悠,在碧蓝的天空下飘荡。   这里是大唐吐火罗道。   一千骑正在孤独的前行。   李朔在后面些,距离黑齿常之约有三十步开外的距离,说话低声些压根听不到。   陈弼低声道:“大唐早就清剿了辽东三国,那些叛贼在山中负隅顽抗,还做梦能复国,结果被大军绞杀的一个不剩。唯有这位……”   他抬眸看了前方的黑齿常之一眼,“这位带着数百人一直在山中,大军围剿多次,却一直拿他没办法……说是兵法了得。后来饿得不行了,就带着人出山抢粮食,被村里的移民结阵绞杀大半,他自己饿的面色铁青被俘……”   李朔不喜欢陈弼对黑齿常之的态度,“他这些年一直在河东一代,和吐蕃乱军,以及当地的部族厮杀,军功赫赫。”   陈弼撇撇嘴,“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眼中的一切都是死物。他们说此人用兵冷酷,眼中只有胜负,麾下的死伤从不在意。”   这话有些偏激了。   李朔刚想为黑齿常之说几句好话,前方有人回身招手,“李长史。”   李朔收敛心神,策马上去。   黑齿常之眸色深邃,盯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敌军斥候,说道:“当年赵国公领军在此地与大食大军厮杀。僵持时,吐火罗人突然杀出,想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谁知赵国公早有准备,顺带扫灭了吐火罗……”   顺带!   这个词让李朔的眼中多了些期待。   那是他的阿耶。   但他总是亲近不起来。   此刻听到黑齿常之随口说出父亲的伟绩,他心中竟然是百味杂陈,而不是一味欢喜自豪。   黑齿常之看了他一眼,“吐火罗本是由许多小国联手而成,随即四散而去。他们在波斯都护府一侧……在大食人的庇护之下不断厮杀,不断扩张……这是为何?”   众人看向李朔。   这是黑齿常之的提问,也是一次试探。   黑齿常之深得裴行俭看重,若是李朔回答错误……回去黑齿常之说几句话,李朔就别想能再次出战。   众人看着长的颇为英俊的李朔,那双活脱脱和贾平安一样的眼中,此刻多了些平静。   “大食人上次死伤惨重,不敢再度东窥。可却贼心不死,不想看到大唐休养生息,于是便扶持了那些势力扩张,目的便是袭扰大唐。”   黑齿常之微微颔首,“有此见识只是寻常。”   李朔胸中一股火涌了上来,说道:“按照当初的约定,大食应当退出波斯。大食是退出去了,可却把这些势力放了进去,这是把一群虎狼丢在圈里互相厮杀,最后养出一头怪兽,用于撕咬大唐。”   黑齿常之再度点头,“好了一些,但依旧不足。”   众人不禁微微一惊。   李朔二十岁不到,有此见识已经很了不得了。黑齿常之竟然还不满意,这是何意?   难道他对赵国公不满?   不至于!   想到贾平安的手段,众人觉得黑齿常之不会,也不敢。   李朔深吸一口气,“这些只是纸上谈兵。”   黑齿常之盯着他,眸色微冷。   “你在说老夫?”   李朔不语。   他是裴行俭征辟的长史,黑齿常之还没法收拾他。   不会打起来吧?   众人目光转动,面面相觑。   黑齿常之淡淡的道:“少年人大言不惭……据闻长安不少人说你得了赵国公兵法的真传,用于马毬中战无不胜。可老夫想告诉你,马毬是马毬,沙场是沙场,若是你以为马毬那一套能用于沙场,那是误人误己!”   这是敲打!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黑齿常之一番问题是为了敲打这位郡公。   为何呢?   有人低声道:“赵国公乃是英国公后大唐第一名帅,威名赫赫。高阳公主乃是宗室中脾气最不好的一位,动辄鞭责人……有这等父母,这位郡公一般人没法制服他。总管这是想敲打一番,令他知晓分寸。”   毫无疑问,黑齿常之的敲打在众人看来是成功的。   李朔聪明的话就该低头。   李朔抬眸,认真的道:“下官只是纸上谈兵!”   这是一次顶撞!   ——你刚才的指责也是纸上谈兵,我的能力如何,该用沙场来证明,而不是你的臆想!   陈弼双拳紧握,心想要是黑齿常之发怒了怎么办?大郎孤傲,弄不好就会下不来台。要不我去插个嘴?把事儿岔开。   “哈哈哈哈!”   黑齿常之突然大笑,就在众人以为他是怒极而笑时,笑声戛然而止。   “前方百余骑,那多半是敌军的斥候,老夫与你五十骑,若是败了……好生去做你的长史!”   这是一次考验!   “总管……”有人刚想劝,黑齿常之冷冷的道:“速去!”   李朔点头,“下官领命!”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弼,“出击!”   陈弼面色涨红,“是!”   五十一骑就这么脱离了大队,直扑前方的斥候。   那个将领面带忧色,“总管,若是李长史有个好歹……那可是赵国公和高阳公主的孩子。”   黑齿常之嘿然一声,“上了沙场生死便交给了上天,该死不得活。赵国公既然把儿子送到了这里,那便该有死活不由己的觉悟。若是他迁怒于老夫,老夫便解甲归田……”   他的眸中全是桀骜。   百济亡国多年后,依旧带着人在山中不肯归降的人,压根就不在乎生死威胁。   “若是这位少年战死,老夫便杀一千人为他殉葬,哈哈哈哈!”   ……   前方的敌军斥候见到一千大唐骑兵,第一反应是跑路。   “他们没动!”   带队的将领懵了,“这是改了心肠?”   原先的大唐军队是见到肉就要吃,可这支军队却纹丝不动。   诧异间,五十骑冲了出来。   “这是……”   将领先是一惊,接着一喜,“五十骑?这是来送死的吗?”   “领头的是个少年!”   有人欢呼。   将领得意的道:“这定然是来混功劳的纨绔,想来抢功。杀了他,大食人会欢喜,出击!”   双方不断接近。   陈弼眼珠子都红了,兴奋加上紧张的情绪集合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栗。   他看了一眼那些老卒……   人人冷静。   大郎呢?   李朔张弓搭箭。   松手!   箭矢飞了过去,无能坠地。   偏了十万八千里。   敌军中传来了猖狂的大笑。   纨绔子弟的箭术!   后方,黑齿常之骂道:“这样的少年赵国公也敢送来?”   那个将领干笑道:“至少胆子大。”   前方依旧没有勒马的李朔正在深呼吸。   他紧张了。   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沙场上唯一能活命的手段就是……把自己当做是死人!   父亲的话回荡在耳畔。   我是死人!   从箭壶中拿箭,搭在弓上。   拉弓。   瞄准!   松手……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最前方的敌军胸膛中箭落马!   这是运气?   箭矢再度飞来。   一人落马!   箭矢不断!   李朔带着五十骑从敌军前方迂回。   他在疾驰的战马背上转过身体,松手……   一人落马!   箭矢不间断的飞了过去。   一壶箭射完。   身后是十余具尸骸!   敌将面色惨白。   “这不是纨绔!”   李朔带着五十骑突然转向。   双方很快就撞了一起。   马槊纷飞,李朔第一次面对面杀人成功,但马槊差点被落马的对手带走。   他越来越忘我……   马槊不断刺入、挥击……   他冲进了敌群中。   当他冲杀出去时,身后的敌军崩溃了。   “跑!”   敌军开始逃窜。   无需追击!   在陌生的地形中,不得追击小股敌军。   这是规矩!   他们抓获了五个俘虏,这是大收获。   陈弼看着李朔的脸,惊呼道:“大郎,你的脸!”   李朔的右侧脸颊被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张开,狰狞的流淌着鲜血。   李朔却极为快意的策马回去。   马蹄声哒哒!   一骑远来!   黑齿常之看着来骑,看着李朔脸上的伤口。   咿律律!   李朔勒马,任由鲜血在脸上肆意流淌。少年的眸中全是快意,“如何?”   “彩!” 第1179章 五兄,起来陪我玩   帝王每日的任务就是管理天下,在此之余便是享受。   当帝王无法履责时,那便是傀儡。   没有帝王愿意做傀儡。   哪怕是著名傀儡汉献帝依旧有衣带诏的不甘,何况李治这位雄主。   他在等待群臣表态。   如今奏疏堆积如山。   “陛下,多是赞同皇后……监国的。”   王忠良低下头,觉得自己跪死算逑。   想到皇帝多年艰辛,王忠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奴婢……奴婢觉着陛下英明。”   皇帝默然良久。   “朕没想到竟然如此。”   李治并未有什么挫败感。   “皇后可是在得意?”   王忠良摇头,“皇后说是在教导公主。”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情。   但旋即变成了冷漠。   “差不多快三年了吧。”   “是。”   “这个女人啊!比男子还要坚韧,见识多,果决……若是男儿身,这便是最好的帝王。”   李治莞尔,“可她终究是女子,于是不甘心,便想攫取大权,满足自己的心愿。差不多了……”   第二日。   皇后和八个宰相正在议事。   “陛下到。”   众人愕然。   前几日不是说皇帝身体不好吗?   怎么来了?   宰相们起身相迎。   皇帝走进了大殿。   众人发现他竟然没人搀扶。   而是自己一步步走了进来,脚步稳健。   这是犯病的模样?   武后眸子一缩。   皇帝目视宰相们,缓缓说道:“戴卿看着疲态尽显,要留心身子。”   戴至德确实是疲态尽显,但必须是眼力好的才能发现。   “陛下……”   窦德玄欢喜的道:“陛下可是康复了吗?”   皇帝并未回答,而是径直走了上去。   皇后起身,目视着他。   皇帝抬眸,“辛苦了。”   他走上去坐下。   “天下大事皆在此处商议,君臣一言一行皆能影响天下,责任重大。朕这阵子看了不少奏疏,也听了诸卿不少建言……大唐如今强盛,远迈前朝,可在朕看来这远远不够。大唐可还有隐患?诸卿可想过?”   “为相者,但未雨绸缪,而非是只顾着当下,这等宰相……不称职。”   八个宰相心中一凛。   皇帝随后主持了议事。   散朝后,帝后一起回到了皇帝的寝宫。   呯!   大门关上了。   殿内光线昏暗。   皇帝甚至看到了浮尘。   皇帝平日里最爱坐在侧面,那里光线充足,能让他感受到光明。   可大门关上后,这里只是微亮。   他缓缓坐下来,端起一杯凉透的茶水,轻啜一口。抬眸看着皇后:“多年前朕见到了你,那时的你浑然不像是一个弱女子,眼神倔强,让朕想到了那次狩猎收获的一头母豹。”   武后就站在另一侧,负手而立。   “那一年朕登基,前朝有权臣掌控,朕几如傀儡。回到后宫之中,王氏等人与前朝勾结,朕岌岌可危……那一刻,朕想到了那一双倔强的眼。”   皇帝放下茶杯,“朕便把你接入了宫中,你并未辜负朕的期望,很快清理了王氏与萧氏。”   武后淡淡的道:“帝王薄情,所谓的情义不过是利益罢了。”   “帝王只能无情。”皇帝说道:“帝王有情便是灾难的开端。朕寻到了一个辅佐的人,心中欢喜,那些年你与朕并肩联手,一步步压下了权臣,最终掌控朝堂。”   “朕本想君临天下,可顽疾发作,目不能视物,头痛欲裂。彼时太子还小,朕只能让你监国。”   “我做的不比你差。”武后凤目中多了冷意,那种凌人的气势比许多男儿还男儿。   “是,你做的不比朕差。”皇帝颔首,“可这个天下终究是朕的。”   武后转身看着他,“没有我,就没有如今的天下!”   皇帝淡淡的道:“皇后监国终究只是一时,朕没死,就轮不到你来执掌大唐。女子有野心朕以为至为可笑,你难道还想学了前朝吕后?”   武媚笑了笑,“可我却没有诸吕帮衬。”   所谓诸吕便是吕后的亲人,吕后执掌大权,援引吕氏诸人为帮手,显赫一时。   皇帝顿了顿,“若非有贾平安在,朕断定你必然会寻了武氏来帮衬。女子身后无家族支撑,万事无成。”   武后冷笑,“这个世间对女子苛刻如此,再多的才干也只能屈居男人之下。”   “贾平安很聪明。”皇帝笑了笑。   武后的眸色微暖,“他知晓不能插手此事,否则便是你死我活。他并未被名利冲昏了头脑。”   皇帝突然说道:“可他终究是趋利避害,舍弃了你。”   武后默然。   “你想监国到何时?”   皇帝换了个话题。   武后淡淡的道:“十年。我胸中尚有锦绣,十年为期,可让大唐更为强盛。”   “五郎呢?”皇帝冷笑。   武后平静的道:“这个天下有许多难事,譬如说士族,若是五郎监国,此事便不可能做成。后续士族会反扑,五郎也挡不住。还有那些权贵……你让五郎去主持,这不是信重,而是害人。当一个太子顶着个无能的头衔时,这个太子就离被废不远了。”   皇帝淡淡一笑,“退下来。”   武后缓缓摇头。   皇帝眼中多了厉色,“你以为朕不敢动手吗?”   ……   大明宫,少阳院。   李弘正在看书。   “殿下。”   曾相林急匆匆的跑进来,摆手,“退下!”   那几个内侍目视李弘。   李弘颔首。   他缓缓放下书,“何事?”   曾相林身体前俯,压低嗓门,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往下滚落。   “殿下,陛下那边已经封住了,皇后在里面。”   李弘目光凝固了一瞬。   他缓缓起身,“更衣。”   曾相林问道:“可是太子装束吗?”   “便服。”   李弘更衣完毕。   他拿起案几上的那本游记,仔细看一眼。   “终究还是要去走一遭。”   手松,书卷落地。   太子走出了大殿。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外席卷进来,地上的书卷被吹的沙沙作响。   “见过殿下。”   太子带着数名内侍行走在宫中。   他微微颔首,目视前方。   路上能看到不少孔武有力的内侍,竟然佩刀。   “见过殿下。”   这些内侍目光中带着疑惑。   蓬莱殿前,百余内侍猬集。   王忠良站在最前方,神色茫然。   “太子来了。”   王忠良微微蹙眉,上前相迎。   “殿下,陛下此刻不便。”   李弘摇头,“孤的阿耶阿娘就在里面,孤要进去。”   王忠良苦笑,“殿下,陛下有交代,今日这道大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李弘问道:“若是从外面打开会如何?”   王忠良无奈……   ……   “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   皇帝的眼中多了冷意,“你所倚仗的不过是朕无法视事罢了。若是废了你,太子无法掌控朝局时,朕亦只能徒呼奈何。你最为倚仗的便是权贵士族这些对手,这些对手在,朕便无法动你,否则一旦他们反扑,朕无可奈何。”   武后冷笑,“这个江山莫非我未曾出力吗?你这般处处忌惮避讳,担心什么?你担心自己哪日驾崩,这个江山会散乱。可若是我不在,这个江山如何会不散乱!”   “你高估了自己。”   皇帝缓缓起身,眼中多了平静之色。   这是下了决断。   叩叩叩!   有人叩门。   李治的眸中骤然多了杀机,“滚!”   叩叩叩!   叩门声依旧如故。   吱呀!   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打开。   帝后齐齐侧身,双眸中多了杀机。   “五郎?”   开门的是李弘。   他缓缓走了进来。   “朝中这些年一直在争斗,阿耶和阿娘一直想削弱了士族,其实不只是士族,但凡能威胁到政令施行的势力,但凡能威胁到皇室的势力都将会被扫清。”   “士族看似倒了,可他们出仕的人众多,一旦不小心让他们与权贵联手,这个群体将会成为比士族危害更大的祸害。”   帝后齐齐错愕。   这个平日里不大吭气的儿子,原来竟然有如此见识吗?   李弘神色平静,“但平民出身的官员必须有势力来制衡,所以权贵与士族豪族不能尽数打倒,只能削弱。其次便是武将,大唐武将多出大族,此乃一大隐患,当开武学,从军中低阶将领中择优录用……”   他抬眸,“阿耶,阿娘。”   李治微笑。   武媚微笑。   李弘说道:“其实……我并不想做太子。你们之间的争执我无法干涉,也不能干涉。”   李治强笑道:“朕和你阿娘只是吵架罢了,就和民间的夫妇一般。”   武后:“是啊是啊!”   李弘说道:“我一直觉着人只能活数十载很短暂,所以要让自己的亲人能活的更惬意些。我一直在看游记……”   武后干笑道:“回头就出游。”   李弘摇头,“许多人说皇室并无亲情,可阿耶阿娘对我却关爱备至。我想这定然是自己幼时向神灵祈祷所致……”   帝后尴尬之极。   李弘抬头,“阿耶,阿娘,权力只是人生一隅,数十年后一切无存……好好的……行吗?”   帝后僵硬点头。   李弘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出去。   帝后齐齐松了一口气。   “殿下!”   尖利的喊声传来。   李治身体一晃,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武后惶然冲了出去。   百余内侍齐齐回身。   李弘站在距离殿门三步开外的地方,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缓缓说道:“我走了。”   鲜血从他的下身不断往下渗透,渐渐从小腹流淌下去……   李弘倒下。   阴霾的天空下,百余内侍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两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女相互扶着站在殿外。   一个小女孩嗨呀嗨呀的爬上了台阶。   她站在血泊之前,嚷道:“五兄,起来陪我玩!”   ……   贾平安正在兵部看消息。   “大食不断在集结大军,一次一个借口,却不动手。”   吴奎说道:“下官觉着……这莫非是在警惕大唐?”   他随即摇头,“大唐若是要进攻大食,大军从长安等地出发,这一路少说半年以上,足够那些商人打探到消息回报。所以他们无需囤积大军。”   贾平安放下消息,揉揉眉心,“这一战越早越好,打掉他们向东的野心,随后……”   随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往西边去吧。倾力于西方的大食,会不会改变原先的历史?   法兰西大军若是溃败……喔嚯。   贾平安幸灾乐祸的想着这种可能,随即想到了水军。   “大唐可以走水路去更远的地方。”   “带着大军?”吴奎皱眉,“海上莫测,朝中怕是不会同意。”   “商船是干什么的?”   吴奎一怔,“商船……是了,若是此次商船能满载而归,那些人怕是会叫嚣扩张水军,沿着水路一路杀过去……国公,贾氏弄了船队……”   “贾氏不缺钱。”贾平安说道:“陆地上大唐大规模出击的机会越来越少,只能一步步利用移民向前……但大唐不能就此消沉,应当睁开眼去看看海外,这是大唐的另一条路。这条路足够大唐走百年、数百年。当这条路被大唐走通时,那时的大唐该叫做什么?”   “四海之王!”   “国公!”   包东冲了进来,看了吴奎一眼,近乎于无礼的道:“吴侍郎还请回避。”   吴奎起身告退。   贾平安笑道:“可是谁犯事了?”   包东低声道:“王忠良从宫中冲了出来,去寻孙先生,那模样……面无人色。”   贾平安心中一个咯噔。   不会是李治吧?   这不能!   李治还有十余年寿元,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了?   阿姐?   宫中能让王忠良面无人色也仅仅是帝后。   阿姐病倒了?   贾平安觉得更不可能。   阿姐的身体说句实话,估摸着比贾平安的还好。   帝后之争……   贾平安的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进宫看看。”   贾平安去了宫外求见。   往日他求见的反馈很快,可今日却等了许久。   来接他的内侍面色如常。   还好还好。   贾平安跟着内侍进宫。   他想试探一下。   “今日有些冷啊!”   “是啊!”   “也不知皇后那边可曾烧了铁炉子。”   内侍说道:“定然是烧了吧。”   无功而返啊!   贾平安换个话题,“陛下今日身子如何?”   内侍摇头,“咱离得远,却不知。”   竟然是个边缘地带的内侍?   贾平安无语。   等到了金銮殿时,前方两个内侍在等候。   还换人了?   贾平安心中一凛。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前面就是蓬莱殿,贾平安不再试探。   千万千万……   他默默祈祷着。   当看到蓬莱殿时,贾平安也看到了一群进进出出的人。   所有人面色凝重。   贾平安看到了医官,几个医官在殿外沉着脸低声说话。   “谁病了?”   贾平安问完话也不期待能得到回答,他只是用这个问话来压制心中的不安。   “陛下,赵国公来了。”   里面沉默了一瞬。   “让他进来。”   贾平安缓缓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血腥味。   瞬间他浑身一紧。   帝后站在一起,呆呆的看着一张临时弄来的床榻。   床榻上躺着太子。   面色惨白,上半身赤果……小腹那里还在流血。   贾平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道:“谁刺杀了太子?”   他见过无数伤口,一看这个模样就知晓是兵器所伤。   帝后没说话。   贾平安的声音尖利的就像是刮锅底,他挥舞双手,状若疯癫的喊道:“谁杀了太子?谁杀了五郎?谁?”   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下来。   王忠良过来,低声道:“太子自尽……”   巨大的悲伤一瞬差点击倒了贾平安。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   帝后看了他一眼,随即别过脸去。   贾平安的悲伤深刻的变成了暴怒!   为何?   他看着帝后,突然就明白了。   他双拳紧握,“五郎心中从未有过别的念头,他只想……他只想看到父母和睦,他只想着这个,不够吗?”   帝后低下头。   贾平安张开嘴,颤抖几下,眼中的泪水也跟着抖动着,问道:“谁在医治?”   床榻边站着五个医官,齐齐回头。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陛下,臣请令军中医者前来。”   一个医官不满的道:“这是宫中。”   贾平安继续无视他,“陛下,对于兵器伤,军中的医者独步天下。”   军中的医者一旦遇到大战,每日处置外伤的次数多不胜数,但凡在军中厮混二十年,外伤基本上是手到擒来。   而且现在军中处置外伤有了全新的标准,清理伤口,消毒,甚至是缝合等等,伤亡大幅下降。   “可!”   皇帝的声音听着格外沉郁。   贾平安走过去,仔细看着伤口。   “多深?”   希望不要伤到内脏,否则只能听天由命。   几个医官默然。   没查?   也不能怪他们,只有军中的医者才会干这等查探伤口深度的事儿。   时光流逝。   脚步声仓促传来,两个军中的医者急匆匆进来。   “仔细看。”李治说道:“不惜一切,治好了……重赏!”   两个医者已经腿软了。   皇后厉声道:“治不好……”   “阿姐!”   贾平安摇头,他看到阿姐的眼中全是泪水。   这个孝顺的太子啊!   每日会来看她,认真问她,听闻她身体不适会急匆匆的来探视,病情不好他就无心读书观政……   这个孩子啊!   李治的眸中充盈着泪水。   这是军中的医者,他们治疗伤者不会考虑身份。   两个医者过去,把敷的药清洗了一下,其中一人把药送嘴里尝了一下。   “名贵的药材看似不错,可对于外伤而言,合适的最好。”   这话让医官们颜面无光。   消毒之后,医者开始查探伤口。   贾平安呼吸有些急促。   医者回头。   贾平安问道:“可伤到了脏器?”   医者说道:“破了腹膜,兵器何在?”   李治目视贾平安。   “陛下,医者需要根据兵器的大小来断定伤口有多深,评估可会伤到脏腑。”   一把短刀被拿了过来。   两个医者蹲下来仔细看,不时嗅嗅。   一个医者抬头,“陛下,臣不敢断言。”   贾平安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李治颤声道:“可能救治?”   武后眼中泪水滑落,“只需治好他,治好他!”   医者看了贾平安一眼。   “陛下,腹膜就是保护脏器的一层东西,腹膜一破,外界的脏东西但凡进去,脏器便会出问题,脏器出问题……”   贾平安的眼眶红了。   “那要如何?”李治面色发红。   “听天由命。”   在没有消炎药的情况下,这等伤口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   李治低下头。   两个医者在等待命令。   武后咬牙道:“倾力处置。”   “是。”   贾平安就站在边上,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又像是空荡荡的……   “呯!”   “赵国公!”   “国公!” 第1180章 老天有眼   宫中封锁了消息。   王忠良站在台阶上说道:“但凡宫外传出一点蛛丝马迹,查!查出是谁……绞死,咱亲自勒死他,随后全家处死!”   内侍进宫就和凡人出家一样,自己倒霉自己受,但这次还会连带家中,可见事态严重。   那百余内侍全数被集中管理,单独敲打。   孙思邈来了。   但这等外伤他的经验并没有军中的医者多。   这便是术业有专攻。   “哎!”   贾平安和他一起出宫。   他不可能长期呆在宫中,但大外甥的情况却让他神不思属。   “多事之秋啊!”   孙思邈不喜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但看到太子的模样依旧忍不住冲着贾平安吐槽。   “这皇室就没几个是有情有义的。”   贾平安点头。   自尽。   太子能为何自尽?   他没抑郁症,没焦虑症,没……   他积极向上,每日闻鸡起舞,读书观政,爱护百姓。   这样一个阳光少年不会自尽。   唯一能让他生无可恋的是什么?   只有他的父母。   丢失太子之位都不足以让李弘自尽。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帝后之间爆发了一次足以毁灭对方的冲突,太子劝阻无果,自尽……   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平息父母之间的争斗。   这个傻孩子啊!   贾平安不禁眼睛发酸。   “宫中有刺客刺杀太子。”   他人还没到兵部,消息就传出来了。   这是个最好的借口。   太子被刺杀重伤倒下。   “竟然有这等贱狗奴!”   陈进法怒气冲冲的道:“若是被我看到了,一刀弄死他!”   连吴奎都为之震怒。   “老夫回头就上奏疏,建言清理宫中。”   但目前更大的问题是太子的伤情。   “太子仁慈。”吴奎很是难过,“这等储君便是天赐大唐的礼物,可竟然重伤。”   ……   “大王!”   所谓的皇子看似珍贵,但等太子登基后,这种珍贵就变成了痴心妄想。   看看李恪?   看看李泰。   当然,你要说也有得善终的。   是有得了善终的皇子,譬如说人渣藤。   可人渣藤的日子不好过啊!   他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李世民,这位兄长英明神武,可却对兄弟们不大客气。前车之鉴不远,李元婴去了封地就开始了各种作,也就是所谓的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这样的皇子安逸不安逸?   当然不安逸!   按照上等人的说法,这等皇子过的连他们府上的管家都不如。   至少管家每日管理好了家中后,想去平康坊就去平康坊,想去喝酒就去喝酒。对了,平日里府中一干仆役见到管家还得毕恭毕敬的,别提多有面子。   皇子就是把生命最精彩的部分全数浓缩在前半生的一类人。   不出意外的话,李贤就是这样一位皇子。   若是一切不变的话,他将会在长安再度过几年闲暇时光,等太子大些后,太子一系人马会建言让他去封地。   去了封地从此就成了权贵管家都不如的富贵人,从此想出个远门都成了奢望。   “抓死它!”   两只斗鸡在场上厮杀着,李贤蹲在边上面色涨红。   一个仆从急匆匆的过来,近前附耳道:“大事。”   李贤起身,“好生照料。”   有人分开了两只斗鸡,随即各种伺候。   李贤走到了屋檐下,仆从低声道:“刚才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在宫中遇刺,孙先生都进了宫,说是凶险。”   李贤身体一震,“五兄!”   他抹了一把眼,“我这便进宫去看五兄。”   ……   “太子遇刺,生死未卜。”   崔晨嘴角微微翘起,“还是在宫中遇刺。”   王舜只觉得浑身毛孔张开,那种飘飘然的感觉比睡女人还舒坦。   “太子与皇帝一脉相承,更是跟着贾平安学了那一套,对我士族恨之入骨,他若是平安无恙,我士族五十年内再无翻身的机会。这是天意!”   王舜兴奋的道:“拿酒来,哈哈哈哈!”   卢顺珪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王舜看了他一眼,“卢公怎地不痛心疾首?”   卢顺珪慢条斯理的道:“生死未卜就是还未可知,不知之事说什么?”   ……   不只是这里,许多地方都在庆贺。   “死了最好!”   “皇帝最多再活十载吧,下面谁能为太子?沛王!”   “沛王继位,可挡得住怒火蓄积多年的士族和权贵吗?”   “哈哈哈哈!”   豪宅中欢声笑语,民宅中却是叹息。   “太子仁慈,可惜了,希望上天护佑,让太子能活过来。”   长安城外,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魏青衣看了一眼长安城,皱眉道:“看着肃然。”   她一路到了家中,范颖没在,家中乱七八糟的。   收拾好之后,魏青衣做饭。   “青衣!”   “师父。”   师徒聚首,范颖喜不自禁。   “老夫还担心你在终南山不舍回来,或是寻个地方就此隐居,不是老夫说啊!那什么隐居都是假的,所谓修道,首要是修心性,心性不稳什么道术都是无用。心性稳了,自然能破开迷障……可要如何修心性?”   有弟子做饭就是好啊!范颖给自己倒杯酒,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要想修心性,就非得在红尘中打个滚,经历喜怒哀乐,经历焦虑不安……经历了,你才知晓七情六欲为何,你才能一一勘破红尘欲望,才能远离了这些烦忧……哎!其实……等你脱离了这些烦忧时,修道不修道重要吗?”   魏青衣深邃的眸中多了些笑意,“是。”   吃完饭,范颖心情好,说是出门溜溜。   所谓出门溜溜,实则就是去寻人吹嘘。   魏青衣收拾了碗筷,晚些悄然出了家门。   天黑了。   角落里还残留着雪迹,街上绝无行人,连金吾卫的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她一路到了曲江池。   曲江池里水汽氤氲,模糊了小径。   水声细微,偶尔有水光闪烁。   魏青衣到了那个地方,先看看周围。   她缓缓解衣。   白皙的身体悄然潜入水中。   水面缓缓动了几下。   接着平静了下来。   良久,水面突然涌动。   一个黑影从水下冲了出来。   披散的秀发猛地往后甩去,水珠飞溅。   魏青衣上岸,从容用手巾擦拭着身体。   晚些,衣裳裹住了绝美的身体。   她站在那里,一边用手巾擦拭着长发,一边沉思。   回去的路上,她轻松避开了两波巡查,翻墙时更是轻灵。   到了家中,范颖已经回来了。   范颖不奇怪她的外出,坐在火盆边唏嘘道:“今日说是太子在宫中遇刺,哎!这般仁慈的太子,老天无眼。”   他看了弟子一眼。   那深邃的眸平静无波。   “老天有眼。”   ……   贾平安没有板着脸,甚至在家中依旧如故。   只有两个枕边人才知晓他的难过。   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吃饭时饭量锐减……   “沙场上时,我是那等杀伐果断的人,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我却做不到。”   贾平安是这么对自己的妻子说的。   卫无双和苏荷自然理解。   高阳已经进宫两次了。   “太子还是没醒来。”   “医官在想办法灌他吃的。”   很难!   新城那边颇为焦虑,频频进宫的同时,还在家虔诚祈祷。   贾平安心中微动,就去了大慈恩寺。   岁月悠悠,曾经渴望逃离长安的玄奘平静的仿佛已经超脱了这个世界,但又像是融入了这个世界。   “法师。”   静室中,贾平安说道:“太子重伤,我为此焦虑不安。”   “你在焦虑什么?”玄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缓缓说道:“你在焦虑大唐,还是在焦虑太子?”   “两者皆有,但我想更多是焦虑太子。”   这些年他早已把那个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孩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如何不焦虑。   “你想来寻求什么?祈祷?”   玄奘说道:“人活着就是煎熬,所以才说有生皆苦。帝王苦,凡人苦。太子遇刺于你而言是宛如失去亲人般的伤心担忧,可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如山崩地裂般的震惊,更有人会欢喜……欢欣雀跃,这便是人。你担忧作甚?去直面它。”   贾平安低头,“多谢法师。”   玄奘莞尔,“当年第一次见你,你看着桀骜不驯,肆无忌惮。时至今日,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消失了,剩下一个在红尘中打滚的大唐名将。何时能放下这一切?”   贾平安抬头,“永远都放不下。”   ……   贾平安再度进宫。   “如何?”   帝后无心朝政,都在守着太子。   王忠良摇头。   贾平安此刻头脑清醒,“可曾发热?”   医者说道:“未曾发热,所以下官觉着大有希望。”   武后目视贾平安,“为何?”   贾平安说道:“外伤最怕的便是感染,感染之后伤口会红肿化脓,这是人体在抵御病菌的侵袭,可若是没有外界的帮助,譬如说药材,这只能听天由命。一旦伤口恶化,人往往会高热……没有发热,这便是好迹象。”   他第一次虔诚祈祷。   求诸天神佛护佑这个孩子吧!   众人看到他双手合十,不禁心中微叹。   帝后在太子的身上寄托了许多,贾平安同样如此,他这些年的教导就等着开花结果,可如今太子却人事不省。   医者突然一怔,然后盯着太子的手指头。   众人目光缓缓跟随移动。   太子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太子!”   “殿下!”   “五郎!”   殿内乱糟糟的。   李弘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众人。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   接着所有的事儿冲进了脑海里。   我没死?   他看到了扶着王忠良,一脸喜气洋洋的父亲。   他看到了捂着嘴,含泪而笑的母亲。   他看到了大口呼吸的舅舅。   ……   李贤再度来到了宫外求见。   内侍带着他进去。   “也不知太子如何了。”   他担忧的道。   内侍叹道:“哎!殿下仁慈,宫中就没有不伤心的。若是寻到了刺客,奴婢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李贤默然。   “殿下醒来了。”   前方传来了一声欢呼。   内侍不禁狂喜,原地蹦起来喊道:“神灵护佑!”   他回身,见李贤呆立原地,就笑道:“大王竟然欢喜如此吗?”   李贤抬头,“是啊!我不胜欢喜!”   ……   太子醒来了。   吴奎事多,闻讯把毛笔一抛,“哈哈哈哈!”   皇城内全是欢呼声。   ……   王舜正在看书。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书的内容有趣,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郎!”   王舜抬眸,“何事?”   随从进来,“太子醒来了。”   王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一松,书本落地。   卢顺珪也得了消息。   “这便是天意,老天要让大唐兴盛下去,哈哈哈哈!”   豪宅中多是低声咒骂,随即有人喊写奏疏去道贺。   民宅中全是欢呼声。   一个仁慈而对外强硬的太子,对于家国来说就是福气。   福气曾差点失去,如今再度归来。   “太子醒来了,可宫中的争斗会如何?”   卫无双有些忧虑。   “宫中来人了,说是明日接兜兜进宫玩耍。”   苏荷有些担忧,“宫中这几日乱糟糟的。”   “宫中有太平,不过还小了些。”   贾平安心情大好。   “至于宫中的争斗,他们斗不起来了。”   太子用自尽的手段来阻拦帝后之间的争斗,这事儿瞒不过多久,外界晚些自然会有各种猜测。   帝后深受震动之余,也无法再斗了,否则……   “舆论会哗然。”   道德是律法的有效补充。当律法对特权阶层不管用时,道德将会筑起另一道防线。   除非你想做纣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天下人人喊打,否则你只能在这道防线之前退却,或是弯腰,悄无声息地走过那条叫做‘苟且’的小道。   强大如先帝在玄武门之变后,也用了半生来弥补那个错失。   太子醒来之后,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太子能起身走动时,帝后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   贾平安没去。   他去了曲江池。   此刻的曲江池没几个人,他只看到了三个大约是文人模样的男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吸鼻子作诗。   这不是迂腐,而是中二。   前世他也这般中二过,和几个朋友在河边钓鱼。大冬天的冷的浑身直哆嗦,一条鱼都没钓到。可钓鱼人不能空军,于是几人互相怂恿,下河来了一趟冬泳。   水汽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衣!”   魏青衣回头,微微一笑。   “国公。”   “何时回来的?”   这妹纸去了终南山就再无音讯,贾平安还以为她是要出家了。   “回来了数日。”魏青衣回身,继续看着水面。   贾平安走了过去,看着那块水汽氤氲的水面。水面翻滚,仿佛下面有泉眼。   “这阵子乱糟糟的。”   贾平安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魏青衣幽邃的双眸中多了些波动。   “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盛。”   ……   “朕身体不适,顽疾难以治愈。可大唐终究要有人来看着。皇后这些年做的无可挑剔……”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   “朕的担忧诸卿当知晓。这风疾医官们诊治过,孙先生诊治过,都无法痊愈,朕知晓天意难测,朕一人安危自然无碍,可朕却担心朕有一日骤然而去,朝局动荡。”   ——朕若是去了,你们扛不住!   被轻视的宰相们不吭声。   有人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妇人。   “有鉴于此,朕准备以后如此,若是朕身体还好,便亲自主持朝政……”   宰相们点头。   这是应有之意。   但若是身体不适时……监国是谁?   定下之后,这个名分就难变了。   皇帝再看了皇后一眼,“若是朕身体不适时……太子监国。”   ……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   “让曹二弄一碟子香肠腊肉,再来一壶酒,送到书房。”   贾平安去了书房。   “阿耶,我和你一起吃。”   兜兜馋了。   “你晚些还得进宫,回来再吃。”   贾平安进了书房,随即关门。   一杯酒喝下去,他突然笑了起来。   “女帝其实也好,可这个时代终究无法容忍女子如此。”   “阿姐若是不肯退,必然会引发长久冲突,那一幕幕惨剧……”   “不该发生!”   贾平安吃了一片香肠,美滋滋。   阿姐主政多年,就像是做了一任皇帝,如此也该够了吧。   大外甥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堪称是稳如泰山。   “郎君,邵鹏来了。”   邵鹏来了,面色严峻。   “朝中弹劾皇后的人突然发作了。”   “弹劾什么?”   贾平安放下筷子。   邵鹏说道:“弹劾皇后狼子野心,想专权,还有人弹劾皇后在朝中培植党羽……”   这是算总账!   历史上阿姐退位后,后任者一个接一个登台唱戏,每一人上来都会来一次大清洗,朝中因此人人自危,朝局混乱不堪。   在那数年里,那些帝王的表演堪称是令人作呕。   这便是清算。   贾平安擦擦嘴,“拿刀来!”   ……   “武氏本是寒门女子,侥幸得了陛下看重却不知分寸,野心勃勃,跋扈……”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太子监国就是皇帝胜利的宣言。   这数年的帝后暗战结束了,胜利后的皇帝不会手软,就如同他当年废掉王皇后一样,武氏也逃不过清算。   于是助力就来了。   奏疏纷纷飞进了宫中。   宫门外也多了不少臣子在等待。   大战结束,会有许多果子,这些人就准备爬上皇帝的大车,吃一波果子。   而投名状就是弹劾皇后。   “皇后此次坐不稳了。”   “陛下获胜,岂能容忍一个老对头坐在后位之上?”   “废后是必然!”   “到了此时此刻,她的那些党羽早已散去,谁还愿意为她说话?”   一人出现在前方。   他腰间戴着横刀,目光平静的看着宫门。   “贾平安!”   一人一刀,缓缓而来。   ……   晚安! 第1181章 阿姐,我来了   宫中。   武后坐在殿内,腰依旧笔直。   “弹劾我的人很多?”   邵鹏点头,“是。”   “可有为我说话的?”   武后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来,邵鹏脊背有些发热,“目前没有。”   武后笑了笑。   “这便是成王败寇。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官员,自然不会和年轻人般的冲动,为了一个看似失败的人去冒险。”   邵鹏心中暗叹,“皇后,外朝如今舆论滔滔,大多……”   武后笑了笑,“大多是建言废后吧。”   邵鹏低下头。   武后淡淡的道:“既然得罪了人,那自然要往死里去得罪,把此人往死里去压制。”   邵鹏说道:“太子在前朝……”   “五郎。”   武后说道:“皇帝赶走了上官仪等人,连最为忠心耿耿的许敬宗也被赶到了御史台去。当初我以为他是想与我两败俱伤……”   上官仪和许敬宗对武后也颇为敬畏,若是两边决战,这二位的立场说不得会摇摆。   “此刻我才知晓,他是想换掉那些资历老的,换上新人。这些新人便是太子的磨刀石,用他们来磨砺太子的威权……”   ……   这是太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监国。   以往帝后出巡,会丢些官员协助他处置一些小事儿。至于大事,依旧会送到皇帝那里。   而此刻太子前方坐着的是宰相们。   八位宰相。   “殿下。”   窦德玄起身。   “今年雪少,关中多地有干旱迹象。江、淮等地亦是如此……”   这是一个考验。   这等政事每年没有十起也有八起,太子会如何处置?   处置的手法,处置的态度都将会成为他执政途中的印记。   李弘说道:“春江水暖鸭先知,此等事地方老农更为敏锐。工部与户部可派人前往各处查问,工部随即清点各地水利,及时疏浚。另,户部准备钱粮,钱粮要及时输送到各地……以备灾荒。”   ——那一句是贾平安的诗!   先去查探核实,这是新学的方法。   与此同时各项准备工作蓄势待发,一旦证实确有其事,工部和户部联手。工部组织指导各地疏浚水利,为旱灾做准备。而户部准备钱粮,并输送到灾荒可能的发生地。   无懈可击!   “是。”   以往李弘观政只是看着君臣议事,偶尔说几句话,就和一个小透明似的。   但今日他坐在那里主持朝政。   李安期起身,“殿下,今日奏疏繁多,大多皆是……”,他抬眸看了太子一眼,“多是建言废后……”   帝后之争结束了,这场延绵两年多的暗战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   而成果就是太子坐在了那里。   所以太子就是最后的受益人。   政治从来都不讲情义,但凡能踩死对手就不会客气。   皇帝在宫中一言不发,外界却波澜涌动。   太子按理应当把此事丢给皇帝去处置,他没这个资格处置自己的母亲。   所以李安期这番话只是一个引子,引入宰相们对皇后的态度。   是支持废后,还是觉着维持现状更好?   戴至德目光复杂的看着太子,知晓他遇到了麻烦。   前面一个问题是政事,太子处置的完美无瑕。后一个问题里包含人伦、宫斗、政争……太子最好的法子是含糊以对。   李弘看了一眼李安期,说道:“外界纷纷扰扰,可这是家事!”   李安期的老脸一下就红了。   戴至德忍住大笑,起身道:“殿下此言甚是。”   ——这是孤的家事,一群外人哔哔个没完,关你们屁事?   这个表态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太子仁慈,但执政的态度却不软弱。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赵国公持刀到了宫门外,呵斥一众官员,他求见皇后。”   戴至德只觉得浑身都凉了一下。   宫外的官员们都在排排坐,等着吃果果。   大伙儿都觉得皇后要凉了,于是人人喊打。   但贾平安却来了。   一人一刀。   在帝后暗战时,贾平安默不作声,一边都不帮。为此外界不少人说他忘恩负义,忘却了皇后对他的关爱。   但没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在皇后处于绝境时。   一人一刀。   这事儿自然只能去请示皇帝。   皇帝正在听人念奏疏。   “他这是做给朕看的吗?”   王忠良一个激灵,“赵国公就一人。”   皇帝冷笑,“一人一刀,这便是说若是朕要对皇后动手,他便会杀进宫来……与皇后同死。倒是有情有义……”   ……   武后坐在幽暗的殿内,邵鹏在说着。   “陛下那边说……晚些一起用饭,天气冷就吃火锅。”   “太子说火锅吃多了上火……”   武后坐在那里,默然看着殿外。   “那些人还在弹劾?”   “是。”   武后讥诮的道:“见风使舵者不可重用。皇帝此刻正在看着百骑送上的名册吧。”   “是。”   邵鹏说道:“沛王这阵子没来。”   武后淡淡的道:“趋利避害。”   邵鹏心中有些难过。   “上次约好来觐见的那些贵妇也没来。”   这便是树倒猢狲散。   周山象眼眶都红了。   一个内侍进来。   “皇后,赵国公在宫外持刀呵斥群臣……此刻正在进宫,他……陛下还许他带着刀。”   “平安……”   皇后抬眸,一直平静冷漠的眸中多了些别的意味。   ……   “他想杀谁?”   皇帝嘟囔道:“难道敢杀朕?去看看。”   皇帝带着人缓缓而去。   到了皇后的寝宫外。   “赵国公在那。”王忠良轻声道。   贾平安缓缓走向台阶。   殿内,皇后独自走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发簪。   皇帝看了一眼,哪怕视线不够清晰,他依旧记得那是一根用了多年的檀木发簪。   贾平安走上了台阶。   “阿姐,我来了。”   皇后缓缓伸手。   贾平安微微低头。   那只手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我知晓你会来。”   ……   “春天就要来了。”   罗德站在宫殿的高处,看着整座城市。   “罗德,那些叛贼已被剿灭,大军无所事事……”   一个将领在低声说着众人的牢骚,“许多人想攻打吐火罗……他们跃跃欲试,想和大唐交手。他们听闻东方富饶,若是能攻灭了大唐,大食将会成为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王朝,所有人都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罗德淡淡的道:“那是一个庞大的大唐,他们击败了突厥人和吐蕃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先派人去吐火罗,再次问问他们,吐火罗可是大唐的疆域?”   将领错愕,“大唐声称波斯是他们的都护府,吐火罗自然也是。”   罗德转身进去,“他们说是一回事,吐火罗是否承认是另一回事。”   ……   吐火罗这块地方在历史上堪称是风云变幻。作为一块四战之地,这里曾经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帝国……贵霜帝国。   但贵霜被灭,随后这块土地就纷乱不堪,你方唱罢我登场。   吐火罗是一个诸国组成的势力,曾隶属于突厥。   这便是小国的悲哀,大国争锋时,他们只能选边站。你要说不选边行不行?可以,战端一开,你就是水中的浮萍。   吐火罗怎么办?   这是目前所有人最忧心忡忡的问题。   国主很担心。   “大食人野心勃勃,他们不断在边境一带游弋,我们该怎么办?”   “去向大唐求援吗?”   “那我们将会沦为大唐的藩属,那些官吏将会从长安赶到这里,他们将会对我们颐指气使……”   官员们七嘴八舌,但都对大唐保持警惕的状态。   “安西就在我们的身后,葱岭如今也出现了唐军,他们在扼守吐蕃人下来的通道。可吐蕃人已然不能为患,那庞大的大军何去何从?我想他们会盯着西域。”   众人默然。   一个侍从进来,“大食派来了使者。”   使者缓缓走了进来。   一番礼节后,使者说道:“我此次奉命前来是想问问……吐火罗可是大唐的疆域?”   这……   国主面色百变。   他想说是。   大唐的疆域就大唐的疆域吧。   但他害怕的是……一旦大食人决定对大唐开战,那么他的这个回答将会成为大食开战的借口。   他缓缓说道:“不是。”   使者告退。   “他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寻借口开战?”   “我们该说是大唐的疆域!”   有人后悔了。   一个将领坚定的道:“大食不断调集大军,如今波斯平定,这些大军为何不退?我以为这是想对大唐动手……”   一个文官说道:“那他们为何还不动手?”   将领说道:“他们需要一个借口。若是我们说是大唐的疆土,一旦他们决定对大唐开战,我们将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口中食,他们会千方百计寻找我们的错处……”   这个可能性非常之高。   众人面色惨白。   将领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吓坏了众人,“但我们说了,吐火罗就是吐火罗,他们寻不到借口。”   ……   使者回到了波斯。   “不是大唐的疆域?”   罗德笑了笑,“这些蠢货,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避过打击吗?”   有将领说道:“罗德,我们需要立即动手。”   “罗德!”   一个风尘仆仆的将领走了进来。   罗德眼前一亮,“卜卓,我的朋友,那边竟然舍得派你来了吗?”   将领对众人颔首,“大唐在西域的扩张让他们有些不安,大唐击败吐蕃的消息传到之后,他们闭门商议了数日,决定让我来协助你。”   “你带来了多少人?”罗德问道。   卜卓说道:“我带来了三万精锐,加上前期的准备,二十万大军,足以应对任何挑战。”   罗德心中一松,“大唐击败了吐蕃,他们再无敌手,这是我们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他们会盯着西域,而吐火罗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你要知道,大唐最擅长把那些小国变成自己的藩属,但并不会去具体统治他们,只是要求他们承认大唐为宗主……波斯就是如此。”   卜卓坐下,罗德微微摆摆手,有人去拿了水来。   卜卓看了一眼漂亮的杯子,“这是一个富饶的地方。”   罗德笑道:“当然。不过和大唐相比,这里只是个乡下地方。”   卜卓喝了一口水,“往来于东西方的商人不断带来了大唐的消息,我们并不匮乏消息来源。在他们的口中,大唐就是一个庞大的帝国,皇帝高高在上,统御着无数臣民。那些臣民对皇帝顶礼膜拜,愿意为了他的命令去出生入死……他们富裕,据闻乃是当世第一有钱之地。”   罗德挑眉,“羡慕?”   卜卓放下水杯,“是的,那些人羡慕了,他们希望能征服那个繁华的帝国,随后用那些繁华来强大我们。想想,大唐人口众多,可轻易征集百万大军,当百万大军能为我所用时……这个世界……”   “可这并非易事。”罗德轻轻拔出了一截长刀,“他们与吐蕃一战我陆陆续续知道了许多。那一战双方无懈可击,但唐军却有火器,很是犀利。正是火器击败了吐蕃人。”   卜卓蹙眉,“能说详尽些吗?”   罗德摇头,“很难,我只是听闻……说是火器能发出巨响,还能杀人……”   卜卓问道:“他们是用火器杀人还是用刀枪杀人?”   “你问到了我想到的地方。”罗德笑道:“他们依旧是用刀枪杀人。也就是说,火器只是辅佐。”   “是的,必然如此,否则他们不会停息,会在击败吐蕃大军之后略作休整,随即攻破吐火罗,直面大食。所以,我们需要镇定。”   卜卓轻咦了一声,“吐火罗是什么态度?”   罗德说道:“吐火罗说他们并非是大唐的疆域。”   卜卓说道:“这是个好消息,我认为可以出兵了。”   罗德摇头,“你想说攻破吐火罗?”   卜卓的眼中多了锋锐,“不行?”   “不好。”罗德说道:“面对大唐这个庞然大物,我们需要谨慎。我以为可以一战,但不能失去所有的退路。这一战我们胜,那么自然该长驱直入。可我们若是败了……”   卜卓沉思着。   “是的,你的考量让我感到了谨慎,当然,还有周全。”卜卓说道:“但我还是坚持进攻吐火罗,直接和大唐面对面,看谁先眨眼。”   罗德淡淡的道:“一旦我们败了,如何收拾残局?”   卜卓笑道:“你为何总是以为我们会败呢?罗德,曾经名扬大食的名将,许多人说你攻伐如烈火,所向无敌。东路军能打到这里,就是你的功劳。可一旦让他们看到这个谨慎的近乎于怯弱的罗德,他们会觉着大食衰弱了。”   卜卓的眼中多了厉色,“我们必须要告诉世人,他们需要低下头。面对我们时,不论是大唐还是吐蕃,都需要低下头,保持谦卑。”   罗德看着他,“我们不能冒险。”   “我们曾经无数次冒险!”   “那么若是败了呢?”   “我看你是被大唐吓破了胆,这也是我来此的缘由。他们觉着东路军猬集于此,却再无寸进,这是羞辱!”   罗德深吸一口气,“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袭扰吐火罗,随后看大唐的反应,若是出动大军,那么就大战一场,用此战来决定未来。若是他们不动,那么我们再攻破吐火罗,随后攻伐安西。”   卜卓看着他,良久说道:“这是一个软弱的妥协,不过我想可以看看。”   他拿出了文书。   罗德仔细看了看,起身道:“好吧,二十万大军就在你的手中,包括我。”   卜卓起身,平静的道:“这个世间没有能阻拦我们的地方,若是高山,那便跨越过去,若是大海,那就踩平了过去……直至天尽头!”   ……   初春的大地上,一队骑兵正在疾驰。   阳光温柔挥洒在大地上,这队骑兵在疯狂的疾驰着。   “他们追来了。”   数百骑兵出现在了侧翼。   他们分开,从前方包夹了过来。   “快一些!”   为首的将领满脸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来了。”   追兵在前方不断逼迫。   “杀!”   双方接触了。   惨嚎声旋即传来。   追兵的实力显然高出不止一筹,轻松宰割着那些对手。   不断有人落马,也有人在极力想冲出去。   将领带着人左冲右突,可却寻不到出口。   他喊道:“跟着我来,我们拼死一击。”   他带着幸存的麾下冲了上去。   一阵砍杀后,将领成功带着数十骑冲出了包围。   “去,去告诉国主……大食……大食来了。”   将领气息衰微,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走!”   噗通!   将领落马,背上的几支箭矢不是折断就是捅穿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颤抖着,看着马蹄从上空,或是从侧面飞了过去,直至一只马蹄出现在他的视线正中。   啪!   那双眸子渐渐失去神彩,可依旧带着一抹不解。   “再追一阵子就回来。”   追兵大部分停下来了。   “为何不绞杀殆尽?”   “是啊!刚才我们能绞杀了他们,可却故意放开了一个口子,让他们逃离。”   “这是上面的安排,让我们,不,不只是我们,此刻有十余支游骑正在吐火罗的地盘上寻找自己的对手,要让吐火罗感到惶然,随后……我也不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不过这等猫戏老鼠的手段倒是有趣。”   吐火罗全面告急。   “他们来了!”   一个将领冲进了殿内,面无人色,“大食人来了,他们不断在绞杀我们的斥候和游骑,我们岌岌可危……当我们无法阻拦他们时,大军就会兵临城下,国主,我们需要救兵,刻不容缓。”   国主呆若木鸡,“我们不是大唐的疆域,他们为何还要进攻?”   将领惶然,“国主,此刻无暇顾及这些,我们需要集结大军,抵御大食可能的进攻,另外,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去长安,向大唐求援!”   国主咬牙切齿的道:“大食人野心勃勃,果然不会放过我们,马上派人去,用快马去安西,告诉当地的都督府,大食人……来了!”   ……   月底最后三天,也是完本前的三天,求月票! 第1182章 最后一次挂帅出征   安西。   这里是大唐在西域的核心区域。   随着移民的大量涌来,城池也在不断的扩张。   龟兹城扩建完毕,宽敞的城池完全看不到一点异国风情,就和中原的一样。   商队络绎不绝的往来于东西方,带来了商品,也带来了繁华。   “长安是个好地方,我从未见过这等繁茂之地。”   城门口,商人一边看着军士们在检查自己的货物,一边在夸赞着大唐。   “我才将从长安来,天呐,巨大的城池,那些百姓穿着华丽,天呐!我发誓从未见过这等富饶之地。明年我将会带来更多的货物,我发誓若是能成为大唐百姓,我将虔诚信奉诸神。”   边上的小吏拿着他们的通关文书,验证沿途的查验,闻言抬眸,“成为大唐的百姓手段不少。”   商人欢喜问道:“譬如说……”   小吏说道:“其一,缴税足够多,愿意效忠陛下;其二,在大唐置产足够多,贡献足够多,愿意效忠陛下;其三,被俘做苦力侥幸未死……”   商人问道:“第一第二我还明白,第三是何意?”   “你是觉着第三不用花钱吗?”小吏觉得商人果真都是贪婪之辈,“谁敢于和大唐龇牙,开战后被俘就是运气好,接着去大唐修路,或是去开矿,三十年后若是不死,还有机会成为大唐百姓。”   三十年后,现在好些人都活不到三十岁啊!能活到四十岁便是长寿。商人一脸懵逼,“这一路我看到好些人在修路和修渠,都是俘虏?”   “你以为呢?”小吏突然抬眸。   马蹄声传来。   “急报!”   小吏喊道:“闪开,都闪开!”   商队散开,城门这里马上就腾空了,随即十余骑冲了进去。   “有吐火罗人!”   小吏的眸中多了阴云。   没多久,都督府中就传来了咆哮。   “令各处戒备,斥候往吐火罗方向哨探。令人快马去长安报信,带上吐火罗使者,路上他但凡敢遁逃,杀了!”   安西动了起来。   那些移民都接到了通告。   “吐火罗那边有厮杀,安西都护府告诉你等,安心劳作,安心过日子,但男丁要加强操练,一旦有敌军杀来,便用手中的横刀告诉那些敌人,他们来错了地方!”   那些百姓先是一怔,接着就欢呼了起来。   “有立功的机会了!”   男丁们欢天喜地的去寻自己的兵器,妇人们数着家中的钱粮,开始储备粮食。   随即各处村正和坊正开始组织丁壮操练。   一处处喊杀声整天响。   这是一块荣誉之地!   战争就是他们的奖品!   ……   “我就不明白了,陛下这是没事做了还是怎地?又改元。”   李敬业在发牢骚。   他在雍州长史的职位上如鱼得水,可却对年号很纠结。   “看着文书还得琢磨年号是哪年……”   这确实是个问题。   “看看先帝,一个贞观就从头用到尾。”李敬业觉得先帝果然英明。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频繁更换年号自然有他的政治考量在里面,比如说彰显存在感……在病情频繁发作的日子里,他就是用这种手段来展示自己的存在。   而后阿姐也是如此,但她是女帝,且能亲自处置朝政,所以她更改年号看似无稽,在贾平安的眼中也是殊途同归。   都是彰显存在感!   “兄长,平康坊刚来了一批美人,说是金发的。”   李敬业都差流口水了,“这金发的扛甩,同去?”   贾平安满头黑线,“自己去,另外,小心别弄了一身脏病。”   李敬业得意的道:“每次甩完我都用酒水浸泡一番。”   你也不怕泡坏了……贾平安脸颊抽搐,“滚!”   等李敬业走后,贾平安在想着最近朝中之事。   太子监国,皇帝在后面支招,这样的配合不错。但最近据闻阿姐又再度出手,和皇帝争执不休……目的也是为了支招。你说我不对,我说你愚蠢……   宫中很热闹啊!   太子又成了夹心饼干,每件事儿处置完成之后,要去向这两位最尊贵的大佬请教复盘。若是赞美还好,若是出现了问题……随即就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帝后之间的问题。   他们会争执,吵闹,为了此事该如何做闹腾不休。   李弘为之烦恼,贾平安却说这不是坏事。   皇帝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视事。皇后不能监国……于是两口子整日在宫中,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这等争执也是一种寻找存在感的手段。   “国公,紧急军情!”   包东进来了,面色严峻。   “何处?”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说是大食。”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终于等到了!”   他起身出了酒楼,到了一家青楼边上,“敬业。”   二楼一个窗户被粗鲁的推开,差点散架。李敬业潮红的脸探出来,“兄长,何事?”   一缕金发在下面些若隐若现。   “急事,早些回去。”   “知道了。”   李敬业回身,窗户也不关,随即传来了喘息声,以及有些生硬的大唐话……女人说的。   “耶耶饶命……”   ……   宫中,静养的皇帝来了。   “是何处?”   “陛下,是吐火罗使者,说是大食侵袭,使者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   使者进来,行礼后哀求道:“陛下,大食出动了大军,正在攻打吐火罗……”   “大食想做什么?”   皇帝却不急,沉稳的问道。   戴至德说道:“陛下,臣以为大食这是在觊觎安西。”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此事还得要安西的禀告才能确定。”   他看了一眼使者。   ——外藩使者的话也能全信?   戴至德被背刺。   皇帝虽说视线模糊,但只需听了这番话,就知晓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矛盾他乐于见到,而且也教过太子。   “陛下,赵国公求见。”   戴至德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刘仁轨一眼。   刘仁轨干咳一声,收了自己的兵器。   ——大唐宰相兵器谱,第五:刘仁轨的背刺。   脚步声传来,使者回头。   贾平安进殿,行礼后说道:“臣听闻有吐火罗使者前来求援,可是说大食入侵?”   使者恭谨的道:“是。”   贾平安问道:“大食如何入侵?”   “大军!”使者说道。   贾平安皱眉,“大食若是出动了大军,此刻吐火罗早已覆灭。”   呃!   是哈!   使者的牛皮被捅破了,哽咽道:“大食人不断出动游骑,好些游骑,不断冲杀进来,绞杀我们的人……”   娘的!   这个骗子!   戴至德恼火之极,这才知晓刘仁轨说的没错。   但刘仁轨此刻却很安静,不见跋扈。   贾平安继续问道:“大食不会骤然动手,若是骤然动手,必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而不会弄什么游骑绞杀。那么……事前可有蛛丝马迹?可有使者往来?”   御座上的皇帝微微颔首。   这才是一个名帅的风姿。   太子在默默学习中。   使者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多了敬畏之色,“是,事发前大食派来了使者,问……问吐火罗可是大唐的疆域。”   贾平安说道:“你等定然说不是。”   使者低下头,“国主担心说是……大食会出兵。”   “首鼠两端。”   有人冷哼。   贾平安回身,“陛下,臣以为这是大食的挑战,他们用使者来试探吐火罗,不论吐火罗说是与不是,他们都会出动游骑袭扰。”   “目的是什么?”皇帝问道。   贾平安说道:“大唐击败了吐蕃,扼守葱岭。随即大小勃律都向大唐低头。大唐已然在安西靠近吐蕃一侧筑造了一道防线。此刻大食最担心的便是大唐转向西方……波斯首当其冲。”   “先下手为强?”   贾平安摇头,“大食不敢冒着和大唐全面开战的危险……要知道大唐如今扫灭了周边之敌,无敌虎贲正无所事事。若是全面开战,大唐将会以安西为大本营攻伐西域,不断驱逐大食人……所以臣以为,大食这是在发出挑战,至于吐火罗,那只是用餐前的一道点心。”   皇帝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大食人通过袭扰吐火罗向大唐发出挑战,这是一种节制谨慎之意。”   “是。”   皇帝明白了,“若是大唐置之不理,那便会被认为是软弱,大食人随即会攻破吐火罗,攻打安西……”   “手段不错。”   戴至德觉得自己需要弥补一番,“可若是大唐获胜……”   “无需追杀不休。”贾平安说道:“大食人如今正在向四面八方扩张,大唐需要做的便是……用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让他们不敢东窥。随即他们只能往西边去。”   “西边可有强国?”   “有,譬如说东罗马,再过去还有一些国家,其中也有实力强劲的……”   “驱虎吞狼!”   贾平安点头,“大食人此刻就像是一个巨人,浑身的力气得寻个地方发泄,若是大唐衰微,他自然会砸烂大唐。若是大唐与他们全面开战,那么这股力气就会全数冲着大唐使出来。”   皇帝说道:“大唐的疆域太辽阔了。”   臣子们心领神会。   大唐疆域太辽阔了,若是和大食全面开战可有好处?   没有!   没有好处的事儿为何要做?   数十年后,大食在东方的大军出动了,优素福令麾下大军出击,说谁率先带着大军踏上大唐的疆土,谁就是大唐占领区的长官。   但他麾下的大将攻伐了大唐周边地区后,却没有人敢踏入大唐疆域。   再过了数十年后,大唐安西都护府开始攻伐西域各地,高仙芝率军战无不胜,西域诸国震怖。石国王子逃到了大食,向大食求助。   大食寻到了开战的借口,但高仙芝却准备先发制人。   他孤军长途奔袭,和大食人遭遇。   大食人狡黠的收买了大唐的仆从军葛逻禄部,随即在双方厮杀时,葛逻禄部突然反水,大唐溃败。   但哪怕是如此,大唐府兵主力依旧损伤不多,他们的战斗力让大食人为之震撼。由此,大食人收回了看向东方的觊觎目光。   那一战随军的工匠被俘获,他们给大食人带去了许多让大食人为之震撼的东西。   皇帝目光转动。   使者早就被带了下去,在宫外忐忑等待。   谁来领军。   这个问题很麻烦。   李勣?   李勣在家休养,如今身体还不错。   但让一个七旬老汉挂帅,远赴万里之外去进行一次大战,别说是皇帝,就算是王忠良都会觉得不妥。   那么还有谁?   皇帝对薛仁贵已经失去了信任,除非寻不到大将,否则他将得不到重用。   目光聚集在贾平安的身上。   但谁都知道,和吐蕃的大战后贾平安威望越来越高,若是再败大食……   功高不赏历来都是忌惮。   许多名将都是这么把自己作死的。   贾平安应当会不吭声吧。   但除去他之外,谁能去?   裴行俭等人已然崭露头角,但这等国战他们的能力和威望依旧不足以驾驭。   看来看去,竟然还是贾平安。   邵鹏出现。   “皇后令奴婢来请赵国公前去。”   皇后果然还是关爱这个阿弟,在这个时候把他叫去,就是避开选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陛下,臣近年身体不适……军中煎熬,臣的身体怕……臣想专注文事……”   赵国公要转为文官了?   专注文事,也就是从此不再领军厮杀。   这个转向太妙了。   由此破开了这个困境。   贾平安说道:“不过臣觉着在转为文事之前,还是能再来一次。”   宰相们,“……”   这个不要脸的!   ——等我把大食人收拾了,就转为文事,从此不再领军。   众人看着皇帝。   答应还是不答应?   贾平安干咳一声,“臣的身子不好,估摸着再干几年就得乞骸骨了……请陛下恩准,让臣在四旬之前致仕,好歹留这残躯去……”   去干什么?   这是个人人都关心的事儿。   贾平安说道:“去管管学堂之事。”   皇帝的眸中明显的多了一抹赞赏。   他微微点头。   无官一身轻,哥做教育去!   随即他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问清了之后怅然,“四旬就致仕……”   贾平安笑道:“阿姐,这世间有许多值得我们去追求的事物,教育便是我最关注的。百年大计,教育第一。教育弄好了,后世人弄不好会给我弄个庙……”   ……   大军在集结。   “这是最后一次。”   贾平安给自己的女人们说以后的打算。   “我不会学李靖,那样太累。打完大食人我就准备致仕,挂着个赵国公的头衔去各处看看,新建学堂,修改课本,去弄些工坊,打造些宝贝……”   卫无双说道:“如此也好。”   苏荷说道:“那样的话,大郎正好接上。”   贾平安致仕,贾昱进入官场,父子完美交接班。   ……   大军在集结。   贾平安依旧召集了那些将领。   “这是我带着你等最后一次征战,以后……大唐就要看你等的了。”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传承者,历史上这个时候大唐还得用李勣这位七旬老汉去征伐高丽,此后就陷入了无将可用的窘境。   但现在不同。   裴行俭等人在多次征战中渐渐成熟。   高阳想把李朔塞进西征大军中,贾平安拒绝了。   “我的孩子不能领军。”   高阳瞪眼,“为何?”   贾平安苦笑,“我在军中威望太高,孩子们进了军中……后患无穷。”   并非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除去皇帝需要承袭之外,不能出现父子皆统帅的局面。   “若是李卫公的后代在军中乃是统帅,李敬业是统帅……”高阳明白了。   那么坟头草三尺高了。   但她兀自觉得愤愤不平,“为何能父子皆宰相?”   “但不可能父子皆权臣。”   禄东赞父子都是,于是被清洗。   “曹丕若是不篡汉,曹氏迟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贾平安给这个憨婆娘下了重药。   高阳愕然,“又没准备谋反!”   贾平安和李朔满头黑线。   ……   新城带着孩子在等他。   “此去时日长,等我归来时,大郎都会说话了。”   贾平安抱着孩子,轻轻逗弄着。   新城看着他,“还能再去蜀地一游吗?”   贾平安微笑抬眸,“能!”   他最后去了大慈恩寺。   玄奘放下经文,说道:“贫僧会为了大军祈祷。”   从未有什么方外,有的只是心中的一片净土。   贾平安坐下,收敛心神,“法师,这个世间可能来往穿梭于时光之中?”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从何而来。   为何而来。   玄奘说道:“来,去,都是在。你在何地,时光就在何地。何必在意何处往来。”   “是。”   贾平安颔首,“此去西域,记得法师当年曾西去取经,可有教我?”   玄奘的眸中多了些怀念之意,“那段岁月让贫僧难以忘怀。每一步都值得怀念。当你在路上时,你才会发现……原来发现自己是多么值得喜悦之事。”   他看着贾平安,“哪怕身处荣华富贵之中,也要保持清醒。”   贾平安微笑,“归来后我便准备致仕。”   玄奘看着他,“善。”   贾平安起身,“法师保重。”   玄奘颔首。   贾平安走在大慈恩寺中。   钟声在身后骤然而起……   ……   要完本了,咱们的月票也不能太寒碜不是,求票!   晚安! 第1183章 遭遇战   “阿耶走了。”   兜兜坐在门槛上,身边是阿福。   “嘤嘤嘤!”   阿福看着左边。   粑粑若是归来,就是从那边……   兜兜双手托腮,“阿福,你说阿耶会不会胜?”   “嘤嘤嘤!”阿福一爪子拍去,大门上多了几道抓痕。   ……   安西。   大军一波波的从龟兹城前走过。   先期到达的辎重被运出来,随即补给给随军的车队。   隆冬时节,户外冷的让人打颤。   贾平安的目光扫过龟兹城。   “安西都护府的职责便是维系大军补给通道,另外盯着周边,及时把周边异动告知大军。最后……”   众人应诺。   百姓一群群的出来。   “这一战取胜之后,安西怕是就要成为塞外关中了。”   所有人都知晓,大食便是大唐最后一个大敌。   一个男子喊道:“国公,我等愿意从军!”   顿时众人都喧哗了起来。   “我等愿意从军。”   “这是何意?”   王忠良问道。   裴行俭说道:“这些大多是移民。前次清理出来的隐户许多都移民来了此地。这些人过上了好日子,对陛下感恩戴德,但凡听到需要人力之事,都愿意为国效力。”   “都是不错的丁壮。”贾平安颔首,“我等厮杀,你等劳作,各安其职。”   大军出发。   皇帝本想御驾亲征……但很遗憾,依旧被群臣联手拦截了下来。   若是身体健康也就罢了,这个身体去御驾亲征……若是到了西域病情发作,谁能医治?大军士气跌落如何提振?   皇帝遗憾之余,就派了王忠良随军监督。   这便是监军。   王忠良刚开始还准备干涉一番军中事务,被贾平安一顿呵斥……呵斥也就罢了,他还上了奏疏,只是为了一件事儿……以后监军不可干涉军中事务。   奏疏真的写了,也真的往长安送了。   在贾平安看来,监军的目的就是监督将领是否有异心,是否有问题。至于军中的操作,你一个内侍狗屁不懂还想胡乱伸手,这是想吃屁呢!   历史上多少太监插手军队引发的祸事?   贾平安在奏疏里甚至把十常侍拉出来鞭尸,直言内侍权力欲异于常人,但凡让内侍掌权,必然尾大不掉。时日长了,甚至会噬主!   皇帝的回复也很快,果断斥责了王忠良。   但对所谓的噬主一说却没回应。   皇帝看来对王忠良还是很放心啊!   贾平安给了太子一份书信,书信里分析了内侍和帝王的关系。   作为帝王最亲密的人,内侍对帝王的秉性了如指掌。内侍少了家伙事,不能人道,心理会扭曲。这等人一旦掌权,那些扭曲就会释放出来……   安史之乱后,藩镇林立,武人的信用彻底破产。   帝王想到的制衡方式是组建自己的大军。   这个想法没错。   但谁来领军?   皇帝愕然发现没人。   皇亲国戚不妥当,李隆基逃窜,李亨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谁敢让皇亲国戚领军?   那么将领行不行?   将领都是乱臣贼子!   这是李隆基后期帝王的一个认知。   最后帝王左顾右盼,咦!朕去,那不是还有朕最信任的内侍吗?   来,朕的大军就交给你们了。   神策军成立,太监领军。   最后太监权力膨胀,帝王成了悲剧。   王忠良刚开始对贾平安颇为恼火,但随着行程渐渐靠近西域,那些恼火也被压了下去。   没办法。   气氛越发的肃然了,老王担心贾师傅哪天真的发飙,再来一份奏疏,回头他就可以自己寻根绳子去上吊。   ……   “春季即将过去。”   罗德在马背上轻声说道:“往来的商人已经发现了唐军,说是有五万大军,另有五千骑兵。”   “全是府兵。”   副将补充道:“和吐蕃一战时,唐军也仅仅出动了五万府兵,这对于他们而言便是倾国之战。”   罗德笑了笑,“大唐有数十万府兵,但他们的疆域太辽阔,各处都需要府兵戍守。五万府兵,辅以五千骑兵……”   他突然说道:“比上次和吐蕃大战时还多一些。”   “我在等着……”   罗德在看着前方。   前方有数百吐火罗游骑,却远远的不敢靠近。   “一群老鼠。”   副将不屑的道:“我甚至失去了戏弄他们的心情。”   罗德淡淡的道:“如此,驱逐他们。”   副将笑道:“我会把他们的尸骸堆积起来……学学唐人的京观。”   一队骑兵出动了。   一追一逃,渐渐远去。   那数百吐火罗游骑亡命奔逃。   “他们往日不会追杀我们!”   “这是为何?”   吐火罗人满头雾水。   “快逃啊!”   “他们追上来了。”   箭矢不断将落后的吐火罗人射落马下,那些掉队的游骑更是被乱刀砍死。   不要俘虏!   他们不需要俘虏。   吐火罗人被吓的魂飞魄散。   “去求援!”   带队将领慌不择路,竟然令人去求援。   可但凡能离开,谁会害怕?   “我们死定了。”   数百游骑被干掉大半,剩下的人在绝望之下,有人掉头投降了。   “我知道许多军中事……”   “败类!”将领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却多了羡慕。   他的家人就在城中,若是他敢投诚,回头家眷玩完。   “弃刀勒马不杀!”   大食人开始招降了。   有人勒马,有人急速疾驰……   前方突然出现了数百骑。   “是大食人!”   吐火罗人绝望了。   “不肯弃刀勒马的,全数斩杀。”   大食将领淡淡的道:“我们需要的是听话的俘虏。”   那些大食人闻令兴奋的冲了上去。   呜……   悠长的号角声缓缓传来。   马蹄声紧随其后。   游骑会不时分开去查探各处情况,而用来联络的工具就是号角。   两边人马齐齐楞了一瞬。   因为这个号角不是自己军中的节奏。   “是吐火罗的援兵?”   大食将领冷冷的道:“我正觉着功劳不够,放开,放他们进来,一并绞杀了。”   众人抬头眯眼看着远方。   一队骑兵正在缓缓而来。   是缓缓。   他们发现了这边的厮杀,随即开始加速。   “哪边的?”   大食人攻破波斯后,就被吐火罗和其它势力隔断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所以对草原部族不甚了解。   “好像……”   “是唐军!”   一面大旗蓦地被竖了起来。   “是唐军!”   两百余唐军骑兵就像是从地底下般的突然冒了出来,哪怕对面是五百余大食游骑,依旧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   “耶耶的战功啊!”   “首功在我!”   唐军竟然在欢呼。   “我们人多啊!”   大食人懵了。   我们五百多骑啊!   你们才两百多。   大食将领喊道:“结阵。”   吐火罗人无需去管,但先前投降的吐火罗人却被驱赶了出去。   去哪边?   变节的吐火罗骑兵把肠子都悔青了。   哪怕再忠心一刻钟也能成为英雄啊!   看看那些残存的吐火罗人,他们人人昂首,仿佛前方有十万大食人都敢去冲阵。   “退避!”   唐军阵中飞来一支箭矢!   “他们不许咱们靠近!”   吐火罗将领不忿的道:“这是不信任我等?如此就观战。”   两百余唐军就这么冲杀了过去。   没有箭矢!   这种快速冲阵的时候张弓搭箭,姑且不论你的箭法如何,就算是你神箭了得,可骑弓射程感人,等你发了一箭后,就会愕然发现……我曰,竟然接敌了。   “保持阵型!”   大食将领在奋力高喊。   他举着直剑喊道:“奋死一战!”   双方渐渐看清了彼此的容貌。   以及甲衣和兵器。   随即……   马槊和长矛的交锋,横刀和直剑的拼杀……   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惨嚎……   大食人刚开始气势如虹,他们觉着自己已经做好了击溃唐军的准备,何况此次是二打一。   但甫一交手他们就吃到了苦头。   唐军比他们更为悍勇,不论是刀法还是马槊的使用都更为出色。   双方不断对冲,没有人退出。   这是一场遭遇战。   也是双方的士气之战。   谁逃窜,谁的心理就会处于劣势。   “奋勇一战!”   大食将领的肩膀中了一矛,他依旧挥舞直剑在高呼。   “我的天!”   观战的吐火罗人已经惊呆了。   看着大食人不断落马,将领喃喃的道:“原来不让我们靠拢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觉着我们是累赘……我们果然是累赘。”   “可怕的大唐!”   这一战延续到差不多一刻钟。   直至最后一个大食人落马。   唐军骑兵回身。   所有吐火罗人行礼。   这一刻,大唐就是他们的神!   唐军随即裹挟着这些吐火罗人撤离。   不知过了多久,来寻找这支游骑的大食人寻到了这里。   满地的人马尸骸。   一匹受伤的战马孤独的站在那里。   刀枪丢弃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草叶。   “他们遭遇了什么?”   有人指着前方,“那里!”   一支长矛插在了前方,矛缨随风而动。   “是唐军的长矛!”   将领眯眼看着远方,“他们来了。”   他策马掉头,“我们走。”   罗德是在傍晚时得到了这个消息。   “唐军出现了。”   “这是他们的游骑。”   “是的,毫无疑问,这是他们的游骑。”   卜卓来了。   “多少人?”   罗德摇头,“我们的人到了时,只看到了满地尸骸。”   对于自己的麾下战斗到最后一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卜卓在看地图。   “是的,按照他们的路程来说,唐军此刻应当到了吐火罗。大军之前必然有游骑哨探……谁领军?”   罗德摇头,“还未曾打听到。”   “此事需要商人。”   罗德迅速派人去查问。   第二日上午,消息传来。   “是赵国公贾平安。”   罗德深吸一口气,卜卓蹙眉看了他一眼,“你畏惧了?”   罗德摇头,“我从不畏惧任何对手,我只是兴奋。”   卜卓期待的道:“是啊!这一路我们所向无敌,所以需要一个强劲的对手才能让我兴奋。如今他们来了。”   罗德起身,“马上派人去查探,发现唐军及时回报。”   卜卓说道:“他们同样会派人来查探我们的消息。”   ……   大军此刻正在缓缓行进。   一队游骑快速而来。   “国公,我部遭遇大食游骑五百余,尽数斩杀。”   贾平安看了他们一眼,“损失多少?”   “七十余。”   贾平安点头,“记功,通告全军,并告诉全军将士,大食人悍不畏死,直至最后一人!”   两百余游骑遭遇敌军五百余游骑,尽数斩杀,自身损失七十余。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战果。   王忠良诧异,“大食人这般强大吗?”   “对。”   裴行俭说道:“若是遭遇的是突厥人,最多损失二十左右,若是遭遇了吐蕃人,最多损失三十余。大食……不弱!更为要紧的是他们悍不畏死,宁可全数战死。”   “不容小觑!”   高侃上前,“大总管,游骑要更小心些。”   大唐骑兵都是宝贝,用于和对方兑子划不来。   贾平安点头,“随后让他们去哨探,咱们的人少数跟在后面观察。”   “国公,前方就是活路城。”   这里是大汗都督府,是吐火罗小国之一。   大军的到来让活路城中的军民狂喜不已。   “大食人甚至还来到了城下,斩杀了咱们的人,耀武扬威。”   贾平安摇摇头,自然有随军的文官去应付他们。   此行他带了三万杂牌骑兵,但并未有葛逻禄人。   “为何不征召葛逻禄人?”   王忠良一直不解这个问题。   贾平安坐下,疲惫的活动了一下脖颈,“我说过,大战时异族不可信。”   王忠良还想问,高侃说道:“王中官这是想学兵法?”   王忠良马上噤声。   大军随即住下。   三万杂牌军开始分批出去哨探。   双方在边境一带不断绞杀着,损失算下来……大唐这边竟然还多些。   “不是唐军,是那些部族骑兵。”   罗德有些失望,“我更想知晓唐军的实力。”   “机会会有的。”   卜卓在看地图。   “战场应该在何处?”   罗德低头,“就在吐火罗。”   ……   “怛罗斯这里不错。”   贾平安指指碎叶过去的怛罗斯,眼中有遗憾之色。   他更希望能在怛罗斯完成一次复仇。   葛逻禄人……   大食人的手段并不错,他们收买了葛逻禄人。   “百骑的人来了吗?”   房间里有些闷,一个男子在后面举手,“国公,我在此。”   贾平安颔首,“你等知晓我的规矩……”   男子说道:“咱们的人已经盯住了那些部族。”   随行的三万杂牌军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祸害。   “不,你们辛苦一番,盯住吐火罗诸国。”   贾平安见众将不解,就说道:“战阵从不是简单的战阵。我说过,只知晓厮杀的将领永远都无法成为名帅,不是因为他杀伐不够犀利,也不是因为他的指挥能力……是因为他们不懂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   开课了开课了!   将领们两眼放光。   李长史骂道:“谁特娘的挤耶耶!”   贾平安说道:“我们来看这里。”   贾平安指着地图说道:“吐火罗本是诸多势力联合而成,这些势力抱团取暖,抵御外敌。外敌为何?原先是突厥人,后来还多了个吐蕃人。突厥灭,吐蕃衰亡,他们最畏惧的便是大唐。”   “吐火罗如今看似成了大唐的地方,可这只是羁縻,大唐并未插手吐火罗的内部事务,也不想插手。可吐火罗却颇为警惕大唐,比之大食还紧张……”   “他们担心被大唐吞并,就算是大唐不吞并他们,这么一个强大的大唐站在他们的身侧,他们会忧心忡忡……”   有人问道:“国公,大食也在他们的边上啊!他们难道不担忧?”   贾平安颔首,表示这个问题问得好,“你要知晓,大食只是新近崛起的一股强大势力。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这等势力维系不了多长。但大唐不同,不,应当是华夏不同。从秦汉以来,中原就以雄伟的姿态俯瞰四方,哪怕是暂时陷入绝境之中,可很快又会再度崛起……”   裴行俭说道:“大唐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想扩张都寻不到地方……”   众人不禁大笑,贾平安多看了裴行俭一眼。   这人……内秀。   “统军作战,首要便是弄清楚这些,而不是只看到了敌军多少人马,我军多少人马,地形如何,可会下雨打雷……”   众人又笑了起来。   贾平安说道:“要学会统筹,把目光放高一些,从高处去俯瞰整个战局,要从朝堂的高度去看待战争。先从国与国之间,势力与势力之间去分析,去琢磨揣摩……这是厮杀之前的功课,必须要做。”   裴行俭点头。   这厮学到了。   贾平安说道:“琢磨清楚了,你再去琢磨战局。譬如说此次大战,我们琢磨清楚了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关系,那么得出了一个什么结果?”   裴行俭说道:“要提防吐火罗人。”   贾平安点头。   老子这一战之后就退休了,让你们去打。   优等生裴行俭随即被围攻,他却从容不迫的和众人反驳。   贾平安和高侃低声说话。   “大食人以逸待劳,我军必须修整,这一阵子我军游骑就用他们,用大唐的甲衣兵器。”   高侃点头,“你是想让大食人轻敌?”   “那一日游骑尽数斩杀了对手,我就有些担心,所以让人控制住了那些残余的吐火罗游骑。”   贾平安淡淡的道:“大食人战无不胜,此刻军心士气定然高涨,以为能横扫我军。就算是将领屡屡告诫也无用。如此,我便成全他又如何?”   随着他的命令,杂牌军换上了大唐兵器和甲衣出发了。   “国公有令,担心你等甲衣不好容易受伤,所以挤出来一些甲衣和兵器给你等用。”   杂牌军们欢呼了起来。   裴行俭站在城头,默然良久。   “这也是国公的兵法……把自己人都算计进去。”   ……   月底,求月票! 第1184章 我怎地觉着有些人在看着我们   一队队游骑在吐火罗的境内厮杀着。   悍不畏死的大食人渐渐占据上风。   每当这时候,吐火罗人就会被赶去增援。   吐火罗人不满时,从唐军大总管驻地传来的声音总是让他们胆寒。   “这是吐火罗,不属于大唐的吐火罗!”   大唐大军来到这里,首要是救援吐火罗。若是吐火罗坐视,贾平安不介意带着大军后撤,先等大食灭了吐火罗再决战。   “唐军的游骑时强时弱,应当是有部族骑兵在内的缘故。”   罗德在分析。   “双方旗鼓相当。”   卜卓已经琢磨清楚了,“此战我们骑兵人数占优,那么从何处开始?”   罗德抬眸,“先从吐火罗开始……”   卜卓点头,“大军征战从不只是砍杀,而是要查看周边。吐火罗人畏惧大唐,如此我们给些甜头,许诺我们不干涉吐火罗的统治……实际上我们也没必要去干涉。”   罗德笑道:“打下安西,吐火罗自然会请降。”   “这便是情势逼人。”   卜卓说道:“大战一起,吐火罗人给唐军致命一击……”   “其实我更想和吐蕃联手。”罗德叹道:“那是个强大的对手,可惜了。”   卜卓皱眉,“我不喜欢你的便是这一点,太过忧郁,你更像是个文人,而不是将领。”   罗德淡淡的道:“千篇一律的将领中出一个异类,也好。”   二人默然,最后还是卜卓打破了沉默。   “贾平安的消息我看了不少,辽东之战最为出彩。据闻此人手段高超,特别是把新罗卷进来之举,堪称是辽东之战最为出彩的一刻。”   “是的。”罗德说道:“我们需要警惕,另外就是与吐蕃大战时,禄东赞的手段在他的面前被一一化解……”   “据闻他才三十余岁?”   “是的。”   卜卓说道:“太年轻。”   “但不可轻敌。”罗德警告。   卜卓淡淡的道:“作为主将,我不需你提醒这个。我需要你为我拾遗补缺。”   罗德无所谓的道:“好说。”   卜卓看着地图,不时写写画画。   “我军以逸待劳,唐军远来疲惫,第一战……碰碰吧,袭扰辎重。”   ……   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   “幸好安西这边颇多存粮,移民多了,粮食产出也就多了。此次优先从安西调集粮草,随即朝中的粮草也会在安西囤积,不断输送。”   高侃在介绍情况。   “要留心粮道。”   贾平安说道:“大食人以逸待劳,我军囤积于大汗都督府一带,大食人只能堂堂正正来交战。”   “他们难道不会堂堂正正交战?”   王方翼有些疑问。   “大食人比你们想象中的更为出色,特别是他们的将领。”贾平安知晓大食人手腕灵活,“他们不会只想着两军厮杀,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来袭扰,来削弱自己的对手。”   “谁去盯着粮道?”   贾平安看着诸将。   王忠良觉得这样很有趣,突然听到有人重重拍打了一下案几,他被吓了一跳,仿佛回到了皇帝愤怒丢东西的时候,一下就站了起来。   “耶耶去,谁反对?”   李敬业起身。   傲然而立。   程务挺冷笑,“为何?”   李敬业说道:“试试?”   天不服地不服的程务挺低声道:“贱人!”   他打不过李敬业。   “王方翼去。”   李敬业:“……”   兄长,你这是……喝多了?   贾平安无视了他的怒火,“不要杀的太狠,不要让大食人畏惧。”   王方翼起身,“下官明白。就是击败了事,让敌军轻视。”   贾平安点头。   晚些散了,李敬业没走。   “兄长为何厚此薄彼?”   “你厮杀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若是把大食人杀狠了,他们会倍加警惕。”   贾平安觉得大战就是下棋。   两军统帅就是棋手,通过调兵遣将来手谈。   ……   运送辎重的车队络绎不绝。   贾平安令吐火罗人出动大批民夫修补道路,所以路况还行。   一眼望不到边的车队在缓缓而行。   这些大车全数都改进过,在减震钢板的作用下,哪怕是遇到小坑也能吱呀吱呀的爬上来。   拉车的都是挽马,每一辆大车还有一人跟着。   这一路人吃马嚼的耗费能让人吐血。   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字对比,而是综合国力的比拼。   大唐的综合国力在此刻显露无疑,那些民夫看不到面有菜色,更看不到一脸绝望的模样。   大车上都是粮草,或是前方急需的各种物资。   一切物资都需要户部筹集划拨。   就在大军枕戈待旦时,无数官吏在拼命计算和指挥。他们声嘶力竭,绞尽脑汁,一切只是为了让大军能尽快获取足够的补给。   而路上的民夫也是重要的一环。   他们尽心尽力的照看着挽马,照看着大车,在遇到困难路段时,他们会倾尽全力帮助大车度过难关。   这便是一场大战。   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那么不论胜败,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永远都差不了!   山脉就在远方若隐若现,当太阳出来时,山脉仿佛在闪烁着金光。   “那里有金矿!”   民夫王小药指着远方的山脉笑道。   他的手指头定定的指着前方,嘴巴张开,眼神中全是震惊……   一群骑兵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起伏着。   长矛高举,那陌生的甲衣让人心悸。   “敌袭!”   尖利的叫声中,车队停住了。   那些挽马不安的嘶鸣着,民夫们拿出兵器,等待命令。   随行的军士百余人集结冲了过来。   “是大食人!”   这里不是险峻的蜀地,前方的大军无法封锁所有通道。   “戒备!”   带队的都尉迅速做出了判断。   没法后退。   大队辎重一旦决定撤退,只能撤离人手。   “民夫集结!”   都尉刚发出指令,侧面突然出来数百骑。   “是我们的人!”   车队欢呼了起来。   王方翼带着数百骑蹲守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敌军袭扰人马显然也有心理准备,双方一阵砍杀后,敌军丢下百余具尸骸从容撤离。   “竟然没杀光吗?”   王小药有些失望。   有军士喝道:“不得诽谤。”   王小药嘟囔道:“可上次我见过厮杀,咱们一百骑就能把数百吐蕃骑兵追的亡命而逃,难道大食人这般厉害?”   ……   “失败了。”   罗德接到消息并未愤怒,反而是轻松一笑,“我们损失了百余骑……”   卜卓讶然,“对方多少人?”   “比我们少了百余。”   罗德笑道:“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他们不过十万,如此……”   他看向了卜卓。   卜卓深吸一口气,“如此,大胜可期!”   “必然如此!”罗德的眼中多了精光,“该开始了。”   ……   “敌军偷袭辎重,被下官击退。”   贾平安最欣赏的王方翼的是执行命令不折不扣。   稳健的让你找不到一点漏洞,这样的将领最让人放心。   若是格局能再大一些,那么这便是能执掌一方攻伐的大将。   而李敬业……   “兄长你看我作甚?”   李敬业正在啃羊腿。   “你继续啃。”贾平安有些无力。   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有人擅长统筹,有人擅长冲阵,不需要让每个人都成为帅才。   未来的英国公是个猛将,平日里还是个文官,这样的格局再好不过了。   “国公,敌军斥候增多了。”   裴行俭进来。   “山雨欲来。”   贾平安知晓这是最后的宁静。   “应战吧?”   众将看着他。   “歇息!”   贾平安的安排让人一怔。   “弄个火锅来。”   前方的游骑在绞杀,贾平安在驻地吃火锅。   “我们需要修整。”   贾平安弄了一片羊肉,吃的爽极了,“两军厮杀最忌惮的便是跟着敌军走,要有定力。”   他连续吃了三天火锅,外面的游骑大战也进行了三日。   ……   “为何不应战?”   罗德在琢磨。   “游骑战我们损失也不小。”卜卓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军压上吧?”   罗德抬头看着他,良久问道:“吐火罗人可联络了?”   卜卓点头,“吐火罗人宁可迎接我们进来,也不肯让大唐进驻。”   “击败贾平安,打破长安!”   罗德的眼中多了异彩。   卜卓说道:“我希望去看看长安,随后你或是我将会成为那片土地的主宰,那一切将会任由我们取用。”   二人走出了营帐。   外面,营地星罗棋布。   罗德抬头,看着蓝天,赞叹道:“我从未觉得蓝天如此之美。”   那些将士缓缓回头看着他们。   战鼓在敲动,苍穹下,无数将士正在等着走向自己的宿命。   是战死,还是去赢得荣耀!   卜卓举起手。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上空。   “我们一路打到了东方,我们从无敌手!”   一双双眸子里多了兴奋之色。   “我们的征服之路永无尽头,我们将为大食赢得荣光,我们将为自己和亲人赢得荣光……”   卜卓最后说道:“让我们去征服看到的一切,包括大唐!”   欢呼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题。   “出发!”   呜呜呜……   号角声延绵。   大军出发了。   “我希望不再回来。”   罗德回头看了一眼营地。   卜卓微笑道:“我们必然不会再回来。”   ……   贾平安正在看家书。   ——阿耶,阿娘说你要致仕了,就是不做事了。那你带着我们出门玩好不好?   闺女就渴望能出去到处看看。   当然好。   他也喜欢带着家人出游。   ——小贾,大郎会说话了。他第一次开口说的是阿娘。我教会了他说阿耶。   贾平安想了想新城。   那个孤寂如深谷幽兰的女子,终究变得鲜活了起来。   高阳的字……怎么说呢?她的字是跟着先帝学的,所谓的飞白体。贾平安手中也有几幅先帝的真迹,两相对比,高阳的字总是带着一丝急躁,仿佛毛笔带着火。   ——小贾,你走后大郎就带着人去打马毬,如今长安城中的权贵都想向他请教操练之法……   李朔有才,而且有为将的天赋。   但显然宗室不需要再出一个名将。   所以贾平安给他准备了马毬队,让他在球场上一展身手。   许多时候你无需勉强自己,跟着命运就是了。   太子也来了信,信中提及了内侍和帝王的关系,觉得最紧要的是控制内侍的权利。   是的,这也是贾平安的认知。   内侍要用,但必须要界定内侍的权力范围,不可越界。   “国公。”   裴行俭进来。   “敌军大军动了。”   贾平安缓缓道:“来了吗?”   他从容的收拾着书信。   这便是大唐自李靖和李勣之后的统帅,大战之前依旧能从容不迫的看家书。   裴行俭眼中多了钦佩之色。   贾平安走出了房间。   “召集众将。”   将领们集结。   贾平安在看着地图,没抬头说道:“百骑。”   “吐火罗有异动。”   “说清楚。”   贾平安微微蹙眉看着地图。   “吐火罗人在盯着大军动向,数万大军在侧面集结。”   “名义。”贾平安淡淡问道。   “说是愿为大军前驱。”   贾平安抬眸,淡淡的道:“他们知晓我不会答应。”   裴行俭说道:“这是意欲何为?可要问问?”   贾平安摇头,“问了如何?大战在即,吐火罗需要保护自己,集结大军也只是自保,无懈可击的借口。”   但他却丝毫不见愤怒之色,“大食人想弄什么?收买对于他们而言是惯用的手段,大战时突然一击……禄东赞已经用过了,但大食人才是宗师,我很期待和对手的较量。”   气氛松缓了。   贾平安问道:“将士们士气如何?”   高侃说道:“士气高昂。”   “粮草。”   贾平安的声音平静,但气氛却渐渐肃杀起来。   “粮草能支撑半月。”   贾平安颔首,“后续辎重停下。”   高侃讶然,“国公之意……”   裴行俭说道:“我军人少,停掉辎重输送,如此我军无需派人去护卫粮道。”   王忠良也觉得这样妥当,但却担心粮草不够。   贾平安淡淡的道:“半月粮草多了。”   众人:“……”   王忠良还不解何意,就见诸将精神振奋。   “一战击溃大食!”   贾平安起身,抬眸看着诸将,“可有信心?”   “有!”   王忠良莫名觉得热血沸腾。   “有!”   他的声音孤零零回荡在房间里。   但没有人嘲笑他。   贾平安说道:“出发。”   他率先走出了房间。   百余军士正在外面警惕的盯着街道。   战时要加强对主帅的保护,否则一旦主帅遇刺,大军士气顷刻间就会崩塌。   贾平安回首看了一眼右侧。   王忠良问道:“国公,那边有敌人?”   “对。”   贾平安神色淡然。   “敌人在哪?”   王忠良看看右侧,没有任何发现。   “怛罗斯。”   贾平安上马。   ……   葛逻禄。   葛逻禄有三姓,一曰谋落,或谋剌;一曰炽俟,或婆匐;一曰踏实力,故称为三姓葛逻禄。   而葛逻禄也并未辜负三姓这个称号,在东西突厥之间辗转腾挪,一会儿向这个投诚,一会儿向那个低头;今日称呼大唐为宗主,明日恶狠狠的痛斥大唐是祸害……   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势力。   初夏的草原上生机遍地。   葛逻禄人正在看戏。   “贾平安带着十万大军出击大食,大食据说数十万大军。谁会赢?”   “最好大唐败。”   “没错,大唐若是败了我们才有机会。”   “大唐若是败了,我们就能顺势而起,攻伐周边,弄不好也能成为突厥第二。”   十余部族头领都笑了起来。   “是啊!”   一个头领突然侧耳,“我怎么听到了马蹄声?”   众人侧耳倾听。   “是马蹄声。”   “是谁来了?”   帐篷猛地被人揭开。   “大唐来了使者,随行有数千大军。”   头领们都笑了起来。   “贾平安没把握,这是来征召咱们。”   “哈哈哈哈!”   就在两里开外的地方,刘仁愿很惆怅的道:“老夫本想去与大食大战一场,可赵国公却说葛逻禄部有异动,要剿灭……葛逻禄部哪来的异动!你说说,若是陛下得知葛逻禄未曾异动会如何?可会呵斥赵国公?”   副将一本正经的道:“赵国公若是击败了大食,就算是葛逻禄纯良也无济于事。”   刘仁愿点头,“是啊!正好抵消功劳。小贾好算计。不过他为何对三姓葛逻禄这般上心?非得要剿灭了才行。”   另一个将领问道:“陛下也能同意?”   刘仁愿说道:“他都说了归来后不再领军,就这么个愿望陛下为何不答应?再说了,三姓葛逻禄往日也是墙头草……来了。”   十余首领带着数百骑准备出迎。   刘仁愿眸色微冷,“首领一个不留……”   副将问道:“总管,上次赵国公来信说了那个什么?”   “怛罗斯。”刘仁愿有些苦恼,“小贾怎地提到了怛罗斯。”   怛罗斯……   “不对!”   一个首领突然打个寒颤,“若是招募我们,唐军无需派出大军,只需一个使者即可。”   “这是要……”   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去试探!”   一个将领带着十余骑前去。   “他们动了疑心。”   副将低声道:“总管,突袭?”   呛啷!   刀光闪过。   “三姓葛逻禄谋反,杀!”   数千唐军涌了进去。   顿时营地里就成了战场……   “跑啊!”   葛逻禄人开始逃窜,可四面都出现了唐军的伏兵。   副将勒马,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碧蓝。   副将嘟囔道:“我怎地觉着有些人在看着我们。”   ……   怛罗斯城,一队商人急匆匆的进关。   “说是吐火罗那边大战呢!”   “怛罗斯应当不会殃及吧?”商人有些担忧。   守城的军士摇头,“这里是大唐,大食人但凡敢来到这里,我等将会用横刀告诉他们……哪来哪去!”   商人进了城,回首看去。   一个个唐军将士在城头上站的笔直。   每一个将士的眉间全是自信,仿佛前方就算是来了百万大军,他们依旧能斩杀敌军,高举那面血红色的大旗!   “巍巍大唐!赫赫大唐!”   ……   晚安! 第1185章 大唐男儿,当纵横无敌   大军开拔。   活路城作为此战的大本营,贾平安留下数千人戍守。   “辎重全数停止输送!”   一队骑兵顺着补给通道疾驰,直至看到了一支辎重队。   “就近躲避,等待大军消息。”   骑兵们打马往前冲。   护卫辎重的将领喊道:“可能进城?”   “不能!”   将领眸色阴郁的看着城池方向。   “吐火罗人靠不住!”   整个吐火罗境内的补给通道上,此刻一辆大车都没有。空荡荡的大道上唯有那深深的车辙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多热闹。   一队吐火罗骑兵在大道上疾驰。   “唐军的补给车队呢?”   “没看到。”   消息不断汇聚回去。   屋内,吐火罗国主阴郁的问道:“补给没了?”   一个将领说道:“唐军的辎重全数停了。”   国主缓缓看向众人,“贾平安发现了什么?”   一个将领摇头,“我们什么都没做,他无法察觉。”   国主突然怒吼道:“那为何唐军辎重停了?”   将领说道:“大食人曾偷袭过他们的粮道,若是两军大战时大食人故技重施,唐军的士气将会受到打击。所以我以为,这是贾平安谨慎之举。”   “那就好。”   国主的脸上多了红晕,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这是我们的机会,只需一战击败唐军,大食人将会冲进安西,他们去冲杀,我们顺势扩张……我们无需与大食为敌,我们只要一片疆土,到时候你们人人都将成为首领,无数的土地牛羊,无数的奴隶……去吧,为了吐火罗的未来。”   众将轰然应诺。   “为了吐火罗。”   众将出去了。   国主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求神灵护佑……”   ……   两支大军在相对开进。   哪怕只是行军,可那脚步声依旧能震撼大地!   噗噗噗!   从天空俯瞰下去,大食人的阵型浩大无边,黑压压的分为无数片。   数万骑兵在最前方,他们昂首挺胸,握紧了剑柄。   视线往前,十万大军正浩荡而来。   数千骑兵在两翼,步卒列阵,恍如一堵堵围墙在整体移动。   战马在轻轻嘶鸣。天空中,鹰隼在翱翔,它们仿佛嗅到了血腥味,不断在大军的上空盘旋。   当能目视到远方的黑线时,双方并未减速。   卜卓看着前方,“继续前进!”   贾平安淡淡的道:“弩阵。”   啪!   只是一个拿出弩弓的动作,可声音却格外的响亮。   “前进!”   贾平安颔首。   大军不断逼近。   “卜卓,唐军的弩弓!”   双方距离拉近到了三里左右,有人禀告了唐军的动静。   卜卓的脸颊在微颤。   这是气势之争。   两支大军在相对开进。   谁先止步?   谁就怯了!   贾平安目光平静。   身边的王忠良在低声说着百骑搜罗的消息。   “但凡有陆地的地方就有大食的大军,他们战无不胜,他们的大军自信满满,面对任何对手都不会止步……”   噗!   巨大的声音传来。   王忠良抬眸。   对面的大食军队已经停住了。   他再看看贾平安,看到了一抹冷意和不屑。   “止步!”   大军止步。   所有人都在看着前方。   无数目光在前方相遇。   自信,骄矜……   “我们战无不胜!”   “是的,这个世间并无能阻拦我们脚步的军队,哪怕是大唐也不成。”   大食将士自信满满。   从东征以来,他们从未遇到过对手。   对面的大唐军队也是如此。   这是东西方两支无敌雄师的第一次碰撞。   罗德淡淡的道:“此战将会决出这片大陆的主人是谁。”   卜卓的嘴角微微翘起,“我们!”   对面。   “敌军阵容整齐。”   高侃回头,“这是比吐蕃人更为强劲的对手。”   王忠良有些心虚。   会不会打不过?   他一直在宫中伺候皇帝,此次皇帝令他来,就是让他来看看这一切,回去禀告。   不能亲征的皇帝需要一双眼睛。   他的呼吸有些紧张。   他忍不住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微微颔首,“大食人乃是当世强手,但我们更强!”   瞬间王忠良就觉得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奔涌。   “他们很骄横。”   高侃指指前方。   两骑冲出了大食阵营。   贾平安说道:“这是战前的试探,敬业,去告诉他们,要么退,要么就在此处流尽鲜血!”   李敬业策马带着通译冲了出去。   “唐军是什么态度?”   罗德很好奇,“如果他们软弱,那么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卜卓冷笑,“五万大军就是倾国之战,这样的大唐只需败一次就将衰弱。这样的大唐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双方的使者在战场中间相遇。   大食使者说道:“大唐为何远来?”   这是试探。   使者必然具有审时度势的能力,所以大食使者开始并未凶神恶煞,而是显得有些软弱的问道。   大唐使者必然会顺势软化立场,随即他再起高调……   这是话术。   一般人压根就无法提防。   李敬业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此处是大唐的疆域,大食只有两个选择……”   使者觉得不大妙。   李敬业一字一吐的道:“要么退回去,要么……就用你们的鲜血来染红这块土地!”   恍如一股飓风扑打了过来,使者面色一变,刚想说话。   “走!”   李敬业策马掉头的瞬间瞥了使者一眼。   这一眼中全是杀机。   使者疾驰而归。   “两个选择吗?”   卜卓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他们要么退出吐火罗,要么就全数留在此地。”   “唐军是步卒为主,用骑兵吧。”罗德说道:“这一战结束的越快越好。”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卜卓说道:“这一带势力纷杂,若是我们不能速战速决,就会多出许多不测。当然,这些困难唐军面临的比我们还多。”   他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他们会用步卒来抵御我们的骑兵,那么……为什么不用步卒去冲垮他们呢?”   罗德讶然,“可我们的骑兵更为出色,而且骑兵可以快速接近唐军,避免遭受多次弩箭打击。”   “二十万大军,我们会畏惧了谁?”   卜卓的眸子里多了自信,“用步卒去告诉他们,不论是什么,大唐都不是大食的对手。”   罗德默然。   唯有用步卒去击败对方步卒,才能说明大食的强大。而且当大食步卒击败唐军步卒后,大食人将会拥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在这种优越感的引领下,他们将会战无不胜。   而大唐将会士气跌落。   这便是此消彼长。   “出击!”   呜呜呜……   号角长鸣。   一队队步卒出发了。   “必胜!”   有人振臂高呼。   “必胜!”   他们开始缓缓前行。   这是节奏。   唐军阵中,弩阵已然成型。   “国公,他们这是……”王忠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有数万骑兵,为何不用?”   贾平安说道:“只因他们想用步卒来击破我军的步卒。”   这是脑抽抽了吗?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厮杀,这是大唐与大食两个庞大国家之间的争斗。两国相争争的是什么?是人!要比拼哪一国农户耕种更出色,要比哪一国将士厮杀更犀利……就如同一个士卒和一个士卒的拼杀,输的一番士气大跌,胜的一方举国欢庆……”   “大唐必胜!”王忠良肃然道。   贾平安点头,“当然!”   “敌军来了。”   前方有人喊道。   敌军开始加速了。   弩阵正在准备。   大旗高举。   弩弓缓缓举起。   “五百步……”   将领高喊,“伏远弩!”   弩阵的一端,弩手们在准备。   “四百步!”   敌军在奔跑。   “快,越快越好!”   将领在催促着麾下加速。   “快!跑的越快,就越少挨箭矢!”   步卒们开始狂奔。   “他们的火器何在?”   罗德问道。   “没用。”卜卓摇头,“不知贾平安的想法。”   大唐火器究竟有多厉害,对于大食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   “说是轰鸣声如雷鸣,前方死伤惨重。”   罗德说道:“难道是没法用了?”   “唐军要动手了。”   唐军阵中有人高喊,“三百步!”   将领高喊,“伏远弩……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声音中,弩箭飞了过去。   正在急速奔跑的大食步卒纷纷仰头。   他们张开嘴……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声音中,阵列中出现了一个空白。   将领骂道:“快!”   可怕的唐军!   步卒在狂奔。   “两百步!”   弩阵中,大部分弩手举起弩弓。   “一百六十步……”   大旗猛地前指。   “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扣动弩机的声音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   嘭嘭嘭嘭!   密集的声音传来,接着乌云升空。   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   直扑而去。   “是唐军的弩阵!”   罗德面色严峻,“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只是弩弓厉害,我们的勇士将会用悍不畏死的一面去压制住他们。”   “放箭!”   一波箭矢把冲在最前面的步卒射翻一片。   “为何不用火炮?”   王忠良问道。   “不能给敌军战马有适应火炮的机会。”   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给皇帝上课。   王忠良哦了一声。   “长枪……”   前方,长枪阵列在准备。   大食人已经接近了。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上全是骄狂。   他们无数次击败了对手,从西到东,他们所向无敌。   直至在东方他们遭遇了大唐。   将领们谨慎的停下了脚步,他们在评估和这个庞大帝国之间开战的可能性。   今日就是结论!   谁胜?   “杀!”   前方的长枪手们突然动了。   密集的长枪捅刺!   前方的大食步卒纷纷倒下,但后续的大食人却悍勇的冲了出来。   长矛捅刺,刀剑劈砍。   “杀!”   长枪手们丝毫没有动容。   前方瞬间就成了血河。   “惨烈!”   王忠良看的眼皮子狂跳。   一个个人就这么倒下去,一张张脸上全是狂热或是兴奋。   看不到畏惧。   双方进入了胶着。   前方,大唐的长枪阵稳固如山。   无论敌军步卒如何冲击,依旧无法撼动一分一毫。   王方翼在前方杀的兴起,喊道:“敌军孱弱,请示国公!”   贾平安得了消息,淡淡的道:“大食人想用步卒来击破我军的步卒,他们这是以为大食人比大唐人更为悍勇吗?如此,今日当告知他们,大唐……无敌!”   他举起手,“出击!”   “国公有令,出击!”   大旗摇动。   “出击!”   长枪手们齐齐上前。   密集的捅刺之下,敌军依旧不退。   尸骸密集。   鲜血成河从脚边流淌而过。   “杀!”   长枪手们奋力捅刺,一步步的把敌军逼退。   “大食人果然悍勇。”高侃说道:“就算是换了吐蕃人,此刻也该崩溃了。”   “但大唐将士更悍勇。”   贾平安抬头,对面大食阵中最出色的骑兵依旧没动。   “唐军反扑了。”   罗德面色严峻,“卜卓,他们需要接应。”   “你高看了贾平安,看低了我们的勇士。”   卜卓沉声道:“贾平安知晓我们用步卒冲阵之意,就是想告诉他们,大食人更为悍勇。所以他必须要反扑,否则大食人更为悍勇这个威名将会成为唐军的梦魇。现在考验的是毅力!我们不缺毅力!”   每一刻都有人在惨嚎、倒下。   每一刻都有人在疯狂高呼。   “杀!”   长枪手们双眸漠然。   他们早已习惯了和优势敌军厮杀,而且大多是骑兵。   从突厥到高丽,从吐蕃到大食,他们从未畏惧任何对手。   “贾平安竟然还不肯动用大刀吗?”   陌刀在对吐蕃一战中威名赫赫,连大食人都知晓了。   卜卓皱眉。   “他这是想用最简单的手段来击败我们,他这是想告诉我们……”   贾平安在阵中缓缓说道:“大唐男儿,当纵横无敌!”   有人到了前方。   “国公有令……大唐男儿,当纵横无敌!”   “万胜!”   唐军将士在欢呼。   伴随着欢呼声的是更为迅猛的冲击。   一个个大食人倒在了长枪之下,他们开始惶然。   一个大食人突然转身。   “啊!”   他惨嚎着往后奔跑。   一把直刀飞舞,人头在空中旋转。   “杀!”   将领面色铁青,回头看了一眼。   “我们的步卒有些骚动。”   罗德警告道:“一旦崩溃,看看唐军两翼,那些骑兵将会席卷而来,我们会被自己的溃兵阻拦,随后一败涂地。”   卜卓说道:“骑兵上前接应。”   骑兵随即展开,护住步卒的两翼。   “敌将怯了。”   贾平安笑道:“这是准备在败退时用骑兵拦截我军步卒的追杀。”   前方,一个大食人被几支长枪挑了起来,接着重重的砸下去。   后面的大食人眼神疯狂,转身就砍。   “放我回去!”   长时间的惨烈厮杀摧毁了他的神智。   乱了。   “敌军混乱,出击吧。”   有人建议。   贾平安摇头,“他们的骑兵就在两翼,若是全军出击就会成为混战。”   王忠良:“……”   他愕然,“混战也能击败他们。”   贾平安说道:“可我想的是用一次无可挑剔的大胜来让大食人明白,东方不是他们能觊觎之地。”   “敌军溃逃!”   大食人开始溃逃。   贾平安轻蔑的道:“这便是大**锐?”   “败了!”   罗德喊道:“骑兵接应。”   卜卓神色平静的道:“初战败了。”   他看看骑兵们,“但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晚些让骑兵全数出击,护着步卒回来。”   数万骑兵倾巢出动。   “国公,敌军出击。”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   “步卒追杀二十步。”   这一波追杀堪称是酣畅淋漓,大食人留下了一地尸骸,在骑兵的保护下狼狈逃了回去。   贾平安平静的道:“敌将本想一战寻求到优越感,如今优越感却荡然无存,他们的步卒废了。”   高侃畅快的笑道:“我军只是出动了长枪步卒就击溃了他们,这便是大食的精锐?”   王忠良发现那些将士越发的自信了,而且也越发的放松了。   这就是一场平等交锋后的好处吗?   原来厮杀不只是以胜利为目的,还得要考虑两边的士气,甚至是两国的士气。   “罗德。”卜卓破天荒主动商量,“我们两个选择,要么回去修整,等待士气恢复,要么就出动骑兵决战,你认为那个选择更好?”   “先问问。”   罗德把统领步卒的将领叫了来,“唐军步卒如何?”   将领面色潮红,羞愧难当,“他们的步卒悍勇,而且武力强横……”   他抬头看着罗德,“我们的步卒……不是对手。”   “卜卓,这便是他们敢于用五万府兵去打倾国之战的缘由。”   罗德的眼中多了决然,“步卒会觉着自己不是对手,修整的时日越长,他们就会越沮丧。除非我们马上取得一场胜利,否则这场大战我们将再无胜机。”   卜卓点头,“这也是我所想的。这一次试探……让我们再无退路。”   他抬眸看着对面,“准备唤醒吐火罗人。”   罗德微笑,“贾平安将会痛彻心扉。”   卜卓摇头,“不,他将会错愕,随后茫然。”   半个时辰后。   “进攻。”   数万骑兵发动了进攻。   “这是毕其功于一役?”   贾平安微笑道:“火炮。”   一门门火炮被拉了出来。   “敬业!” 第1186章 大唐赵国公,贾平安   近午的阳光炽热挥洒下来。   数万骑兵正在加速。   无数马蹄敲打着大地,汇聚在一起恍如雷神在发怒。   身在这个阵列中时,你的耳边充斥着轰鸣声,你的眼中全是高速移动的同袍……   这一刻,无数人热血奔涌。   “装弹!”   前方,数十个大筒子边上,一群军士在忙碌。   “点火!”   在弩弓的射程之外,火炮开始发威。   “轰轰轰轰轰!”   罗德听到了轰鸣声,下意识的道:“是唐军的火器。”   “会如何?”   卜卓深吸一口气。   前方突然大乱,只看到一个个大食人落马,接二连三……   一条条由血肉组成的胡同出现了。   “这便是火器吗?”   罗德喘息了一下,“卜卓,我们必须要胜!”   卜卓面色铁青,“我知道。”   大食人看到了这等犀利的火器,加之步卒在对方的步卒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若是此战不能取胜……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远遁,回到波斯等待命令。   但从此东方的攻势将会结束,谁甘心?   “坚持住!”罗德紧握双手,恨不能自己上去冲杀。   “轰轰轰轰轰!”   第二轮火炮响起的同时,天空中出现了乌云。   “唐军的弩箭。”   从未有人见到过这等规模的打击。   远距离的火炮,近些火炮加弩箭……   一片片空白出现在攻击通道上。   但旋即被填补。   ……   三万骑兵正在侧翼等待消息。   “什么时候动手?”   吐火罗将领很激动。   “大唐不败之名威震四方,今日就是终结这个威名的时刻,我们将会成为无数人口中的传说!”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   “动手的时机到了。”   将领很谨慎,“去看看。”   一队骑兵去了。   “国主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国主就在城中。   “三万骑兵出其不意的一击,贾平安可能阻拦?”   国主在吃东西,“吐蕃人上次的谋划不错,不过贾平安却早有准备。此次他就算察觉了我们有伏兵,可他能如何?十万大军全数都在那里,我们的人清点的一清二楚。”   他打个嗝,“安西都护府自顾不暇,唯恐大食进攻之际那些部族顺势作乱,他们无法增援贾平安。”   “我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吐火罗,比之当年的突厥也不弱。”   他缓缓起身,张开手,“这是我的吐火罗!”   ……   “霰弹!”   弩箭升空,火炮依旧在疯狂装填。   长枪手们瞪大眼睛,等着敌骑的冲击。   “快了!”   一双双眼眸中全是疯狂。   那些大食人竟然蒙住了战马的双眼。   有的战马疯狂蹦跳,但更多的战马疯狂的冲击上去。   “他们引以为傲的长枪阵列必将会在我军勇士悍不畏死的打击之下崩溃。”   卜卓盯住了前方。   罗德说道:“希望如此……”   “必然如此!”   “摧毁他们的火器!”   大食人在高呼。   准备完毕的炮手们在等待命令。   将领盯住了敌军。   “点火!”   嗤嗤嗤……   数十缕硝烟缓缓升起。   “轰轰轰轰轰!”   轰鸣声中,大食人看到一片黑麻麻的东西冲着自己飞来。   这是什么?   无数人的脑海中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到了密集的声音。   噗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方的敌骑就像是遭遇了一堵墙,无数人猛地身体后仰,身体里迸射出血箭。   无数血箭飙射出来,视线竟然被模糊了。   王忠良用力的喘息着,他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咽喉。   大食人疯狂的势头被这一波霰弹给打散了。   那些人马尸骸挡住了后续骑兵的高速冲击。   无数人马被绊倒。   一波箭矢飞了过来,接着军令下达。   “陌刀手!”   李敬业带着陌刀手出现了。   “他们的火器很凶猛。”   卜卓第一次叹息,“贾平安早些时候不动用,这便是对自己的步卒有必胜的信念。”   “但我们已经冲上去了。”   罗德反而兴奋了起来,“冲垮他们!”   “他们的大刀上来了。”   有人惊呼。   趁着火炮摧毁了前方敌军的机会,陌刀手从容上前。   “冲上去!”   大食人在咆哮。   骑兵们越过了尸骸,冲着陌刀手们露出了狞笑。   但对面的陌刀手们却冷静如故。   那一双双眼眸透过面甲的孔洞看了过去。   “举刀……”   两千多柄陌刀高举。   这是当世规模最大的一次陌刀战!   “斩!”   刀光闪烁。   “杀!”   大食人手中各种兵器在挥舞。   他们渴望击败当面之敌,顺势掩杀,彻底击破唐军。   随后他们将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攻破整个安西。   刀光闪过。   一切梦想都在残肢断臂飞舞中被击破。   这是从未有过的屠杀!   从未遭遇过陌刀的大食人惶然不安。   战马在长嘶,侥幸未死的人在惨嚎。   “这不是人间!”   一个将领面无人色。   “杀啊!”   但更多的将领在催促麾下发动进攻。   “这便是陌刀手?”   王忠良看的热血奔涌。   敌阵中的罗德却是面色凝重,“这便是唐军的陌刀手,看……像是什么?”   卜卓说道:“墙!”   ……   “国公,陌刀手请战。”   贾平安已经看到了,李敬业斩杀一人后高举陌刀。   这是要求突击。   贾平安莞尔,“再等等。”   “等什么?”   王忠良左右看看。   ……   “吐火罗人为何未到?”   卜卓面色严峻,这一刻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罗德举目看去,“不知。难道反悔?我以为不至于。吐火罗非常清楚此战我军战败的后果,大唐的巨掌将会降临西域……他们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   ……   唐军身后。   三万骑兵正在缓缓而行。   每一个人都死死地盯住了前方,仿佛下一刻地平线那边会蹦出一群唐军来。   十余将领目光闪烁,鼻息咻咻。   “他们依旧没发现。”   “还有多远?”   “不到五里地!”   前方突然喊道:“看到了。”   众人听到了巨大的声音。   接着就看到了两片黑云在前方不断碰撞。   “就在那里!”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灿烂,一切都无所遁形。   “吐火罗人来了。”   就在吐火罗人看到了大战的同时,大战双方都看到了他们。   卜卓眼中全是计谋得逞的惬意,他深吸一口气,“全军出击。”   “出击!”   步卒们带着雪耻的信念欢呼着出发。   “大事定矣。”   罗德策马转了一圈,对卜卓笑道:“此战大胜,我们将东西并进,但我想东方会更为繁华,更值得出动主力。”   “是的。”卜卓面色潮红,什么名将的矜持都没了,只剩下即将大胜的欢喜,“使者们无数次说过大唐的繁华,我只想去看看,用马蹄去丈量那片土地。”   呛啷!   卜卓拔出长刀:“勇士们,赢取荣誉的时刻来临了,为了大食!”   “为了大食!”   剩下的数千骑兵蜂拥而出。   “为了大食!”   无数兵器在舞动。   前方,大食骑兵发狂般的在冲击唐军的陌刀阵。   一片刀光下,无数人马倒下,可大食人前赴后继不肯退缩。   “吐火罗人反叛!”   大唐阵中人人为之侧目。   “数万骑兵。”   他们会慌乱!   大食人狂喜加大冲击的力度。   李敬业高举陌刀,喊道:“陌刀手!”   “有进无退!”   刀光闪过。   那些狂喜的大食人化为尸骸!   “兄弟们!”   李敬业目光炯炯,浑身浴血,“跟着耶耶!”   噗!   他踏出一步。   就在这军心微乱的时候。   李敬业带着陌刀手们踏出一步。   刀光中,那些狂喜变成了错愕,以至于恐惧。   面对后面夹击而来的数万吐火罗骑兵,这些陌刀手无动于衷,竟然选择了向前一步。   无数陌刀再度举起。   那狂野的嘶吼回荡在战场上。   “陌刀手!”   就如同数十年后的怛罗斯,当葛逻禄人突然反水时那样,军心震动,但陌刀手却成了全军最闪耀的存在。   他们在逆势中奋勇砍杀,让那些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大食人为之胆寒。   他们面临两面夹击依旧不慌不忙。   他们斩杀追兵,陌刀之前,无人敢再进一步。   他们转身冲向了后方,那些拦截大军撤离的防线在陌刀之下纷纷崩溃。   在整个撤离过程中,陌刀手堪称是中流砥柱。   那一战陌刀手彻底打乱了大食人的如意算盘,令他们胆寒!   若是没有葛逻禄人的反水,他们可挡得住那些恍如杀神的陌刀手?   ???   此刻正是历史的重演。   大食人熟练的利用了地缘政治的优势,撬动了吐火罗人。   随即夹击。   此战必胜。   “陌刀手!”   那嘶吼声依旧在回荡。   “有进无退!”   血光冲天而起!   “可怕!”   “可怖!”   大食人为之变色。   但他们齐齐看向了吐火罗人。   唐军阵中。   贾平安眯眼看着天空。   “来了?”   王忠良面色铁青,骂道:“贱狗奴,且等咱回到长安,定然要请陛下派出大军,灭了吐火罗!”   高侃神色平静。   裴行俭神色平静。   他们都在看着贾平安。   “我始终忘不掉那一幕。”   怛罗斯!   贾平安回首看了一眼,“该来了。”   “大旗!”   王忠良惊呼。   一面大旗骤然从另一侧出现。   大旗随风招展,一个唐军骑兵策马冲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内!   “陶字旗!”   有人惊呼,“陶都护!”   安西都护府都护陶大有就在大旗下策马疾驰。   风吹散了陶大有的胡须,他看向大阵。   唐军大阵中,无数手臂高举。   “万胜!”   欢呼声恍若雷霆。   陶大有高举马槊回应。   “万胜!”   三千骑兵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一条蛟龙席卷而去。   “不能!”   罗德面色惨白,“陶大有不敢如此,他难道不担心那些人顺势作乱?”   安西大概是世间最复杂的地方,无数势力部族纠缠在一起。安西都护府必须要时刻保持震慑力,否则那些势力随时都会反噬。   这也是后续安西成为大唐最强都护府之一的缘由。   三千骑,这便是安西都护府最精锐的力量。   他们不可能瞒过那些部族的目光。   “他怎么敢?”   卜卓跺脚,第一次失态。   王忠良眨巴着眼睛,“陶都护……他怎地来了?安西怎么办?”   贾平安说道:“每个大唐男儿都是勇士!”   ……   龟兹城外出现了万余骑兵。   “是突厥人!”   就像是嗅到血腥味般的,突厥人来了。   “陶大有带着精锐走了,龟兹空虚,打下来,抢一把就走。”   突厥人狞笑着冲向了龟兹城。   铛铛铛!   钟声敲响。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城门没关!”   突厥人狂喜!   “冲杀!”   城门处的军士突然闪开。   一队队军士冲了出来。   军士的身后是一排排男子。   那些男子腰跨横刀,带着弩弓和弓箭,手中拿着长枪,有的甚至还披着不怎么整齐的甲衣。   一排排男子出城。   “结阵!”   随着一声高呼,军士在前,移民在后,万余步卒阵列成型。   将领高喊,“弩弓……”   啪!   弩阵成型。   “两百步!”   突厥人已经变色了。   “这是哪来的大军?”   “一百六十步……放箭!”   弩箭倾盆。   “撤!撤!”   突厥人绝望中想掉头。   可战马在高速中掉头艰难,更要命的是在弩箭的打击下阵型全乱了。   “放箭!”   一波箭雨过来,突厥人崩溃。   “出击!”   将领高喊。   万余步卒倾巢出动。   “救命!”   突厥人在疯狂逃窜。   “那是移民!”   有人尖叫道:“那些移民不怕……”   随即他回首。   那些落后的突厥人被移民组成的大军摧枯拉朽般的碾压!   他瞪大了眼睛,“我的天!”   “跑啊!”   跑啊!   永远都不要再来这块地方!   身后,那些农夫、商人、工匠组成的大军高举兵器,欢呼着追击而来。   “万胜!”   ……   陶大有带着三千骑兵拦截了吐火罗人的三万骑兵。   贾平安回转头,他无需看结果。   前方,李敬业已经杀疯了。   一个大食将领冲到了他的身前。   挥刀斩杀。   这个陌刀手该累了吧?   李敬业伸出陌刀格挡。   铛!   直刀飞舞上天。   浑身浴血的李敬业大喝一声,“杀!”   横刀从脖颈那里闪过。   人头飞去。   脸上依旧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个陌刀手竟然不知疲惫吗?   大唐陌刀手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   身高是必须的,否则拎着陌刀你想斩杀谁?斩杀马脖子?   其次便是力量,要能连续挥刀。   这些堪称是军中大杀器的悍卒们此刻人人兴奋。   “这不是以前的安西。”   “随着移民增多,兵源也会增多。为将者要审时度势,要随机应变。早在来之前,我便和陶大有商议了此事。”贾平安目睥睨,“这个世间谁能偷袭我!?”   他举目看去,大食人的士气从顶峰已经开始跌落。   当看到吐火罗人夹击唐军时,他们以为必胜,发狂般的冲杀,却在陌刀阵前被斩杀一地。   陶大有的出现击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直面现实!   贾平安的目光恍惚了一瞬。   一幅幅画面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   万胜!   万众欢呼中,高仙芝策马到了前方,踌躇满志的看着前方的大食军阵,“此战我军必胜!”   大军相互冲杀,唐军人少,但却杀的大食人变色。   此战之后,大唐将扫清西域!   高仙芝自信满满。   “葛逻禄人反叛!”   顷刻间局势逆转。   “李嗣业!”高仙芝面色剧变。   李嗣业带着陌刀手们出现了,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大食铁骑。   高仙芝面色铁青的看了一眼葛逻禄人的阵列,“撤!”   ……   “朕的江山稳如山岳!”   大明宫中,须发斑白的帝王看着那个身躯丰腴的贵妃,眼神迷离。   “陛下,安禄山反了!”   江山处处烽烟。   帝王仓皇而逃。   “朕无错!”   马嵬坡下,贵妃横死,帝王瑟瑟发抖。   至此,这个大唐一直在往深渊中下滑。   谁都无法挽救。   ……   “呛啷!”   贾平安拔出横刀。   目光炯炯。   王忠良下意识的道:“皇后不许你冲阵!”   临出行前皇后有交代,让他盯住贾平安,不许冲阵。   贾平安没有搭理他。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前方!   横刀高举!   大旗飘扬!   噗!   大风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扑击过来,大旗招摇!   这是我的时刻!   这是大唐的时刻!   “全军出击!”   大旗摇动。   全军应旗!   “国公有令,全军出击!”   “国公有令,全军出击!”   无数嘶吼声传来。   李敬业一刀斩杀当面之敌,仰天喊道:“陌刀手!”   呯!   他身上的甲衣束带竟然被崩断,露出了里面被鲜血染红的薄衣。   甲衣半解,李敬业大怒,奋力挣脱。   嘭!   甲衣落地,溅起一蓬血水。   他一脚踹倒一人,撕开薄衣,竟然赤果着上半身狂吼道:“陌刀手,跟着耶耶,耶耶带你等破敌!”   “有进无退!”   陌刀手们齐齐挥出一刀。   “败了!”   罗德面色惨白,“不能退!”   卜卓叹息一声,“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们引以为傲的手段早就被他勘破了,这一战……打个什么?”   他策马出击。   “卜卓!”   罗德高喊。   “我的错,我去弥补!”   卜卓高举长剑冲了上去。   “败了!”   陌刀手们闪开一条道,贾平安带着骑兵倾泻而出,只是一次冲击,饱经打击的大食人崩溃了。   唐军顺势追击。   卜卓在人群中喊道:“贾平安何在?”   溃兵认出了他,不断避开。   一个个溃兵冲了过去。   大旗来了。   大旗下,贾平安看到了卜卓。   “贾平安!”   贾平安听不懂大食话,唯一能做的就是挥刀。   铛!   二人错身而过。   横刀掠过。   贾平安拎着人头高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王忠良拎着横刀,激动的浑身哆嗦,跟着在追杀。   “王中官!”   跟随的千牛卫苦着脸来追。   “危险!”   王忠良喊道:“耶耶要杀敌!”   他红着眼加入了追杀的队伍。   ……   这一场追杀直至波斯境内。   唐军突然停止了追击。   大食人惊魂未定的回头。   只见两骑缓缓而来。   “这是……”   罗德心中微动,“都等着。”   他带着一个通译上前。   他必须要冒险,否则回去后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距离拉近后,他看到了一个便衣男子,身边应当是通译。   “回去告诉那些人,若是他们敢把目光再度投向东方,那么战火将会从东方发起,席卷西方,勿谓言之不预也!”   便衣男子意态从容,压根没把罗德放在眼里。   这便是大唐此战的用意吗?   罗德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我会禀告。”   “撤离波斯,这里将会成为大唐与大食之间的缓冲地。”便衣男子说道:“若是不愿撤离也可,大唐自取。”   罗德几乎敢断定,此战之后,上面的人再无东向之意,所以他点头,“好。”   男子微笑道:“兴许有一日我会去大食看看,就当是打卡旅游。”   打卡旅游?   男子不等他回答,已经转身而去。   夕阳挥洒着温柔的光笼在所有人的身上。   罗德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   阳光沐浴下的男子说道:“大唐赵国公,贾平安。” 完本了   完本了!   完本第一件事儿要装修房子,好歹给自己整个窝,有个地方安静码字。装修很麻烦,很操心,所以新书的构思会和装修一起进行,速度肯定快不起来。   尽量早上传!   最后,诚恳感谢那些和大唐一路走到今日的书友们,兄弟姐妹们。 第1187章 李治番外:这是朕的大唐   宽阔的大殿里空荡荡的。   王忠良站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   年轻的李治坐在上面,目光从奏疏上抬起,看着虚空。   “长孙无忌在做什么?”   王忠良浑身一抖,“陛下,长孙相公在皇城理事。”   李治微微垂眸,“让沈丘来。”   沈丘随即飘了进来,目光微冷盯了王忠良一眼,恍如看着死人。   这个贱狗奴!   王忠良缩缩脖颈,想喝骂一通来释放内心的恐惧,但看了一眼自己经常跪的老地方后,不敢。   陛下不对!   他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陛下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李治平静的说道:“前日朕与武媚去了舅舅那里,席间封赏了他的儿孙,甚至连婢生子都给了封赏,可他却无动于衷。”   沈丘和王忠良微微垂首。   他们感受到了帝王的怒火。   李治微笑道:“舅舅在担心什么?担心废掉王氏后,宫中会彻底成为朕的地方?还是担心武媚会成为朕的帮手……”   王忠良的身体在筛糠。   “帝王乃孤家寡人,这朕知晓。”李治手抚案几,动作轻柔,目光轻柔,“可朝堂之上朕也成了孤家寡人,这个天下……”   王忠良觉得晴天霹雳就在眼前,恨不能地上裂开一条缝隙,一头钻进去。   李治突然叹息,“当年阿耶临去前搂着舅舅的脖颈,说太子与太子妃都是孝顺的孩子,你要看着他们……这便是舅舅抵御朕废后的话。子不孝……子不孝……”   沈丘抬眸,“陛下,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两日频繁商议废后之事,褚遂良想把武昭仪驱逐出宫……长孙无忌颇为意动。”   这是釜底抽薪!   李治目光定定的看着虚空,良久说道:“阿耶,如此局面可是你想见到的?”   沈丘心中微动。   李治说道:“让宰相们进宫。”   他缓缓起身,去了凌烟阁。   那些画像历久弥新,李治盘桓良久。   ……   “陛下,万万不可啊!”   褚遂良昂首,慷慨激昂的道:“皇后并无过错,更是先帝为陛下挑选的……”   李治的目光有些飘忽,这些话一句都没听。   长孙无忌起身,目光睥睨,“王氏并无错,陛下如此……可是被那女人魅惑了吗?若是如此……”   杀机骤然在殿内升腾。   在殿外没进来的李勣默默看着前方,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皇帝默然。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出来了,二人均昂着头。   李勣默然。   二人看了他一眼,长孙无忌神色轻蔑,褚遂良多了得意。   李勣依旧默然。   二人前行。   一阵风吹过,落叶纷飞。   殿内,皇帝的目光透过殿门。   李勣恰好回首。   他恍惚看到了一柄利剑,径直刺破虚空。目光转动,他看到了长孙无忌二人的背影。   ……   “辅机,陛下只是被那女人蛊惑了。”   值房内,褚遂良笑吟吟的道:“你力推柳奭为相堪称是绝妙之笔,皇后的舅父站在朝堂之上,这便是给陛下的威慑。”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老夫至此富贵已极……”   褚遂良抚须笑道:“辅机你时常把自己与杨素比较,今日如何?”   长孙无忌淡淡道:“杨素富贵时垂垂老矣,老夫却尚在壮年。”   “哈哈哈哈!”   值房里传来了得意的大笑。   “皇帝能如何?”   褚遂良问道。   长孙无忌云淡风轻的道:“李勣今日不敢进殿,这便是知趣。其余人等……就剩下了一个许敬宗。朝堂之上尽皆忠义之士,雉奴……要知晓善恶才是。”   “哈哈哈哈!”   褚遂良的笑声再度响起。   ……   “陛下,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得意大笑,说陛下无能为力。”   沈丘神色平静的道。   “朕知晓了。”   李治平静的道:“李义府犯错,即将贬官……”   沈丘身体一震,“奴婢这便去。”   李治眸色深邃的道:“他们想把朕困在这个圈子里,不得逾越一步。可他们却忘了……若是朕不愿意,这个天下再无能困住朕的地方。”   王忠良悄然而去。   随即程知节等人悄然入宫。   “你等效忠于谁?”   李治的声音冷冰冰的,恍如神祇。   “臣等效忠陛下!”   “朕记住了你等的话!”   李治摆手。   夜色降临,李治坐在那里,良久……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李义府上了奏疏,建言废后……”   李治坐在那里,平静的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日,奏疏密集而来,在门下和中书引发了海啸般的震动。   “许敬宗建言废后!”   “袁公瑜建言废后……”   ……   “陛下去了凌烟阁。”   丑时末了,这个消息送到了王皇后那里。   王皇后的眸子中多了冷意,“他这是想去看先帝?”   ……   李治从凌烟阁到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中有几幅画像。   一幅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阿娘!”   李治目光孺慕,“小时你常说要爱惜家人,便要保全他们。我听了你的,从登基以来我便一直在忍。阿娘……”   泪水从李治的眸中滑落,“如今我退无可退了。”   画像中的长孙皇后仿佛在微笑。   李治的眸光转向了另一张画像。   那是先帝!   “阿耶,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无能。既然担心,为何立我为太子?你说我柔弱,不放心。可我不得不柔弱……阿耶,当年大兄正是不柔弱,与你针锋相对,你忌惮了他,于是便除掉了大兄。我只能装作柔弱,否则……太子会换了谁?”   他走到了第三幅画像之前,目光温柔,伸手轻轻触摸着那个小女孩的脸颊。   “兕子,当初我们兄妹相依为命,你总担心我被人欺负,整日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让我要争气。兕子,为兄争气了。”   他收回手,回身,眸色转为冰冷。   恍如夜空中的星光!   ……   “辅机,陛下这是想作甚?”   褚遂良不满的道:“他这是想裹挟朝堂吗?”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雉奴性情柔弱,这更像是发脾气。少年人发脾气,那便由着他。”   褚遂良笑了笑,“也是,如此不管就是了。”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二位相公,陛下召见。”   二人进宫,看到了数十重臣都在。   甚至李义府等人也在。   李治坐在上面,微微一笑。   这是众人熟悉的柔弱羞赧的笑意。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发现这位老朋友的眸中多了自信之色。   雉奴还是那个雉奴。   李治开口,“王氏不堪,朕欲废后!”   褚遂良心中一惊,“陛下万万不可!”   李治的赧然微笑渐渐转冷。   褚遂良跪下,用力叩首。   噗噗噗!   额头叩击地面的声音有些沉闷。   褚遂良的喊声在殿内回荡着。   “陛下,万万不可!”   一群官员跟着跪下,呼声恍如海啸。   “陛下,万万不可!”   李治目光渐渐平静。   他看了李勣一眼。   李勣起身,“此乃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   李治颔首,“王氏阴谋下毒,萧氏同谋,一并废了!”   “陛下!”   褚遂良失态抬头。   李治看着他,“褚遂良跋扈,视朕为无物,贬官潭州!”   “陛下!”   褚遂良下意识的看向了长孙无忌。   “雉奴……”   长孙无忌失态起身,他从未想到过外甥会变成这样。   雉奴这是昏头了吗?   老夫……   长孙无忌眸色一冷。   “此事……”   李治看着他,“帝王难道处置不得朝臣吗?”   长孙无忌的话全数被封在了口中。   除非想造反,否则他无法反驳。   但那个雉奴呢?   长孙无忌看着他,眸色苍凉。   李治起身。   他看了群臣一眼。   “朕的决断……谁反对?”   群臣俯首。   “且去!”   李治颔首。   群臣告退。   身后,皇帝伸开双手,仰头看着虚空。   那三幅画像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随即模糊……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这是朕的大唐!” 李敬业番外:本色演出(1)   “阿翁。”   李敬业走了进来。   李勣坐在案几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孙儿。   “你阿耶去了,老夫老了,料想过不了几年。可英国公一脉却得要传承下去……敬业。”   李敬业抬头。   他的父亲李震三年前去了,这三年他过的堪称是清心寡欲。   李勣的眸中多了些怜爱之意,“你是未来的英国公,如今朝堂之上,太子已经渐渐成熟,他需要自己的心腹,需要自己信得过的将领……”   李敬业无所谓的道:“阿翁,大不了我就辞官归家。”   然后每日去甩屁股?   李勣为之气结。   他微微挑动斑白的眉,“大食来求和了,他们如今和西边的大敌厮杀不休,担心腹背受敌。此次使团庞大,据闻随行有勇士……”   李勣的眸中多了几分讥诮之意,“上次的大战他们败的彻底,于是想求和。可求和之余还想着耍威风,这是带着勇士来夺回面子之意……”   李敬业坐在对面,单手托腮,很是无聊,“阿翁,孩子打架打输了,也会这般冲着对手喊……你等着,你有胆就别跑,等我回去叫人来……这怎地和孩子似的。”   李勣:“……”   良久,他摆摆手,“大食人想扳回面子,朝中定然会给他们迎头痛击。这等事你去最好……敬业,让君臣看看你的粗豪……”   李敬业不解,“阿翁,我本就粗豪啊!”   我是本色演出啊!   李勣:“……”   良久,李勣淡淡的道:“当年李卫公功高难赏,于是便深居简出以避祸。程知节亦是如此。老夫也想如此,可先帝驾崩,太子继位……朝中却皆是长孙无忌的党羽,太子硬拉着老夫进了漩涡之中,由不得老夫。身不由己最是令人惆怅……”   李敬业叹道:“阿翁,做自己就好了。”   李勣苦笑,“你可,老夫不可。老夫是想告诉你,莫要跋扈……去吧,今日宫中宴请大食使者,你去……”   李敬业起身,“哎!阿翁,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却嘀咕了许久。”   “小畜生!”李勣冷着脸,李敬业打个哈哈,转身出去。   等他出去后,李尧近前,微微弯腰,“阿郎,如今太子地位越发的稳固了,小郎君这等立功不小之人,该蛰伏了。”   “是该蛰伏。”李勣端起茶杯,只是轻嗅,微微摇头,仿佛是在赞叹茶水的幽香,“李靖蛰伏,老夫蛰伏,程知节蛰伏,可最终如何?最终落在帝王的眼中便是此人聪明到了极致,一旦给了此人机会,再难制住……”   李尧心中一凛,“阿郎是说……李卫公和卢国公等人的蛰伏,让帝王越发的警惕他们了?”   李勣点头,苍凉一笑,“正是如此?”   李尧叹道:“如此……小郎君该如何?”   李勣淡淡的道:“敬业先前有句话说的不错……做自己就好。你什么性子就什么性子,无需遮掩。越是率真,帝王的猜忌就越少。”   “许敬宗!”李尧脱口而出。   李勣点头,“许敬宗便是率真而为,闹了不少笑话,可帝王却从不会猜忌这等人。老夫也是最近才参悟透了这个道理。”   “阿郎却为此憋屈了多年,哎!”李尧想到李勣多年来的低调,不禁叹道:“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样的日子好歹安宁啊!   李尧如是想。   呯!   茶杯重重顿在案几上,李尧愕然抬眸,见李勣神色冰冷。   “阿郎……”   李勣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露出了怒色,“这数十年耽误了多少享乐!”   李尧:“……”   李勣看着他。   李尧期期艾艾的道:“阿郎,什么……什么享乐?”   李勣最是端正的一个人,严肃的不像话。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位大唐名帅就不该享乐,也不会享乐。   “歌舞!”李勣拍拍案几,“娘的,从瓦岗之后老夫再没享乐过,传了歌舞来。听闻西域美人别有一番风味?去弄几个来。”   他见李尧一脸目瞪口呆,骂道:“速去!”   ……   太子留了短须,看着颇为威严。   他站在殿外,低声问道:“阿耶阿娘今日如何?”   王忠良双手笼在袖口里,交叠在胸前,多了几分恭谨,“先前陛下说要喝蜀中刚送来的果酒,皇后说陛下昨夜走错了寝宫,睡错了地方,多半是要发病的征兆,酒水万万不能喝。”   太子无奈的道:“可好些了?”   王忠良摇头,苦着脸道:“先前一直没说话,不过殿下来了倒是好,想来……”   夫妻闹腾不休,儿子的出现就是调和剂。   太子缓缓走了进去。   帝后各自坐在一边,都面带笑意。   其乐融融啊!   太子行礼。   武后笑道:“五郎今日看着倒是精神,对了,可是因为要宴请大食使团之事?”   皇帝冷笑,“大食上次大败,何须如此郑重?冷漠以待就是了。”   武后抬眸,似笑非笑的道:“来者是客,大唐无需用冷漠来表示强大。若是大食跋扈,自然有大唐虎贲去教训他们。”   皇帝刚想拍案几,却想到了儿子就在身边,这才干咳一声。   太子听到了低声的嘟囔。   “朕不与妇人一般见识!”   太子干笑道:“晚些宴请,不过大食人此行带了些勇士。”   他抬眸看看帝后。   二位大佬该指示一番吧?   皇帝干咳一声,“此事吧,朕以为……”   武后打断了他的话,“朝中多猛将,随意弄几个去收拾了就是。”   皇帝怒目而视。   武后微微眯眼。   不好!   要殃及池鱼!   太子赶紧起身告退,“是。”   他急匆匆的出了大殿,王忠良送他出来,低声道:“殿下还得多来……”   “多什么猛将?”   “难道不多吗?”   身后传来了争吵。   太子觉得头皮发麻,“下午就来,下午就来。”   帝后最近口角较多,太子为此去请教过舅舅,舅舅说这是常事。   随后太子叫来了沈丘。   “赵国公昨日在家中和妻子争吵,带着鱼竿去城外钓鱼,声称从此各吃各的饭菜……”   沈丘一脸云淡风轻。   成什么亲?   最终一地鸡毛,不如咱这般孑然一身,潇洒自在!   太子苦笑,“原来舅舅家后院的葡萄架也倒了吗?”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群臣集聚,大食使者带着十余随从也来了。”   太子的笑容渐渐隐去,威严重新降临。   “更衣!让孤去看看这些敢于挑衅大唐威严之人!”   ……   刚码好的一章番外,下午休息,所以今日没了。 测试一下上传番外   成功就不时上传番外章节。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