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人造百分百契合度》作者：壬庚 　　简介： 　　本文参赛方向：先抑后扬，出其不意 　　恶名昭彰，战斗力爆表的星际大盗彼尔出门买个飞船零件，啪，被人诱导着强制进入了易感期。 　　居心叵测，演技爆表的顶尖科学家，巴别塔在逃领导人——落棠，仰着一张清绝的脸，做着害人的事，还要装柔弱装无辜，美其名曰：回收流浪在外玩野了的实验品。 　　落棠：“呜呜呜星际警察来了我好怕怕～” 　　落棠：“呜呜呜他们手里有枪枪～” 　　落棠：“呜呜呜你标记的时候轻点我怕疼～” 　　等等，标记？！ 　　为什么他一个前·古人类·今·顶级Alpha会被人标记？！ 　　彼尔（深情一笑）：“宝贝，你不记得了吗，我是你最完美的实验品，我是一个Enigma。” 　　“你先出手招惹我的，别躲了宝贝，Enigma能标记Alpha，” 　　“你创造了我。” 　　“也只属于我。” 第1章 急支糖浆 　　“我叫姬大柱，我是清白的，我和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星警同志，我用我单身二十年的清白来发誓，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他！” 　　刑讯室内挂满了生锈发腥的刑具，一个身形削瘦，五官猥琐的男人坐在铁凳子上瑟瑟发抖，极力争辩。他身体细长，脑袋却很小，头上两只小小的毛绒耳朵，身后一条土黄色的尾巴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长。 　　很难想象，这样破旧落后且浪费人力的人工审讯居然会发生在星际524年。 　　“可是根据我们监视的结果来看，他在这一个星期内已经和你睡了三次觉了。” 　　刺眼的聚光灯照射着姬大柱，灯后，一位制服崭新整洁的星警正坐在昏暗里担着审讯官的活儿，阴冷的蛇瞳不放过受审的男人一丝一毫的表情与动作，身后一条黑白花纹的蛇尾安静的搭着。 　　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纸质的档案，上面写着受审男人的信息。 　　——计生用品店老板，姓名姬大柱，鼬科基因显性携带者，土生土长的第七星系拉莫星球人，第一性别为男，第二性别为Alpha。 　　呵，拉莫星球，银河星际联盟第七星系的“垃圾场”，各种渣滓废物的聚集地，哪里有清白这种玩意儿，这个男人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以相信。 　　“我们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睡觉！没干别的！不对，我们甚至都没睡着！你们既然都监视我一星期了难道没发现他从要挟我进屋到翻窗户逃跑每次都不超过三分钟吗！” 　　姬大柱忽然激动起来，手铐和脚铐呼啦啦的响，刑讯室的黑暗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拿着电击棒狠狠的捅了他后腰一下，姬大柱抽搐着倒下，重新老实了。 　　对面的审讯官推了推眼镜无视落棠的遭遇，用平静到无机质的声音道：“不排除他不行的可能。” 　　——WhatFuck！ 　　姬大柱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这两个星际巡警，搞笑呢，他们要找的人是谁，是恶名昭彰的星际猎人，其名头响彻整个银河星际联盟，他的悬赏金额更是高到离谱，甚至只要伤了他就能领取到一笔巨款的大名鼎鼎的惊蛰号飞船的主人，彼尔！ 　　这样一号人物，你说他不行？ 　　那全星际联盟的Alpha就全都不行！ 　　可姬大柱不能说，不能把这些反驳的话吐到这位审讯官脸上，因为这里是拉莫星，是“垃圾场”，他只是个“井底之蛙”，他不该认得出彼尔。 　　唉。 　　姬大柱心里难受，心道虎落平原就装猫，老子不和你们计较。 　　他鼻子一抽，眼睛一眯，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波澜壮阔，哭嚎声在这个小小的刑讯室内刺耳回荡：“我冤枉啊！我真的不认识那个男Alpha！谁知道他是哪个区里来的癞皮狗，连窑子都逛不起，大街上逮着个人就可劲儿蹭！扒老子衣服还不给钱，老子那可是高仿……” 　　“等等，你说，他抢你衣服？”审讯官突然打断了姬大柱，忍着那副尊容对自己眼睛的亵渎开口道。 　　姬大柱一副被吓了一跳的表情，打了个哭嗝，啪，破了个鼻涕泡。 　　审讯官无法忍受的闭了闭眼睛，对姬大柱身后的人道：“你来审吧，直面这些垃圾的每一秒都是在摧残我的眼睛。” 　　一声冷笑从姬大柱身后传来，一双大手把姬大柱从地上拎起来重新安置在凳子上，那人头上生了一根坚硬的独角，他道：“忍着吧沃斯，我来审，我会直接切下他的脑袋送回研究院提取他的记忆。” 　　名叫沃斯的审讯官皱眉道：“我说过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岩石，那可是……他的警觉心很高，我们必须尽快明白他这些天异常举动所隐藏的目的，这个人，我们如果能抓到他，我们甚至能直接进入教庭，面见教皇大人！” 　　名叫岩石的星警嗤笑一声：“我可对进入教庭没兴趣，我只想进入联邦军队做将军。不过你说的对，我们的确该尽快了。” 　　铁钳一样的手捏住了姬大柱的后颈，岩石嘶哑的声音如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垃圾，说吧，把他尾随你进了屋后的所有举动都说出来，不要漏掉一点细节，否则，我会直接拽下你的脑袋。” 　　姬大柱瑟缩一下，颤着声儿磕磕巴巴的全说了，一点也不保留。 　　沃斯与岩石对视一眼，姬大柱只觉后颈一痛，随后便没了意识。 　　…… 　　他是被水喷醒的，还带着浓烈到让人作呕的口臭的那种水。 　　姬大柱睁开眼，看见了老熟人，拉莫星球佛恩那斯区的监狱长，都莱。 　　拉莫星人可以不熟悉自己的爹娘，但一定很熟悉他所生活的那个区的监狱长，这是拉莫星球的共识。 　　“嘿老鸡！”都莱大声喊着，肥手一把把姬大柱扯了起来，“别装死了，你可以回家了！” 　　姬大柱强忍着捂耳朵的冲动，做出茫然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凑到都莱耳边小声问道：“那两尊大神呢？他们终于相信我的清白了？” 　　都莱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哈哈大笑着一把拍上姬大柱的后背，差点没把他拍倒在地，他说：“放心吧，他们已经走了，真是的，就你这白送都没人要的货色，能扯上什么案子，你赶紧滚吧，老子要下班了！” 　　姬大柱挠了挠脸，一脸如释重负的跑了。 　　嗒嗒的皮鞋声响起，都莱表情一变，点头哈腰地陪笑，完全没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样儿，忙不迭的给来人端茶倒水。 　　“他就这么走了？也不问我们要抓的那个人是谁，也不问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个人偷袭？”沃斯皱眉道，嫌恶地看了一眼都莱递来的茶水。 　　——呸，那东西也叫茶水？下水道的泔水还差不多！ 　　都莱局促地搓搓手，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来自银河第一星系的星警大人，他道：“拉莫星球的人都这样，只管自己的好处，不管别人的死活，再说了，他们脑子里无非也就那些事，打架，抢劫，强j，姬大柱肯定以为您要找的那个人也是犯了这些事。” 　　沃斯用手帕一根根的擦干净自己刚才碰到茶杯的手指头，冷笑道：“无可救药。” 　　帕子被甩到了都莱的脸上，他拿下来时沃斯和岩石已经转身离开，都莱抚摸着手中的帕子，满脸垂涎：瞧瞧，这可是第一星系的制品呐，在拉莫星哪能看到这些！ 　　沃斯直觉不对，侧头一看就见都莱正悄悄的把帕子往兜里藏，他顿时感觉胃里翻涌，一张口，毒牙翻出，一股毒液精准地喷到了都莱的手上，把那只肥猪手和帕子一起腐蚀了个干净！ 　　沃斯，第一星系星警，眼镜蛇科基因显性携带者！ 　　两人走出监狱所，将都莱的惨叫声抛到后面。 　　沃斯不以为意，心道，一个垃圾，就算是做了监狱长也还是垃圾，第一星系的人抹除一个垃圾不会受到任何谴责。 　　“沃斯队长，岩石副队。”一位巡警小跑过来，“报告队长，姬大柱一路往他家里回，那个被通缉的赏金猎人，他果然又尾随着去了。” 　　【作者有话说】：开新文啦，谢谢收藏阅读的朋友！此处特别感谢济海大大，谢谢她耐心的帮助我取文名改文案，简直就是我这个取名废的福音战士！鞠躬感谢！（顺带一提我下一本的主角名也是从她那里得到的灵感，这是什么神仙啊！） 第2章 伪装之下 　　岩石握了握拳头，看着沃斯道：“看来，我们猜的没错，那个人，他果然是进入发热期了。” 　　沃斯点头：“虽然很不可思议，毕竟我们和他周旋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过发热期的迹象，我几乎以为，不，是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星际巡警与星际猎人都以为他已经强大到可以克制自己的生理期了，没想到……这个姬大柱还是个Alpha，他的信息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岩石摆手让手下的巡警退下，两人等了一会儿，又一位巡警走过来，对沃斯和岩石显示自己手腕上终端机收到的检验报告。 　　沃斯接收过来，浅蓝色的光屏漂浮在他胸前，上面是一行行报告结果。 　　“红烧肉味的信息素，没什么特殊的，同类型的信息素全星际联盟不知道有多少。”岩石总结道。 　　“现在不是研究原因的时候，支援的队伍很快就到，等我们抓到那个人，再慢慢研究这异常也不迟。”沃斯道。 　　不管原因是什么，那个人既然进入了发热期，那么，神智下降，被本能支配，这是发热期所有Alpha与Omega的生理共性，必须抓住这一难得机会！ 　　“传令下去，所有警员分散形成包围圈，慢慢收拢，注意，务必隐藏自己的踪迹，不要被察觉！”沃斯下令道。 　　“是！” 　　…… 　　彼尔挪动着脚步，呼吸粗重，眼中满是挣扎。姬大柱在他前面五十米处慌慌张张的往家里跑。 　　彼尔摇摇欲坠的神智疯狂拉响警报，告诫他必须停下尾随立刻离开拉莫星，他的状况太过异常，从未有过的发热期如今汹涌而来，不管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还是别人设计的异常，他现在的处境都很适合被攻击。 　　但是本能在歇斯底里的叫嚣着，让他靠近前面那个人，控制他，纠缠他，夺取他的信息素，用自己的信息素狠狠给他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高傲在与本能艰难拉扯，让彼尔还勉强保留着一丝清醒，是的，很勉强，而这种痛苦的拉锯战他已经坚持了整整一周。 　　一周前的彼尔绝对想不到，自己不过平常的驾驶着飞船来到这个星球找线人买一些飞船的替换零件而已，怎么在大街上就被一股极淡的信息素弄的狼狈不堪，强制被诱导着进入了易感期。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如同一个笑话！ 　　更可笑的是，罪魁祸首居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开什么星际玩笑？！ 　　前面一个转角，姬大柱冲进了家门，反手锁住了门，微弱的气息被隔断，空气中只剩下让彼尔皱眉的发腻的红烧肉味。 　　不，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灭顶的热感涌上大脑，理智终于被本能短暂淹没，彼尔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闪电一般跃进了姬大柱家的窗户，朝着站在床边的那个人猛的扑了过去！ 　　…… 　　“我说，商量个事儿呗？”姬大柱面无表情道，“你吸信息素我没意见，你怎么开心怎么来，但你能不能别把我来回翻面儿？你烧烤呐？” 　　彼尔显然没空搭理他，姬大柱低头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那里来来回回忙的狠。 　　厚重的松柏味信息素溢散至房间里每个角落，召示着主人失控的占有欲。 　　大概吸了一分钟，彼尔终于在那种清淡的气息里获得了一点点慰藉，清醒了一点，抬头去看姬大柱。 　　姬大柱瞪着一双小小的浑浊的眼睛与之对视，仿佛无视了彼尔周身强大的压迫感，也好像是被吓傻了。 　　彼尔忽的微眯了下眼睛，金色的圆形瞳孔一缩变成竖瞳，他伸出手，直直探向姬大柱的眼睛，姬大柱挣扎着伸手去拦，彼尔轻易的用身体镇压住姬大柱的所有肢体动作，另一只手随意的抓住姬大柱的两只手压在床头。 　　他哪里都比姬大柱大一号，姬大柱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现在能动的只有脑袋。 　　那只手慢慢靠近姬大柱的眼睛，姬大柱想了想，没动，睁着眼，任凭彼尔用手指轻轻取下了他左眼带的仿生物瞳孔胶片。 　　一只黑白分明，摄人心魄的眼睛露出真容，如月下深海，霎时给这张惹人作呕的脸添了不少颜色。 　　彼尔的指尖迸出几点火星，胶片被烧成了灰，姬大柱的脖子被掐住，彼尔低沉沙哑的声音危险的响起：“你是谁派来的？” 　　他感觉到了，前几次都没有，但是这次，姬大柱身上有残留的，属于别的Alpha的气味，不止一个，味道很淡，绝对是经过处理的，但是彼尔还是感觉到了。 　　姬大柱能经历什么，让别的Alpha特意为他做这种处理？ 　　再联想到自己糟糕的状况，彼尔不得不怀疑姬大柱和那些要抓他的人有了牵扯。 　　姬大柱似乎被吓到了，那只漂亮的眼睛忽然氤氲着水汽，眨一眨，便有细小的水珠沾在睫毛上。 　　“首先，从你的角度出发，我是谁派来的都不重要，你是想问，我怎么用自己的信息素来牵制你的，我的答案是，我什么都没做，这信息素是天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姬大柱颤抖着说，“我不喜欢你这种硬的跟钛合金板一样的Alpha，我只喜欢香软可口的Omega。” 　　姬大柱吸了口气，接着道：“其次，请让我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的活动区域和往常一样，是你自己闯进我家里扑倒我的。” 　　彼尔眼色越发深沉，松开了姬大柱的脖子再次探向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 　　眼珠被按压的有些痛，姬大柱毫不怀疑彼尔能直接挖出他的眼睛。 　　温热的生理性眼泪沾湿了彼尔的指尖，姬大柱抖的更加厉害了：“漂亮在拉莫星球是一种罪过，如果我不想被万人骑，不想每时每刻都菊部地区有血，我就只能隐藏起来……别杀我，求求你……” 　　彼尔纵横星际多年，此时竟发现自己无法辨别姬大柱是否在说谎，他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的震惊，手指转而探向姬大柱的另一只眼睛：“这种工艺的仿生物胶片甚至可以躲过第一星系最精密的生物扫描，如果你真的无辜，你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东西？就算你真的有渠道，你也没这么多钱。” 　　这次姬大柱闭上眼睛扭头躲了一下，大声道：“这是金属店的老板老约翰送给我的，求你别再弄坏了，他说他也只有两三对而已！” 第3章 大哥喜欢蓝白碗不？ 　　老约翰，表面上是个金属店老板，七八十岁的老头，其实是个洗手不干了的前星际猎人，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来拉莫星球的佛恩那斯区做了地下黑商，他有自己的门路，彼尔这次来拉莫星球就是为了找老约翰买一些新式零件给他的星际飞船惊蛰号维修改造。 　　老约翰好色，但看不上一般的颜色，姬大柱若是露出真容，不，只要露出这双眼睛，勾的老约翰为他一掷千金倒也不是不可能。 　　是与不是，找老约翰问一问就知道了。 　　不过…… 　　彼尔将姬大柱翻过来，在他的腺体处深深吸了一口，开始动手扒他上衣外套。 　　一回生两回熟，何况这都是 第四回 了，姬大柱死鱼一样任彼尔折腾，彼尔捧着他衣服吸了一口上面残存的信息素聊以慰藉，然后往姬大柱嘴里塞了颗药丸，强迫他咽下去。 　　“靶向生物芯片，如果没有我给的特效药，你会被这些微生物攻击五脏，最后变成一滩烂泥。”彼尔道。 　　姬大柱顿了顿，讨好地把自己衬衣递了过去：“大哥喜欢刺激不？这个特带劲儿。” 　　“变态。”彼尔啐了一口，低声道：“老实待着，我会给你药，要是我回来看不见你，呵。” 　　姬大柱头还没点完，彼尔已经跳窗户跑的没影了。 　　姬大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胡乱套了件衣服，赤着脚走到舆洗室里，那里的墙上有一面镜子，破了好几半了，被他用透明胶粘着凑合着用。 　　姬大柱把它取下来往地上一扔，清脆的一声，无辜的镜子又碎了。 　　他拾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对着没了伪装的左眼狠狠划下！ 　　鲜血淋漓，姬大柱闷哼一声，随便找块布缠了两圈，打开门走地下通道往老约翰的金属店赶去。 　　他知道彼尔是去找老约翰求证去了，他也知道彼尔没有带着自己一起走是顾及他随时可能会被自己的信息素牵制，但是……呵，虽然拉莫星球没有这种技术水平，但不代表自己没办法，信息素这玩意儿是可以暂时保存的哦。 　　他撒在老约翰卧室里的信息素可不是经过伪装的红烧肉味儿了，而是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最原本的味道，绝对够彼尔喝一壶的！ 　　…… 　　“报告沃斯队长，支援部队已就位，包围圈收拢完成，已发现目标！” 　　“收网！” 　　“是！” 　　…… 　　天色阴沉，灯光昏暗，街道上人来人往，偷窃与斗殴随处可见，醉鬼一脚一个，尸体一样躺在路上，当天亮时就会多出许多被踩踏死或者被活活打死的人，佛恩那斯的警察会咒骂着，脚踢手拽，搜刮光他们身上仅剩的东西，然后像对待烂果子一样把他们扔进附近的河里。 　　这个世界，不，是整个银河内的各大星系都不存在安详体面的离世，死亡异变的阴霾笼罩整个银河，那些贵族大人物尚且要在临死前哭嚎着被教庭的人砍下头颅，更何况这些垃圾呢。 　　这条路相对来说是比较宽阔的，可以容纳三人同行，街道边的房屋还保留着基本的体面——瞧，它们大都有两三层，而且至少还能看出来是座房子。 　　哦快看，墙上的那些斑驳，那是还没掉光的墙灰，老天，墙灰，这可是奢侈物。 　　老约翰的金属店就是这条街上其中的一座豪宅，大门是钢制的，有许多凹陷，此时正紧闭着。 　　彼尔带着兜帽，眼睛藏在黑暗里，只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与紧抿的嘴唇，黑色长风衣垂到膝盖，袖子略微往上卷起，露出精瘦有力的半截小臂，右手腕上带着一块黑合金材质的终端，雕着金色的花纹。 　　他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猫一样轻巧的躲过一路上的行尸走肉，站到了老约翰家的大门前。 　　和姬大柱一样，一楼做商店，二楼做家。 　　彼尔屏息听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埋伏，伸手刚要推门，他却猛的朝一边跳开！ 　　砰—— 　　一枚铅芯弹在钢门上炸开了一朵铅花，如果彼尔没躲开，这朵花将开在他的脑浆里。 　　彼尔定睛一看，那铅芯弹上还有丝丝缕缕的绿色液体，飞溅在钢板上，腐蚀出一条条丑陋的凹陷。 　　“沃斯。”彼尔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下一瞬他立刻翻滚着冲进金属店，暴雨一般的子弹倾泻而下，夹杂着毒液，整个店的地面部分瞬间成了筛子，街上被殃及的行人哀嚎声此起彼伏。 　　“没动静。”沃斯的智能眼镜传导过来的画面让他皱眉，道，“有地道！” 　　岩石立刻大声叫骂起来：“哪个废物做的地形探测！为什么没有发现地道！” 　　“岩石，”沃斯冷静地握住岩石的手腕，“现在不是找责任人的时候。来人，用微形束子炮攻击这家店的方圆五百米，不要让那个人有任何逃窜的机会！” 　　岩石一挑眉，明白了沃斯的打算，不悦地看向天上，嘟囔道：“你真的不打算让我出手？” 　　沃斯打开悬浮光屏，利用自己的权限调动拉莫星球最近的环球卫星，申请量子打击，攻击范围，以金属店为圆心，半径五百米！ 　　看着屏幕上的30秒倒计时，沃斯终于有空搭理一下岩石：“省省吧，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你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在他面前如同记载姬大柱档案的那些纸。” 　　“嘿！”岩石冲他吼了一声，“我可是你的搭档，你给我说话客气点！” 　　沃斯耸了耸肩膀，低声道：“我非常客气了，我的搭档，要知道这个时代里，纸张这种东西是何等的稀少。” 　　“切，被淘汰了多少年的东西了，别用那玩意儿形容我。” 　　沃斯不说话了，耳边炮声不绝，看着光凭上的倒计时，他的神经也一点点紧绷。 　　——毕竟是让教皇大人都刮目相看的星际猎人，猎杀他当然是让人紧张的。 　　15，14，13…… 　　沃斯闭了闭眼，脑海中又出现了第一次和彼尔对上的情景。 　　彼尔带着金属防护口罩，冷硬的金属闪着黑森森的光，他根本没有把他和岩石，甚至他们带领的百人小队放在眼里，半分钟，所有人，除了他和岩石全部倒下。 　　沃斯用完了自己的毒液，特制的铅毒弹也打光了，岩石的一条腿没了，瘫坐在地上，犀科显性基因特化出的坚硬皮肤布满伤痕。他一边死死盯着慢慢走近的彼尔一边把沃斯使劲儿往自己背后塞。 　　彼尔不理岩石的叫骂，轻巧的走过来，一步便跨到了岩石身后。 　　岩石大吼一声，猛的转身把沃斯扑到在身下。 　　可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彼尔就这样走远了，显的他们两个更像是两个滑稽的可怜虫。 　　10，9，8…… 　　后来，还是教皇大人伸出了援手，亲自给岩石做了再生手术。 　　那是沃斯第一次见到神迹。 　　再生舱外，沃斯对着离去的教皇的背影下跪，抚着心口，承诺着自己的忠诚。 　　而神没有回头。 第4章 表演开始 　　是因为自己还做的不够啊…… 　　要更加，更加的…… 　　沃斯猛的睁开眼，蛇瞳细如针尖，他一把拉过岩石，大吼道：“不对！快逃！立刻启动紧急模式！逃！！！” 　　一声轰鸣，环球卫星充能完毕，发射量子光炮，以沃斯所在的临时指挥处为中心，方圆五百米，一瞬间化为灰烬！ 　　彼尔侧耳听着，终于略微满意的转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老约翰这家伙，越老越怕死，这地道修的越发离谱，快赶上了鼠科基因显性携带者的窝了。 　　凭借着强大的直觉与嗅觉，彼尔脚步不停，很快就找到了老约翰的地下住所——呵，二楼不过这老东西掩人耳目罢了，二十年前彼尔来这里时他就已经不住那里了。 　　最新型合金做的隔档，彼尔和老约翰无冤无仇，不打算毁了他的老巢。 　　咚咚咚—— 　　“老约翰，老伙计，你还活着吗？” 　　没有声音。 　　彼尔正要再次敲门，忽然停下动作，后退两步，猛的反身踹开隔档！ 　　优异的视力让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脑浆迸裂的老约翰，以及床边，包着一只眼睛，瑟瑟发抖的姬大柱。 　　一阵微风起，锋利的匕首距离姬大柱的喉咙只有毫厘。 　　“你杀了他？” 　　姬大柱似乎被吓傻了，呆愣愣的摇头。 　　彼尔冷笑一声，兵刃便在姬大柱的脖子上添了一条红线。 　　姬大柱颤巍巍的抬手，彼尔拨开他过长的袖子，看到了他手中的一朵花。 　　铅花，还带着脑浆，以及，绿色的毒液。 　　一只手掐住姬大柱的腰带着他翻滚着离开原地，剧烈的爆炸便把可怜的老约翰连带着他的床一起掀飞了。 　　彼尔松开姬大柱，转身接住岩石全力攻来的一拳！ 　　被消音的子弹从各种刁钻的角度飞来，制服被爆炸搞的破烂的沃斯藏在掩体之后，不停的策应岩石的进攻。 　　彼尔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身体忽然发麻发热！ 　　他一拳暂时击退岩石，摇了摇头，再睁眼已经双目通红，眼瞳也应激成了一条竖瞳。 　　发热期，比前几次来的凶猛数倍的发热期！ 　　怎么会……明明没有闻到姬大柱身上的那种特别的气息啊？ 　　不对，就是因为没有闻到才不对！ 　　姬大柱这么大个活人在这里，他一开始怎么就没有闻到他的信息素呢！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发现，他不该犯这种错误的，是什么扰乱了他的思维？ 　　“你们，做了什么。”越危险，越冷静，这就是彼尔能在数次生死关头活下来的原因。 　　他没指望沃斯和岩石能为他解释，话音未落，他便携着姬大柱往后退去，他比沃斯和岩石更熟悉地道里的情况，这是他的优势，而带走姬大柱，则是因为…… 　　“往左，老约翰把安全屋挪地方了。”姬大柱哆嗦着提醒道。 　　彼尔在岔路口停顿一秒，决定按照姬大柱的话去做，毕竟，他要是死了，姬大柱也别想活！ 　　一路上姬大柱不停的说出方向，彼尔一边抹除痕迹一边向前，果然到了老约翰的安全屋，这里有老约翰私藏的各种冷兵器或者热武器。 　　姬大柱还没高兴一秒，人就被彼尔丢在了地上，他赶紧双手抱头，好险没磕到头，彼尔却又猛的压下来，铺天盖地的雄性信息素将姬大柱牢牢包裹。 　　是松柏的味道，带着些清苦。 　　口腔的液体被用力掠夺，姬大柱闭上眼，表面慌乱不堪，心里冷静无比。 　　抓住喘气的档口，姬大柱赶紧道：“用你的匕首，喝我的血，血液里的信息素含量要比唾液高很多。现在不是让你亲热的时候。” 　　他不知道彼尔听没听到，但是下一瞬，脖子一阵刺痛，故倾的牙齿咬破了他的皮肤，血液被吸取的感觉，痛苦，刺激，让人战栗，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激动。 　　过度的失血让姬大柱很快头晕目眩，在他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彼尔终于抬起了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吧。”彼尔死盯着他。 　　“你刚走，后脚就有巡警直接闯进了我家，我就顺着老约翰给我挖的地道跑来找他，想躲一躲，没想到，我一来，他就已经被开瓢了。”姬大柱喘息着，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呕吐感，尽量口齿清晰的回答彼尔。 　　“逻辑不对，你在撒谎。”彼尔冷冷道，“如果老约翰是巡警杀的，他们不该把你留在那里，而是应该把你杀了，控干你的血，等我进去被你的血液里的信息素干扰的神智不清的时候再出现，杀我。” 　　彼尔眯起眼睛，一手扣着姬大柱的后脑慢慢靠近，兜帽之下，那双金色的眼睛慢慢亮起竖瞳，沉重的压迫感令人窒息。而他的另一手，顺着姬大柱的侧腰向下，慢慢握住了他大腿内侧的硬物——一把袖珍的手枪，退出弹夹，里面是铅芯弹。 　　“是你杀了老约翰。”彼尔沉声道出审判结果。 　　枪口抵上了姬大柱的太阳穴，被捂得温热的金属让他一哆嗦。 　　他在彼尔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心软。 　　很好。 　　姬大柱在心里满意欢呼。 　　什么杀人不眨眼啦，恶贯满盈啦，别人的嘴巴不可信，他要亲眼目睹，才可以放心。 　　彼尔让他很满意。 　　“你的沉默是默认。”彼尔用枪拍了拍姬大柱的脸颊。 　　姬大柱颓然向后一瘫，眼中尽是绝望，开始了他的表演：“是我，是我杀了老约翰。动手吧。” 　　他闭上眼躺下，一副安然赴死的样子。 　　“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彼尔问。 　　“紧急关头还话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说……我本以为你是拉莫星球哪个区来的色情狂重刑犯，可现在……听外面那么离谱的爆炸声，呵，拉莫星球的垃圾们可没这个荣幸让大人物使用这种级别的武器，你恐怕是别的星系来的大人物吧，那我一个垃圾的临死剖白有什么好听的，动手吧，请打我眉心，给我个体面和痛快。” 第5章 吸—— 　　“又在说谎。你顺从地跟着我，不就是认为我不会杀掉你？”彼尔道。 　　姬大柱心里不满意，心道这家伙话这么多？不过一想又释然，彼尔不明白自己的信息素为什么能让他失智，他必须搞清楚原因，不然以后他行走星际间岂不是随时有被别人控制的风险？ 　　嗯，这种时候还敢套话，彼尔够狂，完全不把后面的追兵放在眼里嘛。 　　巧了，姬大柱也是。 　　姬大柱心里舒坦，话就愿意多编，哦不，多说一些：“我从头给你捋一遍，信不信由你。我的信息素的确不是什么红烧肉味儿，老约翰他知道我最真实的模样，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和我说，他可以给我一种生物芯片，这种芯片可以伪装一个人的外貌，信息素，显性基因特征等，代价是，我要做他的情人。与其做一群恶心东西的床伴，老约翰这一个我还能应付的来，所以我同意了。 　　你找上我的第一次，我就偷偷的去找老约翰告状，希望他能替我教训你一顿，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他最近赚了一大笔钱，我想，他可能在做什么生意，不方便做动作引人注目，于是你第二次来，我默默忍耐了。 　　直到上一次，就是第三次，你走后，我被人打晕带到了都莱的监狱里，那两个审问我的星警，他们的气度，制服精致程度，我从没见到过，我想，他们也许是拉莫的首都区域来的，他们向我问你，我开始害怕，我想，你可能是个重刑犯。 　　第四次，就是这一次，你走后，我又去找了老约翰，告诉他你对我的气息有特殊反应，我卷入了麻烦，希望他能帮我摆平，可是老约翰忽然暴跳如雷，他很生气我跟你有这种肉体之外的联系，并且还在事后找了他，很可能让他也陷入了麻烦。 　　我感到不安，向他保证我立刻就离开，他突然又向我道歉，说他会帮我摆平一切，让我不要害怕，安心在他身边待着。 　　呵，他以前很稀罕我的，他的屋子的构造我都知道，而且，我做那些成人玩偶，经常接触一些特殊订单，我对药物很敏感，他悄悄释放了一些毒性气体，我察觉到了，我明白了，他想杀了我，把我抹除掉，断绝一切可能让他陷入麻烦的可能。如果你想，你可以去通往我家的那条地道看看，那里有我佯装昏迷时，老约翰准备炸毁地道消灭证据的炸药，‘沉默羔羊’。” 　　彼尔盯着他，那种无法分辩真假的感觉又来了，他顺着姬大柱的话说道：“所以，你杀了老约翰。” 　　姬大柱点点头，道：“在拉莫星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为什么我一开始没闻到你的信息素？”彼尔又问。 　　“大概是因为这个。” 　　姬大柱指了指自己后颈处，道：“这里老约翰给我植入了一块生物芯片，说可以暂时抹除我的信息素，这样你就不会再来纠缠我了。” 　　彼尔走到他身后，打开右手上的终端，开启微震模式，调整频率，发射仿生物波，一块指甲大小的四方硬物慢慢在姬大柱后颈浮现。 　　他捏出来一看，这不过是一个暂时让人的信息素变的没有味道的气味消除芯片，如果姬大柱所说为真，那这就是老约翰用来安抚姬大柱然后预备毒死他的小玩意儿罢了。 　　自己居然差点被一个死了的老家伙摆一道，这可真是…… 　　“我本来以为你脑子可能不会太好，会可怜我，或者好奇我的真容，或者需要我的信息素，总之，你会留我一命，所以我才跟你走。”姬大柱苦笑一声。 　　“我现在的确需要你的信息素。”彼尔朝他后颈咬了一口。 　　姬大柱想摇头又不能动，只好动嘴：“拉莫星球没有信息素提取保存的技术，但是外星系，听说科技相当发达，你应该可以做到这些，不需要保留我的性命了。” 　　彼尔用手指轻抚着咬痕，没说话，似乎在考虑姬大柱的话的可行性。 　　砰—— 　　安全屋外一声巨响，是追兵到了。 　　彼尔站起来，大步走向墙边，那里琳琅满目，全是武器。一个真正的安全屋，最不缺这些。 　　老约翰血汗半生，私货众多，人到老年又怕死，存货只多不少，如今被姬大柱一枪爆头，倒是便宜了彼尔。 　　“过来。”彼尔喊道。 　　“做什么？这个距离还不够你给我一枪子儿的吗？枪法这么烂？”姬大柱没动。 　　“解决问题要从本源入手，我提取你的信息素，万一还没检验出结果就被我一时失智吸光了呢。”彼尔麻利地填装弹药。 　　姬大柱眨眨眼，心想这是把自己当储备粮的意思。 　　他走过去，主动交出了鞋子里藏着的一把小匕首：“好吧，这是我最后的武器，用来自尽的，给你，我想，你应该不想在和别人动手时，后背有一个不信任的人手持武器。” 　　彼尔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指尖触摸到手柄处有细微的凹陷，他仔细看了看，是两个小字。 　　“这是？” 　　“我真正的名字，落棠。” 　　落棠…… 　　彼尔默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滚动几番，字正腔圆：“落棠。” 　　姬大柱，哦不，是落棠，他点了点头。 　　彼尔把小匕首还给他，道：“这种玩具伤不到我。” 　　落棠耸耸肩，接了过来，嘴贱了一句：“那我的小手枪也伤不到你喽，一起还我啊？” 　　“好啊。” 　　落棠一愣，心想真还？彼尔装弹完毕，转身把袖珍小手枪塞回落棠裤腰带上，一手揽腰，一手按头，低头往落棠脖子上又啃了一口。 　　“你刚刚喝了我那么多血，还来，莫非你是蝙蝠科显性基因携带者？”落棠一头撞到了彼尔胸肌上，硬的狠，鼻子疼，小情绪就上来了，冷冷的阐述事实。 　　彼尔没说话，挺腰用力顶了落棠一下。 　　后退好几步重新撞墙上的落棠揉着鼻子，想想刚才感到的热度，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老约翰房间里撒的信息素太多了。 　　“需要我帮忙吗？”落棠问。 　　“嗯，你过来，我再吸一口。”彼尔道。 　　落棠：“……” 　　【作者有话说】：落·张口就来·棠影帝上线！你猜他这长篇大论里几分真几分假？ 第6章 扒开伪装 　　解决战斗只用了十秒钟，落棠刚把自己藏到安全屋的掩体内就被彼尔一把薅了出来。 　　落棠看到沃斯和岩石都是尸首分离的状态，伸手拍拍埋在自己后脖颈处猛吸的彼尔，问：“接下来怎么办？” 　　“回我的飞船上，分析你的信息素。”彼尔把他夹胳膊底下，拿了一把比较顺手的武器就要走。 　　落棠使劲扑通着手脚，着急道：“分析要多久？你还会让我回来吗？” 　　彼尔听出落棠话里有话，停下脚步，问：“你想做什么？” 　　“这两个星警都被你杀了，我和你又有牵扯，拉莫星球我是待不下去了，看在我被你吸了这么多次的份上，让我搭你的飞船去别的星球吧。” 　　彼尔皱眉。 　　落棠赶紧道：“我没有别的企图，就是拉莫星球的走私飞船要有关系才能上，黑船又贵的离谱，上面还有很多人黑吃黑，我想保命就只能求你了，你放心，我不挑，我的下船地点你来定，我在你船上也绝对不乱跑乱摸乱问，行吗？” 　　他又放软了声音，哀声道：“拉莫星球的人命比工厂烟囱里的灰还贱，信奉的准则就是解决了参与问题的人就等于解决了问题，我肯定会被处死的，求你了……” 　　彼尔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是落棠的信息素对他的影响出乎预料的深，前几次他都明显感觉到了落棠的抗拒，只是他摄入的信息素量不多，这一次却不同，大量的属于落棠的信息素流淌在他体内，一同随着落棠张合的嘴叫嚣着，他无法开口对落棠说不。 　　危险，绝对很危险，这种被人影响甚至被掌控的感觉从未有过。 　　彼尔舔了舔犬齿，露出一个颇为兴奋的笑来——对手越强大越有意思，就让他来看看，落棠能做到哪一步。 　　“好。”彼尔松口道。 　　…… 　　彼尔把玩着手中的“沉默羔羊”，人生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后悔。 　　这是他和落棠一起走地道回他的计生用品店时发现的，就如同落棠和他说过的那样。 　　落棠坚持要拿走那些“沉默羔羊”——一种被特殊处理过，爆炸声音很小的炸药——理由是，他有火力不足恐惧症，喜欢囤积弹药，当然，老约翰私藏的那些武器弹药也没逃过落棠的魔爪。 　　“我说，你真的要把这些都带走？”彼尔又看了落棠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落棠回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你不是说我可以带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的吗，还说你的飞船很大。” 　　彼尔抿了抿嘴唇，扭头不看他了，眼不见为静。 　　落棠却不让他清闲：“劳驾，能不能再派两个机器人来帮我搬这些人偶，我们得快一些，都莱的胆子虽然小，但是两队星警在他的地盘上出事，他无论如何也要带人来看一看的。” 　　没错，落棠在得到彼尔同意他上船的保证后，强烈要求带走他的这些人偶。据落棠说，整个佛恩那斯区的qing趣用品产业几乎都在他名下，因此，其人偶以及其他各种玩具的储藏量可想而知。 　　对此，落棠的说法是：“我到了别的星球后，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个吃饭的碗和自保的枪啊。” 　　呵。 　　彼尔面无表情地想，任由落棠这样搬，他的惊蛰号飞船就可以改名叫情趣号了。 　　“我对你没有丝毫信任，所以上船之后，你的所有东西都会被飞船系统扫描一遍，包括你。”彼尔冷冷道。 　　落棠惊喜道：“所以你同意帮我搬它们了是吗？” 　　彼尔：“……嗯。” 　　他拉着落棠走出店门，越来越大的风让落棠抬头往上看，一片巨大阴影出现在佛恩那斯区的上方。 　　“那是……你的飞船的底部？”落棠赞叹不已。 　　就在惊蛰号现身后不到一分钟，更远的天空高处突然开始炸开了朵朵烟花。 　　彼尔没搭理他，他右手上的终端投射出好几个光屏，分别显示着佛恩那斯区各处的监控影像，正对他的那一面光屏则是惊蛰号的操作页面。 　　手指翻飞数秒，一道细细的光束从惊蛰号上发射下来与彼尔手腕上的终端连接，下一秒，光束扩大，将彼尔和落棠全部笼罩在内。 　　重力在消失，彼尔和落棠一起顺着光束的吸引往上飞去，惊蛰号的底部正好打开了一个圆形的通道，供他们入内。 　　就在他们上升的时候，又一道光束投射下来将落棠的整个店笼罩住，托着落棠的那些东西往上升。 　　落棠惊呼连连，将一个没啥见识的土包子形象演的惟妙惟肖。 　　打包完成，惊蛰号智能识别，将落棠的东西留下，一起托上来的房顶啊墙啊等建筑垃圾重新扔下去，效率完美。 　　“脱。”彼尔命令道。 　　落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开始解自己的衣服，道：“我以为你会让飞船系统扫描我，没想到是你亲自来。” 　　惊蛰号在快速上升，落棠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哪里不对劲，彼尔会把他和他的玩偶们一起扔下去摔成烂泥。 　　通道里的灯全数打开，黑暗被尽数驱逐，落棠在彼尔的注视下褪去一件件包裹躯体的衣物，匕首和小手枪都随意扔到脚下，坦然面对彼尔的审视。 　　彼尔淡淡开口：“惊蛰，开始扫描。” 　　【惊蛰收到。】 　　一声无机质的机械音叮的一声响起，通道两边的墙壁上露出一些类似机械眼的仪器，发出光波笼罩了落棠。 　　“扫描完成，共发现九十六枚生物芯片。” 　　彼尔：“模拟对应生物波，取出所有芯片。” 　　“惊蛰收到，开始模拟。” 　　细小的嗡鸣声响起，落棠感到些许不适，他道：“听说每一艘飞船上都有其适配的智能系统，这就是你的系统吗？它叫惊蛰？” 　　彼尔不语，拒绝回答这些显而易见的废话。 　　落棠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倒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 　　他的皮肤像受热的蜡一样开始变形，头顶上的毛绒耳朵和尾巴脱落，许多指甲盖大小的四方芯片从他的体内析出，每析出一片，落棠的模样便假一分，待所有芯片析出完毕，落棠的样子就和他的那些玩偶一样，好像个仿生的人形物。 　　落棠从彼尔的金色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滑稽的模样，他的声带已经恢复了原样，没了姬大柱式的油腻嘶哑。 　　“开水。”落棠道。 　　嗓音如珠落玉盘，悠扬动听。 　　彼尔眉梢微动，低声道：“惊蛰，满足他的要求。” 　　【是。】 　　上方的通道打开一个圆孔，滚烫的热水哗啦啦的浇了下来，热气弥漫在落棠与彼尔之间。 　　落棠被包裹在那层假壳子里，感觉差不多了，又道：“冰水。” 　　惊蛰尽职尽责。 　　热胀冷缩完毕，落棠觉得这假皮和他的皮肤分离的差不多了，便道：“惊蛰，我的玩偶里有一个老头，黄色头发的那个猫科，他的头部有一瓶药水，那是消除这层假皮的特制药水，请你帮我传送过来，然后把水温调成温水，把药水混在水里。” 　　惊蛰办事麻溜。 　　落棠视线上移，见彼尔正盯着他，忽然起了调笑的心思，他压着声音道：“别眨眼，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第7章 欢迎回来 　　淡蓝的稀释药水带着一股柔软的香味，淅淅沥沥的撒在落棠身上，冲刷他身上的异物，一点点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彼尔忽然觉得，这有点像他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的，挖掘文物，一点点，耐心的，用细刷拭去表面的泥土，露出被包裹的美玉。 　　在氤氲的水汽间，属于姬大柱的一切特征都在消失。 　　枯草般的头发变的柔顺，青黄粗糙的肤色变得细腻光滑，稀少的睫羽变的长而浓密，猥琐的五官变得精致清爽，佝偻的身躯变得挺拔，肿胀的四肢变的修长优美。 　　原来古书上的形容是真的，这世上确实有人，风华月貌，举世无双。 　　彼尔心道难怪要遮掩，这等容貌的确可称一句罪过了。 　　头上的布被落棠扯下，露出眼睛上一道狰狞伤口，如美玉有暇，令人扼腕。 　　“老约翰伤的？”彼尔问。 　　落棠心道，不是，是怕被星警看见异常自伤的，嘴上却道：“可不是，毕竟老约翰虽老，好歹年轻时厉害过。” 　　他眨了眨完好的那只眼，问道：“如何？现下坦诚相见，可还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呢。”彼尔忽然转头离开。 　　落棠耸耸肩，借着这温水索性开始洗澡。 　　彼尔侧头一眼看去，如见那月下风起，海面掀起粼粼波光，惊心动魄。 　　“惊蛰，带他去医疗舱，治疗他的眼睛。” 　　【是。】 　　他抬手将指尖放到鼻下，嗅到一缕青草的苦涩味。 　　那是真正的，属于落棠的信息素的味道。 　　都说两个Alpha会互相排斥对方的信息素，可彼尔闻着，倒觉得落棠这味道还不错。 　　…… 　　彼尔正在舷窗前保养武器，落棠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调整情绪，开口道：“组织再生技术已经在外星系普及了吗？真是神奇。” 　　他穿着浴袍赤着脚，啪嗒啪嗒的靠近彼尔。 　　彼尔猛的转身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落棠刚刚被修复的眼睛，彼尔眼神锐利：“你在试图操控我。” 　　哦吼，是肯定的语气。 　　Bingo～ 　　落棠在心里吹了声口哨，面上却是一副惊恐的模样：“你别突然栽赃我好吧，这飞船里又没有别人，你戏瘾发作吗？没必要，真没这个必要。” 　　彼尔笑了一声，手指搭在了扳机上，轻声道：“我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怎么你刚到飞船上我就对你这么好呢？” 　　落棠眨眨眼，突然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你是说，我的信息素能控制你的思维？！” 　　他那一脸“原来我这么牛批”的表情实在扎眼，彼尔磨了磨后槽牙，手指在扳机上蠢蠢欲动。 　　落棠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赶紧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低声下气：“我没有，我只是在上船以后心里一直在默念希望你对我好点，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我哪里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Alpha而已啊。” 　　“或者，”落棠提议道，“你可以对我下个催眠，让我不要乱想？” 　　彼尔收了枪，继续保养，冷淡道：“我正有此意。” 　　落棠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舷窗外，他这才看清，在拉莫星球上，惊蛰号出现过之后那天上的烟花是什么。 　　是炮火。 　　“他们是……那两个星警的同伴吗？”落棠问。 　　惊蛰号已经飞出了拉莫星球，这堪比大型城堡的宇宙飞船在第七星系中也不过一叶扁舟。它的周围，还有很多比它要小个两三倍的“小船”，正在攻击惊蛰号。 　　“惊蛰这个体量的飞船主动现身，除非追捕我的那些星警都瞎了，否则不会看不见。”彼尔淡淡道。 　　落棠很是好奇的模样，甚至趴到舷窗上睁大了眼睛，有些兴奋道：“这就是星际战争吗？那些形状奇奇怪怪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它们在攻击星警？” 　　“这哪里称得上是战争，连打架都算不上。那些东西是拉莫的环球卫星，上面装载有量子炮，不过，和拉莫星球本身一样，是早该淘汰的老东西，威力不大，识别能力也很差。”彼尔答道。 　　落棠心道，那的确是，否则也不至于被你篡改程序，扭曲指令攻击沃斯他们，当然，沃斯这种来自第一星系的星警也能避过致命打击。 　　“你到底是谁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落棠回头笑问道。 　　彼尔手上动作不停，瞥了落棠一眼：“你不知道？” 　　落棠回以一个茫然的表情。 　　彼尔不说话，放下武器从后面抱住落棠，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彼尔。” 　　炙热的松柏气息熏的落棠耳朵通红，他被抱着放在搁置武器的台子上，浴袍大开，那滚烫的气息游移，在他身上染出片片绯红。 　　落棠脖颈后仰着抓住彼尔的肩膀，任他吮吸索取，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舷窗外明灭的炮火。 　　叮的一声，惊蛰的机械音响起。 　　【温馨提示，惊蛰已充能完毕，建议立刻进行微形虫洞跃迁。】 　　彼尔陷在青草的清苦味中险些着迷，深吸一口，哑声道：“立刻执行跃迁，我没心情和这些喽啰玩耍。” 　　言罢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嗯，冲凉水澡。 　　落棠仍默默看着舷窗外，那些攻击的光波打到惊蛰号的能量罩上荡起水一样的涟漪来，是毒蛇一样带着致命危险的美丽。 　　能量罩缓缓泛起幽蓝，是即将跃迁的征兆。 　　落棠忽然开口道：“惊蛰，调取‘凛冬’档案录，立刻进行生物身份识别。” 　　“凛冬”二字的声波激发了惊蛰号的隐藏生物识别系统，叮的一声，有光束投射下来，再次对落棠进行了全身扫描。 　　足足十秒，系统音再次响起。 　　【欢迎回家，已为您恢复最高权限，惊蛰随时为你效劳。】 　　落棠嗯了一声，道：“记住，我的身份必须保密，所有的命令禁止彼尔查看，还有，立刻抓取宇宙垃圾投射至拉莫星球的佛恩那斯区，务必毁掉那里的一切。完毕。” 　　【惊蛰收到，立刻执行。】 　　落棠伸手，惊蛰为他投映出一块光屏，他输入一段代码，轻轻一点，一段指令被传送至拉莫星球。 第8章 来互相伤害啊 　　佛恩那斯的监狱里，被毒死的都莱忽然扭曲着站起来，利用监狱长权限进入防空档案室，烧毁了里面所有的纸质档案——当然，包括姬大柱的和老约翰的。 　　被开瓢的老约翰也摇摇晃晃的走进他的超防御紧急避难室，毁了里面所有的一切。 　　环球卫星的残骸燃烧着，火流星一般猛的下坠，爆炸声接连不断，一时间地动山摇，佛恩那斯区所有地面设施与生物皆被彻底抹除。 　　于拉莫星球的版图之上，佛恩那斯区名存实亡。 　　落棠轻吐一口气，拢了拢浴袍，躺在武器台上沉沉睡去。 　　…… 　　小小的黑色能量罩散去，一双精致的靴子落地声清脆，纤细白嫩的手漫不经心的拎起沃斯与岩石的头颅，蝴蝶一样轻巧的离开坍塌的地道。地面上的废墟，硝烟与焦臭味让人反胃，这人撅着嘴加快了脚步。 　　“报告主人，红鲤已经找到了目标，马上就回去啦。” 　　一艘小型飞船悄无声息的离开拉莫星球，奔往第一星系。 　　…… 　　落棠是被蹭醒的。 　　手心里粘腻腻的，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透过眼皮的光感告诉他他现在正在被强光灯照射着。 　　有一瞬间，落棠以为自己还在那间湿热的小小刑讯室里，一睁眼就能看到那个有着蛇瞳的星警。 　　但是傲慢的星警是不会像狗狗一样舔人的——虽然狗狗也不会这么色涩的舔遍人的全身。 　　“我说，彼尔，你好好一男Alpha怎么好同性这口？” 　　身上的动作一顿，沉醉的彼尔霎时清醒，啧了一声。 　　落棠感到那气息来到了他的脖颈处，熟悉的刺痛传来。 　　落棠立刻改口：“对不起是我多嘴了，请你继续舔吧，我不是M，不喜欢被粗暴对待。” 　　“闭嘴。”彼尔道。 　　落棠听出了一丝恼羞成怒。 　　哦？ 　　他眯着眼看了看手上的机械表，唔，已经过了两天了。 　　行动派啊彼尔，趁他睡着时就直接动手催眠了他，想来他不是刚睡醒，而是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彼尔不得已又唤醒了他。 　　至于是什么不得已…… 　　落棠明知故问：“你催眠我了是吗？效果如何？安静乖顺的我是不是让你省心很多？啊，你一定趁机问了我一些问题吧？我回答的如何？” 　　回答他的是脖颈处血液被吸食的吞咽声。 　　“唉。”落棠叹气，无奈道，“我错了，我闭嘴，我什么都不说了好吗？别这么报复我，我真的会失血过多死掉的。” 　　彼尔显然并不听他的话。 　　落棠沉默了一会儿，等到眼前发黑，头晕想吐，才颤着嘴唇道：“我好像忘了和你讲，我……贫血。” 　　话音刚落，他便昏死过去。 　　青草的苦涩味霎时间消失，彼尔一愣，才知道落棠说的是实话。 　　“惊蛰！” 　　【惊蛰收到，医疗舱已打开，铁离子补充营养剂已准备完毕，请将病人送至舱内接受紧急治疗。】 　　“你出Bug了吗？他现在就在医疗舱内，立刻开始治疗。”彼尔沉声道。 　　系统音停顿一瞬，再开口居然有些委屈的意味。 　　【……这只是个调节气氛的玩笑。您不喜欢吗？】 　　“不喜欢，立刻停止这方便的智能进化，不然我亲自给你杀毒。”彼尔冷冷道。 　　【惊蛰收到。】 　　…… 　　落棠又是被蹭醒的。 　　唉，为什么是“又”啊…… 　　依然是强光照射感，落棠闭着眼抬手拍拍在自己胸口处作乱的某人，决定吸取教训。 　　他请了清嗓子，道：“早上好，彼尔。” 　　“宇宙游荡期间没有昼夜之分，按照星际航行标准来说，现在应该属于下午。”彼尔声音低沉暗哑，胸口处的皮肤紧贴着他的唇，和声带一起微微震动，激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彼尔看了一眼，在落棠再次开口前起身离开。 　　落棠沉默着，等确定彼尔走远了才开口道：“惊蛰。” 　　【惊蛰正在等待为您效劳。】 　　“把灯关了，刺眼。” 　　【惊蛰收到。】 　　落棠睁开眼，道：“出示一份报告，详细阐述我被催眠以及昏迷期间彼尔的动态。” 　　【是。】 　　落棠面前出现了一面光屏，他一目十行，很快便结束了阅读。 　　“销毁报告，抹除记录。” 　　【惊蛰收到，已执行完毕。】 　　“给我杯水。” 　　【是。】 　　一杯温度正好的热水被送到了落棠面前，还有一颗奶糖。 　　落棠默然——这奶糖起码是五百多年前他买来放在惊蛰的暗格里的吧？！ 　　“谢谢你，惊蛰，你的进化越发贴心了。” 　　落棠温声夸赞道，不动声色地把这颗糖塞进兜里准备找机会丢掉。 　　系统音回应的很快，仿佛从彼尔对他的打击中满血复活了一样。 　　【感谢您的赞美，惊蛰会继续努力的！】 　　落棠笑了笑，捧着热水开始复盘。 　　根据报告，彼尔仍在怀疑他的身份不单纯，登上惊蛰号是另有目的。嘛，这倒是没错，不过，要是彼尔一直这么戒备他，他还怎么利用彼尔啊……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才行。 　　还有，他失去意识期间，彼尔对他的信息素进行了多次分析，不过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嗯，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是用来对付彼尔的特定武器，草率露馅他可就没的玩儿了。 　　最后，他没了意识后，他的信息素也随之消失不见，这也杜绝了彼尔偷偷保存留样送往别处进行研究分析的可能。 　　奈斯，一切都没有出乎预料。 　　落棠低头喝了一大杯水，满足的长叹一声，摸摸脖子，那里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他嘟囔道：“我心情好，就不和彼尔计较了，毕竟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天没接触到我的信息素了，憋坏了想咬两口也情有可原。” 　　说到底还是他在老约翰房里撒的信息素太多，后劲儿太大。 　　“惊蛰，给我找一些医学和生物方面的书籍来，要最新出版的。每个星系的都要。” 　　【惊蛰收到。】 　　落棠慢慢从医疗床上站起来，抱着几本书往他的住处走去，来到惊蛰上这些时间，他还没有好好和他的玩偶们打过招呼呢。 　　至于彼尔，落棠并不急着给他下套，毕竟，每天在被控制的边缘拉扯的是他，被信息素勾引的浑身欲火，憋的咬牙切齿的也是他，落棠相信彼尔才是最先采取动作的那个。 　　“你要前往何处去？我的玩物，我的羔羊，我的……棋子。”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句做作一下，你们感受到我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了吗！[耶] 　　（ps：被锁的前三章已经改了，正在等待审核） 第9章 另外的价钱 　　彼尔在惊蛰的控制中枢内。 　　超级电脑全力计算，无数模型在情景模拟中建立，变化，然后转瞬间坍塌，彼尔时不时输入指令，开启进一步的轨道计算。 　　身体的热感在上升，彼尔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惊蛰，显示落棠所在位置图像。” 　　【惊蛰收到，已显示。】 　　光屏张开，落棠正窝在公共休闲区的软沙发上捧着书看的认真，是药理方面的书，旁边还零散着几本生物方面的。 　　——一个土生土长的拉莫星球人是不应该具备这种知识储备的。 　　彼尔移开视线，打开通讯频道冷着声音道：“落棠，来控制中枢。” 　　落棠抬起头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彼尔是从哪里看他的，便大声道：“什么控制中枢？我怎么去啊？” 　　“问惊蛰。”彼尔抬手关闭了光屏。 　　落棠摇了摇头，准确的扭头看了一眼电子眼，抱着书慢悠悠的往控制中枢去——虽然细节处被改变许多，但大概的设计还是没变的，他脑子还算记得清楚。 　　松柏的味道厚重炽热，一股清新的青草味悠悠渗入，彼尔眉头一动，落棠一只脚刚踏入控制中枢，就被一个大大的熊抱包围，被迫双脚离地。 　　彼尔轻松的如同抱一个布偶，边吸边走回操控台，落棠难得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冒犯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这吸我吸的没日没夜的，等你到了易感期可咋整？你不会打算直接办了我吧？”落棠一脸严肃，道，“我可先给你说好，成年人搂搂抱抱没啥，真要提枪上阵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彼尔把头埋在他后脖颈处，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后天就是我的易感期了，但我体内属于你的信息素一直无法代谢出来，越积越多。” 　　落棠若有所思，点点头，捏捏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邦邦硬，他道：“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和我讨论从后天开始我们要用什么姿势度过你的易感期，对吧？” 　　“你想得美。”彼尔冷笑道。 　　星际生理常识，一个Alpha无法标记另一个Alpha，也就是说，彼尔无法通过标记来让落棠真正属于自己。 　　彼尔被落棠的信息素搞得实在头痛，落棠那么大一个人走来走去，信息素很淡，对彼尔的影响却不小，你要说不吸吧，彼尔已经用拉莫星球那一周的时间证明了，忍耐只会让他逐渐失去理智；你要说吸吧，按照常理，无论哪个性别的人类吸入了别的个体的信息素，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将其代谢出来，可昨天晚上惊蛰终于分析出了结果，彼尔的身体无法分解落棠的信息素，也无法将其排出。 　　通俗来讲就是，落棠的信息素对彼尔来说是一种不得不摄入，而且成瘾性极强的毒药。 　　这样一个和自己相克并且目的不纯的家伙，彼尔十分有理由怀疑如果他把落棠拉到塌上，这家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会在自己忘情的时候下黑手。 　　怎么办？ 　　落棠直接开口问了。 　　彼尔不答反问：“你的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说话间，彼尔已经输入最后一道指令，关闭操控台，抱着落棠往医疗舱走去。 　　落棠沉默片刻，道：“你根本就没想知道我的易感期的具体日期，你他妈想用药物让我现在就直接强制被进入易感期！合着你不好过我也不能好过是吧！” 　　彼尔：“嗯。” 　　“别瞎忙活了，”落棠冷笑道，“很遗憾，老子没有一月一次的易感期。” 　　彼尔把他放置在观察台上，两手禁锢在落棠腰侧，呼吸相融，他问：“什么意思？” 　　落棠抬起下巴：“意思就是老子不行，易感期这个概念于我没有意义。你摆弄老子这些天，难道就没发现我没石更过吗？” 　　“很有可能是因为你我同为Alpha，你排斥我的靠近，自然不会有感觉。”彼尔冷静道。 　　“这跟感觉没关系。你又上手又上嘴，生理正常的人都会有反应的。”落棠挑眉，“你不知道这些？呦，您还是个雏儿呐～” 　　彼尔脸黑了。 　　“信息素和个体强弱有关，我比你强很多，我的信息素就可以完全压制你，我又没有特意抚慰你，你没感觉很正常。”彼尔冷冷道。 　　落棠点头，道：“生理知识很过关。所以，您真的还是个雏儿呐～” 　　彼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打晕了他。 　　让你烦人。 　　…… 　　依旧是熟悉的强光照射感，落棠闭着眼，道：“你说你，把我弄晕又弄醒，你图个什么。” 　　“弄晕图清净，弄醒图你信息素。有问题吗。”彼尔道，声音似乎隔着什么，有些闷。 　　落棠：“我能有吗？” 　　彼尔：“不能。” 　　落棠笑了一声，正要呛声，一股电流忽然打在他后颈的腺体处，落棠吃痛叫了一声，赶紧闭嘴忍受不间断的电流刺激。 　　青草味的信息素越发浓郁了。 　　落棠勉强睁开眼，见自己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一根又粗又长的针缓缓靠近，刺入了他的腺体。 　　落棠：“你想谋杀。” 　　彼尔：“的确。” 　　落棠翻了个白眼，等待这场信息素提取的破事结束。 　　理智告诉他只过了七八分钟，感性却哭诉他已经被折磨了好几个小时，落棠浑身被冷汗浸透，走下观察台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他第无数次哀叹自己痛觉神经太过发达，试图和彼尔说话转移注意力：“你提取我这么多信息素，是想制作特定抑制剂吗？用太多对身体有害哦。” 　　星际市场上流通的量产抑制剂大多是通过注射药物使Alpha腺体活性下降，从而削弱易感期的Alpha对其他信息素的敏感性，但如果一个Alpha对某种信息素的敏感性过高的话，这种抑制剂虽仍然可以帮Alpha屏蔽其他信息素的影响，但对这一特定的信息素便毫无办法了，这种时候就只能用特定抑制剂。 　　所谓特定抑制剂，就是提取一方的信息素，对其进行药物介入，然后将这些被处理过的信息素注入被注射者体内，让被注射者身体免疫系统将其暂时误认为是外来致病物并对其进行攻击。 　　这样做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以身体健康为代价，扰乱正常的生理周期。 　　彼尔是个冷静的人，他做下这个决定，一定是因为那些市场流通的抑制剂无法解决他的问题。 　　落棠见彼尔不搭理他，又道：“你马上就会变得虚弱，我猜你也不会让我好过。能不能看在我一直都很顺从的良好表现上，别太欺负我？” 　　彼尔带着护目镜，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试管，道：“顺从？” 　　落棠眨眨眼：“不是吗？” 　　彼尔没有立刻回答，等处理好手上的试管后他将其轻放到静置架上，才转身看向落棠：“曲意逢迎，虚与委蛇，这叫顺从？” 　　落棠立刻道：“我没有。” 　　彼尔点点他带过来的书：“你不该能看得懂这些东西。” 第10章 阿尼克监狱 　　“拉莫星球是个‘垃圾场’，但垃圾也是分类的。我很小就被老约翰咂玩，身体伤了，所以不行，但他的确庇护了我，他知道很多事，我常缠着他讲给我听，还让他买来许多书，所以，我是个有知识的可回收垃圾。”落棠认真道，“你刚才有趁我昏迷做了实验吧，我不行，没骗你。再不信，我们可以回拉莫星球求证，那些书，还在老约翰的……” 　　“拉莫的佛恩那斯区被整个毁掉了。”彼尔打断了他。 　　落棠顿了顿，面上怔愣一瞬，然后微低下头，睫羽微颤如蹁跹的蝶翼，随后他又抬头，眼中的那一点凉意便坦然展现给了彼尔。 　　他道：“哦。可惜，少了一个证我清白的证据。” 　　“你似乎并不为你的故土悲伤。”彼尔低声道。 　　“我该为何而悲伤？为老约翰吗？”落棠冷笑一声。 　　彼尔不答，从控制台下拿出一个手提箱，拉起落棠的手腕走出控制中枢。 　　“是要囚禁我吗？”落棠问。 　　彼尔不说话。 　　落棠当他默认，道：“你虚弱时期肯定不放心我自由活动。打个商量好吗，能不能别把我关在笼子里？” 　　彼尔回头，有些奇怪的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关笼子里？我可没有这样的特殊癖好。” 　　落棠立刻顺杆爬：“那让我选个地方好吗？” 　　彼尔：“不行，你就在你的房间里老实待着。” 　　落棠叹了口气，晃晃手臂，彼尔的手握紧了一些，警示他老实点。 　　落棠的房间就在彼尔的隔壁，他看彼尔让惊蛰打开门，往里走，落棠被拉到了床边。 　　手提箱被打开，一条长长的锁链被彼尔拿出来。 　　“哦——”落棠拖长声音，“我刚才好像听到有谁说什么，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那这囚禁play的道具是干嘛的啊？” 　　“你别侮辱这条锁链。”彼尔淡淡道。 　　落棠低头，看彼尔将一端的镣铐锁到他的右脚脚腕上，另一端则锁到床脚上。 　　“彼尔，你多久才给我打开它？”落棠踢了踢，锁链便哗啦啦的响起来。 　　“等我度过易感期。期间你的一切生活必须要求惊蛰会满足你。”彼尔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落棠安静的看他离开，窗外行星簇拥着恒星，转动不止，直至灭亡。 　　惊蛰的提示音响起，落棠才将视线收回来。 　　“彼尔怎么样？” 　　【已注射特定抑制剂，目前沉睡中。】 　　落棠嗯了一声，道：“惊蛰，帮我打开他。” 　　【惊蛰很抱歉，无法打开。】 　　“什么？”落棠愣了愣，“连我也没有权限命令你打开吗？” 　　【您拥有惊蛰号的最高权限，毋庸置疑。这条锁链的钥匙被彼尔随身携带，请问是否需要打开睡眠舱拿出钥匙？】 　　落棠皱眉，道：“不用了，他的身体素质很强悍，动静太大了会让他强行醒来的。” 　　落棠顿了顿，命令道：“惊蛰，切断我的右脚脚腕！” 　　惊蛰只是个智能系统，它不会劝说落棠不要做这种疯狂的事，它只会执行命令。 　　落棠咬着被单堵住自己的惨叫，待机械手臂将镇痛剂缓缓注入，落棠才松开床单，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 　　他低头看了看，切面很完整平滑。 　　“惊蛰，保管好这只脚，彼尔醒来之前我要接回去，不能留痕迹。还有，把这些血迹处理一下。” 　　【惊蛰收到。】 　　没了一只脚，落棠取下了客厅里装饰用的长刀，拄着它当拐杖，蹒跚着走出房间。 　　惊蛰为他打开了彼尔房间的门，睡眠舱旁边只亮着一盏光线昏暗柔和的小夜灯。 　　落棠轻轻靠近，仔细看着记录仪上彼尔的各项指标。 　　“烧成这个样子，如果现在抱一抱你，大概和那时候一样烫手吧……” 　　落棠喃喃道，慢慢弯腰靠近彼尔的脸庞，透明的舱罩隔着他们，落棠在彼尔额头的位置落下一吻。 　　“虽然现在说已经迟了，但是……好久不见，彼尔，我的杰作。” 　　…… 　　控制中枢内，落棠翻看着彼尔的各种操作记录。 　　“他要去阿尼克监狱？”落棠皱眉，他并不了解这个监狱，应该是在他去了第七星系以后才有的。 　　“惊蛰，调出所有关于阿尼克监狱的资料。” 　　【惊蛰收到。】 　　好几面光屏相继出现，围着落棠绕了一圈，落棠快速浏览，忽然道：“惊蛰，调出‘凛冬’档案录，找出有多少人进了这个监狱，还有几个活着。” 　　【信息统计中，请稍候……】 　　【统计完毕，档案录中共有56名人员先后进入阿尼克监狱，目前生存者，未知。】 　　“未知……”落棠默念这两个字，重新将一面光屏拉到自己面前，放大。 　　上面是阿尼克监狱的介绍。 　　阿尼克监狱不是一座监狱，而是一颗彗星，绕着第五星系的恒星做椭圆形轨道的运转，其周期为一百年。 　　星际元年，联邦军队的纳森上将突然对研究院的科尔诺博士宣战，称其背弃了人类的荣光，结果惨败，被迫带领残部退到一个荒芜的星球上，也就是阿尼克星。 　　这个星球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纳森上将的结局可想而知，于是科尔诺宣布他已经将纳森流放，同时宣布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他成立了教庭，在军队与研究院成员的拥护下成为教皇。 　　而阿尼克星也就慢慢被传为阿尼克监狱，有许多星球会在其公转路过时投放一些重刑犯或者希望他消失的人。 　　落棠双手抵着下巴沉思。 　　这样一个“与世隔绝”且不受任何官方管控的地方，可太适合用来藏身了。只是自己当年离开第一星系的时候太匆忙，而且阿尼克监狱还没成型，否则他才不来第七星系的拉莫星球。 　　他走后，“凛冬”档案录里的战友一定有人和纳森一起进入阿尼克……会是谁呢？ 　　“惊蛰，到达阿尼克还要多久？” 　　【按照星际航行标准时间计算，还需要十一天。】 　　“十一天……足够了。”落棠闭了闭眼睛，“惊蛰，准备医疗舱，我要给自己补充点信息素了。” 　　这些天被彼尔吸取的信息素有点多，他腺体内的储存不多了。 第11章 相爱相杀 　　落棠的住处还挺宽敞，不过因着摆满了人偶而显的拥挤——虽然这只是他带来的其中一部分。 　　打开人偶的各个部位，取出里面的隐藏物，各种各样的试剂材料摆满了一地。 　　测量，混合，摇晃，加热。 　　这是个精细的专业活，但落棠最不缺的就是专业与耐心。 　　制作药剂花费了他五天半的时间，之后还需要一场小手术。 　　机械手臂操控着手术刀慢慢划开后颈腺体处的一个小小的突起，取出一颗青绿色的米粒大小的东西，这就是让落棠散发出信息素的东西，内置微型生物芯片可连接落棠的神经系统，借此控制药丸释放的浓度，也就是落棠的“信息素”。 　　弹珠大小的新制药丸被植入皮肉之下，冰凉的药水喷洒在创口处，不出一个小时，这个小小的伤口就会愈合，不留一点疤痕。 　　落棠将剩余的药丸放入密封装置内，割开自己左手臂，把密封装置藏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低声道：“惊蛰，把我的断脚拿过来。” 　　局部神经传导拦截，落棠坐在地上，在医疗机械手臂的帮助下慢慢给自己接断肢。 　　一切收拾完毕，落棠晃晃脚，听着锁链哗啦啦的响声，心情颇好的让惊蛰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惊蛰给他送来了好几罐原味营养液。 　　落棠默默捂脸：“我知道你是长期在宇宙航行的飞船，也明白彼尔身份敏感，所以船上不太可能长备新鲜时蔬……可真的就只有这种营养液吗？你哪怕给我换个口味呢！彼尔是没有味觉吗？！” 　　“这种浓缩营养液你只需要服用四分之一瓶就可以维持你一整天的消耗，你有什么不满？”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落棠捧着营养液的手一哆嗦，差点把瓶子砸到来人头上去。 　　“你……这么快就醒了？”落棠这次倒是真情实感的惊讶了一下，按照他的估算，彼尔应该沉睡一周左右才能醒。 　　唔，彼尔拥有最优异的基因，也许这些年他自己也在不停的进化，所以要比当初两人分别时更强悍。 　　“显而易见。”彼尔挑眉道。 　　他缓步靠近落棠，厚重的松柏味信息素铺天盖地将落棠包围，落棠瑟缩一下，捂住腺体，道：“一醒就这么刺激吗？不是说没法代谢出我的信息素吗？我们保持距离对你比较好吧。” 　　“如果我没有闻到过你的信息素，我们的确应该保持距离，甚至不要见面比较好。” 　　言下之意，他们已经有了交集，落棠的信息素对彼尔来说已经成了不可或缺之物。 　　落棠眨眨眼，想到了上次在地道里彼尔恨不得亲死他的架势…… 　　“彼尔，打个商量。”落棠特意软下了嗓音，“你就趴腺体那里闻闻，不要亲我，可以吗？寒武不让亲亲的。” 　　唉，落棠至今想起来嘴唇和舌头仍会隐隐作痛呢。 　　彼尔也想起来了，眼前顿时浮现出那日落棠红肿的嘴唇和殷红的舌，他黑着脸道：“别自作多情，我并不想与你亲昵。” 　　落棠坐在床边，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查看被锁住的右脚，在这个男人修长宽大的手的衬托下，落棠的脚踝是如此的苍白与纤细。 　　手中的脚掌很凉，微微动了动，想要离开彼尔的掌控，似乎被这一截白花花晃了眼，彼尔手掌稍微用了点力。 　　骨头的修复要比血肉稍慢一些，落棠感到了一些刺痛。彼尔手心灼热，混着痛感，一股酥麻的感觉沿着脚踝往上窜。 　　脚趾蜷缩。 　　落棠把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盯着彼尔的发旋发呆。 　　咔哒—— 　　锁链落到了地上。 　　彼尔抬头，落棠蓦然与之视线相撞，黑玛瑙一般的眼瞳的映照中，属于彼尔的金色光芒越来越近。 　　落棠的体温一直偏低，彼尔靠的那么近，暖烘烘的，这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的落棠同志感到了一丝困意。 　　他眯着眼，摇晃着要往床上躺，彼尔一把揽过落棠的腰和腿弯，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靠在怀里打盹，方便自己吸吸。 　　咚咚——咚咚—— 　　耳边心跳声缓慢又平稳，这是曾经给落棠带来希望的声音。 　　彼尔不知道落棠这一瞬间的心绪百转，他一手固定住落棠肩膀时不时低头吸一口，一边拿着营养液，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他好像在拿我下饭…… 　　落棠这样想着，一手搭上彼尔的肩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惊蛰，调出落棠这些天的所有活动监控录像。32倍速。” 　　【惊蛰收到，已为您播放录像。】 　　淡蓝的光屏上，落棠或站或坐或躺，带着脚链走来走去，和他的玩偶们玩的不亦乐乎，一直没有走出这间客房。 　　彼尔的神色却并没有放松，他的直觉告诉他落棠的目的不单纯，可落棠毫无行动……也许他有更大的图谋。 　　彼尔低下头，落棠的睡颜恬静美好。 　　青草味的信息素在落棠陷入沉睡时就已经消失，空气中弥漫的属于落棠的信息素在慢慢变淡。彼尔微微眯起眼睛，松柏香越发浓厚，几乎要化为实质，裹夾着汹涌的暴虐扑向落棠。 　　可落棠依旧睡得香甜，如同彼尔以前多次实验的那样。 　　这不应该，即使是彼尔单方面对落棠的信息素敏感，即使落棠不举，可高级的Alpha可以用信息素压制低级Alpha，这是生物常识，亦是生命趋利避害的天性，落棠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 　　彼尔点开一面光屏，上面是落棠的基因检测报告，落棠丝毫没有被基因改造的痕迹。 　　“没有异常……”彼尔喃喃自语。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也许日后水落石出，落棠会给他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 　　呵，谁知道呢，未知永远最危险，也永远最吸引人。 　　彼尔把落棠平放到床上，低头将越发淡薄的青草香吞吃入腹。 　　柔和的灯光将两人的剪影投在墙壁上，交颈相拥的皮囊，戒备试探的心。 　　“惊蛰，开启二级燃料舱，全速前进，尽快抵达阿尼克！” 　　【惊蛰收到。】 第12章 纯白猫猫 　　“我去……我这一觉睡了多久？”落棠看着舷窗外一眼看不全的星体目瞪口呆。 　　他是被饿醒的——毕竟那些营养液他一口没喝，全进了彼尔的肚子里——好家伙睁眼一看，阿尼克星近在眼前。 　　彼尔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哒哒，身上尽是水珠，落棠打包票他绝对听到了自己的惊呼，但是彼尔只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行吧，落棠也没想着他能多说话，反正自己也猜到了。至于彼尔为什么从自己房间的浴室出来…… 　　嗐，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随便吧。 　　“收拾一下，准备降落。”彼尔接过机器人送来的衣服，毫不避讳的当着落棠的面开始换衣服。 　　“收拾？收拾什么？难道我可以带几个玩偶下去发展一下生意？哎呀！这里就是你给我选的降落地是吗！感谢感谢，我立刻把我东西全都打包弄下去……”落棠兴奋地从床上窜起来，一副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和危险分子呆一块儿的庆幸模样。 　　彼尔看了他两眼，无法判断落棠是否在说谎，他沉思片刻，觉得落棠这应当是在欲擒故纵。 　　“这个星球名叫阿尼克，是一所星际监狱，里面都是一百年以上刑期的重犯。你想在这里生活下去？可以。”彼尔淡淡道。 　　呵，谁还不会个欲擒故纵了。 　　落棠明显一愣，停下了搬玩偶的动作，转身看着彼尔，不敢置信：“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虽然我是说过随便你选个地方丢下我，我也一路都没问你要去哪……但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你，你，你干嘛带我来这个地方！你想让我死？！” 　　真真是肉眼可见的震惊和委屈，情绪激动的连空气中的青草香都浓厚了几分。彼尔呼吸蓦然加重，体内顿时躁动，落棠信息素中传达而来的害怕担忧让他不由自主的对落棠心生怜惜。彼尔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机器不是万能的，我要找人帮我查验你的信息素究竟有什么古怪。你冷静点。”彼尔沉声道。 　　落棠眨眨眼，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给了彼尔胸口一拳，骂道：“就我这么个任人鱼肉的状态，你还这么吓我，胆小点的就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哎呦别咬我，你轻点吸……” 　　这一拳的力道于彼尔不过挠痒，他并不计较，抱着落棠猛吸一顿才把人放下来。 　　“节制点吧你，虽然利用特定抑制剂可以捕杀你体内属于我的信息素，但毕竟对身体有害。”落棠揉着被弄红的腺体，语重心长道。 　　“我有分寸。”彼尔不置可否。 　　落棠耸耸肩，继续一开始的话题：“既然不是要丢下我，那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就可以跟你下船。” 　　彼尔打量他一番，道：“你身上没有什么显性基因特征。” 　　银河七大星系中有一个共识，人类是由远古时期的各种动物进化而来的，每个人类都拥有对应着祖上的显性基因特征，如耳羽，蛇尾，鳞片，特殊的皮肤或瞳孔等。 　　可落棠的身体被彼尔查看过很多次，没有发现过有什么。 　　这不应该。 　　“不存在显性基因特征的人往往是基因缺陷导致，可你的基因检测报告显示，你的基因序列不存在特异点。”彼尔盯着落棠一字一句道。 　　“基因的进化存在于每分每秒，”落棠冷静道，“老约翰曾动用他的关系为我做过全面的检查与分析，结论是，我是基因变异，就好比尸胡兽中偶尔也会出现素食主义者一样。” 　　反正“老约翰”已经死了，落棠cue他cue的毫无心理负担。 　　彼尔不发表意见，也不知信没信落棠的说辞，他伸手，递给落棠一块指甲大小的生物芯片。 　　“阿尼克弱肉强食，别人不会听你说废话，只会直接吃了你。用这个伪装一下。”彼尔道。 　　落棠耸耸肩，接过来把芯片往自己后颈处一贴。 　　他明白彼尔是对的，他没有显性基因特征，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基因缺陷的病秧子，这种人往往各方面都是弱者，而弱者被欺负天经地义——这一点阿尼克和拉莫星球倒是很像，呵。 　　芯片上繁复的生物电路快速一亮，而后隐入皮肉之下，落棠的头皮有些痒，尾椎也痒，手指突然有了抓挠个什么东西的冲动。 　　落棠分析着这种反应对应的是哪种动物的显性基因，一个名词浮上心头，他饶有兴味的挑了下眉。 　　没两步就是穿衣镜，落棠打量着自己的新形象，吹了声口哨，通过镜子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彼尔，打趣道：“您这是打算给我做完检查后直接把我卖红灯区去是吧？啧啧啧，你说你好好一个男Alpha，不喜欢娇娇软软糯糯的Omega，怎么就好同性这口呢？” 　　镜子里，和落棠一开始的黄鼠狼伪装不同，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带着几分清冷的风华绝代，只是多情的黑色桃花眼变成了圆润的海蓝色猫眼，乌黑的头发变得雪白，多出的毛绒耳朵和蓬松尾巴也是雪白色——猫科显性基因里的小型且不善攻击的那种。 　　按落棠印象里的动物来说这就是个宠物猫。 　　彼尔没有搭理他，落棠继续道：“你就不能给我选个威猛点的吗？这个样子，你确定不会助长别人对我征服与凌虐的玉望？” 　　他转过身，两手手指蜷缩着举起来，模仿着记忆里家养猫的声音，软软地拖长了嗓子，对着彼尔：“喵～” 　　彼尔明显一顿，不评论落棠的外表，而是道：“没人会因为食鼠狸的叫声而头脑发昏。” 　　言罢，他大步离开。 　　落棠没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却又捂住脸蹲了下来。 　　是啊，虽然叫声很甜美可爱，但想起食鼠狸的那副尊容，没人能冲动的起来。 　　食鼠狸，银河七大星系中排名前一百的害兽之一，四肢粗壮，毛发坚硬如刺布满全身，由于有自食和互食的习性，全身多腐肉，面目狰狞可怖，多于夜晚出没，食人，言之可止小儿夜啼。 　　唉，哪有当年掀起全球狂热的可爱猫猫的影子呢。 　　落棠想到了自己曾养过的一只猫，小小软软，可爱粘人，后来，浩劫来临…… 　　深深吐出一口气，落棠摇摆着尾巴，做出心情不错的样子去找彼尔。 　　不知道能在阿尼克碰上哪位故人呢。 　　…… 　　“这，这整颗星球都是监狱？我看和拉莫差不多嘛。”落棠穿着彼尔的兜帽风衣，边走边张望，结果脖子没动两下就被彼尔捏住了脸颊。 　　彼尔的衣服对落棠来说实在太大，带着兜帽几乎看不见脸，也不知道彼尔是怎么准确抓到的。 　　“不要东张西望，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新来的吗？监狱里不成文的习俗，新人是要被‘好好欢迎’的。”彼尔松了手，低声警示道。 　　落棠悄悄抬起了兜帽的帽檐，眼睛睁得更圆了，蓝色的眼睛在人造光下晶莹剔透如夏日的海，他凑近彼尔小声道：“我可是在拉莫长大的，监狱的规矩我知道……你是不是怕被人打啊？你放心，我一定尽量不惹事。” 　　软软的尾巴轻轻的蹭过彼尔手背，又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第13章 你来我往 　　彼尔挑眉，忍不住为自己澄清：“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落棠一点也不捧场，转而道：“我以为星际监狱会是阴森森的，没有光，黑暗里到处是害兽，犯人们都住在铁栏杆围成的屋子里。” 　　彼尔轻笑了一声，好像在笑话落棠这个土包子，他道：“铁栏杆这种东西是好几百年前的了，现在外星系大多用的是磁力监狱。 　　而且，阿尼克是纳森自己画地为牢，他又不是想自杀，自然会尽量创造必须的生存条件，怎么会给自己建造监狱那种样式的屋子。” 　　落棠点点头，想了想，道：“监狱，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会剥夺犯人的行动自由与某些人权，其生活场所被局限在监狱之内……拉莫和阿尼克，算起来，都是大型监狱。” 　　彼尔可没兴趣和落棠讨论这些，他不想做多余的事，拉着落棠就往一间地下酒馆走去——阿尼克资源极度匮乏，地上建造房子不仅缺材料还要废功夫在恶劣天气过后维修，除非闲得蛋疼，否则阿尼克星上的人一般都是找个地儿往下挖个洞当房子住，“房顶”上撒一层狸泥做标识，提醒别人不要踩踏。 　　落棠粗略观察，这狸泥应当是由食鼠狸肉泥和一种岩石粉末混合而成，奇臭无比，有腐蚀性，令人作呕。这里地层并不十分坚固，铺一层这东西，的确是个防止别人踩塌自个房子的好办法。 　　彼尔在下船之前让他戴上过滤口罩真是太明智了，否则落棠绝对走一路吐一路。 　　“两位要点什么？”一位眼睛狭长，长着黄色狐耳的人站在吧台里面，笑眯眯的看向彼尔和落棠。 　　“一杯砂柘酒。” 　　落棠不知道阿尼克出产什么酒，于是也紧跟着说：“我也一杯砂柘酒。” 　　酒保耳朵动了动，转身很快就调出了两杯酒。 　　杯底沉着一层沙砾状的东西，还掺杂着几根黑色的草根一样的断枝，整杯酒水呈现出一种暗黄偏黑的颜色，落棠把兜帽掀起一些，端起来凑到鼻子处嗅嗅，一股苦涩的味道，拉下口罩轻抿一小口，一种不同于高浓度酒精的火辣感从喉咙一直往下，烧到胃里。 　　唔，很烈，有很强的致幻作用，让人兴奋。落棠仔细评估道，尾巴在风衣下晃来晃去。 　　“客人第一次来阿尼克？”酒保眼神在落棠优美的下颌线与一小截细腻的脖颈处轻扫两眼，低声笑问。 　　落棠手指一松，大大的兜帽立刻重新把他的头部罩的严实，只留两个耳朵顶起来的凸起：“怎么这么问？” 　　“客人的声音很好听。我对声音向来注重，我很确定，我没有听过您的声音。”酒保的声音很低，语调也轻缓。 　　落棠转瞬明白，这是个声控，那酒保定是也认出了彼尔的声音，他这是在释放善意，表示他不会声张。 　　彼尔掏出一小包零件丢给酒保，酒保伸手来接的时候，落棠看到彼尔的手指轻巧的探进了酒保宽松过长的袖子，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点划了几下。 　　…… 　　落棠被彼尔用胳膊夹着进了酒馆旁边的一所类似客栈的地方，手一扬一松，落棠就被甩到了床上，没有预感中的弹性柔软的床铺，一声闷响，后背的钝痛让落棠被砂柘酒上头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睁开眼，古香古色的房屋慢慢消失，丑陋的被石块加固的土洞慢慢清晰。 　　“一杯倒。”彼尔淡淡道。 　　他靠着洞壁，抱臂俯视落棠，语气是嘲弄，但心里对落棠的警戒却又多几分——砂柘酒的致幻性，A级Alpha也要被迷惑半小时左右，落棠从喝下到现在清醒，不超过十分钟。 　　落棠的体魄并不十分健硕，达不到A级Alpha的程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落棠受过专业的耐药训练。 　　落棠忍着眩晕撑着坐起来摇摇头，把幻境彻底甩开，心里快速分析，判断着彼尔的心理，霎时便有了对策。 　　“这算什么，”落棠揉着额头，一副羞恼后非要逞能的样子，尾巴都炸起来了，“我是没接触过这酒，没个防备才着了它的道，老子在老约翰那里玩过比这个厉害的多的药剂，那效力，比砂柘酒强多了。下次我们再去喝，我起码三杯走起！” 　　彼尔皱眉，想起了老约翰安全屋里屯的大量武器，道：“他为什么要训练你的耐药性？” 　　——难道在拉莫星球，老约翰和落棠狼狈为奸算计自己，只是后来两人窝里反了？ 　　高大的身影将落棠完全罩住，彼尔一双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亮起，压迫感十足，他紧盯着落棠，判断这张嘴吐出的字眼有几分可信。 　　落棠笑了两声，伸手去够床边的两颗沙藤——阿尼克水源匮乏，这里的人通过嚼这个沙藤来吸食汁液，补充水分。 　　彼尔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的问题，你最好立刻回答。” 　　落棠白白的耳朵蔫嗒嗒，咽了口唾沫，他是真的很渴。 　　“都是男Alpha，我以为你能自己想到，”落棠重新支棱起来，抬眸一笑，往前靠近了几分，过于压低而显得沙哑的声音缠绵的划过唇齿，将整个土洞度上了一层融化了的焦糖一般的暧昧，他说：“耐药性只是一个无须在意的赠品，药剂的真正用途，是给无聊的活塞运动添个几分情趣……你应该没忘记我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需要付出的代价。” 　　彼尔：“没忘，只是……你太难以琢磨，如果是我，我把你留在身边绝不会这么浪费的只把你当玩具。老约翰也不是个老糊涂。” 　　“老人总是不如年轻人有拼劲儿，何况一个早就洗手不干了的老家伙。”落棠滴水不漏。 　　他真的口渴，眼神里带着星子瞥着沙藤，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 　　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彼尔能感受到落棠呼吸的轻抚，唇舌的湿软，幽幽的青草香，以及，尾巴不经意间蹭到的痒。 　　彼尔眼神一深，突然也有些口渴。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哦，请假一天，本社畜明天要加班，真是要了命了…… 第14章 落棠牌彼尔解读器 　　“沙藤有慢性毒素。我告诉过你要准备一下。”彼尔低哑道。 　　“对不起，我这不是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吗。”落棠大眼睛忽闪忽闪，手悄悄伸向彼尔腰间的水囊，然后被一个宽大燥热的手掌包裹阻止。 　　彼尔好像看不到落棠的渴望一样，径自取下水囊，仰起的脖颈修长，喉结滚动。落棠心里笑骂一声，拼手速趁机抓住了沙藤往自己嘴里塞。 　　——然后再次被阻止。 　　脸颊再次被捏住，落棠被迫嘟嘟嘴，承受着被渡过来的清水。 　　“就给一口？”落棠气笑了，彼尔视而不见，继续喝水，好像刚才动嘴的不是他一样。 　　眼看水囊要见底，落棠挑眉，意识到彼尔也许真的不打算给自己留点。 　　线条流畅的手臂圈住彼尔的脖子，青草香蓦然浓郁，落棠蛇一样缠上去，信息素里不断传达着对彼尔的暗示，他灵活的舌头撬开阻碍，将彼尔口中的清水悉数吸来。 　　彼尔今天格外吝啬，明明都已经被落棠得手了，却如法炮制将那口清水又夺了回来。 　　你来我往，水撒的下巴脖子湿一片，两人争出了脾气，彼尔武力压制，落棠猛放信息素，加大力度企图影响彼尔的神智让他认输。 　　酒保一打开门，汹涌厚重的松柏香压制的他当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床上针锋相对的两人被这动静打断，落棠眼尾飞红，尾巴毛全炸开来，冷声道：“你都不会先敲门的吗？” 　　酒保牙齿发颤。 　　彼尔一双金色竖瞳毫无感情的盯着酒保，沉声道：“滚出去。” 　　酒保浑身僵硬，忽然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 　　落棠：“……” 　　彼尔：“……” 　　落棠：“你信息素太吓人了……他死了吗？” 　　彼尔：“能在阿尼克混过来的人都不是善茬，他是个B级Alpha，不至于这样就死了。” 　　落棠点头表示明了，顿了顿，主动淡了信息素，道：“那他被你这一吓，以后肯定不会跟你好了。” 　　彼尔察觉到了落棠的退让，也不再释放信息素，埋头猛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道：“谁说我和他好过？” 　　“别耍赖，”落棠笑的玩味，“我都看到了，你摸人家手腕，他现在又来找你。你不是同性恋吗你哈哈哈——啊！” 　　彼尔舔掉嘴角的血迹，满意的看着落棠肿起来的腺体，道：“我不是。那是暗号，酒保是情报贩子。” 　　“不是就不是，你他妈咬我腺体干啥！还往里注你信息素？！老子又不是同性恋！”落棠低吼道。 　　“你话多。”彼尔淡淡道，鼻边青草香有了浓郁起来的趋势，他接着道：“冷静点，不然我先卸了你下巴，让你这一路都不用开口了。” 　　落棠深呼吸，憋的脸都红了。 　　彼尔满意了，他从落棠身上起来，拖着酒保进来，然后把人弄醒。 　　可怜的酒保一睁眼就看到彼尔那张黑脸，差点没吓得又厥过去。 　　“我不喜欢废话。”彼尔道。 　　酒保赶紧点头，道：“您，您想知道什么信息？” 　　彼尔：“阿尼克还活着的，能接活的脑子正常的生物学家。” 　　酒保思索了一会儿，说出了一个地址。 　　彼尔点头，又从腰间拿出两个水囊扔给了酒保：“走吧。你知道规矩。” 　　酒保连连点头，说：“您放心，保密是这行的铁律，我还想继续吃这碗饭呢。” 　　落棠看酒保走远了，从床上爬起来，学着彼尔也开始整理凌乱的衣服，问：“这人能信吗？” 　　彼尔：“不能。” 　　落棠：“那，那个地址？” 　　彼尔：“不去。” 　　落棠点头，不说话了。 　　彼尔穿好外套，重新戴上兜帽，道：“你不问了？” 　　落棠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小白花，虽然地方不一样，但人性嘛，也就那样，我能猜个差不多。” 　　彼尔：“说说看。” 　　落棠耸耸肩，道：“好吧，班门弄斧，勿怪勿怪。 　　你不信这人也不去那地方，那你来找他干嘛呢，我想了想你的所作所为，你给酒保的‘酒钱’是一小包零件，阿尼克水源匮乏到只能靠沙藤饮鸩止渴，想必工业很不发达，你这出手十分阔绰且暴露身份，再加上你肯定来过阿尼克，惊蛰又说过我是唯一一个被你带上飞船的人，那你上次来阿尼克肯定是孤身一人。 　　你没有伪装声音，酒保却只问了我是不是第一次来，那你上次也应当没有伪装声音，所以，酒保一定认出了你，那这一切就都给酒保传递了一个信息：你是个游荡星际的肥羊，且同伴很少，不宰不是人。 　　所以，酒保说的那个地址，没有什么生物学家，恐怕是一群磨刀霍霍向肥羊的打手。” 　　彼尔不说对不对，只道：“继续。” 　　落棠清了清嗓子，轻轻踢了一下彼尔的鞋尖。 　　彼尔装不懂，往旁边挪了挪。 　　落棠啧了一声，跟过去又轻轻踢了一下彼尔小腿，还用尾巴抽他。 　　“彼尔，我口渴。我刚才什么都没抢到。”落棠巴巴地望着。 　　稀薄的青草香萦绕在彼尔鼻尖，一股委屈传到彼尔心头上。 　　落棠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彼尔看了他一眼，没表示。 　　落棠又心道：去他妈的能屈能伸，老子今天就要踢死这个不孝子！ 　　落棠拳头紧握，气势汹汹，然后他转身，往床上一坐，不说话了。 　　半晌，彼尔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刚要丢过去，落棠冷冷道：“垃圾也是有脾气的，你敢丢我，我今天死这儿也绝不再和你说一句话！” 　　彼尔：“……” 　　心里那股青草味儿的委屈更深了。 　　骨节分明的手将水囊递到了落棠面前，落棠哼哼两声，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终于痛快了，接着道：“还是那包零件。水这东西酒保可以自己偷偷喝掉，但是零件嘛，他要是私藏，日后他漏了马脚，和他合作的人不会放过他的，但是人心贪婪，他极有可能会偷偷出手。 　　东西一旦流出，有点手段的人就能注意到，也就能告诉他们，有人从阿尼克之外来，这样，对外面的世界还抱有某些想法的人就如同嗅到肉味的饿狼，他们会循着线索找到酒保，酒保会在他们折磨之下撬开嘴，被迫成为你的传声筒，他们会知道，你在找生物学家。 　　这样一来，就不是那些人挑拣着要不要帮你，而是你躲在暗处，挑拣最合适的人为你所用。 　　我想，你刚才突然这么吝啬的不肯给我喝水，一是想测试我认真起来我的信息素能对你影响到何种地步，二是，用自己的信息素驱赶这家……” 　　落棠一时想不到这个类似客栈却又侮辱“客栈”这个词的地方还怎么称呼，顿了一下，道：“驱赶这家店里其他的所有人。酒保帮你打开门把信息素散了出去，而被驱赶的那些人会帮你传播‘来人不好惹’的名声，这样就能过滤掉一部分纯粹凑热闹的家伙，留下的坚持找你的，都是有一定实力且的确想合作的。” 　　彼尔看着他，忽然道：“什么是饿狼？” 第15章 落棠的一百种吃法 　　落棠仍背对着他，心里一激灵，道：“是月魔兽啦，我觉得它们和犬科基因显性携带者有某种类似，就给起了个别名，称呼简单，还朗朗上口。” 　　彼尔轻笑了一声：“月魔兽只和犬科基因显性携带者其中的一部分有相似点，就是对月亮的痴迷。除此之外哪还有共同点。” 　　“哎呀我不管，反正有那么一点类似就够了，你还管我给害兽起小名？”落棠打趣道。 　　彼尔摇头，并不在意这种奇怪兴趣，他接着前面的话题问：“还有吗？” 　　落棠道：“倒是还有一个，现在这里空了，我们尽快离开，别人就更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踪迹了，可以躲在暗处更好的观察所有人的举动。” 　　彼尔看着落棠的腺体，手指在他后颈处滑动，他道：“那你再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落棠又灌了一口水，平静道：“你在想，等解决了我的信息素的问题，要不要立刻杀了我。” 　　一把好用的刀，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很多人会选择毁了它。无私的人总是少数，所以他们才被歌颂。 　　彼尔仍不知道落棠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么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杀了他，销毁尸体，渣都不要留下。 　　落棠表现的越聪明，他的毁灭就越是必要，而落棠猜中了彼尔的所有心思。 　　彼尔最终也没说什么，他嫌落棠跑的太慢，抱着他一路飞奔，远离了那家店和酒馆。 　　惊蛰目标太大，他们暂时的落脚点当然要选在阿尼克本地，彼尔带着他赶了几天路，来到了名为“纳森”的区域的外围，再有几十公里就能正式进入“纳森”。 　　那里就是当初纳森上将进入阿尼克驻扎的地方，他们当时手上还算有点工具和资源，所以这个地方的建设相对别处来说还算好一些…… 　　…… 　　“你确定这里要好一些吗？”落棠面无表情地问。他们躲在一个土坑里，和几个新鲜的害兽尸体面对面。 　　食鼠狸，尸胡兽，还有别的，落棠拒绝去辨认。 　　他如今面色苍白，耳朵和尾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纵使害兽面目狰狞，腥臭冲天，他胃袋抽搐，也实在吐不出一点东西了——他这水土不服有点严重，这几天一直在吐，已经吐空了。 　　“娇气。”彼尔也面无表情道。 　　“闭嘴，感恩吧，要不是体质不如你，我一天要揍你三顿。”落棠有气无力道。 　　彼尔轻蔑一笑，抱着落棠继续赶路：“风暴要来了，不想吃沙砾就闭嘴。” 　　不用他说，落棠也没力气了。 　　风暴肆虐之前，彼尔找了个地儿，挖了个洞，把自己和落棠一起藏了进去，堵上洞口。 　　落棠已经是半虚脱状态，彼尔皱着眉放下他和背包，拿出水在洞里撒了撒增加湿度，又帮落棠注射生理盐水，脱了外套给落棠保暖。 　　“娇气。”彼尔又低声道。 　　落棠嘴唇没了血色，整个人显得柔软易碎，昏沉沉的，没能发出声音怼回去。 　　彼尔摸摸落棠额头，挪了挪，挡住洞口的缝隙，等待风暴停止，也思考事情。 　　时间是个问题，彼尔本来不着急的，他大可以慢悠悠的等着酒保沉不住气了再把零件出手，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的痕迹抹去，除非他现身，否则无人能寻到他。可是如果落棠体质太差撑不住，他就必须做点手脚了，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也越多…… 　　落棠发出难受的轻哼，弱弱的，倒真有几分像食鼠狸幼崽的动静。 　　幼崽是最不容易存活下来的。彼尔是有几分相信落棠是老约翰情人这一说法的，那么，落棠自小被咂弄，就算是个Alpha，身体虚弱也是极有可能的。 　　风暴并不仁慈，依彼尔上次来阿尼克的经验来看，风暴是阶段性的一场接一场，起码持续十天，那么物资的合理分配就很有必要，自己的体力必须优先保持，这是这趟出行安全的前提。 　　如果落棠一直病着，那他务必需要大量的水与药品，这就和安全前提矛盾了…… 　　彼尔安静的思考者，他想，先给落棠治疗，四天后，如果落棠还不好，那么所有物资都归自己，同时落棠也将成为自己的备用粮，他可以强制落棠释放信息素，保险起见再留下他的一块血肉以供后续的研究，剩下的所有都可以风干后保存充作食物，骨头也可以用来…… 　　外面飞沙走石，洞里却安静的呼吸可闻，两个人一躺一坐，黑衣的高大男子俊美野性，时不时的探向地上白玉般的瘦削男子的额头。 　　真是温馨呐——不深究的话。 　　当天晚上，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了——落棠在得到补水后开始发热，额头烫的很。 　　风暴来时气温很低，短暂停歇时温度又飙升，落棠躺在地上，忽冷忽热，极其短暂的清醒中，落棠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 　　唉，总之先给自己找个恒温的地方…… 　　“彼尔……抱……抱我……咳咳！”他声音哑的厉害，说话时感觉嗓子好像是互相摩擦的砂纸。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让别人夺取我身体的热量？”彼尔坐在背包上，尽量减少自己与地面的接触面积。 　　落棠好似被烧糊涂了，***道：“那你，吃了我，我去你胃里，暖和暖和……” 　　彼尔皱眉看着落棠，仔细思考这人是不是没救了，要不要提前把他做成储备粮。 　　落棠挣扎了一会儿，爬向彼尔，道：“不行就把惊蛰叫过来吧……还是说阿尼克上有你忌惮的东西？” 　　“你猜。”彼尔平静的看着，并不伸手帮他。 　　落棠闭嘴沉默，只是努力往彼尔身边爬去。 　　他不用猜，他知道彼尔的顾忌。传说纳森上将有一件秘密武器，因其威力过大，极易失控，在兵败的最后关头仍没有启动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纳森上将是大型攻击性猫科显性基因携带者，并非长寿种，恐怕已经去世，这件武器由其他人掌管，不知这人可有将军悲天悯人的心肠，若是没有，发现惊蛰后直接对其发起攻击，妄想抢夺飞船逃离阿尼克…… 第16章 硬核同生共死 　　彼尔不知当年真相，他在顾忌这个传言。毕竟当年科尔诺竟然没有对纳森赶尽杀绝，对阿尼克视而不见，这态度实在可疑。而能让教皇顾及的东西，彼尔也不得不慎重。 　　终于离的很近，彼尔闻到了淡淡的青草香味。 　　“这点信息素可不会让我失去理智。”彼尔低声道。 　　和第一次见面不同，他那时初次接触这股信息素，如同沙漠濒死之人望见绿洲，自然反应很大。如今相处数天，他体内还尚有许多属于落棠的信息素，这一点味道，实在不够看。 　　落棠低低的笑了，声音很虚弱，却比彼尔见过的所有人都猖狂。 　　“彼尔，给爷好好伺候着，事儿解决了大家好聚好散，否则，可别怪爷拉你陪葬！” 　　狠话彼尔听过不少，用词比落棠猛多了，可这么让他眉头直跳的，还是头一回。 　　彼尔心道不好，立刻出手要治住落棠双手，落棠哪里能避过，一下就被彼尔扯了起来。 　　下一秒，落棠身前被染红的衣服映入彼尔眼帘——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胸口到小腹，甚至能看到柔软的内脏！ 　　怎么会？！什么时候？！他怎么又没察觉到血腥味……等等，又？！ 　　彼尔心思电转，忽的明白了，这是，故技重施！ 　　彼尔心中暗骂，恨不得直接掐死落棠。 　　地上，一柄小巧的匕首正刀锋朝上立在地上，柄部有抓钩牢牢的固定着——落棠他，定是在某个时候就把匕首绑在了胸前，同时，他还携带了一枚消除气味的芯片，调低了抑制频率，让彼尔可以一直闻到淡淡的味道，防止起疑。 　　就在方才，他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破釜沉舟，借着爬行的动作让刀锋生生剖开自己，逼着彼尔全力救治他，否则，这般出血量所散发的信息素足以让彼尔发狂，然后直接强制诱导其进入易感期。 　　之后？之后落棠已经死了，没了青草香安抚，失了神智的彼尔只能在阿尼克监狱里疯癫到死！ 　　“你个疯子！”彼尔咬牙道，一手抓住了那把匕首，盛怒的火焰缭绕，将匕首融化成一瘫水样的东西。 　　落棠眼前发黑，没看见彼尔的动作，但他仍笑着，虚弱的气音如同恶魔低语：“下一场风暴在五分钟之后，奔跑吧，疯狂吧，在我死去之前，抓住这一根蛛丝，或者，向这个世界道别。祝你好运，我的彼尔先生……” 　　巨大的红色星体出现在阿尼克天空的上空，即使隔着许多光年的距离，它的身影依然让仰望之人战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击成灰尘。 　　风暴来临之前的宁静，整个世界仿佛被静音，彼尔抱着落棠，在绯红的世界里全力奔跑。 　　静止的世界里，他们是唯一的鲜活。 　　殷红的星体下，他们是唯一的黑白，混合成灰。 　　生存，或者毁灭，这实在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 　　“主人！红鲤回来啦！” 　　欢快的声音如黄莺初啼，精致的靴子哒哒，来人一身俏皮鲜艳的桃红纱裙，头戴白玉簪，一对可爱的白色虎耳，她穿着古典，奔跑在庄重的西式教庭长廊内，实在违和。 　　但违和的不止这一处，教庭高塔尖耸，多处装有彩色玻璃窗，窗框却是类似勾栏槛窗的古香古色。两种不同风格的混搭，实在是美得怪异。 　　长廊尽头，一个中年人温文儒雅，正在惬意的晒太阳，身后阴影被拉的很长。 　　“红鲤。”男人温和的打招呼。 　　“主人，”灵动的小姑娘伏在男人膝上仰望，满眼都是濡慕之情，她邀功道，“红鲤把那两个人带回来了，不过，天上降下来好多宇宙垃圾，红鲤的保护罩只能保住他们的头……” 　　“你做的很好。”男人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发顶，温柔地夸赞。 　　“那，主人，这两个家伙还能活吗？您能救他们吗？”红鲤歪着头好奇道。 　　她实在不明白男人为何让她往拉莫星球走一趟，但这位大人是踏入神之领域，掌握奇迹的无上教皇，他若要人起死回生，红鲤绝对没有任何的怀疑。 　　——怀疑是对教皇的亵渎！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他们入了神的眼，神会对他们进行审判，审判的结果将决定他们灵魂的归宿，是归于尘土，还是重回人间。” 　　教庭之主，研究院掌舵人，科学与神学的集大成者——教皇科尔诺，他闭着眼怜悯地低语，眼尾的蛇鳞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 　　落棠在神智归笼的那一刻便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一切动作，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唔，手脚还在，大脑思考正常，但是很晕，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腹部的伤口已经被治疗了，有些微的痒，是正在快速愈合的表现——看来彼尔给他用了原本留给他自己的药。 　　身后的床垫……不，这是人的肉体，暖烘烘的，火炉一样，呼吸还有些粗重，嗯……是彼尔。 　　落棠快速评估完毕，眼珠转动，呼吸微变，做出刚醒的样子来。 　　“思考完毕，所以让自己‘醒了’？”彼尔问道，但语气笃定。 　　“我可是病人，你别刺激我。”落棠的猫耳扑棱了两下，扫在彼尔下巴上，有点痒。 　　落棠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丑陋的洞顶，但明显比他们原先待的地方都讲究，应该是进入了“纳森”区。 　　落棠估摸着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左右，再加上先前的昏迷时间，他和彼尔来到阿尼克已经七天了。彼尔应该被自己的信息素搞的焦头烂额，他没工夫搞住所精修，那这个地方就是别人的，彼尔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 　　有冲突就会破坏当地人的交集网，留下蛛丝马迹，那么他和彼尔被人找到的风险就很高。 　　彼尔还没找到更好的对付自己信息素的办法，所以他刚才还能和自己正常说话应该是用了特定抑制剂，那么他的武力值就会打折扣。还有，显然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沉眠，所以他在勉强自己清醒，精神状态属于半疲劳。 　　落棠叹了口气，这波啊，这波自己成了拖后腿的猪队友了…… 　　“彼尔，”落棠郑重道，“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真觉得抱歉就别做那件事。”彼尔沉声道。 　　“那不行，那是求生本能。”落棠认真道。 　　彼尔冷笑一声。 　　“咳，”落棠轻咳几声，“那个，现在物资情况是？” 　　“药物只剩一些强性镇痛剂，食物还剩三天的量。” 　　“这三天是算你一个人还是我们两个人？” 　　“我自己。” 　　落棠咂舌，果然人不能生病，这损耗也太快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彼尔闷哼一声拉住了他的胳膊：“别乱动。” 　　感受到屁股底下热到发烫的触感——彼尔正在发高热。落棠那死去多年的良心突然有些作痛：可怜孩子，从诞生到长大没跟着自己享过一天福，一天天的，净受委屈了。再想想以后还多的是他委屈的时候…… 　　落棠诚恳道：“彼尔，我只要三支镇痛剂，其他的物资都归你。” 　　他轻手轻脚的翻身，跪坐在彼尔身边，看了看彼尔支起的，十分真心的说：“。” 　　【作者有话说】：落·狼灭·棠（最后一句其实没啥，只是落棠觉得孩子憋的可怜想提供帮助） 第17章 再次互相伤害 　　肯定不能用传统方式帮，否则自己体力也不保，唔，想想多年前看过的生理书，落棠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许，能用别的不必大幅度动作的方式帮彼尔降温。 　　应该能行？毕竟那些书里常有这种描写，落棠觉得以自己的智商，模仿成功的可能很高。 　　“你想得美。”彼尔嗤笑一声，翻个身背对落棠。 　　落棠耸耸肩，顺着彼尔的意思跳过这个话题，戳戳他后背，问：“你抢了别人房子，还抢了什么？” 　　彼尔：“一些止血的药材，一些腊肉，一些情报。” 　　落棠：“这里已经不在风暴范围了是吗？” 　　彼尔：“嗯。” 　　落棠咂舌，恶人先告状：“你说你要是早带我拼尽全力跑出风暴圈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彼尔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知真假的疯子拼尽全力。” 　　落棠呼吸乱了一瞬，眼前景象蓦然快速转变，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同样的指责，他们说：“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只是虚弱和疲劳造成的思维混乱，无须在意。大脑冷静道。 　　——也是真实，不可逃避。心脏哀叹。 　　落棠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景象，道：“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疯……但是至少，在你解开信息素这个死结前，我们不要针对彼此比较好。” 　　彼尔仍无动于衷：“那你坦白。你那片遮掩气味的芯片是如何带在身上的，我分明在你上船时就已经取出了你体内所有的芯片。你在船上没有机会动手脚，所以，你在阿尼克有策应。” 　　“芯片……”落棠抿了抿嘴唇，手掌撑地靠近彼尔，彼尔猛的想到在土洞里，落棠也是这样虚弱的爬向他，将了他一军！ 　　发烫却仍然有力的手轻易的抓住了落棠的双手反剪于身后，另一只手掐住他脖子，彼尔俯在落棠耳边，低声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落棠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轻轻侧过头，眼神温柔，蓬松的尾巴尖轻扫彼尔手臂，是安抚的意味：“别草木皆兵。芯片不在我体内，是那把匕首的尖端，它遇血就会被激发，自动消除气味，只是频率不高，无法完全消除。” 　　匕首……呵，那还是落棠交到彼尔手里后，彼尔亲手还给他的，老约翰出品。 　　点点滴滴，彼尔仔细回忆，突然后背一凉——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性，他会卸去身边不确定因素的全部武器，可他那时偏偏托大，因为那只是一把小小的玩具一样的匕首！ 　　暗示！原来落棠的信息素即使不骤然爆发，也会在各种微小处潜移默化？！ 　　他当时才和落棠相处几天？！ 　　“你的那把手枪呢？交出来！”彼尔沉声道。 　　这是唯二的，没有被惊蛰扫描过的落棠私有物。 　　落棠挣了挣手腕，挣不开，低眸道：“大腿内侧，枪带里。” 　　彼尔放开了他的脖子，掏出了那把银色转轮小手枪。 　　“这个枪经过改装，发射声音很小，里面一共有十发铅芯毒液子弹，每一枚的弹头上都有一个气味消除芯片。适合用来自保，是……” 　　“是老约翰给你特别订做的。”彼尔嘲弄着打断了他，“万能的老约翰。” 　　落棠噎了一下，毛绒的耳朵塌了下来。 　　俗话说“多说一个瞎话就需要多编一百个谎言来找补”，落棠认真衡量后对彼尔诚恳点头：“对，老约翰多才多艺。搬上惊蛰的弹药库里应该有和这些同一型号的，你亲自清点的，应该还有点印象吧。” 　　“圆的漂亮。”彼尔讥讽道。 　　那是。落棠在心里道。 　　“对了，我匕首呢？”落棠问。 　　“你觉得我会留着那东西？”彼尔道。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个举动，嗯，没问题，是正常的举动。 　　落棠做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心里却道，没留就对了，不存在的东西最适合编瞎话了。 　　他给自己注射了镇痛剂，抹了抹脸上的冷汗。醒来后没有呕吐感，看来水土不服的症状已经消失了，谢天谢地。 　　彼尔重新躺下节省体力，落棠站起来去探索这个洞。 　　洞挺大，还是三个洞互通的，其中一个被堵上了，落棠慢慢推开，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三个应该是本来就住在这里的倒霉蛋，彼尔留着他们的尸体，应当是为了以防万一。 　　落棠靠近了一些，发现这几个人有些眼熟…… 　　哦，惊蛰给他放星际新闻解闷的时候，特级通缉犯名单里有这么几张脸，罪行好像是连环杀人。 　　唉，名单里没有销去他们证明他们来这里是自己跑来避风头的，可惜，本以为是避风港，原来是拿了阎王帖。 　　不过……他们能来这里，他们的宇宙飞船能藏哪里呢？落棠可不相信这些人打算在阿尼克过一辈子。 　　他说了把物资留给彼尔就不会食言，这洞里应该是他们储存食物的地方，挂着一些风干的兽肉和一些沙藤。 　　落棠挪过去，抓住一块儿就往嘴里塞，使劲咬！ 　　……咬不动。 　　落棠面无表情，看似情绪稳定，耳朵却后塌，尾巴使劲拍打着地面，白白的蓬松尾巴都弄脏了。 　　他听到了一声嘲笑。 　　……除了彼尔，就是闹鬼，落棠坚信是前者。 　　肉块上徒留一圈浅浅的痕迹，看的落棠心烦，索性拖着肉和沙藤往外走，从彼尔的背包里翻出来一把刀，一个小锅，生火，煮肉汤！ 　　就在落棠等的口水直流眼冒金星的时候，肉块终于看起来能被咬动了。 　　落棠含着一包泪捞起一块肉，试探性的咬过去，被烫了好几次舌头，嘟着嘴巴使劲吹，终于成功下嘴！ 　　“我忘了补充，我说的三天物资，包括洞里的那些东西。”彼尔在落棠成功咬下一块肉前突然开口。 　　看着凹进去的一排牙印，落棠认真思考着宰掉彼尔的成功率有多高。 　　……算了，让他一回。 　　“枪，还我。我出去找吃的。”落棠啪叽一下把肉扔回锅里，直直向彼尔伸手。 　　彼尔悠哉地坐起来捞起一块肉，三两口下肚，十分满意，直接把锅端起来喝了两口，这才看向落棠：“你出去，只会留下更多痕迹被人发现。” 　　“那又怎么样，你连人都杀了，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等我填饱肚子，我们最好离开重新找个落脚点。” 　　“走远点。”彼尔没有把枪放到落棠手上，而是抬手一扔，落棠眸光一闪，灵活的尾巴猛的甩过去，把枪卷了过来。 　　“幼稚。” 　　落棠立刻离开。 第18章 猫猫生气 　　外面没有风，一切都很安静，天上红色的星体已经移向了南边，绯红的光撒在光突突的裸岩上。 　　——阿尼克星的岩石成分与拉莫星的有些不同。 　　落棠习惯性的观察了两眼，又移开视线，他尽量贴着岩石的阴影处走。走了很久很久，天上的红色星体去而复返，落棠估摸着这距离应该够了。 　　取出一枚子弹，将弹头上隐藏气味的芯片埋入自己后颈的皮肉，他隐藏起来，然后将怀里密封的自己换下来的纱布拆开，扔到前面略微开阔的地方。 　　之后只需等待嗅到血腥的害兽过来，虽然害兽体内都有毒，但是某些部位的毒素含量较低，可以使用，就和沙藤一样——阿尼克监狱内的人都靠这个充饥，慢性中毒，所以都活不久，但是没办法。 　　——那些自己开着飞船来的除外。 　　“彼尔现在估计打定主意要解决信息素后杀掉我，可是不让他解决他又会一直戒备我……要想个折中的办法，唔，先找到一艘宇宙飞船，这种大家伙能被那些特级通缉犯藏到哪里呢……” 　　…… 　　当落棠感觉自己饿到胃酸开始分解自己的胃袋时，终于有两头倒霉害兽循着味来了。 　　羊首，四蹄，尾部细长，皮毛坚韧，是尸胡兽。 　　——虽然我明白是因为纱布本来就干了所以你们闻不太清……但你们就不能早点来送死吗！我真的快被饿死了！ 　　落棠尽量让自己冷静，让视线不那么强烈，精巧的枪口慢慢对准，落棠宛如潜伏的鳄鱼般，一瞬间打破宁静，收割生命！ 　　两发子弹转瞬命中，落棠立刻扑过去，先烧了纱布，再用地上的沙砾堵住尸胡兽的伤口，防止血腥味扩散。 　　——这俩害兽出现，难保这附近不会别的，我应该立刻离开。 　　落棠想了想带着这俩原路返回和另找个地方当场挖洞所需要的体力，心里有了衡量。 　　其中一头尸胡兽被拉到岩石阴影处埋藏丢弃，落棠拉着另一头往回走。 　　——那几个通缉犯已经死了几天了，难保没有发觉异常的人来这查探，万一处理害兽时碰上……彼尔才是战力担当，还是回他身边稍微安心一些。再不济，彼尔抗揍啊。 　　…… 　　“你带了尾巴回来。” 　　落棠死撑着一口气爬回来，抱着尸胡兽滚进洞里，迎面就被彼尔这一句搀了冰渣子似的话糊了一脸。 　　落棠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进了洞，见了彼尔，他便安心了，进食礼仪都喂了狗，他直接扑到尸胡兽的伤口上允吸，起码，先润润干到冒烟的嗓子再说。 　　彼尔也不怎么想听落棠辩驳的样子，他准备好了武器，黑豹一般蛰伏在洞口。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守卫拼命进食的落棠。 　　喝了一阵，落棠好受一点，终于有力气一边划开尸胡兽脑壳一边还嘴：“你少来讹我，我回来时看的分明，他们正在逐步搜索，已经快到了这里，要不是我的动静让他们拿不准，选择观望，估摸着现在早就和你交手了。” 　　尸胡兽能食用的只有血液和大脑，落棠速战速决。 　　餐具是没有的，食用前煮熟消毒也来不及了，落棠捧着一捧脑浆，犹豫了一下——尸胡兽的脑浆有催人发热的效用，要是吃了…… 　　落棠偷偷看了彼尔一眼，见他正警戒外面，手指轻轻往锁骨下面一按，按碎了下面埋藏的药囊——让人那方面暂时不行的，他忽悠彼尔说他不行就是靠这个。 　　些微火辣感从锁骨处散开，落棠闭了闭眼睛，忍着让人作呕的腥味把手中的东西塞到嘴里。 　　外面的动静突然停了，落棠却心道不好，加快了进食速度。 　　果然，没一会儿，破空声响起，彼尔霎时与来者战作一团！ 　　还好，那些人只有十来个，彼尔虽然有些虚弱，但对付他们还不成问题…… 　　落棠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然后打脸来的飞快。 　　彼尔一个发狠打出了一个缺口，然后一把捞起落棠拔腿就跑！ 　　落棠：“？？？” 　　“不是，你跑什么？”落棠一脑袋问号，“你跑了不就是示弱嘛，他们追你还不追的更起劲？！” 　　“闭嘴。”彼尔咬牙切齿。 　　落棠气的用尾巴使劲抽他胳膊。 　　“你信不信我把你尾巴上的毛都拔了。”彼尔冷冷道。 　　“你拔啊，反正这尾巴也不是我亲生的。最好把我尾巴整个切下来，让人家都知道一个弱鸡还带着另一个弱鸡，最好欺负了。”落棠冷笑道。 　　彼尔心里被激起了火气，正要打晕落棠，眼前忽然一黑，一只雪色长毛的毛团子缩成一团，一边哈气对着他恐吓，一边可怜巴巴的发抖，海蓝色的圆眼睛水汽氤氲。 　　色厉内荏。 　　彼尔莫名其妙的就把这团毛绒绒联想到了落棠，心道见鬼了这团是什么玩意儿，因为自己状态不好所以落棠的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力加深了吗？ 　　他甩甩头把这幅画面甩出脑海，沉声道：“那些人都有枪，他们的身手也都是经历过训练的，阿尼克，这个表面上魑魅魍魉的养蛊场，背地里很可能有一个训练有素的组织。” 　　落棠吸吸鼻子，闷闷道：“那，那你以前就没发现吗？” 　　“我以前为了一个赏金任务来这里，只在那个酒馆附近逗留，任务完成后就走了。” 　　落棠想了想：“会不会是纳森留下的军队？” 　　“有可能。”彼尔道。 　　落棠呆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人有枪，纳森早多少年来这里，他还是被打败了退到这里的，那弹药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有剩余，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从阿尼克之外的人那里获得了补充！ 　　宇宙飞船极有可能就在纳森的核心区域内！ 　　“彼尔，我们要去哪里？”落棠挣扎着拍拍他的背。 　　“我上次来，酒保卖给我一些情报，其中提到，纳森区域的人不轻易离开，外面的人若想进去，除非他们内部的人担保，否则靠近者死。我带你去纳森与外界的交界处藏起来，在那里，哪方的人都不会随便去。” 　　“纳森里的人是为了守护那个传说中的武器才定下这个规矩的吧？”落棠道。 　　“应该是的。”彼尔道。 　　落棠：“那，你抢的那个屋子是属于纳森的中心区吗？” 　　彼尔：“不是，在纳森偏外的地方。” 　　那那三个人应该也不是很重要的人，纳森的人应该不会为了他们三个破例——彼尔肯定是这样想的。 　　落棠悄悄弯了嘴角。 第19章 猫猫挠人 　　“没有……人追来。”落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嗯。”彼尔不为所动。 　　“食物……”落棠眼巴巴瞅着。 　　“你不是说都是我的？”彼尔挑眉看他。 　　落棠：“我食言了，我饿，那头尸胡兽我都没吃完。” 　　彼尔：“再忍忍。” 　　落棠：“我不能忍，如果我饿到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那你一定会趁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控制我，我就一点对抗你的筹码都没有了。” 　　彼尔：“别多想，你醒后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武力制服你，你看我动手了吗？” 　　落棠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说哪里不对劲呢，我们撕破脸了你还对我和以前一样，你是不是趁我昏迷又给我用了那种芯片？就是你不给解药我就会变成烂泥的那种？！” 　　彼尔闭目养神。 　　落棠伸手指向彼尔，指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他就知道，他威胁了彼尔，彼尔不可能一点事都不做。 　　彼尔怀疑自己有外援，所以给自己种下了生物毒芯片，然后让自己外出——如果自己不主动提出出去找食物，他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出去的，他想看自己会不会和外援碰面，因为彼尔现在正虚弱，落棠要联合别人害他，这是绝佳的时机。 　　“我不认识那些拿枪的人。”落棠道。 　　“等过两天，他们如果还没追来我就相信你。”彼尔道。 　　落棠磨磨牙：“等两天我就饿死了！” 　　彼尔：“我不会让你死的。等过两天，我的虚弱期结束，他们还没有追过来，我就相信你。” 　　自从不久前被落棠胁迫后，彼尔对落棠的警戒程度直飚，他越发拿不准落棠的信息素能对他影响到什么程度了，明明阿尼克这个地方是自己选的，现在彼尔却有些怀疑，他的一切行动都在落棠的影响范围内？那些过来搜捕的人，到底是因为他杀的那三个人，还是因为落棠？ 　　总之，落棠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了。 　　“你脑子被烧糊涂了吗？如果我真的有外援，那你还放我离开找食物？你不怕我直接跑掉然后直接让人过来揍你？”落棠试图让彼尔明白他现在不清醒。 　　“敌明我暗，总好过敌暗我明。”彼尔一点也不上套。 　　“好，按你的意思，他们是我的外援，那我离开后直接跑不行吗？我还回你身边干嘛？”落棠苦口婆心。 　　“也许你不确定他们能活捉我，你图谋的不止是我的命。”彼尔毫不吝啬的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落棠。 　　“不是，我能图谋你个啥？”落棠觉得这孩子很阴谋论——虽然他是对的。 　　“我可以被图谋的可多了去了，我的美色，我的金钱，我的飞船，还有我的……”彼尔说的头头是道。 　　瑞思拜，落棠大呼瑞思拜。 　　——你一个纵横银河星际的星际大盗兼赏金猎人摆出这么一副“我顾及，我担忧”的小模样给谁看啊？你有多强我不知道吗？那么几个拿枪的人你会看在眼里吗？分别这么多年你只可能更强好吗？要不然老子为什么要一路低头顺从装弱势啊？啊？ 　　落棠吐槽在心口难开，五官都有些扭曲了。骗不动了，算了，等下一次。 　　彼尔才不管落棠表情如何，和落棠斗斗嘴他还能稍微转移下注意力，落棠不开口，他难受的恨不得以头抢地，沉默良久后终于忍不住把落棠一把捞进了怀里贴贴。 　　滚烫的触感吓了落棠一跳，他摸了摸彼尔额头，赶紧解开彼尔的外套给他散热。 　　“彼尔？你的温度怎么越来越高了？！” 　　彼尔喉头活动，着迷地贴着落棠的腺体嗅着，眼前又出现了那团白白的，毛绒绒的生物。 　　——从没见过的物种，它的爪子上还有肉垫，是粉色的…… 　　看起来软软的，像云朵一样，彼尔没有在任何一个星系见过这样的小东西，它要怎么保护自己呢？ 　　落棠使劲用手挡着彼尔的脑袋想把他推开一些，彼尔抓住他的手，恍惚间，好像抓到那团云朵伸过来的前爪。 　　粉色的肉垫…… 　　不对，这是粉色的指尖…… 　　“彼尔！你还清醒吗！”落棠大叫着，见彼尔没什么反应，索性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 　　彼尔看见那只毛绒绒唰的伸出了利爪，朝他脸上挠了一下。 　　不疼。 　　有些痒。 　　…… 　　彼尔清醒过来的时候，落棠正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被他揉弄的衣衫不整，腺体红肿。 　　“你终于醒了？”落棠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眼尾绯红，睫羽濡湿。 　　彼尔喉头动了动，试探道：“我，我们？” 　　落棠疲倦不堪：“放心，我拼死保住了您这位雏儿的清白。” 　　他声音沙哑的很，脸色苍白如雪，浑身轻轻抽搐，看得出来，被彼尔这么一顿折腾，如果不补充水分和食物，不用两天落棠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彼尔顿了顿，伸手拿了一瓶营养液。 　　落棠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於痕，手指上还有一些牙印，他伸手去接，手实在抖得厉害，握不住瓶子。 　　彼尔本想喂他，见他嘴唇也在抖，直接仰头喝了一口。 　　落棠心头火起，刚要骂他牲口，彼尔低下头把粘稠液体尽数渡给了他。 　　彼尔倒是没骗他，这的确是顶好的营养成分浓缩液，落棠被喂了几口，缓了一会儿就好受多了。 　　“你不是注射了特定抑制剂吗，怎么还会陷入半狂乱？”落棠问。 　　“为了保持清醒，我只注射了半支。”彼尔道。 　　唉。落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彼尔无法排出自己的青草信息素，但是可以排出特定抑制剂，一番剧烈运动，体内循环加快，药效就减弱了。 　　“如果明天还没有人追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我真是受够了这个地方，如果酒保还没动静，我想做点手脚催催他。”落棠道，“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彼尔估算了一下自己失智的时间，明天也差不多能恢复正常了。 　　他站起来仔细检查了他们藏身的这个地方的一切，确认落棠没有做过什么手脚或记号后重新抱住他，低沉的嗯了一声。 　　“落棠。” 　　磁性的声音仿佛带着电流，落棠耳尖被带起一阵酥麻，心道要命，彼尔这么搞，他那一颗药还不知道能让自己坚持不举到什么时候。 　　“你一直有贴着别人耳朵说话的毛病吗？” 　　落棠扭头皱眉看他，彼尔埋头轻蹭他的腺体，并不搭理他。落棠心中不悦，突然张嘴咬住了彼尔的耳廓，不轻不重的磨了磨牙。 　　彼尔对这种没有实质伤害的举动没所谓，继续着自己的问题：“落棠，我神志不清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动物，物种不明。我总是把它和你联系到一起，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落棠咬着不松口，含糊道：“我说了你信吗？” 　　彼尔：“我会判断。” 　　落棠：“哦。它长什么样？” 　　彼尔：“它是雪白的，软的，长毛，耳朵眼睛和尾巴与你一样，三瓣嘴，四肢覆毛，肉垫粉红。” 　　彼尔手腕上的终端投出一面画屏，落棠松开嘴去看彼尔勾勒出的轮廓，眼瞳蓦然睁大。 　　那是一只猫。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 提交几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锁，群文件里有，号在个人页面（其实那章也没写什么过分的） 第20章 猫猫的梦 　　眨眼间，落棠收拾好情绪恢复了正常，他做思索状，片刻后道：“这个动物，我在一本物种起源怪谈里见过，它叫猫。书上说它是猫科基因完全显性的返祖模样之一。” 　　“虚构。”彼尔淡淡道。 　　落棠顿了顿，低笑道：“是啊，银河七大星系里哪有这样的动物记载，都是作者自己凭空捏造的。不过因为这个形象很可爱，我一直记得，你能看到它，难道是能读取我脑子里的画面？” 　　彼尔挑眉：“要真是这样，你不怕？” 　　落棠也学他挑眉：“我为何要怕，我就是一个搭便车的，不仅要被你疑神疑鬼，还要被你虐待，你若能读取倒好了，早日还我清白，放我自由。” 　　彼尔讥笑了一声，不接话，大手包住落棠的手捏了捏。 　　没有在幻境里捏肉垫的那种弹软的手感。 　　也是，落棠本来就偏瘦，这几天折腾一来又清减了不少，抱起来全是骨头。 　　彼尔带他离开时只拿了背包，没了那些肉干和沙藤，这些食物只够彼尔一个人吃一天半，算上落棠，他们只能吃一天，明天，彼尔必须要为了食物外出了。 　　落棠吃个半饱便撑不住沉沉睡去，身体蜷缩着，手里抱着他蓬松的尾巴，这是很没有安全感的身体姿势。 　　彼尔伸手拨弄几下他的尾巴尖，落棠皱眉梦呓几声他才收回手。 　　让他沉醉的青草香随着落棠的沉睡一同沉寂，彼尔盯着落棠的睡颜，眼眸沉沉，半晌，他从背后拥着落棠开始浅眠。 　　落棠只觉背后暖烘烘的，熟悉的热度让他少有的梦到了过往，那时候，天灾肆虐，大地颤抖，他和一群人一起打破底线，抛弃道德，为了人类的延续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 　　“一切为了人类……九死不悔。” 　　一声低不可闻的梦呓悄然散去，飞向落棠黑白交杂的前半生。 　　…… 　　彼尔起身没多久落棠就被冻醒了。 　　彼尔利索的收拾完东西，回头一看落棠还坐在原地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哀声叹气。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彼尔淡淡道。 　　落棠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没吭声。这次真没有，落棠只是在怀念以前穿的防护服，轻薄，透气，耐磨，隔菌隔辐射，有它在，自己以前啥时候有过水土不服啊！ 　　“要不是水土不服，这趟出门本来应该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落棠嘀嘀咕咕。 　　“拖油瓶。”彼尔一针见血的总结道。 　　落棠气结，骂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体质变态啊！” 　　彼尔嗤笑一声，拉着落棠的手腕带他离开，落棠鼓了鼓脸颊，挣开彼尔的手，攀住他的胳膊，将身上的重量全坠到彼尔手臂上。 　　彼尔晃晃胳膊，落棠就跟荡秋千一样。 　　“幼稚。” 　　…… 　　最后以落棠胳膊酸软为结局，还是得彼尔拉着他手腕走，也不知道落棠他图个啥。 　　…… 　　“彼尔，彼尔……”落棠捧着一杯砂柘酒小声喊。 　　彼尔又要了一杯一口闷，微微侧头，示意落棠他在听。 　　“我没闻到狐骚味。”落棠又贴近了彼尔几分。 　　他们现在在那家酒馆的角落里，原本门可罗雀的破地方，现在挤满了人，看样子，酒保已经把零件出手了。 　　而酒保先生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 　　落棠偷偷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围着的都是Alpha，各种信息素混杂，让本就排斥异己的Alpha们下意识的释放更多的信息素，落棠觉得，这个地方的空气堪比末日之前的帝都雾霾。 　　想吐。 　　不过，高级的Alpha可以一定程度的克制本能，所以落棠倒是发现了几个不胡乱释放信息素的家伙，他们不坐在一块，却隐隐有包围这家酒馆的架势。 　　彼尔也发现了，事实上，他们这一路查看的地方，起码发现了十来个这种大概A等级的Alpha，再想想前两天遭遇的那些拿枪的Alpha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水平…… 　　——纳森区域的那个组织也在找外来者，他们还有枪，那他们一定有与外界联系的通道，所以，他不是为了飞船，而是为了外来者本身。彼尔想到。 　　阿尼克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外来者，彼尔上次来可没惊动纳森区域的人，所以他们是为了……落棠。 　　彼尔垂眸看去，落棠正捧着砂柘酒小口小口的抿着，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彼尔只能看到他削瘦的下颌与苍白的指尖。 　　这一路上彼尔都有注意消除痕迹，他甚至特意带着落棠回了他们躲藏风暴的那个洞检查过一遍，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地上的血迹被彼尔消除了，落棠还能做什么让别人注意到他…… 　　未知。未知让人着迷。 　　彼尔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夺过落棠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拉着落棠离开。 　　“怎么了？”落棠问。 　　“不是说没闻到酒保的味道？我也没闻到，那个酒保，已经死了。”彼尔低笑一声，“一个死人，居然还能站着调酒。” 　　他拉着落棠离开，靠近门口的一个Alpha盯着落棠起身时露出的白色蓬松的尾巴多看了两眼。 　　他们进入一个岩洞，彼尔打开手腕上的终端，输入指令，一面光屏展开，显示出阿尼克星的磁波变换。 　　老实说，落棠有一瞬间以为彼尔察觉到了他和惊蛰之间的猫腻，不过随即又放松下来，根据这些天的观察与惊蛰的报告，彼尔的记忆里，惊蛰是他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他对此毫不怀疑，那么站在彼尔的角度，落棠不可能与惊蛰有什么牵扯。 　　果然，彼尔查看完转向落棠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干嘛问我？”落棠疑惑道。 　　“我只是觉得，万能的老约翰应该教过你怎么看这些图。”彼尔阴阳怪气道。 　　落棠翻了个白眼。“昂。” 　　图上红色标注出的部分是从纳森区域发射而出的信号，零零散散，从纳森区域一直往外蔓延，对应的就是那些被派遣出来的人。 　　根据动态显示，这些人的行动有很强的目的性，起先是在向落棠他们一开始躲藏风暴的洞那里汇聚，而后失去了目标，停滞几天后开始向这个酒馆附近聚拢。 　　“你在那个洞里，不仅自残胁迫我，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向纳森区域发射了信号。”彼尔总结道。 　　“我不是，我没有。”落棠面无表情。 　　彼尔点了点光屏，道：“你要如何反驳这些证据？” 　　“我不知道，但我身上没有什么信号发射器。你想，我要是想害你，我干嘛不让他们趁你虚弱的时候下手呢，你说是吧？”落棠诚恳道。 　　彼尔才不相信：“这也许只能说明你另有所求。我想来想去，发射器，那个匕首我没仔细检查过，很有嫌疑。” 　　“东西都被你毁了，你当然怎么说都行啊！”落棠捂脸。 　　“我刚才没有让惊蛰加密信号，相信纳森区域的人很快就能捕捉信号发现我的踪迹。也许我可以抓几个人问一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好好行行行问问问。” 　　落棠一副随你便的表情摆手，心里却道，要想办法被那些人抓住带入纳森区域才行。 　　【作者有话说】：我更了！唉，这个点更新一章是算早呢还是算晚呢…… 第21章 玄夫博士 　　追捕的人来的很快。 　　落棠被彼尔绑住了手脚藏在刚挖出来的洞里，待着等彼尔结束战斗，可等彼尔回来，落棠已经不见了。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要做什么？” 　　六个熊科Alpha瘫倒在地，没有人愿意回答彼尔。 　　彼尔捡起一杆枪直接击毙了一个，道：“我的耐心并不多，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每三秒，我会送一个人离开。” 　　依旧无人应答，彼尔心中默数，直接抬手又是一枪。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第五个人惊恐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大喊道：“别杀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求你放过我吧！” 　　“他们？”彼尔看向第六个人，“你们不是一起的？” 　　“呸！杰斯顿你这个软骨头的懦夫！我们帮了你，允许你进入纳森区域让你活的像个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那个人看起来恨不得揍第五个人一顿，可惜他的四肢都被彼尔弄断了。 　　“我只是想活下来！铁块，我不想死啊，你是内部的人，你知道的多，你告诉他，我们就能活！” 　　铁块啐了他一口，冷笑着闭上了眼，道：“外来的，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彼尔点头，道：“好，我送你们一起上路。” 　　“不！别杀我！我，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听到他们谈起过一个人，他叫玄夫博士，整个纳森区域都听他……啊！” 　　铁块忽然暴起，利用断肢和腰部的力量扑向杰斯顿，生生咬断了他的喉咙！ 　　“力量和速度都还可以，可惜，你迟了。”彼尔淡淡道，“那个玄夫博士就是你们的领头人是吧，他和落棠在谋划什么？” 　　“不知道。”铁块冷冷道。 　　“落棠被带去和他会合了是吧，他们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铁块还是这一句。 　　彼尔笑了，道：“我碰上的硬骨头也不少，能撑到最后的却不多，这块芯片进入你的血肉后会释放一些小东西，它们会进入你的大脑，让你成为听话的傀儡，最后把你蛀空。你现在开口，我直接一把火烧了你，既不让你死后尸体异变，也免了你成为傀儡后对同伴出手的愧疚，如何？” 　　铁块看向彼尔，他见过不少人的眼神，他能看得出，彼尔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彼尔不屑于说谎，他真的会被做成傀儡，然后伤害自己的同伴。 　　“博士只说让我们抓住一个白色的猫科基因显性的男Alpha，然后把他带去纳森区域的西南方地下。”铁块低声道。 　　滚烫的枪口抵上了铁块的眉心，彼尔道：“你在说谎。不过，愿意用命去保护同伴的人不多见，我敬佩你。放心，你的尸体我会处理干净。” 　　“谢谢。”铁块松了一口气。 　　“请等一下，彼尔先生。” 　　一道温和的声音遥遥传来，彼尔抬头，天上一个鹰科的Alpha抓着一个长着龟壳的男人快速飞来。 　　“你是谁？”彼尔问。 　　来人降落后被那个鹰科的男人保护在身后，他摇摇头，温吞道：“秸秆，别这样，我们是来沟通的，要首先拿出诚意才对。” 　　他指挥那个叫秸秆的Alpha带铁块回去治疗，自己一个人面对彼尔。 　　彼尔警戒些四周，发现暗处的确没有埋伏。 　　“彼尔先生，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玄夫，是一名生物学家，目前是纳森区域的指挥官代理。” 　　彼尔打量了玄夫一遍，道：“没想到你会主动现身，我还当要多费些功夫。” 　　玄夫笑了笑，道：“是我下令让人牵制住你，趁机掳走了你的同伴，我很抱歉。” 　　彼尔挑眉，听玄夫这意思，他和落棠没关系？ 　　彼尔不动声色，问：“我的确有些火大，你的目的是什么？” 　　玄夫道：“我已经声明过，我是来沟通的，事实上，从二位来到阿尼克开始我便察觉到了异常，开始命人私下调查。” 　　“异常？”彼尔问道。 　　“是的，说来话长，我可以请彼尔先生喝杯酒吗？我们边喝边聊。”玄夫邀请道。 　　“不必，”彼尔拒绝的干脆，手中的枪一直蓄势待发，“请解释你的行为。” 　　“好吧，”玄夫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直接道：“简单来说，四十多年……不，原谅我在阿尼克待的太久，我不清楚别的星球过了多久，总之就是，很久以前，有一个星际猎人来到阿尼克星躲避追杀，但他走的时候偷走了纳森区域内的一块晶石。 　　那块晶石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可惜我们无法离开阿尼克去追捕他，前不久，我检测到了一个特殊的频率，这是晶石特有的，我一开始以为是那个星际猎人又回来了，所以派人跟着频率显示点去追捕，但是因为风暴耽搁了，还没赶到频率就消失了，我又派人开始暗中查探，发现了暗市里出现了一包来自外星工艺的零件，顺着这个线索，我们锁定了这个酒馆的附近，于是现在，我站在了您的面前。” 　　“您的同伴身上并没有那块晶石，而您并不是当年的那位星际猎人，这显而易见，那块晶石对您并没有什么用，我不关心您是如何得到它的，我只想请您把它还给我，好吗？” 　　彼尔暗自皱眉，心道难不成落棠还真是清白的？ 　　不，先不想这个，如果这个玄夫博士说的是真的，他和落棠在躲避风暴的山洞里做了什么让那个频率消失？ 　　消失……那几天，除了一些必要的食物消耗，消失的就只有，被他烧熔了的那把匕首？匕首上镶嵌着晶石？ 　　彼尔看向玄夫，问道：“那个星际猎人叫什么名字？” 　　“J。”玄夫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 　　彼尔啧了一声，心道还真是老约翰这家伙年轻时干的事。 　　没错，老约翰当年穿梭星际时的名字就是J，后来去拉莫星球养老才卖了自己的飞船，还改名叫约翰。 　　J这个名字老约翰从来守口如瓶，如今也就只有少数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星际猎人才知道了。 　　这个玄夫博士一直都是温吞柔和的表情，他脸是假的吗？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在说谎，如果是假的，那他和落棠很有可能是想诓骗飞船离开阿尼克，彼尔想着，如果是真的，那我该怎么说他的晶石很有可能已经被我给毁了呢？ 　　打起来倒是无所谓，但是落棠还在他手里，不能指望落棠宁死不屈，也许玄夫已经知道了落棠的信息素能牵制自己，那么…… 　　玄夫见彼尔没有立刻作答，道：“请放心，得到晶石后我会立刻释放您的同伴，听说您在寻找生物学家，阿尼克虽然的确有几位符合您要求的人，但他们在被流放到这里之前大都被得了精神疾病，毕竟科学家最有价值的就是一颗大脑。您与其花费时间慢慢挑选合适的，不如让我来帮您，我的水平还算可以。” 　　彼尔做思索状，片刻后道：“我要先和我的同伴见一面。” 　　玄夫一口答应，拿出一个通讯器，道：“好的，他被送往纳森区域内部接受搜查了，我立刻安排人把他送回来。” 　　彼尔抬手制止：“不行，你的话可信度不高，为了节省时间，我要现在立刻进入纳森区域。” 　　玄夫想了想，说：“那我安排两位鹰科的人来带我们去……” 　　“不必。” 　　彼尔话音刚落，背后猛的展开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掀起的风沙让玄夫下意识抬手遮眼，等放下手，他的眼里还留有一些惊讶。 　　彼尔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直接拉住玄夫往纳森区域飞去。 　　至于落棠他怎么突然消失，现在又在哪儿呢？ 　　地底下。 　　未免落棠拖后腿，彼尔引着来追捕的人去了远一点的地方打斗，落棠抬腿往地上踩，不时的改变频率，两只松鼠科的家伙本来打算在地下挖地道偷袭彼尔呢，听到这动静悄悄钻出来看了一眼。 　　白色的，猫科基因显性携带者。 　　他们立刻想起了玄夫博士的嘱托，于是扛起落棠就往下钻，在地道里撒开丫子使劲跑。 　　落棠扭头看了两眼嘴角抽搐，耳朵耷拉下来，把尾巴搭在肚子上省的沾到更多的灰尘。 　　俩土拨鼠，四肢健壮，身材矮小，一人扛胳膊一人扛腿，落棠就这么躺着被弄了出去，诡异里带着些喜感。 　　跑出一段距离后落棠被送上了地面，一个鹰科的Alpha扑棱着大翅膀扛着落棠继续跑，啊不，飞。 　　落棠觉得自己就是根接力棒。 　　飞了一会儿，落棠被放下来了，他躺在地上视野受限，只看到了几个包围他的Alpha。 　　一个温吞吞的声音在片刻后传来，他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落棠蓦然睁大了眼睛，这声音他很多年没有听到，可每每回忆往事，大脑里总是会重新响起。 　　没想到，跟着纳森进入阿尼克的人，居然是玄夫，他曾经的副手！ 　　“你好，我叫玄夫。”那声音慢慢靠近，落棠被扶了起来，终于看见了那张阔别已久的脸。 　　“闲话少说，我收到一段加密信号，让我找到一位新来的白色猫科基因显性携带者，请问，这是您发送的信号吗？”玄夫问。 　　“先给我松绑吧，玄夫。”落棠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语气轻松熟稔，“我不喜欢捆绑play。” 　　玄夫有些疑惑地看着落棠：“您对我很友好，您，很面熟……您是？” 　　“我是落棠。” 　　玄夫猛的睁大了眼睛，他激动的按住了落棠的肩膀，又忽然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道：“抱歉，我失态了，您和我一位故去的朋友重名，您和他长的也有些相似，我一时……” 　　“玄夫，”落棠笑着打断了他，尾巴欢快的摇着，“我给你的信号可不是让你找什么白色猫科基因显性携带者，我说的是，找一只白色的猫。” 　　猫，一种不存在于如今银河星际时代的生物。 　　玄夫怔愣一瞬，不敢置信道：“落棠？塔长？你果然真的还活着？！” 第22章 猫猫和编号89757 　　玄夫眼圈红红，激动要拥抱，落棠却猛的收起了笑容，严肃道：“玄夫，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先帮我骗个人。” 　　玄夫激动的泪水一下子就被憋了回去，骂道：“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逼样！这是什么场合，兄弟重逢我有好多话要问你，你就让我干这个？！” 　　落棠知道自己要是去抢劫玄夫就是那个一脸不情愿的给自己放风的人，所以没有多说。 　　果然，玄夫唠叨了他几句就问：“你要骗谁？” 　　落棠：“骗彼尔。” 　　玄夫：“彼尔是谁？” 　　落棠眯了眯眼，低声道：“基因融合实验的实验体，编号89757。” 　　玄夫嘴巴张的可以直接塞进去一个可达兽的蛋，他捂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他还活着？！你不是把他销毁了吗？” 　　“一时心软。”落棠快速道，“总之，我对他的记忆神经做了手脚，他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事，这么多年他在星际之间好像玩儿野了，我准备诓着他帮我做事，但是这孩子挺多疑的，所以你要装不认识我。” 　　“他不是你的实验品吗？你可以直接控制他的呀？！”玄夫不解。 　　“他在进化，他现在的自主意识很强，强行控制会损坏他的大脑，我可不想要一个不会变通的木头人。”落棠道。 　　玄夫无法想象当初那个安静跟在落棠身后的实验品现在不羁的样子，艰难的接受了一个主人要对自己的所有物耍心眼子的事实，问：“怎么骗？” 　　“挑你自己相信的或者真实发生过的事去编，不然彼尔会察觉的。你可以往一个叫老约翰的家伙身上赖，我给他设计的背景是退休养老的前星际猎人，对了，他的曾用名是J，剩下的你自己编。”落棠低声道。 　　“那你干啥去啊？”玄夫问道。 　　“彼尔这臭小子怀疑我，我得去演另一个剧本，我要去纳森区域找一艘飞船跑路。” 　　“那我给你开纳森基地的权限？”玄夫问。 　　“不用，做戏要做全套，我自己破开，你派个人押送我去吧，要速度快点的，彼尔估计很快就要找过来了。” 　　落棠让玄夫给他重新绑上绳子，弄了个可以挣开又不被看出来的活扣。 　　“对了，”落棠忽然想起了什么，“纳森基地里，有没有不可以杀的人？” 　　“没有。”玄夫叹口气，“当年跟随着纳森一起来这里的人没过多久就全死了，现在里面都是我招的一些打手，我提供相对来说还算体面的生活以及尸体处理，他们帮我守着纳森基地。都是一些手上沾着血的家伙，纵使讲几分义气，难道就能消除他们的罪孽？只是阿尼克没有法度罢了。” 　　落棠点点头，猫猫耳朵扑棱了两下，心道好的很，他最喜欢编排死人了，反正他们也不会蹦起来和他吵架。 　　“落棠……”玄夫抿了抿嘴唇，轻声道，“我和一些通缉犯做交易，我帮他们保管飞船，他们给我定期提供弹药，飞船在纳森基地的西南方，你……你开走飞船之前先去地下三层看看吧，我骗其他人说那里有纳森留下的不可控杀伤武器，但其实……唉，是我没用，你去看看他们吧……” 　　他们？ 　　落棠第一个想到了纳森和他的手下，可玄夫不是说他们已经死了吗？难道是尸体标本？ 　　“好，基地的结构呢？”落棠问。 　　“是仿照当初的一号基地建造的，比较简陋。” 　　落棠点头。 　　玄夫叫进来一个鹰科的Alpha，落棠被扛着出去的时候和玄夫对视了一眼，玄夫点了点头，落棠垂眸，握紧了手心里玄夫给的的小东西——一小瓶迷幻剂。 　　还记得他和玄夫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全球各种问题矛盾已经很突出了，社会法度动摇，他和玄夫一起偷偷制作一些迷幻剂出售，换取资源搞研究。 　　动荡的年代里不乏逃避现实的人，他们的生意还不错，如今过了几百年，这东西又出现在了落棠的手中。 　　一个是午夜前的黄昏，一个是黎明前的黑暗，都不是什么好的时代。但至少他们已经熬过了午夜，如今乌云后亦有星辰闪烁，指引晨光。 　　呼—— 　　落棠轻吐一口气，鹰科的Alpha带他朝纳森基地极速前进。 　　地面上仍然是嶙峋的怪石裸岩，落棠看着这个鹰科辗转进入一块岩石背后伸手一拍，岩石的一部分向一边滑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这便是纳森基地的入口了。 　　落棠被扛着往监狱区域去，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阿尼克监狱里的纳森监狱，这算什么，狱中狱吗？ 　　“嘿兄弟，”鹰科Alpha进入基地后似乎放松了不少，伸手拍了下落棠的屁股，“说说，你是怎么惹到玄夫博士的？” 　　“怎么说？”落棠笑着反问。 　　“我听基地里一些待的比较久的人说，玄夫博士很和善，从不与人争吵，连说话声音都没怎么大过，你是刚来阿尼克的吧，怎么就能让他突然下令我们所有人出动抓捕呢？” 　　“真要说哪里惹到他了……”落棠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大概是美色？你看过我的脸后自然就明白了。” 　　啪——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被脚步声覆盖，落棠手里的迷幻剂被夹碎，迅速挥发干净。 　　那个鹰科Alpha来了兴致，当真把落棠放下来，看落棠手脚包括尾巴都被好好绑着，放下心来拨开落棠半长的遮住大半张脸的白发。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呆愣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动手去脱自己的衣服疏解，表情变得迷醉疯狂。 　　落棠轻巧的挣脱开绳子，拔出这个家伙腰侧的钢刃，选了个致命角度猛的捅下！ 　　“不用谢。”落棠低声道。 　　一号基地的结构还是他设计的，玄夫也没有改过通行密令，所以落棠在纳森基地一路畅通，他先去了地下三层。 　　很阴冷黑暗，像个墓地。 　　这一层的结构并不复杂，落棠很快来到了一面生锈的大门面前。 　　“如果这里面是纳森的遗体……” 　　落棠喃喃低语，在锁上输入纳森专属的通行密令。 　　看来玄夫经常会到这里来，生锈的大门并没有那么难以打开，刺耳的开门声，门内的灯光闪烁着亮起。 　　昏暗的光线里，一只眼睛猛的睁开，发出绿色的荧光。 　　落棠面无表情，心中沉静的判断着：这是视网膜后的反光膜，这是一个携带猫科基因的……纳森？ 　　落棠蓦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快步向前想看的更清楚。 　　“别……过……来！”含糊的，混杂的声音如同被损坏的唱碟机，压抑又痛苦。 　　落棠不敢置信道：“纳森？！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可是……你不是……” 　　不是拒绝接受基因融合吗？怎么和一只虎共生了呢…… 　　“别，看我，我这个怪物……”纳森痛苦的闭上眼。 　　这个曾经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钢铁汉子，如今只能依稀看出他的左半边脸上还留有白种人特有的深邃眼窝与高挺鼻子，而他的右半边脸，浓密的黄色与白色的毛发交杂，嘴部前凸，还长着几根长须，这分明是半张老虎的脸！ 　　这个时代不存在安详体面的死亡，每个人，当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体内的兽类显性基因都会迅速爆发，这个人的理智会被吞没，兽性彻底觉醒，成为一个发狂的怪物，只有提前攻击其要害，结束他的生命，才能阻止其兽类基因的觉醒。 　　落棠想起了以前的一个笑话，一个人从高空坠落，为了不让他摔死，所以在他降落之前提前开枪把他打死了。 　　呵，荒诞的笑话如今是整个银河系共存的事实。而曾经放言要做一个真正的纯粹的人类，绝不接受畜生的基因污染自身的纳森，现在以这种荒诞的形象出现在了落棠面前。 　　落棠深吸一口气，重新往前走。 　　纳森睁开眼盯着他，吼道：“你这个疯子！你想找死吗！” 　　“啊？你在说什么？”落棠轻佻地开口，脸上浮现出玩世不恭的恶劣笑容，“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我只听到有人在喵喵喵，纳森，真丢我们百兽之王的脸呐，老虎是这么叫唤的吗？” 　　离得更近，落棠移开一些阻碍物，终于看清了纳森整个人的样子。 　　“纳森，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科尔诺曾经做过的手工，他把两种玩偶缝到了一起，那种诡异的让人想吐的拼合方式以及让人恨不得自戳双眼的粗糙针脚……” 　　科尔诺，教庭的教皇，与联邦军队的五上将以及公正所的所长并称为银河系七大最有权势之人。 　　“闭嘴，落棠，我的理智岌岌可危，你再提那个畜生的名字，我就让我的人性沉睡，让体内的兽性爆发，把你撕成碎片。”纳森眯了眯眼。 　　“很遗憾，纳森，我一看就知道你快要死了，害你至此的是科尔诺，让我不得不四处躲藏的也是科尔诺，我们无法绕过这个话题。”落棠耸耸肩，“来吧老朋友，在你死之前，有什么要交代的，尽情的倾诉吧。” 　　纳森低声咒骂了两句，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落棠点头，“介意我往你的伤口上撒盐吗？” 　　“我说介意你就不会做了吗？你这个疯子。”纳森冷冷道。 　　“不会，我兴致来了还会给你来点孜然。”落棠笑了笑，尾巴轻晃，道：“纳森，说说你当年的事。” 　　【作者有话说】：开始日更啦～ 第23章 猫猫和巴别塔 　　“当年……” 　　纳森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思绪清晰一些。 　　“当年，我带领军队前往恩斯特星球探查那里是否适合人类居住，返回时却迟迟得不到拉莫星球准许飞船降落的回应，我们只能在附近徘徊。 　　我以为你这疯子又在搞什么灭绝人性的研究所以封锁了拉莫星球的进出，就开着一艘小型飞船偷偷降落在无人区，想着反正人类的曙光就在眼前，我们已经不需要你这个疯子了，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偷偷杀了你。” 　　落棠掀了掀眼皮，道：“哦。” 　　纳森：“……你怎么就这点反应？” 　　落棠：“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有这想法的不止你一个，此处点名科尔诺——我曾经的下属，如今的教皇——他也是这个想法，所以谋划许久后挑着其他和他玩不到一处的将军都不在的时候发动了政变。” 　　纳森：“你真的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做出的研究贡献与你的名声成反比。” 　　落棠：“所以你的临死遗言就是讽刺我？纳森，原来你爱我如此之深。” 　　纳森：“呕——” 　　落棠：“然后呢？你前去刺杀我，意外的察觉到了科尔诺的异常举动，你觉得可以坐山观虎斗，所以返回你的军队静观其变，没想到科尔诺后来直接自封教皇，你傻眼了，然后直接对科尔诺宣战？” 　　纳森：“嗯。” 　　落棠：“干得漂亮，不愧是单细胞生物，一眼就能看到底，纯粹的让人心疼。” 　　“落棠，你应当知道，你在当年的银河系只手遮天，这是不正确的，一个新世界，它该由他的人民做主，而不是你，一个科学家。科尔诺在行动时，那些留驻的将军没有全力帮你，就是因为科尔诺对他们许诺了权利。”纳森低声道。 　　只有拥有话语权，将军才算是真正的将军，否则就只是打手而已。 　　“什么新世界？不过是刚看到一些活下去的希望而已，你们以为末日已经过去了吗？” 　　落棠嗤笑一声，“末日降临初期，天灾肆虐，异兽纵横，各种违反生物学常识的怪物接连出现以惊人的速度进化，军队节节败退，人类如同羔羊鱼肉！ 　　社会的运转被破坏，我们储存的弹药武器总有被耗尽的一天，到那时，难道要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怪物的獠牙尾刃？只有研究，只有探索，让人类也快速进化，如动物般强悍灵敏，我们才能多一些熬过末日的概率。 　　为此，倾全人类之力支持研究的一切活动，听从研究院的安排，我认为这非常合理。” 　　纳森沉声喝道：“闭嘴！想想你做的那些事！你这个疯子怎么有脸说是为了人类！基因融合，为了你的这个理论，我们当初损失了多少人！末日里最珍贵的人命，因为你的独断，我们损失了将近三成的同胞！” 　　落棠闭了闭眼，一片血色。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巨大化的蚊子长出了毒蛇的牙，被困在深海的食人鱼长出了蹄子，可爱的猫咪长出了毒刺隐藏在毛发里…… 　　人类探索数千年的生物知识体系如同一个笑话，仿佛有只上帝之手将原本整齐划一的积木打乱后随意组合，可只有人类被遗忘，我们没有利爪，没有毒液，没有鳞片。只有囤积的弹药，人类越来越少，制作武器的原料获取越来越困难，总有一天…… 　　坐以待毙吗？ 　　不。 　　落棠走到人前，道，我们也可以有利爪，也可以有毒液，也可以有鳞片！ 　　是的，落棠坚持的理论是基因融合，就如同那些快速进化的异兽会去吞噬他者掠夺基因一样，落棠坚信，人类已经在漫长的社会生活中退化的不适合野外生存，只有像那些异兽一样融合其他有利生存的基因，人类才有可能活下来。 　　为此，他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子。人类避之不及的危险异兽，在落棠眼里是珍贵的研究样本，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异兽可以做到融合基因，如果人类能拥有翅膀，拥有肉刃，再加上人类的智慧，落棠不信人类还会如此落于下风。 　　但是这个想法显然是对传统文化的极大冲击，人与畜生怎么能相提并论，人接受了狗的基因那他还是人吗？万一也跟着吃屎呢？ 　　一时间落棠成了人人喊打的疯子，但显然有人对这个理论很感兴趣。 　　当时军方的一个将军偷偷的把落棠带走，让他研究基因战士。落棠欣然接受，开始埋头苦干。 　　一年，两年，人类的数量在与异兽的对抗中快速减少，在一次异兽潮中，将军踹开了落棠研究室的门，将枪口指向了落棠的眉心。 　　“将军，您这是想做什么？”落棠沉静道。 　　“华国人，你的研究毫无进展，你是个只知道说漂亮话的黄种男人，没用，该死！”将军道。 　　外面异兽的吼声越来越近，将军双眼血红，是临死前的疯狂与放纵——他们已经被异兽包围了，而信号器损坏，将军无法求救，他们的血肉将成为异兽孵卵的温床。 　　落棠安静地站着，他被推到在地，将军扑上去撕他的白褂。 　　落棠叹了口气，一根长长的利爪猛的从将军后背滑过，几乎将他切成两半！ 　　“高伟，你就不能把他踹到一边去再动手吗？我身上都是血。”落棠抱怨道。 　　原本面容温和宽厚，脖子短粗的高伟如今面目阴沉，脖子像乌龟那样伸的长长的，又慢慢缩回壳里，他悲伤道：“别叫我高伟了，高伟是人类，我不是，我只是一个，乌龟精……” 　　落棠噗嗤一声笑了，在高伟谴责的眼神里憋住，摆摆手，道：“好，不叫高伟，那我叫你什么？” 　　高伟抹了把眼泪，低声道：“就叫我，玄夫吧。” 　　“玄夫……”落棠默念着这个名字，爬起来去打开研究室的暗门，他的身后，异兽们嚎叫着逼近，他的面前，缓缓打开的门里，站着数千名成功融合异兽基因的新人类。 　　利爪，毒牙，鳞片，翅膀，以及，巨人。 　　将军还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落棠伸手拂过将军身上的切面，平静道：“都末日了还搞种族歧视，这样一想你让我搞基因研究居然是为了杀掉其他不和你结党营私的人也合理了。” 　　修长的手指覆上将军的脸，合上他的眼睛，也将鲜血留下。 　　“你的存在于人类的延续无益，死亡，就是对你的审判。” 　　落棠抬手一挥，那些被他暗地里说服接受基因融合的新人类怒吼着冲向异兽群。落棠逆着人群，走入地下的最深处。 　　“落棠。”玄夫叫住了他。 　　落棠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示意他在听。 　　“落棠，你再往下走，我们就是人类的罪人了，千刀万剐的那种。” 　　落棠笑了笑，眼里是纯粹又疯狂的光，他道：“从我开始给第一个人类开启基因融合实验，我的存在就是对人类尊严的亵渎。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你别跟来。” 　　言罢，头也不回。 　　玄夫静静的看着他背影被黑暗吞没，他回头，看向异兽群中最高大的那个正在四处喷火的东西，它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异兽的基因，身上的异兽特征多的数不清。 　　落棠说它集百兽之长，是龙，玄夫没见过龙，落棠这么说，他就当它是龙。这条龙是近两次异兽潮里最活跃的那个异兽，而且有明显的智慧，如果不杀掉而任由其继续进化，后果不堪设想。 　　落棠搞到了将军的通信密令，地下室的最深处有一台信号发射器，那是这两年来他和落棠四处奔波偷偷攒零件拼出来的，落棠要通过这台机器伪装将军，通知其他驻军，全力支援此处。 　　玄夫看向将军，将军一直不同意拼尽全力去屠杀这条龙，因为这会损失他的兵力，削弱他的话语权，现在他不得不同意了。 　　只是援军来了以后呢，落棠，你是要以数万条人类的命去换这条龙的命，这值得吗？ 　　玄夫不知道，他缩进壳里，牢牢堵住地下室的门，不让任何异兽靠近。 　　狂风嘶吼，如同一首挽歌。 　　…… 　　“纳森。”落棠从回忆里睁开眼。 　　“屠龙的那场战争，军队以及被舍弃的人类总数近三百万，这笔血债要记在我头上，我该死，我不否认。” 　　落棠吐了口气，接着道：“而此战结果，我们得到了那条龙，以它为研究对象，我们得到了更加稳定的基因融合方法，人类被诱导着变得更强，这是成果，你不能否认。我的研究，是有意义的。” 　　纳森深深地看着他，视线从落棠头顶的猫耳移到那条蓬松雪白的尾巴上，最后看向自己的身体，他轻声道：“你的研究把人类变成了怪物，讨论意义这两个字还有意思吗？我们……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吧……” 　　落棠摇了摇头，坚定道：“什么是人，身体和灵魂，哪个是判断的依据？ 　　细胞每时每刻都在分裂，死亡，再生，血液可以抽取他人，手脚也可以替换成义肢，这具身体，不过是灵魂行走于大地的载具。唯有仰不畏天，俯不惧地，后不忌鬼，前不惮神，奋飞不辍，星火相传，方才为‘人’！” 　　那场战争之后，落棠向世人展示了新人类的强大，时刻生存在死亡威胁里的人类中终于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落棠开始扩大自己的势力，将人类所有的科研力量聚集起来，成立组织，命名为巴别塔！ 　　——我们要以人类的名义建造一座通天之塔，对天灾，对异兽，对所有俯视人类的存在说不！ 　　——巴别塔的信条有二，一为探索人类生的延续，二为守护人类死的尊严！ 　　“科尔诺勾结军队捕杀巴别塔其他成员，窃取巴别塔研究成果，恬不知耻的宣称‘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自封教皇，停止巴别塔进行的研究，让人类生活在死亡的痛苦中！他剥夺了人类在死亡面前的尊严，他才是不配称为人的东西，只要我还活着，科尔诺就一定要受到他应有的审判！” 　　落棠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这阴冷空旷的地下墓穴里久久回荡。 　　纳森缓缓闭上眼，沉声道：“你要记得被你牺牲的那些人，即使你有再多的理由，但哪怕最平凡的生命，他的悲欢离合也足够惊心动魄。” 　　“待尘埃落定，我当以命偿还！”落棠垂眸，许下一诺。 第24章 猫猫跑路 　　远处的风暴在肆虐，纳森区域虽然不会被卷入，但风沙也很严重，彼尔带着玄夫一路极速前进，强行冲过了风暴区。 　　甫一降落彼尔便松开了手，大大的龟壳砸到地上，发出沉重咚的一声。 　　玄夫从壳里伸出手脚站起来，打开通道，彼尔大步流星的进去。 　　“落棠被关在哪个区块？”彼尔问。 　　“西南区，那里是专门关押……”玄夫比落棠还要矮一些，小跑着跟上彼尔的速度，可话没说完，前面通道处传来的血腥味让他停住了话头。 　　彼尔比他更先发觉，警觉地握住了微微压低了身子，速度却不减。 　　玄夫跟着彼尔前进，很快根据身形判断出了地上的人…… 　　不，其实玄夫不记得这个鹰科Alpha是谁，在他眼里都是打手罢了，只要躺地上的不是落棠就行了。 　　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玄夫临时给这个Alpha编了个名字，惊呼一声，冲过去大声道：“水泥！” 　　被临时命名水泥的倒霉Alpha此时躺在血泊中，衣衫尽乱，身下还残留着不可说之物，糟糕的画面指向一个难以启齿的方向。 　　涩诱，落棠用自己的美色引诱了这个Alpha，趁水泥放松警惕时了结了他的生命。 　　“不用救了，他已经死透了。”彼尔开口制止了玄夫给水泥服用紧急治疗药物的举动。 　　他喜欢珍惜同伴的人，玄夫的举动让他对其多了些好感。 　　玄夫颓丧的收起药物，快速给水泥整理着衣服，面色有些难堪。彼尔能理解，毕竟自己的手下因为这种事丢了命。 　　“能做到封锁这一片区域吗？”彼尔问。 　　“能。”玄夫快速答到，伸手点开手腕上的控制终端，片刻后，玄夫突然惊呼一声：“这里已经被封锁了！就在我们进入后不久！” 　　两人同时看向地上的水泥。 　　玄夫跨过去一路快跑，彼尔立刻跟上，玄夫急道：“是我疏忽了，为了晶石我把能排上用场的属下都派了出去，水泥他刚来没两年……那个落棠，他一定是从水泥口中套出了这个区块的通行密令，然后进了控制室等我们进来后封锁了这里！” 　　似乎为了印证玄夫的话，他们这一路上经过的所有闸门都是正常打开状态，并没有被强行破开的痕迹。 　　“关押人的地方就交给这么一个家伙负责？”彼尔皱眉，盯着玄夫的一举一动。 　　玄夫无奈道：“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过招一些人来帮我守住这里而已，这个区块平时根本用不到！” 　　“这里有什么？”彼尔问。 　　“一个很厉害，但是已经沉眠多年，应该不能用了的武器。还有就是来这里逃避追杀的人的飞船。”玄夫答道，忽然停下，瞪大了眼睛看向彼尔，问道：“他，你们，你们有自己的飞船的对吧？” 　　彼尔皱眉，低声道：“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他猜到了落棠要干什么了。 　　“什么？！”玄夫不可置信，“可我的属下明明回报说你们一直同行，而且交手的时候你还在护着他！” 　　彼尔直视玄夫的眼神，玄夫的语气很警惕，但是他的眼睛却很无神，就和他那张假脸一样，让人看不出分别来。彼尔压下疑惑，暂时相信玄夫是真的不知道他和落棠信息素之间的关联。 　　“有特殊原因。”彼尔搪塞道，“控制室在哪里？” 　　玄夫打量着彼尔，但眼前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他道：“往前走，然后……” 　　嘀—— 　　通道的灯光忽然全部亮起，墙上老化的显示屏刺啦几声，显示出落棠的映像来。 　　“嗨，两位，你们无需再往前了。”落棠语气轻松，脖子上露出的点点红梅与微肿的嘴唇昭示着他为了摆脱水泥所付出的代价。 　　完美闭环，这就是你说的做戏做全套吗，演技派啊落棠。玄夫腹诽道。 　　彼尔终于放下了对玄夫的警惕，对着显示屏道：“落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彼尔你知道吗，”落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老天都在帮我得到自由，这里居然还有可以用的飞船！” 　　他又忽然阴沉下来，通过电子眼恨恨地盯着彼尔，道：“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对着同性的我动手动脚也就算了，老子搭你的船，又是被放血又是被囚禁的，这些我都可以忍，可你居然还想在事后杀了我！” 　　落棠冷笑一声，抬手按下了一个按钮，彼尔所在的通道里所有的灯立刻变红，玄夫惊叫道：“快停下！” 　　无机质的电子音催命符一样响起，【警告，自爆模式已开启，本区块将在三分钟后爆炸。警告……】 　　“抱歉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生，您要被这位可恶的家伙连累了。再见，彼尔，我要奔向光明了。”落棠对着镜头眨眨眼，毫不留恋的站了起来，通道里的显示屏上闪了几下，最终变成一片雪花白。 　　“你们有仇？！”玄夫对着彼尔大叫，立刻趴在地上，试图缩回壳里抵抗爆炸。 　　一声震天的怒吼让玄夫动作一顿，随后又是一声巨响，玄夫大骂一声，重新站起来向前狂奔：“那个落棠他唤醒了那件武器！不能让他离开，否则阿尼克星所有人都会死的！” 　　彼尔皱眉，心道这动静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秘密武器搞出来的。 　　…… 　　“纳森，你真的要这么做？玄夫一定是用尽了办法才保住你的命的。”落棠道。 　　纳森笑了两声，道：“你不是也说了吗，人类应该自由的生活在天地之间。我，纳森，一生为人类奋斗不止，杀异兽，杀叛徒，我不该被困在这里，死在战场上才是我的归宿。” 　　落棠沉默片刻，按下了一个开关，所有连到纳森身上的软管都落了下去。 　　紧绷绷的肌肉积蓄着力量，纳森深呼一口气，抓住落棠猛的上跳砸开了房顶！ 　　“巴别塔的领袖，我送你一程，记住你的承诺！” 　　…… 　　通道里猩红一片，玄夫冲进控制室，落棠已经不在，他输入指令，片刻猛的砸了一下控制台，低吼道：“该死，控制系统被破坏了！” 　　“飞船在哪里？”彼尔问。 　　“在一层，这里是三层。”玄夫快速答道。 　　彼尔点头，转身就要暴力冲向第一层，门口一个黑影让他脚步一顿。 　　优异的视力让他看清了堵着门口的是一个缝合怪物。 　　“玄夫博士，他是谁？”彼尔沉声道。 　　玄夫看向门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颤抖道：“纳森？你怎么……你会死的！” 　　“我早该死了。”纳森淡淡道。 　　彼尔皱眉，看看玄夫，再看看纳森，揣摩这俩人的关系。 　　玄夫也不知道落棠有没有和纳森交代过什么，不对，就纳森这个倔脾气，他和落棠从来就不对付，他不会帮落棠隐瞒的！ 　　彼尔还在一旁看着…… 　　玄夫心道这不考验我演技吗，我只是个偶像派啊，太难为人了！他谨慎开口道：“释放你的那个人呢？” 　　纳森抬手指了指上面，眼睛一直死盯着彼尔。 　　要死要死要死！玄夫头皮发麻，心想现在纳森要是认出了彼尔，再一喊他实验编号，这他妈直接暴露了啊！ 　　纳森指了指彼尔，身体微微前倾，是进攻的信号，他道：“它不该还活着。” 　　玄夫立刻道：“纳森，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爆炸，很好的丧葬方式。”纳森话音未落，闪电一般冲向彼尔！ 　　纳森永远记得那条龙给人类造成的惨状，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那条恶龙的气息！他，或者是它，绝对要一起死在这里！ 　　“玄夫博士，请去阻止落棠离开。”彼尔侧身闪过，说完这句话也迎了过去！他已经明白，这个纳森就是那个秘密武器！ 　　玄夫怕纳森嘴漏，可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啧了一声冲了出去。 　　所幸纳森没打算阻拦他，落棠也没打算躲，飞船就在那里，所以玄夫很顺利的冲进了飞船，在控制室找到了落棠。 　　“落棠！纳森和彼尔打起来了！怎么办！”玄夫大叫道。 　　“打就打吧，纳森是个好人，但一生执拗，他一开始就认为彼尔不该存在，现在又快死了，无牵无挂，可不得随心所欲吗。”落棠闲闲道。 　　“那他万一说漏了彼尔的身份该怎么办！”玄夫着急道。 　　“怎么可能，纳森就是头不会叫唤的倔驴，我和他以前交手那么多次，他哪次到处嚷嚷了。再说了，一旦交手，纳森现在这破身体剧烈运动，他不可能还能保持住神智，安心啦。”落棠摆摆手，把玄夫按在椅子上歇一歇。 　　显示屏幕上，倒计时还有三十秒。 　　落棠启动了飞船，轰鸣声震耳，玄夫皱眉，问：“你这架势怎么好像真要跑路一样？” 　　“就是要跑啊。”落棠道。 　　玄夫看着落棠忙碌的操作，有些拿不准落棠的想法。 　　遮挡层打开，飞船开始快速升空，玄夫心里突然开始有点不安。 　　“落，落棠……咱俩以前是邻居，后来是同学，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啊。”玄夫心中揣揣，捧着水杯叮嘱道。 　　落棠一把抢过了水杯，拉着玄夫到舱口，笑道：“这杯子是我的，你要喝水，让彼尔给你拿个杯子，他船上有很多。” 　　玄夫愣愣道：“啥，啥意思？” 　　落棠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猫咪笑，拿出了背后的火箭筒。 　　玄夫：“……” 　　砰—— 　　“落棠你大爷的！！！” 第25章 猫猫与凛冬宣言 　　玄夫立刻缩进壳里，还好他的壳经过多次实验改良，防御力Max，这才没被落棠这牲口炸穿，即便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依然把玄夫撞的头晕眼花，成抛物线状掉下了飞船。 　　地下轰鸣一声气浪席卷而出，烈焰滔天，彼尔借纳森全速挥来的拳头上的力道一跃，猛的张开翅膀，向着露出天空的上方飞去！ 　　热浪滚滚，灼烧着纳森的身体，痛楚唤回他一丝神智，他抬起头，望着天空。 　　恶龙，飞船，飞船里卷土重来的恶灵，还有，掉下飞船的，恶灵的帮凶。 　　纳森仰着头，如同雕塑一般，久久不动。 　　二次爆炸嘶吼着吞没一切，纳森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和这片土地下深埋着的战友们一起陷入不甘的长眠。 　　——末日毁了我们的故土，我们就要在荒芜中建立新的家园，无论何时何地，人类都应该在天地之间……自由的跑……痛快的笑…… 　　星际524年末，曾经的银河上将纳森，卒。 　　“一生壮烈，将军，走好。” 　　落棠对着显示屏敬了一礼，另一面显示屏上，彼尔接住了下坠的玄夫。 　　落棠满意一笑，开足能量，赏了彼尔几颗火弹和一身尾气，潇潇洒洒的离开了阿尼克。 　　啊，要找个安静祥和的星球落脚呢。 　　…… 　　“博士，博士！” 　　玄夫睁开眼，一直呼唤他的铁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被紧急治疗过，但是放心不下博士，所以拄着拐跑出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了彼尔这个杀神扛着玄夫博士的壳往这里走，吓得他差点魂魄出窍！ 　　玄夫示意他扶自己起来，看向一旁的彼尔：“感谢您救了我。” 　　彼尔摇头，毕竟是他让玄夫去追人的，他有责任去救人。 　　他现在还很需要落棠，不能让他跑了，一个人品还不错的生物学家还没有派别属系也不多见，彼尔想了想，邀请道：“玄夫博士，我要立刻离开去追落棠，但是……我的身体有一些问题，我能邀请你跟我一起离开吗？” 　　玄夫一愣，瞬间开悟：原来落棠说的让彼尔给他拿杯子是这个意思啊！ 　　铁块看玄夫反应，立刻道：“博士不会跟你走的，兄弟，咱们可不熟吧。” 　　他们在这阿尼克里讨生活，有的是无处可去，有的是想走，但是没有飞船，彼尔虽然有飞船，但是他底细不明，谁知道他路上会做什么呢。 　　玄夫拍了拍铁块的肩膀，道：“不，我愿意跟彼尔先生走。” 　　铁块一愣，忙道：“博士，万一他……” 　　“不会的，我还有价值。”玄夫笃定道。 　　“那，那我们怎么办……”铁块呐呐道。 　　玄夫温和道：“沙藤的改良培育技术我教过你们的，设备你会用，你可以教给他们。还有关于兽肉的毒素稀释液的制作方法记在我的笔记本里，我送给你。铁块，你本性不坏，只是被教庭逼得走投无路了才犯了错，有了我教你的东西，你在阿尼克一定能活的像个人。” 　　玄夫拿出自己一直贴身携带的密封着的笔记本，是脆弱少见的纸质，铁块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彼尔自觉离远了一些。 　　玄夫看了看他的背影，低头在铁块耳边小声道：“笔记本里记载着一些通行密令，这是我平时不让你们进入的区域的钥匙，你要保管好，除非你决定离开阿尼克，否则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这是你在纳森基地地位的保障。 　　还有，武器要好好保养，虽然很多都不能用了，但是别人不知道，你可以用这些震慑别人。 　　这几页记载的是犯案后常来阿尼克避风头的特级通缉犯，你记住，与他们只有交易，千万不可轻信，更不能允许他们进入纳森区域的核心区块，一旦你的底牌暴露，他们就会露出獠牙！” 　　玄夫耐心的一一交代，铁块红着眼眶仔细听着，不时的点头。他仍然担心玄夫博士的安危，但是如果博士执意离开，他会祝福的，毕竟阿尼克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对不起，博士，您给了我做人的体面，但我是个懦夫，我不敢再回到外面的世界，对不起，我不能护送您离开……”铁块难堪的低下头。 　　“别说对不起，铁块，人生来就该体面，这是你应得的。再见。”玄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走了。 　　铁块握紧笔记本，看着玄夫和彼尔互相点头示意，一起快速走远。 　　天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映入视野，铁块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飞船，比教庭的那些护庭兵乘的飞船还要大。 　　铁块低下头，把笔记本藏进贴身衣物里，他在想，如果他那个喜欢研究的妹妹能从护庭兵的手中活下来，见到这本笔记，她该多高兴啊…… 　　…… 　　“彼尔先生，您的船很大。” 　　玄夫称赞道，眼中是终于真切透露出的惊讶与赞赏。他是真没想到，惊蛰号居然还存在！ 　　“感谢您的赞赏。请在此稍候。” 　　一道光束把玄夫从头扫描到脚，确认其体内及携带的物品没有异常。 　　“跟我来。”安全检查后，彼尔带着玄夫去了另一间客房。 　　路过落棠的房间，玄夫看了一眼，问道：“这艘飞船上还有别人？我是否需要去拜访？” 　　“不用，这原本是给落棠准备的房间，我想我很快就能抓到他。”彼尔道。 　　玄夫点头，不再多说。彼尔带着他进了属于他的房间，道：“请你先休息一下，每天的食物会有机器人送来。” 　　玄夫安静听着，彼尔说完后停顿一下，道：“博士，关于晶石，我想，我需要向你道歉。” 　　玄夫叹了一口气，道：“彼尔先生……” 　　“叫我彼尔就好。” 　　“好吧，彼尔，您真狡猾，到了您的地盘才肯透露晶石的事，就算我不接受事实又能怎么样呢。”玄夫苦笑一声。 　　“但是博士在得到我的邀请后不也没再提晶石的事吗。”彼尔道。 　　玄夫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问：“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处理那块晶石的吗？” 　　“事实上，博士，我并没有见过您口中的晶石，我猜测它应该是被我无意毁掉了。当时我和落棠发生了冲突，我毁了他的一把小匕首，根据您的描述，我想那块晶石就是匕首上镶嵌的某一颗宝石，我还以为那只是装饰品。”彼尔解释道，顿了顿，又问：“那块晶石是做什么用的？” 　　“和您交手的那个人……”玄夫斟酌着用词。 　　彼尔点头：“我听到你称呼他纳森，他是那位纳森上将是吗？” 　　“是的。您也看到了，他不是长寿种，那块晶石发出的频率可以延缓纳森的衰老，维持他的理智，只是副作用很大……可纳森已经死了，我还在乎晶石干什么。”玄夫哀伤道。这哀伤倒是真的。 　　“我很遗憾。”彼尔低声道。 　　“我分得清，是J偷走了晶石那么多年，纳森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即使现在拿回了晶石我也不确定纳森能否恢复……我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当年的战友只剩我和纳森，而现在……” 　　“请节哀。” 　　“不，”玄夫认真道，“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纳森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他其实一直不同意我强行给他续命，只是我是他唯一的战友了，他才会……放心，我不会记恨您，也不会记恨那位落棠先生。” 　　玄夫面色很不好，彼尔低声道：“感谢您的宽容，请好好休息。” 　　玄夫坚持将他送到了门口，等彼尔走远也没有松懈，背靠着紧紧关闭的门，低声道：“惊蛰，调取‘凛冬’档案录，读取生物信息。” 　　机械提示音响起，一道光束再次笼罩住玄夫，十秒后，惊蛰的声音响起。 　　【欢迎回来，已为您恢复一级权限。】 　　“惊蛰，我和你的所有对话禁止彼尔查看。” 　　惊蛰静音一瞬，再次开口。 　　【很抱歉，您与彼尔权限相同，无法禁止其查看。】 　　玄夫皱眉，想了想，问道：“那落棠有没有下达过类似的指令？” 　　【很抱歉，您没有权限过问塔长的指令。】 　　“那他是否有给我留言？” 　　【系统检测中，请稍候……】 　　【检测完毕，有一份留言，您符合条件，可以查看。】 　　一面光屏展现在玄夫面前，落棠的影像出现在中间，依旧黑发黑眼，是纯粹的古人类的模样。 　　“你好，曾经的同事，好久不见，我是巴别塔领导人落棠。我不知道你是‘凛冬’档案录中的哪一位，但请放心，我已经对惊蛰下达过指令：“凛冬”档案录中所有人员对惊蛰下达的指令只有塔长才有权限查看。所以，在惊蛰号上，你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但是请务必注意不要让彼尔怀疑，务必不要透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能看到这份留言就证明我现在有事不在惊蛰号上，请不要担心，事情的发展还没有出乎我的预料，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面。时光荏苒，我不知道你或者你们现在是否还在坚持当初的信念，如果你们想过平静的生活，我会同意并送上祝福。” 　　玄夫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落棠办事的确周密。 　　光屏自动关闭，留言已经销毁，玄夫微微弯起挺拔的腰，走到舷窗边望着浩瀚星空出神。 　　——现在看来，“凛冬”档案录中搭上线的只有我和落棠，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 　　当初科尔诺突然叛变，所有抵抗者皆遭捕杀，落棠将不愿与科尔诺同流合污的研究员召集在一起，共同起草了“凛冬宣言”，宣誓遵守“凛冬宣言”的人员全数被编纂进“凛冬档案录”，大家留下了自己专属的密令以便日后联络，随后便分散开来逃亡。 　　随纳森一起来阿尼克的一共56名研究员，可现在竟只剩自己…… 　　玄夫一手握拳放在心口，低声念起烂熟于心的宣言：“凛冬已至，我等愿为碳火，驱散风雪。 　　凛冬已至，我等愿为路石，求索前路。 　　凛冬已至，我等愿为刀刃，背负罪罚。 　　凛冬已至，我等愿为人类利益付出一切，九死不悔！” 　　“星际524年只剩最后十七天，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过年啊，落棠……” 第26章 猫猫与神 　　控制中枢内，惊蛰正在快速运算航道轨迹，同时捕捉这一路上的信号，解密分析。 　　轻微的机器轰鸣声枯燥乏味，彼尔躺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的是落棠去阿尼克前换下的衣服。 　　其实这些衣服惊蛰早就命令机器人去洗掉了，并没有什么信息素残留，彼尔拿着也就图个心理安慰。 　　五天了，居然还没抓到落棠，彼尔心里多少有点挫败。 　　但真说起来这事还真不能怪彼尔，主要是落棠太疯，仗着他抢的飞船比惊蛰的体量小的多，专门往陨石群里飞，靠着一通蛇皮走位疯狂上蹿下跳，大有与其被彼尔抓住不如老子一头撞死的架势。 　　机械门缓缓打开，玄夫拿着一份报告走进来，对彼尔道：“彼尔，你的情况不太好，原先的半支特定抑制剂没有帮你排出你体内全部的信息素，你被强行诱导的易感期并没有完全度过，这些天又一直没得到落棠先生的信息素补充，你的易感期现在是紊乱的。” 　　彼尔坐起来接过报告，扫了两眼便放到了一边。 　　玄夫看着控制台巨大的显示屏标出的落棠的飞行路线，忍不住咂舌：“彼尔，恕我直言，他这么不顾一切的逃，你们……血海深仇吗？” 　　彼尔掐了掐眉心，道：“他觉得我想杀了他。” 　　“那么事实上？”玄夫挑眉。 　　“事实上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彼尔道。 　　玄夫沉默片刻，问：“现在呢？” 　　彼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博士，你觉得落棠现在在做什么？” 　　玄夫笑了一声，慢吞吞道：“我必须得说，落棠先生选择的这条路线，他不是在逃跑，他是在自杀。” 　　即便是银河已知的七大星系中最优秀的掌舵者，他也不会冒险进入陨石群，还是这么密集的陨石群，稍不留神就会被一颗陨石撞的粉身碎骨。能不能活着把船开出来已经不能只看驾驶技术了，运气要占很大一部分。 　　彼尔顿了顿，再次开启了外联频道。 　　“落棠，我是彼尔，你冷静一下，我们谈谈。” 　　几声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划过，落棠疯狂到极致反而越发阴冷的声音传来：“彼尔，没什么好谈的，滚开！你想抓我回去，你做梦！不自由，毋宁死！！！” 　　嘟—— 　　落棠切断了联络。 　　玄夫看看显示屏，又看看彼尔，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选择了闭嘴。 　　半晌，彼尔终于有了动作。 　　“我在银河游荡了很多年，”彼尔站起来，盯着落棠的移动轨迹，声音沉沉，“没有人能在与死亡擦肩的时候说谎。” 　　玄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的意思是？” 　　“我也许的确错怪了落棠，我们的相遇只是偶然，他真的只是想搭我的顺风船。” 　　玄夫心中猛的一跳，又重重的落了回去，他面色如常的点头，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咔哒一声闭上，玄夫刚要长出一口气，手腕上轻轻的震动声让他一颗心重新悬了起来。 　　他借着刚才松气的动作伸了个懒腰，毫无异常的让机器人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踱步到舷窗边，静静的欣赏星空的浩瀚，良久，玄夫食用营养液和水，然后躺在床上，呼吸慢慢轻缓。 　　他已经睡熟了。 　　直到凌晨，玄夫猛的睁开眼。 　　他翻了个身，低声道：“惊蛰。” 　　【惊蛰在，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彼尔还在监视我吗？” 　　【三十分钟之前，彼尔停止了对您的监视。】 　　玄夫终于松出了那了口气，伸手看向自己腕上的终端，那是一条信息，内容只有一个呲牙的符号。 　　这是他和落棠之间的秘密通话，意为：警戒，小心。 　　落棠太了解彼尔了，今天彼尔那通通话让他猜到了彼尔的想法。 　　看来，彼尔那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在测试自己是否与落棠有联系。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破绽，却还是谨慎到这种地步，看来离开落棠的庇护后，89757号的确成长了不少。 　　玄夫想着自己差点露馅，又想着落棠每时每刻都有被陨石撞击的危险，后背上冷汗一波接一波的流。 　　彼尔不敢回信息，怕被彼尔截取，也怕打扰落棠，陨石群里那么危险，落棠一定是在手动驾驶飞船，容不得分心。 　　“为了取信一个实验品，你这也太疯狂了吧……” 　　彼尔低语着握紧终端，辗转反侧，直至机器人送来了早餐。 　　…… 　　“下午好彼尔。”玄夫走进控制中枢，彼尔仍在盯着控制台上的屏幕，身边还环绕着许多光屏。 　　玄夫看了几眼，疑惑道：“彼尔，我们这是要改变航线？不继续追落棠先生吗，你现在很需要他的信息素。” 　　彼尔关闭了几面光屏，先是点头示意，道：“下午好博士。落棠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我们追的越紧他逃的越疯狂，不如暂停追捕，让他稍微放松一些，至少，先让他离开陨石群的范围。” 　　玄夫当然同意，他恨不得赶紧把落棠从那个见鬼的陨石群里拽出来。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彼尔问道。 　　玄夫自从上了惊蛰号后一直表现的很安分，平时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就是待在实验室，他在分析彼尔的信息素和身体各方面的数据，试图研制出一种可以温和的抑制彼尔对落棠信息素强烈渴望的药剂，可惜，进展缓慢。 　　“这是新配置出的药剂，船上的材料和设备都有限，也缺乏实验对象，我无法保证它的效用，只能尽可能保守的让它对身体无害。” 　　玄夫递给他一支药剂。 　　“感谢，我稍后会使用的。”彼尔接过来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让惊蛰分析一遍后再决定用不用。 　　玄夫知道他想干嘛，心想你就分析吧，这玩意儿绝对无害，也绝对没用，老子就是在扮演自己刷好感罢了。 　　客套两句，玄夫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异常。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惊蛰号已经彻底远离了落棠的飞船，落棠揣摩着彼尔的心思，又在陨石群里游荡了两天，终于觉得这戏演的差不多了，开着飞船离开了陨石群，时不时虚晃一枪，朝着他的目的地迂回前进。 　　一周后，飞船能源即将告罄，落棠设置自动飞行模式让飞船自己溜达，借着紧急弹射逃生舱往反方向离去。 　　轰隆一声，极速坠落与大气层摩擦所产生的烧蚀现象让逃生舱损毁严重，万幸，落棠受的伤不算太重。 　　“好美……” 　　落棠挣扎着爬出逃生舱，眼前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风中如同金色的海浪，起伏着，流淌着。落棠在一个小山坡望向远方，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时间回到了末日之前的故乡。 　　但很快这片安详的金色让他想到了彼尔的眼睛，同样的颜色，却因为彼尔本人的气质平添了许多狂野与危险。 　　“这里应该是个主要用来生产食物原料的小型星球，气候适宜，人类很少，真不错。也许玄夫退休后很乐意购买一颗这样的星球养老，他喜欢种东西。” 　　落棠小声自语，慢慢闭上了眼睛，他逐渐放松了下来——他实在太累了，在陨石群里必须时刻戒备，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他只有极少的时候会让自己快速陷入沉眠以免发生猝死。 　　微风轻抚，落棠睡着了。 　　难得的安逸时刻，他又梦到了过往。 　　…… 　　“塔长！”科尔诺的声音有些激动。 　　落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他没法儿控制自己朝科尔诺脸上来一拳。 　　“科尔诺。”落棠听到梦中的自己平静的回应。 　　科尔诺大步走近，端正的容貌少有的因激动而颤抖着，他道：“您的理论完全正确，79号实验品的断指正在快速生长，组织再生技术成功了！” 　　落棠点头，淡淡道：“理当如此。” 　　及腰的乌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偏有一缕不安分的垂在胸前，科尔诺捻了捻手指，视线从落棠的头发上移开，按捺住想抚上他头发的手。 　　落棠换下了实验服，只穿着一件毛衣长裤和一件长长的外套。科尔诺还没从激动中回神，落棠就那样平静的看着他，长身玉立，眼神清冷，仿佛云端之上的神邸。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科尔诺心道。 　　他在落棠面前向来恭敬，深呼一口气握紧激动到发抖的手，他垂首道：“塔长，是否需要稍微透露一些相关的信息？最近将军们对您休战的命令颇有怨言，正好借此敲打一番。” 　　组织再生技术，与断肢续接技术截然不同，这是通过基因编码诱导一部分基因重新表达从而让身体长出全新的肢体的技术，是基因研究的突破性成果！ 　　末日里存活艰难，有了这项技术，那些残疾的平民就能重新工作糊口，残疾的士兵也能重新拿起武器对抗异兽！但科尔诺认为最主要的是可以借由这项技术来牵制那些脑子里只有打仗的将军。 　　借由落棠主持研发的各种武器，将军们已经在和异兽的战斗中微占上风，他们想要以战养战，抢夺其他地方的资源，落棠却说人类想要保证存活就要恢复生产和社会制度，命令他们停止征伐，休养生息。 　　最近科尔诺听到许多抱怨，尽管面上滴水不漏，但其实他对那些鼠目寸光之人满心不屑。 　　有了这项组织再生技术，他只要稍微透露出想要单独赠与哪位将军，其他人就会唯恐自己吃亏地扑过去狗咬狗，自然无心再对落棠的指令叽叽歪歪。 　　“不用，科尔诺，你将这项技术交给所有的将军，让他们对受伤的士兵进行治疗，还有大小诊所都要落实，让受伤的平民都要知道这回事。”落棠平静道。 　　科尔诺猛的扬起了头与落棠对视。他想问难道您不明白这是牵制军方，将兵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好机会吗？可落棠的眼神洞察一切，毫无波澜，于是科尔诺明白了，落棠不在乎将军们的指指点点。 　　“科尔诺，巴别塔的信条是什么。”落棠轻声道。 　　“是……一切为了人类的利益。”科尔诺重新低下头。 　　落棠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冰凉的发丝轻轻飞起，从科尔诺伸出手指间划过。他看着落棠走远，眼中真切的露出了一点失望。 　　——世间庸者万千，他们倾轧，他们徘徊。您是神邸，您该手持法杖鞭笞他们，命令他们往何处去，而不是怀着可笑的悲悯之心以已渡人！ 　　人类自食恶果，于是末日降临，这个世界不配拥有救赎。 　　…… 　　“主人，您醒了。” 　　欢快的声音靠近，虎耳的小姑娘蹦跶着过来撒娇，眼中的濡慕与崇敬几乎要化为实质——就像曾经的自己。 　　科尔诺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梦境，蓦然笑出了声，脸上的蛇鳞抖动着泛出冷光。 　　“主人，您在笑什么？”红鲤歪头，不解地问道。 　　“笑一个人。” 　　科尔诺从躺椅上坐起来，轻轻抚摸着红鲤的头发，低声道：“红鲤，你让我想起了一个男孩。 　　他在很小的时候遭遇过一次异兽潮，家人放弃了他，军队也不想为了一个人冒险，在被异兽撕碎之前，他遇到了神。” 　　科尔诺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又看到那个人长发飞舞从天而降的身姿。 　　“神救了那个男孩，看他很聪明便把他带在身边，男孩很崇敬神，愿意为了神的荣光献出一切，可神却视荣耀为粪土，做着他救世主的可笑美梦，于是男孩看清了，他不是神，他只是个无聊的人类。 　　神，从来不应是救赎人类的，而是应该立于云端，驱使着蝼蚁垂首跪伏！” 　　红鲤垂首，恭敬道：“遵循您的意志！” 　　一路小跑来的教士惶恐地来报：“教皇大人，朗姆博士拒绝了您的召唤。” 　　科尔诺叹了一声，温声道：“神会宽恕他的无理。你下去吧。” 　　待教士离去，科尔诺低笑一声，沉声道：“红鲤，让那两个人去处理吧。” 　　红鲤鸟儿一样轻快的跑去了教庭的一隅，在那里，重获新生的沃斯和岩石正在待命。 第27章 猫猫与单身狗 　　彼尔找来的时候，落棠正和这个星球的主人一起嗦面条。 　　落棠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了善良的狗狗农场主不要追究他擅自闯入这里的责任，又是卖萌又是装可怜，引的农场主先生善心大发，这两天吃好喝好睡好，面色终于红润了一些。 　　但显然老天也看不过去了，于是彼尔来了。 　　咣叽一声，落棠的碗失手掉到了地上。 　　“什么人！”农场主怒喝一声，抄起脚边的木棍挥了两下，尖尖的狗狗耳朵直直地竖着。 　　落棠瞳孔地震，刺溜一下躲到憨厚的农场主身后，大喊道：“老哥救我！他是个人贩子！” 　　农场主一听这还得了，拿起通讯器就要召唤他的后勤机器人，这人实在纯粹且弱，彼尔一点都没有对他动手的欲望，一手抢过农场主的通讯器，两步越过去直接把落棠一把揪出来抱到怀里，上去就是一个深吻！ 　　落棠寻思按照我这人设我不得拼死挣扎一下，结果还没动手就从余光里看到玄夫一脸“竖子尔敢”的表情，完全不顾自己人设捡了根树枝就要冲过来和彼尔拼命。 　　——哦淦玄夫你冷静点你这样会暴露的！ 　　落棠赶紧悄悄的在彼尔的视角盲区里给玄夫打了个冷静的手势，结果扶起这个倒了那个，农场主先生看到了，这正要敲闷棍的手他就迟疑了。 　　彼尔放过落棠可怜的嘴唇抬起头，对农场主冷冷道：“看见了吗？” 　　——看见我们接吻了吗？ 　　“看，看见了……” 　　——看见落棠让人别伤害你了。 　　“你们……啥关系？”农场主问道。 　　“伴侣关系。”彼尔说的笃定。 　　落棠对着彼尔的脸猛地啐了一口，还没骂出口，彼尔的视线重新回到了他的嘴唇上，放在落棠腰上的手暗暗用力！ 　　落棠咽了口吐沫，把脏话和痛呼一起咽了回去。 　　农场主想了想落棠的那个手势，信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挠挠头看向落棠，“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两口吵架也不能这样赌气啊，你这离家出走搞得跟生死逃亡一样，脾气也太爆了。” 　　落棠……落棠他有苦说不出。 　　总之，农场主欢欢喜喜的送走了落棠三人，还热情的送了好些瓜果蔬菜。 　　彼尔点头致谢，留下一些银河币作为报酬，半抱半威胁的把落棠带走了。 　　落棠先前各种操作与算计，如今还是如此轻易的被彼尔抓走，彼尔看着落棠变得惨白的小脸，觉得自己很能理解落棠的心情落差。 　　眼下落棠已经抓到，生物博士也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彼尔毫不耽搁直接就要让玄夫分析研究他和落棠信息素产生特异反应的原因。 　　结果玄夫现在眼睛紧闭一手捂着心口，浑身发抖，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一根树枝。 　　“博士，你怎么了？”彼尔问。 　　玄夫没开口，落棠心道他这是看见你这逆子居然敢对老子以下犯上给气的！ 　　“大概是水土不服吧。”落棠帮玄夫遮掩道，清淡的青草香于不经意间影响着彼尔的思想。 　　彼尔皱眉，带着落棠和玄夫赶紧回到了惊蛰内。 　　落棠一路上小动作不断，彼尔为防万一绑上了他的手脚，想到落棠现在情绪激动很可能再做极端的事，彼尔想了想，给落棠戴上了口枷。 　　玄夫……玄夫别过头，气的快厥过去了。落棠也跟着抖，不是气的，是怕玄夫露馅。 　　彼尔想着落棠以前水土不服的抽搐反应，立刻把俩人都带到了实验室，给玄夫注射了一些镇定药剂。 　　落棠在彼尔视野盲区拼命给玄夫使眼色，玄夫深呼几口气，让自己悲愤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我，没事，现在，就可以，开始！”玄夫面目扭曲，一字一顿道。 　　彼尔自然没有异议，他和玄夫只是暂时合作的关系，玄夫的身体状况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 　　彼尔的信息素先前玄夫已经留了样本，现在只需要提取落棠的信息素，研究对象就齐了。 　　玄夫面目狰狞手脚利索的开始忙碌，落棠一脸麻木的躺在实验台上，彼尔站在一边看着玄夫的操作，事实上，玄夫每次进入实验室，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由惊蛰总结成一份报告传送给彼尔。 　　玄夫的效率很高，一天后，一份报告交到了彼尔手中，报告上“第七根肋骨”几个大字写的清楚。 　　“什么叫‘第七根肋骨’？”彼尔皱眉道。 　　“这是一则传说，来源于一次地质挖掘中发现的纸质记载，应该是属于断代文明的神话，上面说人类由一位名叫上帝的神创造，第一个人类名叫亚当，上帝取其第七根肋骨创造出另一个人类夏娃，两人结合，于是人类越来越多。”玄夫解释道。 　　“而在现实中，每一个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之间都存在一个匹配度，匹配度越高，他们对彼此的信息素产生的反应就越强烈，彼此之间的吸引性也就越强。 　　根据惊蛰提供的信息，目前银河中已知的最高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三，但科学上有一个理论，匹配度的最大值可达到百分之百，这个理论被称为‘第七根肋骨’，意为骨中骨，肉中肉。” 　　彼尔看了看实验台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落棠，明白了玄夫的暗指：他和落棠就是这开天辟地头一对的百分之百！ 　　可这也太离谱了！ 　　“博士，我对此存疑，首先，落棠并不是Omega，其次，这个理论中明确表示吸引性是相互的，但是落棠对我的信息素毫无反应。” 　　“的确，”玄夫点头，“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有往这个理论上想的原因，但是现在，对比数据库中高匹配度的其他信息素相互结合时的反应，你的确符合这一理论的所有条件。 　　至于落棠，我检测过他的基因，报告显示他的基因非常完整，但是他的体征表现却表明他基因有缺陷，这种缺陷使他无法接收别人的信息素，对于这一矛盾我目前还没找到原因。此外他的健康问题也令人担忧，他的性功能存在一些问题，我想这也许抑制了他信息素相关的表达。 　　以上这些就是大概的结论，落棠先生身上的矛盾我会继续研究。” 　　“等等。”彼尔揉了揉眉心，让惊蛰取出了落棠体内的所有芯片，“抱歉博士，外行人不懂这些东西是否对你的判断有影响，请你再对落棠检查一遍。” 　　玄夫眉心一跳，暗自磨了磨牙，淡淡道：“这些芯片都是做什么用的？” 　　“一个可以释放病毒攻击人体，一个可以遮掩基因序列。”彼尔解释道，话音刚落，落棠身上的猫耳与猫尾轻轻脱离，头发也恢复了纯粹的黑色。 　　“这是，基因变异？”玄夫做惊讶状，对彼尔道：“请稍等。” 　　玄夫立刻对落棠再次进行了检测，结果出来时，他看彼尔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同情——真心实意的。 　　“很遗憾，彼尔，结论与先前一致，落棠先生本身的信息素生成与表达都没问题，只有接受他人的过程相应的基因出现了突变。” 　　换句话说，原本的天造地设变成了天意弄人，原本两个人的欢愉变成了彼尔一个人的痛苦。 　　天选单身狗，SoSad。 　　“咳，鉴于你还很需要落棠先生的信息素帮助，我建议对落棠先生进行一次身心健康方面的检查。”玄夫道。 　　彼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情十分烦躁的走了。 　　门一关，落棠立刻睁开了眼睛，玄夫深深吐出一口气，忽然对落棠大骂道：“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就为了忽悠一个实验品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落棠揉了揉脸，先让惊蛰做好密保，然后拍拍玄夫的肩膀，道：“彼尔是我基因融合理论的结晶，我在他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血，他对我来说不是一般的实验品。况且，一条命而已，玄夫，从我创立巴别塔开始，我这条命就不重要了，研究比较重要。” 　　玄夫气的一把把他从实验台上推下去，骂道：“滚，我劝不动你，让我躺会儿，我说谎说的脑子疼。” 　　落棠笑的眼睛弯弯，他在玄夫面前一直都是这样，不像在别人面前那样清冷，他道：“说说看，我去了纳森基地后你怎么骗彼尔的？” 　　“我可不像你，谎话一张嘴一个。我就把当年晶石被偷的事套在了你说的那个J身上。”玄夫心累道。 　　“挺好的。”落棠笑道，“七分真三分假，这样的话最能迷惑人了。” 　　“第七根肋骨”的事也是，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落棠的信息素是专门为了匹配彼尔制造的这件事是假的。但彼尔的记忆里他和落棠从无交集，所以他发现不了异常，那玄夫的话对彼尔来说就是十分的真实。 　　…… 　　舷窗边，彼尔看着面前的光屏，上面是实验室的监控画面，落棠仍然在昏睡，玄夫在查看他的各项身体机能的指标，配置相应的药剂。一切都很正常。 　　他叹了口气，关闭光屏后按了按太阳穴。 　　——有一种说法是坏事做多了会得报应，难道落棠就是老天安排给我的报应？ 　　【作者有话说】：彼尔：是天灾？ 　　落棠：不，是人祸～ 第28章 猫猫的欧尼酱 　　这个念头在彼尔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忍不住苦笑一声。 　　不管怎样，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彼尔做了决定，大步朝实验室走去，在惊蛰的提醒下玄夫和落棠已经各回各位，所以彼尔进去的时候依然一切正常。 　　“博士，落棠什么时候能醒？” 　　“他情绪起伏太大，身体的自我保护调节让他一直沉睡，我可以直接让他醒来，但是你最好不要继续刺激他。”玄夫叮嘱道。 　　“先不用，”彼尔摆摆手，“博士，您觉得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为了能稳定得到落棠先生信息素的补充，我建议你不要和他关系搞得太僵。”玄夫诚恳道。 　　彼尔想想阿尼克一行落棠的所作所为，唉，落棠真的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所求的只有自由，所以他很容易做极端的事，玄夫的建议很正确。 　　彼尔点点头，玄夫接着道：“信息素的交融是相互的，但由于落棠先生无法对你做出回应，所以你吸取的落棠先生的信息素一直处于惰性状态，无法与你的信息素反应，而你的身体又对这种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接纳性良好，这也是你无法自主排出其信息素的原因，所以，落棠先生的治疗必须提上日程。” 　　彼尔想到了让落棠变成这样的老约翰，突然觉得他当初不应该对这老家伙那么客气。 　　“惊蛰号毕竟不是专门的医疗飞船，许多设备和医药原料都没有，我建议你去一些发达一些的星球采购。不过，落棠先生本身的基因存在突变，治疗的难度系数很大，我在阿尼克困顿多年，对最新的生物技术不熟悉，最好能和其他的研究员交流一下。” 　　见彼尔点头，玄夫拿起一个小药罐对着落棠的鼻子喷了喷，然后十分贴心的离开。 　　落棠一睁眼就看到彼尔这张脸，吓得猛的往后一窜，差点直接从实验台子上掉下去，还好彼尔眼疾手快的一把又搂了回来。 　　已知落棠是清白的，和军方以及其他仇家没有关系，而自己为了信息素强行把人掳了回来，彼尔虽然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落棠的态度的确好了很多。 　　“你别害怕。”彼尔试图安慰，但是你彼尔大爷纵横银河多年从来只有揍别人放狠话的份，安慰人这种活他是真没接触过，语气生硬无比，听得落棠一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拦腰捏断了。 　　我们无冤无仇，阁下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落棠一脸绝望地用眼神控诉。 　　清淡的青草香传达出浓浓的苦涩意味，彼尔皱眉，生涩地拍拍落棠的背，强硬道：“我想我们之间的确有一些误会，落棠，我愿意对你付出一些信任。我需要你的帮助。” 　　落棠：我他妈头一次见求人还一副大爷样的——除了我自己。 　　“我没得选是吗。”落棠低声道。 　　彼尔点点头。 　　落棠冷笑一声，别过头去，轻声道：“你杀了我吧。” 　　彼尔捏着他的脸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承诺道：“你帮我，我给你自由。” 　　落棠睫羽轻颤，彼尔接着道：“你很清楚，我没必要对你撒谎。” 　　落棠垂眸，咬了咬下唇，他心动了。 　　落棠推了推彼尔的胳膊，没推动，只好就着这个被掌控的姿势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信息素，我会付给你报酬，等这件事解决了，你可以用这些钱给自己开家店，或者直接买一艘飞船，去看不同星球的风景。我会给你提供黑市的购买渠道。” 　　“这么好？就只要我的信息素？”落棠呼吸急促了一些，确认道。 　　“你还有什么值得我觊觎吗？”彼尔反问道。 　　落棠一想也是，立马揪住彼尔的衣领道：“那我们签合同！你现在就先付定金！” 　　“你有银河通用账户？”彼尔挑眉。 　　“我没有，但是老约翰有！他死后我把他的终端扒拉过来了，不过需要你的智能系统帮我破译一下。”落棠兴奋道。 　　彼尔现在不想听到“老约翰”三个字，淡淡嗯了一声，落棠又推了推他胳膊，彼尔终于放开了他，落棠哒哒的跑去自己房间翻找，把终端交给了彼尔。 　　“明天还你。”彼尔说完就进了控制中枢，他要开始考虑玄夫的建议了，要找哪位科学家帮忙呢…… 　　…… 　　睡眠时间，玄夫房间内，大床上。 　　“落棠，你就这么跑到我房间来，没问题吗？”玄夫问。 　　落棠往下拽了拽枕头，轻声道：“安啦，我一个被强迫和彼尔合作的人，时刻要担心彼尔会不会反悔把我押上实验台切片，心中不安所以想要和船上的第三人打好关系，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所以没事的。” 　　玄夫露出一个微笑来，帮落棠掖了掖被子，轻声道：“那就好。我们分开了那么久，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几句话呢。” 　　玄夫和落棠从小就认识了，记忆里，当初还是一丁点大的落棠漂亮的像个洋娃娃，孤单单的一个人坐在福利院里的那颗大树下发呆，玄夫的家就在福利院旁边，他的房间在二楼，从阳台上刚好能看到落棠那个位置。 　　他一开始真的以为落棠是个娃娃，看落棠周围没人以为他被丢掉不要了，还跑进福利院里想把他捡回家，结果手一碰，皮肤是温热，大眼睛也是会眨的。 　　他就这样和落棠认识了，落棠打小就聪明，玄夫也聪明，他们一起被选进了少年班，父母叮嘱他，落棠没有长辈呵护，又没有朋友陪伴，玄夫比他大，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玄夫郑重点头，牵着落棠肉乎乎的手一起去了那所特殊的学校，学校是封闭式的，很少让他们回家，高父高母有空便来探望，每一次，玄夫都会拉着落棠一起去见他们。 　　日子平静如水，进入中二期的玄夫常觉得无聊，只有看看仍然清冷淡然的落棠才能安静一些，落棠会回头对他露出一个不示外人的笑来，于是玄夫呼出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枯燥的学习上。 　　现在想来以前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日子平静一些多好啊……他们的星球终于不堪重负，积累数年的问题终于越过了那个临界值，灾难接二连三，人性最经不起考验，学校被毁，玄夫和落棠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往高家的方向逃，可等待着玄夫的只剩一片废墟与两具焦尸。 　　父母没了，家也没了，玄夫在废墟之上崩溃嘶吼，一直都是被照顾着的落棠调换了角色，他牵起玄夫的手，说：“痛苦留到空闲时，我们去找物资，一起活下去。” 　　玄夫回握住落棠的手，他想，我只剩弟弟了，我们得一起活下去。于是一路风雨，他们一起走到了现在。 　　“你就必须要让自己处于这种委屈的处境吗，你被彼尔欺负的那么可怜，他，不，它不过是个实验品！”玄夫仍然对这事介怀，尤其是一想到彼尔居然敢亲吻创造了他的主人？！简直该死！ 　　他弟弟是能被人随便亲近的吗？！ 　　“玄夫，我在拉莫就如同你在阿尼克，我们的人脉几乎都不在了，权势也被瓜分殆尽，如今银河各方的最新情况，我们甚至没有彼尔了解的多，强行控制彼尔不过是多了一个不会思考的打手，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落棠轻声道。 　　玄夫叹了口气，接受了落棠的说法。他总是纵容并跟随着落棠，践行着幼时那句“照顾好弟弟”的承诺。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他连人类的身份都没有了，他只剩落棠。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纳森怎么会同意你给他做基因融合呢？他不是坚持要做一个纯种人类吗？”落棠问。 　　“阿尼克不适合人类居住，我们56个研究员四处寻找可以提供生存能量的东西，最终我们成功研究出了沙藤的种植改良技术，可惜这时候只剩下我一个研究员了，我知道纳森秘密潜入拉莫目睹了科尔诺的阴谋，我想，也许你很快就能回来，如果纳森能多活一些时间，他可以为你作证……” 　　“所以你用这项技术逼他接受基因融合，而纳森为了自己的士兵能活下去，他接受了。”落棠叹了口气。 　　“对，”玄夫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抱歉，明明我们以前说好的尊重他人的意愿。” 　　落棠挪过去握住了玄夫的手，低声道：“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你为我变成了你讨厌的模样。抱歉，哥。” 　　玄夫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说：“睡吧。” 　　一室寂静，落棠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玄夫看着他，手掌握紧了脖子上的吊坠。 　　纳森说军人的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自己的，可他为了让纳森多活一些时间，在纳森神志不清的时候偷走了他的子弹。 　　“你是恶灵的帮凶，你的期望注定会落空，他将不得好死！”纳森愤怒的嘶吼仍在耳边回荡。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报应，请全部报在我身上…… 　　玄夫闭上眼，握着落棠的手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玄夫，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第29章 猫猫与乔纳斯 　　落棠的房间内，玄夫嘴角不停的抽搐。 　　彼尔进来就看到落棠一脸谄媚的样子拖着一个精致的Omega人偶往玄夫怀里塞。 　　“你在干什么？”彼尔问。 　　“哎呀这不是我以前有对不住玄夫的地方吗，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这个人偶我打八折卖给你好吗博士？”落棠热情洋溢地推销着。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玄夫满头黑线，突然明白了彼尔昨天用的口枷是哪儿来的。 　　——我弟弟为什么会有这种玩意儿！哪个混蛋带坏了他？！ 　　“真的不用吗？这个很好用的，它还能释放出仿生Omega信息素，咱几个Alpha大老爷们儿凑一块多没意思啊，你用这个关上门消遣消遣呐～”落棠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当然，不关门也没关系。” 　　看落棠一脸卖力，玄夫叹了口气，点头说：“好吧，我买一个，多少钱？” 　　落棠眼里顿时星光灿烂，忙道：“这可是我最好的货，原价49999银河币，八折是39999银河币，先前对您多有冒犯，您给我3万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到彼尔面前，彼尔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把手中破译过的终端放到落棠的手心。 　　落棠点开来，对着上面显示的金额满意一笑——彼尔已经把定金打进去了。 　　玄夫打开自己已经十分老旧的终端，卡了好一会儿后他表情一僵，有些尴尬地对落棠说：“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么多钱，而且我的都是旧日币，现在应该已经不能用了……” 　　无论是在阿尼克还是惊蛰号上玄夫都没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竟到这种时候他才发现这事。 　　落棠张了张嘴，眼神看似隐蔽实则直白的暼了彼尔一眼，十分遗憾地大声道：“哎呀，玄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居然没人给你发钱吗？” 　　彼尔嘴角一抽，道：“不用特意内涵我，我已经给玄夫开了一个新的账户，只是他的终端太老旧了，要等新终端制作完毕才可以用，当然他应得的报酬我也会一并给他。” 　　玄夫啊了一声，道：“彼尔，我说过的，我接受你的邀请并不是为了报酬。” 　　“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彼尔道。 　　落棠好奇道：“玄夫，那你上船是为了什么？” 　　“纳森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理由再守在阿尼克，所以我和彼尔达成协议，我帮他研究你们信息素异常的事，他送我去第三星系并在我见到乔纳斯上将之前保证我的安全。”玄夫解释道。 　　彼尔接着道：“这也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我来通知你们，我们航行的下一站是第三星系的萨拉星球。” 　　落棠眨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一直挎着批脸的男性Beta，他笑了笑，贴近玄夫道：“玄夫，乔纳斯是谁？他在萨拉星球吗？” 　　彼尔皱眉看着两人明显越过了安全距离的站位，伸手把落棠拉到自己身边，对玄夫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落棠还要说什么，彼尔道：“玄夫欠你的钱由我直接打给你，现在，你跟我走，根据我们的合同履行你的责任！” 　　玄夫看着彼尔紧握住落棠手腕的手暗自不爽，忙道：“昨天提取的落棠的信息素还没用完，你可以吸取那些，不必要落棠亲自……” 　　他话没说完，彼尔已经夹着落棠走远了。 　　玄夫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房间，等门被关上，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猛的一拳砸到了床柱上！ 　　嘣—— 　　“该死的！不过是个侥幸逃过销毁的实验品，竟敢如此嚣张地占落棠便宜！” 　　…… 　　控制中枢内。 　　彼尔坐在皮质的黑色软椅上，落棠跨坐在彼尔腿上，两人身上的衬衫都敞开着，肌肤相贴，交颈相拥。 　　彼尔灼热的呼吸撒在落棠的腺体上，烫的那一小块凸起微微泛红，这红慢慢侵染到彼尔的眼中，于是他低下头，慢慢吮弄。 　　落棠半敛眼眸，微长的黑发随意地散着，浓密的睫羽挡住了乌黑如夜的瞳孔，他表情淡淡，是当年那个清冷神秘的巴别塔领导人模样。 　　彼尔在青草香中迷醉的抬头，被这雪色一般冰凉的目光刺的恢复了一些神智，在尖锐的犬齿咬破皮肤之前，他低声道：“抱歉。” 　　鲜血被允吸的感觉让人战栗，落棠却依旧沉静，他抬手抚上了彼尔俯在自己颈边的头，看着余光中彼尔上下吞咽的喉结轻声道：“过高的匹配度会让人渴望与对方的亲昵，我可以理解。” 　　轻微的眩晕感袭来，彼尔适时停下，忍着渴望将落棠放在长沙发上，一颗一颗的为他扣上衬衫的扣子。 　　“我口渴。”落棠轻声道。 　　松柏香味厚重，弥散着笼罩住落棠全身，无声地传达着彼尔无法自控的占有欲，他接过机器人送来的水杯，压下落棠的手将水杯递到落棠嘴边，道：“喝。” 　　落棠乐得被人伺候，一口一口的喝下去，道：“考不考虑让玄夫帮忙储存一些我的信息素，老这么被你吸血我可受不住。” 　　“这是最快的吸取你信息素的方法。”彼尔道，“而现在船上还没有可以储存信息素的设备。” 　　“玄夫不是说昨天抽取的还有剩？”落棠道。 　　“已经挥散的差不多了。” 　　“凑合凑合还能用的嘛。” 　　“我不想凑合。” 　　落棠轻嗤一声，嘟囔道：“娇气。” 　　彼尔看他一眼，哼笑一声：“你不娇气，这么大的人了还找人一起睡，你们熟悉的倒是快。” 　　落棠噗嗤一声就笑了：“不得了，我怎么闻着这松柏香里掺着一股酸味啊？彼尔，我不和玄夫打好关系，难道还要来讨好每天都要咬我一口的你？” 　　彼尔没开口，站起来去控制台忙活，良久，他道：“等到了萨拉星，我会去采购储存信息素的设备。” 　　落棠翻了个身，问道：“鉴于我们的合作关系，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我们要去萨拉星吗？” 　　彼尔道：“第三星系是乔纳斯上将的势力所在，而他本人就在萨拉星球。乔纳斯向来对外宣称中立，玄夫的旧主与教皇科尔诺有仇，他想要投靠新主又不想卷入纷争，乔纳斯是最好的选择。” 　　落棠拖着嗓子哎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你这话这么和昨晚上玄夫说的一样啊，你这么为玄夫考虑的吗，这才几天啊，你们熟悉倒是很快嘛。”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彼尔回头看了落棠一眼，“你酸了？” 　　“可不是嘛，”落棠嘴角勾起，说道，“可酸死我了，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好好和玄夫谈谈心才行。” 　　“不行。”彼尔坚决道。 　　“为什么？”落棠皱眉，“我们的合同条例里可没有限制我行动自由这一项。” 　　“但是有为合作方提供稳定信息素摄入的条款，你身上沾了别人的信息素，我会下不了口。”彼尔认真道。 　　落棠默然，明白了今天彼尔使劲对自己释放信息素的动机——他想覆盖掉自己身上沾到的玄夫的信息素。 　　啊，易感期紊乱的Alpha占有欲可真恐怖啊。 　　落棠在彼尔犹如实质的目光下点头保证自己会乖乖一个人睡觉，彼尔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忙碌。 　　落棠看着显示出各项数据的众多显示屏，心中回忆起有关乔纳斯的种种。 　　旧日前期，也就是末日刚刚来临的时候，人类虽然对于不断出现的异兽感到惶恐，但社会制度还在勉强维持，这似乎只是一场特殊的事故，很多人相信这些奇怪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消灭，落棠在这种时候提出“基因融合”理论，被嘲笑异想天开，罔顾人伦，不得已只能在暗地里四处奔波。 　　当时他的研究还没什么进展，玄夫陪着他发疯，走出人类建造的安全基地去狩猎异兽，路上就遇到了被两只长着翅膀的蛇围攻的乔纳斯。 　　虽然落棠的目标是那两条蛇，但他们的确救了人，像乔纳斯这样被他们顺便救下的人不少，所以落棠一开始并没有把乔纳斯放在心上，连人家自我介绍时的名字都没怎么听，可乔纳斯却一直记着他们。 　　再次相遇是乔纳斯主动找到落棠的，那时落棠已经在为那位自私的将军做事。 　　“落棠先生，听说您在找志愿者，我来自荐。”乔纳斯开门见山。他的脸有些长，五官深邃，没有表情的时候嘴角下搭，显得很不开心的样子，但他只是不想特意去做表情而已。 　　落棠轻叹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道：“高伟，别把他的血溅到我身上。” 　　乔纳斯的身后，玄夫悄无声息的将枪口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这位先生，请交代你的背后之人，我个人不太喜欢折磨他人。”高伟，也就是玄夫冷冷道。 　　乔纳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恐慌，然而很快便消失了，他道：“先生，我想您对我有些误会。” 　　“你的开场白暴露了你，”落棠仍然是一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深浅的模样，“你不可能从别人嘴里听说到一点关于我的事情，所以，你在撒谎，而你能在这种时候找上我，说明你一早就在关注着我。很抱歉，我现在要杜绝一切关注。祝走好。” 　　落棠的转身没有丝毫迟疑，于是乔纳斯明白了，除非坦白，否则他身后的男人会让他脑浆迸裂。 　　“落棠博士，您也许已经忘记了我，您曾救过我。我叫乔纳斯，一直在搜集关于您的消息，我的父亲是琼斯上将，您也许愿意利用我去向我的父亲换取一些东西，一些您现在急需的东西。”乔纳斯平静道。 　　无声的脚步声停下，落棠终于回头正眼看了乔纳斯一眼。 　　——真是末日来了什么鸟都有，这还第一次见到有肥羊自己找上门求绑架的。 第30章 猫猫与修罗场 　　“乔纳斯，”落棠默念着这个名字，轻声问道：“为什么你在关注我？” 　　“我的父亲是琼斯上将，所以我有幸在全球科研议会上目睹您的风采，聆听您的演讲，我对您的观点非常感兴趣。”乔纳斯恭敬道。 　　落棠仍是疏离淡漠的模样，他道：“对一个研究员说赞同他的观点，没有比这更讨好人的话了。但我不关心这些，我在问你问什么关注我，这个问题我不希望重复第三遍。” 　　乔纳斯看向落棠幽深的眼瞳，认真道：“博士，这并非是讨好，我相信您的观点，我相信那些奇怪的动物不是无足轻重，而是大灾难来临前的征兆，我相信您的末日言论。 　　事实上，因为我的身份，我能比群众看到更多的事情，我知道有的国家还在偷偷往大海里排放放射性废水，我知道有些异兽被捕捉去做生化武器，而我的父亲，他只是在忙着争权夺势排除异己。人类无视眼前的危机，为了一己私利在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博士，我相信您所说的更大的灾难很快就要来临，而我不想再心安理得地接受重重保护，我想做点什么，博士，我希望您能为我指明方向。” 　　落棠歪头看向玄夫：“高伟，你说他能信吗？” 　　玄夫持枪的手一直没有放松，他道：“琼斯上将可是王室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我对他们国家的事不怎么关注，但是如果琼斯夺位成功，那这小子可就是未来王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了……” 　　他笑了一声，想起落棠上台演讲时周遭的哄笑声和怒骂声，还有那些在落棠身上打量的视线，他可不相信这小子的眼光能这么长远。 　　“王室的职责是领导人民，庇护人民，如果民众在灾难中流离，那么王室就只是一个空壳，一个笑话。我想我的父亲并不适合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而我资质平凡，也没有什么妄想，我生在王室，就只是因为投胎投的好所以被万千百姓供养了二十多年，我只是想回报一二。”乔纳斯诚恳道。 　　落棠打量他片刻，道：“不愧是王室训练过的仪表与谈吐。进来吧，空头支票谁都会开，我需要的是实际行动，你说你想做志愿者？可能会送命哦。” 　　玄夫收起枪在乔纳斯身后关上了这间秘密据点的门。 　　“相比起为理念奋斗，放弃生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乔纳斯点头致意，端正地落座。 　　“你说我救过你，我不记得了，可以请你说说吗？”落棠往乔纳斯面前推过去一杯白开水，道，“斯是陋室，请见谅。” 　　乔纳斯致谢后道：“为了了解这些动物突发异常的原因，我曾秘密外出调查过几次，上次因为路线规划失误，我们误入了异兽的巢穴，还好有博士您二位经过施以援手，否则我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落棠与玄夫对视一眼，玄夫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点头道：“他没说谎。” 　　落棠便道：“看来你的确已经有了相应的觉悟，你的身份可以为我带来许多便利，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玄夫起身拿出了基本厚厚的纸质资料，乔纳斯接过来仔细阅读，有一些专业的术语他并不了解，但是众多数据图表直白地告诉他，人类繁衍了数千万年的这片土地即将发生什么可怖的事。 　　他的手在发抖，额头上不停地冒出冷汗：“这么多异常变化，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发现吗？！” 　　“当然有，最显眼的异常就是那些异变的动物，这些东西已经暴露在了全人类面前，可是你看现在有哪个国家采取有效举措吗？”落棠道。 　　举措是有的，毕竟无论如何都要给民众一个交代，但是经济，军事，权利，总有比这些异兽更让人着迷的事，而那些意识到了危机的国家，尽管在尽力呼吁，可终究不能干涉他国内政，否则便是一触即发的战争。 　　隔阂让人类无法共同对抗灾难。 　　“博士，我能做什么。”乔纳斯闭了闭眼睛，坚定地问。 　　落棠终于对他露出一个清浅至极的笑来，他道：“我需要利用你的权势，你的财富，你所有的一切，尽可能的接触到所有国家的基因库，我要研究生物原本的基因信息，与变异后的生物做对照研究，找出不同基因能融合在一起的平衡点。” 　　“可以。”乔纳斯点头，上身微微前倾，“为了我的民众，我愿意倾其所有。只是我有一个问题，博士，您二位冒这天下之大不讳是为了什么？”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玄夫翻弄着手中的资料，理所当然道：“为了和家人一起在未来活下去。” 　　落棠笑着拍了拍玄夫的肩膀，道：“为了人类的延续。” 　　…… 　　厚重的松柏香淡了许多，但依然坚持笼罩着落棠，这熟悉的味道让落棠一时没从睡梦中的迷蒙里醒来，他想，后来乔纳斯还是第一个接受基因融合实验的人呢，他融合了基因库里哪个样本来着？ 　　好像是一只很长寿的但是已经灭绝的……乌龟？ 　　“唔——”落棠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向一边，彼尔还在忙碌。 　　“惊蛰，我饿了。” 　　【惊蛰收到，马上为您送来营养液。】 　　落棠又一头栽回去，轻轻哼唧了几声。他不想喝原味营养液，太难喝了。 　　“彼尔，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萨拉星球？我想去买东西。” 　　落棠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彼尔身边。 　　彼尔一把把他捞过来箍在怀里低头吸了一口，道：“不能直接去萨拉星球了，本来那里的巡防就很严格，刚收到消息他们的警备状态又升了一级，我们在第三星系的边缘星球阿密楠星下船，以观光客的身份走正常通道去往萨拉星球。” 　　落棠仰头揶揄道：“惊蛰告诉我你是个很厉害的星际赏金猎人，我以为你会开着船直接一路轰炸到萨拉去。” 　　“我是赏金猎人不是反人类恐怖分子，”彼尔勾了勾唇角，似乎被落棠这句话给逗笑了，“况且，一艘船对抗一整个星系，如果我哪天觉得自己活太久了我会去试试的。” 　　落棠听到“活太久”这几个字就忍不住笑了，彼尔从诞生到现在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但是他基因特殊，个体发育十分缓慢，别看现在人高马大，按照当初落棠给他做的基因检测报告，彼尔现在还在青春期呢，要个体完全成熟达到成年期起码要等他八百岁左右。 　　一个中二期小屁孩说自己活太久，哈哈哈。 　　控制中枢的门嘀的一声打开，玄夫和机器人一起进来，看见落棠整个人都被彼尔嵌在怀里，脸色顿时一沉。 　　彼尔看着玄夫如此明显的变化与泄露出的敌意，再看看随着玄夫靠近眼前一亮的落棠，眉头一皱。 　　“落棠，过来，我做了蔬菜汁和水果拼盘，要吃吗？” 　　玄夫的视线在接触到落棠时便柔和了下来。落棠膝盖弯曲从彼尔胳膊的包围圈里钻了出来，欢快道：“玄夫你真是个天使！” 　　彼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沉沉的松柏香霸道地跟着落棠压了过去，玄夫被这威严震慑的霎时脸色发白，心中恐惧与怒火并盛，直接把手中的注射器插入了后颈的腺体处——信息素阻隔剂，能削弱身体对别人信息素的感知度，但是副作用是让自己腺体暂时失去功能，对身体有害。 　　“玄夫，你这是要做什么？”彼尔沉声道。 　　“彼尔，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吧，落棠说他不喜欢营养液的味道，我只是做了一些别的吃食，你这般阵仗是要做什么？”玄夫随手扔了注射器，寸步不让。 　　——欧豆豆的清白由我来守护！ 　　彼尔眯了眯眼睛，突然道：“你喜欢落棠？” 　　“落棠他哪里都很好，我当然很喜欢。”玄夫朗声道。 　　落棠一口蔬菜汁喝也不是咽也不是，完全不明白怎么昨晚上还说的好好的不和彼尔撕破脸的玄夫今天脾气这么火爆。 　　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落棠咽下蔬菜汁扑上去抓住了玄夫的胳膊，问：“玄夫，你是不是也到了易感期？” 　　彼尔挑了挑眉。 　　同性相斥，平日里Alpha便会对别的Alpha释放的信息素有排斥感，易感期敏感度直线上升，这控制中枢里松柏香浓厚，玄夫如果是到了易感期，行为失控倒是能理解。 　　但……喜欢落棠也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明白玄夫与落棠关系的彼尔理所当然的把这种喜欢理解为可以结婚的那种喜欢。 　　啧！即使落棠与他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但落棠现在应该是他的！虽然没有感情，但Alpha与生俱来的胜负欲与独占欲依然让彼尔很不爽，把机器人送过来的六七瓶营养液全喝了。 　　——冷静，玄夫还有价值，冷静。彼尔这样说服自己。 　　落棠半推半拉的把玄夫弄回了他的房间，让惊蛰打好掩护，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说教：“玄夫！你想干嘛！你知不知道现在和理智随时为0的彼尔硬刚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可它怎么能那样碰你！落棠，你别忘了它是怎么诞生的，你是人类，最纯粹的人类，它呢？它只是一堆基因糅合到一起的产物，它只是个实验品！”玄夫抓住落棠的肩膀低吼道。 　　“他是什么我最清楚，”落棠缓下声音安抚道，“只是抱一下而已，他还只是一个蛋的时候我不是还随身携带过他吗？他长出人形的时候，最开始的那几天只有人类婴儿大小，为了不让别人抢走他，我不是还抱着他同吃同住吗？” 　　“那不一样！”玄夫激动道，“以前它刚诞生，它什么都不懂，它对你百依百顺，可现在呢，你们分别了那么久，它拥有人类的基因，它也许已经觉醒了情感模块，它对你……” 　　“不可能，你知道这不可能。”落棠十分肯定的打断了他。 　　彼尔是落棠手中诞生的最接近完美的实验品，在编译基因的时候特意压制了情感方面的表达，以免日后彼尔成熟后被感情影响了理智，也就是说…… 　　“所有情不自禁的亲昵都只是出于生物的本能，彼尔不会对我，对任何人产生爱情这一高级情感。” 　　【作者有话说】：落棠：这必不可能！ 第31章 猫猫和混搭的世界 　　易感期的Alpha很恐怖，一个易感期却无法满足的Alpha与一个易感期还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被别人抱着吸的Alpha同时处在一个屋檐下，恐怖值Max！ 　　落棠两头跑，被彼尔吸完还要去和玄夫谈心，心累值Max！ 　　——我当年一边搞研究一边指导军队作战连轴转了72小时都没这么心累过，就很无语！ 　　生活不易，落棠叹气。 　　惊蛰号上的空气调节系统勤勤恳恳地将温度维持在可以穿短袖的水平，然而落棠却裹着一件厚外套汗流浃背——易感期的Alpha不讲道理，闻到他身上有别人的信息素就要炸，没办法，落棠只能出此下策。 　　还好已经第六天了，玄夫的大姨妈，呃，易感期很快就要过去了，不然落棠就要让惊蛰把温度调低，大家一起穿棉袄！ 　　走到彼尔房间门口，落棠把外套脱了扔给清洁机器人，打开通讯器道：“彼尔开门，你的外卖到了。” 　　很快嘀的一声门向两边滑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昏暗的房间里快速伸出一把将落棠拽了进去，咔，门又快速合上。 　　Alpha的领地意识很强，自己地盘上居然有另一个陷入易感期的同类，这让彼尔本就紊乱的易感期更加容易被触动，玄夫也是这样，所以这几天这俩人都待在自己房间里，除非必要否则不外出。 　　落棠习以为常的被彼尔抱着一边扔衣服一边往卧室去，面无表情地任由彼尔把他翻来覆去的检查，确定他身上没有留下别的Alpha的痕迹或者气息。 　　“彼尔，你考不考虑把自己阉割了？”落棠平静道。 　　身上的人动作一顿，彼尔抬起隐隐泛着猩红的眼睛沉声道：“你找死吗。” 　　“我认真的。” 　　落棠捧着彼尔的脸，“你看，易感期多麻烦啊，阉割一下一了百了，你就没有弱点了，你是完美的！” 　　“你对玄夫也是这么说的？”彼尔问。 　　“不，我没有对他说这些，”落棠同样认真道，“玄夫毕竟在那破地方苦守了那么多年，他身体素质没你好，阉割毕竟对身体有害——啊！” 　　落棠痛呼一声，是彼尔猛的把他翻了个面一口咬上了他的腺体。 　　“你，你注满信息素也没用啊，就算我身体健康，我一个Alpha难道还能被你给标记了啊？”落棠无语道。 　　彼尔不听，非要落棠身上全是自己的味道才肯罢休。 　　——所以说这个易感期就跟姨妈期一样啊，麻烦。落棠在心里叹了口气。 　　“玄夫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今天下午或者明天就能好了，你也尽量克制一些吧。”落棠劝道。 　　彼尔一边轻嗅一边回道：“你觉得我会和玄夫置气？落棠，我只是一时被本能冲昏了头脑，玄夫还有价值，我明白怎么做是最好的。” 　　落棠点点头，心道这不是挺理智的嘛，果然玄夫多虑了，彼尔能有什么其他心思呢。 　　而且他和彼尔其实说起来清白的很，彼尔就是抱着他吸信息素，有时沉醉会忍不住贴上他的皮肤咬他的腺体，仅此而已，连吻都没有，俩大老爷们儿贴贴咋了。 　　“那个，惊蛰说我们快到阿密楠了，我对这个星球不了解，我需要准备带什么？” 　　鉴于上次在阿尼克的教训，落棠此次特意不耻下问。 　　彼尔看看落棠瘦削的身板儿，薄薄的一层肌肉附着在偏小的骨架上，线条流畅优美，他道：“你多带点药。” 　　落棠想想自己上次差点丢了一条命，对彼尔的建议深以为然，“除了这个呢？” 　　“一些必需品，你就当我们去观光旅游的。”彼尔站起来整理衣服，一下又变回了那个桀骜不羁的霸道船长。 　　落棠想着自己以前宣称的喜爱自由与美景的言论，眼睛适时的一亮，表达自己的向往之情，应道：“旅游观光，我喜欢！” 　　彼尔点点头，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冲冰水澡去了。 　　…… 　　一天后，彼尔在控制中枢内设置惊蛰的自主飞行路线，落棠和彼尔一人背一个背包去找他，两个刚从易感期里平静下来的男性Alpha互相点头示意，礼数恰到好处。 　　成熟的人知道该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使其融洽舒适——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一路无话，迷你飞行舱载着他们一起降落至阿密楠的一处无人区，满天黄沙，一望无际，落棠险些以为他们又回到了阿尼克。 　　他伸手抓住了一把黄沙，放在手心里观察捻搓，心道这沙子和旧日母星的沙子很相似，看来乔纳斯的确履行了他的诺言，为他的民众重寻了一处故乡。 　　落棠不是没经历过野外生存，他拍拍手，将兜帽带带好，遮住头上一双猫耳，蓬松如云朵的尾巴也藏进长长的外套下摆——彼尔又重新让他做了原先的白猫伪装。 　　玄夫上半身长着椭圆的深绿近黑的壳，彼尔的防护外套他穿不了，只能自己动手用防护材料缝了一个斗篷。 　　三人一起步行了大半天，终于在路上碰到了一辆……马车？ 　　日光太晃眼，等靠近了落棠才看清，那是一头好像藏獒与骆驼缝在一起的异兽，身上套着绳子，拉着一辆外形比较像旧日时小轿车的木轮车。 　　“混搭啊这……”落棠小声嘟囔了一句。 　　彼尔已经前去交涉了，俗话说有钱好使鬼推磨，这个旧日谚语在星际年代同样是真理，彼尔不缺钱，所以车夫喜笑颜开的把他们迎上了车。 　　当然，这里毕竟是第三星系的边缘星球，虽然给他们这些外来客提供了偷渡的空子，但反过来说，治安总是略微让人不满的——落棠看着走到半路突然掏出了雪亮匕首的车夫，以及路边冒出来的十来个手持弓弩的强壮汉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彼尔，用眼神告诉他“请开始你的表演。” 　　玄夫没看彼尔，但是他用行动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黑色的斗篷被脱下好好团成一团，深绿色的龟壳猛的涨大三四倍，玄夫极快速地把手脚脑袋以及斗篷背包都缩进了壳里，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完了喊我。” 　　彼尔：“……” 　　——为什么我要出钱又出力？ 　　他看了看落棠，自己在心里回答了自己。 　　——因为本来老天分配的伴侣没了，还忘记解开他俩纠缠的红线。 　　出手要快，姿势要帅，彼尔不喜欢故意摆pose耍酷，但一招一式的确都很有味道。 　　“变强了不少嘛。”落棠坐在车里敲敲玄夫龟壳。 　　玄夫缓缓伸出一颗脑袋，脖子伸长，看了一会儿后点头：“的确。不过和纳森交手时相比，它的出手速度和力度都弱了不少，它在手下留情。” 　　“应该是想制服他们后确认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吧，如果我们初来乍到就被人追杀，这也太高调了。”落棠道。 　　他想了想，又说：“我总觉得古怪，这车的混搭，还有那些人用的弓弩，强劫不应该用枪吗？” 　　“再看看吧。”玄夫重新躲进了壳里。 　　车前方，彼尔确认了他们只是普通的劫匪，捡起一根弩箭的箭头，在众人的惨叫求饶声中划破了他们的咽喉。 　　“都下来。”彼尔道。 　　车上两个大爷样的人没办法再偷懒了，跟着彼尔拖着这些人样往附近的沙丘走。 　　“这是……”落棠看着沙堆里冒出来的一截白骨，用手扒了几下，眉头一皱。 　　玄夫在不远处道：“这里也有很多。” 　　彼尔道：“这是这些人强劫后杀人灭口的地方。看他们的武器和方才的手法，这些人是惯犯。” 　　一眼望去白骨森森，至少有一百多具。 　　“他们和我们一样吗？”落棠问。 　　彼尔俯下身查看，道：“看骨头上的痕迹，有的是亡命之徒，有的只是普通的旅客。” 　　落棠蹲下来看他脚边的这一具尸骨，两根指骨已经断了，手掌却还在死死攥着背包的布带，可背包空空，早就被那些劫匪抢空了。 　　“动手。”彼尔道，率先动手挖了个沙坑把尸首扔了进去。 　　那些劫匪敢把骸骨扔在这里，证明这里少有人来或者没人查这种事，那么他们也可以把这些劫匪扔在这里。 　　也算是应了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三人都不算什么有道德的人，落棠和玄夫把兽车上一块破旧的挡板拆了下来，竖在沙丘上做了块简易至极的墓碑，然后就心安理得地黑吃黑，把兽车当成了他们的代步工具。 　　天色渐晚，蓝色的星体从地平线升起，可以看到上面有明显的沟壑，照的黄沙也泛着幽蓝。 　　落棠想起了阿尼克的夜晚里天上那一轮来回转悠的红色星体，对玄夫说：“你说，集齐七颗不同颜色的月亮能召唤神龙吗？” 　　玄夫立刻便明白了他在讲什么，忍不住拍着腿大笑了起来，彼尔听不懂落棠在说什么，低低的啧了一声，跳下车，道：“都下来，我们快要进入一个小镇了，为了不留痕迹，我们要让这匹异兽离开。” 　　落棠和玄夫当然没意见，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玄夫抽出背包一侧的砍刀砍断了异兽身上的套绳，道：“你自由了，去吧。” 　　落棠看了一眼慢吞吞走回沙漠的异兽，转身跟上了彼尔。 　　沙獒兽，性情相对温顺，耐饥渴耐冷热，生活在干旱地带，以小型爬行动物为食。 　　——看，即便是让人绝望的末日，那之后也会产生温和的生命，若干年后，这个世界会重新诞生无数物种，新纪元的人类又会走向何方呢？ 第32章 彼尔的渴望 　　低矮的土屋，被布料包裹的只剩眼睛的人，以及热闹的叫卖声。 　　这里像是一个普通的集市，但是落棠和玄夫默默的往彼尔身后凑了凑——这么热闹的地方却没有孩童嬉戏，而且，从他们踏入这里开始，几道视线便黏在了他们三人身上。 　　黑市。落棠在心中下了结论。 　　前面有人在讨价还价，一切看起来还很正常，谁知下一秒那摊主从桌布下抽出一把雪亮的刀来直接划开了那位顾客的脖子。 　　“穷鬼佬！说个没完，去和神还价去吧！” 　　死去的人脸上被啐了口痰，周围的人一切如旧，甚至没有人往这里多看一眼。 　　几个强壮高大的黝黑汉子从对面走来，其中一个拖起尸体砸在了摊主身上，刚才还暴怒的摊主顿时脸色发白，手脚麻利的把自己布兜里的钱双手捧向那汉子。 　　“敢当街杀人，你嫌命长啊！” 　　“抱歉抱歉，来，这是给这穷鬼的丧葬费，麻烦您了，麻烦您了。” 　　落棠辨认良久，终于从那汉子胳膊上的袖章上看出了“治安”两个脏的不成样的字。 　　那群汉子，不，那一队治安官收了钱也不管尸体了，继续推搡着路上的人，吆喝着往前走。 　　落棠轻轻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里不可能是乔纳斯给他的民众选择的故乡，他不可能允许自己的民众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们三人初来乍到，最好不要和这些人发生冲突，玄夫抬手想护着落棠往路边避过去，彼尔直接拽着落棠的手腕往他那里带，以一个半拥抱的姿势带着落棠走向了路边。 　　玄夫在易感期之后已经不那么敏感多思了，此时倒是能客观的以研究员的身份分析彼尔的举动。 　　落棠说得对，彼尔的眼里没有什么情愫，对落棠做出的举动都是出于Alpha对于事物天生的占有欲与控制欲，玄夫心中对比了一下当初安静跟在落棠身后的那个89757号实验体，心道，随着个体的成熟，这个实验体的举动倒是越发像个人了。 　　——本来只是被作为兵器制造出来的，现在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唉。 　　玄夫心中忧虑，冷不丁的发现阴影笼罩，眼前一堵肉墙。 　　他抬头，那队治安官正和他们三人对上，周围的人纷纷退开，皆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玄夫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的确是靠着路边，不可能碍着他们的道儿，看来这地方还有新人欢迎仪式啊。他心里嗤笑着野蛮不开化，想要退到彼尔身后，可他的身量不高，气质也温和，这些治安官也许把他当成了软柿子，一只大手猛的攥住了玄夫的衣领阻止了他后退的动作，另一手握拳直接朝着他的肚子猛的挥下！ 　　“新来的，这是见面礼！”那男人笑的露出了一口烂了大半的黑牙。 　　咚——！ 　　有些闷的碰撞声伴随着骨头裂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凄惨的叫喊。 　　玄夫摸了摸鼻子，任由那人的同伴一把扯开他的斗篷，露出了上半身的龟壳。 　　落棠：“噗哈哈——！” 　　伴随着落棠笑声的是周围嗡嗡响起的私语，好几个摊主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离他们仨远一点，生怕一会动手的时候碰坏了自己的东西。 　　“外来者！你们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那个手骨被震裂的家伙怒吼着对他们掏出了弓弩。其他几个治安官也紧跟着做攻击状，落棠一眼扫过去，发现这些人的弓弩制式居然还不统一，其中有几个弓弩粗糙的程度和抢劫他们的沙匪有的一拼。 　　——这是官方的治安队吗？这是乔纳斯的辖区吗？这些人怎么跟地痞无赖似的啊？ 　　落棠心中问号三连。 　　只是现实容不得他多想，咻咻几声，还算锋利的箭极速向他们飞来，落棠心里吐槽着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用弓箭，这只是想震慑和炫耀吧。 　　他站在原地没动，最前面的玄夫龟壳猛然放大三四倍把自己藏了进去，彼尔一手扯下自己的外套，对着飞来的箭挥舞着外套旋转将弓箭包裹于内，手一抛，十来支弓箭便当当落地！ 　　不等众人反应，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最前面那个人的胸口便是一拳，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人飞起来把他的同伴砸在地上倒成一片！ 　　秒杀！ 　　“滚。” 　　彼尔俯视着他们，不容置喙。 　　“你，你给我等着！” 　　如同旧日小说里的常见桥段那样，这些人撂下一句狠话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彼尔嫌恶地不想多看一眼，拉着落棠立刻离开。 　　“快出来！我们要走了！” 　　落棠被拽着没法弯腰，只得踢踢玄夫的壳。 　　人流再次汇聚，三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 　　一家还算体面的旅店里，彼尔一脸烦躁。 　　据服务员说这是唯一一个空闲的房间了，里面有两张床，是他们店的顶配，现在落棠和玄夫正盘腿对坐在一张床上，用刚才顺手捡的石子玩五子棋，两条尾巴晃来晃去悠闲的不得了，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出来旅游的一样。 　　……好吧他们的确不用急，毕竟被困扰的是彼尔。 　　“哎呀你别摆着一张臭脸好吗？你这样弄得我们很难做啊。”落棠抽空看了彼尔一眼。 　　真是的，自己的控制欲有多强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彼尔出行前肯定有了自己的计划，他和玄夫要是插嘴太多反而要惹彼尔厌烦，毕竟彼尔又没把他们当成同伴。 　　“其实根据我前一段时间对彼尔情绪与激素状态的检测检查结果来看，彼尔分明是对于自己如今被困扰的状况感到兴奋，乐在其中。”玄夫毫不留情地用揶揄的口吻说着拆台的话。 　　“哦～”落棠配合着尾音上扬，蓬松的尾巴甩来甩去，“这就是嘴巴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吗？彼尔，你居然是个抖M，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不是。”彼尔硬邦邦道。 　　他从有记忆起就在星际间飘荡，他拥有的就只是一艘飞船和一身武力，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他不知道那是谁，便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他的父母，即使他对双亲没有丝毫印象。 　　心里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大块，茫然若失的感觉几乎逼得人发疯，他在飞船内游魂一样徘徊千万遍后终于无法承受，逃避似的在各个星球间流浪，见识了红尘万丈，他发现血与火会让他激动兴奋，仿佛被激起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也许战斗就是我存在的意义。那时的彼尔想。 　　于是之后几年，猎人彼尔声名鹊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彼尔时常感受到最初的那种茫然若失，战斗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一成不变。 　　直到落棠出现，他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战斗，以及重新响起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也许我在渴望一个不屈的对手，不是以力量来衡量，而是以灵魂。彼尔想。 　　他张了张嘴，但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开口辩解——他实在没必要为此和玄夫与落棠争论，他们又不熟，只是暂时合作而已。 　　但他依然为落棠和玄夫那种一见如故的氛围感到不爽。 　　“落棠，过来。” 　　落棠叹了口气，放下石子靠近彼尔被他拥着一阵吸。 　　旁边还有玄夫看着呢，落棠觉得自己得照顾玄夫的“长辈”心情，开口道：“那些人明显不是真正的治安官，可看黑市上众人的表现，他们的确拥有着‘治安官’的权利，这是很明显的代行使权限行为。” 　　“那他们经此一遭一定是去向真正的治安官告状搬救兵了。”玄夫道。 　　落棠表示同意，彼尔倒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不是个喜欢主动挑事的人，但要真有人来惹，他也绝对不会怕，略一休整，彼尔便要出门去。 　　“彼尔，你要去哪里啊？”落棠问。 　　“去买船票。”彼尔道。 　　落棠一愣，刚要问他们为什么不走黑船省的留痕迹，心念一转，笑道：“路上小心。” 　　“你笑什么？”玄夫看着落棠扬起的嘴角不解道。 　　“我躲藏了这么多年，习惯了抹去痕迹，刚才突然想到我们是‘游客’，光明正大的走明路才是对的。”落棠笑道。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事，落棠想，他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本就该在日光下，在众人的聚焦处死去，偏偏小人当道，他的夙愿还没完成便被逼着如老鼠一般苟活这么多年。 　　科尔诺啊…… 　　…… 　　彼尔回来的倒是很快，道是这里没有直达萨拉星球的飞船，前往下一个星球的飞船一月开一趟，下次开船还在一周后。 　　落棠往床上一倒，叹道：“一周啊，足够那些无赖搬来救兵了，唉，又要打架了。” 　　彼尔道：“说的好像是你动手一样。” 　　玄夫用一个长柄的刷子仔细清理自己的壳，自动屏蔽关于应该谁动手这个话题。 　　不过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到来，他们在旅店安心待了三四天也没人来找茬，倒是等来了飞船要提前两天开的好消息。 　　“这里的治安官被人杀了，新的治安官还没选出来，飞船都是官民混用的，所以船长们都决定要提前开了，多飞两趟，趁机捞一笔。”彼尔解释道。 　　落棠眨眨眼，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群沙匪。 　　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彼尔：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生命里消失了…… 　　落棠：我是“东西”？！ 第33章 猫猫失望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疯狂且魔幻。 　　落棠三人坐在挤挤挨挨的飞船机舱里，不用特意打听就把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那群横行霸道的无赖的确是在代行治安权限，可真正的治安官居然是落棠一行人在沙漠里遇到的那群沙匪！ 　　一打听，好家伙，阿蜜楠这个地方位于第三星系的边缘地带，乔纳斯对这个地方也不怎么管，于是这里从中央区域开始就透露着一股随意，阿蜜楠星球的管理者这个位子居然是一个富家子弟花钱买来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更不用说这个边陲小镇了，几个人凑钱买来了治安官的身份，然后借此巧立名目各种收费，压榨的狠了被人杀了，然后其他人再趁机凑钱买来这个身份，以此循环。 　　到了落棠遇到的这一群人，他们学的“聪明”了一点，他们先是找了一群无赖代替他们在小镇里敛财，这样就算这些无赖被杀了，再找几个就是，他们自己则扮成沙匪，由一个人扮成车夫，遇到外来客先去查看一番，若是肥羊便仗着人多一拥而上，还能借着小镇里的“治安官”给自己提供庇护！ 　　花出去一份治安官的钱，赚回来两份，也不知道这个点子是谁想出来的，真他娘的是个小机灵鬼！ 　　落棠冷笑一声，心却冰凉的下沉，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吸取任何教训，这些旧日里愈演愈烈的破事在经过末日之后依然存在。 　　乔纳斯在干什么？他不是说为了他的民众可以付出一切吗？ 　　玄夫拍了拍落棠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彼尔一直注意着四周，自然不会错过落棠的一举一动，问道：“落棠，你怎么了？” 　　“没什么，”落棠捏了捏眉心，道，“我一直以为拉莫是全星际最垃圾的星球，愚昧，落后，蛮荒，顽固，没想到……” 　　落棠没再说下去，他在拉莫星时是真的以为外面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阿尼克毕竟是监狱，情况特殊。农场主的星球宁静又祥和，落棠以为那就是如今星际的缩影。 　　“彼尔，”落棠有些不安的问道，“那些人用的弓弩你见过吗？他们为什么不用枪呢？” 　　落棠想起自己曾经的国，那个悠久又灿烂的故乡，他连忙又开口，仿佛在替谁找理由：“是不是因为枪支是危险品，所以管制的比较严？我看那些特级通缉犯都是有枪的……对了，他们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们都有特殊通道，很有可能……” 　　“不是的。”彼尔看着落棠有些异常的神色，低声打断了他，“枪械的制作属于高级技艺，懂的人不多，对此的研究进展也很缓慢，你的那把小手枪已经属于我在平民里。见过的顶尖技术了。” 　　——顶尖个屁！ 　　落棠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他那把枪就是自己随便做做，怎么就成了顶尖技术了，那他要是搞出一把95式突击步枪或者直接拿一挺加特林出来是不是能被称为灭世神器了？！ 　　真是搞笑了，人类又没在末日里死绝，旧日时期他就四处奔波，一是为了收集基因库样本，二就是搜集各个文明传承的结晶，然后把它们以最高级别的防护措施保护起来，就是他落棠死了这些人类的宝藏都不会有半点损失的好吗？！结果呢？这都星际525年了，人类都满银河乱窜了，你告诉我一把普通的左轮枪械是高级技艺？！ 　　落棠一口气还没喘出来，又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紧紧抓住彼尔的胳膊，有些发颤地问：“彼尔，你帮我治眼睛的那个组织再生技术，银河各星系都已经普及了，对吗？对吧？！” 　　他的手很凉，手心里全是冷汗，彼尔握住他的手，摇头否定了落棠的话，皱眉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们靠的很近，彼尔能感受到淡淡的青草香里传达来的震惊，悲愤。落棠是他的百分百契合，纵使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彼尔也没办法把落棠当成一般的陌生人对待，沉沉的松柏香下意识的将落棠包围，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的周围几个人看了过来，玄夫显然也想到了落棠想到的事，心里忐忑，这些投到落棠身上的视线更是让他不安，身上的龟壳应激性的开始变大变厚。 　　“落棠！”玄夫有些无措的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落棠忽地一个激灵，起伏的心绪被强压，他极快速的收拾好了表情，控制住有些失控的信息素，推开彼尔的手转而拍拍玄夫的肩膀安抚，他道：“放轻松，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转头对彼尔道：“我没事，就是我一开始把外面的世界想象的太好，现在看来，银河里的垃圾场似乎不止拉莫一个，我有些害怕自己会被困在另一个‘拉莫’。” 　　彼尔凑近他嗅了嗅，信息素的确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心中虽仍有些不解，但还是宽慰道：“并不都是这么糟糕，还有许多还算不错的星球，等你凑够了钱，想在哪里定居，我送你去。” 　　落棠对他笑了笑，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玄夫皱着眉头，收拾了自己的失态，心事重重的闭上眼睛假寐。 　　距离到达下一站伊利亚星球还有十六小时，落棠默默盘算着该如何对彼尔透露一些东西。 　　…… 　　“这里就是伊利亚？看起来的确比阿蜜楠要好很多。”飞船临近降落，落棠通过机窗往外看了一眼，宽阔的停船场外，隐约可见成排的房屋。 　　船上的其他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些，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兴奋的神色，来了这里就是摆脱了泥沼般的阿密楠，他们上岸了，他们将开始新的生活！ 　　“不过这里的空气质量似乎不怎么好。”玄夫接话。 　　落棠点点头，远处的房屋都不怎么看的清，上方笼罩着灰蒙蒙的东西，似乎还在往停船场这边蔓延。 　　“注意遮住口鼻，还有，一会儿不要慌乱。”彼尔眉头微皱，叮嘱道。 　　落棠敏锐的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和玄夫对视一眼后按照彼尔的话做。 　　甜美的广播女声响起，落棠三人拿起包随着人流下船，然后被一些身穿制服的人与另一些人分开，落棠认出那些不与他们这些人同行的人穿的还算体面，时不时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好像在挑选货物。 　　“落棠，似乎有些不对劲。”玄夫道。 　　落棠微微点头，他闻到了硝烟的味道，那些灰蒙蒙的烟雾莫非是…… 　　他想的入神，一不留神撞到了彼尔的背上。 　　“怎么了？”落棠问。 　　他探头望向彼尔身前，人群停止了前进，隐隐有些骚动。 　　落棠凝眉，忽的看向那些体面人，他们正对一个穿着军官服的男人点头哈腰，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止步朝这边看过来，正与落棠的视线对上！ 　　腰上被用力一箍，落棠立刻收回视线，彼尔低头在落棠耳边以一个极为引人遐想的姿势道：“别乱看。” 　　落棠一手抚上彼尔胸膛，同样暧昧道：“我觉得我们进了贼窝了。” 　　话音刚落，惊呼声与吼叫声猛然炸响！ 　　“都蹲下！不许反抗！”一群拿着弓弩的军人冲过来大叫。 　　“我们是游客！我们有签证的！你们要干什么？！” 　　一些游客掏出自己在阿密楠几乎倾家荡产才买来的证明递向那些军人，却被一把拍到地上，仿佛那是再普通不过的废纸！绳索套上了游客的脖子，他们被推着拽着赶上了一辆辆大卡车。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玄夫低声问。这一趟船搭载了近三百人，他们三人在队伍的尾部，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 　　“你看，体型较强壮的和体型较小的被分开了，”落棠冷冷道，“是战争和人口买卖。” 　　强壮的被强制送往战场，稍弱的被当成牲口卖掉，这种事落棠并不陌生，旧日里，蓝星崩坏前，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砰—— 　　一声枪响，一个奋力反抗的女人倒在血泊里，和其他反抗者堆成了猩红的肉堆，她的孩子尖叫着被一个大兵提着胳膊带走，稚嫩的声音渐渐消失，她将被带往何方？ 　　旧日与新纪元，历史在重演。 　　乔纳斯，曾经愿意为了民众死而后已的乔纳斯，你可知道你的属地里，你的民众正在哭泣？ 　　落棠突然捂住嘴巴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的他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不害怕，他只是失望。 　　落棠从来都不曾怪过乔纳斯当年的袖手旁观，他觉得没能将巴别塔护好，没能把研究进行到最后都是自己这个领头人的责任，乔纳斯不是巴别塔成员，他不会去苛求。但是如果，如果曾经高尚的人如今腐败无为，那么谁来领导人类走出末日的阴影？ 　　一双崭新的军靴侵入落棠的视线，落棠抬头，视线朦胧。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是那个军官，他的视线如同黏腻的舌上下舔过，他把手伸向落棠，道：“美人，你很害怕吗？跟我走，我可以……” 　　斜侧里一条腿猛的踹出，正中军官胸口，毫不费力的把他踹飞了十几米，精瘦有力的胳膊将落棠牢牢扣进怀里，彼尔沉声道：“他是我的，不许任何人碰！” 　　【作者有话说】：落棠：当年一起搞ge命的战友好像腐败了？！ 第34章 猫猫救人 　　“落棠你没事吧？”彼尔问。 　　“落棠你还好吗？”玄夫也问。 　　落棠狠狠抹了把脸，冷静道：“我没事。” 　　有事的是那个被踹的起不来的军官和被弓弩手包围的他们仨。 　　“彼尔，先把监控毁了。”落棠道。 　　不用他交代，彼尔混迹星际多年也知抹除痕迹的必要，手腕微动，几枚珠子便被弹射出去，打掉了那些监控装置。 　　“阿蜜楠来的贱民，你们想造反吗？！”那些弓兵大喊大叫，但显然，被镇压的人群不敢接话，而落棠三人则压根不会理会他们。 　　“你怎么了？”彼尔坚持追问。 　　落棠吸了吸鼻子，实话实说：“看到那些被杀掉的人，想到了我以前经历的事。” 　　彼尔默然，的确，拉莫星球上的人命还没路边的烂泥值钱，也许落棠曾经身边也有他在乎的人，但是彼尔遇见落棠的时候，他形单影只。 　　“我杀光他们，你别……别哭了。”彼尔有些生涩地安慰道。 　　——哎？ 　　落棠一愣，眼前一道黑色残影闪过，不待他开口阻止，金色的火焰呼啸着将喧嚣不止的弓兵连同昏死过去的军官一同焚成灰烬。一切尽在眨眼间，在场的其他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军官：我一句台词都没说完？！ 　　落棠：“……” 　　彼尔皱眉：“你怎么还在哭？” 　　落棠：“……没再哭，我被你惊到了，眼泪忘了擦干净。” 　　他看向彼尔的手，火焰已经消失，只剩闪烁的火星——龙炎。 　　四周鸦雀无声，没人为彼尔这位救了他们的英雄欢呼，他们的身体在发抖，他们的神色里满是惊恐。 　　怪物。 　　他们看向彼尔的眼睛这样说道。 　　彼尔显然很熟悉这样的眼神，以往，每当他展露出自己的能力，周围的人便会对他露出这样惊恐嫌恶的眼神来，而且不久后便会有追捕他的人闻讯赶来，彼尔几经调查，发现那些人都隶属于教庭，而且那些人最后都会将所有见到彼尔能力的人抹杀。 　　——就算那些人不下杀手，这些人在战火纷飞的伊利亚也很难活下去。彼尔心道。 　　经历的多了，彼尔便学会了不在乎，他无视周围的人，径直走向落棠，用有些粗糙的手蹭了蹭落棠脸颊上未干的泪珠。 　　“你想锉掉我的脸皮吗？”落棠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被弄红的皮肤。 　　“走吧。”彼尔道。 　　落棠点头，视线在那群枉死之人身上停顿片刻，向前站到所有存活者面前，一手指着远处天空上弥漫的黑色硝烟，朗声道：“方才一遭，相信大家已经明白了伊利亚并非想象中的乐土，你们目睹了这些人被杀的全过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现在最好赶紧离开这里，逆着硝烟的方向走，换掉身上的行头，尽量融入当地的氛围，对刚才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多说，闭紧嘴巴才能活得长久！” 　　人群静默着，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别听他的，这里在打仗，我们怎么活！飞船就在我们身后，我们回阿密楠去！” 　　落棠并不想劝导别人，他已经指出了一条路，走不走那是别人的事，但是人群里还有几个十分稚嫩的面孔，他们太年轻，容易随波逐流…… 　　“你们当然可以选择回去，但是你们要怎么要求船长把船开回去？他往返两个星球间这么多次，难道他不知道伊利亚是什么情况？你们可见过哪一个人是从伊利亚回去的，你们可曾听谁说过伊利亚的事？这是一趟有来无回的路程，你们最好能清醒地接受事实。” 　　言罢，他看向彼尔，道：“你能不能把这里伪装成被空袭的样子，好歹不要让别人太快发现异常，让这些人能走的更远一点？” 　　“你管他们做什么？”彼尔皱眉道。 　　“他们是人类，然后，他们的眼神告诉我他们想活。在目的不冲突的情况下，我十分乐意拯救生命。”落棠认真道。 　　“稀奇，”彼尔挑眉道，“拉莫星球还能长出个大善人来。” 　　“我的善良是有前提条件的，哪里算是真正的善。”落棠轻笑道。 　　彼尔不再多说，身后猛的展开一对翅膀，一振便飞上了天。 　　落棠赶紧道：“大家都散开！快散开！” 　　杂乱的脚步声，推搡的人群，压抑的尖叫，玄夫伸手护住落棠，不让他被人撞倒踩踏。 　　“真是成长了不少，它的龙炎使的游刃有余，不像以前，随时有失控暴走的风险。” 　　玄夫看着半空中彼尔感叹道，“如果当年它能有这般力量，你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围攻了吧？” 　　“我倒是觉得，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些人只会不惜动用核武器也要把我弄死——一个绝对拥有权利且具有恐怖武力的我，会让那些有其他想法的人绝望从而孤注一掷的吧。”落棠道。 　　玄夫默然片刻，道：“现在看来，乔纳斯也变成了有其他想法的人，我们还要去找他吗？” 　　落棠冷笑道：“找，怎么不找，我要把阿密楠和伊利亚的现状拍到他那张苦瓜脸上！我要听他亲口回答，他要是倒向了科尔诺，我就直接杀了他，要是没有，我就朝他脸上吐口水，骂他不称职！” 　　玄夫叹了口气，说道：“出气之前先问问文明传承的事，宇宙穿梭技术日渐成熟，枪械和医疗技术却如此落后，人类的技能树歪的也太离谱了。” 　　传承和基因库放在一处，能开启的人中就有落棠，玄夫和乔纳斯，技能树歪了，乔纳斯难辞其咎！ 　　落棠点头，低声道：“我方才心中担忧才失态，钻了牛角尖，其实乔纳斯就算真的变了也没关系，人类的七情六欲太杂太乱，能不忘初心的少有，彩绳芳树长如旧，唯是年年换少年，这世上总不乏赤子之心。” 　　玄夫见他眉目舒展，知他已经想开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握住落棠的手道：“你说得对，再不济，我们俩还在一块呢，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天上一个硕大的火球猛的砸到玄夫后方，霎时便炸出一个大坑，飞溅的泥土埋了那些被杀的人，也糊了玄夫一后背。 　　落棠：“……他大姨妈紊乱，你理解一下。” 　　玄夫冷笑一声，松开了落棠的手。 　　彼尔飞身而下，淡淡道：“好了，走吧。” 　　落棠拍拍玄夫的背，小声道：“走吧，回头我帮你刷壳呀。” 　　玄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落棠赶紧小跑着跟上彼尔，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尽快找客船离开这里。”彼尔道。 　　落棠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太顺利。 　　…… 　　事情果然有些糟糕。 　　落棠早该想到的，他们一下船就被那些人给包围了，那这一带肯定都是他们征兵或者做买卖的地方，换句话说，送他们来的那艘船就是专门用来走私人口的，阿蜜楠被他们当成了“人口工厂”，这里是“取货地”，怎么可能会有供人休息的旅馆。 　　天已经黑了，彼尔想了想，打开终端调出伊利亚星球的地图，道：“我们往南方去，那里的地理条件不错，达官贵人很有可能会在那里居住，而这些人在的地方，无论是安全还是通讯交通都一定是最好的。” 　　落棠和玄夫自然没有异议，落棠想了想，问道：“你这地图是惊蛰发送给你的吗？万一被人捕捉到信号怎么办？” 　　虽说他们的武器很落后，但是伊利亚能存在星际航道，很有可能也存在环球卫星，那信号捕捉也不是做不到。 　　彼尔道：“放心吧，这是终端本地储存的地图，是我以前搜集信息时下载的，没有通过惊蛰，不会被发现的。” 　　落棠放了心，三人立刻调整方向前进。 　　他们的脚程很快，后半夜便赶上了逃亡的人群，以及一路追捕而来的追兵。 　　“怎么来的这么快？”落棠蹙眉。 　　他翻开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认出这是人群中的某一个，他已经换上了当地的衣服，却依然被一支利箭贯穿了心脏。 　　看地上的痕迹，人群的去向偏向东南，和落棠他们不同路。 　　怎么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 　　眼前那几张稚嫩的面孔一闪而过，落棠对已经走开几步的彼尔轻声道：“我去去就回。” 　　玄夫立刻道：“我跟你……” 　　“不行，你跑的慢！”落棠立刻拒绝，抽出背包里的一把匕首快速跟着地上的痕迹追去！ 　　彼尔啧了一声，继续朝南走。 　　“喂！彼尔，你不跟去保护他吗？”玄夫着急道。 　　彼尔凝眉停下，道：“我和落棠只是合作关系，我不是他的奶爸。玄夫博士，也请你明白，我们之间也只是合作关系，请不要对我提过分的要求。” 　　——可你是他一手创造的，你本就该为他披荆斩棘不顾一切！ 　　玄夫咬牙想到，但顾及着落棠的叮嘱，并没有说出口。 　　彼尔转身看着玄夫不忿的眼神，突然凉凉的笑了：“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这么喜欢他，落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讨好你？” 　　玄夫一愣。 　　有惊蛰在，玄夫确定彼尔不会知道他和落棠睡在一起的那天晚上说了什么。 　　89757号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虽然落棠说过他不具备感情模块，但是落棠的“信息素”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的本能还在，以后会不会想要强迫落棠？ 　　不，要划清界限，提前掐灭这种可能！ 　　玄夫打定了主意，回视彼尔，同样凉凉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发现彼此很谈得来之后睡了一觉，顺便约定了未来。” 　　他把“睡”字说的黏糊暧昧，成年人的世界从不单纯，彼尔轻易被误导着想到了另一层含义。 第35章 猫猫与汤姆 　　彼尔的防护外套是黑色的，这倒是方便了落棠不少。 　　隐在一桶火油后，落棠看着前面正在撕扯女人衣服的一个士兵，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士兵正四处搜罗地上散落的财物，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 　　落棠压下身子，在这个士兵转身去捡另一个钱包的时候猛的一跃而起飞跑向前，手中匕首在指尖轻巧转了一圈无比顺畅的划开了女人身上那个士兵的脖子，捡钱包的士兵这时刚要直起身，落棠脚尖点地一转身便又是一刀！ 　　咽喉被开了口子的士兵狰狞着倒下，落棠一脚把他踹向一旁省的自己被溅到身上血，接着借力向后空翻又是一脚踹开女人身上的男人，免得女人弄的满身腥。 　　突然冒出的人转眼间便收割了两条生命，女人死死的捂住嘴巴浑身发抖，落棠弯腰靠近她一些，道：“姑娘，你还好吗？” 　　“你，你是白天的那个人？”女人颤抖着确认，她还记得落棠的声音。 　　“是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追兵来的这么快，我看一路上的痕迹，他们是直接朝着这个方向来的，似乎已经事先知道了你们的路线。”落棠问。 　　女人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道：“有人想回阿密楠，他们去找了船长，想威胁他带我们回去，结果船长就和那些大兵在一起，他们被抓个正着，一逼问就把我们要往哪里去都说了！” 　　落棠心中暗骂一声蠢货，连忙问：“那几个孩子呢？” 　　“我不知道，他们追过来，还射箭，太乱了我看不清……”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你还能站起来吗？”落棠尽量让声音柔和下来。 　　“不，请不要管我，我的伤并不重，我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的，请您去救救那几个孩子吧，教皇在上，他们都是好孩子啊！”她颤抖着双手合握放在胸口祈祷。 　　落棠动作一顿，道：“好，请保重。” 　　他留给这位姑娘一些应急药剂，然后便起身去观察地上的脚印，落棠回忆着那几个孩子的身高，大概得出他们的脚印大小，那几个孩子都比较瘦，所以他们的脚印应该比较浅…… 　　落棠跟着符合条件的脚印追，但这些依据并非绝对，他找错了三四次，没办法只能从头再来，夜色越来越深，四周没有照明，彼尔给他用来伪装的芯片只能生成体外特征，所以落棠没有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而一旦打开照明设备又极容易成为移动的靶子，搜救的难度呈直线增长。 　　——不行，这样下去太浪费时间了，那些孩子很可能要…… 　　奔波与担忧让落棠满头大汗，他咬了咬下唇就要点开手腕上的终端照明，停下脚步后一些声音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好像一个坏掉的风箱发出的声音？ 　　是风把这动静送过来的，落棠微微压下身子逆着风前进，脚下力道放轻再放轻，在拨开眼前的草丛后，一双猩红的眼睛蓦然与落棠对上！ 　　——是一只吸血蝙蝠？！不，不对，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人！ 　　略带三角形的上门齿锋利如刀，前后肢与指尖都有翼膜相连而成的翅膀，利爪如尖勾，硕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落棠的方向，嘴巴张开却听不到声音！ 　　落棠明白这是因为他发出的声音已经超出了人类的听觉范围，吸血蝙蝠这种物种大多生活在漆黑的山洞里，眼睛看着大却没什么作用，他是靠声波确定位置的，所以躲藏无用，落棠索性直接冲出去，匕首一转划破手掌，直接伸进那飞速冲向自己的蝙蝠的嘴里！ 　　腥甜的血液流进蝙蝠的身体，那双眼睛转动，几秒后重新拥有了属于人类的情绪。 　　“我是白天救了你们的那个男人的同伴。”落棠开门见山，他看了看蝙蝠原来待的那个位置，那里正躺着一具已经被吸干了血液的大兵的尸体。 　　“好孩子，你很勇敢。”落棠放缓了声音，他记得那几个孩子里其中一个就有着三角形蝙蝠耳朵，而现在，这个超大型的吸血蝙蝠的腹部正插着一支箭——大兵对这个孩子下了杀手，重伤的孩子体内兽类基因占据了上风，于是这孩子成了一只吸血蝙蝠，而本该死去的孩子却强撑着一口气反杀了大兵。 　　可是，兽化会让人的能力有不同方面的短暂增强——比如这个瘦小的孩子现在变得敏捷而巨大——为了解决这种情况，银河内从星际元年开始就在流通着一种抑制剂，几乎所有武器的制作也会浸泡这种抑制剂，被这种武器命中要害的人会很虚弱，抵消其因兽化而增长的力量。 　　落棠相信大兵的武器一定也被浸泡过，那么为什么这孩子却能不受影响呢？ 　　所有的思绪都在眨眼间，这孩子恢复了一点神智，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后退着想吐出落棠的手，落棠接着道：“别乱动，再多喝一点，这能让你清醒。” 　　他使劲挤压伤口，更多的血液被送进这孩子的体内，待他的眼睛重新变得黑白分明，落棠收回手，道：“很抱歉孩子，你的伤势很重，我无法逆转你的兽化，你很快就要死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妈妈，”男孩用蝙蝠的外形哭着说，“我听说来伊利亚就能赚到钱，我想赚钱给妈妈买药，我不想死，我还没赚到钱啊呜呜呜……” 　　落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闭口沉默。红尘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以死亡为终点，人类的一生中有那么多的悲欢，他人无法分担。 　　“同船来的有一个女士，她有着红色的耳羽，你认识吗？”落棠问。 　　“是潇潇姐，她很照顾我们家！她怎么样了？”男孩焦急地问。 　　“暂时没事。小家伙，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给你一笔钱让那位潇潇姑娘替你回家交给你妈妈，你帮我搜找其他孩子，好吗？”落棠正色道。 　　男孩因濒死而绝望空洞的眼睛蓦然一亮。 　　“你，您愿意给我钱？”男孩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我可以先付你一部分定金。”落棠打开自己的终端点出自己的余额界面。 　　男孩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愿，我愿意为您效劳，老爷。” 　　他的语调带着别扭的市侩，有一种努力想表达出的殷勤顺从，与他的年纪完全不匹配，可男孩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落棠心酸地捂住眼睛。 　　——承载着未来的孩子被逼到这种境地，我们这些大人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啊！ 　　“您怎么了，老爷？”男孩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眼前这位有钱的老爷反悔。 　　“没事，你飞起来，尽你最大的音量向四周喊，本能会告诉你你的周围有什么，我会跟着你，如果你发现了其他孩子就告诉我。”落棠道。 　　吸血蝙蝠是夜间活动的生物，男孩来找人绝对比落棠要快很多。 　　男孩自然连连点头，他飞的有些歪歪扭扭，一开始只是发出刺耳的喊叫，后来落棠听不见了，便知道他成功的发出了超声波。 　　“老爷，这边！”男孩喊道。 　　落棠在地面上狂奔，天太黑了，他看不见，还好有男孩时不时的提醒，否则他跑不了几步就要被绊着摔一跤。 　　这场搜救的结果在预料之中，大人尚且无法自保，几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孩子又能反抗到什么程度呢，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像男孩这样受了重伤后还能靠着兽化强撑一段时间。 　　——所以为什么唯独这个孩子能不受抑制剂影响呢？落棠脑海中再次浮现这个问题。 　　和男孩一同来的一共六个孩子，落棠一刻不停地奔跑，已经确认了四个孩子的死亡。 　　“老……老爷，往……这边……”半空中奋力飞翔的男孩再也支撑不住，坠落了下来。 　　落棠用力一跃跳了起来，接住了这个孩子。 　　“老爷……我……还可以……继续……请您……钱……”男孩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出色的完成了我们的交易，小伙子，你将额外再收到一笔奖励。”落棠当着他的面把银河币转入了男孩一直护在怀里的一个破旧的不知道是几手的终端里。 　　“谢……谢您……请转告……潇潇姐……告诉我妈……我在这里……给一个……很有钱的老爷……做工……我活的很好……没有变成……怪……”男孩终究没能说完，眼睛圆睁着，不甘又迷茫。 　　第五个孩子，确认死亡。 　　落棠抱着男孩呆愣了一会儿，重新站起来，背着他往一个方向去——那是男孩最后给他指的方向。 　　落棠跑起来，发泄着满腔的怒火，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当匕首脱手，最后一个挡在前面的大兵倒下，落棠看到了站在更前面的三个身影。 　　玄夫，潇潇，还有彼尔。他们的脚边躺着第六个孩子的尸体。 　　“潇潇姑娘，我太失礼了，我居然没有问这位小英雄他的名字。”落棠踉跄着走过去低声道。 　　潇潇悲切地接过落棠背上已经开始僵硬的蝙蝠尸体，泣声道：“他叫汤姆，是一个不幸出生在阿密楠的，孝顺可爱的小男孩。” 第36章 关于天性这档子事 　　“玄夫，你怎么了？！”落棠低声惊呼。 　　玄夫的脸色很差，壳上有明显被火烧过的痕迹，还有三四道裂痕！ 　　什么东西的攻击能给玄夫的壳留下裂痕？！ 　　“我……”玄夫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他温吞道，“我怕彼尔会强迫你，所以说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希望他能和你保持距离……” 　　“……不是，我亲哥，如果他真要强迫我，代表他已经不顾人类的道德底线了，那我和谁在一起了都没用啊？岂不闻曹贼好人妻？”落棠无语道。 　　玄夫扣扣手指，低声道：“我也是被打了之后才想到这些的。” 　　落棠：“……” 　　——我哥的智商总是不定时地上下起伏，这是兽类基因融合突变了吗？ 　　落棠认真地思考着。 　　“算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落棠嘟囔着看向潇潇，她正流着泪试图让汤姆和另一个孩子一起入土为安。 　　“彼尔，能请你帮帮她吗？”落棠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不靠近也不离开的彼尔，他双手抱臂，并不搭理落棠。 　　——唉，为什么要和我置气呢？我什么都没做啊？！ 　　落棠感到疑惑，但是今天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赶路，在天亮之前至少要离开那些大兵的驻地才行，彼尔可以直接轰开一个大坑埋人，但他不肯帮忙，那就必须立刻走了。 　　“潇潇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们必须走了，逝者已矣，汤姆应该也不希望我们被大兵抓住的对吧，他让我把他的终端交给你，希望你能平安回到阿蜜楠，把里面的钱交给他的妈妈。” 　　落棠把那个破旧却干净的老式终端交给潇潇，潇潇哽咽道：“六个孩子，他们明明都是好孩子，都是为了家人才来到这里的，为什么……” 　　“抱歉……”落棠低声道，满面羞愧。 　　潇潇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道：“不好意思，现在不该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明白的，我们走吧，愿教皇保佑他们在死亡的国度里永远安宁，没有苦痛。” 　　潇潇双手合握在胸前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将汤姆的终端放在贴身的衣物里。 　　落棠松了一口气，如果潇潇执意要埋葬这两个孩子，他只能强行把潇潇拉走了，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的。 　　潇潇受了伤，彼尔一副你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还带着一个陌生人居然还想让我帮忙的表情，落棠叹了口气，心道，好吧，fine，你个逆子。 　　他背着潇潇再一手拉着玄夫往前跑，彼尔在前面起码领先他一百米，保持着既不让落棠追上也不让落棠追近的速度就这样一直跑到晨光微熹。 　　玄夫在跑了两个小时后就气喘吁吁了，直接缩回壳里只伸出一只手让落棠拉着用壳滑行前进。 　　彼尔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落棠的状态，如果落棠坚持不住了开口求救，多求几遍，自己说不定会帮他带那个女人的，但是落棠一直咬着牙在跑，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过向彼尔求助。 　　——我们是合作的盟友，他故意赌气不向我求救，肯定是因为我打了玄夫，他果然喜欢玄夫！ 　　彼尔想到这里冷笑一声，脚下猛的刹车。 　　落棠放慢速度慢慢停下站在彼尔面前，想问彼尔为何不继续跑，可惜体力透支，嘴唇发抖，连站立都有些勉强了，只好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落棠，我有必要和你重申一遍，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有必要履行你的义务！” 　　彼尔义正言辞。 　　落棠眨眨眼，心想彼尔是想吸信息素了？他点点头，一手抚上后颈处的信息素，准备多释放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彼尔拉开他的手，冷冷道，“你拿自己的身体和我置气，你晕倒了或者生病了你的信息素都会受影响，那我们的合作怎么办？我不关心你的私下的人际交往，但在我们合作期间，你应该考虑到Alpha的天性，理智一点！” 　　其实这话说完彼尔自己都觉得别扭——天性，他最不屑拿天性当借口推脱的人了，他在遇到落棠之前他可是对抗了天性很多年，一次都没有在易感期失控过的！但是…… 　　哼，事急从权，落棠是百分百契合，是特殊情况。 　　落棠：“……” 　　——啥玩意？ 　　“我太累了我不想思考，你就直说你想让我干嘛吧。”落棠放弃了。 　　“不要赌气，不要和别的……”彼尔本来想说不要和别的Alpha靠的太近，又一想，话都说了，不如说全，不然落棠说过他也喜欢Omega的，以后身上要是沾了Omega的信息素，岂不是还要再说一遍，便道：“不要沾染别的物种的信息素，这样会让我觉得难以接受！” 　　落棠：“……” 　　——好家伙这孩子的占有欲已经从Alpha扩展到全物种了吗？难道这是龙的特殊性，因为各方面都很强所以占有欲也不能落后？！唔……这倒是个新发现，要记下来。 　　潇潇看着彼尔十分严肃的表情，自觉地赶紧从落棠背上下来，道：“落棠先生，感谢您的药，我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 　　想了想还是对彼尔补充了一句：“我是Beta，没有信息素，也不会闻到你们的信息素的，请放心。” 　　彼尔心想这关你什么事，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潇潇：“……” 　　——不这位大哥，我觉得很有必要！ 　　玄夫眼神暼向潇潇又收回，心道，姑娘，他这是针对我呢，真不关你的事。 　　落棠觉得他们这四个人之间气氛怪怪的，便道：“继续走吧，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些士兵的驻地，难保他们不会和其他军队联系，我们继续往南走比较好。” 　　玄夫点头，主动搀着潇潇——这姑娘逃跑时正好碰到了来找落棠的他，一个姑娘家乱跑实在危险，正好她说落棠去找孩子们了，他便自己做主带着她也一起去找孩子，希望能和落棠碰上。落棠没问潇潇的事，但是凭玄夫对他的了解，他肯定猜到了。 　　彼尔对潇潇跟着他们这件事一直保持沉默，他背后翅膀张开猛的向上飞了几十米，下来说道：“前面的树林里有一支军队，三百人左右。” 　　落棠道：“绕过去吧。” 　　彼尔道：“一把火烧了，直行。” 　　潇潇的眼睛立刻一亮，道：“好！为那几个孩子报仇！” 　　玄夫淡淡道：“我理解潇潇姑娘的心情，但是害了那些孩子的士兵不是前面那些人，我们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以一盖全可不好。” 　　落棠凝眉，也道：“战争是漩涡，被卷入其中的人却未必不义，更何况我们不知始末，眼下又不是短兵相接只求生存的时候，我们不能枉自审判他人生命。” 　　潇潇咬了咬下唇，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彼尔没说什么，一把抱起落棠继续走。看方向，他同意了绕行。 　　落棠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便明了了——彼尔说过他只是个赏金猎人并不嗜杀，那方才那句“全杀光”的话就不是他的本意，他是在……试探。 　　伊利亚是个被硝烟笼罩的世界，这里的秩序是畸形的，人类更容易迷失自我，潇潇方才便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而彼尔对同行者的要求是理智，所以，他很可能在接下来的行程里驱赶潇潇。 　　“彼尔，”落棠拉开兜帽靠近彼尔的耳朵小声道，“先别赶潇潇走，等我们休整的时候我和潇潇谈谈，我答应了汤姆要送潇潇回阿密楠的。” 　　彼尔微微侧头又立刻停住，这个姿势他们离得太近，差一点便擦过落棠的嘴唇。 　　落棠还记得彼尔以前还排斥与他亲昵的，见他动作便立刻往下缩了一截，毛绒雪白的猫猫耳朵尖轻轻扫在彼尔冷峻的下颌线上。痒。 　　彼尔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之间一时沉默，良久，彼尔在落棠头顶上蹭了蹭被扫痒的地方，低声道：“别让她坏事。” 　　“好。”落棠轻快道。 　　“还有，喝点水。别连照顾自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别给我添麻烦。”彼尔道。 　　落棠抿了抿发干起皮的嘴唇，道：“好。” 　　即使明白彼尔是为了他能稳定供应信息素，这家伙的贴心落棠也是受用的。 　　…… 　　“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啊。”潇潇感叹道。 　　他们绕过树林后夜以继日赶了三四天路，避过了五六支队伍，终于走到了一个比较有生活气息可以暂时修整的地方，潇潇一路上被落棠和玄夫背着走过了几段，依然累的快要虚脱了。 　　“教皇在上，感谢教皇的恩赐……”潇潇虔诚地低声道。 　　落棠已经可以对比选择性的失聪了，玄夫皱了皱鼻子，也当没听见。 　　他们询问了几家旅店都说没有空房间了，快走到小镇边缘时，落棠进去一家店，二话不说先把自己终端上的余额展示出来，老板的双眼顿时冒出了金钱的光芒，麻溜的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卷起铺盖去地窖睡了。目睹全程的潇潇终于忍不住发出了那一句感叹。 　　“这间房够大，我们拉个帘子吧。”落棠提议道。 　　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当然没什么要避讳的，可潇潇是个女Beta，性别不同，还是分开些比较好。 　　潇潇感激地望向落棠，主动去拿了两条被单缝一起当帘子。 　　彼尔看了落棠一眼，落棠点头表示明白，彼尔看起来啥事没有，但他们三个真的需要休息了，几乎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熟了。 　　半夜，落棠在彼尔的轻拍下睁开眼，有些迷糊地轻轻走了出去，帘子的那一边，潇潇已经不见了。 第37章 遗祸 　　一个摇摇晃晃的大兵正拎着一个酒瓶子在大街上乱晃，时不时地捡起石子往街边的窗户上砸，房屋内平民害怕却压抑的惊呼声不时的响起。 　　潇潇藏在街角处，手里握紧了匕首的手柄，看着那个大兵往这里走，越来越近—— 　　“唔——！” 　　就在临出手的那一刻，一只手捂住潇潇的嘴用力把她往后拖，黑暗的小巷遮掩了他们的身形，也迷惑了正路过的一队巡逻兵。 　　“潇潇姑娘，是我。”落棠低声道。 　　潇潇一愣，停下了挣扎，落棠松开手，拉着她从小巷的另一头穿过去东拐西拐，来到一个四下无人处。 　　远处的路灯昏暗，潇潇借着光也只能看清落棠的大概轮廓。 　　“落棠先生，你怎么……”潇潇迟疑地问道。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我跟踪你而来。”落棠如实道。 　　潇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争辩道：“您看到了，我做了伪装，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我先不说你这身装扮能否瞒过专业之人的眼睛，你选择的出手地点在我们落脚点两公里范围内，我们先前在这里的所见大概可以得出此处外来者不多，你觉得，就算只是普通的搜查，我们四个人的组合不会引人怀疑吗？”落棠语气平静道出事实。 　　潇潇沉默良久，低声道：“对不起。” 　　“潇潇姑娘的善良与勇敢让我敬佩，只是我们情况特殊，请你能谅解。事实上，为了不出意外，我的同伴希望你能离开，但我觉得潇潇姑娘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所以才跟过来想和你谈谈。” 　　又是沉默，潇潇低着头，忽然一颗眼泪砸在地上，激起些微灰尘，她哽咽道：“对不起，落棠先生，我不是故意想连累你们，我只是，忍耐了太久太久…… 　　六年了，祖父离开以后我去到阿密楠已经六年了，祖父说人类是一个共同体，所有的人都应该守望相助，但是，但是！外面的世界根本和祖父说的不一样啊！！！ 　　祖父说生命就是奇迹，为什么奇迹被分为三六九等，为什么奇迹会被拿去贩卖，为什么奇迹会被另一个奇迹推到战场上消灭，为什么啊！汤姆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这个一直坚强的姑娘，从小生活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被祖父带大，幻想着祖父口中的彼方世界的姑娘，终于在六年积累的失望里崩溃哭嚎，问出一些在别人眼里或许理所当然的问题。 　　落棠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些都是他们那一代人遗留的原罪，他只能递去一条手帕。 　　“你的祖父，不对，按照年龄推算应该是你的曾祖父，是不是名叫大胆儿。”待潇潇平静一些，落棠几乎有些肯定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潇潇一抖，手中匕首立刻出鞘指向了落棠。 　　“抱歉落棠先生，”潇潇眼眶里还有泪花，但她已经是高度戒备状态，握刀的手用力到发白，“我相信您是个好人，但是……” 　　“但是你的祖父生前一直交代无论是谁，只要是遇到说认识他的父亲的人，要么你立刻逃跑，要么就杀了那个人，对吧。”落棠平静道。 　　“你怎么……知道？”潇潇疑惑道。 　　“大胆儿他，你曾祖父有没有说让你等什么人，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暗号？”落棠问。 　　潇潇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落棠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画了一个塔状建筑物的简略符号，低声道：“那你们家里可有让你看过这个符号？” 　　潇潇的眼瞳猛的一缩！ 　　“看来是有的。”落棠点头，解答潇潇先前的疑惑，“我遇到汤姆时他已经兽化，但他的速度体魄皆被强化，完全没有被抑制的样子，这是一个至少在表面上还没有公开的研究，退一万步来说汤姆是被秘密挑选的实验对象，那他就不可能被放任乱跑，这个假设不成立。而且汤姆清醒后看见我时并没遮掩躲闪，这说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背着他和你们汇合时，我说他是个小英雄，潇潇姑娘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也就是说，你知道汤姆即使重伤也能反杀了大兵。 　　最后，你的耳羽让我感到眼熟，我记得我有一个同事，他对这方面的研究很了解，而且与你一样是鹎科基因显性携带者。 　　我想，这么多的指向足以让我联想到你曾祖父的身份。他和你家里人说过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吗？” 　　潇潇迟疑着摇了摇头，道：“您的话令人难以置信，您说我的曾祖父是您的同事，可……您看起来很年轻？” 　　落棠有些为难，这个问题不好解释，他想了想，道：“长寿种虽然不多，但还没到极其稀少的地步，我外出时做了伪装。” 　　他打开终端，启动生物共振频率模拟取出了后颈处的芯片，在潇潇的惊呼声中把自己脱落的尾巴和耳朵在她面前晃了晃。 　　“很抱歉我不能和你说更多我和你曾祖父的往事，你的曾祖父应该约束过你的家人不准随意外出，他在躲避一些人，我也是。你少知道一些就越安全。”落棠解释道。 　　潇潇点点头，的确，她出生时曾祖父已经不在了，但是她的祖父受其影响很深，经常告诫他们低调行事莫要乱跑，问他原因又讳莫如深。 　　“所以，你的曾祖父的确没有把这个符号的意义传下来是吗？”落棠确认道。 　　潇潇点头。 　　落棠表示明了，重新把芯片埋入后颈，抹去了地上的符号，道：“他不说就代表他不想你们再卷入他经历过的事情，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不会告诉你符号的意义，但是大胆儿当年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块晶石，那块晶石可以解释汤姆的异常，我想它应该被你带着，你必须把它给我。” 　　“不行！”潇潇立刻道。 　　“为什么？”落棠不解道，他相信大胆儿不是个会私吞研究成果的人，再说了单独的一块晶石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好处，使用不当还会带来灾祸。 　　“因为这是一块厄运之石！您救了我，我必须坦诚，就是这块石头害得我家破人亡！”潇潇激动道。 　　落棠蹙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道：“你们毁坏了放置它的装置。” 　　潇潇瞪大了眼睛，终于相信了落棠是曾祖父同事的说辞，眼泪再次涌出：“您是曾祖父的朋友，您有办法解决的是吗，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啊——！” 　　潇潇无力的瘫倒在地，终于被一直深埋内心的恐惧压垮。 　　在她断续的哽咽倾诉声中，落棠结合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推测出了一切。 　　当年巴别塔内乱，科尔诺大肆掠夺，大胆儿抢先带走了自己参与的研究项目的成果——一块晶石——他一路躲藏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扎根，决心再不管外面的事。 　　这块晶石是用于战争的武器，可以在士兵重伤的时候增强他们的兽类基因表达。与之同期进行的研究是如何让人类在兽化时仍能保持清醒，可惜这个研究还没能得到有效的进展，内乱便爆发了。 　　这块晶石具有强辐射性，所以它一直被密封在一个专门的容器里，潇潇的父亲想去外面的世界闯闯，为了凑路费他决定卖掉家里传了两代的铁匣子，潇潇的祖父坚决反对，两人争执间装置掉落在地，多年不曾得到维护的老旧装置出现了裂缝，潇潇的父亲以及祖父都被辐射。 　　年迈的祖父看着自己父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被破坏，当即被气的心脏骤停，之后的事情可以想象出有多惨烈。 　　濒死的祖父开始兽化，银河星系几乎每个家庭都会置备武器与抑制药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潇潇父亲持刀砍向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在兽化暴走前彻底死掉，可惜被辐射过的祖父没有在药剂的作用下虚弱，他失去理智后杀了潇潇的父亲，而当时外出购买食物的潇潇幸运的逃过了一劫，等她回家时，一地惨烈。 　　“从曾祖父开始我们就住在荒林里，所以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被辐射，我很害怕，先生，我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兽化后我身边的人无法杀死我，我害怕我会伤害我身边的人，求您救我，救救我……”潇潇伏地痛哭。 　　她知道她该把自己困在荒林里谁也不见直到老死，可她想活，她还那么年轻，她想，祖父说的那个世界那么美好，是不是也能拯救她？ 　　她抱着这种希望买了一张飞船船票，她不懂外星系的事，她告诉船长请他把她送到最好的星球去，然后她被扔到了阿密楠。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下船没多久就被抢走了所有积蓄，幸好她跑得快捡回了一条命，但她又累又饿，发着烧倒在了路边。 　　汤姆把她捡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姐姐怀里抱着一个有些破的匣子。他想或许这里面有钱，他帮她，希望能得到一些钱，可他用力敲打也只打开了原本被补上的几条缝。 　　当潇潇醒过来看到汤姆拿着她的匣子小心地问她是否需要佣人时，巨大的愧疚与惊慌让她手足无措——她害了这个孩子。 　　“除了汤姆还有别人被辐射吗？”落棠柔声问道。 　　潇潇抽噎着摇头：“后来我把密封装置给融了，直接把晶石放到最里面，我取不出来，但是好歹不会再辐射别人了。” 　　落棠长叹一声，心道世事无常，扶起潇潇，道：“给我吧，我不会被它影响，你一直带着，影响是会积累的。” 　　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落棠，见他神色从容沉静，心道这东西有害无益，落棠先生在了解一切后还开口要，他是真的不会被影响，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救了？ 　　她当即开始解外衣的扣子，白皙的脖颈上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向下没入丰满的肉沟，潇潇用手撑开一些，轻轻把坠子拉出来。 　　落棠：“……” 　　他淡定地，十分君子地转过头去，心想姑娘家在外不安全，把东西贴身藏着很正常，他自己还曾经往裤裆里藏东西呢。 　　不过这一转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一种直觉！ 　　他立刻进前一步把潇潇挡住，一手拉着她衣领草草遮住便带着她拔腿就跑！ 　　不对，那种后背发毛的感觉还在，越来越强了，落棠尾巴毛都炸了，当即停下一手把潇潇按进怀里护住，另一手拿出自己的小手枪指向前方！ 　　“出来！”落棠低喝一声。 　　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从容靠近，金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发出瘆人的光芒。 　　彼尔？！ 　　潇潇和落棠齐齐一愣，姑娘家敏感，顿时想到了彼尔那吓人的占有欲，身子一抖赶紧与落棠拉开距离，半遮半掩的胸部让彼尔的视线一顿。 　　下一瞬，落棠觉得彼尔想用眼刀子活剐了自己。 　　“不是，”落棠扶额无奈，“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彼尔：海王！ 　　落棠：瞎说，这是爷孙情！ 第38章 “你多求我一次怎么了！” 　　彼尔在那一瞬间推翻了自己以前的所有想法，他想，落棠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骗子；他想，落棠的话以后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再相信了。 　　“我没骗你啊……”落棠无奈道。 　　“不行，呵，你用了什么方法瞒过了机器的检查？”彼尔逼近。 　　落棠心道这哪能和你讲，面上继续无奈，彼尔靠近，他索性把彼尔的一只手按向自己下面。 　　“真不行。”落棠对这场信任危机哭笑不得。 　　彼尔皱眉，拨开落棠的兜帽盯着落棠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手上开始缓缓揉捏起来。 　　半晌后，彼尔啧了一声。 　　落棠拍拍他的肩膀，道：“看吧，没骗你，真没举，咱俩之间的信任简直比纸还要薄啊。” 　　彼尔在心里快速重建了下对落棠的信任，道：“那你们在做什么？” 　　——大半夜的在外面这么久还衣衫不整。 　　潇潇察觉到彼尔与落棠之间的暗流汹涌，垂下眼眸没有开口——相比起彼尔，还是曾祖父的老友更值得信任。 　　“谈心，我让她不要再冲动，我会阻止我那个冷血的同伴，不会让他赶人，作为回报，她决定把她唯一还算值钱的祖传项链送给我。”落棠戳着彼尔淡淡道。 　　——每一句都是实话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潇潇表情有些古怪地想到。 　　“是吗？”彼尔并没有错过潇潇的表情。 　　“当然，”落棠耸耸肩，“不管是我开口要的还是她主动提的，反正她的项链都是我的了，过程很重要吗？” 　　落棠毫无异常的朝潇潇伸手，潇潇赶紧把项链交到他手上，然后躲到落棠身后，道：“我不会再冲动了，这个项链就当我交的保护费好了，请，请不要赶我走！” 　　“瞧这孩子多上道啊。”落棠夸赞道，然后他一拍脑门，把项链递到彼尔面前，道，“差点忘了，你才是保护神，来，给你检查一遍我再收下。先说好，知道你手劲儿大，可别给我弄坏了，要是不值钱了你得双倍价钱赔我。” 　　彼尔挑眉，接过来仔细观察，银色的链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坠子有拇指大小，是个不规则的铁块，彼尔掂了掂重量，判断这里面应该有金。 　　“对了，等我们回惊蛰上用你的机器帮我检测一下呗，小姑娘说里面包了金子，也不知道纯度怎么样。”落棠随意道。 　　彼尔的视线在坠子和落棠之间来回了一下，把项链抛还回去，道：“抱歉。” 　　落棠点头，悄悄攥紧了手心里的冷汗——好险，还好有信息素暗示，不然彼尔要是捏一下，外面的封存装置被捏坏了，里面的晶石可就要暴露了！ 　　他语气轻松道：“随意怀疑盟友，你是得道歉。我这人大度，你给点赔偿就行了。” 　　彼尔话不多说，直接打开了自己的终端，按了几个零转给了落棠，然后直接拉着他的手腕就走。潇潇在落棠身后踮起脚看了一眼，瞳孔地震——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落棠被拽着还不忘回头嘱咐潇潇：“看到没有，这位才是我们这一趟的老板，虽然他长得凶，但是咱为了生活没办法，你平时不要招惹他，实在避不过去就先尽量顺着他，然后来找我诉苦，知道了吗？” 　　潇潇赶紧点头，像这样的话她曾祖父传给祖父，祖父又传给了她，虽然潇潇不认同屈服恶势力，但是其中长辈关爱晚辈的心意她的确是感受到了。 　　一路上躲过两波巡逻，看着旅店的高墙，落棠舒了一口气，挣脱了彼尔的手就要把潇潇打抱起来爬过去，这手还没挨着姑娘呢，彼尔揪着他衣领往后扯了一下。 　　“不准和别人靠太近。”彼尔冷冷道。 　　“潇潇是个Beta。”落棠无语道。 　　“不管是什么物种，身上都有气味，我说过我不喜欢。现在开始这条要加进我们的合同里。”彼尔道。 　　落棠凝眉：“临时改合同？这也太……” 　　彼尔打开终端给落棠又转过去了几个零。 　　落棠：“……太好了。” 　　旁观全程的潇潇：“……我该怎么过去？” 　　彼尔捏住她衣服往上一扔，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这墙委实太高，不知道是不是动乱的缘故，这个小镇的所有墙都很高，潇潇拼命扒着墙头，开始心累的思考该怎么下去。 　　“落棠先生，附近有人吗？我可不可以用翅膀飞下去啊？”潇潇问道。 　　助跑踏着两面相邻的墙飞身而上的落棠道：“翅膀挥动的动静有点大，我下去接住……不行我不能碰你，你看那边，彼尔已经下去了，你朝他身上跳，把他当肉垫。” 　　见她为难，落棠便道：“他不会不管你的，你死了他还得费劲儿埋尸。放心吧。” 　　潇潇：“……” 　　落棠还以为她不放心，率先调整位置跳下去给潇潇做了示范，看着被稳稳接住的落棠以及面无表情的彼尔，潇潇的脸色更一言难尽了。 　　算了，死就死吧，扒在这么高的地方太引人注目了，我跳！ 　　“看，我就说他不会不管的。”落棠开心道。 　　潇潇嘴角抽搐，捂着肚子面色苍白——任谁在下坠的时候被人拉住衣服强行静止都会被勒到脸色苍白反胃的！ 　　“谢谢你，彼尔先生。走吧，落棠先生……”潇潇强笑道。 　　房间里，玄夫正坐在床上等待，见落棠进来，忙迎上去，道：“可算回来了，天都快要亮了，快去睡会儿。” 　　彼尔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明显贴近落棠走的潇潇，心里啧了一声，道，这俩都是一路货色，见落棠颜色好便失了魂。 　　他一言不发的拽着落棠把他推到床里侧，躺下隔着玄夫眯上眼睛补觉。 　　不能和弟弟交流的玄夫哥哥悄悄翻了个白眼，侧躺着背对彼尔开始睡觉，至于潇潇，这姑娘脱手了烫手山芋，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睡得十分甜美。 　　鉴于此处也不平静，四人稍作休整补充食物和水后便立刻离开了这个小镇继续赶路，注意，在彼尔的催促下，这路走的是真的“赶”。 　　潇潇自小在荒林里跑着长大，结果没赶个四五天便撑不住了，玄夫这些年在阿尼克的纳森区域几乎不外出活动，身体素质下降了不少，喘的和潇潇不相上下。 　　落棠比较有危机意识，这些年虽然困在拉莫多少也锻炼着呢，再加上他惯于咬牙忍耐，一周后就成了这幅画面：彼尔在前面带路，落棠落后他十米左右，身上绑着麻绳，麻绳拽着缩在壳里靠壳滑行的玄夫，而潇潇，她坐在玄夫的壳上面。 　　落棠不是没想过让彼尔分担一下，比如说玄夫对他还有用，他不可能丢下他，然后落棠来背潇潇，这样轻松一些，可彼尔不允许落棠和潇潇有肢体接触，这就邪门，落棠还以为那天晚上彼尔说不许和潇潇接近只是一句气话而已。 　　——不行，我可是彼尔的造物主，哪有实验体轻松自在主人却累成狗的道理！落棠愤愤地想到。 　　“彼尔，我好累，你背我吧。”落棠喊道。 　　终于听到落棠第二次开口求人的彼尔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一脸不情愿的转身，道：“拖油瓶。过来。” 　　落棠也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孩子还不太犟，忙跑过去脚下一用力便跳上了彼尔的背。 　　彼尔看了后面两个真正的拖油瓶一眼，心想也不算太着急，他可以放慢速度等…… 　　然后他就听到落棠欢快的招呼着：“玄夫，快，你跳我背上，然后潇潇在跳玄夫背上，这样赶路最快了！” 　　彼尔：“……” 　　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落棠又赶忙补充道：“玄夫你用彼尔的外套垫着点，彼尔不喜欢我身上有别人的气味。咱得注意点。” 　　彼尔：“……” 　　夕阳趴在地平线上，在金色的柔光里，彼尔脚步坚定迅速一往无前，他的背上驮着三个叠一块的人。 　　…… 　　潇潇：“哇——” 　　玄夫：“终于——” 　　落棠：“唉——” 　　彼尔：“都给我滚下来。” 　　三人：“哦。” 　　落棠玄夫和潇潇从代步工具人彼尔依次身上跳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城镇各种感叹。 　　“道路整洁，房屋完好，人来人往，这里和战区完全不一样啊。”玄夫道。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呢？祖父说的世界是这个样子吗？”潇潇疑惑道。 　　“走吧，进城。彼尔，你对这里了解多少？”落棠问。 　　彼尔不答，用终端将伊利亚的地图发送给了落棠和彼尔。 　　落棠点开注释，快速阅读。潇潇也凑到玄夫身边去看。 　　清水城，主要出产布料与金属矿物，是伊利亚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同时城主也是乔纳斯在伊利亚的话事人。 　　城门口有检查，落棠他们的阿密楠签发的通行证已经扔了，不过还好他们不傻，在原先的小镇休整的时候彼尔顺到了旅店老板的身份证明，利用终端伪造了四份。 　　玄夫觉得自己和落棠的名字出现在一块可能会被有心人警觉，给自己身份证明上改成了大伟，彼尔落棠和潇潇则还用自己的名字。 　　城门处排队进城的人不少，他们四个排了两个多小时才盖好了准入章进城。 　　“你们也是被迫离家的？”前面有个年轻人回头问，看他体态，他生活还不错。 　　落棠回想着靠近清水城的一些细节，做苦恼状，道：“是啊，我们兄妹四个的皮毛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士兵就来告诉说我们那里很可能被战火波及，要我们最好往大城里迁移。乔纳斯将军在上，今年怎么打的这么凶！” 　　年轻人眼里立刻流露出几分尊重来，道：“啊，几位居然还被特别通知过的呀，你们一定是很富有的人呐！” 　　落棠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每月额外多缴纳一些税再赠送军官们一些毛皮子罢了，为了我们的英雄们能尽快打退那些蠕虫，这都是应该的！” 　　“没错！该死的教庭，恶心的蠕虫！”年轻人颇为认同的迎合着。 　　落棠笑着垂下眼眸，不再多说。 　　——乔纳斯一直对外宣称中立，为什么他的子民却对科尔诺有这么大的怨恨？落棠疑惑着与老人道别，抬头看向前方。 　　那里有一幢宏伟壮观的大楼，它矗立在清水城的中央，反射着绚烂的日光，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清水城都能瞻仰它的风采。 　　落棠想起了地图上标记的另一个大城市，那里也有一幢高耸的大楼，那里是教庭所占据的地盘。 第39章 花言巧语 　　“回来啦彼尔，情况怎么样？”落棠连忙迎上去。 　　彼尔摘掉黑色半高礼帽，随手将它和外套一起扔在门口的衣帽架上，道：“没有民用飞船，只有军官专用的飞船。” 　　紧跟着出来的潇潇低呼一声：“怎么会？这里的人生活的这样好，难道没有人想去外面的星球看看吗？” 　　“不止，这次有许多平民被迫迁移，清水城不会接纳这么多的人，想移民的人不会少。”落棠皱眉道。 　　“官方说法是教庭的护庭兵毁坏了伊利亚的民用星际航道。而想要乘坐官方飞船必须得持有清水城正式居民身份证书。” 　　正式居民证书是由清水城主亲自签发的身份证明，非清水城内有权有势者不能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权势。有了这个证书落棠他们才有资格乘坐伊利亚的官方飞船离开。 　　彼尔扯开了领带，挽起袖子往里走。为了符合落棠所说的毛皮商人的身份，彼尔出门前特意去购买了一身行头，黑色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再加上一顶礼帽，落棠在他试穿时忍不住凑过去把他的头发往后拢出一个背头，评价道：“金玉其外。” 　　讲真，剪裁得当的衣服贴合着彼尔的挺括流畅的体型，眉眼锐利冷冽，偏偏纽扣和领带牢牢禁锢着这具身体，无端多了几分禁欲，绝对当的起落棠这一声不怎么好听的夸赞。 　　而现在，落棠看着扯开领带解开前两颗纽扣的彼尔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从那精壮的小臂与滚动的喉结上喷薄而出的野性让人战栗，他认真思考着如果把彼尔卖给权贵能不能换取几张船票。 　　——不不不，只换船票就太亏了。落棠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被落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被摇头的彼尔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哪里被落棠嫌弃了。 　　“我有一种预感，北方的教庭统治的地方也许流传着‘乔纳斯的军队毁坏了航道’这种说法。”落棠道。 　　“很有可能，战争不止包括武力对抗，还有舆论。”玄夫道。 　　“总之，既然要走明面上的船，那我们得想办法和那里搭上关系了。”落棠走到落地窗前。 　　他们投宿的这家旅店还不错，视野开阔，能完整的看着城中央的那栋大楼，那是乔纳斯的军队在此处统治的象征。 　　人靠衣裳马靠鞍，想进入上流圈子得先有个上流的样子。 　　一家高档衣帽店里，彼尔坐在等候区和其他体面的绅士一起闭目养神，落棠和玄夫潇潇一起去买衣服，毕竟礼服与西装是淑女与绅士的必需品。 　　“大伟，我建议你询问一下导购的意见。”落棠看着玄夫手上质朴的大衣，非常诚恳地建议道。 　　鉴于玄夫和潇潇都一副购买苦手的土包子模样，落棠在别人询问时调整了他们扮演的角色，他和彼尔是兄弟，玄夫和潇潇则是因战乱来投靠他们的表兄妹。他们是有野心的皮毛商人，此次迁移他们变卖了所有家产来到清水城想要往上爬。 　　身份调查无需担心，彼尔已经利用惊蛰篡改了他们的系统——无纸化办公就是有这样的风险。 　　“落棠，你觉得这件怎么样？”潇潇脸蛋儿红扑扑的提着裙摆走到落棠面前。导购小姐极力推荐她买这件，可是这件礼服……好羞人呀。 　　——落棠建议潇潇叫他表哥，可是潇潇对着自己曾爷爷辈的人喊这个实在别扭，落棠只好让他喊自己的名字，潇潇又担心不尊敬，落棠哭笑不得，宽慰道这样显的他年轻，潇潇才接受了。 　　落棠循声看过去，潇潇正穿着一件华丽的红色礼裙，层层叠叠的轻纱堆叠起渐变的宽大裙摆，往上又猛的收束，衬得腰肢盈盈一握，贴紧收拢的上衣让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再配上潇潇年轻的脸颊，即使不施粉黛依然朝气甜美。 　　“非常漂亮。”落棠夸赞道，又对导购小姐道，“感谢您的眼光，这件礼服的确配得上我妹妹。” 　　导购的脸颊也红扑扑的，虽然她已经结婚了，但是有谁在美丽的容貌前不激动的呢，她对落棠颔首感谢，道：“您太客气了，能为这位淑女挑选衣服是我的荣幸。先生，您需要我效劳吗？” 　　“当然，我很需要，女士，我们刚来到清水城，为了赶路我们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行李。”落棠含笑道。 　　导购小姐表示明了，她这些天见过太多带着野心来清水城的人。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道：“鞋子和珠宝在这边，请随我来。” 　　落棠曲起胳膊，潇潇有些生疏的挽着他走向店铺的另一个区域。玄夫也跟过去，看着落棠的背影分外新鲜——以前，所有的好东西都雪花一样的往落棠眼前飘，求他垂青，这种自己出来采购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看落棠还挺开心的样子，玄夫也不自觉的开心起来，终端里的余额如退潮的海水一样。 　　落棠的情况也一样，花钱如流水，几乎一个人的花销能抵的上这家店一周的流水了。 　　…… 　　一个珠宝柜旁边，落棠有些遗憾地向导购小姐确认道：“真的没有其他的吗？钱不是问题。” 　　“很抱歉先生，这是琳娜小姐设计的，她的设计向来只允许订做出一份，这条项链已经被阿琼夫人预先订购了。您可以再看看这些，这些都是很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他们同样限制了数量。”导购小姐连忙道。 　　托落棠出手大方以及相貌惊人的福，他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了。 　　“不，”落棠叹息着，声音如同低缓的乐音，他道，“每一个珠宝都包含着设计者的一份心意，这份心意是独一无二的，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也不因为是否限量而泯然。与这条项链无缘，我很遗憾。” 　　一个穿着简单长裙的鹿角姑娘停下了脚步，对这些让人腻歪的附庸风雅嗤之以鼻，又因为落棠一身风华而不忍离去——可惜了，是个空有皮囊的俗人。这个姑娘想到。 　　“贵店可以订做首饰？我想为这份遗憾画一副设计图，可以请你们帮我做出来吗？”落棠又道。 　　长裙姑娘摇了摇头，心道，这人下一句就该说“请把这幅设计图送给琳娜小姐，转告她我有一些艺术创作上的问题希望和她交流。”之类攀附权贵的话了。无趣。 　　她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落棠道：“我想把成品送给我的妹妹，我很遗憾没能为她买到琳娜小姐的项链，但是在我心里她比任何珠宝都耀眼，希望我的这份心意能通过这个设计传达给她。” 　　长裙姑娘愣了一下。她和其他人一起顺着这位英俊先生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华丽礼服的小姑娘正在导购的帮助下挑选鞋子，离的有些远，小姑娘没有注意到这边，但是大家却都能看出她并不是什么顶尖的美人。可英俊先生的目光那样柔软疼惜，告诉所有人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啊对了，”英俊先生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只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导购说道，“女士，我不太懂设计，您见过那么多珠宝，您可以教我该怎么去画设计图吗？” 　　众人一愣，忽然便忍不住发出一些笑声来，有嘲讽的，也有善意的。长裙姑娘捂住嘴巴淑女地笑着，重新返回了这家店铺的三楼。 　　落棠余光里看到这位姑娘去了楼上，心里唾弃了一下油嘴滑舌的自己，也跟着众人笑起来。 　　这边动静让等候区的彼尔睁开了眼睛，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他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怎么了？还没买好？”彼尔皱眉道。不是彼尔没耐心，而是落棠他们已经买了大半天了！ 　　“这话你和我说说就算了，别让小姑娘听见，咱们家小甜心生起气来可不好哄。”落棠笑道。 　　——小甜心？这是什么恶心且莫名奇妙的称呼？彼尔眉头皱的更紧了。 　　潇潇尽量端庄的走过来——她还不习惯高跟鞋。 　　“你选好了吗？小公主？”落棠笑道，蔚蓝色的猫眼中泛起关爱的涟漪。 　　潇潇在这样的目光中愣住，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祖父也曾这么慈爱的注视着她。 　　她本该陪着祖父安享晚年的。 　　“怎么了？鞋子不合脚吗？怎么哭了？”落棠爱怜地摸摸潇潇的头发。 　　玄夫在一旁心里直叹气，心道落棠你演的太过分人家小姑娘想起伤心事了啊！ 　　“小姐，我们明日会到货一批新鞋子，您可以再过来看看。”导购小姐急忙道。 　　落棠揽着潇潇轻拍着她的背，道：“好的女士，我们明天会再过来，麻烦你让人把我们选好的东西打包一下。” 　　“好的先生，您住在哪里，我们会安排人给您送过去。”导购松了一口气。 　　落棠告诉他们一个地址，这才带着其他三人走出去。 　　…… 　　“呼——累死我了！”潇潇甩开高跟鞋，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她在荒林里奔跑惯了，从来没有穿过这种除了好看屁用没有的鞋子。 　　玄夫也跟着瘫倒，感叹道：“买东西也很累啊，我才知道衣服有那么多讲究，我以前从来都不讲究的，只要实用。” 　　彼尔看着落棠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优雅矜持地走进屋，关上门，他胳膊一伸把人拦在玄关，问道：“斯文败类，你今天演的这是哪一出？” 　　【作者有话说】：落棠的嘴，骗人的鬼 第40章 斯文败类 　　“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店应该算的上清水城最顶级的店铺之一了。” 　　落棠边说话边慢斯条理的扯开领带，解放脖子，然后解开纽扣，让自己的锁骨也透透风，彼尔低头看着，忽然觉得他脖子上那条普通的银链子都变得别有风情。 　　落棠伸手去摘眼镜，彼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给他又推了回去。 　　“你好这口？”落棠挑眉。 　　“你接着说，这家店铺很高级，然后呢？”彼尔不答反问。 　　“你好闷骚哦～”落棠嘲笑了一声，接着道：“店铺里有很多上流的人，我注意到一个穿长裙的姑娘，她很低调，但是有几个一看就不简单的人对她打招呼，我猜这姑娘不简单。 　　她下楼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摆在柜台展示的一条项链，我便对导购小姐说我想买，可是那位姑娘丝毫没有可惜的表情，再加上导购说那是琳娜小姐设计的，我比对一下年龄，猜测她就是琳娜小姐。 　　听那位导购的语气，琳娜应该不只是设计师那么简单，我想和她套一下近乎，就演一下兄妹情深，好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嘛。” 　　潇潇爬起来疑惑道：“为什么兄妹情深就能给她留下好印象啊？” 　　“通俗小说里的套路告诉我们，人一般缺什么就越稀罕什么，那位小姐设计的珠宝华美优雅，却透露出一股曲高和寡的孤高来，你再看她的穿着，朴素大方，装饰皆用白花，脸上的妆容也清淡的很，我大胆假设她家里有人去世了。针对以上两点，我称赞她的设计再表演她已经失去了的亲情，应该就能对症下药。” 　　潇潇的脸色一言难尽，站起来硬邦邦道：“我累了，我先回房去休息。” 　　落棠看她砰的一下关上了门，纳闷地看向彼尔：“她怎么了？” 　　彼尔看了他一眼，拿掉他的眼镜带到自己脸上，淡淡道：“渣。” 　　落棠：“？” 　　彼尔才懒得和他解释，径直回自己房间去了。 　　玄夫看落棠还站在玄关，叹口气过去把他拉到沙发上休息，低声道：“好好的就这么对人家姑娘，你可真行。不说琳娜小姐，潇潇不也是失去了亲人吗？你这么算计，难免她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琳娜小姐。” 　　落棠皱了皱鼻子，收了迷茫的表情，小声道：“便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这两天总是忍不住亲近我，估计是缺爱，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我又不是大胆儿，哪能给她亲爷爷的关爱？得早让她知道我不是个好人。” 　　玄夫呼吸一顿，捂着嘴看了看彼尔离开的方向，确认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才小声道：“潇潇的爷爷是大胆儿？那个胆小的大胆儿？” 　　“准确来说是她的曾爷爷，”落棠感叹道，“真是岁月不饶人，转眼大胆儿的曾孙女都快二十岁了。” 　　“大胆儿逃出来以后隐姓埋名，隐居在荒林里不问世事，可惜他的后人因为他带走的晶石而结局悲惨，唉。”落棠叹息道。 　　“你脖子上带的链子就是那块晶石？”玄夫问。 　　落棠把坠子拉出来给他看，看着被浇筑的铁块，玄夫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晶石，他当初和彼尔说有人偷走了他们的晶石，就是改编的大胆儿的事。 　　“大胆儿名叫大胆儿，胆子却小的不得了，我记得我们在一次天灾后搜救行动的废墟里发现的他，那时候他就吓的哭到发抖，一步也不敢往外走，你看他脑子还算好使，找他谈了好几次他才愿意加入巴别塔，结果科尔诺一作乱，他又被吓跑了。”玄夫感怀过去。 　　见落棠脸色不好，他忙道：“你别乱想，大胆儿的事可怪不到你头上！” 　　落棠摇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催促玄夫回房休息，自己也往自己房里的床上瘫去。 　　他没有开灯，窗外灯红酒绿，明灭的光映在落棠眸子里，热闹是他们的，恒古的偏执是自己的。 　　——我没有一刻忘记自己背负的血债，那些为了护送研究成果而丧命的人，那些为了采取最新样本而丧生的人，那些相信我所描绘的明天而去世的人。我开口下令便是无数杀孽，所有的一切，待尘埃落定后都应当偿还。 　　落棠走近阴影里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漠然下达对自己的审判：“大胆儿一家的悲苦，也该算到我身上。” 　　…… 　　“你猜对了。”第二天玄夫拿着一封信交给了落棠。 　　早餐桌上，彼尔意料之中的连头也不抬，潇潇看了落棠一眼重新埋下头吃饭，落棠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接过那封信快速看了一遍。 　　“信上说有人匿名送了一副设计图交给那家店制作，指明要送给潇潇，大约一周后就能去取了。” 　　落棠仔细触摸着手上的信纸，又仔细嗅了嗅，道：“错不了，这味道就是那天那个长裙姑娘的，这纸张很讲究，根据我昨天和导购聊天知道的事，市面上纸张早就不流行了，这些带花纹的硬纸只在淑女们之间比较受欢迎，她们互相邀请舞会或者下午茶都喜欢用这种纸做请柬。” 　　潇潇犹豫着问道：“要收下吗？” 　　“当然，我们要通过这些上流人士拿到飞船的船票，收下珠宝后我们才有正当理由去拜访感谢那位小姐，和上流圈子搭上边。”落棠道。 　　潇潇把餐巾攥的发皱，踌躇片刻，还是说：“不是说彼尔先生自己就有飞船吗？” 　　“第三星系的戒备突然严了起来，我们自己的私船被发现的风险很大，你觉得我们能逃过军方的追捕吗？”落棠反问。 　　彼尔道：“逃倒是能逃过，但是我的船肯定会受到损伤，我的时间又不赶，没必要做这种牺牲。” 　　潇潇再次明确了自己就是个拖油瓶的事实，不再开口说话了。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去挑一些礼物等我们答谢的时候送给她。”落棠提议道。 　　潇潇把头埋得低低的，道：“我没钱。” 　　昨天买的东西都是落棠掏钱的，她看落棠演的起劲就没敢多说，现在心里还在忐忑如果落棠让她还钱她该怎么办。 　　落棠本想说用我的钱，但是一想这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啊，立刻一副为难的表情，拖着嗓子长叹一声，玄夫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你用我的吧，我是一个科学家，钱财乃身外之物，真理才是我的一生所爱。” 　　他豪爽的打开终端，然后尴尬地停在了转账界面——他钱在昨天花光了。 　　落棠眼珠一转，特别假地压着嗓子道：“哎呀说起来我这也算是打工的人，好像没和老板商量过啥时候发工资啊？唉，也不好催，万一老板也囊中羞涩那多尴尬……” 　　彼尔冷笑了一声，凉凉道：“我养的起。” 　　言罢，终端打开，唰唰几个零，点击转账。 　　玄夫看着新入账的余额表情复杂，给潇潇转过去了一半。落棠看着余额喜笑颜开，然后被彼尔揪着领子进了自己屋。 　　潇潇的视线隔断在紧闭的房门上，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落棠曾爷爷在卖身！ 　　再看看玄夫阴沉到能滴水的脸，潇潇又确定了另一件事：玄夫博士喜欢落棠曾爷爷！ 　　……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潇潇一个都没猜对。另一种程度上，她真相了。 　　…… 　　落棠说他们要混进上流社会，彼尔任他折腾，五天后，潇潇在落棠的督促下终于学会了如何穿着高跟鞋优雅的走路。 　　临出门，潇潇忐忑不已，再三向落棠确认：“我送这个胸针真的不会失礼吗？” 　　“不会不会，我们赶紧走吧，我废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阿琼夫人今天会去那家店，我们赶紧制造偶遇去，快快快！”落棠催促道。 　　彼尔一言难尽的看着把自己打扮的芝兰玉树的落棠同志，感觉他是要去做交际花。 　　玄夫挥手告别，满眼欣赏——落棠以前做领袖时是冷冽的高岭之花，下了班在家里是慵懒贪吃的猫，像现在这样灵动俊美的风格，他的确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我走了我走了！”落棠拉着潇潇就出了门，矜贵有礼的上了门口的悬浮车。 　　是的没错，落棠在这几天里兢兢业业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清水城的中央区域花大价钱买了一幢大房子，并配全了各种设施，同时在各种社交点频频刷脸，一掷千金，俨然一个花钱如烧钱的败家子——当然，作为回报，他的知名度直线上升。 　　潇潇姑娘也找回了分寸感，不再把对祖父的感情移到落棠身上，确立了落棠在她心中干曾爷爷的地位。 　　当然，彼尔不知道其中缘由，他只知道潇潇在单方面冷落了落棠两天后把自己给哄好了重新又往落棠身边贴。 　　“落棠这个见一个勾一个的渣。”这是彼尔对落棠的评价。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落棠下了车让潇潇挽着他进了店，他已经成了这家店的VIP，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了出来。 　　“落棠先生，您为您兄长订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请跟我来。” 　　落棠含笑致意，跟着导购小姐往二楼雅间去，时间掐的很好，正好与两位结伴下来的女士碰上。 　　潇潇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社交礼仪，对着她们微笑点头后退一步让路，落棠侧身做出手势，绅士地请她们先过，潇潇“不小心”脚下一歪，落棠扶住她，“不小心”把放在上衣口袋里的设计图掉了下来。 　　落棠连忙捡起来，无比珍重地用手帕擦拭，顺便让两位女士“无意间”看到了设计图。 　　两位女士果然都多看了落棠两眼。 　　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士停下，道：“您就是落棠先生？” 　　【作者虞恬恬有话说】：落棠他真的不能算是个大好人，他是个灰色的家伙 41章： 演戏，我们是专业的 　　“是的女士，上午好。”落棠彬彬有礼道。不用说，这位女士就是阿琼夫人，根据落棠这些天得到的情报，阿琼夫人看起来热情好客，经常邀请朋友去她的庄园参加舞会。 　　不过落棠分析了一下被她邀请的人，觉得这个女人很会算计，她邀请的都是一些新入城的富人，他们迫切的想进入上流圈子，阿琼夫人便给了他们这个希望，实际上，她的舞会很少有真正的高官贵人，而她什么推荐都不会给，但私下里钱财可是收的毫不手软。 　　清水城是伊利亚的中心，韭菜一茬又一茬，阿琼夫人不担心没有不知深浅的肥羊送上门，落棠这个人显然就是一个绝好的肥羊。 　　旁边那个年轻的狮耳姑娘似乎没有听说过落棠，她矜持地站在稍远的一旁等待这场寒暄结束。 　　初次见面，落棠与阿琼夫人互通了家门便及时停止了话题，显得进退有度。目的达到，落棠便告辞，带潇潇跟着导购往二楼去。 　　但是事情往往不会遂人心意。 　　没喝完一杯茶，敲门声响起，落棠看到了刚才那位年轻的姑娘。 　　“请帮我倒一杯茶来，谢谢。”姑娘这样对导购说道。 　　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导购小姐点头应下，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这位女士……”落棠疑惑道。 　　“我就直说了，”那姑娘面如冰霜，毫不客气，“我对您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十分不屑，更对您欺骗他人的举动十分厌恶，请把那张设计图给我，价格您随意！” 　　“我不明白……”落棠皱眉道。 　　“请不要装傻，我知道你醉翁之意，你想讨好琳娜小姐就冲她去，不要去欺骗无辜的人！” 　　落棠眨眨眼，心想，啊嘞？猜错了？ 　　他欺骗的就只有那位长裙姑娘，可这不应该啊，他兜里的那张长裙姑娘送的设计图和那天看到的琳娜小姐的珠宝成品风格是一样的啊？她不是琳娜？ 　　但是看阿琼夫人方才对这位小姐的态度，她也不是普通的富家女，她应该知道的比自己这个外地人多……唉，早知道刚才应该放下矜持向导购问一下她到底是谁的。 　　落棠懊恼一瞬立刻放下这种无用的想法，淡淡道：“我无法接受一位素未谋面的人对我的无端指责，女士也不行。” 　　年轻姑娘脸上的厌恶更甚，看了一眼潇潇，道：“这位姑娘还保留着羞耻心，您作为兄长，该感到羞愧。” 　　落棠看了看潇潇，小姑娘在这位年轻女士的指责下满面羞愧，不打自招了。 　　“对不起……”潇潇小声道。 　　落棠拍拍她的头，心道我理解，小孩子家面皮薄，不像他，过了好几百年，良心都喂了狗。 　　落棠垂下眸子沉默片刻，一个大胆的假设涌现心头，他做笃定状，对那位年轻女士道：“琳娜小姐。” 　　对面的女子嘴巴张合，强行忍住为何落棠能认出自己的问题，默不作声。 　　这便是默认了，的确是一位十分高傲的女士。落棠心道，也怪自己不够慎重，琳娜小姐以及那天的长裙姑娘在星际网络上都查不到，他有些太相信自己的猜测了。 　　真是的，在科尔诺身上吃了亏居然还没能长记性。唉。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落棠身上，蔚蓝色的眼睛折射着光线，光彩夺目，他道：“琳娜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您知道这张设计图是怎么来的吗？” 　　“你告诉曼琪你很喜欢我的设计，央求她为你引荐，曼琪拒绝了你，你就表现的很难过，各种花言巧语，曼琪心软才给你设计了一副珠宝。可是，呵，其实你根本不稀罕曼琪的设计，你只是通过她来讨好我！你在糟蹋曼琪的心意！”琳娜小姐越说越激动。 　　落棠：“……” 　　啊，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呢。 　　原来长裙姑娘叫曼琪，原来琳娜和曼琪关系很好，原来她们以前经常遇到琳娜小姐口中的事啊…… 　　这位琳娜小姐和落棠犯了一样的错误，都是太主观相信自己的猜测了。 　　“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落棠轻声问。 　　“我不想浪费时间。”琳娜冷冷道。 　　“好吧，”落棠遗憾道，“我的确很想结交贵人，但没有像琳娜小姐说的那样……唉，算了，这是曼琪小姐的设计图，还有两天成品就出来了，您可以一并取走。啊对了……” 　　落棠侧身让出了潇潇，道：“潇潇，我们被一位淑女讨厌了，你见不到那位小姐了，你的心意就请这位小姐代为转达吧。” 　　潇潇有些懵的上前，生涩地对琳娜行了一个见面礼，拿出自己小包里的小礼盒，道：“这是给曼琪小姐的谢礼，请您代为转达，好吗？” 　　“别有用心的东西就不要再拿出来了，这只会让人膈应！”琳娜道。 　　潇潇抿嘴，有些生气自己被这样指责，但是落棠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她为自己争辩，把她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就拉着她立刻离开了。 　　“加快速度，赶紧回去。”落棠对无人驾驶的悬浮车这样道。 　　“为什么不解释啊？那位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女孩，她不会强行打断你的话的。”潇潇道。 　　“你不懂，根据我以前阅书无数的通俗小说狗血套路来说，我们现在死活不解释，跑的还快，琳娜就越会认为我们在心虚，等曼琪小姐告诉她真相，她就会越愧疚。被一位高官之女愧疚可是很有好处的。”落棠非常心机地说道。 　　还好落棠在潇潇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德高望重的慈祥形象了，她很快就接受了落棠的话，道：“可真相就是我们在骗曼琪小姐啊？” 　　“谁知道我们是在骗她？没有人。我是不是亲自设计了一个珠宝让你送给她做谢礼？你是不是真心去感谢她的？一句假话放在一百句真话里，那假的也成真的了。懂吗？” 　　潇潇默默坐的离落棠再远一点，不说话了。 　　…… 　　“这两天不出门表演了？”玄夫打趣道。 　　“我们现在是畏罪潜逃，得心虚一些。”潇潇抱着一盒水果吃的万分珍惜——荒林里和阿密楠都没有这种超好吃的蜜果——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在最底层吃不到。 　　已经窝在家里两天的落棠十分安逸地看着书，开口道：“不浪费粮食是美德，但潇潇你没必要把叶子也一起塞嘴里。而且……” 　　他看着玄夫认真道：“现在我们已经不是‘畏罪潜逃’了，是‘黯然神伤’。” 　　潇潇舔干净手指上的果汁，道：“琳娜已经发现我们的‘无辜’开始愧疚了？” 　　落棠伸了个懒腰，拉住路过的彼尔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彼尔感受了一下手下这人胃囊的绵软，明白了——猫饿了。 　　他伸手捏住一个桌子上的笠果，手上微微用力，啪，特别难开的果子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落棠开心了，拿着勺子开始挖着吃——他这两天挑食的毛病越发明显，饭都不正经吃了，就爱吃这些果子。坚硬的外壳包裹着饱满的果粒，听起来像是旧日时的石榴，但是它的果粒是奶白色的，没有籽，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酸甜的奶香。 　　“今天是那副珠宝取货的时候，我想人过不了两天就要来登门道歉了。”落棠眯着眼睛边吃边说。 　　——好可爱好漂亮啊…… 　　潇潇盯着落棠发呆，心想怪不得很多人说猫科出美人呢……潇潇有些艳羡地想着，然后她感觉到了一股犹如实质的视线。 　　潇潇背对着彼尔摸摸自己火红的耳羽，心道，鹎科也挺好的，我特别喜欢鹎科！ 　　悦耳的门铃声犹如天使的号角，潇潇立刻跳起来道：“我去开门！” 　　她以前在家里就大大咧咧的不修边幅，除非出门否则不收拾，所以门外看到她这幅模样的两位淑女都愣了一下。 　　潇潇也愣，她是没想到，呃，用落棠教她的话说，这叫说曹操曹操到。 　　关于开门该怎么表演，落棠这两天教她练习了很多遍：潇潇立刻做出气恼的样子做关门状，然后在门关到一半的时候猛的停下，看着她们身上低调奢华的装扮犹豫一下，将一个外来的土包子忌惮本地贵人的模样表演的淋漓尽致，然后微微侧头，为难的低声说一句“不能得罪大人物，哥哥会为难”，最后，收拾好表情，勉强微笑着行礼，请两位淑女进屋。 　　以上，表演完成！ 　　一套连招下来，连潇潇都肉眼可见这两位女士的脸上多了许多愧疚。 　　后面落棠接着表演接着舞，装作不知一边问：“潇潇是谁来了？”一边往门口走，在见到琳娜和曼琪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惊讶维持两秒半继而转成对前些天被羞辱的苦恼，一秒以后丝滑转变成一个绅士应该具备的对女士的尊重与带着距离感的体贴。 　　微表情，满分！ 　　玄夫说自己演技不好躲屋里去了，彼尔这个家伙说他不想参与闹剧所以也早早进屋了，落棠心中冷笑，想着你们他妈以后别想我帮你们弄船票！ 　　想到这里落棠的笑容更加得体，道：“请进。” 　　客厅里还有潇潇和落棠吃了一半的水果，落棠一副糟糕忘了收拾的样子，手指蜷缩颇有些无措，忙道：“抱歉，我……哎呀，实在是失礼了。” 　　言罢赶紧喊潇潇一起收拾，将一个被不请自来的客人弄的忙乱而羞赫的主人形象表演的淋漓尽致，真实性百分百！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就等着人上门呢！ 　　曼琪和琳娜连忙道歉，曼琪道：“实在抱歉，落棠先生，我们没有递拜贴就上门拜访，实在是失礼极了，您不用忙，我们是来道歉的，不会耽误您太久！” 　　“道歉？”落棠反问道。 　　“是的，”琳娜阻止了想要替她说话的曼琪，羞愧道，“我很抱歉，我那天那样和一位绅士讲话，您并没有做我说的那些事，是我太主观了，您是一位好兄长。” 　　她将一个礼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然后推到潇潇面前，道：“我也要向潇潇小姐道歉，曼琪做的是对的，她设计的珠宝很适合您，今天我把它带来了。” 　　曼琪也轻声道：“我和琳娜被人骗过一次，所以才对这种事那么过激。”她轻抚自己的衣领，那上面正戴着潇潇送的那枚胸针。 　　“我看到了您放在礼盒里的感谢信，也明白了您在设计这个胸针时寄托的心意。今天我们来不及递拜贴便急切上门道歉的心意，也希望您能接受一二。”曼琪诚恳道。 　　落棠沉吟片刻看向了潇潇：“你说呢？潇潇？” 　　潇潇愣了，心道剧本里没这个啊？ 　　落棠曾爷爷怎么加戏啊？？？ 　　【作者有话说】：落棠，外号奥斯卡 　　潇潇，小奥斯卡 第42章 “我疯了吗？” 　　——曾爷爷你不能为了维持自己的好兄长人设就把难题甩给我啊！ 　　潇潇在内心咆哮半秒，一咬牙，心想落棠曾爷爷教过要把假话掺杂在真话里，既然我不知道该编什么假话那就直接说真话吧！ 　　“我觉得……” 　　潇潇深呼一口气，道：“我的确因为琳娜小姐的指责而生气，但是我记得我在荒林里生活的时候有一次被异兽引诱到陷阱里差点没命，那之后我就很害怕外出，祖父告诉我如果我因为一次意外就把自己局限在房间里，那我就永远都无法再享受外面的阳光了，我得学会接受自己的错误并为下一次的外出做更周全的准备。” 　　潇潇瞄了一眼落棠，见他没有制止，便继续道：“我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再次外出的，而琳娜小姐您在踏入一次陷阱后这么快就能够坦率地来道歉，您比我强很多，我敬佩您，这份敬佩足以消除我对您的恼怒。我想我也不能因为这一次意外就再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那么久，不是吗？” 　　潇潇笑的坦然，伸手把曼琪给她设计的项链带上。 　　琳娜想起潇潇大方露出来的手脚上的厚茧，她见过太多用财富来粉饰自己试图摆脱过去的人，而潇潇虽然也喜欢那些华美的衣服，但她从不避讳自己的过去。 　　“您很真诚。”琳娜真心道。 　　落棠轻抿一口茶水，终于开口接过话题，解救了紧张到搓手的潇潇同学。 　　来往几句后琳娜和曼琪终于起身告辞。潇潇长松了一口气，跑到后面把自己没吃完的水果抱回来然后往后一瘫接着吃。 　　落棠拿起吃了一半的笠果快速奋斗完毕，一把拽起潇潇，道：“走，紧急培训舞会常用舞蹈及下午茶礼仪！” 　　潇潇：“？” 　　——啥？发生了什么？怎么还有我的事？ 　　“你啊，你就不能多动动脑子？”落棠恨铁不成钢。 　　潇潇一脸委屈。 　　“你看琳娜小姐对你多欣赏啊，她这次来的匆忙，有些失礼，肯定过不了两天就要邀请你去她家做客了，你正好能帮我留意她们家来往的贵客，你不学一些礼仪怎么行？”落棠解释道。 　　潇潇依然不解，问：“她也可以是邀请你去啊，她一开始骂的最凶的可是你，她最应该补偿的是你哎。” 　　“不，琳娜小姐很有见识，她为对我的失礼而道歉，但是她很清楚我的确是为了向上爬才在各种场合刷脸，她那样清高的人可不喜欢和我这种市侩的人交往，她更喜欢你，真诚在这些贵人面前可是很稀少的。” 　　“你是说，琳娜想和我交朋友？”潇潇不敢置信道。 　　落棠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我不去！人家好心来交朋友的我怎么能另有图谋！”潇潇不屑道。 　　“你可以对她坦诚，这和你为我搜集上流人物信息并不冲突。”落棠摸摸她的头，稍微压低了声音俯在她耳边道，“我不会因为你是故人的血亲就让你吃白饭的，和我们一起走，你总得付出些代价。 　　当然，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你可以向琳娜求救，求她帮你建立实验室研究如何消除辐射，求她送你回阿密楠，我相信以她的高尚品德，她会帮你的。我不会阻止。” 　　“好孩子，选择权在你。”落棠对她笑了笑，抱着一个笠果走进了彼尔的房间，留潇潇在客厅里坐立不安。 　　…… 　　“或许我该问问玄夫你这样会不会营养不良。”彼尔捏开了笠果递给落棠道。 　　“天呐，你在担心我？我们的潇潇小天使居然这么能感化人的吗？”落棠捧着心口做震惊状，假的要命。 　　“我只是希望你能贡献出最好品质的信息素，你昨天的信息素一股奶味。”彼尔把落棠抱到自己腿上，圈着他继续忙活。 　　他的面前，终端投射出十几面光屏，不停的显示出许多人的信息。 　　“那是我把笠果汁撒了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被你拽进屋了。”落棠道。 　　彼尔笑了笑，不与他争论，道：“你失算了是吗？” 　　“对，我没想到琳娜会来登门道歉，我以为这种高傲的贵女都是傲娇属性的，自己别扭个几天后直接甩给我几张晚宴邀请函，帮我介绍几个高官后和我两清。”落棠忍不住笑道。 　　“坦率真诚的人就交给坦率真诚的人去对付吧，我相信琳娜很快就会把潇潇当做好朋友。而有了一个和贵女成为好朋友的妹妹，我想阿琼夫人多少会给点薄面，让我见一见真正的贵人。”落棠笑意盈盈的说着让人寒心的话。 　　“你这种人一定没朋友。”彼尔一针见血道。 　　落棠笑笑，心道，我这个恶人怎么配拥有朋友。 　　…… 　　事情如同落棠说的那样，琳娜隔天就派人送来了十分精致的邀请函，潇潇一夜辗转难眠，终于还是换上了礼服前去赴约。 　　潇潇把自己以往的生活，和落棠的相遇，模糊过具体背景后悉数告知，也把落棠希望她收集达贵信息的事坦白，她神情真挚，端坐在琳娜和曼琪面前，等待着她们下达逐客令。 　　“潇潇，你让我更喜欢你了。”琳娜诚恳道。 　　“我能请你跳支舞吗？”曼琪优雅起身，向潇潇伸出手。即使为了祖母一身素白，她仍然高贵。 　　潇潇愣了愣，转而忍不住大笑，欣然握住了曼琪的手。 　　…… 　　一曲过后，三个姑娘盯着曼琪被踩坏的鞋，无言沉默半晌。 　　琳娜：“……我冒昧问一句，潇潇你的舞蹈是谁教的？” 　　潇潇：“……落棠。” 　　曼琪：“……不应该啊，落棠先生的社交技能一流。他是怎么评价你的舞蹈的？” 　　潇潇：“……老天瞎了眼，没救了，等死吧。” 　　琳娜，曼琪：“……噗哈哈……” 　　潇潇痛苦地捂住了脸。 　　…… 　　“我回来了！”潇潇一把推开门，容光焕发。 　　“欢迎回来，今天过得怎么样？”落棠道。 　　“我没有见到别的客人。”潇潇的笑容淡了一些，“琳娜小姐让我对你转告一些建议。” 　　落棠做洗耳恭听状。 　　“她说真正体面的绅士家里是要有仆人的，不然就像上次，如果有人突然来访你就会很忙乱。” 　　落棠点点头，把手伸到彼尔面前：“雇佣仆人等于花钱，我的钱又花光了。快，再给一些。” 　　“你已经预支好几次了，容我提醒你，那些钱足够你购买一艘小型飞船了。”彼尔一边转钱一边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饿狼，快，猎物快上套了，你别虚。”落棠笑道。 　　潇潇立刻警觉：“谁要上套？不是又要算计琳娜和曼琪吧？” 　　“不是她，是清水城最大的武器商石林。他明面上是清水城的军火供应商，实际上也偷偷把武器卖给教庭一方。” 　　见潇潇有些疑惑，落棠解释道：“军火在第三星系是被严密监控的，伊利亚的工厂只能加工一些基础配套零件，真正的武器其实是由伊利亚的上一级星球摩罗星球定期运送来的，而石林就是负责武器接收与订购的，地位在整个伊利亚都非同一般。 　　石林的妻子，也就是阿琼夫人，靠着她丈夫的地位名声，打着热情好客的名头收割新涌入清水城的财主的财富，我先前应邀去参加了两次都没有碰见石林，不过我成功树立了有小聪明钱花不完但容易被人操控的形象，这可是顶好的下线，再加上你在琳娜小姐面前颇得青眼，我想石林很快就要见我了。” 　　潇潇努力消化着落棠的话，她今天已经知道了琳娜是清水城城主的女儿，虽然喜欢做设计但是她的父亲其实是把她当下一任城主来培养的，但想了半天，还是问：“为什么要发展你做下线？” 　　落棠：“你知道伊利亚中乔纳斯的军队和教庭的军队水火不容吧？” 　　潇潇点头，她在这里都不敢说教皇保佑了——虽然她也不是很虔诚的在信仰教皇。 　　落棠：“把乔纳斯官方送来的武器悄悄的运给教庭，这要是一不小心漏了破绽，千刀万剐都是轻的，所以石林一直都有找下线的行为，出了事，把自己一摘就好。 　　为了不被下线抓住太多把柄，每隔一段时间石林就会动手杀掉自己的下线寻找新的，这一任下线差不多混到头了，我得抓住机会。” 　　潇潇目瞪口呆，呐呐道：“不会吧，那前线的士兵成什么了……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彼尔黑进了石林的终端查看他的资金流动与武器交接记录，再比对清水城的重大新闻得出了以上结论。”落棠淡淡道，“至于前线的士兵……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生命被践踏的模样。振作点。” 　　潇潇面色苍白，忽然捂住嘴巴干呕起来，踉跄地回了自己房间。 　　落棠摇了摇头，安静地闭上眼，待三人吃过晚饭，落棠拍拍彼尔的肩膀让他先回房间，自己稍后再去。 　　彼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走了。 　　落棠端着一块小蛋糕直接撬开了潇潇的门——请仆人的事还是延后吧，这个家里有太多的东西不能被人看到。 　　“潇潇。” 　　潇潇从被子围成的安全屋中露出一个脑袋来，眼圈红红的。 　　“你祖父口中的那个世界，现在的你是怎么看的？”落棠问。 　　“也许那只是一个曾祖父酒后的幻觉，他信以为真，把这个幻觉讲给了我祖父，我祖父也相信了。”潇潇低声道，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刚离家时的期待。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我有把握拿下石林的下线，借此和他一起乘船离开伊利亚去往摩罗，甚至可以凭借这个身份直接从摩罗去往萨拉，你呢，你在帮汤姆送还终端后打算怎么做？我认识一个农场主，他的小星球很安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说服他收留你。”落棠道。 　　“我……落棠曾爷爷……”潇潇从被子里爬出来，攥着拳头，脑子里一会儿是琳娜和曼琪天使一般的美好，一边是落棠所说的那些话。 　　“琳娜她知道有人在用平民的命来发战争财吗？” 　　她无措道：“我不知道，我，我又想杀人了……我找不到理由，这次不能说是为了孩子们报仇，我第一次交到了朋友，明明是很好的事，但我，想杀掉很多人，没有理由……我疯了吗？” 　　“我不知道你疯没疯。不过……”落棠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声音轻缓如摇篮曲。 　　“你想杀谁，我来允许。” 　　落棠直视着潇潇，如同神明降下神谕。 第43章 石林 　　琳娜的身份注定她有很多应酬，她不能总是邀请潇潇——潇潇连一支像样的舞都不会跳。所以潇潇这几天都没有再外出，在家里魔怔了一样缠着玄夫给她讲解彼尔获得的那些数据是什么意思。 　　落棠这几天与潇潇相反，忙得飞起，每天都像只花蝴蝶一样出门，大半夜才能回来，身上不是酒气就是脂粉味。 　　潇潇看着他总是恍惚，不知现在的生活是梦还是以前的生活是梦。 　　终于有一天，潇潇从晚归的落棠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石林的下线死了，我成了他新的棋子。”落棠淡淡道。 　　潇潇从那些几乎倒背如流的证据上移开视线，低声道：“曾爷爷，我想杀了石林。” 　　落棠笑了，拍拍潇潇的脑袋，道：“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杀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你在剥夺他人生命时必然要承受这人生命的重量，但是杀个畜生则完全相反，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把枪子儿送进他的脑袋里，然后撤退，就这么简单。” 　　他说的轻松惬意，好像这种事的确不值一提。 　　“曾爷爷杀过很多人吗？”潇潇问。 　　“嗯，我一开始被很多人或者畜生刺杀过，每次反杀我都会思考他们行动的漏洞，后来用这些总结的经验杀过很多人，很多畜生。算是熟能生巧吧。”落棠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潇潇问。 　　“等我们可以离开伊利亚的时候，时机到了我会把这把枪给你。”落棠把自己的袖珍左轮手枪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你会开枪吗？” 　　“我会用弩箭，是爷爷教我在荒林打猎时用的。”潇潇说。 　　“差不多，都是瞄准然后发射，放宽心。去睡觉吧。”落棠道。 　　目送潇潇回房，落棠脱下一身礼服回彼尔房间，刚一进门铺天盖地的松柏香便朝落棠奔涌而去。 　　习惯了就好。落棠面不改色的继续脱衣服，十分自觉地说道：“我先去洗澡。” 　　温热的流水冲刷去落棠应酬一天的疲惫，他反手捏捏自己的肩膀，心道自己可真是老了，哪像以前连轴转好几天都不觉得有什么。 　　外间彼尔还在光屏前忙碌，落棠确定他不会突然过来后伸手摸出了礼服纽扣里藏着的小刀片，轻轻划开手臂上的皮肉，把里面藏着的樱桃大小的药丸埋入后颈腺体内。 　　本来昨天就该换的，可是彼尔一直在他身边没有机会，那家伙还抱怨说落棠信息素浓度怎么这么低，落棠心道废话，腺体里埋的药丸已经分解完了他上哪儿去给他释放信息素去，只好谎称太累装睡了。 　　“唉，一把年纪了还得喂奶……”落棠嘟囔着收拾好一切，裹着浴袍出去了。 　　彼尔鼻翼抽动，道：“今天不累了？” 　　“累，但是开心啊，我们来到伊利亚大半个月了，我想了一下，阿密楠的飞船群一月来一次，应该是被卖来的人训练一个月左右就被扔上战场，那为了配合这个时间，武器也差不多一月一检修或发放，总之，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得到石林第一次指派的任务了。” 　　落棠掰着手指头算着。 　　“石林的武器库存还有多少？”落棠戳戳彼尔的胳膊。 　　彼尔调出监控信息给他看。 　　“哎呀你想办法给他全毁了吧，不然我们还得等这些库存耗的差不多了才能去摩罗星球取货。”落棠嘴皮子一碰这活儿就扣给了彼尔。 　　彼尔看了他一眼，落棠自觉凑过去送上自己的腺体。 　　“彼尔，我总觉得潇潇看我俩的眼神不对劲，她可能以为我在被你包养。”落棠若有所思。 　　“差不多吧。”彼尔道。 　　落棠用后脑勺砸了他下巴一下，认真道：“差很多，我们是正经的盟友，晚上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小姑娘的思想怎么能这么龌龊！” 　　彼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落棠：“我的清白被你毁了，得加钱。” 　　彼尔：“我就知道。” 　　…… 　　彼尔的办事效率是毋庸置疑的，潇潇终于收拾好心情穿着漂亮裙子去赴琳娜的约时，他一身肃杀从窗户利落翻进来，对屋里睡懒觉的落棠道：“炸了。” 　　落棠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哼哼笑了一声：“没武器发放，这仗还打个屁。” 　　他伸了个懒腰起床，慢斯条理的穿好便服，想了想又解开两颗纽扣并揉出一些褶皱，做出慌乱的样子。 　　石林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城主也会大发雷霆，为了及时止损，石林一定会立刻前往摩罗取一批货物。但是这么大的事，石林为了自保也肯定要找一个替罪羊，落棠这个新鲜出炉的棋子刚好派上用场。 　　“石林估计会带我去一趟摩罗星球，让我经手这次的取货全过程，他只在一旁指点，好在事后把自己摘干净，顶多让自己背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一周左右没有我的新鲜信息素吸了。”落棠幸灾乐祸道。 　　伊利亚的工业水平不高，官方说法是连年不断的战争破坏了应有的发展，不过根据落棠这些天的见闻来看，伊利亚并不在意这方面的缺陷。彼尔和玄夫走访了很多工厂才采购到了勉强能用的信息素储存器，落棠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彼尔就要靠储存的信息素度日了。 　　彼尔才不搭理他，径自躺上床开始补觉——他倒不是累，通宵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纯粹是不想看到落棠那幸灾乐祸的脸。 　　等落棠施施然吃完一片面包，那边石林的通讯终于传了过来。 　　悬浮车一路疾驰，落棠在石林的府邸门口匆忙下车，正好石林拿着外套走出来。 　　落棠连忙迎上去想接过他手中的箱子，石林避了一下，落棠怔愣一瞬，立刻收手，道：“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突然地叫我来？” 　　石林见他神色疑惑，衣衫略微凌乱，再想想事故从发生到现在才不过一刻钟，心中轻松不少，心道落棠定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道：“紧急任务，城主先生急着要一批武器，你刚投靠我，很多事情都不懂，这次便带你去学习学习。” 　　落棠受宠若惊，忙道：“感谢您的培养，先生！” 　　石林点点头，带上帽子走向落棠的车，道：“你需要知道的第一点，买卖武器这种事很多人都在暗中惦记，为了安全不能用公共交通工具。我的车坏了，这次用你的。” 　　落棠恭敬应下，殷勤的为他打开车门，心里却直翻白眼，心道明面上的买卖自有城主安排军队为你保驾护航，哪里用的着偷偷摸摸，这老小子是觉得自己从乡下来的没啥见识吗？至于车坏了……八成是彼尔那家伙顺手炸了石林的车库吧。 　　车子自动驾驶，考虑到自己的小聪明人设，落棠在装了一会儿兴奋后露出了一丝疑惑，“下意识”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石林，正好与一直观察他的石林的视线碰上。 　　“你似乎有一些疑问。”石林方正的脸上挤出来一些笑意。 　　“是的先生……”落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如果是为了安全，为什么不请城主派人护送我们呢？” 　　“正常的采购当然要通过城主，但是……大人物总有一些需要私下解决的事，等我们回来后我会让你负责货物的交接，到时候你见到他们就明白了。”石林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这是暗示落棠可以结识其他达贵，真正的进入上流的圈子。落棠眼睛亮晶晶的道谢，心中冷笑连连，心道这诱饵倒是挺会抛。 　　待到他们进入飞船启程离开，落棠望着舷窗外璀璨的星河，手指在袖子里悄悄启动了终端内的微芯片控制模式，坐在落棠对面品尝红酒的石林忽然一抖，面上的呆滞一闪而过，随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 　　与伊利亚的贫瘠截然不同，摩罗星球拥有品种丰富且储量巨大的元素矿脉，长达三百多年的开采历史使其成为第三星系中的工业型星球。 　　落棠跟着行色匆匆的石林走特别通道进入了飞船停泊处的招待大楼，不知是不是错觉，落棠总觉得这里的天空让人瘆得慌，天边的火烧云红的像血，云层边缘又泛着让人心慌的黑。 　　“石林先生？您这次来的很早？”一名接待员略带诧异的迎上前来，落棠的存在不容忽视，她在说话间隐秘的打量了好几下。落棠对她微笑点头致意。 　　石林并不多说，好在这位女士也十分擅长察言观色，抬手请石林跟着自己进了一间房间。石林给落棠递了个眼色，落棠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身份证明背面朝上交给这位女士前去登记。 　　“两位请稍候，马上就好。” 　　女士微笑着送上两杯茶，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石林从下飞船便不怎么开口，此时闭目养神，落棠让自己表现出一些压抑的紧张，坐在一旁也不开口，不多时，女士返回，落棠连忙迎到门口将自己拿出的身份证明收好，同时殷勤地接过一张摩罗星球的临时通行证放入自己随身的口袋。 　　石林在屋内轻咳一声，落棠紧张的看回去，突然明悟，把兜里的通行证递给石林查看。 　　石林一眼扫过证件上落棠的名字，心里放了心，重新把证件递给落棠保管。 　　“别紧张小伙子，这种事没几次就熟悉了。” 　　石林拍拍落棠的肩膀安慰这个初来摩罗紧张到手指蜷缩的年轻人。 　　落棠低头，露出一个三分腼腆三分好奇四分野心勃勃的扇形眼神来。 　　石林他在摩罗和伊利亚之间来往数年，面子还是有一些的，他一张通行证还可以随行一位手下。石林说这次为了“锻炼”落棠便由他在一旁指导，让落棠用自己的身份证明去登记申请通行证，石林自己充当随行人员。 　　拿到通行证后石林毫不停留，立刻带着落棠往外走，大楼外，一辆银色的悬浮车一路疾驰停在石林的面前，辛德瑞工厂的火红字样印在车身，如同天边不祥的火烧云。 第44章 带孝子横公 　　辛德瑞工厂…… 　　落棠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按照彼尔黑进石林终端所得到的情报来看，石林经常进货的工厂分明不叫这个名，辛德瑞是哪里冒出来的？ 　　唔……毕竟是私货，也许石林去的这个地方和他私下交情好，可以帮他省一些钱？ 　　落棠按下疑惑，一路谨记石林说过的话并不开口，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两边漂亮的高楼大厦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分丑陋诡异的高层建筑，且彼此之间的距离要比平常的楼距大很多，看起来很破败，然而落棠却微微挑起了眉头。 　　这里要说一下，虽然老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落棠当年能在那么个烂摊子的情况下将大多数研究员联合起来且当仁不让的成为巴别塔的领袖，靠的就是自己堪称恐怖的博学多才，他的知识涉及面非常广，巴别塔的每一项研究他都有参与。 　　眼前这种建筑一开始就是出自他的设计——糅合。 　　当时的人类还在蓝星上，为了躲避肆虐的天灾，落棠以空中城堡为灵感来源，借助大型载具设计了一种可移动的建筑模块，因为技术还不成熟，载具的规模有限，所以落棠把必要的建筑都弄了上去，如同一个幼童胡乱搭的积木，不同的是，落棠精确计算了每个建筑的重心与相互之间的作用力，确保其不会坍塌。 　　这种极端的风格让落棠没少被土木领域内稍微有点审美的人龇牙咧嘴，但外表辣眼睛归辣眼睛，捂住眼睛进到建筑里面做研究的人都不得不说一声“用着还行”。 　　眼下街道两边的建筑丑乱的就很有落棠当年的风范。 　　咳，当然也不是说落棠他没有审美，像他一手设计并监督施工的惊蛰号就兼具了美观与实用嘛。 　　嘛跑题了我们说回来，巴别塔成员都是高端人才，就算科尔诺不做人，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科尔诺赶尽杀绝的，毕竟天灾毁坏了大部分文明成果，得到一位博学的研究员好处可多的不得了，拿最简单的来说，在旧日的存货都用光了之后，一位枪械弹药方面的专家绝对是一个抢手货，至少，他可以告诉别人怎么造新的加特林。 　　就是不知道延用这种风格的是哪位同僚？ 　　啊……加特林……落棠看着前面关卡点的高塔上的一个黑坨子，心道这可真是经不起念叨。 　　武器制造与基地建造都属于巴别塔安防工程部门的研究范围，落棠捏捏眉头，开始回想安防工程部的人员名单。 　　悬浮车速度很快，石林亲自下车亮明了身份以便通过关卡继续向前，之后的七拐八拐略过不表，叮的一声，他们终于到了。 　　眼前这栋移动建筑依旧丑的奇特，石林和落棠在门口接受了搜身和仪器照射，确认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体内也没什么异常后才放行。 　　落棠疑惑了一路，这下才终于见到了石林要见的人。 　　他们在一间客厅一样的房间里等待了一会儿便听到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声音落棠便几乎可以想象出来人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待到这人推门而入，落棠恭敬低头，心里却骂了一声娘。 　　——狗日的，怎么是这孙子？！ 　　“哎呀你不是那个那个……那谁谁嘛，今个这起的什么霾啊怎么把你给弄来了？”这人一看就是个混不吝，油腔滑调的，说话就像马戏团里捏着嗓子逗乐的小丑。 　　石林挤出一丝笑意来，低声道：“横公先生，许久不见。” 　　名叫横公的青年抬抬手，他身后跟来的随行人员便都退了出去，门一关，横公伸了个懒腰往沙发上一瘫，身上各种非主流的链子随着晃动叮当作响，长腿大咧咧的翘到了茶桌上，他道：“废话少说，你是不是又捅了什么篓子，来找我帮你擦屁股？” 　　石林陪笑着点头。石林他的祖上应该融合了一些巨人基因，所以他身高两米一二，再加上他体型魁梧，这样向大小只抵他一半的横公低头陪笑，落棠总觉得有些滑稽。 　　当然，也可能是横公在旧日里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导致落棠现在看到和横公有关的东西都会觉得滑稽。 　　“我的一批货被人炸了，想从横公先生这里过个路，填补一下，请您行个方便。”石林低声道。 　　“哦——”横公拉长了声音，一副我就知道你想干嘛的表情，点头道：“没问题啊，老规矩。这次手脚干净点，你上次害得老子抱着乔纳斯的大腿哭了一天一夜他才放我回来你知道吗？！” 　　石林赶紧点头称是，再三保证后才要带着落棠离开，横公这才看到一直被石林半遮住又低着头的第三人并非以前的那个白色猫科。 　　“等等，我刚说注意点你就带了外人来见我？你活腻歪了是吗？想试试老子加特林的威力吗？！”横公猛的拍桌站起来。 　　“不不不，横公先生，您听我解释……落棠，你先到外面去等着。”石林转身推了落棠一把。 　　落棠顺势滑到门口，一个闪身加反手关门，靠着门框置身事外。 　　“横公博士，他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问题，您请放心。”石林压低声音说道。 　　横公蹙眉，道：“你又换了新的棋子？真是造孽，好歹也别换那么勤吧，太残忍了。” 　　“实不相瞒，被炸毁的是要交给教庭一方的武器，所以我才偷偷来找您补货，武器交付误期是肯定的了，护庭兵的脾气您知道，他们就是一群狂热分子，一个不乐意就要扣一个‘不敬神明’的帽子，我的上一个下线不巧前两天刚死，我也是没办法。”石林一脸惋惜。 　　横公知道他在惋惜什么——既然这个新棋子刚到他手下，那棋子的全部家产他应该还没办法彻底拿下，少得了一笔钱，可不得惋惜吗。 　　横公摇了摇头，道：“算了，你的破事我不管。你要拿他做替罪羊，那一会儿就要他去提货了？把他叫进来，我有话要交代。” 　　石林：“您的规矩我已经在路上告诉过他了。” 　　横公：“我不放心，新人总是容易犯错，但我可不想为别人收拾烂摊子。” 　　“好吧，”石林道，“我去叫他进来。” 　　落棠跟着石林进来，石林落座后他继续向前两步，站在横公的面前得体道：“您好，横公博士。” 　　横公凝眉看了落棠两眼，心里总觉得这人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由得苦苦思索起来。 　　落棠看着横公赤色的耳鳍微微张合，便知他这是陷入了沉思，略微提高了声音，道：“横公博士！” 　　横公被这声音从深思中拉出来，下意识看向落棠，那双清冷的眼睛，静水流深的眸子忽然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想起来落棠像谁了！ 　　虽然头发眼瞳的颜色都完全相反，那个人也没有融合兽类基因，但是！这张脸，这幅神情，起码得有七分相像了！ 　　横公脸色一沉，然后恢复正常，猛的起身一把揽住了落棠的腰！ 　　石林脸色一变，心道这怎么回事？横公被落棠的美色迷惑了？！ 　　“石林，你喝了那么多水一定很想上厕所吧，去，让我的护卫带你去，要是闹肚子了就多蹲一会儿。”横公嬉皮笑脸道。 　　“横公先生？您这……”石林为难道，生怕刚到手的肥羊就这么被横公给扣下了。 　　“别担心，当然是生意更重要，我就玩一玩，不耽误你的事，放心。去吧去吧！”横公摆手催促道。 　　石林松了一口气离开了。 　　房门一关，横公立刻松开了手，重新瘫倒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道：“美人儿，那个大老粗要害死你。” 　　落棠神色不变，道：“您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个？” 　　横公耸耸肩，道：“你长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个……上司，嗐，很久了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你和他很像，他死了很多年了，我就权当是做好事追悼他一下。” 　　说到故人，横公收敛了不正经的样子微微端坐，脸上少有的怀念让他滑稽的气质消退，终于让人可以直视他原本清秀的样子。 　　“原来如此，能和那位先生有几分相似是我的荣幸。”落棠缓声道。 　　横公斜暼了他一眼，哼笑一声重新没个正形，道：“我可是狠狠得罪了他，心里有点愧疚，但这愧疚不会转嫁到你身上，石林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脱困。还有，你和他像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他死了，全银河位高权重的人都想抓住他！就现在，魔怔的也大有人在，你在封闭的伊利亚还好，若是去繁华一些星球，你肯定会被人盯上，记住我的忠告！” 　　落棠点点头，心道你的确得罪我了。 　　要么说横公这家伙不靠谱呢，当初在异兽潮中把他救出来，这家伙千恩万谢说是愿意为落棠上刀山下火海，之后又狗皮膏药一样缠着落棠试图做他干儿子，美其名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又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四舍五入落棠就是他的爹”。 　　也不知道这逻辑从哪儿捋出来的。 　　结果后来科尔诺领军队突击巴别塔，正好在大门口溜达着消食的横公同志一打眼儿感觉事情不对头，离敌军还有一百多米呢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举起大喊“太君饶命”！ 　　这还不算，为了增加存活率这厮指着医疗部的建筑大喊：“领袖就在那里需要我带路吗太君！” 　　真就尼玛带孝子。 第45章 “你搁这儿跟谁俩呢？” 　　横公当年成功融合的是锦鲤中的一支长寿品种的基因，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的原因。 　　而基因的融合是存在契合性的，“契合性”这个法则由落棠率先提出，是银河星际时代开启后最常被提起和研究的话题，不同个体间的信息素存在契合性，一个个体和不同的兽类基因之间也存在契合性。 　　当年经过数以万计的基因匹配计算后得出横公和锦鲤的基因匹配度最高最容易成功，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横公。 　　横公被落棠救出来的时候末日已经降临了五个年头，那时距落棠提出“龙”的概念也已经过了两个年岁，在了解到什么是龙后，当时还只有十岁的横公小朋友并不明白什么叫“契合性”，他撒泼打滚闹着希望自己能成为“龙”，成为落棠口中最强的生物。 　　落棠被他烦的要死，最后在某一天下班后直接把他带进了0号基地——这里是落棠和玄夫的住所，这里也是“龙”这个项目的研究基地，又名龙墓。 　　横公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它龙墓，这里不是诞生“龙”的地方吗？ 　　落棠穿着利落的工装样式的衣服，神色清冷，不搭理这个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熊孩子，他的头发从工作时戴的防护帽中解放出来披散在肩上，黑绸一样直垂到腰际。横公无数次伸出罪恶的小爪子想摸一摸，都被一旁的玄夫给拍开了。 　　“为什么你的头发这么长？你打架的时候不会有人想薅你的头发吗？”横公问。 　　也许是问到了点子上，一直不说话的落棠终于开口，道：“我很强，和我打架的人一般近不了我的身。而且……” 　　横公总觉得自己眼花了，他看见落棠看了玄夫一眼，眼睛居然弯弯的，他在笑？这个凛然不可视的大人物居然还会笑？横公揉揉眼睛再看，落棠已经重新直视前方，他道：“玄夫说小孩蓄头发可以保平安。” 　　“你才不是小孩子了！”横公嘟着嘴大叫，然后被玄夫嗙的一下一个爆栗，玄夫怒道：“他怎么不是，他今年才多大，你个小屁孩不懂别瞎说，再说明天没你饭吃！” 　　落棠失笑摇头，心道天灾之下，物竞天择越发残酷，那些口耳相传的老习俗早就消失的差不多了，也许以前根本没有蓄发保平安这个说法，也不知玄夫从哪里听来的，不过既然他信，那么自己蓄个头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玄夫开心就好。 　　“好了，我们到了。你不是想成为龙吗？去见见你未来的同类吧。”落棠在一扇十分厚重的合金门前站定，眼神幽深，似笑非笑，然后他打开了大门，一把拽着横公跨了进去。 　　玄夫紧随其后关上大门并关上层层锁扣，里面霎时一片黑暗。 　　刺啦一声轻响，刺目的灯光自天花板泄下，将空间内的一切都笼罩在白光之中。 　　横公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抱住了落棠的大腿用他的风衣衣摆挡住自己。 　　他看到了异兽，很多很多异兽。 　　巨大的空间中，数以万计的巨大特化玻璃圆箱里，每一个里面都沉睡着一个异兽。 　　它们的形状无法形容，如同将所有生物的器官打散再随意重组，即使它们现在都沉睡在绿色的营养液里，那种难以名状的诡异与恶心依然能引起人类基因中埋藏的最深的恐惧。 　　这就是……龙？ 　　“这不是龙，这是怪物！杀了它们！杀了它们！”横公大哭道。 　　“龙就在这些怪物中，我只是需要时间把他找出来。当然，也许他在下一批运送来的样本里，不过我一定能找到他。”落棠道。 　　他和玄夫在门口的隔间里换上战斗用的轻便护身甲，柔韧性与防护性极佳的黑色类皮物紧紧贴合着身体，胸甲肩甲腿甲以及手甲则附在各个关节部位。 　　横公看着只露出一双极黑眼睛的落棠，有些害怕地问：“你想干嘛？” 　　“如你所说，杀怪物。” 　　落棠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咔，他关上了目镜，于是横公一点也看不到他了。 　　玄夫从隔间里出来，他扛着一个安防工程部新改良的便携式火箭炮。 　　横公：“……我，我是不是躲一下比较好？” 　　落棠指了指隔间，横公撒丫子就冲了进去。隔间也是透明的特制玻璃围成的，据落棠说这样是为了防止有醒来后逃窜的异兽躲进视野盲区。 　　落棠往前走了两步又返回隔间，越发浓重的肃杀让横公坐立不安，他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忘记拿武器了。”落棠扛起一把长长的特制电锯重新走了出去。 　　横公看着落棠轻松随意的拉开电锯开关，一声瘆人的轰鸣后，那泛着惨白锋芒的锯齿极速转动起来，横公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立刻离开比较好。 　　一分钟后横公吓的哭爹喊娘，屎尿齐飞，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和落棠来这鬼地方——他看见落棠打开了一个开关，天花板上不知名的仪器嗡嗡的震动着似乎在唤醒那些异兽，然后落棠又打开了一个开关，四周的墙壁上打开了许多暗格，在小灯的照耀加热下，樱桃大小的青绿色药丸散发着幽幽的青草香。 　　随后落棠和玄夫便开始了屠杀——他们在杀那些对青草香没反应的异兽。 　　横公一直知道落棠很强。 　　当横公在异兽潮中陷入绝境，周围的大人们被异兽咀嚼成一团团发臭的烂肉，言语无法形容他的绝望，所以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利落切开对他露出锋利牙齿的异兽的落棠，在那一刻，横公确信自己看到了老人们时常跪伏祈祷的神。 　　而现在，横公明白了神明不止会解救众生，也会伏尸百万。 　　被唤醒的异兽当然不会束手就擒，然而落棠一身战甲，身形漂移轻灵如浮光掠影，手中长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或刺或砍，他的周围血肉齐飞，异兽的怒吼在整个空间里回荡，随后戛然而止——它被落棠切下了脑袋。 　　等到横公觉得要不要在被吓死之前先撞晕自己的时候，那些异兽终于被屠杀殆尽，横公发现那些因青草香而躁动的异兽都在发抖，他忽然有些感同身受——看见自己的同类被俩杀神这么对待，肯定很害怕吧。 　　横公也抖，他颤巍巍地撑起胳膊想爬出隔间，然后他看到落棠打开了一个哆嗦的很厉害的异兽的圆箱，一把把它拽出来扔地上，手上滋滋着极速转动的锯齿狠狠地从异兽的面门处锯进去，把异兽的脑袋锯成了两半。 　　横公：“……” 　　他又尿着爬回隔间了。 　　当然也有反抗的，它们的下场和先前那些一样，落棠舞着长锯大杀四方，玄夫扛着火箭炮一旁策应，异兽的数量在快速减少。 　　玄夫打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拖着身子到隔间里休息了一下。 　　横公被他满身血污熏的作呕，眼睛被呛的哗哗的流泪，他问：“为什么养着它们又杀了它们啊？” 　　“你知道契合性吗？”玄夫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眼睛一直紧盯着落棠还在屠杀的身影，随时准备着上前支援。 　　横公不明白这些学术名词，他摇头。 　　“那你看见这栋建筑的外表了吗？你觉得怎么样？”玄夫又问。 　　横公想了想，说：“好丑。感觉就是很多房间随便摞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塌了。” 　　玄夫摇摇头，道：“不会塌的，落棠计算过每个房间的重点。这些异兽是落棠操纵着基因以不同的方式重组而成的实验体，就像这栋房子一样，他在找基因的重点，他想要制造出能完美融合各生物基因的‘龙’。这些龙将成为人类最强的武器。 　　但是这条龙必须受人类掌控，那些青绿色的药丸就是枷锁，不被枷锁束缚的实验体必须销毁；武器必须勇往直前，所以被枷锁震慑住而瑟瑟发抖的实验体也必须销毁。” 　　横公目瞪口呆地听玄夫说完，他居然有些可怜那些实验体了：它们活下去好难啊…… 　　和被异兽包围的人类想活下去一样难。 　　也许在它们眼里，创造了它们又杀死它们的落棠才是异兽吧…… 　　“这个，你们销毁多少实验体了？”横公问。 　　玄夫点开自己的终端，看着上面的数字，道：“现在的实验体编号已经到了45832了，这一批的表现都不合格，必须全部销毁。” 　　横公：“……” 　　横公：“塔长先前说‘里面是我未来的同类’是什么意思？这些实验体，它们……” 　　“它们有的以前是人类。当然十分之九的还是直接操纵基因在培养皿和试管中直接诞生的。”玄夫道。 　　“人，人类……”横公牙齿发颤。 　　“落棠是公认的，可以带人类探索出一条出路的人，他的身手和头脑都是现存人类中最强的。有多少人疯狂的恨他，就有多少人狂热地爱他，这些人，都是自愿找到落棠，愿意在自己将死之时把身体送给落棠研究。” 　　“他们知道自己最后会被塔长这样对待吗？”横公怔怔道。 　　“落棠如实告知。”玄夫淡淡道。 　　横公：“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塔长有没有说他成功的概率有多高？” 　　玄夫：“无限接近于0。” 　　横公：“这种事有对外面的大人们说吗？” 　　玄夫：“没有，巴别塔内部大部分的研究员认为我们目前的武器水平可以与最强的异兽抗衡，龙的研究没有必要。” 　　横公沉默了。 　　他看着落棠仍在跳跃挥砍的身影，忽然惊起了一身冷汗——他这些天到底在向一个什么样的人类谋求庇护？！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横公颤抖着往后爬，他虽然小，但是父母在天灾中丧生，他是遗腹子，从小吃百家饭看别人眼色长大的，他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的多，他知道有些秘密不能分享，分享它就是在分摊风险。 　　落棠在做人体实验，落棠在圈养异兽，哪一天要是传出风声所引起的风波绝不是他这一个小孩儿能承受的了的！ 　　“因为落棠拿小孩子没办法，你总缠着他，他想把你吓跑。”玄夫道。 　　横公：“……” 　　这么质朴的原因吗？ 　　横公承认自己的确在利用落棠对人类幼崽的包容心刻意接近落棠，他做落棠的小尾巴，开口闭口喊落棠“爹”，都是为了能抱上这位站在人类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的大腿。 　　但现在看来，他一直在深渊的边缘闭眼狂奔，落棠这种人与深渊共舞之人，他的身边绝不缺乏禁忌。 　　“我不会再缠着他了，我只想活的好一点，我不想变成异兽。”横公哭着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就这样缩着直到落棠解决完一切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他去找玄夫拼床，第二天起来吃饭，横公仍笑眯眯的喊落棠叫爹，只是在落棠身前三步停下，再不像以往那样扑过去。 　　后来新的育幼所建成，横公十分乖巧的去了，过了些年岁他和其他人一起跟着落棠离开蓝星，他听说巴别塔的领袖大人身边多了一头异种，明明是个异兽，领袖大人却非要把他和其他异兽区别开来叫做“龙”。 　　横公一笑了之，不发一言。他学习成绩还可以，最终进入了巴别塔。再次见到落棠他仍旧嬉皮笑脸，只是与落棠之间的三步距离从未逾越过。 　　而现在，落棠毛绒绒的猫耳扑棱了两下，看了看他和横公的距离——最多一步。 　　落棠本来不打算表明身份的，他只是想光明正大的离开伊利亚，有个明路的身份，不至于让自己刚到萨拉星球就被抓起来，但是现在，横公明显和石林有猫腻…… 　　横公是个为了自己的安稳绝不做多余的事的人，能让他出手的会是什么事？他当年第一个向科尔诺投降，现在却在乔纳斯的管辖范围内，这俩人偏偏还都是落棠现在的重点关注对象…… 　　落棠一把揪住他领子，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把横公干蒙圈了，老神在在的端坐到沙发上，道：“横公，多年不见，你搁这儿跟谁俩摆架子呢。” 　　【作者有话说】：落棠：下雨天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 第46章 生安，死宁 　　落棠敛了笑意，神色便和当年那个巴别塔的领导者别无二致，横公一哆嗦，刚直起一半的腿啪叽又软了回去。 　　“你，你是谁？”横公惊恐道。 　　“我是你爹。”落棠淡淡道。 　　横公猛抽一口凉气，差点没厥过去。 　　“诈——！”横公目眦欲裂，一句诈尸还没喊出来，落棠眼疾手快把沙发缝里的一团布塞进了他嘴里。 　　横公：那好像是我多少天前随手脱掉后忘了洗的袜子…… 　　这味儿好上头啊，都咸了…… 　　“横公博士？”门外响起了石林的声音——他当然不会真的去蹲厕所，只是守在门口等横公完事儿了再进去罢了。 　　落棠一个眼神甩过去，横公立刻改口，对着门口吼道：“老子上头了，别来打扰我，你拉屎去！滚远点！！！” 　　落棠稍微满意了一点，拿起桌上的茶水一脸嫌弃地开始洗手——妈的那团布是什么玩意儿都发粘发臭了！ 　　横公拿下袜子随手扔沙发底下，一脸谄媚地蹲到落棠脚边一边给他捶腿一边问：“爹，您真的还活着啊？您不是没能融合兽类基因吗？这都五百多年了您这怎么还青春年华呐？” 　　是的，落棠当初要给自己做基因融合，结果比对完基因库内所有的样本，契合性皆为零，这种事在所有幸存人类中都是头一例。 　　开启基因融合时代的领袖自己居然无法找到契合的兽类基因，多少人为此目瞪口呆。落棠看了一眼自己的基因匹配报告，随手把它扔进垃圾桶，淡淡道：“慌什么，即使没有兽类基因增加存活率，我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言罢，他转头继续手上的实验，从容又沉静。 　　“我已经死了，”落棠神思回转拍拍横公脑袋，道，“只是心有不甘，所以鬼魂不灭，这不就来找你了？” 　　横公干笑两声，看了看落棠头顶的猫耳，心道猫猫也不是长寿物种啊，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这不是重点。 　　横公收拾好心情，道：“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本来不是来找你的，”落棠盯着横公的眼睛，“但是听完你和石林的交谈，我觉得还是找你问一下比较好。” 　　横公顿时在自己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心道让你话多！他嘴角抽搐道：“您想问什么呀爹？” 　　“你不是向科尔诺投降了吗？怎么会到了乔纳斯的地盘，我记得乔纳斯在当年的叛乱中是一直保持中立的。” 　　“嗐……”横公摸了摸鼻子，道，“我以前叫你爹的嘛，科尔诺那小子不待见我。你消失了以后我们这些被抓住的研究员就跟套上缰绳的沙獒兽一样排成队等着被那些将军权贵挑走，我要是留在科尔诺身边那还能好过啊，所以我抱着乔纳斯的大腿求他把我挑走了。” 　　落棠蹙眉，他以前倒是不知道原来横公和科尔诺不和的吗？科尔诺那小子不是一直对谁都很疏离的吗？ 　　横公看了落棠一眼，大声嘟囔：“你当然不知道科尔诺不喜欢我了！他在你面前一直都很恭敬的，他只对你那样，对我们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要是我们有谁和你走的近了点，科尔诺那个样子简直比异兽还恐怖，好像我们玷污了你呼吸的空气一样，艹！” 　　“好了，有本事你当面去骂他。”落棠道。 　　横公立刻不吱声了。 　　落棠：“你和石林，你们在密谋什么？” 　　横公一僵，小心道：“我能不能不说……” 　　落棠歪头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开始听到‘海的声音’了？” 　　横公猛的睁大了眼睛。 　　落棠低笑一声，弯下腰几乎要碰到横公的鼻子，他的手按住横公伸向后腰的手，食指轻点几下他手中紧握的短剑，横公闭了闭眼睛，松开了手。 　　落棠直起身子打量着手中的短剑，赞道：“好剑，我们这个距离，用它来割开我的咽喉最合适不过了。” 　　“您还是那么强。”横公低声道。 　　“你恨我？”落棠问。 　　“塔长，岁月改变了很多事，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科尔诺的谎言，他告诉全人类他们是由各种动物进化而来，生来便有原罪，只有全身心侍奉神明才能得到救赎。 　　他很卑劣，但是很多人把他的话当做希望，他们希望自己能得到神明的垂青。如果让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他们是掠夺了其他生物的基因，知道那些令人作呕的残忍害兽与他们拥有同样的基因……人生来自封百灵之长，自命不凡，你说有多少人类会接受这种耻辱？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恐惧的死亡，恐惧自己受伤，恐惧自己兽化后变成伤害自己的亲人的怪物，而这一切的恐惧都是由您亲手主持的基因融合带来的，您说多少人恨不得生啖了您？ 　　我也是这日夜恐惧之人中的一员，我不该恨您吗？” 　　横公摸了摸自己的耳鳍，继续道：“您是造物主，是旧日之神，您把人类和畜生缝合成了怪物，可是……您既然给予了怪物生的希望，您为何吝啬赠与怪物死的安宁？” 　　落棠定定地看着横公，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把另一边脸也伸过来。”落棠淡淡道。 　　横公被打的脸侧向一边，落棠的话让他猛的回头，他的眼中满是恨意与怒火，他怒吼道：“我杀了你！” 　　心里一角积垢多年的怨与恨悉数含在这一句话里，毒液一样射向落棠，落棠不争不辩，悉数手下——他还记得落实基因融合技术的前夜，玄夫曾问他：“你无一事出于私心，可旁人未必如此看你，有人会把你奉如神明，有人会视你如恶鬼，当末日的潮水退去，当生存不再是奢望之物，当其他矛盾激化，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你往何处去？” 　　落棠那时看着远处青黑色的地平线，轻声道：“生的尊严与死的安宁是人类生来便该拥有的权利，我只是想把它们从末日的手里夺回来，仅此而已。当目的达到，我自然功成身退，爱恨只隔一线，我不会因为旁人的情感动摇。叶落归根，这颗蓝星就是我的归宿。” 　　落棠的路一直都很明确，从未更改。 　　他一手轻松接住横公挥来的一拳，手臂猛的往后扯将横公拉到自己身前，另一手反剪横公另一条臂膀，腰部用力一扭便把横公压制在了身下！ 　　“横公博士！您没事吧？”门外传来石林疑惑的声音。 　　落棠一手制住横公的挣扎，手指在他脖颈处轻轻摩挲，横公慢慢安静了下来。 　　“冷静了？”落棠仍旧是淡然的语气。 　　横公脸埋在沙发里闷声道：“对不起塔长，我可能是被海声影响了——接受可遗传基因融合的人类都事先签过知情书的，您给了我们选择的权利，我不该怨恨您。” 　　“恨比爱容易，你需要一个目标支撑自己，我并不介意。”落棠放开手，从他身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横公清清嗓子，对门外喊：“我没事，别乱喊，老子兴致都要下降了！” 　　门外重新安静下来，落棠坐到横公对面，道：“把你和石林的密谋说出来。” 　　横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塌下了肩膀，丧气道：“好吧。您觉得伊利亚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被战争主宰的苦难星球。”落棠道。 　　横公又问：“那您觉得乔纳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落棠想了想，道：“以前的他是个一心为子民的好领袖，现在……在目睹了阿密楠和伊利亚的处境后，我不知道……” 　　横公思考了一下措辞，道：“伊利亚的战火纷飞了三百多年了，乔纳斯一直都是知情的。每一个将军在那场叛乱后都得到了几位或者十几位研究员……旁人都认为我与您关系亲厚，所以乔纳斯并不敢重用我，只把我扔到第三星系的边缘来派人严加看管，但即使如此我也知道，真正的属于将军级别的军队他们的武器水平绝不会是停留在弩箭这种。” 　　落棠凝眉，道：“你是说，乔纳斯故意把被淘汰的武器发放给伊利亚？为什……” 　　落棠猛的止住话头，他明白了。 　　弩箭可以归与冷兵器，它与热兵器的区别就在于杀伤力，一个人一把弩在理想情况下一天能杀近百人，那一个火箭炮就能在一瞬间杀掉一百人……乔纳斯此举分明是在…… 　　“他在拉长伊利亚战争的时间，他希望打的越久越好！”落棠难以置信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塔长，您注意过石林每次进货的量吗？”横公问。 　　落棠点头，彼尔交给他的信息很全面，他知道石林每次进货的量都远远超过军队的需求量…… 　　落棠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一字一句道：“乔纳斯知道并允许石林贩卖武器给护庭兵，他对伊利亚的悲惨乐见其成，并借此发战争财？！” 　　一个掌管整个第三星系的将军居然要发战争财？！会不会太魔幻了？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石林的武器被毁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找上石林让他投资我的弩工厂，他出钱，我出技术，必要时候可以帮他补货擦屁股，利益他收七成，作为回报，我要他定期给我提供水生兽类基因的携带者。这就是我和他的交易。” 　　落棠捏了捏眉心。关于乔纳斯，一切都是猜测，他一定要亲自去确认这位昔日的战友是否所有的行动都出自本心。至于横公研究水生基因的原因，落棠知道一些。 　　从基因融合时代开启之后，落棠一直密切关注着所有新人类的身体状况，一开始一切正常，旧日人类的身体素质显著增强并出现了性别二次分化，其中一小部分成为了更加强壮的Alpha，另一小部分则成为了生育能力优秀的Omega，当然大部分都还是维持原样，被划分为Beta。 　　落棠命人建立特殊的学院，对Alpha和Omega进行特殊对应教育，所以即使有易感期和发热期这两个操蛋的东西存在也没发生什么大乱子。 　　后来，随着新一代的降生，初代融合者迈入中年或老年，一些问题开始浮出水面。 　　濒死兽化让恐惧如瘟疫一般在人群中传播。 　　基因突变的一条共识是中性理论，而落棠的基因融合视此理论为玩笑，他在实验操控时控制基因巧妙的避开致死性与劣化性，让被融合个体出现绝对有利于生存的特征，如利爪，如翅膀。 　　可时间推移，数据表明接受了水生动物基因的人普遍声称他们听到了“海的呼唤”，他们分明还没有到濒死的阶段，有的甚至从没见过海。可是他们脑海中的声音让他们痛苦错乱精神失常，最终，他们疯癫着迎来兽化。 　　落棠在事情刚有苗头的时候便立刻宣布成立专项研究小组进行分析研究，可惜实验还未步入正轨，科尔诺叛变。 　　落棠时常想，但凡科尔诺那厮晚造反个几年让他把兽化和海声研究透，他都不至于每天在心里给这狗日的扎小人！ 第47章 阴谋阳谋 　　横公：“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落棠：“打人。” 　　横公：“呃……您对海声有什么头绪吗？” 　　落棠：“我刚隐约有点眉头科尔诺那孙子就搞事情，现在一没资料二没研究设备，我也束手无策。” 　　横公深吸一口气，道：“您揍科尔诺的时候请带上我！” 　　落棠嗤笑一声，送他一个眼神，心道真要打起来你这小子肯定见势不好立刻举双手投降顺便卖一波队友。 　　横公在他的视线中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萨拉见乔纳斯？”落棠问。 　　横公犹豫着点点头。 　　“那就尽快安排一下吧，我在伊利亚没什么要紧事，等我帮人杀掉石林后就来找你。” 　　门外的石林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抬头看看送风管，心道辛德瑞工厂的冷气开的也太足了。 　　横公心里为石林默哀一秒，点头应下，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飞船前些天被平民暴力抗议时砸坏了，重造起码要一个月，您得等一等了。” 　　横公顿了顿，试探道：“或许您可以先去找一找其他同僚？我记得玄夫副长是跟着纳森将军去了阿尼克星球，他融合是龟科基因，应该还活着。” 　　“玄夫就在伊利亚等我回去。”落棠道。 　　“哦……您刚才说的‘我们’就是您和玄夫副长啊？” 　　“还有一个小姑娘，她是大胆儿的曾孙女。”落棠道。 　　横公呼吸猛的一顿。 　　大胆儿……和他一起搞武器研发的红色耳羽的小鸟，睡他上铺的胆小鬼…… 　　当年科尔诺带着士兵闯进来，横公第一反应就是用终端内的本地紧急频道给大胆儿发了一个“快逃”的信息——他知道科尔诺敢翻脸就一定是有备而来，移动信号肯定是被屏蔽了。那个胆子小的不得了的家伙要是突然被士兵拿枪指着还不得被当场吓死。 　　后来他们被关起来，横公问了一圈都说没看到大胆儿被抓，横公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胆儿他……”横公咽了口唾沫，有点不敢问。 　　“你知道他融合了什么基因。”落棠道。 　　横公默然。鹎科的基因不会延长寿命，大胆儿他怕是早就没了。 　　“这滋味可真难受……”横公试图扯出一个不正经的笑来，声音颤抖着，“我一开始还为自己的长寿庆幸过，现在看来，长寿是折磨……要是我也融合的是鹎科基因就好了……” 　　“你当初的报告显示你和鹎科的基因契合性为0，除非你想死在实验台上。”落棠道。 　　横公咬牙：“塔长，您真的很不会聊天！” 　　落棠想了想，不确定道：“没有吧……玄夫很喜欢和我说话的，科尔诺以前也喜欢找我说话。” 　　横公一噎。他出生的时代不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弟控和毒唯以及粉转黑这几个词。 　　“这不重要。”落棠摇摇头，问道，“你说你的飞船被毁了？为什么会有平民抗议？” 　　“就那些原因呗。”横公耸耸肩，“摩罗星球矿资源丰富，可是开采的工艺却还是很落后，防护措施又跟不上，很多工人都得了尘肺，活的很艰难。” 　　落棠按了按发闷的胸口，问：“这些乔纳斯也都知道？” 　　横公点头。 　　“他妈的是不是不把第三星系的三颗星球当自己地盘？！”落棠破口大骂。 　　“我觉得像，但是我不敢问。”横公道。 　　落棠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天边的那片红黑的火烧云——也许那不是云，是飘飞的粉尘混着人类的血。 　　“我会尽快回来找你的。”落棠低声说完便站了起来。 　　横公赶紧站起来跟上去，他看见落棠在门口站定点了点自己手上的终端，然后就打开了门。 　　蹲在门外的石林立刻站起来，对横公点头致意后便带着落棠走了。 　　越过三道门后就是武器储存库，本打算清点完武器让落棠签字确认的石林似乎忘了自己的打算，他用自己的终端和指纹以及瞳膜确认了收货，之后便带着落棠离开了。 　　横公在巨大的落地窗后目送他们离开，脑海中又想起海浪的声音，以及嘈杂的，听不清的呓语，眩晕与刺痛让他痛苦地抱头瘫倒。 　　海在呼唤他，他快要疯了。 　　…… 　　“落棠，你先不要回家去，我带你去见城主，他是乔纳斯将军在伊利亚的代言者，武器的购买是必须要向他报告的。”石林道。 　　落棠微笑着点头，让悬浮车改道驶往城主府。 　　…… 　　八珍玉食，统筹交错。 　　潇潇依旧穿着红色渐变纱裙坐在休息区环视整个宴会。 　　宴会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城主和几位贵宾已经接连上去讲话，现在诸位来客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时不时的碰杯。 　　琳娜和曼琪与一位夫人寒暄结束，挽着手来到潇潇身边做下。 　　“潇潇，你看起来不开心。”琳娜担心道。 　　“你不要管那些夫人小姐的嘲笑，她们根本不懂你的好。”曼琪握起粉拳挥了挥。 　　“我知道的，”潇潇点头，“我的指甲盖里没有泥垢，我也不会学害兽嚎叫，她们说的都不对，我不为无知自负者闷气。” 　　琳娜看起来还想问，潇潇连忙道：“琳娜，你一会儿要上台讲话了是吗？是要说什么？” 　　“我想成立一个儿童基金会。”琳娜眼睛亮亮的，“我和曼琪做设计已经有三四年了，我们都攒下了一笔钱，我想用这笔钱成立儿童基金会，帮助那些在战争中流离的孩子们。不过我们这些钱肯定不够，我还不是城主，为了基金会能长久健康的运转下去，我想呼吁先生夫人们献一些爱心。” 　　曼琪也颇为兴奋的压低声音，道：“以前听说也有成立过基金会，不知为何没有坚持下去，不过我和琳娜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一定能成！” 　　潇潇垂下眼眸，她知道原因。 　　彼尔先生搜集的情报里有关于前基金会的数据，那些善款最终并没有被放到孩子们手中，它们转了个圈，重新回到了权贵们手中。 　　上层的贵人得到了名声和利益。 　　下层的孩子饱食了炮火和鲜血。 　　潇潇拿下头上的红宝石发卡，从那璀璨的切面上恍惚间看到了汤姆。 　　衣香鬓影的淑女们也会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善心，可惜她们的善意孩子们至死不知。 　　不知，就是不存在。 　　潇潇把发卡放到琳娜手中，郑重道：“这是我出的份。琳娜，前人一定是遇到了巨大的困难才无法把自己的善意传递给孩子们，我祈求你即使以后做了城主也不要忘记今日的心意。” 　　琳娜端详着手中的发卡，那是一个简略的图案，由树枝和翅膀构成，点缀着好几颗红宝石，很是精简漂亮。她不知道那是落棠设计的“衔着橄榄枝的和平鸽”，寓意和平与幸福，但是她珍重的收下，轻声对潇潇道：“我保证！” 　　潇潇释然的笑了，道：“能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我好开心。” 　　曼琪轻拍她一下，嗔怪道：“说的好像临别感言一样，基金会成立后我们肯定经常拉你来帮忙。” 　　潇潇捂嘴笑着。 　　她只是笑着。 　　她蓬松的裙摆下藏着落棠临走前给她的银白色左轮小手枪。 　　…… 　　“城主。”石林脱帽致礼。 　　富丽堂皇的待客室内烛光摇曳，城主端坐上首，周围几位衣着华丽的绅士或站或坐，还有两位在打桌球，石林的到来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动作。 　　“石林先生。”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城主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来，他一身神秘黑袍罩的严实，看不出任何特征，心口处的袍子上绣了一条扭纹形的金色衔尾蛇——这是教庭的教徽。 　　“你好，教士。”石林向他颔首。 　　“我就直说了，石林先生把交货期延迟了足足三天，为教皇大人奉献生命的牲畜居然足足苟活了三天！我想，我今天必须得到一个解释！”教士冷冷道。 　　“教士，我正要向你说明，一个不久前才来到清水城的年轻人急功近利，前些天我委托他去运送货物，没想到他不小心把货物弄坏了，他心中惧怕，偷偷去摩罗星球进了一批新的货物来填补，这才耽误了三天。”石林从容道。 　　教士看起来是真的只是来要一个解释的，对石林的说辞不置可否，只道：“那么我要把那个人带走，在神的信徒面前处决他，这是他不敬神的代价！” 　　一直不发一言的城主此时终于开口：“我可以同意你把人带走，但绝不是现在。无论如何，城中发生了爆炸，我需要当众审判他的罪行，给我的城民一个交代！” 　　“教皇大人的威严重于一切！至于你的那些愚民，你随意两句话便可以打发！”教士大声道。 　　“你搞清楚，这里不是北方，不是护庭兵的驻地！这里是乔纳斯将军的领地，不如你去问问将军他可信仰你们的神？”城主嘲弄道。 　　“你——！”教士的愤怒戛然而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的一甩袖子，嗤笑一句：“你们真是无药可救的可怜人。” 　　教士施施然离开，城主冷哼一声，又重新扬起得体的笑容来，对房间里的其他人道：“好了先生们，解决了，我们这三天损失的财富将由那个年轻人来补偿我们。” 　　石林也笑道：“他就在外面等着，老实的很，真的以为我要为他引荐贵人，哈哈，待会儿把他叫进来，让他自愿交出他的财富来保自己的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接着道：“他定然会同意——他的妹妹还在宴会上呢，他的兄弟们也即将被我们逮捕。然后我们为他安排一条直通教士住处的‘逃生路线’，哈哈哈！” 　　城主笑道：“不错，就是这样，来，为待会儿与年轻人的见面干杯！” 　　众人举起酒杯，摇晃的酒液映出一室荒唐。 第48章 戏中戏 　　昏暗的监狱中，彼尔和玄夫被士兵押着往里走，一个牢房内，落棠在光裸潮湿的地板上睡的正沉。 　　彼尔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落棠，醒醒。” 　　“嗨。”落棠揉揉惺忪的睡眼向彼尔和玄夫打招呼。 　　“你居然还睡得着？”彼尔挑眉道。 　　为了配合落棠演出，他们正睡着呢就得束手就擒被一路送到监狱来，他彼尔在银河横行这么多年总共就被人抓紧监狱那么一次，后来逃出来后他反手就把那监狱给炸了并发誓这辈子谁都别想再让自己进一次监狱，结果自从遇见落棠以后这憋屈和打脸就没停过！ 　　而现在这罪魁祸首居然还能睡得着，落棠他都没良心的吗？ 　　玄夫点头附和，道：“就是，好歹垫层衣服再睡。” 　　彼尔：……我是这个意思吗？还有落棠是我盟友，玄夫你只是我请来打工的能不能不要和我的盟友走的太近？！ 　　落棠勉强支棱起猫耳，敏锐的发现彼尔的状态不太对，似乎怨念颇深，占有欲颇强，很有易感期的征兆。 　　“请把我的兄长和我关在一起，我家的财产决定权不止在我。”落棠对士兵道。 　　一个士兵跑出去又回来，在同伴耳边传达城主的意思，嘀嘀两声，电磁装置被暂时关闭，彼尔侧身避开士兵推搡的手走到了落棠身边。 　　嘀的一声，装置再次被打开，如果里面的人未经允许想踏出监牢，被触发的装置立刻会发射出电流将逃犯电成焦炭。 　　玄夫叹了口气，进了他们旁边的牢房。 　　彼尔一进牢房便从落棠背后拥住他低头埋首，落棠抬手摸摸彼尔蹭在脸颊边的脑袋，安抚着这个一周没吸到新鲜信息素的大型挂件。 　　他没开口，彼尔也不再说什么，玄夫确认落棠一切安好后很安逸的接着睡了。这三个家伙一点没有被人家陷害逼迫的氛围，对此，落棠表示，我很愿意演戏演全套但是这俩货从不配合我能怎么办啊摔！ 　　“唉……” 　　落棠叹了口气，看了看已经睡着的玄夫，小声对外面守着的士兵说：“我的家人比任何财富都重要，我答应城主的条件，我把家里的账户和密令都告诉他，希望他能放我们一家四口离去。” 　　落棠报出一大串数据，士兵记下后再次离去，不久后回来道：“传城主的命令：罪人须在明日公审时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后听从城主安排的路线离去，不得徘徊逗留！” 　　落棠点点头，后背靠着暖烘烘的彼尔，闭眼睡去。 　　…… 　　清水城中央广场上，人声鼎沸。 　　清水城中所有居民皆是有些资本的人，他们遵循城主定下的规则每月上交一笔可观的费用，于此相对的，城主向他们保证清水城的绝对安全，外面的战火只会吞噬贫民，绅士与淑女的衣摆上绝不会沾染一粒灰尘。 　　但是一周前夜里突然发生的爆炸惊醒了所有的城民，那可怖的声响代表着什么，是否清水城也不再安全，数十万城民迫切的需要一个解释，以此判断他们是否能继续高枕无忧，或是收好财宝寻找更安全的居所。 　　城主的避而不言更是让人焦虑，人心惶惶之际，城主昨日突然宣布今日会在中央广场告知爆炸的来龙去脉，惩戒罪人。 　　水滴蹦进了热油锅，一时间广场上聚集的人数十分可观。 　　琳娜和曼琪焦急的在等候室踱步，一位女仆小跑进来，两人立刻上前问道：“怎么样？” 　　女仆道：“小姐，老爷说他正忙，让您立刻回家去，今天的事情不要问也不要参与。” 　　“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问！”琳娜气愤的咬了咬下唇，突然提起裙摆往外走去，曼琪紧跟其后。 　　城主一行人正往外走，琳娜小跑着上前急急的行了一个礼，道：“爸爸，我的朋友潇潇昨天午夜突然被人带走了，他们说这是您的命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潇潇她从宴会开始就和我跟曼琪在一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和她没关……” 　　城主抬手制止了琳娜的申诉，他皱眉道：“琳娜，曼琪，你们的头发乱了，脸色也很差，淑女怎能这样？你们回去休息吧。” 　　曼琪正要开口，城主突然严肃地对她身后的女仆说：“我不是让你带小姐们回去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可以离开清水城了！” 　　女仆被吓的瘫倒在地，曼琪试图解释：“城主先生，是我和琳娜坚持要……” 　　“士兵！快把这个已经不是清水城居民的人拖出去！” 　　城主大声下令，径自越过三位女士大步走了过去。 　　“琳娜，怎么办？”曼琪心慌道。 　　“潇潇是我们的朋友，我绝对不允许她被人欺负！” 　　琳娜攥紧了拳头，拉着曼琪快步往广场处走去。 　　…… 　　“先生们，女士们，我是清水城的城主，首先请允许我向你们诚恳的道歉——一周前清水城发生了一起恐怖的爆炸，我没能第一时间向你们告知事情始末。 　　事实上，清水城已经十几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的痛心与惊讶绝不比各位少，我在第一时间就命人全力调查此事，虽然罪人狡猾无比，但我仍然尽力在短短一周内调查清楚并将罪人捉拿归案，现在，就请大家一起见证此人的罪行……” 　　城主滔滔不绝，落棠被电磁手铐反铐着慢慢走向广场中央，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琳娜和曼琪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就是这个人！他虚伪无比，进入清水城后四处流窜打探情报，利用石林先生的善良佯装效力，背地里却利用石林先生的名义私自购买武器想卖给教庭发战争财！我将立刻下令对他处以极刑！流放他的家人！”城主义愤填膺道。 　　围观的人群一下就炸了锅，发战争财，这是多么恶心的事！ 　　“将军在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我的两个儿子为了保卫我们的领土再也没从战场上回来，这个畜生却做出这种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痛哭道。 　　清水城里的年轻人也是要上战场的，不过每两三年才会从每个家庭里征一个兵役，当然，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则——出的钱够多，孩子便不必上战场。 　　伊利亚的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都在那百分之十的人口里，能于战乱中安枕无忧的始终是少数，所以一时间唾骂声沸反盈天。 　　曼琪不可置信道：“落棠先生？他怎么会是……” 　　琳娜怀疑地看了看落棠，她环视周围，拉着曼琪道：“最近清水城里的新贵很多，需要的仆人自然也多起来，人数不够就只能从城外购买……” 　　曼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找了几个制服比较寒酸的仆人，给他们一些钱，授意他们散开去喊一些话。 　　“城主先生！请问您有证据证明他的罪行吗？” 　　几个仆人扯着嗓子大声喊，喊完就跑，琳娜还想多找一些仆人制造声势，没想到人群中接着有许多声音在喊那些话。 　　琳娜：“曼琪，那些是你找的吗？” 　　曼琪惊讶的摇头。 　　清水城中城主的话没人敢不听，除非刚来的还不知其中厉害的外人。毕竟他的手上有军队，只需要强制将不顺眼的人驱逐出城，外面的战火自会将人吞噬。 　　琳娜思考片刻，看向了落棠。落棠正低着头，似笑非笑。 　　城主自然对质疑他的人不满，但是想想落棠上交的丰厚家产，他冷笑一声，拍了拍手，道：“证据当然有。” 　　他对旁边的助手耳语两句，助手便把本来只向上级递交的证据材料投映到了广场巨大的光屏上。 　　城主道：“诸位请看，罪人的行车记录，飞船航行记录，最重要的是不久前才签下的购买武器责任人的签名！哦，这里还有他的摩罗临时通行证，他告诉别人他是受石林先生所托加急购买一批货物，可是石林先生根本不知情！” 　　石林先生也上前沉痛道：“诸位，我必须为我的错误道歉，将军在上，谁能想到居然有人想买卖武器给敌人呢？我们的士兵，我们的英雄，他们拼死守护的领土在这个人眼里居然还没有几个钱币重要！ 　　我错信了他，我的身体这几年越发不好了，我向上级，向摩罗星球报告说这个年轻人会代我做事，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我真的很痛心！ 　　我们善良纯粹的琳娜小姐昨天还在动员我们成立儿童基金会，我们所有人都盼望我们的城市能更好，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愿意捐献一大笔钱给基金会……” 　　“住口——！” 　　一声清喝，一颗贵重的宝石坠子狠狠的砸向了石林。 　　士兵自然不会让石林受伤，可城主和石林循声望去，只见琳娜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半圆的狮耳炸毛，摘下手上沉甸甸的手镯再次扔向了石林。 　　她一字一顿道：“基金会不会要你一分肮脏钱，你这个，卖国贼！” 　　再小的石子抛入水中也能激起一些涟漪，起初是一个人，后来两个，三个，上百个，人们悲愤的拿东西砸向石林，异口同声道：“卖国贼！” 　　迷茫的城主忽然一个激灵，猛的转身看向身后上方的巨大光屏，上面本该显示着落棠罪证的，他提交报告时还确认过的，可现在全都端正地显示出“石林”的名字和画面。 　　是石林去了摩罗买货，是石林签了购买武器责任书，以及，是石林与教士交付武器的录像。 　　看录像，正是昨晚。 　　怎么会？谁录的？！ 第49章 质朴四人组 　　谁录的？ 　　琳娜看着光屏上显示的时间，那个时候……似乎潇潇去了厕所，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她说她肚子有些不舒服…… 　　潇潇呢？ 　　琳娜猛然惊醒，现在被押上场的只有落棠一个，那潇潇呢？ 　　她看向落棠，落棠正在环视人群，从始至终，他不发一言。 　　群众的怒火难以平息，人群大有汹涌之势，城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低声问助手：“立刻给我确认一下发送给上级的到底是哪份报告！” 　　助手连忙查看，慌乱道：“是光屏上正在播放的这份，已递交，无法追回……” 　　石林惊恐万分，道：“什么？！怎么，城主，你这不是置我于死地吗！” 　　城主心中一瞬间闪过众多念头，猛的一咬牙，给石林递了一个眼神，然后猛的一把把他推倒，怒道：“石林，没想到你居然欺骗我，欺骗了生你养你的国家！” 　　他做痛心疾首状，大声道：“我作为清水城城主绝不姑息你这种人！来人！立刻击毙！” 　　一个士兵立刻上前对着石林的胸口就是一枪，石林倒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两个士兵拉起石林的身体离开，城主也匆匆离去，留众多城民惊疑不定。 　　城主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结果情况反转不说，这结束的如此急促，如同乐章即将高潮时突然奏响了尾声，让人猝不及防。 　　不对，琳娜想，这不对，光屏上显示的时间与爆炸发生的时间不对，为什么不审问清楚，为什么不让石林交代清楚，他是如何瞒过城主贩卖武器的？那个教士是如何能进入清水城与他相见的？为什么爸爸不问这些？为什么就这样把人杀了？ 　　琳娜立刻朝城主离开的方向追去。 　　“爸爸！请等等，石林的事还有很多疑点，您不能……” 　　“不能什么！”城主忽然大声质问她，用琳娜从没见过的狰狞表情看着她，一字一顿道，“琳娜，我还活的好好的，还轮不到你来做城主，别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他大步走远，曼琪小跑着追来，担忧地搂住琳娜轻拍她的后背。 　　“潇潇，对了，潇潇或许知道些什么……”琳娜猛然回神，握住曼琪的手道，“曼琪，我们去找潇潇！” 　　…… 　　夜色渐深，一间偏僻的侧厅里，石林挣扎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城主的助手道：“你醒了，你现在是死人，先躲一段时间，城主会帮你改头换面，到时你再回清水城来。” 　　“没想到给落棠准备的麻醉弹最后给我用上了。”石林冷笑一声。 　　“注意你的态度，城主救了你一命。”助手轻蔑道。 　　石林咬牙切齿的想也不知道是谁把对他不利的证据发给上级的，莫非城主也想来个过河拆桥？怎么，难道是对武器贩卖的利润分配又有不满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替我转告对城主的谢意，我的私人联系频道随时为他打开。” 　　助手不发一言，高傲地走了出去。 　　石林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确认这里是城主的一座小庄园，没有危险，他松了口气，准备先偷偷回去备一些钱财，在自己的一个秘密别墅里躲…… 　　躲……？ 　　他的思维突然呆滞，最后空白，机械一般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走向庄园的后门处。 　　如果石林还清醒着，他会发现这原本是他们给落棠设计的路线。 　　在崎岖小路的尽头，一身黑袍的教士正在抬头望月。 　　身后的脚步声让他握紧武器的手一紧，随即想到应该是那个替罪羊来了——他无所谓来的是哪个可怜人，他只需要带个人回去交差了事。 　　他转身，在看到石林时怔愣一瞬，下意识道：“怎么是你？！” 　　随即他便意识到不好，可惜方才的破绽已经足够他死十回了！ 　　先前趁着城主与石林上演假死戏码时落棠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立刻开溜——一副电磁锁难不住他。现在他身影如鬼魅般闪至教士身后一手扣住教士手腕往后一掰卸他武器，另一手直掐咽喉，一脚踢他腿弯迫使其下跪，在两人身形矮下去的那一刻，一颗子弹从落棠身后飞来，直直命中石林的眉心！ 　　落棠身后二十步，潇潇双手举枪，眼神晦涩不明。 　　…… 　　议论纷纷的中央广场事件仍然流传于人们的窃窃私语中，这其中的异常不会没有人发觉，有许多富豪已经在暗暗收敛钱财准备见机行事了。 　　琳娜是个执着的孩子，她执意要一个答案，城主已经对她越发不耐烦。 　　“够了！我的女儿，你没看到我有多烦恼吗？你却在向我追问一件已经了结的事，还有你那个无关紧要的朋友！”城主怒道。 　　落棠消失的当晚石林就被害了，死因未知，头颅中未发现什么，但根据眉心的伤口推测是枪杀，可是枪？伊利亚怎么会有枪？！伊利亚只有从摩罗购买弩箭的资格！种种谜团让城主焦头烂额，他的女儿却还在为一个不知姓名的朋友死缠烂打！ 　　“可是……”琳娜正要争辩，助手忽然面色古怪的闯了进来。 　　“放肆！”城主猛的砸了桌上的茶杯。 　　助手急促道：“抱歉城主，可是……落棠先生回来了。” 　　“他回来了？好，他居然还敢回来！”城主几乎咬碎了后槽牙，这个找了他两天影都没见到的家伙还敢回来！ 　　他回来了，他的家人估计也在他身边吧。城主冷笑一声，道：“琳娜，你的朋友的行踪，你该去问问这位落棠先生，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把他的家人从监视下救出的！” 　　随侍的仆人都被屏退，琳娜关上门，和城主一起看向沙发上安坐着饮茶的四人。 　　落棠，彼尔，玄夫，潇潇。 　　“你们一家人倒是整整齐齐。”城主冷笑道。 　　潇潇站起来沉默着向琳娜鞠了一个躬。 　　“什么意思？”琳娜神色复杂地问。 　　“是道歉。从我们上次分开后，我知道了一些事，我没有告诉你。然后昨晚，我出去偷录证据，没有向你坦白。对不起。”潇潇垂眸道。 　　“那么现在可以对我说吗？”琳娜问。 　　潇潇看向落棠，落棠放下茶杯轻笑道：“这要看城主先生的态度了，您满足我的要求，我们互惠互利，我们一家自然守口如瓶，反之……您位高权重，我们无力抵抗，但向外传递一些消息还是做得到的。” 　　城主不屑道：“你以为一些言语攻讦就能动摇我的位置？” 　　“自然不能。”落棠道，“城主管理清水城多年，树大根深，我们哪里能撼动。但上次去摩罗星球，在下以重金请求一个人，若我出事，请他把一些证据传往外星系……” 　　城主眯起了眼睛。 　　他做的事上级都知道，甚至是乔纳斯将军默许的，但是默许的意思就是，你可以偷偷的做，绝不能张扬，否则出了事自己负责。所以落棠这一番话正戳城主痛点。 　　他和石林做的事违反了人类基本权利公约书的第……不，是违反了整本公约书！这要是被其他星系知道了，乔纳斯将军为保颜面…… 　　“我怎么知道你这话不是在诈我呢？”城主道。 　　“您知道横公博士吗？”落棠掏出了他的手枪，意有所指。 　　城主默然，他当然知道，石林和横公的交易，如果没有他的首肯，石林也没法儿往辛德瑞工厂弄人。辛德瑞工厂……落棠的枪是横公博士送的？这就说得通了！ 　　城主道：“琳娜，你先出去。” 　　“爸爸！”琳娜抗议道。 　　“来人！请小姐出去！送她回家好好休息！”城主大声道。 　　“爸爸！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潇潇！潇潇——！”厚重的大门再次关上，隔绝了琳娜不甘的声音。 　　潇潇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落棠先生，说说你的条件。”城主放松了表情坐到落棠的对面。 　　落棠立刻起身为城主斟了一杯茶，恭敬道：“在下一开始进入清水城就是为了权势，如今石林之位空缺，您看……在下愿意与城主二八分利！” 　　城主沉吟不语，但落棠知道他已经心动了，毕竟他与石林之前还是四六分，城主一直想改成三七。 　　一盏茶后，城主重新露出得体的微笑来，道：“落棠先生，我们合作愉快。我会立刻为你和你的家人签发清水城正式居民身份证书，委任状也会送到你的府上！” 　　…… 　　成了，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有了清水城正式身份证明书，购买官方飞船的船票轻而易举， 　　潇潇看着自己手上的四张船票，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对，应该说从遇见落棠曾爷爷后她就一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玄夫在一旁感叹道：“闹了这么久，结果我们只是为了搞到四张船票，多么质朴的理由。” 　　“是啊，太质朴了，有谁会为了移民搞出这些动静来呢，反正城主是不相信，他只觉得我是为了带家人去摩罗见识见识，炫耀一下，毕竟我在伊利亚好不容易谋得一席之地，去了摩罗就什么都没了。”落棠抱臂看着彼尔收拾东西。 　　彼尔把一件衬衣扔进行李箱，皱眉看着旁边三个人：“你们都很闲？” 　　三人点头。 　　彼尔：“……啧。” 　　“别生气啊。”落棠蹦到床上颠了两下，笑道：“又不能表现出移民的真实意图，那我们只需要带一些钱和衣服就够了，礼服宝石之类的当然要留下，我们没别的东西可以收拾了。” 　　就只有彼尔，看起来好像这几章出场率不高，但是情报搜集，潇潇刺杀的路线及时机，还有他们被关押后四人的逃跑计划以及武力输出，哪一个都得彼尔亲自上，人家忙的很，现在要走了，一些痕迹就必须处理干净。 　　惨，彼尔老工具人了。 　　悲惨的工具人先生轰走了两个闲人并死压着落棠直到吮弄肿了他的腺体才起身继续忙活。 　　惨，落棠也老工具人了。 第50章 勤俭持家落小棠 　　潇潇看着舷窗外，星空璀璨，伊利亚宛如一颗火红色的宝石越来越远。 　　她在家里留了一封信，藏在曼琪为她设计的那条项链里，她做了小改动防止城主的人搜查时发现那封信，但如果琳娜和曼琪为她的消失而担忧上门拜访，她们应该能发现项链的不同。 　　如果她们没有去找她的话…… 　　“无论如何，我永远祝福你们，我的朋友。”潇潇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她在向祖父祷告，自从得知教庭和石林之间的交易后，她再也不曾向教皇祈祷。 　　回头看看其他三人，布置精美的套房客厅内，玄夫在闭目养神，落棠坐在沙发上撑着下颌望向舷窗外，眼神幽深难辨，彼尔坐在落棠身边望着落棠的尾巴，视线游移几番还是一把把落棠搂过来放到自己腿上躺倒，一手揉他猫耳和发丝，一手轻轻来回顺着落棠蓬松的尾巴。 　　落棠调整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被摸的很安逸，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绵长柔软的轻哼声来。 　　潇潇看了一会儿，终于确认了只有她一个人在为伊利亚那幢说丢就丢的豪宅以及里面的珠宝华服惋惜心痛。 　　“唉……” 　　落棠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慵懒道：“怎么叹气了？” 　　潇潇凝眉道：“我觉得我是个俗人，我和你们格格不入。我好心疼那些钱。” 　　“钱嘛，本来我也心疼，但是想想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我立刻就释然了。”落棠摆摆手。 　　潇潇嘴角抽搐，有些怕怕地看向彼尔，彼尔轻笑了一声，仍专注地侍弄落棠，看来并不生气。 　　“对了，潇潇提醒我了，”落棠闭着眼扑棱扑棱猫耳朵，修长的手指顺着彼尔的胸膛往上停在彼尔眼皮子底下，理所当然地伸手道，“彼尔，我的钱不够了，给我钱。” 　　实验体当然要为主人排忧解难。落棠心道。 　　彼尔手上动作不停，张口在落棠手指上咬了一圈牙印，悠然道：“不给。” 　　落棠愣了愣，猛地坐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你居然不肯给我钱？” 　　玄夫也睁眼看过去，用一脸“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无理取闹”的表情谴责彼尔，看的潇潇情不自禁的捋了捋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彼尔才是老板……吧？ 　　彼尔显然也有此疑问，他道：“收起你们的表情，好好反省一下你们的所作所为。”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落棠气鼓鼓。 　　彼尔不喜欢争辩，他直接打开落棠的终端让他看他自己的账单明细。 　　潇潇情不自禁地凑过去看，账单支出总额上面三行都写不下的0让她头有点晕。 　　落棠数了好一会儿，看着彼尔无辜的眨眨眼，问：“啊这，怎么会花了这么多？” 　　彼尔：“你问谁呢。” 　　落棠老脸一红，看向玄夫：“你看，好奇怪，怎么会花了这么多？” 　　玄夫沉默片刻，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就没醒过。 　　说实话，他和落棠在旧日里靠着自己十分珍贵的聪明大脑以及庞博的学识就没为柴米油盐发过愁——除了某些野外作战时食物短缺，那也是大家一起啃树吃土，所以实在没有勤俭持家的优良作风。 　　落棠扒拉了一会儿账单，找到了一笔相对来说较大的支出，问：“这笔钱哪来的？我怎么没印象？” 　　彼尔：“你觉得呢？难道是你出任务赚的？” 　　潇潇捂脸：“落棠，那是你去摩罗星球前找彼尔要的啊！后来我们被城主关起来你不是把自己的账户和密令都告诉他了吗！” 　　落棠沉默，看着终端账户余额上大大的一个零陷入了沉思。 　　——城主这老小子，一个子儿都没给自己留啊…… 　　“虽然……虽然钱都是我花的，但是难道彼尔你就没有错吗？”落棠挺起胸膛指责道，“你干嘛要给我这么多呢？少给一点不行吗？” 　　彼尔笑了，点点自己手腕上的终端，道：“说得好，你这句话我录下来了，以后可别和我闹。” 　　“等等！”落棠立刻道，“我收回前言，我重新说！虽然钱是我花的，但是我都是为了正事儿！再说了，你，你就不能给我另外建立一个账户吗？这样城主顶多只能拿到一半的钱，所以这事儿你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快点，再转我一些钱就当是给我的补偿了。” 　　落棠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他这也算是训练实验体的全面思维能力了嘛。 　　彼尔眯了眯眼睛，金色的圆瞳慢慢变的竖直，他低声道：“有道理，我是不是还得为我的失误向你道歉？” 　　落棠抱起双臂悠闲地甩了甩尾巴，毛绒绒的猫耳朵很是神气地立着，他声音清亮道：“不错！” 　　潇潇拔腿就往自己房间里跑——落棠曾爷爷您保重我困了我先去睡了！ 　　玄夫坚守阵地坚决不让彼尔和落棠独处，结果彼尔直接扛着落棠回了自己房间，玄·哥哥的守护·夫再次气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壳。 　　等到飞船上仆人敲门送来晚餐，落棠失魂落魄地从彼尔房间里出来，游魂一样往嘴里塞了两口食物就往自己房间里去。 　　玄夫板着脸端着碗进屋来拉他起来，道：“吃那么一点怎么行？来，再吃一口。” 　　落棠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东西忧伤地咬了一口，玄夫脸上立刻洋溢出慈爱的笑容来，落棠一愣，不动声色的掩盖过去，玄夫温柔道：“真乖，来，再吃一口。” 　　落棠听话地张嘴。 　　“最后一口。” 　　落棠咽了下去。 　　“还剩一口，别浪费好不好，来张嘴，啊——” 　　玄夫温声细语地哄着，落棠却慢慢攥紧了手，指甲狠狠的扎进了肉里。 　　他食不知味地吃完，笑的温和，讨赏一样道：“我都吃完了。有奖励吗？” 　　“我那里还有一些钱，你现在乖乖睡觉，明天给你拿去买好吃的。”玄夫道，顺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 　　可他分明是短发。 　　落棠笑的乖巧，目送玄夫离开，脸上的笑意潮水一样褪去，他嘴唇发抖，冷汗直流，踉跄着下了床紧紧反锁房门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失态，然后惊慌着跑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玄夫……不对劲！ 　　这是直觉，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觉得玄夫突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又无端熟悉——不是对玄夫的熟悉！ 　　怎么回事？ 　　以前和玄夫相处时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怎么突然……事出反常必有妖，最近有哪里不同寻常吗？ 　　落棠事无巨细的从与玄夫重逢开始回想，没有一件事可疑。 　　“我多虑了吗……”落棠缓缓躺下，正对着舷窗外灰白的摩罗星球——很快他们就要到达摩罗了。 　　落棠不安地闭上眼，意识慢慢模糊。 　　他又看到了灰白的星球，死气沉沉，落棠低头，他什么也看不见，下面没有路，没有大地，没有自己的手脚和身体。 　　他似乎只是一缕幽魂。 　　落棠有些迟缓地想了想，哦，玄夫呢？要去找玄夫。 　　于是他向前就“走”了起来，这很奇怪，因为他没有身体，脚下也没有路，四周一片虚无根本没有前后之说，但他觉得自己在“走”，在“前进”。 　　过了好久落棠突然让没有嘴巴的自己发出“声音”，大声道：“这是梦！” 　　一声渺远的呼吸传来，天上的星球忽然变圆变亮，银辉破开灰白撒到落棠“身上”，落棠忽然意识到，这是月亮，属于蓝星的，早已陨落的月亮。 　　他再低头看，自己已经有了实质的身体，只是瘦瘦小小的。 　　“玄夫！”稚嫩又奶气的声音荡开，周围的灰雾散开，显露处干净明亮的房屋与街道，落棠正站在一栋三层小楼门口——这是玄夫的家。 　　落棠对着二楼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他想了想，改口道：“高伟！我来找你玩了！” 　　吱呀一声，一楼的大门自己张开了大嘴。 　　落棠看了看紧闭的二楼窗户，噔噔噔就跑了进去。 　　玄夫，不，现在是小高伟，他现在是个小豆丁，正在被妈妈追着喂饭。 　　高妈妈板着脸教训道：“吃那么一点怎么行！来，再吃一口。” 　　小高伟不情不愿，但还是张嘴任她塞了一口，见儿子勉强配合，高妈立刻喜笑颜开，道：“真乖，来，再吃一口。” 　　高伟听话地张嘴。 　　“最后一口。” 　　高伟又咽了一口。 　　“还剩一点点，别浪费好不好，来张嘴，啊——” 　　终于喂完了最后一口，高妈长舒了一口气，高伟歪头看妈妈很开心，突然道：“我都吃完了，有没有奖励？” 　　高妈拢了拢一直弯腰而垂到脸颊上的头发，笑道：“今晚乖乖睡觉，明天妈妈给你买好吃的哦。” 　　落棠如坠冰窟，猛的睁大眼睛醒来，幻境的最后，他听到高伟高兴地大喊：“那我明天要去隔壁福利院把那个树下的娃娃捡回来陪我玩！” 　　他知道了，他的潜意识提醒了他，他的大脑为他具现了场景，他明白了玄夫身上的异常！ 　　在玄夫推门而来的那一段时间，他温柔的眼神，轻哄的话语，他不是玄夫，他成了高妈妈，他把真正的高伟映射到了落棠身上！ 　　那个幻境的终局是天灾降临，那是高伟回不去的家，是玄夫永远的遗憾。 　　落棠猛的回头看向舷窗外，灰白的摩罗星越来越大，他们即将与横公汇合——一个被“海声”折磨的快疯掉的家伙。 　　玄夫他融合的龟科基因明明不是海龟啊，只是其中的一个分支，可以水陆两栖而已。 　　水……？！ 第51章 没有时间了 　　“落棠，落棠，醒醒！” 　　落棠惊恐的睁开眼睛，彼尔正俯在他身边看着他。室内光线昏暗，彼尔金色的瞳孔探照灯一样锁定着落棠。 　　见落棠清醒，彼尔才抽出塞在落棠嘴里的手指。 　　“我怎么了？我刚刚，我明明已经醒过来了才对……”落棠使劲锤了一下自己的头。他头疼的厉害。 　　“你发癔症了，浑身抽搐。”彼尔道。 　　他本来已经躺下准备安睡了，但是突然想再看一眼落棠，彼尔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看看落棠就已经走到了落棠的门口。 　　他听到了细碎的，压抑的喊叫声。 　　打开一扇门对彼尔来说轻而易举，他冲到落棠身边就见他冷汗连连浸湿了床褥，浑身发抖牙齿咯吱咯吱的，彼尔连忙捏着他脸颊把手指伸进他口中防止落棠咬到自己舌头。 　　“要快……没有时间了……”落棠怔怔地看着舷窗外明灭的星辰，呢喃的话几近无声。 　　“什么？”彼尔皱眉，眼前这只猫明显不对劲。 　　落棠把视线转向彼尔，忽然扑到彼尔怀里紧紧的抱住他，他贴在彼尔的心口，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 　　——落棠，不要慌，要冷静。 　　落棠在心里安抚自己，他想，以前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如今所有的实验数据都还保存在他脑子里，只要重启巴别塔，一定能很快的找出解决办法，不管是兽化，还是海声，一定…… 　　“彼尔……” 　　落棠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垂下眼眸以剖白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异常，软软道：“彼尔，谢谢你。我一开始心里还抱怨你让我卷入了麻烦，但是我刚才梦到自己没遇见过你，然后我老了，老约翰不要我了，我烂在了拉莫星球的臭泥里……现在想想，我当时能坚持让你带我离开真的太好了。” 　　落棠在彼尔心口处蹭了蹭，觉得自己的临场发挥能力真棒。 　　彼尔摩挲着落棠汗津津的脖颈和腺体，看着落棠耷拉着的毛绒耳朵叹了口气，将他往自己怀里抱紧了点，轻拍着他的背道：“别撒娇。一个噩梦就吓成这样？娇气。” 　　落棠沉默良久，心里一万个问号。这个实验体怎么回事，他不觉得自己这种平日里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人在夜深人静时独对他一人露出自己的柔软是一件很触动心弦的事吗？他不应该立刻说“能遇见你我也很开心”吗？他不应该加深对自己的信任予取予求吗？ 　　呃等等，想想彼尔遇见自己以后好像没碰到过什么好事…… 　　蓬松柔软的尾巴轻轻圈住彼尔的腰，落棠小声道：“我没有撒娇，我只是有些后怕。” 　　彼尔不会安慰人，他又把落棠抱紧了一些，低沉的声音震动胸腔酥麻着落棠的耳膜，他道：“梦都是假的，不要相信这些虚幻的东西。” 　　落棠无言片刻点了点头，心道是自己太双标了，最初希望彼尔不被多余的情感干扰现在却在从人之常情的角度出发想加深他对自己的信任，唉，果然涉及到玄夫自己就脑子发昏了，以后要…… 　　落棠正自我检讨，彼尔突然用被子把落棠裹起来放倒在床上，道：“不要胡思乱想，快睡。良好的睡眠有助于信息素稳定。” 　　落棠心想这才对嘛，彼尔就该是这样冷静……然后彼尔接着道：“与其相信虚幻的梦不如相信更实在的东西。” 　　落棠眨眨眼，问：“比如？” 　　“比如如果你好好睡觉，等我们解决了信息素的问题后我就送你一艘飞船，等护送你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分别。” 　　落棠不解：“送？这么大方？你一开始不是说让我自己存钱买吗？” 　　彼尔问：“那你存的住钱吗？” 　　落棠：“……”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是他存不存的住钱不应该是彼尔这个高冷霸道的盟友该关心的事啊？ 　　“彼尔，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落棠严肃道。 　　“这叫好？”彼尔反问。 　　“当然！”落棠道，“按理说你不应该冷冷的嘲讽我一遍再让我自己想办法挣钱吗？” 　　彼尔面色有些古怪地看向落棠，落棠立刻补充道：“当然我不是真的希望你这么对我的意思。” 　　彼尔把落棠又裹了一层，道：“合作是我先提出来的，我说过我会给你盟友应有的信任，上次你和潇潇在一起我没有听你辩解就怀疑你了，是我食言，我不会再食言第二次。 　　而且无论是在阿密楠还是在伊利亚，你都在认真的想办法保证我们行程的顺利，你做好了你身为盟友的责任，我也不应该太过多疑和吝啬。” 　　落棠默然，心道我想尽办法去萨拉的目的和你不一样……这算啥，殊途同归？ 　　彼尔居然还是个实诚的孩子啊。 　　“谢谢……”落棠有些羞愧，又觉得自己羞愧的太矫情——彼尔是他创造出来的实验体，是他的所有物，即使89757号的道德情操比他这个主人高尚又怎么样？这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 　　“咳，那个，你把我裹这么紧干嘛？”落棠转移话题道。 　　“书上说给受惊的人裹上柔软舒适的东西有助于其心情平静。”彼尔道。 　　“……我只觉得有点热。”落棠一言难尽。 　　彼尔顿了顿，又把落棠从被子堆里刨了出来。 　　…… 　　潇潇伸着懒腰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一声问好还没出口，刚出房门的玄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潇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彼尔和落棠正一起从落棠的房间里出来。 　　哦，常有的事，习惯就好。潇潇见怪不怪，她现在已经能从这三个强大的男性Alpha诡异的气氛里会精聚神的吃早餐了。 　　“玄夫，你昨天晚上和我说的话还记得吗？”落棠装作随意的问道。 　　玄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咽下食物道：“我昨晚没去找你啊？” 　　落棠垂眸，心道玄夫被影响后的行为居然是无意识无记忆的吗？这和当年收集的水生动物基因携带者的表现正好相反啊。 　　他按下疑问，颇为遗憾地说道：“那难道是我做梦？你昨晚来找我说你藏了私房钱可以给我花。” 　　玄夫失笑，调出自己的终端余额给落棠看：“你看，就剩1.5银河币，哪有私房钱，你应该是真的在做梦。” 　　落棠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大约午饭一刻钟后他们便被飞船的随行仆人告知飞船即将降落在摩罗星球的停泊港口，可以准备下船了。 　　落棠相对来说有经验，又不想让无关的人和他们一行人走的太近，拒绝了仆人带路的服务自己带着其他三人去了招待大楼办理了摩罗临时通行证，时限一个月。 　　找了一个靠近辛德瑞工厂的酒店入住，安置好行李后落棠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不用管我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一身轻便往外走，结果酒店门口四人面面相觑。 　　落棠：“干嘛都跟着我？” 　　潇潇：“我，我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能往哪里去啊……” 　　而且她一分钱也没有，她对彼尔没有价值，彼尔可不会善心大发给她发工资。 　　落棠想了想，点头允许了她的跟随。 　　玄夫：“我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和你一起去散散步。” 　　在他们最艰难最忙碌的旧日里，十分稀有的闲暇时光就是在实验大楼走廊或者楼下一起散散步，毕竟不能离开实验室太远以防发生事故或者错过什么实验现象。这是玄夫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想到这里玄夫忍不住不满的瞪了一眼彼尔——要不是因为这个家伙，他何至于在重逢后无法坦荡与自己的弟弟亲近！ 　　发工资还要被埋怨的彼尔心里想……哦，他什么也没想，他只在乎玄夫能提供的价值，不在乎与玄夫的私交好坏。 　　彼尔道：“我不跟着，你知道摩罗的情况吗？” 　　落棠摸摸鼻子，其实他就是想去找横公了解了解“海声”，再问问摩罗的情况，他知道摩罗的矿物开采工生存状况不好，但上次时间紧急他没有问太多。 　　“我来过摩罗购买一些稀有金属，对这里的情况知道一些。这里也不太平，你乱走有危险。”彼尔道。 　　落棠叹气，心道这可咋整，拖家带口的去找横公吗？ 　　……等等，倒也不是不可以，“龙”的生长期很漫长，换算成旧日里人类的成长期的话，彼尔和他分开时才勉强算是成长到学龄期，也就是人类的7岁，重逢后根据落棠的观察，彼尔现在应该成长到青春期的阶段了，相当于人类的16岁左右。 　　之前一直跟在落棠身边的彼尔不知是不是未长成时期自我保护的本能原因，在外时一直尽量用鳞甲包裹着自己外露的部位，比如脸和脖子，只有和落棠独处时才会收起鳞甲露出自己尚显稚嫩的与人类高度相似的面孔来，所以横公虽然也见过彼尔，但他应该不知道彼尔的真正模样。 　　嗯嗯，落棠点头，这样就免得横公一时惊讶暴露彼尔身份了。 　　“好吧，都一起去。我要去一家武器工厂找人了解点事。”落棠带头往前走。 　　横公收到落棠的终端信息便伸着脖子在辛德瑞工厂门口等，不过这份热情在两分钟后一声肚子嗡鸣声中告罄，落棠赶到时这家伙正捧着一大块烤兽肉吃的满嘴油。 　　“嗨。”落棠朝他挥挥手。 　　横公把剩下的收纳肉往兜里一塞假装无事发生，露出八颗牙齿准备迎接他的塔长父亲。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健壮结实的男人紧挨落棠站着，金色的竖瞳正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他。 　　……就像当年那个跟在落棠身后的怪物一样！ 　　横公腿一软就瘫倒在地，一口凉气混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兽肉堵在嗓子眼。 　　唔——！难道那只怪物还活着？！吾命休矣！ 　　落棠一怔，立刻上前抱住憋的脸色发紫的横公开始急救，横公下意识的往落棠怀里钻试图离彼尔远一点，浓浓的Omega信息素抑制不住的往外放。 　　彼尔看着挨的贼近的两人皱起眉头，一个已经困惑了两回了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落棠为什么总能在外面勾引到人？还荤素不忌？！ 　　【作者有话说】：落棠眼中的自己：一心事业，莫得感情。 　　彼尔眼中的落棠：海王 第52章 修罗场的受害者 　　潇潇，鹎科基因携带者，女性Beta，无信息素，但喷了草本香调的香水——落棠在伊利亚让她扮淑女时送的。 　　玄夫，龟科基因携带者，男性Alpha，薄荷味儿信息素。 　　横公，鲤科基因携带者，男性Omega，孜然味儿信息素。 　　此时，这三股味道纠缠着扑在落棠身上，对抗着彼尔浓烈厚重的松柏香。 　　两张对着放的长沙发上，落棠坐在其中一张的正中间，潇潇和横公一左一右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玄夫站在落棠身后两手搭在他肩膀上，三个人都不满地盯着对面沙发上同样皱眉的彼尔。 　　落棠缓缓蹙眉，迟疑不解道：“你们……都怎么了？” 　　潇潇是被彼尔突然严肃起来的样子吓得有些发抖，玄夫也是防备着彼尔这突然不正常的样子，只有横公，他一开始是被彼尔吓得觉得这小……这长大了的怪物来找他寻仇了，现在依然面目狰狞则是因为——落棠用了死劲儿在掐他后腰！ 　　疼啊他奶奶个腿儿的！ 　　两人挨得极近，横公又抱着落棠的手臂，落棠便借着堆叠衣物的遮掩使小动作。 　　察觉到横公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落棠维持着“我搞不懂你们为何突然剑拔弩张”的表情松开手转而在横公腰上敲密码。 　　落棠：[你干嘛一见89757号就这么激动？老实交代！] 　　横公：[科尔诺曾经审讯过我“龙”的事，我把我知道的全交代了！它是不是回来找我报仇了？！] 　　落棠心中不悦，横公打的密码是“它”，他最杰出的作品怎么能是“它”呢！ 　　落棠：[是“他”！放心吧他不知道，他不记得与我分开后的一切事。] 　　横公：[好吧是“他”……可是为什么他还能活着？！你不是说过这个武器如果不能由你掌握你宁愿摧毁吗？！] 　　落棠：[……要你管。] 　　横公：[……好的，您是爹，您做什么都对。] 　　落棠：[没错。还有，别在89757号面前叫我爹，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横公：[好，那个……爹，你能不能别让他释放这么高浓度的信息素啊……] 　　落棠：[？] 　　横公的呼吸急促粗重，脸颊上晚霞片片，断断续续道：“那个，诸位，我必须申明一下，我是个Omega，你们这么浓的Alpha信息素，我会……会……” 　　会被刺激到强制进入发热期啊！ 　　玄夫&落棠&彼尔：“！” 　　潇潇无语道：“你们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生理常识吗……” 　　她从彼尔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就有些为这位初次见面的Omega感到担忧和同情了。 　　显而易见彼尔这个并没有怎么和Omega相处过的家伙理论知识满分，实践经验近乎为零，毕竟同行的星际猎人很少有Omega性别的。 　　落棠和玄夫以前在巴别塔时倒是和好几位Omega同事相处过，但是当时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会料理好自己，横公这个混不吝的也有大胆儿这个胆小细心到不像Alpha的Alpha照顾，所以这种事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落棠回想着教科书上的解决步骤，道：“打抑制剂，或者找个Alpha给你临时标记一下，你自己选。” 　　横公哼唧唧：“已经进入发热期再打抑制剂药效会弱很多……” 　　落棠平静道：“加大药量。” 　　横公委屈屈：“加大药量会出现强烈的药物反应，很难受的……” 　　落棠挑眉：“那来我标记你。你想在大家面前被标记还是找个房间？” 　　“不行！”彼尔和玄夫异口同声道。 　　潇潇和横公被这俩的大嗓门吓了一个哆嗦。咕叽咕叽的水声，一股热流让横公软了腰，湿了沙发。 　　“虽然我那方面有问题，但是我的信息素释放功能没问题，我觉得可以试试，应该可以顺利标记。”落棠做思索状。 　　当然他没想真的帮横公，毕竟他也没这个功能，他只想找个独处空间好好问问横公科尔诺审问他的事。 　　自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消息的潇潇死死捂住嘴巴往沙发缝里缩了缩。 　　玄夫拿不准落棠想干嘛，但是落棠根本就没分化过第二性别，他能标记个锤子！连忙道：“不行不行，你……哎呀，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Alpha，你别掺和！” 　　彼尔对此深以为然。 　　然后玄夫的视线投向了彼尔，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要。”彼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玄夫一脸“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问道：“难道你想我来？” 　　“怎么，你不行？”彼尔反问道。 　　“我行，但我对他，不行！”玄夫断言。他对横公墙头草的行为至今耿耿于怀。 　　横公抽着气骂道：“就算我心理承受能力强也不是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堂而皇之的嫌弃我一个娇弱Omega的理由！我没有Alpha护卫吗！用不着你们！滚——！” 　　玄夫皱眉看着横公，心道这小崽子长本事了敢对落棠说滚？！ 　　落棠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横公现在热的脑子不清醒，别跟他计较，一起出去避避吧。 　　说起来还是他们自己乱放信息素惹出来的锅，彼尔也没说什么跟着落棠出来了。 　　几个高大的Alpha护卫进屋锁了门，擦肩而过时他们期待玩味的神色让落棠不悦，但是想想是横公同意他们进去的……也许横公乐在其中？ 　　玄夫道：“也许要很久，我们去哪里消磨时间？” 　　落棠想了想，道：“上次来的时候是在另一个待客室，那里有一副棋，我们去那里坐坐？” 　　落棠看向潇潇和彼尔，两人都无异议，可没想到他们刚到那里摆开架势横公便衣衫不整的来了。 　　“呦，好兴致啊几位。”横公吊儿郎当的样儿。 　　落棠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正想打趣一句“不好好享受吗”，闲闲撩眼一看，横公半长的头发都扒拉着垂到了前面，严密的遮住了面部。 　　“你在cosplay贞子吗？那你这五彩缤纷的衣服不对啊？”落棠道。 　　横公一反常态的没有嘴贫，道：“各位远道而来，想必有正事，我那点破事哪能耽误各位时间。” 　　横公正经起来肯定是有事。落棠和玄夫根据自己对这个小孩儿的了解达成了共识。 　　落棠站起来靠近朝他伸手，道：“横公，你没事吧……” 　　横公猛的避开了玄夫的手，站在一旁的潇潇忽然叫了一声又赶紧闭嘴。 　　“怎么了？”落棠问。 　　“没什么。”横公立刻道。 　　“潇潇，说！”落棠严肃道。 　　他没有表情，神色自若又冷冽，便是当年那个一手托起幸存人类走向前方的旧日之神，巴别塔的恶灵。 　　潇潇下意识地回答道：“他受伤了……” 　　横公抖了一下，用衣服紧紧捂住刚才被潇潇看到的腰侧，再开口便带着几分哀求：“别……别……我不想……” 　　——我不想在大胆儿的后代面前狼狈不堪，这个孩子的耳羽和大胆儿那么像…… 　　落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试探道：“潇潇，你去外面待着。”顿了顿，补充道，“你一个人去。” 　　“不行！”横公立刻大声阻止。 　　于是落棠确认了，外面有危险，或者说，外面那些护卫有问题。 　　“彼尔，帮个忙吧，带潇潇去外面。我和这位横公博士以前是同事，我有事需要和他讲。落棠留下来帮忙。”玄夫道。这话他说合适，落棠的身份不好开口。 　　彼尔的眼力自然也看到了横公刚才露出的伤，他看了看正在翻弄医药箱的落棠，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潇潇跟在他身后，外面的护卫打量着彼尔，没有做什么。 　　屋里，落棠关上门，立刻把横公拉到沙发上要他坐着，横公刚接触到沙发疼的猛的弹跳了起来。 　　落棠眼神一暗，手指握紧用力到发白，他轻声问：“能趴着吗？” 　　横公点点头，落棠便让他脱了外衣趴下，横公努力放松慢慢抽着气趴好。 　　“横公……”玄夫看着他身上新鲜的伤痕，叫了他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 　　“对不起，是因为我你才到如此境地。”落棠蹲到他面前，轻轻拨开横公脸上凌乱的头发。 　　“我没啥良心，卖队友卖的溜，但我还知道黑白是非，是我非要喊您爹的，是我一开始削尖脑袋往您身边钻的，旁人觉得我与您亲近，这点以前没少让我受便利，我受了好，自然没道理埋怨如今的苦果。” 　　横公试图像往常那样露出个没心没肺的招牌笑容来，可他两颊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让他的表情分外滑稽，鼻孔里刚揩净的血又流了出来。 　　他的身上，淤青深紫遍布，新的旧的层层叠叠，腺体处几乎被咬下一块肉来，身体的撕裂伤最严重，几处都入了钉，红肿渗血，这是酷刑！ 　　“为什么刚才还要让他们进去呢？”落棠哑声道。 　　“我是个Omega嘛，总有需求的，乔纳斯圈了个地随我折腾，但不许我乱跑，还派人看住我，乔纳斯不是你，我告状也没用，我也没办法……反正大胆儿不在了，全天下的Alpha……随便找谁都可以……”横公声音越来越小。 　　察觉到气氛僵滞，横公又连忙笑嘻嘻地大声道：“也不是每次都这样的，他们总有没兴致的时候，而且我是研究员嘛，乔纳斯不让他们弄死我，所以他们平时还算听话的，怕惹恼了我走极端……” 　　“别说了，”落棠低声道，“别说了……” 　　横公闭上嘴，任落棠给他上药，良久，他小声问：“爹，那个女孩儿是大胆儿亲生的吗？” 第53章 兽化与兽人 　　潇潇是吗？落棠不知道。 　　甚至潇潇自己也不知道，她出生时大胆儿早已去世。 　　横公似乎也不是真想得到什么答案，他很快摇了摇头，笑道：“还好那小姑娘不在，不然以后我死了哪有脸去见大胆儿哦哈哈哈。” 　　落棠和玄夫也不再提这件事，落棠道：“飞船修的怎么样？” 　　“最近的抗议闹的厉害，我缺人手，进展缓慢。”横公道。 　　“说说抗议的事。”落棠道。 　　“嗐，没啥好说的，就是开采技术落后，防护措施几乎没有，工钱也少的可怜，可不工作连口饭也没有，生了病只能等死。矛盾从摩罗开放矿脉开采的那一天就存在，积累了三百多年，爆发也正常。”横公道。 　　落棠双手合握抵住下巴沉思，片刻后道：“我去开采地看看，说不定能招到几个工人帮忙修飞船。” 　　横公想说有危险，但是想想落棠和玄夫当年手撕异兽的名场面，默默把话咽回肚里，道：“我给你们准备空气过滤装置，靠近飞船港口的繁华地区还好，其他地方的空气很糟糕。” 　　落棠点头。 　　门打开，落棠拿了装置要外出，玄夫自然跟上，彼尔也去，潇潇知道他们要做正事，想着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留下来给横公博士打扫一下房间好了——他的待客室真的很乱很脏！ 　　横公把一副过滤装置扣到她脑袋上坚持让落棠带着她外出——护卫不会对他下死手，但他护不住别人。 　　落棠看着他没动，横公笑了笑，上前去给了落棠一个拥抱，手指快速敲击着密码：[现在不该让护卫察觉异常报告给乔纳斯，放心去吧，等飞船好了我跟你们走。] 　　落棠垂眸，最终拍拍横公的背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横公被绑在床上。 　　几个护卫嬉笑着围着他，其中一个道：“横公，刚才那几下怎么够，再说你的发热期也该来了吧？” 　　“不该。”横公嬉皮笑脸的。 　　“该了，我们奉乔纳斯将军的命令照顾你，发热期这种事自然也得我们来替你记着。” 　　“轻点，我可还要赚钱呢。”横公嗤笑道。 　　“当然，你的钱就是我们兄弟的钱，我们知道轻重。等那几个采购商走了我们再给你补上。” 　　“他们是要去觐见乔纳斯将军的人，你们最好别动他们。”横公闭上眼睛。 　　几只手伸向横公，他们道：“想在将军面前露脸的人很多，成功的没有几个，等他们失败后回来，还请你再接待他们一次，我们兄弟几个对那个白发的美人很感兴趣。” 　　横公噗嗤一声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他连连道：“好，好，我会的哈哈哈。” 　　…… 　　彼尔直接买了一辆车，离辛德瑞工厂远一些后彼尔捏了捏落棠的手指，落棠回过神来，道：“那个横公，他以前和玄夫是同一所研究机构的同僚，涉及到高层争斗被困在这里，他说他有一艘飞船可以直接去往萨拉，但是因为平民暴乱被弄坏了，玄夫说出去看看情况，能不能招到工人来帮忙。” 　　玄夫点头。 　　彼尔没和他说什么，对落棠道：“你倒是挺会捡人。” 　　落棠啧了一声：“这怎么说？” 　　“那个横公怎么不往玄夫怀里钻？”彼尔淡淡道。 　　“这种事情不能怪我头上吧，”落棠反驳道，“天生丽质难自弃难道是我的错吗？说到捡人，潇潇是玄夫捡的，玄夫是你邀请的，也就你是我误打误撞碰上的，我是无辜的！” 　　得，一推四五六，落棠清清白白，最干净了。 　　彼尔想了想他看到的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是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落棠再接再厉：“说好的要信任我的，你不能因为我的个人魅力太大就东想西想的，你要明白你是一个易感期紊乱占有欲爆棚的Alpha，你得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尽量控制点自己！” 　　彼尔沉默良久，看了看的确魅力无限的落棠，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落棠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算是忽悠过去了。 　　…… 　　他们驱使着车辆离落棠看到的那片火烧云越来越近。 　　辛辣的空气呛的人喘不过来气，从咽喉顺着气管往下像火烧一样。 　　这里的空气仿佛凝成实质的毒药。 　　他们在凹凸不平的路尽头停车，前方的山脉满目疮痍，几乎被挖空了。 　　落棠带好过滤装置往前走去，离得近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隐约传来。 　　在一个被掏出的巨大山洞深处，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拿着锤子和凿子敲打身前的岩石，他们的身后都背着半满的箩筐，沉重的压弯了他们的腰。 　　咳嗽声与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在山洞里回荡不止。 　　落棠他们的动静让老人们迟缓的转过身去，在见到他们整洁的衣物与装置时麻木的眼睛里露出惊恐，他们仿佛被毒蛇包围的小鸟一般缩到一起去，但他们没有翅膀，他们无处可去。 　　“你们好，我想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会修理飞船的人？工钱好商量。”落棠尽量和缓下声音道。 　　没人说话。 　　落棠又问：“你们这里有年轻人吗？干活利索的。” 　　他们不回答，他们愣愣地越过落棠看向他身后。 　　落棠回头，洞口出站了几十个手拿锤头和凿子的年轻人，他们脸上满是愤怒，他们的眼神里有灼热的火。 　　“是城里来的老爷们！抓住他们，换食物，换药品！”一个最前方的男人吼道，半圆的熊耳朵炸开了毛。 　　这里似乎是一个群居点，大部分人都是熊科基因显性携带者，落棠在打晕一个年轻人后下了结论，同时矮身一个扫堂腿放倒了扑向潇潇的家伙。 　　战斗结果毫无疑问，落棠抬起一开始下令的那个人的下巴，道：“我不是什么老爷，我只是来找帮工的，你们这里有人会修飞船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啐痰声以及一声兽吼。 　　落棠轻易地偏头躲过了那口痰，站起来走向山洞里一个由大石块摞起来的牢笼。 　　又是一声兽吼，落棠抽出一块石头，看到了牢笼里的“人”。 　　她还基本保持着人类的外形，只是脸，手，脚，所有的地方都在快速向真正的熊异变，这是一个濒死的已经开始兽化的人。 　　“妈妈——！” 　　一声稚嫩的哭喊从洞口传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踉跄跑向牢笼。 　　“娜娜！不可以来这个山洞，快回去！”那个啐痰的年轻人焦急地呼唤着想站起来。 　　“我听到妈妈在叫我，哥哥，妈妈说她好难受，救救妈妈吧呜呜呜……”女孩在靠近，落棠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把女孩按到了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畜生，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我就知道失踪的孩子都是你们带走的！”年轻人怒气冲冲，落棠捂住女孩的眼睛，轻易地侧身避过年轻人的拳头再一脚把他踢飞。 　　“虽然你不信，但我们真的是刚来摩罗，你们失踪的孩子肯定和我们没关系。”落棠无奈道。 　　“吼——！” 　　一声大吼响彻云霄，牢笼里的“妈妈”终于彻底兽化，一掌拍开禁锢的石块朝女孩冲过来——几近消失的人性让她想靠近自己的女儿，然而占据上风的兽性无法理解，它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前方的障碍被尽数破坏，呛人的粉尘满天飞，落棠摘下了自己的过滤装置给怀里的女孩扣上，然后把她塞给了冲过来的年轻人。 　　“你……？”年轻人迟疑地看着落棠。 　　“把孩子抱远一点。还是说你想让她看着？”落棠推了他一把。 　　年轻人立刻回神，抱着娜娜就跑，还大喊道：“大家快跑，别被误伤啊！” 　　落棠失笑，心道这个人和横公肯定和的来。 　　“落棠！”玄夫喊他，方才的打斗，只有落棠在最里面，他们都冲到洞口了。 　　“没事，一会儿就好。” 　　落棠说一会儿就好并不是托大，这棕熊力大无穷，又在狂暴状态，每一爪，每一次冲撞都能轻易粉碎一块岩石，落棠左闪右躲，灵敏无比，借着棕熊的又一次前扑脚踏身后岩壁猛地凌空而起飞至棕熊身后，腰部用力一扭一个飞踢猛击棕熊后颈，咔嚓！ 　　棕熊的脖子以一个恐怖的角度侧弯，硕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落棠沉默着蹲下，棕熊眼中的赤红已经褪去，晶莹的泪花慢慢汇聚。 　　“我的孩子……”温柔的声音抽泣着响起，她生前一定是位玲珑纤细的女士。 　　“请放心，娜娜很好，她没有被您伤到。”落棠缓声道。 　　这位母亲在落棠剔透的海蓝色猫眼中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她哀伤道：“谢谢……请不要让我的女儿看到我的样子，不要让她知道她的妈妈变成了怪物……” 　　气息渐渐归于虚无，落棠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声道：“好。” 　　“彼尔，你过来一下。” 　　收到终端信息的彼尔大步走到落棠身边，看他半跪着为这位母亲整理仪容，他沉默着斟酌措辞，最终无奈的拍拍落棠肩膀，低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烧了她，别让她在她的女儿面前失了最后的体面。” 　　哀戚的声音如同一首挽歌。 　　彼尔拉起落棠让他站远一点，手掌中一团金色的火焰燃起，缓缓飞向地上的尸体。 　　兽化的尸体被焚烧时散发出剧烈的恶臭，高温让粉尘腾飞，咽喉处的异感让落棠忍不住咳嗽出声。 　　“走吧。”彼尔道。 　　落棠沉默的被他拉着走出山洞，女孩被自己头上的装置吸走了注意力，现在正在玩弄，暂时没想着找妈妈。 　　落棠挥了挥手，有人抱着女孩离开，落棠问一开始下令的那个年轻人：“你们这里为什么没有置备兽化抑制药剂？” 　　他刚才明显感觉到那位母亲兽化后力量没有被压制，这很危险，如果落棠他们四个没有来，今天这个母亲就要大开杀戒了。 　　“那种药是要在兽化迹象开始时打才有用的……我们这里没法用。”年轻人依然警惕，但是看在落棠刚才帮了他们的份上，他愿意多说一些。 　　“什么意思？”落棠不解。 　　年轻人顿了顿，对身后一个全身包裹的严实的人冷冷道：“树墩，你过来。” 　　那个瘦小的家伙犹豫了好久才敢上前两步，轻轻解开自己身上披裹的破布。 　　落棠猛然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只拥有清醒眼神的人形棕熊！ 第54章 自卑的树墩 　　“我们一直生活在矿脉里，也靠挖矿糊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的人生病后开始兽化，但他们没死，而是维持着这种怪物的样子活了下来。”年轻人指指树墩。 　　“你叫什么名字？”落棠问。 　　“我叫树杈，树墩是我……弟弟。”年轻人道，似乎有些不愿承认他和树墩的关系。 　　落棠沉吟不语。 　　以前，基因融合还在实验阶段的时候的确出现过兽类基因占据上风的情况，但是那种实验体的行为表现已经与野兽无异。 　　没有理性不会思考，更忘了人类的道德纲常，这样的产物，落棠绝不认同他们是同类。 　　树墩这种情况如果在这里不是个例，那他们的确不能用兽化抑制武器，因为他们无法确认这人是否还能活下来，贸然使用无异于杀害自己的同胞。 　　唔……要想办法把树墩带回去研究一下，但是这里的人对外来人好警惕啊，要取得他们的信任，至少不能让他们认为树墩是被带走切片的。 　　“咳，其实，我是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你们这里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想必病人不少，在下愿尽绵薄之力。”落棠斯斯文文地向树杈攀谈。 　　树杈立刻警觉地瞪着他，落棠恍若不觉，继续道：“重病之人当最先医治，不过不宜贸然移动，可否请树杈先生带我们去看看？” 　　“你们空着手来的，连听诊器都没有，可不像个医生。”树杈道。 　　落棠从容应对：“我说过我们刚来摩罗星球，本来就是在中转站休息一下，谁知飞船坏了，没办法，这才来找找有没有工人肯帮忙，然后就遇到了你们。目的不同，自然不会携带出诊的工具，等我们看过病人的情况再有针对性的去购买器具不是正好？” 　　见树杈仍踌躇不决，落棠叹道：“树杈先生，恕我直言，难道你们有什么是值得我图谋的吗？” 　　树杈猛的涨红了脸，支吾半晌，终于丧气道：“跟我来。” 　　落棠起身跟随，彼尔挨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用手指在落棠手心敲密码。 　　彼尔：[多管闲事。] 　　落棠：[闲着也是闲着，我看过那么多书，还没遇到过用武之地。再说，即使治不了，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善意也方便后面谈合作，你看到树墩的手……爪子了吧？] 　　彼尔点头。一个人手上的痕迹有时候能非常直观的反应出这个人最常从事的事情，比如握枪的手和弹琴的手以及写字的手，他们长出的老茧分布有很明显的不同。而刚才树墩露出的手，看起来更像是常用手掌握着什么硬物，比如扳手或凿子之类的。 　　他看起来身体不好，不会常握凿子采矿，那说不定他是个技工呢。 　　赌一把又不吃亏。 　　……呃，是落棠不吃亏，彼尔要掏钱买工具，他稳赔不赚。 　　这座矿脉已经几近枯竭，大大小小的洞里聚集着形销骨立的人，他们哀伤地看着树杈他们这些年轻人，然后继续弯腰开采矿石。 　　年轻人在外面抗议斗争，可是他们都是要吃饭的，赤手空拳抢不过那些拿着弩箭的士兵，他们只能靠老人用矿石换来的食物果腹——摩罗的镇压军队深知他们的软肋，所以大大小小的抗议行动爆发过很多次，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落棠看着树杈一行人羞愧低头快步走过这片区域，心里对他们的境况有了猜测——也许那些老人年轻时也如树杈他们一般满腔愤怒，可残酷的现实压下，他们败了，只能看着后辈们重复上一代的轨迹。 　　走了许久，树杈指指前面的山洞，道：“到了。这里面已经满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把娜娜的妈妈安置到另一个山洞里去。” 　　树杈他们并不打算进去，落棠理解，毕竟不能冒着让所有人置身危险的风险，他道：“我们进去看看，初步判断一下情况，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在外面等着。潇潇留在洞口不要进去。” 　　言罢，不等树杈回答，他便率先进了山洞。 　　甫一进来，腐烂的恶臭与死气几乎让人熏个仰倒！ 　　玄夫立刻摘下自己的过滤装置要给落棠带上，落棠反手又给他扣了回去。 　　“好好戴着，我没事。”落棠强忍着胃里的汹涌逞能。 　　唉，以前刀山火海里走过也没啥，现在这么个小场面就让他难受的要命，果然是在拉莫闲赋太久了吗，还有前段时间连夜赶路的时候，不过一夜就气喘吁吁的，以前急行军三天三夜也没这么大反应…… 　　现在可不是能坦然服老的时候啊，这身体是该好好锻炼了。落棠心道。 　　他这边决心刚下好，冷不丁脑袋就被扣上了冰冰凉的装置。 　　“彼尔？” 　　彼尔一手给他扣好装置的搭扣，淡淡道：“管好你的信息素，别撒娇。” 　　落棠直接问号脸，他哪里撒娇了？ 　　唔……信息素？信息素是可以传递主人的一些比较强烈的情绪的，落棠虽然没有信息素但是他的药丸内置芯片连接脑内神经也有类似的特性，难道他刚才不小心通过“信息素”泄露了自己逞能的心思？ 　　啧，大意了呀落棠，因为彼尔表现出的信任而松懈，这可不应该。落棠在心里反思。 　　告诫完自己后落棠透过装置的护镜观察着山洞里的一切。 　　如树杈所说这里面的确已经满员了，落棠艰难地寻到一个落脚点蹲下，撕下一块衣摆包着手给眼前的一位年轻男子做检查。 　　这个年轻人已经出现了兽化的症状，瞳孔涣散，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出气，落棠在他的胸腹处发现了一个血窟窿，看伤口应该是弩箭所致。 　　他转身去看另一个，这应该是个中年男人，面色发紫肿胀，双眼紧闭，气息奄奄，他的毛孔里在快速的冒出黑色的熊科毛发。 　　糟糕啊，都是现今医学无法治疗的病情…… 　　落棠眉头皱的死紧，起身正要去看其他人，忽听彼尔一声急呼：“小心！” 　　落棠目光一凛，顺着起身的动作迅速抬头，下方袭来的利爪带着劲风擦过落棠的面门，落棠面不改色，柔韧的腰向后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再次躲过了朝自己头部挥来的熊掌，却正好与一双睁开的猩红兽瞳对上！ 　　带着腥臭涎水的利齿伴着兽吼咬向落棠的眼球，落棠撑地的手猛的用力，同时双脚踢向前方的黑熊借力腾空而起躲过了撕咬，破空声传来，两把匕首狠狠的贯穿了这两个发狂的人的喉咙并钉进了岩壁三寸有余！ 　　是彼尔！ 　　“谢了。”落棠朝彼尔挥挥手。 　　“落棠？”玄夫喊他。 　　“我没事，别担心，有什么发现吗？”落棠回他。 　　“这边有个病人的情况不太一样。”玄夫道。 　　落棠踮着脚从各种缝里挪到玄夫身边蹲下，玄夫说的是一位女士，头发花白，身上已经出现了较为浓密的毛发，眼球浑浊，神情痛苦，看到陌生人挣扎着开口：“儿……我……” 　　她声音含糊，落棠只能大概猜测是在问她的儿子，轻声道：“您的儿子外出了吗？” 　　老妇人艰难的点点头。 　　落棠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来，这个老妇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大伟，她有救！我们把她抬出去！”以防万一，落棠喊的是玄夫在外用的化名。 　　破旧的麻布已经是少有的东西了，这地方开采过度，寸草不生，落棠四人只得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让老妇人躺的舒服点。 　　玄夫被安排回去购买医疗器械，落棠和彼尔进山洞继续查看是否有同样情况的人。 　　忙活了大半天，他们一共从山洞里三百多个人里找出了四个疑似兽人，十二个还留着一口气没有兽化的普通人。 　　“树杈，里面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已经进入兽化阶段开始神志不清了，随时可能暴走，你们最好拿出抑制武器来严守洞口。”落棠建议道。 　　树杈打量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十六个人被放置在山洞外一字排开，落棠仔细地检查着他们的身体状况，时不时的在终端上记录着，潇潇跟在旁边打下手，彼尔站在不远处抱臂警戒，以防病人兽化暴起。 　　考虑道自己的人设，落棠故意让自己的动作显的没那么熟练，偶尔犯个小错误再赶紧改正回来。 　　玄夫回来时落棠正在给一个病人诊脉。 　　“如釜汤沸，在于皮肤，有出无入，涌涌如羹上波，肺绝也。”落棠叹息一声。 　　树杈蹲在一边瞅着，问：“啥？啥意思？” 　　玄夫拍拍树杈示意他让位，自己蹲到落棠身边，然后道：“是釜沸脉，这人已经濒死，不多时就要兽化，你们把他抬到一边去严加看守，若是不能成为兽人，便准备送她上路吧。” 　　“她看着还好啊？你刚才和她说话她还能应一声呢？”树杈明显不信。 　　“不要用你浅薄的认知来质疑我们的专业。”玄夫淡淡道。 　　一旁的潇潇默默把自己的话咽回去——她也想问同样的问题来着。 　　玄夫接着道：“来去匆匆，最近的药店只买到这些药品。” 　　落棠没有多说，他翻了翻玄夫带回来的药，把树墩叫过来嘱咐他该如何给病人喂药以及喂药的剂量。 　　树墩诚惶诚恐地停在落棠身边三步远，难以置信地问：“我？要，要让我来吗？” 　　“怎么？你不愿意？我以为你们是亲朋……”落棠不解道。 　　树墩心跳的飞快，说话间咬了自己舌头好几次：“我，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我没用……我会坏事的，您，请找别人吧，我哥哥最厉害，他可以……” 　　落棠被这孩子的自卑惊到了，他想了想柔声道：“可是你的哥哥似乎有别的事在忙？” 　　树墩沉默了。的确，哥哥在带领大家去抗议，去争取光明，只有他，他是个怪物，不能露面，不能见光，身体又弱，连采矿都做不了，他无所事事只吃白饭，他最没用了！ 　　“喂药是很简单的事，你只要把药按照分量递到病人的嘴里。要相信病人求生的欲望，他们比你更想让自己把药咽下去。我们说到底是来找人帮忙的，这里找不到我们就要去别处了，以后也许不会再见，我没法儿留下给他们喂药，你就来试试吧，就当为你哥哥分忧。”落棠劝导道。 　　树墩踌躇良久，终于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些药，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落棠叮嘱的话记到心里去。 　　落棠是真的不准备在这里久留——萍水相逢，他要是热情到直接留夜肯定让人觉得不对劲。 　　回程车上，气氛古怪，潇潇憋着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支支吾吾的，彼尔突然轻笑了一声。 　　落棠探过身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嗔怪道：“看破不说破。” 　　彼尔捏了一下他的手腕，道：“放心，我没打算多嘴。” 第55章 谁骗谁 　　“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收获？”横公歪歪扭扭的窝沙发上一边问一边和手上的笠果斗争。 　　他已经支开了他的那些护卫们，潇潇进屋关好门后落棠几人随意落座，玄夫道：“发现了一个疑似技工，但家属的抵抗情绪很严重，我们正在套近乎。” 　　横公就叹气：“他妈的，想想我们以前的风光，前呼后拥的横着走都行，现在居然连个工人都招不到，这什么世道？！” 　　无能狂怒，玄夫没接话。落棠心里有盘算，也没开口。彼尔更是和他不熟，也不是个多话的。 　　横公觉得没趣，看了一圈，见潇潇脑袋上的问号都快冒到房顶上去了，疑惑道：“小姑娘，你没和他们一起啊？” 　　“一起了……”潇潇不好意思道。 　　“那你怎么一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的样子？”横公问。 　　潇潇欲言又止——她没看懂啊？什么技工什么套近乎？落棠曾爷爷给完药品后就走了啊？他还说要去别的地方找人，不会再去那里了啊？怎么就套近乎了呢？ 　　横公思索片刻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客房休息吧，我这里以前也接待过石林的人，护卫不会起疑，不过你们也尽量不要乱走。” 　　落棠点头应下，几个人离开，横公拿笠果的仔儿丢了潇潇一下，潇潇歪头看着他，横公朝门努努嘴。 　　潇潇会意关上门，问：“横公博士，您找我有事吗？” 　　“你不是有事不懂吗？和我说说吧，我也许能分析一二。”横公坐坐好，尽量让自己像一个可靠的前辈。 　　潇潇却迟疑了，心道这位横公先生和落棠曾爷爷的关系亲厚吗？他不会是想探听落棠曾爷爷的行踪吧…… 　　横公见她面色不佳，忙解释道：“我不是坏人……哎呀，落棠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和你曾爷爷，亲的那个叫大胆儿的，我们以前关系可好了，我们是上下铺来着！” 　　潇潇一惊，猛的站了起来。 　　横公一拍自己脑门，心道大胆儿当年是逃走的，肯定害怕陌生人提他姓名，自己贸然说出来可不是吓着他的小玄孙了么，温声道：“你别怕，我真的是他的好朋友，不是要害他的人，当初还是我事先提醒他才能顺利提前逃走的。” 　　潇潇警惕道：“可你是个Omega，我曾爷爷是Alpha，你们怎能可能是室友？” 　　横公笑容淡了一些，他轻声道：“因为我图谋不轨，撒泼打滚才成了他室友，想着近水楼台……如果不是后来我们分开，我想我已经拿下他了，他最心软不过了……” 　　“唉，不说这些了，你见过大胆儿吗？我可以说一些他的事自证清白。”横公重新恢复了笑脸。 　　“我没见过，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了。”潇潇摇头。 　　“哎呀这就尴尬了，”横公啧了一声，站起来道，“我把落棠叫回来给我作证，你等着啊。” 　　潇潇惊疑不定地看横公踢踏着鞋啪啪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啪嗒啪嗒的跑回来。 　　落棠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关上门直接指着横公对潇潇说道：“这个人，你曾爷爷的室友，觊觎大胆儿的美色与体贴，差点就成了。看在大胆儿的面上对你有几分情分，但不要过于信任他，这是个卖他爹卖的顺手拈来的家伙。” 　　言罢，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潇潇被这声音惊的回神，心情复杂地开口：“横，横公曾爷爷好……” 　　横公的表情看起来也非常的一言难尽，他上前一步抓住潇潇的肩膀，低声快速道：“丫头，曾不曾爷爷的待会儿再说，你待在落棠身边多久了？你有没有发现他和那个怪，呃不，那个彼尔关系不太对啊？！” 　　横公的三观在刚才推开落棠房间门的那一刹那全面崩塌——他看见那个89757号实验体抱着他爹就跟没长牙的幼兽抱着食物一样，不吃进肚子里，但搂的死紧到处下嘴。 　　夭寿了那个实验体是吃了神仙壮胆丸吗敢这样对他的主人？！ 　　潇潇大概猜到横公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便把自己看到的“彼尔→落棠←玄夫”关系图讲给了他。 　　横公惊讶道：“不可能啊玄夫一直当落棠是弟弟是唯一的家人的，他要真有那个意思早五百年就下手了，哪还有彼尔的事？” 　　潇潇也一惊：“哎？玄夫真的是您的同僚？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这是落棠和玄夫串通好了蒙彼尔的…… 　　哎等等，这样说的话，玄夫是落棠的哥哥，那自然也是曾爷爷的同僚，那玄夫岂不也是自己曾爷爷辈的了？ 　　她下意识的双手合握在胸前祈祷：爷爷在上，我出门才一个多月怎么一遇一个曾爷爷啊？ 　　“玄夫真的是我和大胆儿的同僚，严格来说他是我们俩以前所在部门的主任，当然，我爹，也就是落棠，他可是我们整个研究机构的老大。”横公挺挺胸膛，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与有荣焉，一看以前就没少仗着和落棠单方面的亲子关系占便宜。 　　潇潇捋了捋思路，颤抖着想道，横公是差点和曾爷爷成为伴侣的人，和曾爷爷同辈，落棠居然是横公的爹，那落棠就是……高祖父？！ 　　那，那彼尔和落棠那关系……彼尔是想当我未来的高祖父？！ 　　贵圈贼乱，潇潇细思恐极。 　　“横公曾爷爷……您和我曾爷爷以前到底是在一家什么样的机构供职啊？”潇潇压下对辈分的震惊，问出了自己最为在意的问题。 　　横公默然片刻，松开潇潇耸了耸肩膀，道：“别问，知道太多没好处。我们回到上一个话题吧，你今天跟着他们出去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潇潇心里越发没底，心道曾爷爷以前不会是从什么恐怖组织逃脱的吧……不不不落棠高祖父人还挺好的，既然他是那个机构的老大那那个组织应该也不会很坏……大概？ 　　“我们今天出去后……”潇潇把路上的见闻大概和横公讲了讲，横公摸摸下巴，道：“我爹他这是攻心呢，你且看着吧，过不了两天那个树墩就要来找我爹来卖身了。” 　　横公说的没错，不过两三天树墩就真的找过来了，也不枉落棠怕他不认路特意又去那条山脉附近以招人的名义晃了晃。 　　树墩是和一位老人一起来的，横公一看那老人的手就知道他有点技术，八成是树墩的师父。 　　比起坐立不安的树墩，这位眼神沧桑的老人要从容的多，他礼貌的向所有人问好，落棠为他倒水，他起身双手接过并道谢，众人都落座后他才提出此行的目的：“各位老爷，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老头子就不搞那些弯弯绕的话了。我们是特意来致谢的，听说你们在招工人，我年轻的时候在工厂里待过，会一些活计，应该能派上点用场。” 　　落棠轻笑道：“我们求之不得。老人家希望得到什么报酬？” 　　“药品。您前些天给的药品非常有用，但是我们已经快用完了。” 　　他们去抗议，去抢夺，目的都是为了过的好一点，如今有人愿意给予善意，他老头子就算豁出命去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药品……”落棠为难道，“这个叫树墩的小伙子应该和你讲过，我们初来摩罗，事实上，这几天我们才了解到摩罗的军方与开采工人发生了何种冲突，如果我再赠与药品就相当于支持工人抗议公然反对军方了……我可以给两位非常丰厚的工钱，吃住也可以全部负责，两位意下如何？” 　　老人猛地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自己！我们只是想让我们的家人活下去！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或许我的确高高在上，”落棠平静道，“但我们只是过客，你们的苦楚与我们无关，老人家。” 　　老人瞪大了眼睛，片刻后仿佛被什么压弯了腰，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一直没有开口的树墩慌张的跟上。 　　“煮熟的沙獒兽跑了。”横公凉凉道。 　　落棠老神在在的喝茶，半盏茶后，树墩又蹬蹬蹬的跑回来了。 　　“又回来了。”落棠意有所指，低头喝了口茶。 　　树墩还以为落棠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他攥紧了拳头，照着师父教他的话道：“我，我想为各位老爷工作。” 　　“可我们只会保证你的衣食住行。”落棠道。 　　树墩想做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惜这孩子从小实诚，演技为零，最后面目扭曲道：“我只想自己过得好，我不管别人的。” 　　他手心里都是汗，心里愧疚的要命——这位极好看的老爷出手帮了他们，他却要和师父里应外合骗他，可是为了家人，为了那些生病的孩子，他必须要这么做！ 　　落棠点点头，无视他辣眼睛的演技，道：“好，除了工钱和吃住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我，我身体不好，我想要药。”树墩牙齿发颤地说了出来。 　　落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树墩心惊肉跳地低下头，身上的冷汗把他的熊毛都打湿了。 　　“可以。作为员工福利，我可以为你做一个全身检查并稳定提供药品。但是你要明白，我们不想卷入麻烦，军方的巡逻范围越来越大，你们这次能安全进入这里已经属于侥幸了，所以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你不能再和你的家人朋友有牵扯，以免连累我们，知道了吗？”落棠威严道。 　　树墩想说不行，但是想想师父的话，想想焦头烂额的哥哥和生病的孩子老人，他咬牙道：“好的，我一定做到！” 第56章 至亲 　　说着一定做到的树墩同学在入住辛德瑞工厂的第二天晚上就抱着药品和食物偷偷的溜了出去。 　　“师父，落棠先生说军队的巡逻范围会越来越大的，你下次来要小心啊。”树墩担忧道。 　　老头点点头，他现在的惊讶显而易见，乖乖，这个人如其名的毛头小子居然真的骗过了那些老爷们？！ 　　也许他们人傻钱多吧。老头如此自我安慰道，抱着药品和食物趁着夜色返回山洞里去。 　　树墩小心翼翼的返回，正好遇见等在他门口的落棠。 　　树墩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磕磕巴巴道：“我，我去，厕，上厕所。” 　　落棠点点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厕所在那边，你走反了。别紧张，你刚来这边，不熟悉很正常。我没别的事，刚才管道故障，你房间的暖气停了，夜里降温，我来给你送床被子。” 　　树墩松了一口气看向他脚边的布包，里面是崭新的暖乎乎的被子——他从小到大都没摸过新被子。 　　“谢，谢谢您，您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树墩记得管道运行的警报灯不在落棠居住的那一片。 　　“我在研究你的体检报告，实验室的送风机停了我去仪器房查看，然后发现你的房间没暖气了。”落棠对他笑笑，点头离开。 　　树墩咬了咬嘴唇，抱着被子进了房间。 　　“落棠先生人真好啊……我却骗他，我多要了很多食物和药品……我得更努力的修飞船才行！”树墩握紧了熊掌。 　　虽然他力气小，干不了重活，但是就算是多拧一颗螺丝也要加油！ 　　实验室里，落棠捏捏眉心继续手上的研究，玄夫换好了实验服进来接过了一部分工作。 　　落棠：“你怎么来了？” 　　玄夫：“我还不知道你，树墩这么稀奇的研究对象，你得了他的数据还不得如饥似渴？” 　　落棠笑笑，道：“可惜这里的设备太简陋。”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武器工厂，和生物研究不在同一领域。”玄夫道。 　　“还是要尽快去萨拉星球啊。”落棠叹道。 　　“快了，很快就会多好几个帮手了。”玄夫道。 　　落棠笑笑，他知道玄夫的意思。 　　又过了几天，果然来了好几个人。 　　树墩死死搅着衣摆，涨红了脸，声音比蚊子还小：“&*@￥％……” 　　落棠汗颜：“你在说什么？” 　　树墩身后一个结实一些的汉子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树墩对落棠陪着笑脸道：“老爷，我们兄弟几个也会修理东西，想从您这儿讨一份活计，混口饭吃。” 　　落棠假装没看见树墩愧疚的眼神，道：“先去露两手吧，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的。” 　　这几个人显然都是有备而来，轻易的过了技术那一关，落棠便道：“规矩树墩都和你们说了吧。” 　　“说了说了，老爷您放心，我们吃住都在这里，绝不往外跑！”几个人连连保证。 　　落棠点头，一挥手同意了他们留下。 　　“唉，爹啊，食物药品都是我在采购，这几个人来了又要加大采购量，摩罗军队很快就会找过来的。”横公叹道。 　　“别嚷嚷，我这几天又没闲着，连玄夫和彼尔都上手修飞船了，已经快好了，再加上这几个人，要不了几天。等军方上门我们已经开船了。”落棠拍拍横公的肩膀，道，“你要真担心，走，一起修飞船去！” 　　“哎呦我这劳碌命哦……”横公哼哼唧唧的去了。 　　…… 　　“哥？！”树墩难以置信地大叫道。 　　树杈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别喊！军队巡逻的人可就在不远处！” 　　“你刚刚说什么？你让我毁了落棠先生他们的飞船！我们通宵了好几天才修好的，连那些老爷们都上手了，他们有重要的事要做，我怎么能毁他们的船呢！”树墩低吼道。 　　“那我们就没有重要的事了吗！毁了他们的船，让他们继续雇佣你修船，这样我们才继续有药品和食物！”树杈怒道。 　　“可，可他们不欠我们啊……”树墩道。 　　树杈冷笑一声：“那我们又欠了谁？凭什么我们要过这种畜生不如的日子？！” 　　树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哀声道：“前几天来了好几个人逼我带他们去见落棠先生要工作，他们每晚都拿走好多食物和药品，前天已经有士兵上门来询问了，哥，不能再继续了，落棠先生对我们好，我们不能连累他们啊。” 　　“我没空管他们！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树杈怒道，看树墩进退两难，他心下一软，道，“不是哥逼你，昨天树叶姐的孩子没了，刚生下来就没了……因为树叶姐的身体不好，没有奶水，孩子生来也带病，没熬过去……树墩，我们活的太艰难，你总得先顾着自家人死活吧！” 　　树墩嘴唇发抖，良久，终于点头答应。 　　…… 　　“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明天上午收尾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我会安排运输车偷偷把你们送出去。这是今天和明天的工钱，我一起给你们结了。”落棠沉静道，似乎对众人之间的暗流一无所知。 　　几个汉子放下手中的修理工具排队领钱，落棠发放完毕后便离开了——临走了他得给某些人留点儿教训！ 　　推开门，横公翘着二郎腿悠哉道：“喏，我的护卫都在这里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横公今天要玩什么把戏。 　　“你出去吧，剩下的交给我。”落棠微笑道。 　　横公兴致勃勃：“我能旁观吗？好歹他们照顾了我好多年。” 　　“可以。”落棠松了松领带，勾唇一笑，突然挥拳冲向离得最近的一个护卫！ 　　几个护卫怔愣一瞬猛的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为横公报仇呢！ 　　“一起上！” 　　落棠哼笑一声，道：“来得好！” 　　他一个膝击将一个护卫的胸腔生生顶的凹陷下去，向后下腰躲过一拳，双腿腾空绞住一个护卫的脖子借着重力与惯性腰部猛的一扭！ 　　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瘆人。 　　落棠轻巧落下以手撑地用力抡腿击退围上来的一圈人，茶桌上一个茶杯被他一掌拍碎，手指夹着锋利的碎片一甩，精准割断护卫的咽喉，绝不给他们留下兽化的可能！ 　　“爹，打这么快，看的不过瘾～”横公扭捏着嘟嘴。 　　“想虐杀？这些尸体留给你玩儿吧，记得处理好痕迹，还有设置好定时报告，别让乔纳斯收不到信息起疑。”落棠系好领带衣冠楚楚的走了出去。 　　“好嘞，都交给我吧。”横公愉悦道。 　　落棠摇摇头走出去体贴的带上了门，门的一边，彼尔抱臂靠着墙看他。 　　“你的身手不错，以前经常有人欺负你吗？”彼尔问。 　　落棠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的确是认真在问，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彼尔真是个好孩子，说信任他就真的在尽力信任他。 　　“小时候挺多，不过我成年后就打遍佛恩那斯区无敌手了。” 　　落棠用力握紧拳头试图让自己的二头肌显的大一些。 　　彼尔轻笑了一声，拎起工具箱拉着落棠往休息室去。 　　…… 　　后半夜，树墩辗转反侧，终于叹息着起身悄悄往飞船那里摸去，他一路轻手轻脚，可本该寂静的飞船舱里却隐有灯火。 　　“怎么回事？”树墩不解，难道他们今天收工忘记关灯了？ 　　“喂！小子！过来！” 　　角落里一声动静，树墩连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把自己遮的严实。 　　“我说这小子就不对劲，白天夜里都遮成这样，头发丝都看不见。”一个汉子说道。 　　另一个声音道：“你别管这个，他这个时候来，肯定和咱一样的打算，那大家就是一条道上的。” 　　树墩凑过去，这几个人可不正是白天一起修飞船的那些人吗。 　　“各位大哥，你们要干嘛？”树墩问。 　　“你干嘛我们就干嘛。”一个声音呛道。 　　他看树墩不顺眼，找了这个好活还藏着掖着，要不是他们好奇老头子哪里来的药品食物发给大家偷偷跟着还发现不了呢，让他帮他们引荐一下也支支吾吾的，坏种！ 　　树墩不会吵架，他道：“那个飞船里怎么有亮光？” 　　“我们观察了，那些老爷提了行李进去里面，嘿，不愧是老爷们，他们也防着我们呢，想提前就走？没门！” 　　话音刚落，飞船便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 　　树墩一惊，心里却隐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些善心的老爷们马上就离开了，他不是故意不按照哥哥的话去做的。 　　他起身就走，一只手却猛的拉住他猛的往后一拽！ 　　“小子，来了大家就是一条藤上的，想走？”一个汉子道。 　　树墩不安道：“你，你们想干嘛？他们要走了，我们没办法再去破坏飞船了。” 　　“谁说没办法了。”压低的声音无端阴冷。 　　树墩一个激灵，忽然发现他们的人数不对，少了好几个！ 　　“你们做了什么！”树墩猛的站起来大声质问。 　　一个拳头迅猛击中树墩的头部，树墩痛呼一声倒地，衣衫散开露出了他的面容。 　　“我去——！”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戒备着，直到其中一个声音道：“这是树杈的弟弟吧？” 　　“树杈的弟弟”，这是所有人对树墩的印象，他自卑又怯懦，永远从头裹到尾，力气小的采不了矿，胆子小的不敢去抗议，是个空气一样的家伙。 　　“好啊树杈偷偷送他弟弟来过好日子！”其中一个人冷笑道。 　　“不，不是！我哥一开始不同意我来找这些老爷的！是，是我坚持想来试试，所以师父才带我来的！”树墩急忙解释。这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坚决的想做一件事，他只想来求一些药品，可惜后续的发展完全不在他想象的范围内。 　　“是不是可不是你个怪物一张嘴就能定下的，吃白饭的废物，呸！”树墩被怪物两个字钉在原地，那口痰就刚好吐在他脸上。 　　树墩忽然发起抖来，他想说他不是怪物，可看他这幅面孔，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一口气闷在胸口，几乎让他窒息。 　　几个壮实的汉子从飞船方向跑过来，低声道：“都妥了！我们快回去，一会儿别炸到我们。” 　　一个炸字让树墩清醒过来，他挣扎着抱住一个人的腿，急道：“你们要炸什么！你们别乱来，我们拿了他们那么多东西，这几个老爷对我们有恩啊！” 　　“呦，给了你两口食你就把他们当恩人了？自己过得牲口一样还心疼你锦衣玉食的主子，去你妈的吧！” 　　“堵了一个燃料管道，炸他们一个引擎而已，老爷们不缺钱，不会把这点损失放心上的，走吧走吧！” 　　树墩被一脚蹬开，所有人都跑了以求一个不在场证明，树墩愣了一会儿忽然爬起来往飞船出跑去！ 　　“不，不能让他们起飞！万一引擎在半空爆炸了落棠老爷他们会被摔死的！” 　　“等一下！”树墩大喊着，可回应他的不是飞船熄火的声音，而是士兵巡逻的警报声！ 　　怎么会？！ 　　树墩回头看，刚跑回去的那几个汉子正被持弩箭的士兵呵斥，逃跑者一律射杀！ 　　树墩下意识的想抱头蹲下，可是飞船的引擎声越来越响，落棠他们很快就要起飞了，不能停下！ 　　他继续跑，继续喊，有什么拉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树墩瞪大了眼睛。 　　“我怕你心软下不了手。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士兵！”树杈拉着树墩躲到一处集装箱后。 　　“我不知道，但是听落棠先生说他们采购的药品与食物数量过大，被军方怀疑了，今晚可能是突击检查。”树墩老实交代。 　　树杈啧了一声，道：“都怪那些拎不清的家伙，死活要来捞一笔，不知收敛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哥，现在不说这个，我得去让落棠先生停下飞船，会出事的！”树墩话音未落便窜了出去，把树杈那句危险抛到了脑后。 　　“报告队长，前面有一个已经兽化的人在冲向飞船！”士兵道。 　　“立刻击杀！” 　　“是！” 　　数十支弩箭朝树墩疾射而来，一个黑影突然扑过去，重新抓着树墩藏到了集装箱后。 　　“落棠先生？！”树墩和树杈惊呼道。 　　“你们不该来这里。”落棠冷冷道。 　　树杈心思急转，道：“我是来看望……” 　　“谎话就不必了。你们拿走了那么多东西，工钱我自问也没有亏欠，你们只要好好待在房间里睡觉，士兵会卖横公一个面子不进去搜查，明天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可你们太贪心！”落棠道。 　　树墩呐呐道：“您都知道……” 　　“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但也要保全自己，我把狠话说在了前面，后来你们的动作我也只当不知道，你们该满足的。今晚的祸事你们咎由自取，我不会再帮助你们任何事。”落棠说完便站了起来。 　　“等等落棠先生！飞船引擎有问题，会爆炸，请不要启动飞船！”树墩急急的抓住落棠的胳膊。 　　落棠耸肩甩开，道：“我听出来了，不劳费心。” 　　走了两步，落棠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兄弟，又看了看往这边搜查的士兵，不忍道：“那边有横公的一辆私人车，你们逃吧，尤其是树墩，他这个样子士兵只会当他发狂作乱。我们要自保，走了就不回来了，不会替他解释。” 　　士兵可以无视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因为他们早晚要被生存压垮，但是他们不能放任一个兽化的人随意流窜，因为这里不是山里，万一惊扰到高贵的老爷，他们担当不起。 　　树杈明白这些，他拉着树墩就跑！ 　　士兵发现了目标，弩箭重新飞射而来，他们很快就挂了彩。 　　不行的……他们两个人逃不走的…… 　　“哥，你别管我了，你走吧！”树墩哭道。 　　“走……” 　　树杈重复了一下这句话。 　　他当然想走，他当然想不管树墩！自从树墩变成这个鬼样子后他就时常怀疑他弟弟是不是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个怪物，拖油瓶！ 　　可是他能不管吗，不管如何否认树墩就是他血脉相连的家人啊！他仗着自己年轻，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饿着肚子省下来几口饭喂给树墩把他养大，他也累啊！大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养个没用的怪物，他也会介意啊！ 　　一支弩箭呼啸着飞来，树杈一把搂过树墩，利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如果你不是我弟弟就好了……”树杈几乎是低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有多疼爱自己的弟弟，他就有多痛恨眼前这幅无用怪物的皮囊！ 　　树墩几乎被这句话震个仰倒，他颤抖着，断断续续地道：“对，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树杈嘶吼着，突然拉着他往飞船那里跑。 　　“老爷们！发发慈悲吧！”树杈大喊着，向来挺直的身板弯下，这个汉子猛的跪下！ 　　“我带不走他，求你们带他走！做奴隶做仆人都可以，就当养个玩意儿吧，我只求你们给他一口饭，留他一条命！求你们了！” 　　“哥！你不要我了！”树墩崩溃道。 　　树杈的心理防线也崩溃了，他猛的给了树墩一拳，大叫道：“你拖累了我多少年！放过我吧！” 　　飞船周围风声哀嚎，落棠站在舱门处俯视着这一出悲剧。 　　树墩在挣扎，他不想离开树杈，可是树杈似乎终于受不了看不到头的折磨，他殴打着树墩，强迫他跪下磕头求落棠发发善心。 　　“怎么办？”横公看向落棠。 　　落棠沉静地看着，仿佛一尊雕像，仿佛悲悯的神。 　　他轻唤着：“彼尔。” 　　彼尔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开，提着一个手提箱直接朝士兵扔了下去。 　　“告诉他们，这个濒死的兽人我买了，他的死亡我来给与，让他们网开一面。”彼尔淡淡道。 　　横公左瞅右瞅，看玄夫落棠都不动，心道：得，自个儿还真就是个劳碌命。 　　他朝士兵队长喊了一声，做了几个手势，队长眉头一皱，在打开箱子被银河币闪瞎了眼以后笑眯眯地点头，道：“收队！” 　　树杈扭送树墩往飞船登船口去，树墩大哭道：“哥！我以后不吃你的饭了，我也不会再生病了，我自己出去找吃的，哥，你别不要我啊哥——！” 　　树杈面目狰狞，猛的抓住他的熊耳朵往门板上一撞！ 　　横公摸摸鼻子，自觉把撞晕的树墩拉上船。 　　“给他一口饭，一口水，让他活着，求求你们……”树杈哀求道。 　　落棠点头。 　　故障的引擎自动脱离，备用引擎启动，飞船轰鸣着终于起飞。 　　树杈被疾风吹倒，如梦初醒般爬起来跟着飞船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树墩！好好活着！树墩！” 　　直到飞船腾空变成一颗星子，树杈精疲力尽，终于踉跄着跪倒，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地上。 　　“弟弟，哥没用，别恨我……” 第57章 传承 　　树墩悠悠转醒时，潇潇正在他身边守着，他身上的伤都被好好的包扎了起来。 　　他迷糊了一会儿，忽然猛地坐起来想跑，潇潇记着落棠的话呢，早有防备，立刻一个小擒拿制住了树墩拽着他往舷窗处去。 　　“我们已经走远了，你要是坚持离开飞船就只能死在太空里，永远也见不到你哥了！”潇潇大声道。 　　窗外繁星万千，树墩不知道哪一颗是摩罗星球。 　　“哥，我哥，不要我了呜呜呜……”树墩颓然大哭。 　　潇潇忍不住红着眼圈松开了手，她当初家中遭逢巨变时也是这样痛苦无比，如今树墩与兄长至亲分离，叫她如何不同情。 　　“别哭了，我们让你上船可不是为了听你号丧的。”横公把眼罩推到额头不耐烦地走过来。 　　真是的，要不是他爹交代让她和潇潇轮流照顾树墩，他何至于在睡觉时间还要爬起来！ 　　“老爷，我想回家，我想和我哥待一块。”树墩抹着眼泪哀求道。 　　“嗤，你放过你哥行吗？非得拖累死他你才甘心是吧？”横公嘲讽道。 　　“我不是，我以后不会……”树墩笨笨地用爪子比划着解释。 　　横公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不是什么？你想说你会自己找吃的？搞笑了你连熊科基因携带者最基本的强壮体魄都没有，这个样子也没有工厂敢要你，你去哪里找吃的？” 　　“我饿着也没关系……”树墩争辩道。 　　“放屁！”横公骂道，“你饿着你哥能不管你？最后还是要分给你吃的，你倒好，食物有了，不愿意拖累哥哥的名声也有了，你可真行。呸，绿茶婊！” 　　树墩不知道什么是绿茶婊，但是他能听出来不是好话，他想反驳的，但是仔细想想横公的话，好像的确是这个样子。 　　果然自己最没用了，所以哥哥才不想要自己了吧…… 　　树墩看了一眼舷窗外。 　　哥哥不要自己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那自己就无处可去了，这个飞船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外面的太空那么大，有没有他可以存在的地方？如果没有，是否就这样在太空里死去比较好？ 　　“请，请让我下船。”树墩低声道。 　　横公冷笑一声，道：“正好，跟我来！” 　　潇潇目瞪口呆看着事情脱缰狂奔，一拍脑门立刻跑去找落棠。 　　“落棠先生不好了！树墩傻了横公先生疯了——！” 　　落棠赶到舱门的时候啥都不说先给横公一脚！ 　　然后缓下神色对树墩道：“抱歉，这家伙有起床气，是我考虑不周。飞船在行驶过程中不能打开舱门，很危险，请你务必打消这个念头。” 　　横公蜷缩在地上咬着眼罩哭唧唧。 　　“老爷，我想回家……”树墩喏喏道。 　　落棠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回去只会成为你哥哥的负担。这样，你身体的病症非常罕见，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研究对象，我可以每月支付你一些薪水，你可以攒些钱，随你想做什么，如何？” 　　虽是提问，但落棠有把握树墩会答应，毕竟树杈不在，这个树墩一看就是实心的，好忽悠没警惕——要是树杈在，联想到他们失踪的孩子，他定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落棠研究他弟弟的，这也是落棠从头到尾都没主动开口让树墩跟他走的原因。 　　树墩难以置信道：“您是说，我可以回家，您还要给我治病，还要给我钱？” 　　落棠点头。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我可以为您做活的，老爷，不白拿您的钱。”树墩激动道。 　　绝望的灰雾中一缕希望是多么的珍贵，树墩紧攥着熊掌，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落棠想了想，道：“好，你就，唔，先帮我打扫卫生吧，其他的活计等你病好一点后再说。” 　　…… 　　“所以，你用我的钱给你自己招了个佣人。”彼尔挑眉道。 　　落棠夹东西的手一顿，鼓着腮帮子把食物咽下去才道：“什么你的我的，多生疏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块的，那树墩就相当于在帮你打扫嘛。” 　　啪—— 　　玄夫若无其事的松开被捏爆的水杯，道：“失误。” 　　穿着围裙正往桌上端食物的树墩茫然不解，同样穿着围裙的潇潇小声道：“玄夫被刺激了，你别乱看，别乱说。” 　　树墩连忙点头并试图接过潇潇手里的东西：“小姐，请让我来吧，这是我该做的。” 　　潇潇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虽然不是拿工资的帮工，但是这桌上坐着的两个是高祖父辈的，一个曾祖父辈的，还有一个负责整支队伍开销的疑似高祖父伴侣的大老板，她一个吃白饭的小辈，不干活说不过去啊。 　　“唉，这里面水深，你不懂。”潇潇给树墩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树墩不明觉厉。 　　“树墩啊，我想教你学点药理知识，你意下如何？”落棠突然道。 　　树墩一愣，下意识道：“我不行的老爷，我，我很笨的，学不会，连修理东西都是师父教了我很久我才会一点点……” 　　落棠摆摆手，道：“能不能教会你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学？” 　　树墩紧张的直扣爪子，踌躇半天才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想……” 　　他怎么会不想呢，他的族人在山里活的那么艰难，被病痛折磨的那么可怜，他们在看不到头的苦难里苦苦哀求神明的垂怜，但神从来不听。 　　如果他能学到有用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 　　树墩声音颤抖着确认：“我真的可以学吗？师父说高深的知识属于神的领域，我们这些平民是不被允许……” 　　落棠皱眉道：“哪个混账定下的规矩！” 　　树墩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瑟缩道：“师父说他听教士布道的时候说的。” 　　“这都是屁话，你赶紧忘掉！这话也就糊弄糊弄平民，连在宇宙游荡的猎人都不会信！”落棠严肃道。 　　“是！”树墩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好了，”落棠缓下声音，道，“想学就赶紧坐下吃饭。” 　　树墩摇摇头，他有点不敢和老爷们一起坐，潇潇赶在落棠不耐烦前拉着树墩赶紧坐下。 　　落棠吃了两口饭忽然想到了一点，问道：“你认字吗？” 　　树墩还是摇头，怯生生的低头不敢看他。 　　落棠凝眉，难道自己还要从最基本的字母笔画开始教吗？ 　　潇潇眼睛一亮，立刻道：“先生，请让我来教他吧，我会，我爷爷教过我很多字的。” 　　——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发挥作用的地方了，我不用再吃白饭了呜呜呜谢谢爷爷在天有灵！潇潇内心泪流满面。 　　树墩也感激涕零，和潇潇一起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横公若有所思，看向潇潇：“丫头，你呢？你想不想学点什么？” 　　潇潇眨眨眼，突然想起了先前握枪射杀石林的那一刻，她心头重重跳动几下，仿佛又回到了那条小道上，寒毛竖起，后背发凉，她握紧手中的餐具，低声道：“枪，我想造枪！” 　　横公大笑着一挥手，道：“有点出息，只有枪怎么够，跟着我学，大炮，火弹，你想造什么就造什么！” 　　“树墩在学习基础理论知识的同时我可以为他提供一些基础药物材料供他实践，可你要怎么让潇潇实践，第三星系的武器管制可是很严的。”落棠凉凉道。 　　横公：“……” 　　激情的火焰被浇灭大半，横公眉头紧皱，低头吃饭。 　　半晌，横公长叹一声，道：“唉，先学基础知识吧。” 　　潇潇举手回答：“基础知识我掌握的差不多了。” 　　横公：“？？？” 　　潇潇有些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家传的终端里有军工制造方面的书，很多很多，不过我只能看懂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太深奥了。” 　　横公沉思片刻拉住潇潇的手撸开她的袖子，看着她手腕上的终端沉默良久。 　　“您怎么了横公先生？”潇潇不安道，她被横公严肃又悲伤的表情吓到了。 　　横公摇摇头。潇潇手腕上那个陈旧却保存良好的终端还是当年他做了送给大胆儿的，里面有他传输给大胆儿的很多资料——他常以自己终端坏了为由用大胆儿的，借此趁机揩油。 　　落棠知道这事儿，事实上巴别塔安防工程部的很多研究员都知道这事儿，毕竟横公当年恨不得敲锣打鼓见人就说他和大胆儿有多般配，他想不知道也难。 　　这种事他当年他当年只觉好笑，如今再回头看，科尔诺竭力愚化平民，阴差阳错，这些人类积累了数代的知识结晶依然传承到了新一代的手中。 　　是的，传承。 　　落棠当年将所有的研究成果对外分享，就是为了传承，他无法融合兽类基因，概率上来说比其他人更容易死去，只有将人类文明与智慧播种于整片大地，新一代才能在这种氛围里更好的成长，这样，就算落棠死了，他的存在也将融于文明之中。 　　星火不息，传承不止。 　　一代又一代的智慧凝聚在一起，人类的未来才会越发光明！ 第58章 逃离蓝星 　　落棠觉得彼尔这些天有点奇怪，自从他开始教导树墩后，他老是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他。 　　倒不是说彼尔以前就不盯着他看，但刚重逢那会儿他是试探研究加怀疑的目光，现在…… 　　落棠颇有些无奈地推推彼尔，道：“彼尔，我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也理解你的爱美之心，但是……” 　　但是不要大早上的直接就床咚啊！你不能换个姿势看吗？他还要起床啊！ 　　“落棠，你真奇怪。”彼尔探究道，金色的瞳孔巡视着落棠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 　　落棠轻笑了两声，毛绒的尾巴从被子里伸出来轻晃：“我哪里奇怪了？” 　　“你太矛盾，又冷血又悲悯，又残酷又温柔，拉莫星球那个垃圾场怎么会生养出你这样的人来？”彼尔问。 　　落棠先前给他的印象之一是见钱眼开，可如今他愿将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落棠可以算计人心导演兄弟分离，也愿意坦然放手让树墩回家，他到底在想什么？ 　　彼尔在试图了解落棠。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落棠有一瞬间的不安，白绒绒的耳朵直直的竖起，玄夫当初的话在耳边响起，但是想想彼尔被压制的感情模块，落棠好笑地摇摇头，把脑海中那个升起的念头掐掉。 　　——太荒唐了，怎么可能呢？ 　　“我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这样的人啊。”落棠含糊道。 　　彼尔继续盯着他看，上上下下，仿佛要看进落棠里面去。 　　还有几天就该到达萨拉了，落棠看了眼终端时间，柔声道：“彼尔，我该去给树墩上课了。” 　　“劳逸结合，让他自习吧。”彼尔道，俯首吮取淡淡的青草香。 　　这场景似曾相识。 　　落棠打了个哈欠，给玄夫发了个让他帮忙代课的消息，尾巴轻轻缠上彼尔的胳膊，调整姿势准备再睡一会儿。 　　梦乡柔软，落棠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来这相似来自哪里。 　　似乎是……彼尔刚出生的时候。 　　…… 　　乌云，洪水，缝合的怪物。 　　人类在与异兽的战斗中好不容易平衡了天平，但何为末日？ 　　蓝星似乎在发泄怒火，天灾加剧，成为蓝星延伸的双手肆意毁灭。 　　暴雪，降温，冰封的世界。 　　蓝星在驱逐人类，要他们为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陨石，火灾，被浓烟遮蔽的天空。 　　落棠驾驶着一艘搜救飞行器悬在汹涌的水面上，舱内的人类挤挤挨挨，惊慌在蔓延。 　　“塔长！挤不下了！”一个鹰科搜救兵在舱门处大喊，他甚至没法挤到落棠身边报告。 　　“别关门！我的家人还在下面啊！”一个凄厉的声音大叫，是一个融合猴科基因的人类，他趴在舱口使劲朝下伸手，试图把下面被洪水淹过胸口的人拽上来。 　　咣当——！ 　　飞行器一个震动，落棠皱眉看向监测屏，命令道：“下面有异兽！把他拉回来，立刻关闭舱门！” 　　“是，塔长！” 　　“不要——！！！” 　　舱门关闭，飞行器在那个男人的惨叫声中猛的腾空盘旋，避过了水中突然刺出的一根骨刃。 　　被洪水淹过胸口的那个人木然地扭头看着飞行器离去，他在升高，露出了他消失的下半身，取而代之的是四双猩红的复眼。 　　啊，猎物没有上当呢…… 　　那些眼睛忽然裂开数倍，一条肉藤伸出，顶端裂开一张大嘴将人类剩余的上半身吞吃干净，然后缓缓沉入水下。 　　落棠将显示屏关闭，驾驶着飞行器飞回基地。 　　一直叫着落棠凭什么见死不救的男人沉默下来，在他们降落在基地后他忽然嘶哑道：“塔长，为什么我们接受了基因融合还是会被异兽吃掉？” 　　落棠脚步一顿，重新面无表情的走向出口通道。 　　“为什么我们被你变成了怪物后还是会死啊！落棠！你个骗子——！”尖锐的质问回荡在通道里，落棠猛的止步，回身看向那个男人。 　　落棠想说知情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基因融合可以提高生存率但不是不死法宝，可是看看那个瘫倒在地的男人痛苦的眼神，看看他的身后，那些沉默着质疑他的那些生还者。 　　落棠扭头大步离开。 　　“落棠，你没事吧……”同样开着飞行器结束搜救回来的玄夫跑着来到落棠身边。 　　“没事。”落棠低声道，“你那里怎么样？” 　　玄夫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本以为会无功而返，但是救回了远超预料的人数，其中大部分都是接受了水生动物基因的人，他们的水中活动能力被极大的强化，还因此帮忙救回了几个融合犬科基因的人类。” 　　落棠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报告塔长，新的飞行器燃料箱已加满。”一个小兵跑来道。 　　落棠点头，与玄夫对视一眼，两人重新分开继续搜救。 　　当最后一个拥有生命体征的人类被拉上飞行器，落棠站在摇摇欲坠的基地上最高处，寒风凛冽，过膝的大衣式黑色连帽防护服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脚下是被淹没了大半的高塔，他的前方是所有幸存的人类。 　　落棠这些年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两项研究上，一是与异兽对抗，包括且不限于基因融合与武器研发，二便是星际航行技术！ 　　天灾横行，但至少他们争取到了时间——不远处，大大小小的飞船停泊在悬浮基地上，内里载满了人类，等待启航！ 　　天上暴雨雷电不断，洪水在以惊人的速度的上涨，水中的异兽与陆地上的异兽相遇，很快，他们不可思议的基因掠夺与融合能力会创造出更加可怖的异兽来，而落棠创造出的那些龙，他们还在蛋壳里沉睡。 　　狂风呼嚎，没有时间了…… 　　落棠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故土，点开终端，五个光屏显示出五个正在待命之人的身影，落棠沉声命令道：“乔纳斯，爱尔洛斯，你们带领部下做先头部队！” 　　乔纳斯抬手敬了一礼，道：“遵从您的命令！” 　　爱尔洛斯优雅柔美的声音传来：“爱尔洛斯收到，我会成为您的前进探索的茅！” 　　“狄安娜，雅各布，你们带领各自的部下殿后！” 　　“狄安娜收到，交给我吧塔长！”金发碧眼的丽人朗声道。 　　“这里是雅各布，遵从您的命令！”高大魁梧的鹰眼男人严肃道。 　　“玄夫，报告情况。” 　　“报告塔长，这里是诺亚号，所有幸存平民均已登船完毕！” 　　“先头部队立刻启航，平民及巴别塔成员跟上，殿后部队确认无异常情况后即刻启航！立刻执行命令！” 　　众人：“收到！” 　　引擎声轰鸣，众多飞船陆续升空，在浑浊天空的衬托下犹如一条条会飞的鱼。 　　乌云中冲出许多异兽，它们的翅膀上盘旋着雷电，他们的尾羽上满是骨化的尖刺。 　　“攻击！” 　　乔纳斯一声令下，满载火力的军用舰船立刻开启攻击模式，倾泻的弹药呼啸着冲向鸟群，爱尔洛斯指挥舰队从旁策应，不惜一切撕开了一个突破的口子！ 　　乔纳斯立刻对着通讯器大喊：“前进！平民舰队全速前进！” 　　“火力全开！拦住这些怪物！所有舰船注意！绝不能让它们缠上！”雅各布也握着通讯器大喊，他们舰队的下方，翻涌沸腾的洪水中无数漆黑黏腻的触手一根根的挥舞着冲向舰船！ 　　“淦它祖宗的这是什么玩意！”狄安娜一边指挥战斗一边破口大骂。 　　可这些触手比韭菜还能长，刚砍完一截很快又长出一截！ 　　“据我观察，这些触手类似于树根的根须，必须要切断主根才能让它暂时退缩。这边已经启动了天眼系统扫描，各位，注意接受扫描报告。” 　　落棠的影像忽然出现在四位带队指挥官的指挥室内。 　　“遵命塔长！”狄安娜立刻道，又忍不住问道，“您在哪一艘舰船上？” 　　“最中间，诺亚号。”落棠道。 　　诺亚号是最大的民用飞船。 　　狄安娜啧了一声，狠狠按下一个按钮，让一颗火弹炸碎了一根触手。 　　前方正带队冲锋的爱尔洛斯叹息道：“塔长，您应该登上配备最精良武器的舰船，这更能保证您的安全。” 　　“比如我的船！塔长我去接您？”狄安娜赶紧道。 　　“不必。女士们，我在哪里不重要，眼前唯一要做的只有保证人类能最大数量的生存下去。狄安娜，雅各布，控制好舰船，注意配合，不要被这些根须消耗太多火力。”落棠肃声道。 　　“是！” 　　紧盯着仪器的玄夫突然大喊一声：“找到了，坐标已发送！” 　　狄安娜一眼看过去，那个鲜红的标注让她心头一惊，大叫道：“就在老娘下面！狄安娜部队，立刻散开形成包围圈！雅各布快支援！” 　　话音未落，一条粗壮无比的漆黑触手猛然从激荡的洪流中钻出直冲天际！它的柱身上不规则分布着许多白色圆盘一样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往外喷射粘液！ 　　“普通弹药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只能打掉一些中等的触手！”雅各布在通讯器里道。 　　“激光炮可以，但是这玩意儿恢复能力太变态了！”狄安娜咬牙道。 　　“右侧舰队快散开！”落棠忽然道。 　　几乎同时，那条触手的一个圆盘中蠕动着冲出了一条稍小的触手，蛇一样挥舞着卷住了两条舰船，柱身用力缠绕，钢铁之身竟被生生绞碎，两个飞船驾驶员被触手顶端张开的血口吞食！ 　　“老娘的兵！”狄安娜猛的一锤，操控台颤动了好一会儿。 　　摄入了新鲜血肉的触手散发出诡异的红光，落棠心头不安，忽然诺亚号船身晃动，随后竟猛的下坠！ 　　晃动剧烈，船舱里尖叫呼喊声一片，落棠眼前的悬浮光屏上却没有观测到攻击船体的异兽。 　　更多的光屏弹出，几乎将诺亚号船体外的所有细节展示在落棠眼前，但是，依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左侧的引擎还在不停的内凹。落棠将功率加到最大，飞船仍然无法停止下坠。 　　“领袖！那条‘主根’不见了！”狄安娜在通讯频道大叫。 　　“塔长！我们被看不见的东西攻击了！”雅各布道。 第59章 孤独的神 　　民用舰队速度变缓，乔纳斯立刻发来通讯：“塔长，发生了什么事？” 　　“诺亚号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落棠一边回答一边调出雅各布军队的监测器，飞船在一艘接一艘的坠落，可是他们根本看不见是什么在攻击。 　　玄夫在他身边道：“生物探测仪似乎失灵了，没有发现主根的行踪。” 　　落棠紧皱眉头，忽然将水面的监测画面拉到面前。 　　水面起伏不定，落棠沉声道：“主根还在，他‘隐形’了！” 　　“领袖，上空的鸟群在减少，即将打开突破口，是否弃掉诺亚号的一部分，我可以立刻派人将您和巴别塔的成员接过来。”爱尔洛斯在通讯频道里报告。 　　落棠捏了捏眉心，心头的不安越发严重，想想诺亚号上那么多的人类，他道：“不行，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巴别塔特战部队听令，立刻舱底集合！” 　　“落棠！我也去……” 　　玄夫气急败坏地拉住他，落棠猛的转身一把把玄夫按在驾驶舱椅子上，道：“作战范围又不大，你出去干嘛，待在这里支援我！” 　　落棠对着外面喊道：“科尔诺！” 　　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的青年大步走进来向落棠行了一礼：“领袖，您有何吩咐？” 　　“我出去后你在这里暂时做玄夫的助手。” 　　言罢，落棠便跑入飞船底部的物资存放处，手上终端指令输入，他抬手，整个空间瞬间大亮，舱壁上无数精密的零件飞向落棠，环绕间组成胸甲肩甲等，转眼间落棠便被武装包裹。 　　他转身，所有特战队员均已武装完毕，这身本是为了与各种异生物作战而设计的综合型轻量机甲，如今倒是也可以拿来派上用场。 　　诺亚号体量最大，承载的人类数量最多，还装载有基因库的大部分样品以及他们的研究资料，所以落棠才登上这艘飞船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个万一竟成真了。 　　“异兽的进化速度极快，我们一直用热武器打击它们，如今海中异兽与陆上异兽借由洪水互相吞噬融合，他们的基因中已经进化出反仪器侦查的功能，那我们就用冷兵器去击退他们！为了人类的利益！” 　　“为了人类的利益！” 　　落棠振臂一呼，三百名特战士兵立刻回应。 　　“出发！” 　　一声令下，舱门打开，落棠率先跳下，机甲足部喷射出火焰助他腾空，落棠调整功率及角度带领特战队飞向飞船的左侧引擎处。 　　关闭探测系统，落棠通过护目镜看到了那条主根的顶端正缠绕着飞船的左侧引擎，其上蔓延开来的触手正争先恐后的顺着主根往上爬。 　　“玄夫，”落棠打开通讯器道，“船上的标记颜料还有吗？” 　　“有！”玄夫赶紧回道。 　　“按照我飞行的轨迹发射颜料桶。”落棠言罢便冲向了主根。 　　特战队跟上，他们围绕着主根旋转盘旋，圆盘中时不时的冒出一根根触手，落棠打开长锯开关挥舞，锯齿极速转动间砍断一根又一根。 　　颜料桶顺着他们飞行轨迹炸开，“隐形”的主根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停止对主根倾泻热武器，武装无人机开启，扰乱触手感知，各作战部队注意，利箭上弓，准备发射！” 　　“收到！” 　　满天箭雨，触手如同刺猬一般扭动狂舞，落棠瞅准时机道：“特战队跟我上！” 　　火焰喷射，落棠等人飞至诺亚号左侧，这里有引擎，作战部队不敢对着这里攻击，如今主根的大部分躯干被牵制住，他们便可以趁机来清理纠缠在这里的触手了！ 　　长锯轰鸣，狠狠锯开这些异类的身躯，可即使被劈成两半，它们依然蠕动着吸附在船体——他们分泌的粘液有极强的粘性！ 　　后来无论落棠回忆多少次，手撕触手的感觉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引擎处清理完毕，特战队撤离，科尔诺，立即启动左侧引擎！” 　　“科尔诺收到！” 　　轰鸣声震耳欲聋，科尔诺在通讯频道里道：“领袖，引擎运转正常，请返回。” 　　落棠打了个手势，特战队立刻全速返回诺亚号，底层舱门打开，落棠等人刚脚踏实地，一口气还没松，飞船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而后，风声雨声都在这一刻停止，人们甚至忘记了惊讶。 　　身后有阴影投来，落棠心中的不安达到最大，他转身，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水下跃出，触手挥舞间轻易让他们损失了接近一半的战斗飞船！ 　　猩红的血雨在半空中炸开，人类甚至来不及惨叫便成了碎块坠落，漆黑的洪水将其浸然成可怖的黑。 　　原来刚才的主根，不过是这巨大怪物成百上千条中之一！ 　　那怪物这一跃便重新潜入水下，只是诺亚号再次被它的一条触手缠着，仍旧无法顺利升空！ 　　落棠往下看，沸腾的漆黑洪水之下，那个阴影在不断的壮大——它在吸食那些血肉。 　　落棠握紧了手中的电锯，玄夫一路狂奔到他身边，道：“这玩意儿远超出我们以前对付过的任何异兽，还有三颗核弹，用吧。” 　　落棠摇摇头：“我不保证核弹能杀死它，它的进化太快，我们现在飞船的高度还不够，如果不能赶在它从核弹里进化突破前离开大气层，那人类就真的只能任它宰割了。必须要找到它的弱点。” 　　玄夫立刻额头冒出冷汗，抓住落棠的肩膀急道：“落棠，你别乱来，我和你一起……” 　　他话没说完，落棠突然转身打晕了他。 　　他将玄夫交给紧随而来的科尔诺，沉声道：“如果我回不来，玄夫就是下一任巴别塔领导人。” 　　科尔诺难以置信道：“恕我直言，玄夫还不够资格成为我……我们所有人类的指引者。” 　　“在所有幸存人类中玄夫是最合适的。”落棠冷冷道，言罢，他转身再次跳下飞船！ 　　“特战队，与我死战！” 　　“是！！！” 　　…… 　　劈，砍，血肉分离。 　　避，挡，筋断骨裂。 　　异兽的强大适应性进化能力让人类的科技优势投鼠忌器，眼下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用翅膀，用利爪，用强化过的拳头握着冷兵器与这无数触手殊死搏斗！ 　　落棠很清楚这场战斗押上的是什么，他不求赢，只求一个喘息的间隙，求一个让飞船升空的机会。 　　“啊——！” 　　又一声惨叫，在落棠的不远处，一个特战队员被触手猛的绞紧，落棠甚至听到了内脏爆开与骨骼断开的声音！ 　　“不——！” 　　落棠用最快的速度飞过去，怒喝一声用尽全力砍断了那根触手，抱住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战友。 　　“落叶！撑住，我送你回船上疗伤！”落棠单手抱人，另一手挥舞着长锯试图冲回诺亚号，可这见鬼的触手一层又一层的压来，好像没个尽头！ 　　落棠用力砍断一根又一根，怒火与悲伤让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想活下去……想让怀里的这个孩子活下去……想让更多的人类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啊！ 　　“领袖……” 　　落叶一开口就不停的涌出鲜血，混着破碎的内脏染红了落棠胸前一片。 　　“别说话，保持清醒！”落棠大声道。 　　落叶费力的露出一个笑来，他第一次没有听从落棠的指令，他道：“领袖……你是神……” 　　落棠反身避过一条触手并砍断，道：“这是什么胡话，别说了。” 　　“不是……胡话……我以前就听好多人在这么说……我不懂……但是您那时候一路冲杀过来把我从，异兽嘴里救出来的时候，就像刚才……我，懂了，您……真的是神……” 　　落棠摇头，他想起那个猴科基因的男人叫他骗子……即使在决心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和玄夫说过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落棠不否认，那一刻他的心里的确涌起了痛楚。 　　“请您……最后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落叶恳请道。 　　“小叶子……别说丧气话……”落棠不忍心再听。 　　“不……请连我的姓一起叫……” 　　落叶坚持着，即使视线模糊发黑也看向落棠的方向——小叶子，大家都这么叫他，他是孤儿，无父无母自然也无姓名，随口一个物件便成了他的名字。是落棠赐予他姓，他说：“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姓落。” 　　于是他有名为落叶，这个姓名是神的恩赐，借由此名，他终于不是一个随时可以死去的物件，他是一个人。 　　他誓死追随落棠，为自己的神献上一切。 　　落棠低头与他对视，他看着落叶的眼睛——狂热的，忠诚的，落棠对这样的人目光并不陌生，很多人这样看他，当然与之相对的还有嫌恶的，憎恨的。 　　末日降临，天灾之下，他站在人类的最前方，于是没有人再把他看做同类，他是神，是魔，有人信仰他能带领人类走向新纪元，有人痛斥他将人类卷入毁灭。 　　即使是玄夫，父母双亡后落棠也不仅仅是他的弟弟了，他总觉得长了龟壳的自己是个怪物，而落棠是他拼上一切也要守护的净土。 　　可落棠他……只是个人类…… 　　落棠忽觉喉咙腥甜，他惯于忍耐不适，对着落叶露出一个轻笑，道：“落叶。” 　　于是落叶释然了，如同满足于终将自己的一切献与神明的仆人，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推向落棠胸膛，破碎的身体离开落棠的臂弯，落入漆黑的洪水中。 　　由落棠一手组织培训起来的巴别塔特战部队共三百六十五人，于末日第十年逃离之战中，全灭。 　　落棠抬头，那漆黑的可恶的触手仍紧紧的攀附着飞船的引擎，甚至借此蔓延至大半个左侧，下方，他们拿命去拼的触手潮蠕动着在下一秒卷土重来。 　　“报告领袖，上空鸟群包围已清理出突破口，请下达下一步指令！”乔纳斯焦急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 　　“领袖，弃了吧……再拖下去，鸟群又要汇集……我们都会死在蓝星！”狄安娜沉声道。 　　没有时间了…… 　　“落棠……” 　　是玄夫的声音，他醒来了，“你回来，接下来的事，我来。” 　　落棠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关掉了玄夫的通话权限。 　　如果真的有人要成为十字架上的受刑者，那落棠义不容辞——前路迢迢，不能有更多的领路人被民众憎恨，接下来的事必须由落棠去做，或许，他身上被投放的仇恨能让幸存的人类更团结也说不定…… 　　“诺亚号听令，由于异兽袭击，左侧舱室无法有效营救……丢弃……” 　　此令一出，诺亚号内瞬间民怨沸腾！ 　　落棠的声音还在继续：“请诺亚号关闭隔离舱壁，行驶下降至我处坐标上空一百米出解开钩链器。” 　　左舱内哭喊声怒骂声震天，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往中央舱室和右舱室逃，但是飞船的容量是有限的，由于触手破坏，先前诺亚号已经接收了不少其他损坏飞船上的人类。 　　“前面的别挡着！滚开！”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别往这里来了！挤不下了！啊别踩——！” 　　“狗屁的神！我们都被骗了！落棠他就是个魔鬼！是恶灵！恶灵——！！！” 　　诺亚号艰难的在触手的牵制下移动到落棠指定的位置，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左舱室失去支撑，颓然下坠！ 　　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么多人，他们憎恨地看着让他们送死的落棠，不甘地落入洪水中成为异兽的美食。 　　“诺亚号，立刻升空。”落棠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可是诺亚号没有动，这稍纵即逝的逃生时间里，它沉默的停在落棠头顶。 　　“诺亚号？”落棠抬头，然后蓦然睁大了双眼。 　　一个，两个，一百个…… 　　本应该在诺亚号上安然无恙的人类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跳，那么绝望，那么悲伤。 　　不…… 　　不——！！！ 　　“诺亚号船长！船员！玄夫！巴别塔研究员！你们在干什么？阻止他们啊！！！”落棠大吼着伸手去接一个下坠的孩子。 　　那孩子恨声道：“魔鬼，恶灵！你还我妈妈！你不得好死！” 　　他掏出一把水果刀来使劲的扎向落棠的眼睛，落棠眼神空洞，任由他刺破护目镜，在自己额头上重重划了一道，然后使劲推开落棠掉了下去。 　　鲜血从额头汇聚到眼睛里滑下，一滴，两滴…… 　　落棠机械地去接下一个坠落的人——是那个猴科基因的男人。 　　“你救我做什么？”男人看起来如同行尸走肉，“我不想回船上去，你说我们要去新的家园，可我最后一个家人被你下令丢弃，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的故乡也被洪水毁了，你告诉我，哪里还能是我的家？” 　　落棠试图开口，可铁锈堵在喉咙里，他只呕出一口腥甜。 　　那男人忽然笑了，笑的癫狂：“好，原来你脸上是你的血，你也是会流血的，好，太好了，会流血就会死，你不仅会不得好死，你还会眼睁睁看着你最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落棠，我今日的痛苦，来日你必将百倍品尝，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畅快大笑着落入异兽之口，只余癫笑声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落棠不再试图去救人，因为心死之人，鬼神难留。 　　风雨声又起，血雾弥漫间异兽长啸，半空中钢铁巨物引擎声轰鸣，这世间喧嚣无比，落棠静立于空中，静寂无声。 第60章 “我的龙。” 　　“落棠，立刻回来！”玄夫的声音重新炸响在通讯频道——他抢了诺亚号船长的通讯器？ 　　“他们都死了……”落棠怔怔道。 　　玄夫猛的锤了一下舱壁，沉声道：“别钻牛角尖，你救了更多的人，快回来，船要升空了，不能再耽搁了！” 　　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所以要牺牲一部分人，这种事落棠不是第一次做了，当初为了破译异兽融合其他基因的原理，为了得到“龙”，他不止一次的命令民众，命令军队去战斗…… 　　落棠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所有人，但这改变不了事实——那时落棠命令他们拼上性命，如今他们自愿去送命，然，无论如果，这血债落棠不能推脱。 　　是的，不能推脱。他本就应该不得好死。 　　“下落的人掉入水中，异兽吞食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剩余还在攻击的触手不算多，留下所有武装无人机与我策应，其他所有载人飞船立刻全力升空，我来殿后！这是命令！”落棠眼神一凛，重新将所有情绪压至心底。 　　频道里沉默片刻，科尔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首先传来：“是！诺亚号立刻全速升空！” 　　落棠点头，手持电锯再次冲向触手！ 　　…… 　　“科尔诺！你他妈的在干什么！”玄夫猛的一拳打到科尔诺脸上，那姣好的面容立刻肿胀起来。 　　“你才是，你在做什么，神明下达的旨意，他要对下面那些异兽昭示神的审判与威严，我们只应该跪伏赞美，你这个愚蠢的凡人能不能不要干涉神意！”科尔诺冷笑着抹去唇边血迹。 　　他眼里的狂热犹如实质，玄夫厌恶的别过头去，不再看这个小疯子，他冲出驾驶舱，在舱底拿了一个飞行器便跳下了飞船。 　　…… 　　“我有些托大了……”落棠心道，同时挥砍电锯再断一根触手。 　　就算触手不多，也不是落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但是…… 　　落棠收回目光，再次转身利用惯性踢开一根缠上来的触手。 　　人类已经失去了一半以上的飞船和武器，外太空……即使探测部队已经先去探路，为保万无一失，剩下的飞船绝不能再出事了！ 　　“唔……” 　　他的后背上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疼痛感却不强，这触手的粘液里有毒吗…… 　　动作开始变缓，右腿一阵刺痛，落棠低头，一根触手绞了上来拖着他下坠，他的右腿不正常的扭曲着，足部的火焰喷射器被肢解了落入洪水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要结束了吗？ 　　落棠眯着眼抬眸去估算飞船现在的高度，还不行，要再拖一会儿…… 　　下坠，下坠。 　　电锯不知掉落到哪里。 　　落棠抚上胸甲处的一颗按钮——这是自毁装置，可以在爆炸的同时模拟声波进行大范围无差别攻击。 　　“雅各布，狄安娜，我将打开自毁装置，请配合我于5秒后投下核弹，诸位，永别。” 　　砰—— 　　残破的身体重重砸在漂浮在水面上的飞船残骸上，落棠的身体狠狠的弹起又落下，骨头被摔断的声音清脆。 　　还好，一只手被他有意识的护在胸前，不耽误他自爆。 　　“塔长！” 　　“领袖！” 　　5，4，3，2…… 　　“吼……” 　　细小的，尖锐的吼叫声从下方传来，落棠停下按到一半的手扭头去看。 　　细小的，灰暗的什么东西扇动着翅膀飞向落棠。 　　挥舞层叠的触手蠕动着阻拦，那些小东西反而欢呼着扑上去啃咬，尖利的牙齿刺入触手，而触手徒劳拍打却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鳞片。 　　咚咚——咚咚—— 　　落棠听见了心跳声，就在他的耳边。 　　有濡湿柔软的东西在舔落棠脸上的血，失血过多让落棠头昏的厉害，费力的扭过头去才看清。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背生双羽翼。 　　“你是……我的龙？” 　　落棠虚弱的几乎在用气音说话，那个小东西头顶上还顶着一小片蛋壳，印着89757的编号，收回舌头歪着头与落棠对视，似乎在回应落棠的那个问题。 　　他身上的粘液还没干，似乎刚从壳里钻出来不久，也可能是触手的粘液，落棠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清。 　　落棠脑子空白了片刻才想到，储放龙蛋的柜子放置在诺亚号左侧舱室壁内，他们应当是和那些被抛弃的人一起掉入洪水里了。 　　那么，他们从拳头大小的蛋里出生，现在已经发育到人类小臂大小的体型，是……吃了多少人类摄取养分呢？ 　　落棠忽然打了一个寒颤，转而又嘲弄自己矫情——人是他下令抛弃的，他和这些吃人的异兽有差别吗？ 　　另一个龙崽飞来撞飞了89757号，急急地去舔落棠脸上未干的血，然而舌头还没碰到，89757号又飞了回来撕扯着这个龙崽把他一口口吞吃入腹，他在快速变大，身上的鳞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灰色向黑色转变，鳞片边缘出现了剑锋一般的寒芒，尾巴上长出了骨刃的雏形。 　　“好凶……” 　　正专心进食其他同类的89757号听到落棠的声音立刻停下扭头看向落棠，他眼睛的蓝膜还未消退，等了一会儿看落棠没有再开口才继续进食。 　　落棠艰难地去看其他龙崽，他们都在忙着进食，或撕咬触手，或吞食同类。他们的样子与89757号多少有些不同，或双爪，或蝠翼，颜色各异。 　　如此松散，就算吃掉几根触手也没法与整个异兽抗衡啊……落棠心里苦笑一声，手再次按上胸前的按钮。 　　“呜——嗷——” 　　那只凶残的不许别龙靠近的89757号龙崽突然使劲往落棠后颈处钻，那样子，好像一个磕猫薄荷上瘾的猫，落棠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吸取“阿克琉斯之踵”的气息——那个被他埋入后颈的用来操控“龙”的绿色药丸。 　　更多的龙崽在略微饱腹后往落棠身边凑，落棠呼吸蓦然加快，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脑海！ 　　他试探着释放埋入后颈的药丸的气息，同时集中精神借助其中的神经芯片与大脑的连接用自己的脑意识下达命令！ 　　——带我飞上去…… 　　龙群毫无反应，继续与89757号厮杀，争夺靠近落棠的权利。 　　——带我飞上去。 　　89757号在撕咬中忽然回头看了落棠一眼，其他龙崽的动作也出现了迟疑。 　　——带我飞上去！ 　　89757号长啸一声，忽然返回落棠身边，咬住了落棠的肩甲使劲往上飞，其他龙崽陆续开始做出反应，尚且稚嫩的龙吟声连成一片，他们喷射火焰或毒气对抗触手，他们拖着落棠奋力挥动翅膀向上飞！ 　　落棠忽然落泪。 　　他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人类拥有了堪比天灾的武器，可……却是在他抛弃了自己的同胞后！ 　　触手挥舞着追上来，牢笼一样在上方纠缠，天光被分割，遮挡，龙群奋力向上，可最后一丝光线终究在落棠眼中消失。 　　迟了……？ 　　落棠无悲无喜，按着通讯器木然道：“抱歉各位，我耽搁了，请立即……” 　　“落棠！！！” 　　一声怒吼，一片电锯切割的火光，一道天光倾泻而下，玄夫背着飞行翼面目狰狞地劈砍触手，在缝隙里朝落棠伸手！ 　　“手给我！哥带你上去！” 　　落棠突然笑了，对着耳麦道：“立刻发射核弹！” 　　他伸出手与玄夫紧紧相握，飞行器带他们疾速飞向诺亚号，核弹呼啸着在落棠的视野里下坠，炸开！ 　　落棠心中一动，数百只龙崽拍打着翅膀围成盾将落棠和玄夫保护起来替他们承受爆炸的冲击波！ 　　砰——！ 　　砰——！！ 　　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龙崽凄惨鸣叫，他们被冲散着四处掉落，玄夫和落棠在飞行器报废的前一秒终于顺利滚进了诺亚号底部舱口！ 　　“落棠，你没事吧？我马上给你治疗！”玄夫爬起来把大胆儿给他放在舱口通道的医药箱拿过来。 　　“没事，死不了。”落棠不在意道，他一直盯着外面，直到舱口关闭，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些都是什么玩意？！”玄夫小心翼翼地给落棠做应急处理，忍不住问道。 　　“是龙。”落棠低声道。 　　玄夫手一顿，又立刻继续动作，道：“成功了？可惜了，它们都死了。就算没死也被留在蓝星了。” 　　“不可惜，每一个编号的龙，他们的基因编码顺序我都记得，再造一些就是了……嗯？” 　　落棠忽然疑惑了一声，道：“玄夫，我胸前是不是有东西？” 　　触手的粘液让落棠现在几乎没有知觉了。 　　玄夫心里一咯噔，戒备地一手伸向落棠胸甲锁扣，一手拿过电锯，考虑到这玩意儿容易误伤落棠，他又换成了手术刀。 　　胸甲起伏几下，玄夫刚要掀开，一个小脑袋突然钻了出来。 　　落棠：“……89757？” 　　89757号轻轻嗷了一声，嗅着落棠身上的味道舔去落棠唇边血迹，然后卷曲着细长的身体盘在落棠脖子上，脑袋对着落棠后颈处的凸起——那里有让他着迷的青草香。 　　“这家伙……倒是会躲。”玄夫冷笑一声。 　　咚咚——咚咚—— 　　落棠又听到了心跳声，他的龙的心跳声，平稳有力。 　　他轻轻的，疲倦的笑了。 　　玄夫背着他往里走，落棠唤出手上终端，看着诺亚号在众多战斗飞船的簇拥下离开蓝星，看他们的故乡越来越远。 　　末日第十年，人类开始在星际中流浪。 第61章 分别……？ 　　“落棠，落棠？醒醒。” 　　落棠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你又做噩梦了？”彼尔问。 　　落棠的脑子有些昏沉，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梦，他记得89757号开始掌握龙炎的吞吐能力，生长的很快，后来几乎成了一座会移动的山，没有房子能装下他，人类都怕他厌恶他这个异类，哪怕他在对付外星害兽时屡立奇功。落棠没办法只好去哪里都带着他，白天一起去工作，晚上去野外露营，他睡帐篷，89757号围着他的帐篷睡。 　　89757号是拥有人类基因的，所以落棠每次睡前都会和他说话：“用你机灵的大脑瓜想想办法变小一点，总露营不是办法，我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 　　要让一个巨大的体积与质量变成人类体型标准是不符合物理学法则的，不过异兽的出现已经颠覆了生物学理论知识体系，想来把物理也颠覆了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落棠现在一睁眼就看到了已经在人类范围内大小的彼尔。 　　——他真的变小了。 　　落棠迷迷糊糊的凑过去抱住彼尔，像他以前驯化幼年89757号那样鼓励地拍拍背，含糊道：“你……大……我喜欢……” 　　彼尔一愣，忽然觉得双手无处安放。 　　落棠说，他喜欢他的大……？ 　　唔，自己那方面的确还挺大的…… 　　落棠……在勾搭了Alpha，Beta，Omega所有人类性别后终于还是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所以下手了？ 　　嗯，他眼光还不错…… 　　咣叽——啪—— 　　玄夫目瞪口呆，明显听到了落棠的话的他一脸复杂，甚至没空管地上的碎盘子和食物。 　　落棠他……喜欢彼尔？！喜欢自己的实验体？！ 　　这也太……不不不，弟弟真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哪有哥哥会忍心否定弟弟的玩具呢……但是彼尔一看就还需要调教啊…… 　　再看玄夫旁边，潇潇一脸“果然如此。” 　　横公一脸“怎会如此。” 　　树墩一脸“原来如此。” 　　落棠一脸茫然：“你们为什么都在我门口站着？” 　　玄夫收拾好心情叹了口气，道：“落棠，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落棠的飞机耳立刻支棱了起来，尾巴也僵直，眨眨蔚蓝色的猫眼：“啊？” 　　“梦魇，你陷入了梦魇。”彼尔皱眉道。 　　落棠默然，所谓梦魇，其实就是人陷在大脑的深层意识里从而减弱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而人的过往是不会消失的，那些罪孽连同落棠失落的故乡一起虎视眈眈着，伺机将他拉入深渊。 　　但落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恐怖的，他的罪责他坦然面对，他的故乡他心向往之。 　　“没事没事，做了个黑色潮湿的梦而已。”落棠弯着眼睛笑的轻快，“我好饿啊～” 　　潇·贴心小棉袄·潇立刻跑过去重新给落棠拿了一份食物，树墩拿着抹布和机器人一起打扫地上的狼藉，玄夫和彼尔皱眉对视，空气中仿佛碰撞不可视的电光火花。 　　“快到萨拉了吧？”落棠笑眯眯地捧住彼尔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打断了这场无声对峙，软着声音道，“亲爱的彼尔先生，先提前祝贺你摆脱信息素的困扰，以及，您的盟友能得到一些可以在萨拉换纪念品的东西吗？” 　　彼尔抿了抿嘴唇，一只手从落棠衣摆处钻入一路抚过他的背脊，最后捏了捏他的后脖颈——脉搏平稳，后背上也不再冷汗连连，信息素安定，落棠的确已经没事了。 　　彼尔的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神色变得沉静放松，看得出来落棠的苏醒让他心情不错，低沉磁性的声音也带了一些笑意：“悦耳的祝福。” 　　光屏悬浮于彼尔眼前，他戳了几个零转账给落棠，交代道：“马上下船，你收拾一下。” 　　落棠目送彼尔离开，玄夫立刻把门反锁，锁完却又踌躇着没有开口。 　　这神色落棠很熟悉，一般他做了什么玄夫不赞同的事他就会是这副表情。 　　“怎么了哥？”落棠努力睁大眼睛卖了一个不着痕迹的萌——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总之我先撒个娇再说。 　　玄夫挣扎了一会儿果然妥协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你喜欢就好，但是……你要记住，彼尔在你面前永远都只有低头的份，不要太放纵他了。”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落棠放松下来，“放心吧，我能拿捏的住他。” 　　即使会安抚会退步，但是缔造者与实验体的界限落棠记得很清楚——就如同主人与宠物。 　　…… 　　萨拉星球中央区域，第三星系核心的核心，乔纳斯所在之地。 　　“终于……”落棠呢喃一声，彼尔看了看他红肿的腺体，以为他在抱怨，伸手安抚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猫耳朵，在落棠看过来之前又扭过头去。 　　“我和彼尔去购买设备。”玄夫道。 　　横公道：“那我去递交见面申请，希望乔纳斯不要被我吓到哈哈哈。” 　　玄夫把一段密令发送给横公，道：“这是纳森上将的个人身份代码，麻烦你一同递交上去，有了这个，也许乔纳斯愿意亲自见我一面。” 　　落棠晃了晃手腕上的终端，道：“你们去忙，我带这两个孩子去购物啦～” 　　彼尔没说什么，只是把落棠的衣领拉高一些扣上全部纽扣遮住腺体后就转身走了。 　　目送几人走远，落棠转身道：“走吧，准入证都拿好，别丢了，丢了我们要被当做非法入境直接枪毙的。” 　　潇潇和树墩都沉默着点点头。潇潇还好，树墩因着自己的外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露出来，连眼睛都戴上一副墨镜假装是落棠的护卫——明明他是这一行人中最战五渣的一个。 　　“怎么？你们看起来都不太高兴？”落棠一边走一边问。 　　树墩嘴笨，支吾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来，潇潇拍拍他，道：“我只是很茫然……阿密楠，伊利亚，摩罗，难道这三个星球不是乔纳斯将军的领地吗？我们不是他的子民吗？为什么……”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望着周围。他们现在在中央区域的一条商业街上，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灯光如梦似幻。这里是人间仙境，潇潇树墩的家乡则像是一坨烂泥巴。 　　“这也是我的疑惑，等见到乔纳斯我会问他的，现在，我们必须去采购一些必需品。树墩不能只学理论知识，你需要接触更多的药品材料。至于潇潇，虽然横公教给了你飞船驾驶技术，但是你想就这么孑然一身的回去吗？起码备点路上的生活用品吧。”落棠道。 　　他相信彼尔言出必行，他一定会送落棠一艘飞船，萨拉与阿密楠之间没有直达飞船航线，落棠准备把这船借给潇潇让她开着回去。 　　“潇潇姐要走？”树墩不安地问。 　　潇潇道：“我答应了一个孩子要向他的妈妈转交一样东西。等事情结束我还会回来找落棠先生的。” 　　——毕竟落棠答应了会帮她研究如何抑制兽化发狂。 　　树墩松了一口气，尽心地跟在落棠身后拎包。 　　闲话少说，有钱好办事，彼尔和玄夫在当天下午就采购完毕回来了，横公却一直到深夜都没动静。 　　“打不通。”落棠按掉终端。 　　“会不会是乔纳斯觉得横公未经传召擅自来到萨拉很过分，所以把他囚禁了？”玄夫道。 　　潇潇立刻紧张起来：“那，那怎么办，老师，老师他不会有事吧？” 　　落棠摇头：“横公是个特别会见风使舵的家伙，他在乔纳斯手下这么久，应该清楚怎样保护自己，所以别担心……” 　　终端滴滴的声音打断了落棠的话，他看了看道：“是公号。” 　　他们初来萨拉，谁会知道落棠的私人通讯频道？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但横公为什么不用他的私人终端联络而是用公号？ 　　彼尔站起来走到落棠身后把手搭到落棠肩上，道：“有我在，接吧。” 　　落棠将手与他交叠，一手按下了免提键：“你好？” 　　“是我。”横公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还好吗？”落棠问。 　　“……我很好，只是将军太忙，我等待见面等的久了一些。不说这个了，让大伟立刻从酒店出来，门口有接他的车，乔纳斯将军想立刻见到这位曾隶属于纳森将军的研究员。” 　　落棠让自己的声音显的紧张一些，道：“现在？呃……我能跟去吗？我是说，我买了一些东西，也许乔纳斯将军会喜欢，我还准备了一些演讲，也许将军会觉得我是个特别有才华的人……” 　　终端那边停顿了一下，横公的声音传来：“你可以来。” 　　言罢直接挂了终端。 　　落棠心中一沉，心道表演时间到！ 　　他欢呼一声，蹦起来眉飞色舞道：“树墩快去！把我们今天买的那些东西抱出来！你老师我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 　　彼尔把他按回去，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先别激动。” 　　落棠拍拍他肩膀：“安心了，你一开始不也说了吗？玄夫投奔乔纳斯是好选择，横公也说了没事，觐见将军的机会多难得啊，我不抓住机会以后哭都没地方哭去！” 　　彼尔心里还是觉得不对，他看看玄夫，玄夫是一开始就说明了来投奔乔纳斯的，现在去觐见没有问题；落棠他一开始故意和玄夫走得近以及一路上对金钱挥霍的表现，现在想去趁机见乔纳斯博个好前程也没问题；乔纳斯突然见到逝去的纳森将军的密令，想见见玄夫也没问题…… 　　所有的环节都没有问题，但是彼尔就是直觉哪里不对劲。 　　“好啦好啦，别疑神疑鬼的。”落棠笑道，“我们一路奔波这么久，如今事情几乎到了尾声你还不满意了？” 　　他拿出一个小礼盒来，取出一副仿生物瞳孔胶片戴上， 　　对着镜子臭美道：“不愧是萨拉出品的生物胶片，这色泽就是漂亮，我绝对是今天最靓的仔！如我这般才貌双全之人必然会被重用哈哈哈！” 　　树墩抱着一大堆东西过来：“老师，我陪您去吧，我可以拿东西。” 　　“你这样子把将军吓到了不是毁我前程吗！”落棠摆摆手，“你和你潇潇姐一起回去一趟吧，她一个女孩子路上开船太累了，你们两个可以轮班来，正好你也去见识见识伊利亚之外的星球。等事情结束了你们再一起回来找我和横公继续学习。” 　　潇潇点头，她早已整装待发，彼尔购买的飞船已经取得了飞行许可令，只是私人飞船要给官方飞船错开航行时间，她最早也要午夜才能起飞，潇潇想想小汤姆，她一刻也不愿耽搁了！ 　　玄夫从隔壁房间走出来，道：“我相信乔纳斯将军会留下我的。我已经用新购置的设备验证了我的猜想，刚才验证结果出来了，新的抑制剂已经有了，日后和其他研究员再一起改良改良，彼尔，你的烦恼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发送给彼尔一份实验报告和一管试剂，落棠凑过去看，笑道：“好的很，彼尔今晚能睡个好觉了，等我回来就提取更多的信息素给彼尔备着，以后他用完了再来萨拉找我就行了。” 　　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所有人的去路都很明确顺畅。 　　彼尔无法反驳，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看落棠和玄夫抱着那一堆东西乘车离开。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第62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高耸入云的大楼，变幻莫测的灯光，空中井然有序的悬浮飞车，即使深夜，萨拉依然如同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这才是星际时代该有的样子……”落棠低声道。 　　“快点！别磨蹭！”门口的守卫大声催着。 　　咚——咚——咚—— 　　远处的复古塔钟敲响十二下，午夜已至，潇潇该启程了。 　　落棠收回目光，和玄夫一起踏入乔纳斯办公兼居住的中央大楼。电梯的一侧是透明的，这让落棠可以看见快速下沉云朵以及云层之上皎洁的月——这里真的和他们曾经的故乡很像。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检查，落棠和玄夫终于得以进入最顶层。 　　乔纳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凝望远方，横公脸色青白瘫倒在他的不远处。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侍者。 　　头发花白的龟科老者转过来面向他们，他穿着军装，身上的龟壳虽然沧桑但身形仍然挺拔，满是褶皱的方正脸上一双眼睛锐利无比。 　　“好久不见，塔长。”他说。 　　“高处不胜寒，看你这老化的模样，这些年似乎不怎么安逸。”落棠道。他并不意外乔纳斯能通过纳森的私人密令联想到玄夫与他的身份。 　　“要让我的人民过的更好，光是吃饱穿暖可不够，需要烦心的事很多，这一点塔长当年想必深有体会。”乔纳斯道。 　　落棠笑了笑，道：“既然已经提到了你的人民，乔纳斯，我从阿密楠一路来到萨拉，心中有些疑问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乔纳斯眉头动了动，道：“抱歉塔长，最近第三星系有些事态紧张，为了安全我加强了星球的危险应对等级，让不堪之地污了你的眼，我很抱歉。” 　　“不堪之地？”落棠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果然知道，阿密楠，伊利亚，甚至摩罗，这些星球上的人类目前的生存状况你全都知道！” 　　乔纳斯点头，道：“你在为他们鸣不平吗？” 　　落棠猛的上前几步与乔纳斯对视，沉声道：“乔纳斯，你治下的子民居然轮到我这个外人来鸣不平，你该感到羞愧！” 　　“不，塔长，收起你的傲慢，”乔纳斯仍然平静，“我不曾承认边缘星球的那些蝼蚁是我的子民。” 　　落棠一时无言，他几乎想发笑，笑乔纳斯是不是老糊涂了，世代生活在他治下的住民怎么就不是他的子民了？！ 　　但随即他想到了乔纳斯的父亲，那位在末日里还搞种族歧视的皇室，想对他一逞兽性却被玄夫的利爪断成两半的琼斯将军。 　　落棠忽然觉得很可笑。 　　“乔纳斯啊乔纳斯，我以为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落棠低声道，“在你心里，只有那些属于你的国家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才是你的子民，其他的就只是你所谓的蝼蚁？！” 　　乔纳斯嘴角僵硬的上扬出一个弧度来，说道：“没想到你真正了解我的想法是在五百年后。” 　　“愚蠢，你的国家，呵，你旧日之前的国家早就淹没于洪流中，如今你却还在坚持着这可笑的界限与歧视！”落棠大声道。 　　“住口！落棠，我从初见就说了我是为了我的人民加入你，是你傲慢自大，擅自将所有的想法和你捆绑在一起！”乔纳斯震声道。 　　“去你妈的！”落棠终于破口大骂，“少他娘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爹！不认同我的主张你他妈的当年一个屁都不放？！不认同我的主张你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国之人’给你提供的——” 　　玄夫突然惊叫一声：“落棠！！！” 　　落棠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把枪抵在他的眉心。 　　“我说了，住口。”乔纳斯阴沉道，“别挥霍我对你的宽容，塔长。” 　　落棠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他想，是啊，再生气有什么用，自己眼瞎，看走眼就是看走眼了，与其无能狂怒，还不如…… 　　“乔纳斯，回答我几个问题。”落棠平静道。 　　乔纳斯的手指在扳机上动了动，道：“塔长，巴别塔已经陨落，你没有和我这么说话的资格。” 　　“凭我脑子里的知识，凭现下银河内人类仍在恐惧的生存问题，我有资本和任何一个活着的人类平等对话。”落棠不卑不亢，忽又冷笑一声，“这不就是你肯见我们而不是直接杀掉的原因吗。” 　　“塔长，让你对我顺从的办法有很多，我顾念昔日情分才选择以礼相待。”乔纳斯警告道。 　　“嚯，我就说你是个蠢货，我记得你的‘国家’素来标榜礼仪，而今你就学了些嘴皮子功夫。”落棠看了看仍指着自己的枪口，“对我妥协吧乔纳斯，你知道我的脾气，你惹毛了我，我有一万种方法不让你如意。死亡威胁不到我。” 　　“死亡……”乔纳斯重复了一遍落棠的话，道，“的确，我很想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明明我和科尔诺倾力把你的飞船轰成了粉末——你在那艘逃生船上，我很确定……” 　　“住口！”玄夫突然大喝一声，无法抑制的发起抖来。 　　那把枪落棠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他立刻回身抱住玄夫安慰：“好了哥，你别害怕，我是真实的活着，我不是你的幻觉。” 　　落棠知道，玄夫在重逢后和他说过很多话，但对于落棠当初如何活下来之事只字不提甚至有意避开——他在害怕落棠只是他的幻觉，是臆想。 　　他在阿尼克那个荒凉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让自己不要去想落棠绝无在军队包围的情况下逃离升天，一遍又一遍的让自己相信奇迹，相信落棠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说：“哥，我活着，我来找你了。” 　　“我热乎乎的啊，哥，我真的还活着。”落棠轻拍着玄夫的背。 　　砰砰—— 　　两声枪响。 　　落棠不满地回看被晾着的乔纳斯：“想知道？先回答我的问题，回答到我满意为止。” 　　乔纳斯的眼睛里酝酿着雷电：“狂妄，你不怕死不怕折磨，那玄夫呢，要不要我让人当着你的面……” 　　“不用麻烦，我来之前就想过最坏的局面，我调了一种毒，天亮之前不服下解药我当场去世。”玄夫摆摆手白了乔纳斯一眼。 　　落棠：“＋1。” 　　乔纳斯：“……解药在哪里？” 　　玄夫：“在我脑子里。放心，我特制的毒，其他人解这个……起码研究三个月，我倒是不介意你拿去我的尸体，就当为科研献身了，不过毒发作部位在大脑，你无法提取我们的记忆。” 　　乔纳斯：“……你们想问什么？” 　　“阿密楠是人口工厂，摩罗是武器工厂，伊利亚是人口与武器的倾销地，你故意造了这么一个利益链是为了什么？” 　　“钱。”乔纳斯平静道。 　　“第三星系之主缺钱？你他妈在逗我？”落棠咬牙道。 　　“我不缺，但是放任那些蝼蚁自行繁殖下去只会酿成灾祸，不如用他们为我的子民做一些贡献。毕竟你应该清楚旧日时人口爆炸带来的灾祸，我将这灾祸转化成了荣耀！公共交通，公共通讯，还有其他公益工程，第三星系的全面建设里有他们出的一份力，也算他们死得其所。” 　　落棠闭了闭眼睛忍下呕吐感，问：“你和科尔诺直到现在还有合作？” 　　“我们的合作仅限于当年一起围杀你。” 　　“为什么现在这个时代的科技树歪的这么离谱？” 　　“……你死，你消失后文化传承库和基因库被狄安娜和爱尔洛斯联手炸了。之后科尔诺觉得愚民比智民更好统治，所以秘密处决了许多研究员，我们最后分得的研究员其实并不多，这也是我连横公都不舍得杀的原因。” 　　落棠看向地上半昏迷的横公，他相信乔纳斯一定在这么多年中从横公嘴里敲出了他所掌握的所有武器知识，至于科尔诺，他能同意乔纳斯带走横公，他一定是得到了另一位很厉害的武器方面的研究员，其他将军也同理。 　　强力的武器可以让自己拥有抗衡其他将军的军事资本，落棠并不意外武器研发方面的科研员被留下，但其他的，历史，文学等方面的科研员怕是……凶多吉少！ 　　怪不得，怪不得科尔诺那荒唐的言论能大行其道，因为熟知历史的人已被抹杀，现在的人类都没有了过往，不知自己来处！ 　　“或许你已经问完了你的问题，那么，请回答我的疑问吧，塔长。”乔纳斯道。 　　落棠磨着后槽牙冷笑：“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一手握住枪管，乔纳斯立刻大声道：“不许妄动！” 　　咚的一声大门敞开，许多手持小型枪械的士兵冲进来包围了落棠和玄夫。 　　“塔长，你的举动令我失望，你本该是最能识时务的人。”乔纳斯皱眉道。 　　落棠笑笑：“若是以前还在蓝星时有人这么拿枪指着我，我少不得要忍耐下来暂时服从，就像对你爹那样，但是现在，人类的延续早就不成问题，即使我立刻死了，千百年后也会有开荒者推翻你的愚蠢，我何必把自己的命看的太重！” 　　言罢落棠手指猛的抓紧乔纳斯的枪管，另一手狠狠按向扳机！ 　　嘣——！ 　　一颗子弹旋转着从枪口射出直飞向落棠眉心！ 第63章 白狼 　　落棠是真想自杀吗？ 　　显然不。这一路上的见闻让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乔纳斯知道落棠是在虚晃一招吗？ 　　他显然不知道，毕竟落棠疯的一如既往，他分辨不出来。 　　“你个疯子！！！” 　　乔纳斯在落棠按下扳机时便挣扎着抬手，只是他两人一步之遥哪里能快过子弹，骨裂声回响，落棠的一只猫耳朵连带那一块头骨瞬间崩飞！ 　　这股疯劲儿一时间震住了在场所有人，玄夫便在落棠一开始动手时就冲向落地窗那个方向，趁落棠吸引住所有人目光时撞飞了几个士兵，抓起地上昏迷的横公破窗一跳！ 　　上千米的高楼落地只需十几秒，玄夫便在这十几秒内用终端给彼尔发了一条急讯！ 　　[快逃！] 　　重力之下他们狠狠砸入中央大楼下的水池，还好玄夫缩进了壳里，绝顶的防御力与缓冲抵消了与水面相撞的冲击力，当然，这在落棠的计算之内，他绝不会让玄夫因他的安排受伤。而横公有玄夫这个肉垫在没有伤的太重。 　　不过这并不能算他们逃出生天，作为乔纳斯居处，中央大楼的防卫又怎会留下水池这么一个明显的漏洞！ 　　敌袭的信号来的很快，水池周围隐藏在绿化带中的电流装置上升启动，滋滋响着要把玄夫和横公电成焦炭！ 　　终于清醒过来的横公甩开玄夫努力向上游，“老子不想变成烤鱼！” 　　砰——！ 　　一发巨大的火球砸到绿化带那里，泥土飞扬池水倒灌，横公被冲击的飞出去好几米，一个黑影极速飞来跳入深深的池水中一把捞出玄夫焦急道：“怎么回事！落棠呢！” 　　玄夫吐出一口池水，快速道：“落棠被乔纳斯扣下了！乔纳斯根本就不是什么中立的人，他和教庭有勾结，还查出了你的身份！” 　　“落棠在哪？” 　　“最顶层！” 　　一双巨大黑翼再次张开，来人如倒飞的流星般一路直上！ 　　千米高空上，黑影猛然跃出云层，借皎洁月光看向那个破了一个大洞的地方，一个身姿笔挺的老人正背着手看向他，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瘫倒着一个白色的猫科基因携带者。 　　“落棠。”彼尔低声念了一遍。 　　无需废话，宽大的手掌快速长出黑色鳞片，指尖变的坚硬锐利，金色的火焰从指尖环绕着他，彼尔握拳，疾速攻向那个老人！ 　　擒贼先擒王！ 　　满屋子的士兵对他射击，可呼啸的子弹无法穿透彼尔覆盖全身的鳞片，他的瞳孔缩小变竖，直直的盯着躺在地板上的落棠，身下的殷红刺激着彼尔的视线。 　　“吼——！” 　　震耳欲聋的吼啸声从彼尔的胸腔震动着散开，他的两颊长出了鳞甲，头上冒出了漆黑锋利的似鹿一样的角，身后的尾巴形似鳄鱼却长满倒着的骨刃，尾端如鱼却布满尖刺。 　　彼尔很少露出半兽形来战斗，除非有人真的惹到了他，比如现在。 　　“你们，都要死！” 　　炽热的火焰曾经是帮助人类对付异生物的利器，而如今，它将人类烧成灰烬！ 　　膨胀的火焰在这一层肆意放纵，彼尔不屑于看其他人一眼，即使他心里明白一个星系之主不可能会被自己这样就抹杀掉。他径直降落大步走到落棠身边，低声道：“落棠？” 　　无人回应，彼尔立刻小心翼翼的扶上落棠肩膀微微用力想把落棠抱走，然而不过一瞬他立刻放手后退，一个火球将地上那人烧成灰烬！ 　　他抱过落棠很多次，刚才那种感觉绝对不是落棠！那么，刚才死掉的那个老人自然也就不是乔纳斯了！ 　　“已经进化到这种智力水平了吗……”一声苍老的声音被火焰扭曲着消散，彼尔的四周，那些本该化成灰的人突然爆炸！ 　　嘣——嘣嘣—— 　　爆炸声接二连三，彼尔闭上最脆弱的眼睛，优异的听力帮他锁定了乔纳斯的方向，他沉声道：“落棠在哪里！” 　　乔纳斯摇摇头，低声道：“真是一条护主的好狗。” 　　他一抬手，几台声波攻击仪器立刻启动扰乱彼尔的听觉，耳鸣声几乎让彼尔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台坏掉的收音机。 　　彼尔唯一一次吃亏进监狱就是托科尔诺和他的声波武器的福，如今乔纳斯故伎重施，看来玄夫说的没错，他和科尔诺果然有牵扯。 　　落棠肯定被藏了起来，现在耗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彼尔心里有了决断便不再停留，巨大的黑翼扇起大风将火焰吹向乔纳斯的方向，有力的尾巴将所有冲过来阻拦的士兵拦腰扫断，彼尔飞出去消失在云中。 　　乔纳斯收回目光，叹道：“上次这种频率让他被科尔诺抓住，这次却只是有些不适，真是恐怖的进化速度。” 　　烂摊子交给手下清理，乔纳斯来到中央大楼的地下十八层，这里关押着萨拉最重要的囚犯。 　　“情况如何？”乔纳斯问道。 　　一个戴着手铐脚铐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冷声道：“不可思议，他的大脑在快速自我修补，但仪器却无法对他进行任何分析，有什么东西让仪器全部失灵了，而且我试着切掉他一些脑组织，那些东西几乎在离体的瞬间脱水老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会以为这是从一具死亡了好几百年的尸体上切下来的。” 　　女人顿了顿，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狂热：“这就是旧日时代的技术吗？” 　　乔纳斯眼中的懊悔一闪而过，他看向女人的眉心，那里有一颗从她脑髓中生长出来的菱形红色结晶体，他道：“你对自己的大脑研究的如何了，朗姆？” 　　名叫朗姆的年轻女博士按了按眉心的结晶，道：“束手无策，乔纳斯将军，您必须承认，我脑中的记忆封锁技术远超现下的科技水平。或许只有从旧日时代活下来的科学家才能破解，比如科尔诺。” 　　乔纳斯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替你拒绝了科尔诺的召唤，即使与他开战也在所不惜。我宁愿养一个废人，也不会让科尔诺得到你！他也一样！” 　　朗姆顺着乔纳斯的目光看过去，透明玻璃围成的无菌室内，落棠正紧闭双眼安静的躺在实验台上，他的手脚都被戴上了镣铐，体内的伪装芯片被取出所以恢复了原本的黑发黑眼，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到几乎透明，头上裸露的伤口处可见灰白的大脑表面弯曲布满沟裂，很难想象在不久前这个男人刚被崩碎了大半个脑袋。 　　她就这样痴迷地看着，乔纳斯离开了她也没什么动作，直到落棠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朗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像被那双幽深至极的眸子摄取了心魂。 　　寂静的最底层一时间喧嚣起来，有通知乔纳斯的，有小声尖叫的，更多的是围过来议论奇迹的。 　　落棠一醒来便察觉到了这犹如实质的视线，他对朗姆眨了眨眼睛，朗姆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她看起来思考了半秒立刻快速给自己穿戴无菌服和一次性手套，然后撞开其他人强行冲进了无菌室。 　　这距离并不远，只是她戴着脚铐走的艰难，步子大一点便一个趔趄扑倒在实验台前。 　　落棠瘦削苍白的脚在朗姆面前垂下而后踩到地上，朗姆抬起头痴迷地看着他：“我能摸摸你吗？” 　　她这着迷的目光实在和她清冷的外表大相径庭，落棠看了看她直直立起的雪白狼耳，觉得这姑娘也许有二哈血统？ 　　不过这带着调笑意味的猜想在目光触及她额头时立刻严肃起来，这结晶…… 　　外面的议论声忽的变小，落棠明白这是乔纳斯要来了，而关押他的地方一定有监控！ 　　落棠伸手做搀扶状，借着弯腰的动作轻轻触摸了一下朗姆眉心的晶体，然后轻声道：“狄安娜。” 　　他用的是旧日时代自己所属国家的语言，这特殊的发音让晶体闪烁了一下，而后重归正常。 　　“姑娘，你在和外界的人秘密联络吧，能帮我把我的位置传送给我的同伴吗？作为回报，我会让你知道你最想了解的事。” 　　说完落棠便直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从容地等待乔纳斯。 　　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头骨已经恢复完好，头发也在迅速的生长出来，不一会儿就有了原先的长度。 　　落棠知道那颗晶体可以让这位白狼姑娘联系外界，从刚才她盯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盯着自己脑壳的眼神，她一定对自己身上的现象很好奇，好奇极了，再加上她也带着手脚镣铐，她一定是乔纳斯的囚犯，一定会想办法逃离这里，有顺风车干嘛不搭呢？ 　　他在最顶层时借着拥抱玄夫的动作给他敲了几句话，所以玄夫才会愿意配合他自己先逃，现在的落棠毫无顾忌，他不需要给乔纳斯哪怕一个虚伪的笑。 　　“塔长，你总是让人惊讶。”乔纳斯道。 　　“可我对你却只有失望了。乔纳斯，人类基本权利公约书中的条款你违反了个遍，准备上星际法庭吧。”落棠淡淡道。 　　乔纳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谁来向星际法庭上告？那个驾船离开的小姑娘？为了不让你起疑我的确允许她的飞船离开了萨拉，但萨拉之外，她也许‘刚好’会遇见星际巡警。” 第64章 “文明” 　　落棠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不再说话，控制着腺体内的青草香全部融化释放！ 　　乔纳斯的目光移到落棠的猫耳上，他嗅了嗅空气中的青草香，道：“你居然融合了兽类基因？你当初说的都是骗我们的？” 　　落棠摇摇头，抬手抓向自己后颈，用指甲生生撕开了皮肉，毁了自己的腺体，也抠出了那片伪装用的芯片，猫耳猫尾消失，墨一般的黑重新染上落棠的头发与瞳孔。 　　乔纳斯却忽然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倾尽全力也要置你于死地吗？” 　　似乎也没打算等落棠开口，他接着道：“就是因为你没有融合基因。普通人类的寿命只有百年，而你一身伤痛只会活的更短，我们都服你做领袖，可你死以后呢？玄夫吗？我不接受。我知道你肯定会在临死前做好万全的安排让我们不得不服从，但与其等你死后大家明争暗斗，不如趁你还没安排时先发制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权利。真是虫目寸光。”落棠道。 　　“你可以这么说，”乔纳斯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来，能当着落棠的面说出这些话似乎让他很畅快，他接着道，“我们言归正传，让你死而复生的那股力量是什么？” 　　“无可奉告。”落棠道。 　　乔纳斯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他道：“但凡能量总有枯竭之时，如果我一直杀死你，那股力量虚弱到一定程度会不会呈现可观测状态？” 　　落棠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乔纳斯说出口只是知会他一声而已。 　　乔纳斯也笑，他一挥手便有人押送着落棠去了刑讯室。 　　“先把第三星系的手段都用一遍吧。”乔纳斯道。 　　他的身后，一个审讯官低头询问：“请问您要他招出什么来？” 　　“不，”乔纳斯闭上了眼睛，“他的一切话语都不可信，我只想让他一遍一遍的体验死亡……神的受难会让人类得到救赎，不是吗？” 　　落棠安静听着，无声的比了一个口型：傻逼玩意儿。 　　落棠看得出来乔纳斯的眼里根本没有施虐欲，他只从他的举动中感受到了恐惧——落棠的强大从旧日时代便在乔纳斯心中滋生的恐惧。 　　因为恐惧，所以敬畏，然而权利之毒蛊惑着他最终举起了屠神的刀，若是落棠当初真的死掉还好，可如今落棠就这样坦坦荡荡，从从容容的站在乔纳斯面前，那深埋在乔纳斯骨子里的惧怕催促着乔纳斯做点什么。 　　比如将落棠彻底踩到脚下借此告诉自己：落棠不过如此，自己依然可以高枕无忧。 　　嗤。 　　落棠很怕痛，但是他也最能忍痛，乔纳斯给他注射了能让他一直保持清醒的药剂，这让他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各种东西割开的感觉，他甚至听到了血肉肌理被利器断裂时的声音。 　　一次。 　　又一次。 　　落棠没有闭上眼，事实上他要求把自己的脑袋垫高一些以便更清晰地观察自己的每一片。 　　被分离的肉块因为痛苦而保持着抽搐，又因为离开了本体而极快地失水老化，最后变成一堆渣滓。 　　落棠越看越开心。 　　“痛苦让你愉悦？”乔纳斯问。 　　“痛苦只是痛苦，我是为自己日后的下场开心，乔纳斯，罪恶就是罪恶，罪恶就该受到惩罚。我将在万众瞩目下化为灰烬，你也将在众目睽睽下死去。罪有应得，这难道不让人愉悦吗？” 　　乔纳斯沉默片刻，然后对行刑人员道：“敲掉他的牙齿，拔掉他的舌头，割掉他的声带。” 　　落棠没办法再笑，只能弯着眼睛，笑意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于是乔纳斯走到他身边伸向他的眼珠。 　　乌黑的葡萄爆开，汁水横流。 　　“将军，初步得出结论，他身上的那股神秘力量只会在出现致命伤时发挥作用。” 　　乔纳斯指了指落棠的耳朵，属下明了，暴力破坏了落棠的听力。 　　认为落棠无法再听到他说话后乔纳斯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的波动，这让他的恐惧与恶意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那就不要让他受致命伤。时间还很长，我有足够的耐心去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明白。”属下低头。 　　…… 　　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人类感知外界的通道被尽数关闭，落棠待在实验台上，只有大脑完好无损。 　　但他仍然清醒。 　　在幻觉与现实之间，落棠看见了一本书，他又笑了，意念一动便进入了书里。 　　再睁眼他已身在一座巨大的建筑群里徘徊，这里宫殿，土楼，围屋，竹楼，四合院，摩登大厦等等所有建筑的样式全都包含在内；每个房间里都有很多书，有竹简，羊皮卷，线装书，还有硬壳书；推开门，门外有江南烟雨，有大漠黄沙，有长河落日，有高山古刹；当然，这里也有很多人，有千古一帝执剑睥睨，有大儒名士著书立说，有离家游子登高望远，有觉醒义士呕血抗敌，也有西装少年意气创业。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在张口诉说着什么，成千上万的声音围绕着落棠往他脑子里钻。 　　磅礴的信息量能让最顶级的Alpha瞬间精神崩溃，但落棠已经与它们，或者说与祂相伴了数百年，适应的还可以。 　　“我又进来了，看来乔纳斯下手重了，我又死了。”落棠笑道。 　　他在杏花微雨的小溪边踩水，周围有许多文人墨客在曲水流觞，他们自顾自的对落棠说着话，可没有一句是在回答落棠的话，上空虚无处忽然凭空落下一本书砸到落棠脑袋上然后消失。 　　“不要生我的气啊，我又不是故意受伤的……好吧好吧，也许我该做更多的准备，但是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糟糕呀，我不会被关太久的，彼尔很快就会来接我了。我执着地把他骗来不就是因为好用吗。” 　　雨停了。 　　“你们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那个白狼女孩了吧，她额头上的晶体应该是传承于狄安娜，她得到了狄安娜的承认，是对人类延续有益的人，你们喜欢她吗？要不要到她的身体里去？”落棠认真地问。 　　凉凉的溪水轻轻吻着落棠的小腿，落棠不解：“不去吗？可她看起来对科技文明很好奇哦，在一个干干净净的人身上总比在我这个罪孽缠身的人身上要轻松一些吧？我想她很愿意为你们的夙愿奔走的。” 　　花瓣落到了落棠肩上。 　　“好吧，那就不去。我的目的与你们的愿望是相同的，那么，作为伙伴，我们继续努力吧。” 　　有风轻吻过落棠额头，眼前的景象坍缩成一滴墨水，落棠的意识从那本书里出来。 　　看来是身体已经恢复好了，落棠合上那本书，书皮上“文明”两个水墨大字笔走龙蛇。 　　再睁开眼，乔纳斯仍坐在一旁看着。 　　新长出来的眼睛将乔纳斯眼底的畏惧看的很清楚，落棠问：“完整的看了一遍，感觉如何？”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是人类。” 　　“胡说八道！”乔纳斯突然红着眼睛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属下手中的刀刃砍下了这个无辜之人的脑袋，飞溅的鲜血淋了他与落棠满身，他大叫：“看到没有！被杀就会死，这才是人类！” 　　落棠的视线从那个人额头上的编码移开——很显然，这是来自第三星系边缘星球的“蝼蚁”，是高贵的萨拉星球的奴隶。 　　“你终于承认他们也是人类了。”落棠淡淡道。 　　乔纳斯语塞，猛的持剑扑到落棠身上，神色癫狂的划开他的身体，尖叫道：“不可能，一定是什么障眼法！是你和这个蝼蚁联合起来骗我的！” 　　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头，落棠一边咳血一边笑道：“我知道了，咳咳，我记得你融合的是海龟的基因对吧，你听到了‘海的呼唤’对吧，可是巴别塔的研究员被你们杀了那么多，肯定也有不愿意苟活的研究员自杀，咳，人类的知识没有传承下来，没有人为你解答你的困惑，所以你心里其实也有点相信科尔诺的谎言了，咳咳，你觉得这世上也许真的有神，有神罚，所以你不想和科尔诺撕破脸，一直暧昧地允许着伊利亚成为教庭处理异己的屠宰场，哈哈哈，可怜的乔纳斯啊……” 　　“闭嘴！闭嘴！！！”乔纳斯愤怒地划开落棠的喉咙，狞笑道：“都是你的错！是你开启了人类基因融合时代的，都是你的错！我已经拿到了破解海声的钥匙，很快，很快我就能从痛苦中解脱了！到时候，呵呵，你，科尔诺，其他四个将军，还有公正所，你们所有人都会成为我的狗，我将带领我的人民征服整个星际——！” 　　嘶吼声突然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掩盖，落棠在余光中看到了暴虐的龙炎！ 　　“很遗憾，科尔诺先发起了征服你的战争。”落棠笑着用口型无声嘲讽。 　　“什么？科尔诺？”乔纳斯怔愣一瞬，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这条龙的进攻会扯上科尔诺，要知道龙是落棠的所有物，而落棠是绝对不可能和科尔诺合作的。 　　“白狼。”落棠再次用口型告诉了他答案。 　　乔纳斯蓦然瞪大了双眼。 　　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乎一息之间彼尔的身影便从火焰里出现。 　　落棠扭头看向他，突然楚楚可怜的流出泪来，他用口型告诉彼尔：“别过来，快逃！” 　　刺眼的猩红几乎洒满了整间刑室，彼尔的瞳孔瞬间变的细长，呼吸粗重的怒吼一声将掌心里的巨大火球砸向了乔纳斯！ 　　这里是乔纳斯的地盘，他身上的龟壳变大护住他在这必死的火焰中后退了一步用力按下刑室墙壁上的一个按钮！ 　　警报声响起，乔纳斯被一个逃生舱带着极速弹射出去，而这间刑室将在三秒后爆炸！ 第65章 炸了 　　“快逃！别管我！”落棠再次无声道。 　　彼尔被这满屋子血液里包含的青草香激的双眼血红，他拿出玄夫交给自己的抑制剂一口饮下，而后冲到落棠身边，巨大的黑翼猛然张开将他牢牢护住！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落棠听这声音就知道彼尔绝对顺便用他的龙炎添了把火！ 　　待彼尔收起翅膀，落棠眯着眼睛看到了乍泄的天光云影。 　　啊，天亮了。 　　……中央大楼直接从底层炸没了。 　　干得漂亮彼尔！ 　　落棠心中欢呼，面上濒死虚弱，无声道：“快逃吧，乔纳斯逼问我你的下落，我没说哦……别管我了，快逃吧……” 　　好大一顶人情帽子扣到了彼尔头上，但落棠其实心里并不觉得他眼里本该没有感情的彼尔会觉得感动，他只是在为自己被乔纳斯折磨编借口。 　　但虚弱也是真的虚弱，所以他说完这些就半昏了过去。 　　朦胧之间他感受到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小心翼翼的抱起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如同抱着什么从未见过的珍稀宝物。 　　——是玄夫来了吗？果然大哥最疼我了。落棠不太清醒地想到。 　　乔纳斯给他注射的药剂效力还未消退，所以落棠一直无法真正的昏过去，但痛楚也让他无法有条理的去分析事情，他感受到了安心，于是落棠不再勉强自己清醒，放任着自己的意识上下浮沉。 　　一件厚实的大衣把落棠从头罩到脚，他听到了风声，有人抱着自己飞上了高空，然后破风声一阵又一阵，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下方响起。 　　落棠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大衣的边角看到了天上巨大的阴影——惊蛰号在晨光熹微中疾速驶来，火力全开！ 　　而另一边，加特林的射击声让落棠艰难地扭过头去看——是潇潇，但她开的是一艘萨拉星际巡警的军用飞船，现在正对围追落棠的士兵丢炸弹，而树墩趴在舱口用尽全力稳住特制加特林的枪身，横公握着枪柄哈哈大笑，上百根枪管轮转间火舌肆虐，大杀特杀！ 　　“哈哈哈来吧龟儿子们！老子憋屈了这么多年真当我屁都不会放一个吗！老子当年也是开过战斗机杀过异兽的！” 　　借着这份突然爆发的火力掩护，彼尔给落棠耳朵上戴上微型氧气制造耳夹，低头在落棠耳边轻声道：“接下来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 　　落棠静静地看着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是心里有些失落——原来不是玄夫回到他身边了。 　　彼尔的身形在极速变化，他的身体在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变大，眼下原本细小的鳞片眨眼间便比落棠的脸还要大一圈，手脚都变成了利爪，背上的翅膀又多出了两对，遮天蔽日，人类的特征在他身上快速消失，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背生六翼，身生四爪，爪生五趾。 　　硕大的金色眼珠盯着落棠，确认落棠没有在重伤之中再受惊吓后他才用前爪小心地捧住落棠，口中龙炎喷薄，尾巴横扫千军，以极强的爆发力杀出了一条飞出萨拉的路！ 　　落棠忽然想到彼尔曾说过，除非他不想活了才会干出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星系的举动…… 　　——也许事后我该关心一下彼尔的心理健康，别是也被什么“海声”影响的心智崩溃吧，毕竟彼尔体内也是有海洋生物的基因的……落棠认真地想道。 　　不过还好眼下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彼尔没有发狂的征兆，爆炸发生的太突然，周围的护卫军还没形成完整的包围圈，利用这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差，他们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不，是肯定能全身而退！ 　　那位白狼小姐能联系到外界却被乔纳斯囚禁着，她额头上晶石的秘密一定还没有让乔纳斯发现，那她很有可能是间谍，爆炸发生时她定有逃脱的手段，但在这之后她也就暴露了，她必然也要动用她隐藏的势力以便逃跑，而机会就在这一分钟内！ 　　果然，在下方军队对横公的攻击做出反应时，数辆装甲车突然全速冲击撞乱了他们的阵型，车上一台台声波仪器运转着发出攻击，许多士兵哀嚎着捂住脑袋躺倒在地。 　　彼尔飞的很快，他们离得远，所以落棠感觉还好，不算太难受。 　　如此多方阴差阳错的配合与爆发，落棠终于被彼尔带上了横公所在的飞船，船舱里，玄夫正眉头紧皱，焦躁地来回踱步，看落棠来了连忙跑过来。 　　此时距离中央大楼爆炸已过三十秒！ 　　彼尔将落棠轻轻递过去，道：“轻点接过去。” 　　横公玄夫和树墩连忙双手并用供祖宗一样把落棠接过来，就差给彼尔这大型移动天灾磕一个了。 　　“给他做紧急治疗！”彼尔道。 　　横公点头如捣蒜，反手一巴掌拍到树墩后脑勺上：“快急救啊呆子！你老师教你的都被你吃了吗！” 　　树墩鼻涕一把泪一把，万幸总算手上动作还算稳：“在救了在救了呜呜呜，老师不要死啊呜呜呜……” 　　这熊实在让人心烦，彼尔现在就听不得别人给落棠哭丧，沉声道：“全速驶离萨拉，我和惊蛰会为你们断后！” 　　“你去吧！我们的仪器设备都转移到这艘船上了，事都办完了，跑就一个字！”横公肯定地对彼尔道，回头扯着嗓子喊，“丫头，马力全开！” 　　“是！老师！”潇潇大声道。 　　她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些萨拉人，那些在他们的血肉滋养下光鲜亮丽的萨拉人，落棠曾经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他说：“你想杀谁，我来允许。” 　　而今屠刀在手，潇潇仍旧满心愤怒，但她操纵着飞船利落离开毫不恋战。 　　——我想救您，您是否能再道一声允许？ 　　“爷爷保佑，保佑落棠高祖父能平安无事。”潇潇低声祈祷。 　　船舱内，玄夫抱着落棠握住他的手，小声唤道：“弟弟，弟弟……” 　　落棠睁开疲倦的眼，对玄夫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哥，对不起，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你怎么样？” 　　玄夫摇摇头，将落棠脸颊上的头发轻拨到耳后：“我的防御很强，不用担心。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心里不愿意跳，不是因为楼太高，而是不想离开你身边，离的远了，我就没法护住你了。” 　　落棠蹭蹭他的手指，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复生的。” 　　“可你会疼啊。”玄夫疼惜道。 　　落棠张了张嘴，竟一时无言。 　　他没法对玄夫说他不疼。 　　但显然不是撒娇的时候，他眨眨眼，岔开了这个话题：“哥，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复生吗？” 　　横公眼睛一亮，默默蹭了过来，连树墩也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死而复生，这四个字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形容。 　　玄夫却道：“什么花里胡哨的，你先养好伤再说。” 　　横公用手试图扒拉了落棠一下：“我想听……” 　　玄夫一把拍开他的爪子：“你不想。落棠需要休息。” 　　然后他瞪了树墩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医药箱自己给落棠包扎。 　　树墩羞愧地抓抓自己的熊耳朵，低头专心做应急措施，再不分心了。 　　落棠看着玄夫欲言又止。他想说这幅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即使治疗后也会体弱多病，还不如直接杀他一次，让他身上寄宿的力量给他生成一副新的身体来，但是当着玄夫的面，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死亡如此随意地说出口，他知道玄夫会伤心。 　　唉，算了。 　　“哥，乔纳斯抓到了吗？” 　　玄夫点头，横公很有眼色地打开飞船后部拖出来昏迷的乔纳斯，铁锈味传来，落棠眯眼看着他平整的伤口切面，知道是玄夫所为。 　　横公眉飞色舞道：“他们搜人的速度倒挺快，可都是往外搜的，谁能想到我们艺高人胆大，跑了一段又返回了楼下另一个水池里呢，乔纳斯被弹出来的时候我们刚好守株待龟了哈哈哈。” 　　落棠眼神复杂没有接话。谁能料到当年的战友如今竟成这幅局面！ 　　“哥，你把我眼睛里的生物胶片取出来吧，乔纳斯的一言一行都被录了下来，你和横公拿着它，连带着乔纳斯去第一星系吧，听说第一星系之主摩提上将和乔纳斯不对付，于公于私，她都应该很乐意把乔纳斯扔上星际法庭。经过法庭的程序，即使有人为了瓜分乔纳斯的势力而明争暗斗，也不会上升到战争层面了。” 　　这样一来，阿密楠，伊利亚，摩罗，这三个苦难的星球多少会因为新领袖而好过一些了吧。落棠想到。 　　树墩摸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轻声说了一句谢，继续闷头给落棠包扎。 　　玄夫用一种宠溺到纵容的态度点头应下落棠的安排，转而又皱眉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呢？落棠，我们才重逢多久，你难道要和我分开吗？” 第66章 尊重 　　落棠看向舱内显示屏，他们已经离开了萨拉，一分钟的时间差已经过去了，萨拉的先头军队正在朝他们追赶，惊蛰和彼尔呼啸着，犹如天灾一般挡在那里。 　　巨龙已经完全显露出他如今真正的体量——几乎抵的上三分之一萨拉星球大小的巨大身躯牢牢挡在军队的正前方，用利爪拍碎军舰，用所向披靡的龙炎烧融一切！ 　　落棠心里盘算着得想个办法弄死自己一次，让这个身体恢复健康，对玄夫道：“等彼尔追上来，先把这艘飞船开进惊蛰号内把外部改造一下，不然第一星系还以为你们是第三星系要硬闯，至于我，惊蛰号内的医疗技术与器械都相对来说还可以，我先在那里面接受比较全面的治疗，然后就去第四星系找你们。” 　　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玄夫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彼尔回来的比预计中的快，惊蛰号容纳进落棠所在的小飞船，落棠抓住彼尔抱他去医疗舱的手，道：“以防万一先给玄夫检查一遍吧，我没事……” 　　然后话没说完就被彼尔和玄夫联手弄进了医疗室。 　　横公：“一个五脏都冒出来追求自由的人说自己没事，呵，真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呢。” 　　潇潇和树墩一脸严肃地点头赞同：“就是。” 　　横公一人拍一下后脑勺，骂道：“就是什么就是，快去改飞船，我们赶时间啊！” 　　俩小只忙不迭的去了，横公踢踏着鞋子带着小机器人进了飞船尾部把彼尔需要的设备都弄下来，最后只留下了两个冷冻柜——一个装的是乔纳斯，另一个装的，是潇潇在伊利亚杀的那个教士。 　　买一送一，落棠这生意做的可真良心，不知道那位摩提将军会作何反应。 　　横公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脚踢在乔纳斯所在的冰柜上：“he－tui！” 　　然后他挠挠头收起脸上畅快的恨意，吊儿郎当地去对着俩年轻人吆五喝六去了，没个长辈样。 　　……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 　　落棠作为巴别塔的领袖对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但始终觉得不适应。 　　嘀——嘀—— 　　仪器在平稳的运行，组织再生技术让落棠身上的伤口切面快速生长愈合。 　　为了避免伤口愈合带来的难耐痒意，落棠被注射了安眠的药剂。 　　他在昏睡中皱着眉头，一直在透明舱外看着他的彼尔也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来。 　　玄夫在另一个透明舱内接受检查，树墩和潇潇横公三人以及一众机器人效率极高的把那艘小飞船改了个样后，玄夫也刚好从治疗舱里出来。 　　落棠还没有醒来，彼尔仍然寸步不离，在玄夫离落棠还有三步远时突然开口：“别靠近他。” 　　玄夫眉头一抬，彼尔与他对视，他的龙角龙尾都没有消去，额头眼角处都还散落分布着些许鳞片，隐隐泛着猩红的竖瞳昭示着他的压抑。 　　落棠的那些信息素量不小，彼尔现在的情况不能说是从容，但是玄夫却因此放了心——这意味着彼尔还在落棠的手心里任他控制，而有惊蛰看着，他也不担心彼尔会失控对落棠实施暴力。 　　那场爆炸威力惊人，落棠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被烧毁殆尽，他藏在手臂里的药丸自然也被毁了，破绽被抹去，落棠在彼尔眼里就依然还是清白的。 　　玄夫心中满意，不与此时的彼尔计较，原地站定后他道：“我要去第四星系，将乔纳斯的罪行告知他的对手，送他上星际法庭，萨拉必然还在追捕我们，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了，路上我再研究一下抑制剂的改良，配方用终端发给你，先前给你的第一批抑制剂还有剩余，我把它们和那些设备放在一起了。 　　还有，落棠的信息素接受本就有问题，如今他腺体被毁，身体也受了重伤，就算血肉复原，基因的表达也可能出现一些小偏差，等他醒了你要更加细心的照顾他，摆脱萨拉的追捕后你带他来第一星系吧，当然事先我会告诉你第一星系是否安全。如果第一星系的摩提将军也是乔纳斯这样的畜生，我会用紧急频道给你发消息，那时就麻烦你带着落棠去他处求医，走的越远越好。” 　　玄夫是真的着急，言罢深深地看了一眼落棠便大步离开了。 　　彼尔低声道：“惊蛰。” 　　【惊蛰在，随时为您效劳。】 　　“分析落棠现在的恢复情况，玄夫说落棠被修复后也会有健康问题，有这种可能吗？” 　　【正在分析，请稍等……】 　　【分析完毕。根据落棠先生现在的身体数据以及潜入星际高级内部网络中检索到的医疗知识，人类的基因表达次数是有限的，组织再生技术虽然可以诱导基因重新表达，但是超出表达次数界限后的确会出现一些问题，换言之，落棠先生苏醒后的身体极有可能比寻常人类虚弱，惊蛰号目前医疗技术无法根治。】 　　彼尔烦躁地咂舌，沉声道：“为什么会超出表达次数！” 　　【检测到落棠先生此前曾多次经受致命伤，还有一些陈年老伤，他的基因已经被多次诱导着表达。】 　　陈年老伤…… 　　彼尔沉默，他想到落棠一开始登上惊蛰号时就知道组织再生技术，老约翰手里是肯定有这项技术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落棠在他手中曾多次濒临死亡又被强行治疗了回来？ 　　毕竟落棠于老约翰只是一个玩物…… 　　彼尔突然觉得心口处有一团破布堵着一样，又闷又难受。 　　“照顾好落棠，我去去就回！” 　　惊蛰号临时出口打开，彼尔化出龙形呼啸而去，刚飞出去没多远的玄夫横公等人就透过舷窗看到彼尔要毁灭世界一样的飞过去，看方向，是萨拉的追兵的方向。 　　“啊这，看不出来彼尔还是个热心肠啊，这是怕我们被追上所以特意去打击毁灭顺便把追兵的目标集中在他和惊蛰号身上吗？”横公若有所思。 　　潇潇和树墩立刻感激地看向彼尔的背影。 　　玄夫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必定是落棠醒了指示彼尔为他们打掩护呢，道：“好了，总之我们趁机赶紧赶路吧。” 　　潇潇立刻道：“是！” 　　胸口的终端被捂热到发烫，潇潇目光炯炯地驾驶着飞船开向阿密楠——有了落棠给的钱，还有玄夫愿意帮忙，汤姆妈妈的病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吧。 　　…… 　　嘀——嘀—— 　　仪器的绿色灯亮起，轻柔的提示音被一只修长宽厚的手按停。 　　落棠在舱内自动喷洒的清醒喷雾中睁开眼睛，正好与一双金色的竖瞳对上。 　　落棠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 　　透明舱盖缓缓滑开，落棠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彼尔，萨拉已经追上来了？”落棠皱起眉头，挣扎着撑起胳膊想要坐起来，医疗舱内的药剂顺着他的头发和身体滑下来许多半透明水珠。 　　彼尔摇摇头，伸出去扶的手顿了顿，脱了自己的外套想给落棠披上，在看到上面的血污时又啧了一声扔到一旁。 　　彼尔：“惊蛰，干净的大毛巾。” 　　【惊蛰收到。】 　　“不用啦，船里又不冷，温度正好，我直接……” 　　彼尔把手虚虚按在落棠肩膀上，扭过头去轻声道：“你还没穿衣服。” 　　落棠：“……” 　　不是，咱俩以前互相坦诚的时候也没见您讲究啊？那时候又动手又动嘴的您不是特随便吗？ 　　一个蠢萌的小机器人捧着毛巾送来，落棠伸手去接却发现全身酸痛无力，无奈地看向彼尔，彼尔将落棠细细裹严才抱起来往他的房间走。 　　惊蛰已经贴心的放好了温热的水，浴室内水汽氤氲，落棠看着彼尔把他放到水里，动作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轻拿轻放。 　　落棠抓住将要起身的彼尔手臂，严肃道：“彼尔，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呵护有加？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彼尔眉头又皱起来，道：“别胡说。” 　　落棠：“……” 　　这怎么能是胡说呢这是我的愿景啊！ 　　按下心里的吐槽，落棠坚持不撒手，一定要彼尔说出个原因来。 　　彼尔看了看落棠微微泛白的指尖，并不强行挣脱，就着这个一看就不舒服的姿势神色犹豫，看向落棠的神色复杂不定。 　　落棠不解，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彼尔会出现犹豫这种情况，他的完美武器应该是理智果决的才对。 　　“你看这个。”彼尔叹了口气。 　　落棠郑重地看向彼尔给他点开的终端报告，老实说他以为萨拉的军队逆天了追上了他们，或者惊蛰受到了严重损伤要报废了，但是他却看到了一张体检报告。 　　详细到头发丝的那种，属于落棠的体检报告。 　　温馨提示那一栏写着：受测者身体状况堪忧，建议精心照顾。 　　“怎么了？这体检报告里有什么？”落棠上下划拉几遍也没看出什么重大机密来，沉思道，“难道这是密文，需要特殊的翻译方式……？” 　　“不是，”彼尔指了指“身体状况堪忧”六个大字，“因为你身体不好，我得好好照顾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比往常要更好的那种。” 　　落棠一脸的“就这？” 　　“这个，说是身体不好，其实也就是虚弱多病些，看起来吓人，总不会立刻要命的。” 　　彼尔不说话，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沉思犹豫的表情，好像在面临什么难题，一旦抉择错误就会宇宙毁灭一样。 　　“落棠。”彼尔认真道，“让我再想想，一定会尽快给你回复的。” 　　落棠愣愣地点头，看彼尔把沐浴露给他放到触手可及的地方后退出去，期间目不斜视，绝对不多看落棠一样不该看的地方。 　　落棠原地静止了一会儿，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还有哪里不对劲。 　　除了对自己更照顾了以外，彼尔他，更加的尊重自己了！ 　　初见时落棠于彼尔不过有趣儿的猎物，好整以暇地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后来吃了亏便把落棠当成居心叵测的对手，之后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后落棠便成了他的交易伙伴，信任是有了，但平日里动手动脚动嘴都没什么顾及，因为他们只是交易关系。 　　经过伊利亚事件后彼尔对自己这个合作伙伴多了许多信任与好感，都愿意无偿送飞船了，关系更像是友人，但比友人少了一份尊重，因为再怎么说腺体也算是极为隐私的部位，但他吸取信息素依然随心而行放肆无比——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落棠从不拒绝。 　　“为什么我身体不好后就开始尊重我了呢？”落棠百思不得其解。 第67章 尝试 　　彼尔说很快给他答复是真的很快，落棠下半身裹着浴巾光着脚走出浴室时，守在门口直挺挺的像个门神一样的彼尔立刻转身看向他。 　　“我想好了。”彼尔十分郑重地说道，然后把手上的毛巾盖到落棠还在滴水的头发上轻轻地擦。 　　落棠懵懵哒，连从锁骨处慢慢滑下没入浴巾内的水珠都仿佛带着问号的表情。 　　“落棠，”彼尔借着擦头发的动作固定住落棠的脑袋，让他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堪称炙热的视线直直盯着他，道，“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落棠：“……” 　　落棠：“？？？” 　　落棠：“！！！” 　　落棠心绪百转瞳孔地震，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精英人设，尽量口齿清晰地问：“你在对我求爱吗？” 　　——不不不快说不！你是我最完美的实验体啊！你的感情模块是被抑制的啊！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啊你！ 　　落棠内心山呼海啸。 　　彼尔认真道：“不是。” 　　落棠表面镇定，内心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我的实验怎么可能出问题。 　　“彼尔，话说清楚点，不然我以为你在向我求婚。”落棠扯出一个笑来试图说点俏皮话让刚才停滞的氛围流动起来。 　　“还没到求婚的那一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好好的相处一阵，我是说，不去管我们以前定下的交易，也不管百分百契合的信息素，就只是你和我，落棠和彼尔，我们好好相处，顺其自然，之后我们成为挚友或者恋人都可以，你愿意吗？” 　　落棠又把那口气提起来，琢磨了一会儿彼尔的话，试探道：“我们合作的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说这些？” 　　彼尔的瞳孔亮的惊人：“如果只是因为合作，那你又何必这么维护我？乔纳斯想知道我的信息，你直接告诉他就是，合同上没有限制你这么做，落棠，你对我这么好又是为了什么？” 　　落棠：“……”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能坦白他是为了骗这头龙随口编的谎话吗？ 　　不能。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彼尔低声道，“我不会再抱着从你身上获得什么的想法了，我们的合同就此作废，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没有交易。” 　　落棠心里五味陈杂，无措地捏了捏浴巾，下意识装傻道：“那句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没听说过……” 　　“意思是，你拿木瓜投赠与我，我便用美玉来回报你。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只是隐约记得有人曾这么对我说过。” 　　落棠再次默然。这句话是科尔诺叛乱后他和彼尔分别时说的，因为感念这孩子随他东奔西走保护了他那么久，一时心软，所以把他送到惊蛰号上让惊蛰带他逃跑。 　　该自夸一句老子教的好吗……落棠心里乱糟糟的想。 　　“落棠，我要向你坦诚，从我有记忆以来没有人这样对我好，我的身边也从未有过长久的非利益关系的同伴，这是我第一次决定尝试，我不知道最后我会对你抱有何种感情，也不知道你会对我产生什么感情，这听起来有些……渣，抱歉，如果我们相处时有哪里让你觉得难受的地方，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尽量磨合。”彼尔诚恳道。 　　落棠默默捂住了脸，心道这不是渣不渣的问题，是你根本就不该有感情的问题啊！ 　　为什么因为我对你好你就也要对我好啊！这是正常人的思维而你只是一个不该有感情的实验体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几息之间落棠已经把彼尔从基因融合到生成蛋再到孵化成长后所有的数据都回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那为什么彼尔会有这种行为…… 　　啊！不会是和萨拉军队交火时打到脑袋了吧！ 　　落棠猛的抬头，踮起脚捧住彼尔的脑袋仔细看，彼尔不明所以但低下头来好让落棠看的更方便。 　　他眼中的关切急迫再明显不过，落到彼尔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味，他轻声道：“当心鳞片，它们很锋利。别担心，我没事，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所以说果然是什么东西打到脑袋了吧！落棠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你有没有给自己做过检查？”落棠急道。 　　“没有。” 　　“那就去做！”落棠强硬道。 　　他本不该和现在的彼尔这样说话的，但是……他的实验体可能出问题了啊！ 　　不过彼尔居然看起来还对他的强硬有些适用？ 　　错觉吧，龙这种生物本身带有太多野兽的基因，骨子里的暴力让他不会对任何事物臣服，就算是落棠当年也是靠着龙还未长成便用药丸训练维持着自己在龙面前的威严。 　　落棠有些急，拉着彼尔几乎是小跑着去了医疗室，他重伤初愈，没两步便气息紊乱，觉得气管和肺一抽一抽的疼，彼尔用手臂将他抱起来直到了医疗室才放下来，期间手掌一直小心地护着他却不多做接触，认真履行着他互相尊重平等的承诺。 　　落棠压下心里的杂乱将各种仪器接片覆到彼尔身上，盯着仪器上各项指数的目光和他当年研究基因融合时一样认真。 　　但结果让他心里一沉。 　　彼尔身体十分健康，屁事没有，受的那点伤在检查期间就全愈合了。 　　落棠捏捏眉头，深呼了几口气平复内心的汹涌。 　　冷静点落棠，冷静，身为一个探索真理的研究员，实验失败乃兵家常事，我等求索的步伐怎能因为摔了几个跟头而停止！ 　　心绪稍平，落棠立刻思考起引发彼尔异常的原因来。 　　不是外力导致的神经异常，那就要从内部找原因了，难道是融合基因的方法不对，从源头上就存在了错误？ 　　不，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从根本上否决了彼尔存在的正确性……落棠下意识的拒绝这个可能。 　　那……雏鸟情节？ 　　落棠想了想刚破壳就不知吃了多少触手人类甚至同类的小彼尔，哦，他还舔了不少自己的血。 　　这不可能是雏鸟情节吧？退一万步说至少不该是对他雏鸟情节吧？！ 　　也许是环境导致的个体后天改变？ 　　这就需要大量的观察数据来总结了。 　　黑色的无袖T恤被递到落棠眼前让落棠从头脑风暴中醒来，他顺着胳膊看过去，彼尔光着膀子已经转过身去，道：“你身上的毛巾都浸湿了，身体不好还是应该尽量多穿一些，先穿我的，然后回你房间换衣服。” 　　顿了顿，又道：“你只管安心修养，安全问题我来负责，不必忧心，我没事。” 　　不我刚才不是忧心安全也不是忧心你的健康……落棠按了按太阳穴，心里叹着气接过了彼尔的T恤穿上，衣服大他两三号，直接盖过了大腿根，落棠索性把已经湿了的浴巾也扯开扔了。 　　那么，89757号实验体观察与记录，正式开始！ 　　落棠打起精神，道：“彼尔，你刚才说我们平等相处着试一试，那你考虑过可能出现的结果吗？不止有恋人和挚友两种可能的，比如说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而我想和你做恋人之类的，起码有四种可能哦？” 　　“你先去穿衣服，我们边走边说。”彼尔坚持道。 　　落棠：“……哦。” 　　啪嗒啪嗒，赤脚在地上没走两步，彼尔停下，道：“我能抱你回去吗？” 　　落棠没思索便想说可以，但转念一想，观察是需要对照的。 　　“不能，我不想你抱我。”落棠道，幽深的眸子不放过彼尔的一丝动作与表情。 　　彼尔眉头皱了一点又很快舒展开，道：“惊蛰，打开地暖。” 　　【惊蛰收到。】 　　收到反馈的落棠记下彼尔的反应，又道：“等等，那个，地暖太消耗能量了，我们不是还在逃亡吗，你还是抱我吧。” 　　彼尔轻笑了一声：“能量的事我来处理，你不想就不要勉强自己。” 　　落棠：“我想，我特别想，快抱我，就现在！” 　　彼尔的瞳孔一缩，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声道：“别撒娇。” 　　言罢一把抱起落棠大步往房间里走去。 　　等穿好长衣长裤，彼尔自觉接上了先前的话题，道：“我知道很多事情不会‘正好’，如果你喜欢上了我，你就追我，同样的，如果我在相处中爱上了你，我就追你。” 　　“这是过程，我是说，结果。相处的结果是最后你想做朋友，我想做恋人，这样的矛盾该怎么办？这不就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你这个第一次尝试不要轻易开始比较好哦。”落棠试探道。 　　彼尔沉默地看着落棠，金色的瞳孔完整地映出落棠的模样来，他一字一句道：“我认真想过的，如果你想和我做恋人，我可以接受。” 　　落棠蓦然瞪大了一双眼睛。 　　彼尔还在说，像是要抹去落棠眼中的不可置信：“落棠，我想象过和你做伴侣的样子，亲吻，拥抱，一起战斗，还有一起去看你想看的风景，这些我全都不排斥。” 第68章 狄安娜 　　“为什么是我？你和别人尝试这种事不行吗？”落棠神色复杂道。 　　彼尔道：“这个我也想过，但是和我最合拍的就只有你了，我对别人没有尝试的兴趣，而且你也很在乎我不是吗？” 　　我的在乎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在乎啊……落棠心里无力吐槽道。 　　“你先休息吧，我并不是想催促你给出答复，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如果你不接受，等你的身体治好后我依然愿意送你离开，你不必担忧。” 　　后颈被彼尔轻重适宜的捏了一下，舒服的让落棠心里的烦躁消退了一些，彼尔递过去一瓶高浓缩营养液，看着落棠喝完后好好躺到床上后才大步离开去了控制中枢——萨拉的追捕还未停止。 　　落棠睁着眼看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毛线。 　　他的实验体已经过了模仿外界行为的时期，所以一言一行都是出自本心，初步的观察没有任何问题能说明彼尔的异常来自哪里。 　　所以到底是什么诱发了89757号感情模块的表达？ 　　落棠面无表情内心又把彼尔从融合到成长的所有数值回忆了好几遍。 　　没问题，哪哪都没问题。 　　啧！ 　　虚弱的人容易累，更何况落棠修复身体消耗了太多能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室内的灯光智能调节至柔和，可惜落棠已经数百年不曾拥有好眠，众多忧心的事让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紧。 　　不过两三个小时他便猛然惊醒，又被立在床边的一个高大黑影给吓了一跳！ 　　“谁！” 　　“是我。” 　　灯光渐渐变亮，落棠长出一口气，道：“彼尔，你想吓死我吗？” 　　“抱歉。”彼尔也皱眉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的眉头。 　　沉默蔓延开来，落棠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明明以前都没这样过。 　　“你又没睡好吗？”彼尔还是先开口了。 　　落棠揉了揉额头，叹道：“老毛病。” 　　彼尔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片刻后道：“我来处理。” 　　落棠纳闷地看着彼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然后不多时他的房间里就来了四个人。 　　彼尔，白狼朗姆，眼镜蛇沃斯，犀牛岩石。 　　落棠：“……” 　　落棠：“？？？” 　　落棠：“！！！” 　　“彼尔，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落棠忍不住吐槽道。 　　“……你觉得这是惊喜……”彼尔的语气有些不对。 　　“这当然是惊喜！亲爱的！我来践行我们的约定了！”朗姆崩了一张高冷女神的皮，两眼冒着痴汉一样的光朝落棠扑去！ 　　然后被彼尔一把抓住衣领扔到了一边，金色的龙炎缭绕在他的指尖：“非必要不要和他产生肢体接触，最好不要靠近他三米以内！” 　　这声音冷到掉冰渣子，那落棠就不明白了，你讨厌人家干嘛还放人家进你飞船呢？ 　　似乎知道落棠心中不解，彼尔缓和了语气道：“她一直在向惊蛰发送信息说她是一名生物学家，和你有过约定，还说如果你受伤了她可以帮忙治疗。” 　　“我的伤已经好了，这个姑娘是乔纳斯派往萨拉的间谍，未免麻烦你还是处理掉她吧。”落棠拢了拢被子，装作不甚在意道。 　　他已经习惯了在彼尔面前伪装自己。 　　“什么！那我们的约定怎么办！我已经帮你传递了消息给这个男人，你怎能不守信用！”朗姆大声道。 　　“因为你的身份太危险了。”落棠淡淡道。 　　“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乔纳斯的人了。”朗姆从地上爬起来单膝跪地抚向自己心口，双眼冒出热切的光，“我的大脑告诉我你身上有我毕生所追求的东西，为此我愿意奉献出我全部的忠诚！” 　　落棠默然，他的余光瞥见彼尔的拳头握紧又放松，然后又握紧。 　　哦？内心很不平静啊？为什么？ 　　“彼尔，你不开心吗？”落棠问。 　　彼尔停顿片刻，道：“嗯。” 　　“为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靠近你，一开始就不喜欢。” 　　落棠想了想，道：“是因为信息素和你紊乱的易感期？” 　　“我无法确定。” 　　因为有这两个不确定因素所以这个没法根据对比做实验啊……落棠遗憾地想到，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朗姆。 　　“小姐，我想你得证明一下你自己的忠诚，我得为我和我……同伴的安全考虑。” 　　“当然。”朗姆坦白道：“我叫朗姆，是一名比较特殊的生物学家。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脑海里的记忆从我进入第一星系的一家福利院开始，前面的一片空白。我从小和那些聪明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唯一特殊的是我的额头有一颗红色的结晶，它一直表现的像个装饰品。 　　后来有教士带我去见了乔纳斯，他告诉我我是被一群人贩子从一个冰封了几百年的罐子里挖出来贩卖到第一星系的，而我额头上的结晶大有来历，它属于旧日时代！” 　　朗姆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如果不是乔纳斯为了研究这颗晶石把我留在他身边，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数百年前曾有一个极其辉煌而短暂的时代！除了星际航行，那个时代各方面的科技都远超我们眼下最顶尖的水平！谁能相信我们发展至今，美妙绝伦的科技却一直在退步！ 　　科技！科技！这是多么浪漫又崇高的词语！科尔诺是从旧日时代活下来的人，他知道关于那个时代的很多事，所以我才甘愿留在他身边做事，让他研究我的大脑！ 　　就在大半年前，他让我自行流浪到第三星系，然后放出消息让乔纳斯知道了我的存在，乔纳斯立刻就派人把我抓起来也开始研究我的大脑和这块结晶，但很遗憾，科尔诺好歹还研究出来这颗晶石可用于传递信息，他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 　　我受命收集乔纳斯私下各项研究的数据传送给科尔诺，为了假戏真做他还派了两个一无所知的人潜入第一星系试图把我‘偷走’。” 　　说到这里她眼神示意了一下一直闭口不言的沃斯和岩石，沃斯唇边还有未干的血迹，他怒吼道：“你胡说！教皇大人他不会……” 　　“不会什么。” 　　朗姆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冰冷，终于和她冰山女神的外表对上了号，“不会把你们当做弃子？你把科尔诺臆想成什么了？还是说那些教士的话真的让你相信了他是个心怀悲悯的神明？ 　　沃斯，你的位置太低，所以你不知道他的研究他的知识可以帮助多少人从痛苦中解脱，可他从不这样做，他只告诉世人要做温顺的牲畜，借此偿还原罪在死前得到原谅，这样就不会陷入兽化。尽管事实上很多人虔诚一生最终还是会变成怪物。” 　　“总之，”刚才还嘲笑沃斯的朗姆突然变得虔诚无比，语气温顺道，“科尔诺不让我更进一步了解旧日时代，他也无法解开我大脑的秘密，而现在我预感您身上有我追求的一切，所以，我来投奔您了。我把这两个弃子绑来作为我投诚的证明。” 　　落棠看向彼尔，彼尔点点头：“这两个人的毒牙和犀角都被她掰断了。” 　　朗姆对彼尔就没这么客气，语气淡淡道：“总有人觉得搞科研的就无力反抗武力。” 　　彼尔没搭理她。 　　落棠想了想，问：“朗姆，为什么你觉得我身上有你追求的东西？” 　　“因为……乔纳斯抓了您，您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和旧日时代有关的研究员！”朗姆道。 　　落棠没说他是不是，转向彼尔道：“你觉得她能相信吗，彼尔？” 　　彼尔：“我判断她没有说谎，而她懂医疗可以调理你的睡眠问题，比较有存活价值。至于这两个人，他们的死而复生让我有些在意。” 　　“这是神迹！”沃斯道。 　　你所谓的神迹在老子身上是批发的。落棠面无表情地想。 　　“我记得你当时把他俩的头拧下来了，之后佛恩那斯区发生了大爆炸，这中间的时间差很短，当时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也就是说，有人潜伏在外围，在我们离开后目标十分明确的到了老约翰的地道里捡走了他们。”落棠分析道。 　　彼尔点头：“我去审问。” 　　两个高壮的男人被彼尔轻而易举的提起来，他看了看朗姆，落棠道：“让她帮我调一些安眠的熏香吧。” 　　“好啊！”朗姆一口答应，“你喜欢什么样的？” 　　落棠似乎来了兴趣，问：“我没怎么用过熏香，可以请你介绍一下吗？” 　　这看起来是要长谈了，在惊蛰号上彼尔不担心朗姆知道自己猜测错误后能翻出什么浪来，他吩咐惊蛰随时满足落棠的要求后便带着沃斯和岩石去往惊蛰的最下层了。 　　门轻轻关上，正侃侃而谈的朗姆收了声，微笑道：“您不信任这头龙吗？” 　　落棠避而不答，反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从您唤了一声狄安娜开始，我被封锁的记忆终于泄露出了些许信息，我知道了自己的来历，您的身份，以及那头龙的来历。” 　　“你的来历？” 　　朗姆摸了摸额上的红色晶石，道：“这颗记忆晶石是您送给狄安娜将军的礼物，她一直很仰慕您，但是您受难时她不在拉莫星球，没能保护您，她一直很懊悔，她坚信您一定还在银河的某个角落活着，所以一直都在寻找，可直到她垂垂老矣也一无所获。 　　在她生命的最后，她秘密开启了一个实验，她将这颗晶石融进一个孩子的大脑里然后把她冰封起来，期望有朝一日这个孩子能遇见您，转告她一直没能向您诉说的话。” 　　狄安娜想对自己说什么呢？ 　　落棠的指尖触到了那块小小的晶石，一个金发丽人浮现在脑海里，她一身戎装整装待发，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又被她不耐烦地拢到一边去，露出毛绒绒的熊耳朵。 　　“不喜欢长发为什么还不剪短呢？”前去送行的落棠那时这样问道。 　　“因为领袖一直都是长发，我想和领袖一样！” 　　金发姑娘微红了脸颊却依然爽朗大声道。 　　她眼中的光芒如此炙热，落棠避开了视线，委婉拒绝道：“一路顺风，我的好友。” 　　金发姑娘哈哈大笑，一把搂过落棠的肩膀摇晃：“不要觉得我会伤心，你要是接受了我我才反而觉得惶恐嘞！领袖这样的人只有超级大怪物才能博得您的倾心吧哈哈哈！” 　　飞船轰鸣，狄安娜边跑边回头向落棠挥手：“我走啦领袖！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喝酒哦！” 　　啊…… 　　可惜那竟是最后一面了啊。 　　落棠吐出一口气，轻声用自己的母语开口，古老厚重的声音从落棠口中流出：“狄安娜，欢迎回来，一起去喝酒吧。” 　　红色的晶石骤然发亮，无数的记忆从晶石中蔓延开来占据了整个大脑，朗姆被这巨大的信息流冲击的惨叫起来！ 第69章 好好相处吧 　　“啊……这块晶石，变成了蓝色。”朗姆对着穿衣镜呐呐道。 　　落棠在她身后三步站定，朗姆转身，眼神迷离：“领袖……” 　　“蓝色很趁你，不像狄安娜，她更适合红色。”落棠轻笑道。 　　仿佛被一语惊醒，朗姆猛的后退，喃喃道：“对，我是朗姆，我不是狄安娜，我是朗姆……” 　　“短时间接受了另一个人的记忆，自我认知混乱是正常的，不必恐慌，你不会被‘狄安娜’夺去身体，她也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落棠安抚道。 　　朗姆点点头，可是脑海中那份持续了数十年的思念与懊悔，还有对科尔诺，对当初叛乱事件所有帮凶的怒火仍然让朗姆不知所措。 　　“落棠先生……”朗姆茫然地唤着他，一声又一声。 　　落棠叹了口气，轻轻抱住朗姆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彼尔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男人长身玉立，女人梨花带雨，两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 　　咔嚓—— 　　落棠和朗姆看过去，彼尔面色如霜地扔掉了手上的门板：“惊蛰，修门。” 　　【惊蛰收到。】 　　落棠看向彼尔，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他，不带丝毫隐瞒。 　　——“我让这个女人上船是为了让她给你治病不是为了让你们干柴烈火！”落棠从彼尔眼中读出了以上信息。 　　彼尔是真的想和自己好好相处啊。落棠叹道。 　　“我坦白了，这孩子知道我不过一个普通人，伤心了，到底是我骗了她，我安慰安慰她。”落棠解释道。 　　“安慰到怀里去了。”彼尔淡淡道。 　　落棠眉头一动，这话里的醋味儿都能酸倒全星系了。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的私事。”察觉到自己不妥的彼尔叹了口气，沉默良久，他道，“我知道我们的相遇有很多不愉快，也许你并不希望和我再有过多的接触，是我鲁莽了，等玄夫确认第一星系安全我就送你去找他，然后我们就……分别吧。”。 　　“不行！”落棠立刻道。 　　“为什么？玄夫不是你喜欢的人之一吗……算了，你想去哪，我送你，想带着朗姆也也可以，你随意。”彼尔叹息一声。 　　落棠噎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自己在彼尔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到处勾搭，见一个爱一个，玄夫潇潇横公朗姆甚至树墩都是他的后宫？！ 　　这都他妈的哪儿跟哪儿啊？！ 　　其他人就不说了，但树墩是他学生啊！朗姆按辈分也该叫他一声伯伯的啊！ 　　落棠哭笑不得，心道走是不可能走的，你这个实验体的异常还没搞清楚我怎么能放你离开哦，他道：“你好像一直误会了，我和其他人之间一直都很清白的，包括朗姆。” 　　好像明白了一切的朗姆冷冷道：“自说自话的野蛮人，我对落棠伯伯只有敬仰之情，至高无上的科技才是我毕生所爱。” 　　她施施然离去为落棠调制安眠熏香，留彼尔和落棠大眼瞪小眼。 　　沉默，又是沉默。 　　“玄夫明说过他喜欢你。”彼尔突然道。 　　落棠嘴角一抽，扶额道：“他以为你是坏人来着，怕你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才那么说的，真要说，我们的确是相见恨晚，但我当他是大哥。” 　　“那……”彼尔斟酌着用词。 　　“如你所愿，我们好好相处吧彼尔！”落棠大步走到彼尔面前，让自己笑的明媚真诚，“忘掉以前的误会和不愉快，我们坦诚的，随性的相处吧，开心就大笑，生气就吵架，我们不再戒备彼此了，好吗？” 　　深邃的黑瞳将彼尔的神色举动尽收眼底，其中滚烫的赤诚让落棠瑟缩，他移开视线张开双臂给了彼尔一个拥抱，心中淡漠地想着，真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呢，彼尔。 　　…… 　　观察记录： 　　89757号实验体在人际交往中表达出积极性，但只针对主人。 　　诱发感情模块原因：未知。 　　…… 　　老实说自从答应坦诚相处后落棠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尤其是在彼尔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之后。 　　这算什么，被抛弃多年的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玩伴结果这玩伴就是当初抛弃他的没良心老爹假扮的？ 　　落棠捂住自己被刺痛的良心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彼尔的各种反应。 　　半夜里，落棠被打小报告的惊蛰弄醒，打开终端一看顿时一激灵——惊蛰号正在被围攻！ 　　什么情况！脑海里一瞬间想到当年科尔诺那厮带兵打过来的样子，落棠顿时心里一凉。 　　乖乖，不是又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落棠赶紧爬起来，打开灯才发现自己房间的隔音设施全开，很明显是彼尔做的。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控制中枢走去！ 　　“惊蛰，什么情况！” 　　【惊蛰正在被数十艘宇宙飞船围攻QAQ】 　　最后一个颜文字让落棠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上，他不着声色地稳住身形心道惊蛰这进化方向是不是有点歪了？ 　　“受损情况如何？” 　　【船体受损百分之二十。】 　　还好，不算严重，惊蛰为他一路亮绿灯，很快落棠就到了控制中枢。 　　“彼尔，怎么样？” 　　彼尔皱眉看着他的赤脚，道：“不好。” 　　落棠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我去开惊蛰底部的备用战斗机！” 　　彼尔继续严肃道：“你怎么不穿鞋？这很不好。” 　　落棠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也看过你自己的体检报告了，你的免疫力比常人要弱很多，平时应该更注意一些。” 　　彼尔反手脱了自己外套放地上让落棠当垫脚，落棠无奈道：“别把我当瓷娃娃，我没事……阿嚏！” 　　彼尔：“……” 　　落棠：“……” 　　彼尔：“你介意现在和我有一些基础的肢体接触吗？” 　　落棠：“呃……不介意？” 　　彼尔伸手掐着落棠的腰把他端起来放到了外套上，然后：“惊蛰，拿落棠外套来。” 　　【惊蛰收到。】 　　落棠翻了个小白眼，心道这头龙怎么婆婆妈妈的，有了玩伴就这么珍惜的吗？咱不能专心搞事业吗？ 　　似乎是听到了落棠的心声，彼尔吩咐完惊蛰后便道：“外面这些飞船都是赏金猎人的船，他们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的行踪，想来取我人头换赏金。 　　根据我对那两个人的审问，他们在和我交手过一次后就被科尔诺安排着一直追踪我，这次应该也是这两个人搅混水的时候看到了我，将信息传给了科尔诺，然后科尔诺向外散布了我的行踪。” 　　落棠疑惑，科尔诺为什么要安排这两个和彼尔有过接触的人一直追捕他呢？ 　　“彼尔，你惹过科尔诺？”落棠问。 　　“不知道。也许我接的某次任务目标是他的人吧。”彼尔不甚在意道。 　　落棠点头，的确，星际猎人接任务只看钱不看人，彼尔无意中得罪过科尔诺也不是没可能，但是落棠心里更偏向于另一个答案。 　　科尔诺是知道彼尔的来历的，他追捕彼尔是不是为了彼尔本身？ 　　毕竟作为他的心血结晶，彼尔可太有研究价值了。 　　“彼尔是个大宝贝呢。”落棠感叹道。 　　没头没尾突然被夸的彼尔虽然不明白但是还是因为被同伴夸了而有些开心，开心的彼尔拿过家政机器人送来的外套给落棠披上后道：“你等着，我去去就回，马上你就可以安稳睡觉了。” 　　落棠点头，看彼尔大步流星地离开，看显示屏上彼尔化出龙形呼啸着摧毁那些飞船。 　　“龙可以在太空中飞行可真是太方便了，我要是想在太空中战斗就必须依靠机甲了。”落棠道。 　　【您的战甲依然保存在底舱舱壁内。】 　　“哦？居然没被彼尔发现吗？” 　　落棠记得当时的彼尔从龙的年岁来看只能算是个小孩，男孩子不都喜欢玩探险寻宝一类的游戏吗？ 　　【彼尔似乎并不喜欢惊蛰QAQ】 　　落棠来了点兴趣，伸手摸了摸操控台以示安抚，问：“为什么不喜欢你？” 　　小男孩居然不喜欢机甲吗？况且惊蛰那么厉害那么酷！ 　　【他刚苏醒时总是发呆，或者在船里走来走去，后来一直问惊蛰他身边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去哪里了。惊蛰只能说不知道，然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他是不是嫌弃惊蛰没用啊QAQ】 　　眼看这个智能系统有开始嘤嘤嘤的趋势，落棠赶紧安慰：“没有没有，惊蛰最棒了，是我让惊蛰瞒着彼尔的，他误会你了，别伤心啊。” 　　【（づ′▽‘）づ】 　　落棠看着光屏上那个抱抱的颜文字再次沉默，他记得，他当初给惊蛰设置的虚拟人格好像不是少女啊？ 　　暂且压下这个不重要的疑问，落棠转而问道：“那两个人，沃斯和岩石，他们现在怎么样？” 　　【被关在底舱左侧，那里被彼尔改装成了牢房。两人暂无生命危险。】 　　落棠沉思片刻，道：“惊蛰，你分析一下，如果我向彼尔开口要那两个人做研究，彼尔会答应吗？” 　　【惊蛰分析，您可以直接开口，不必再谋划。】 　　落棠眉头一抬：“依据呢？” 　　【惊蛰分析，彼尔这些年一直很孤独，他又瞧不上普通人，而您的出现让他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分泌明显增多。据此分析，他会在底线之上对您无比大度。】 第70章 信他一次？ 　　“孤独？”落棠重复着这两个字，“惊蛰，你是不是用错词了？龙可不像人类，他是独居生物，根据我的观察他还很排外。” 　　这次惊蛰没有立刻回答，落棠等了一会儿心道惊蛰故障了不成，刚靠近操控台准备检查代码运行，惊蛰无机质的声音再次响起。 　　【惊蛰比对了彼尔所有的行为，情绪，结果显示他与人类的相似度在逐年增高，尤其在与您重逢后，他的生长周期在加速，惊蛰认为现在已经可以比照人类的情绪变化来分析彼尔。综上，孤独一词使用无误。请问您对惊蛰的分析是否认同？如需修改系统分析逻辑请……】 　　“等等！”落棠打断了惊蛰的话，“你说他的生长在加速？” 　　落棠心里计算了一下，彼尔现在按照他以前研究出来的生长速度，他应该还在青春期中期。 　　【是的，根据您前天给彼尔做的检查结果分析，他现在已经处于青春期末期，成年时间未知。】 　　落棠立刻站起来转身就跑，他要去帮彼尔战斗，然后赶紧……！ 　　“啊！” 　　彼尔刚剧烈运动完，宽厚的胸膛因兴奋而硬邦邦的，落棠一个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了上去，感觉鼻子都要断了！ 　　“怎么这么急，有什么事吗？”彼尔问着，重新掐着落棠的腰把他放回外套上踩着垫脚。 　　“我，我那个，担心你来着！”彼尔随口一个谎，直接上手去扒彼尔的衣服——就像树有年轮一样，龙的生长周期有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的判断方式——看他心口处的那块特殊鳞片！ 　　……但是这块鳞片不轻易出现。 　　落棠盯着彼尔的光滑一片的心口面无表情。 　　所以说还是小时候好啊，小时候因为不喜欢和除自己以外的人接触所以每天都用鳞片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很轻易就能观察到他的心鳞了，现在怎么办？！ 　　彼尔的视线在落棠和自己胸肌处游移几次，不确定地问：“落棠，你是……贪图我的美色了吗？” 　　落棠表情裂开：“不……不是，我是担心你，想看看你受伤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盯着我一看就没受伤的地方看？”彼尔无语，心道你这谎话的水平怕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这，这你就不懂了吧，书，书上说，外伤易治，内伤难医……”落棠一脸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抠了抠彼尔心口处的皮肤。 　　毫无疑问的，连个红痕都没抠出来。 　　落棠一边继续抠一边发散思维：要不要把彼尔的仇人吸引进来揍彼尔一顿，为了自我保护他总该显出心鳞吧？不不不这样有些冒险了，能把彼尔打出心鳞的家伙还是不要轻视为好；那要不我自己动手打他一顿……不这个更不行，不说别的单说反弹的力道就够我受的了，人类和龙的防御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所以说果然用阴招比较好吗，比如用毒，就说我突然对制药感兴趣然后不小心把成品弄到了他杯子里…… 　　卧槽疼！ 　　指尖的痛楚终于把落棠脱缰的思维拉了回来，彼尔啧了一声，整个包裹住落棠的手，抵开他的食指含进嘴里。 　　钻心的疼痛让落棠细细地吸着凉气，很难相信这只是指尖一个小口子带来的痛感。 　　待整个伤口被彼尔的口水浸遍，彼尔才松口，道：“被我的鳞片伤过的地方，痛楚会增强数十倍，而且不得到有效治疗会伤口溃烂扩大至死。你要当心些。” 　　落棠自然早就知道这些，他向前一步将两人距离拉的更近，仔细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心鳞，他能看到随着他们距离的拉进彼尔的肌肉绷的越来越紧，不过温热的呼吸也能让那一片的皮肤泛红。 　　……所以说他刚才还抠个什么劲儿啊，早知道直接扑过来朝彼尔心口呼口气儿不就行了吗！ 　　落棠心里吐槽，眼睛却不耽误，眼前这块心鳞大概形状与鱼鳞相似，星空般漆黑的鳞片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其中从正中间往外蔓延的古老复杂的纹路。 　　的确，纹路比预想中蔓延的面积要大的多，彼尔的生长速度被未知的因素加快了。 　　那么彼尔感情模块的觉醒是不是和这个未知因素有关联呢？ 　　啊，能不能把彼尔绑到实验台上去啊，这样靠日常生活中的观察要观察到什么时候去啊！ 　　落棠幽怨地抬头拉开一些距离，然后他就发现彼尔身上正在不受控制地冒出更多的鳞片来。 　　不受控制……所以刚才不是彼尔故意露出心鳞划伤他喽？ 　　“彼尔，你怎么了？” 　　彼尔皱着眉头道：“你刚才一靠近，我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你现在什么感觉？”落棠立刻问，借着伸手撩头发的动作用终端将彼尔的反常模样记录下来。 　　“热，兴奋，但是和战斗的时候感觉有些不一样。” 　　落棠眨眨眼，问：“想我信息素了？” 　　“不应该。”彼尔摇头，“我今晚刚注射过抑制剂。” 　　自从有了抑制剂，彼尔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随时随地蹂躏落棠的腺体，他只在难受时使用抑制剂，所以落棠偷偷溜去重新给自己做出来的药丸一颗能用好久了。 　　不过那抑制剂是玄夫在落棠授意下给出的，当然不可能彻底让彼尔戒掉对信息素的渴望。 　　“要不要来吸点新鲜的信息素？”落棠将已经长至肩膀的头发拨弄到一旁露出腺体，难得好心地对彼尔道。 　　可他见彼尔明明喉头滚动，却说：“不了。” 　　“为什么？”落棠问。 　　“你爱我吗？”彼尔却反问。 　　落棠一愣，道：“怎么问这个？” 　　彼尔认真道：“尊重是朋友相处的首要前提，腺体是隐私部位，以前是我冒犯，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不过如果你爱我，那有些举动就属于是亲昵，不算冒犯。” 　　落棠：“……” 　　惊蛰是对的，这头龙和人的相似度真的越来越高了！ 　　“那你爱我吗？”落棠不答反问，他眯了眯眼睛，黑色的眸子仿佛藏着漩涡的海面。 　　彼尔与他对视，声音竟显的有些艰涩：“我不知道，我没爱过任何人，从来没有。” 　　“那又为何问我呢？我的答案又如何能影响到你？” 　　“我以为你懂，如果你爱我，你会希望我吻你，那我就吻你。” 　　落棠紧追不舍：“那如果我不爱你呢？” 　　“那我就多喝点抑制剂。” 　　彼尔的语气太过正常，正常到落棠什么都分析不出来，但是，这不对！肯定有什么异常游走于正常之下，藏在连彼尔自己都还不明白的角落里！ 　　落棠呼吸急促地重新拉近了与彼尔的距离，他踩在彼尔的脚上，踮着脚，捧着彼尔的脸让他低头与自己对视，平日里的伪装破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深埋的强硬与执拗来：“彼尔，好好想想，你不是个会一味退让的性格，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允许你就不再僭越？！” 　　幽幽青草香由清新转为辛辣苦涩，落棠的话犹如法旨般钻入彼尔的脑海，强制翻搅着要彼尔找出自己异常的原因来！ 　　“因为，身边……没有过同伴和朋友……” 　　彼尔的声音沉下去，眼神也有些涣散，然而落棠不满意，所以那股青草香还在他体内翻搅，要往更深处去！ 　　“因为，落棠……很强……是可以……和我站在一起的人……” 　　不对！这是认同感，是孤独，但不是能让彼尔如此呵护妥协的原因！ 　　彼尔金色的瞳孔已经泛出血色，无形的青草香凝为实质的绿色丝线没入彼尔的身体，他对落棠的信任让落棠对他的操控达到了重逢后前所未有的深度！ 　　“因为，你……总是在哭……” 　　被强制操纵的痛楚让彼尔都忍不住发抖，然而这份由落棠掌控的偏执的探索终于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迷惑——为什么落棠出发去见乔纳斯的那天晚上他总觉得不对劲，按照落棠的行为来分析，落棠当晚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落棠与他相遇后点点滴滴外漏的情绪来看，他本该无比憎恨乔纳斯那样的人！ 　　“你一直在哭，从拉莫星球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直到乔纳斯被抓，就连现在，你都一直在哭，落棠，你为什么而哭泣？” 　　落棠蓦然瞪大了双眼。 　　一直隐藏的心境被窥见一角，落棠几乎下意识地抗拒，绿色丝线全数断开来重新归于无形，落棠用力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彼尔铁钳一般的手臂箍着，丝毫动弹不得！ 　　“落棠，别哭，我疼惜你，我该做什么你才能不伤心？” 　　“疼惜我……”落棠喃喃道，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温热的苦涩来。 　　要说吗？就凭借这份疼惜，他能驾驭彼尔为他做事吗？他和彼尔之间又没有什么羁绊，感情这种虚无的，善变的东西，可以信任吗？ 　　落棠用力咬着下唇，指尖攥着彼尔的衣角用力到发白！ 　　试一次怎么样……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性，说，彼尔有哪次说过的话没有兑现吗？信他一次，信他一次…… 第71章 为科研献身 　　从旧日一路走来，落棠经受过的背叛并不少，让他狠狠栽了跟头的就只有科尔诺——由他拼死救出又寄托着期望带大的孩子。 　　多年时光黏连起来的关系最终尚且换得一场背叛，何况眼下？ 　　落棠呼吸一窒，眼帘低垂，将所有蠢蠢欲动死死压进心底！ 　　“彼尔……”落棠让泪光朦胧了眼眸，楚楚可怜地望着彼尔，道，“我心中凝郁不解，是因为我的身世，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苦难说给别人有什么用呢，徒增笑料罢了。” 　　他咬着下唇欲说还休，偏又用水润润的眼睛诉说哀愁。 　　“你愿意告诉我吗？也许我能为你分担。”彼尔立刻问道。 　　落棠做犹豫状，茶里茶气的说：“这样不好吧？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其实我自己也能承受的，一个人痛苦就够了何必还要再搭上你呢，我的仇家很厉害的我不想连累你呀我的挚友……” 　　果然彼尔表情更严肃了，坚定道：“你只管说。” 　　落棠“只好”说了。 　　“其实我的父母并不是拉莫星球的原住民，他们生活在第一星系。” 　　第一星系是科尔诺统辖的星系。 　　落棠闭了闭眼睛，接着编，唔，接着说：“但是科尔诺宣称一切知识属于神明，第一星系不允许教堂学校以外的人擅自学习并拥有知识，否则便是对神不敬……我的父母因此获罪，最终在逃亡的路上被杀，我被他们藏在紧急救生舱里送走，最后流浪到了拉莫。” 　　“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我渴望优渥安宁又自由的生活，我不敢向科尔诺复仇，但是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会梦到我惨死的父母……”落棠哽咽一声，捂着脸避开彼尔的注视。 　　彼尔轻轻地拍着落棠的背，低声道：“所以你才总是做噩梦的吗……” 　　落棠轻轻点头。 　　“你想报仇吗？”彼尔问。 　　落棠默然片刻，扯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来：“不，我不想，彼尔，别做傻事，别去招惹星系之主，我们这次能从萨拉脱身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如果我帮你报了仇，你心里的苦痛就能平息了吗？”彼尔坚持继续问。 　　落棠再次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彼尔松了一口气，仿佛有了什么目标一样，决断道：“好，等我们从第四星系给你治好病回来，我们就想办法去第一星系给你报仇！” 　　落棠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乌黑眼眸秋水涟涟，细碎的光晃着彼尔的眼，涓涓而出的喜悦暖融融的流进彼尔的心里。 　　彼尔呼吸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箍着落棠，两人的距离早已超过了朋友之间的界限。 　　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心口上破土而出。 　　他忽然抓住了落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掌心处急促有力的跳动让落棠不得不看过去，更多的鳞片随着彼尔的呼吸显露出来。 　　“彼尔？”落棠不解。 　　“我不知道……”彼尔声音低沉，死死地皱着眉，对这陌生的情绪一无所知，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视线无法控制地在落棠身上来来回回。 　　落棠也不明白，他怀疑彼尔是生病了，基因出问题了，蹙眉大声道：“惊蛰！给彼尔做个紧急扫描！” 　　惊蛰的回复很快，也很让人猝不及防。 　　【扫描完毕，彼尔先生正处于情动状态，属于正常心理反应，无需治疗。】 　　心理反应？ 　　情动不应该是生理反应吗？ 　　不对，落棠和彼尔现在贴的很近，他能感受到彼尔现在没有那种生理冲动。 　　“心，心理反应是，是什么？”落棠破天荒的有些磕巴起来，一个答案浮现在心头，让他无比希望惊蛰能赶紧否定掉！ 　　彼尔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眉头却慢慢舒展开来，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爱你。” 　　【他爱你。】 　　彼尔的声音与惊蛰无机质的机械声重合，炸的落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彼尔却是茅塞顿开，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于我这么特殊，怪不得我会想和你坦诚相待，原来是我已经爱上了你。” 　　“你你你你喜欢我？？？”落棠睁圆了一双眼睛。 　　【是爱。喜欢是放肆，爱才会虔诚克制。】惊蛰在一旁纠正道。 　　“闭嘴！你个智能系统懂什么情爱！”落棠大声呵斥，借此避开彼尔炙热的视线。 　　【……惊蛰是根据人类文学作品中的描述总结的，惊蛰虽然不懂，但是写这些书的可是人类啊……】 　　电子的声音居然能听出几分委屈，这真是见了鬼了！ 　　落棠无声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个可能成了精的智能系统。 　　他看向彼尔，艰难地开口再次试图把这个本该莫得感情的天灾武器掰回来：“你前两天才和我说要和我好好相处做朋友，今天就改口说爱，是不是太仓促了？你刚打完架，身体正兴奋呢，也许你误会了自己的反应……” 　　【惊蛰检索彼尔先生登船后身体各项指标都趋于平静，是在和落棠先生开始对话后重新开始……】 　　“你闭嘴！”落棠呲着牙打断了惊蛰。 　　“惊蛰说的对。”彼尔认真道。 　　落棠：“……” 　　彼尔继续道：“我本来也以为我对你只是单纯的好感，只要是你，做挚友或者恋人都没关系。但是你先前问的那些话让我意识到了我真正的想法，落棠，你是特殊的，我爱你，我不想你哭，为此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落棠：“……” 　　彼尔的声音肃穆郑重，仿若誓言，落棠面无表情，实则在心里狂扇自己大嘴巴子！ 　　——梅开二度，我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先前那么激动干什么呢！为什么就一定要现在知道彼尔对自己转变的原因呢？为什么要用“阿克琉斯之踵”控制彼尔发觉自己内心最深处隐藏的感情呢？！ 　　现在好了，这才几天啊，彼尔不要好好做朋友了，他想做恋人了！ 　　实验体啊！要他的主人做恋人啊！反了天了啊他！ 　　落棠嘴巴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最后还是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彼尔心中的激动褪去，被落棠这反应泼了一盆冷水，他放开落棠，低声道：“抱歉，是我莽撞了。就当我没说过吧……来围追的人不会只有这一波，也不会只有赏金猎人，你去休息吧，我和惊蛰会保证你的安全。” 　　落棠下意识拉住了他，道：“那报仇的事……” 　　“我会找人谋划好一切，你和玄夫待在一处吧，这样安全。” 　　“然后呢？” 　　“然后……”彼尔顿了顿，道，“我会离开，继续流浪。” 　　“可你前两天才说要和我一起好好相处！”落棠大声道。 　　开玩笑他才不要和他的棋子分开，他的事还没办完呢！ 　　“我没办法看着我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请你谅解。还是说你其实不打算和玄夫在一起？”彼尔皱眉道。 　　落棠闭嘴了，他当然要和玄夫待一块儿，那可是他哥哎，他唯一亲近信任的人了！ 　　彼尔垂下眼帘，哑声道：“晚安。” 　　他侧身，落棠一直虚虚覆在他心口的手这才终于滑下，一抹虚影在落棠的余光中一闪而过。 　　等等！那是什么！ 　　落棠再次拉住了彼尔扑到他怀里，借着身高的差异死盯着眼前的心鳞。 　　他没看错，就在他和彼尔刚才谈话的这一段时间里，心鳞中间的花纹的确又往外蔓延了，面积增长的很小，但的确在肉眼可见的增大了！ 　　刚才怎么了？不就是他操纵彼尔翻找内心然后彼尔向他表了个白而已吗？ 　　表了个白…… 　　哎？表了个白？！ 　　难道说情感模块的觉醒与成熟能加速个体的成熟？！ 　　这……！这他妈未曾设想的道路啊这！ 　　那我以前的研究岂不是错了？我压制了他的感情模块岂不是在延长他成熟的时间？！ 　　梅开三度，老子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落棠心中山呼海啸，又气又恼，彼尔低头看着落棠的发旋，看他不断发抖的身体，叹了口气将心中的苦涩失落扔到一边去，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疗室吧。” 　　落棠将额头抵在彼尔胸膛，悄悄抬起手臂让手上的终端可以拍摄到心鳞，薄情的唇偏偏吐出多情的话。 　　“彼尔，你得知道有个词叫含蓄矜持，我也没有爱过别人，我也不懂爱，你突然告白，起码也得给我一些反应的时间吧。” 　　他原本的声音斯文冷冽，如今特意柔软下来，拉长了尾音，平添了几分旖旎，勾着彼尔的心又急促地跳起来。 　　他扶住落棠的肩膀想看着落棠的眼睛，落棠却一只手搂住彼尔的腰用力，不想和他分开丝毫。 　　——终端还在隐秘地扫描。 　　“落棠，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呆在一块儿，无论是报仇还是流浪，我都想和你一块儿。” 　　手腕微翻，借着拥抱的动作他看了一眼终端。 　　毫无反应——花纹没有继续增长。 　　——也许我猜错了…… 　　落棠这样想到，却鬼使神差地轻吻了一下彼尔胸膛一侧的峰尖。 　　终端和彼尔一起抖了一下，落棠再看，终端上显示出了一个接近无限小的数字。 　　他的猜测是对的。 　　宛如早已悬在头顶的巨锤终于落下，落棠一时心绪翻涌，不知该喜该恼。 　　但眼前有比这更紧急的情况需要落棠解决——他那一吻好像把彼尔给点着了…… 第72章 缠尾 　　落棠是个没良心的，即使是为了测试，为了科研，但他刚刚才婉转着接受了彼尔，现下面对他自己挑起来的火，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却是劝彼尔去冲个凉水澡。 　　然而不等他装出个病弱的样子来，一个轻柔的，虔诚的吻印在了落棠的额头。 　　彼尔的身体很烫，但是眼神却很柔软，就像微风吹来时的金色海洋，所有的汹涌尽数隐于水面之下，展露给落棠的只有碎金一般的温情。 　　“太晚了，你身体不好，我送你去休息。” 　　彼尔这次没有再询问是否愿意接触，直接弯腰将落棠抱起大步走回卧室。 　　——放浪，不矜持！刚告完白就搂搂抱抱的，以后结婚了是不是还要一起睡觉啊？哼！ 　　落棠乖顺地窝在彼尔怀里，使劲在心里谴责他，丝毫不管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不想想他俩以前做过什么。 　　彼尔是真的有很多事要忙，和落棠道过晚安后就急忙离开了，留落棠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拿起终端又放下，反复几次，终于垂头丧气地坐起来给玄夫发信息，说自己无意催化了彼尔的情感模块，说自己为了稳住彼尔答应了他的告白，啰啰嗦嗦写了几千字，从头看了一遍自己都脸红，太不要脸了，羞愧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全删了，咬着手指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做个铺垫。 　　“哥，你现在到哪里了？” 　　“已经从阿密楠启程，但是第三星系各个星球的航道最近排查都很严，我们决定绕远路，很可能还没你们的行程快。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很好的，别担心。”落棠想了想，决定忽略无耻的过程，只告诉了玄夫结果。 　　“哥，我和彼尔在一起了。” 　　羞耻心让他在发完这一句话后立刻扔了终端，打开朗姆给的助眠熏香后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被扔到床底下的终端界面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一直没停过，直到星际时间凌晨四点，界面上才终于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我已经知道了，你开心就行，别的都没关系。” 　　早上终于结束鸵鸟行为的落棠先生期待又害怕地把终端捡回来，看着这一句回复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他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不过玄夫没有拦，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乱成毛线团的纠结终止于彼尔的到来，落棠说请进，彼尔却停在了外间，而落棠再次闻到了血与火的味道。和一整个星系作对可没那么容易，他赶紧跑下床去，还好看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彼尔。 　　他有些匆忙的神色让彼尔忍不住又皱起了眉：“我没事，你怎么又不穿鞋！” 　　落棠摸摸鼻子，挥手道：“这不重要。你昨晚又和人打架了？” 　　正经的逃亡与反杀到了他嘴里好像彼尔就成了热爱斗殴的不良。 　　彼尔摇了摇头，抱着落棠一边往卧室走一边道：“已经摆平了，我来和你说早安。顺便，我碰到一个熟人，来问问你想不想见。” 　　“顺便？” 　　“嗯，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见不见都行。” 　　——哇这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啊。落棠心里忍不住吐槽道，开始对彼尔的交际圈产生了好奇。 　　“我想见见，我还挺好奇你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再说去餐厅的时候正好路过客厅。”落棠拿着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彼尔在门口提高了一些声音，道：“他不是我朋友，不值得信任，你不要被他骗了。” 　　落棠应下的声音和哗哗的水声一起响起，彼尔原地站了一会儿，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想想落棠光裸的脚，点开终端下了个指令，然后让机器人帮自己去拿换洗的衣服，自己也进了另一个浴室。 　　落棠比彼尔早出来一会儿，看着几乎铺满整个房间的毛绒绒地毯，再看看自己光着的脚，眉头一抬吹了声口哨。 　　彼尔没一会儿也出来了，机器人铺完最后一块地毯后完成了指令自动离开待命，落棠要出去，彼尔却拉住了他。 　　“让客人久等可不好哦。”落棠眨眨眼。 　　“他是中间人，为赏金猎人和雇主搭桥牵线的，眼里只有钱，手上鲜血也不少，把他当做客人可是会吃亏的，你最好不要向他透露一丁点个人信息。” 　　彼尔抬手轻轻抚开落棠及肩的头发，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放置在他的后颈处，芯片自动开启振动着融入皮肉，落棠忍着头皮和尾椎骨的痒意，再张嘴嘴巴里已经冒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猫牙。 　　落棠凑到镜子前面，对着头顶上那一对耳朵抽了抽嘴角。 　　底部绒毛为白，毛尖色为黑，猫耳软骨有一个弯折，使得耳朵向前屈着，尾巴部分毛发较长——这不是银渐层长毛折耳猫吗这个！ 　　这种常因种族遗传的软骨病而身体饱受折磨的猫猫倒是符合落棠现在的处境。 　　不过这种猫猫的基因他当初有开放融合吗？ 　　落棠扒拉扒拉变为银灰色的头发，眨眨变为金黄色的溜圆大眼睛，通过镜子看向彼尔，见他正严肃地盯着他的耳朵看。 　　“想摸摸吗？”落棠自认善解人意。 　　彼尔摇头：“这种耳朵不常见，拥有这种显性基因特征的人大都身体不太好。” 　　“和我正般配。”落棠笑了笑，见彼尔要去翻找其他伪装芯片，他赶紧拉住，道，“等我身体好了再换也不迟，走吧走吧！” 　　彼尔只好跟着走了。 　　惊蛰号体积巨大，又少有人住，前往客厅的通道静幽幽的。 　　落棠在一开始拉那一下后就松了手，此时两人并肩而行，他总能察觉到彼尔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飘过来，再在他看过去之前避开。 　　落棠：“彼尔，怎么了？” 　　彼尔：“……没事。” 　　又走了一段，落棠改了话术：“彼尔先生，请问你知道我亲爱的男朋友现在在想什么吗？” 　　彼尔明显紧绷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下来，目光直视前方，严肃道：“大概是想行使他作为男朋友的权力吧。” 　　言罢，落棠感觉有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抵开了自己的手指，带着粗糙茧子的大手轻轻挤进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 　　落棠：“……” 　　他同样目视前方，在心里记录道：89757号态度转变，第一次主动要求无意义的亲密接触。 　　…… 　　彼尔的熟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半圆的耳朵，灰黄的毛发，半长的同色尾巴，小小的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些精光，一看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是鬣狗科显性基因携带者。 　　落棠在心里有了判断，那边也发现了落棠和彼尔，他目光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要站起来，眼神在彼尔已经换过的衣服上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多了几分嘲讽和得意的意味，然后他又坐了回去，翘着腿把视线转向了落棠，愣了愣，眯着眼用黏腻的眼神在落棠身上舔舐着。 　　落棠抬了抬眉头，觉得拳头硬了。 　　不待落棠出手，彼尔就挡在了落棠面前。 　　“彼尔，风水轮流转，你现在也学会见贵客前要更衣打理……啊——！” 　　破风声起，一声惨叫刺的落棠耳朵疼。 　　他从彼尔身后探出头来，正见那个嚣张的鬣狗捂着两只眼睛在地上哀嚎打滚。 　　彼尔甩了甩方才显露出来的尾巴，转身挡住了落棠的视线，道：“别看了，影响食欲。你先去餐厅等我吧，我处理一下。” 　　落棠点点头，无视那只鬣狗，径直离开——他已经猜到了这家伙的下场。 　　身后惊蛰贴心地喷洒消除气味的药水，没有让落棠如今脆弱的身体再遭受呕吐的折磨。 　　“惊蛰，等彼尔让你扔人的时候给那只鬣狗打下巴别塔印记。” 　　这家伙会成为饵，他中间人的身份会为落棠引来他想见的人。 　　【惊蛰收到。】 　　勤劳的家政小机器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落棠在扮演好男友和遵从内心之间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吃亿口垫垫。 　　不过彼尔也没有耽搁，几分钟后他便来了。这张餐桌挺大，彼尔坐到了落棠身边。两人吃饭时都不怎么说话，一时餐厅里便只有小机器人偶尔发出的声响——本该是这样的。 　　彼尔甩了甩尾巴，形似鳄鱼的尾巴收敛了全部的骨刃和毒刺，锋利的鳞片紧贴着皮肉，将自己变的温和无害，然后轻轻触碰了一下落棠的尾巴。 　　柔软敏感的猫尾巴可和彼尔的那条攻击点满的武器不一样，落棠僵硬一瞬，想想彼尔新晋男友的身份，他压制住炸毛的冲动，尾巴待在原地，不拒绝也不主动。 　　于是彼尔试探着卷住了落棠的尾巴。 　　被逆着毛缠绕的感觉不太好，即使彼尔收敛了所有危险物，落棠依然感觉自己的尾巴好像被一根粗糙的大铁棒卷上了，那种被摩擦的感觉让落棠忍不住颤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彼尔的缠绕中抽出来，然后主动把整个尾巴卷绕了过去——看看，顺着毛才是真理，学着点！ 　　身旁一声轻笑，落棠的尾巴被紧紧缠绕着轻晃起来，束缚感从尾巴一路沿着尾椎传入大脑，晃动时的摩擦把落棠的注意力从嘴里的食物吸引过去——有些不对劲…… 　　手中捧着的营养液瓶子滑到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大的动静，落棠却好似被惊了一下一样打了个哆嗦。 　　他细细吸着气，心道要命，大早上的这么搞，他这不行的设定还怎么维持的住？！ 第73章 任务 　　两人实在离得太近，落棠染上绯红的耳尖根本没办法瞒过彼尔。 　　“落棠，你……有感觉？”彼尔又靠近了一些，看了看他们黑白相合的尾巴。彼尔的尾巴多用来攻击，没什么敏感的地方，但是听说猫科的尾巴大都敏感……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落棠否认三连。 　　大意了，因为彼尔前几天说尊重他，他都没有补充缓冲胶囊，昨天告白太突然他又没有补充，也没料到今天要伪装出尾巴，现在虽然靠着残余药物不会当场起反应，但感觉总是有的……都怪彼尔不矜持，才交往你缠什么尾巴啊你！ 　　落棠反省迁怒两不误，红着耳朵推开彼尔，道：“你，你靠那么近都不害臊吗！” 　　“有点。”彼尔坦然道，“但是更喜欢和你贴近一点，害臊什么的可以克服。” 　　落棠：“……” 　　——哒咩！拒绝贴贴！ 　　那边彼尔又想到了什么，握住落棠推他的手凑过来问：“落棠，我认真的问，你做那个，会感到快乐吗？” 　　落棠心中立刻高度警惕，表面略带伤感：“没有，我跟着老约翰的第八个年头就什么感觉都没了。” 　　彼尔沉默着揉揉落棠的头。 　　落棠垂下睫羽低声茶言茶语，道：“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哦，是我坏掉了，不影响你使用。” 　　“不要说这种话。”彼尔将落棠捞进怀里，轻声道：“你不开心就没有意义，那种事情不做也没关系。”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落棠埋在彼尔怀里勾了勾嘴角。 　　沉默片刻，落棠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那个熟人怎么样了？他来干嘛？” 　　“我把他扔回了他的飞船并通知他的同伴来接他。他这种人肯定是来发布任务的。” 　　“任务？”落棠抬头十分好奇的模样，“我们还在逃亡状态，谁还敢雇佣我们接任务，不怕被牵连吗？” 　　“这就是中间人存在的意义，雇主委托任务，中间人向猎人发布任务，猎人完成任务，有中间人做屏障，无论猎人惹出什么事都和雇主无关。因此有的特殊任务，雇主会特意嘱托中间人寻找一些处于纷乱中心的猎人，以此让局面更乱，雇主就可以另做安排浑水摸鱼。” 　　落棠点点头，沉思片刻道：“那雇主的信息应该是严格保密的，中间人就是靠保守秘密才能存活，如果中间人的嘴巴不够紧，这条任务链就无法存在了。” 　　“对。”彼尔道，“所以我没有拷问那个人，因为没有必要。家人，财富，生命，他总有弱点把握在他人手里，如果他坏了规矩，他会生不如死。” 　　“你是怎么想的？”落棠问。 　　“发布任务的中间人不止一个，我们现在这个处境他特意找上门来肯定是某个雇主委托了特殊任务，所以之后还会有别的中间人找上门来，我们只管逃我们的，找我们是他们的事。” 　　“那你要接受这个特殊任务吗？”落棠又问。 　　“接。”彼尔说的肯定，“知道我们的处境还敢找来，特殊任务肯定是个能与乔纳斯的追兵抗衡的势力，做不做任务另说，我们可以趁着两者相抗金蝉脱壳。” 　　借力打力，落棠知道彼尔会喜欢。 　　彼尔说的没错，他们又逃了七八天，第二个“熟人”登上了惊蛰号。 　　“彼尔，好久不见，真是让我好找啊哈哈哈。”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落棠从他的肉垫怀里探出头去看，哦吼，又一个鬣狗。 　　但这个鬣狗显然比第一个只是看起来精明的家伙强，他笑着和彼尔打招呼，视线在触及落棠时只一瞬惊艳便立刻移开。 　　“你怕我吗？”落棠勾唇轻笑。 　　“我怕自己落个史蒂夫一样的下场。”这人同样笑着答。 　　史蒂夫就是上一个登上惊蛰的中间人。 　　“他怎么了？” 　　“他本来受的伤不算太重，只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伤口溃烂扩大，整个脑袋都不能看了。死啦。” 　　“他死前告诉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彼尔身边从未有如此亲近之人，再加上对史蒂夫的了解，我猜测他是冒犯了你。” 　　落棠笑出了声：“我叫落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先生？” 　　这人摘了自己的皮帽，弯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道：“我叫迪亚，很高兴认识你，落棠先生。” 　　“别废话，说任务。”彼尔把落棠按回自己胸膛上，声音莫得感情。 　　“好的好的。”迪亚立刻上前将兜里的一个特殊材质的魔方拿出来扭转几下交给了彼尔。 　　落棠凑过去看，上面格子上的词根组合成一句话：刺杀第五星系驻第四星系外交官罗格纳斯。 　　哦吼，刺杀一位外交官，这可是弄不好要影响两系邦交的大事啊，的确够格被列为特殊任务。 　　唔，第四星系，那不正好方便了他们去和玄夫汇合嘛。 　　“接吗？”迪亚还是那副眯眯眼。 　　“接。”彼尔淡淡道，手腕一扬将魔方抛还迪亚，迪亚笑着转动了几下魔方，任务内容便消失于混乱的词根里。 　　“那么，跟我走吧，惊蛰这个体量和知名度的飞船，雇主也没办法帮你遮掩，你们坐我的飞船去第四星系的古斯塔星球，新的身份已经帮你们做好了。”迪亚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古斯塔星球——第四星系的心脏，摩提将军居处所在。 　　既然有了新的身份，他们也没什么需要忙活的，收拾一些必需品就行了，彼尔想了想，把沃斯和岩石这两个惨被朗姆坑的可怜家伙也带了过去。 　　等等！朗姆！ 　　眼看都要走到舱门口了落棠一拍脑门，道：“我们把朗姆给忘了啊！” 　　这孩子从那天和落棠分开后就待在自己房间里消化大脑里多出来的记忆，一次都没出来过，彼尔第一次做男朋友把落棠黏的紧，搞得落棠这几天都在被迫观察实验体，几乎已经把这个孩子给忘了！ 　　彼尔啧了一声，道：“忘了就不用想起来了。” 　　“那怎么行！”落棠鼓了鼓腮帮子，一路小跑过去找朗姆。 　　一旁静静看着的迪亚忍不住感叹道：“两年不见，‘暴君’居然都拖家带口了啊。” 　　金色的竖瞳轻飘飘地看过来，迪亚突然有一种被人用钢刃刮了一层皮的惊悚感，他笑容僵在脸上，道：“中间人的生存之道就是嘴巴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放心。” 　　啪嗒啪嗒，没一会儿落棠就拽着朗姆跑了回来。 　　迪亚打量了一下，只见一位面容清冷秀丽，穿着白大褂的女士有些踉跄地跑了过来，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下青黑，很明显缺乏良好的睡眠。 　　彼尔轻拍着落棠的背帮他顺了会儿气，然后就牵着他走了，全程没有给其他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迪亚的飞船要比惊蛰号小很多，所以他让彼尔和落棠睡一间房，沃斯和岩石睡一间房，朗姆和他自己各睡一间。 　　一群人各有心思，连闲话都没有，安静到诡异。 　　前三天就这样一晃而过，眼看就要到古斯塔了，落棠在夜里悄悄起身。 　　腰上搭着的手臂紧了紧，彼尔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去厕所。” 　　“唔，披件外套。” 　　“嗯。” 　　落棠轻手轻脚地下床，眼神刚飘向房门，彼尔的声音又响起，他本来就有点心虚，这些直接被吓了一跳。 　　“彼尔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记着穿鞋。”彼尔又重复了一遍。 　　“唔，哦嗯。”落棠含糊地应着，穿上拖鞋出去了。 　　谢天谢地，迪亚的飞船上卫生间和卧室是分开的，不然落棠还真找不到机会溜出来。 　　出了门口走进卫生间，落棠反手锁门立刻用自己终端大摇大摆毫不掩饰地黑进迪亚飞船的监控系统，然后脱鞋开门一路踮着脚溜进了朗姆的房间。 　　直接睡在控制中枢的迪亚被警报声吵醒，猛的坐起来，一看是落棠，嘟囔着“领袖半夜不睡觉……”，两眼一闭重新睡了过去。 　　卧室内床上鼓起了一个奇怪的包，落棠无法想象朗姆现在在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势睡觉，他轻声喊道：“朗姆。” 　　床上的大包猛的颤抖起来，一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甜腻哭喊吓了落棠一跳！ 　　朗姆喊的是狄安娜的名字。 　　落棠：“……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要不你继续？” 　　年轻人可真是精力充沛啊这个点了还兴致盎然的。 　　朗姆气息还未恢复，气喘吁吁地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来，即使是昏暗的床头灯也能让落棠看清她挂着薄汗的额头和艳如桃花的双颊。 　　糜乱的味道从被子里蔓延开来，让对视的两人更添几分尴尬。 　　“……您有事吗？”朗姆尽量若无其事地问。 　　“你前些天一直在消化狄安娜的记忆，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我想来和你说一些事。”落棠努力正经道。 　　一说到狄安娜，朗姆脸上立刻又涨的通红，眼里的泪花一闪一闪，眼看要往下掉。 　　落棠一脸懵逼地寻思要不去安慰一下，朗姆坐起来，光滑的肩膀上些许红痕直指某些不可言说的荒唐。落棠立刻停在原地。 　　不会吧……？ 　　“落棠先生……”朗姆哽咽着说，“我爱上了狄安娜，怎么办？” 　　落棠：“……” 　　落棠：“？？？” 第74章 捉那啥在那啥 　　落棠自认见多思广，能拍着胸脯说一句什么大小场面他没见识过。 　　但眼下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识过。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的吗？ 　　什么叫爱上了狄安娜？！ 　　落棠绝对承认狄安娜的魅力，旧日时代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这位红女王裙下。 　　但现在呢？！ 　　落棠下意识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星际524年！ 　　朗姆这是要来一场跨越时空的爱恋吗？！ 　　“朗姆你是不是迷失在狄安娜的记忆里了……”落棠艰难地分析道。 　　“不，我确认我爱上了她！”朗姆无比坚决地一边哭一边道，“她的一颦一笑都令我痴迷，一字一句都令我颤抖！除了做研究我就没对别的什么这样过！我真的爱上她了！” 　　“冷静点，你不是也对我挺着迷的吗？狄安娜是旧日时代的人，也许你是对她太好奇……” 　　“不是！”朗姆打断了落棠的话，“落棠先生，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探索您身上的谜团，但我没有和您做暧的冲动！” 　　落棠想了想朗姆肩上的红痕，沉默了。 　　爱上一个早已逝世，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人，这怎么搞？ 　　小姑娘你把我今晚的计划都搞乱了啊你！ 　　“旧日时代有起死回生的技术吗？”朗姆突然问。 　　“这个绝对没有！你不要误入歧途啊你！”落棠悚然道。 　　沉默，沉默让落棠觉得有些不妙。 　　朗姆低头不语，片刻后好像忘了刚才的谈话一样，问道：“您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说你感兴趣的科研技术。我这里有一项于旧日中中断的研究项目，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朗姆张了张嘴，呆愣了一会儿，似乎在倾听谁的耳语，片刻后她道：“是不是‘海的声音’？” 　　落棠心中一凛，立刻问：“狄安娜告诉你的？” 　　狄安娜点头。 　　“她知道这是您没来得及研究的项目，您走后她一直在搜集相关的资料，并记录在记忆晶石里。” 　　“那你有兴趣继续研究吗？”落棠拢了拢头发，话题终于回到了他擅长的领域，这让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然！”朗姆眼中的狂热一如两人初见，这让房间里的旖旎一扫而空。 　　落棠满意地点头，将终端里庞大的数据传输给朗姆。本来这些东西都记录在他脑子里，为了以防万一他从不留下任何外界记录，只是自从玄夫表露异常后，落棠千思百虑，终于还是决定悄悄记录在终端机里，以便日后再次开启研究时分享给同事，这样能让研究进程快一些。 　　“这是当年事态刚显露出来时收集的资料与相关猜想与部分演算，你先和你记忆里狄安娜收集的资料对比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同点，再从不同点尝试切入……” 　　落棠一条一条地将自己当年搞研究时总结出来的经验仔细又快速地告知朗姆，朗姆一开始还能点头，后面就开始跟不上了，连忙摆手说道：“等，等等前辈！太快了！” 　　落棠咂了咂牙花子，心道不快不行啊，你知道我溜出来要冒多大的风险吗？我床上还躺着一个热乎粘人的男朋友等我回去呢！ 　　呃…… 　　……男朋友！ 　　大脑警报疯狂尖叫，落棠立刻和朗姆拉开距离，原本和他肩靠肩盯着终端的朗姆失去平衡往一旁歪了一下，被子滑落。 　　咔嗒—— 　　门开了。 　　高大的，几乎挡住整个门口的男人沉默地捏着门把手卸掉了门板。 　　落棠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门板，又看了看朗姆肩上的痕迹，对这糟糕的，捉奸一样的场面双眼无神，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沉默半晌，彼尔开口，磁性的嗓音压抑着危险：“我出来找你。” 　　落棠瞄了一眼终端时间，嗯，这个点他还没回去只能用严重便秘来搪塞了。 　　“然后经过这里，听到朗姆说‘太快了。’”彼尔接着道。 　　落棠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以为是迪亚不怀好意，想着你似乎对这个女人很友善，所以来帮她一下。” 　　落棠捂住了脸。 　　“没想到……” 　　“别说了！”落棠颓然地抓了抓头发，超高智商的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出个完美理由来即不让自己被出轨也不让朗姆小命不保。 　　说便秘？不不不朗姆房间里又没有厕所这说不通；说他迷路了？也不行厕所他都去过好几回了再说这么没法解释朗姆肩膀上的印子……哎不对啊，她肩上的印子是她自己动情抓的不管我事啊我心虚个什么！ 　　莫名有了些底气的落棠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 　　“先把鞋穿好。”彼尔打断了他。 　　落棠缩了缩踩在地板上已经冰凉的脚趾，心里的那股底气也跟着这凉意散去了。 　　“哦。” 　　他老实地穿好柔软的拖鞋，扣扣手指，下意识地想把锅往彼尔头上扣。 　　“其实我是因为你才会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找朗姆的，然后不巧她在‘办事’，因为我比较着急所以决定在这里等她办完事然后和她商量，她刚才说太快了是说我的语速太快了。” 　　奈斯，某种意义上来说全是实话。 　　“因为我？”彼尔随手扔了门板，一步步地靠近落棠，落棠心里虚，总觉着他这几步压迫力太强，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被彼尔一把捞回来按在原地。 　　金色的竖瞳在昏暗中熠熠生辉，落棠微微侧头避开，思考着他和彼尔最近有没有什么矛盾可以让他借机开脱。 　　“因为你……最近总是洗冷水澡……”落棠舌头有些僵硬，“这样不好……然后朗姆是医学专业的，我想能不能让她帮我阉……” 　　落棠咬了咬舌尖，直觉现在不能对彼尔说想阉了他，话头一转，他道：“让她帮我治疗一下我的，嗯，那个毛病。” 　　彼尔转头看向朗姆：“能吗？” 　　完全不懂落棠和彼尔在讲哪方面的事但是高超的随机应变能力与对自身医学水平的自负让朗姆保持着高冷的表情点头，道：“能。” 　　“好，我们明天再谈。”彼尔盯着落棠，一字一顿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 　　落棠试图抗议。 　　落棠心虚。 　　落棠放弃抗议，被彼尔抱了回去。 　　朗姆静静地盯着地上的门板，表情由高冷转为疑惑，最后定格在委屈。 　　“你妈的，为什么？？？” 　　…… 　　暖烘烘的被子再次包围了落棠，他被彼尔放进被窝搂在怀里，看样子是准备就这样睡了。 　　就这样睡了？ 　　“彼尔，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有，但是现在睡觉最重要，你需要充足的睡眠来保证良好的精神。” 　　落棠翻身对着他，道：“不行，你有话就说，不然我睡不着。” 　　提心吊胆的。 　　彼尔叹了口气，一手轻轻揉弄着落棠的猫耳，轻声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背着我和别人这样，影响睡眠，你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个数。” 　　“……我以为你会生气我和别人‘偷情’。” 　　彼尔似乎轻笑了一声，他道：“你说你没有。” 　　“你信？” 　　“我当然信。” 　　“为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信任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落棠说不出话来了。 　　“睡吧落棠，晚安。” 　　“……嗯。” 　　落棠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闭眼装睡，良久，他摸索着凑过去吻了吻彼尔下巴上的胡茬，回抱着他沉沉睡去。 　　罕见的，今夜梦里没有故人旧事，只有彼尔。落棠在往前走，偏执地，哀伤地，一直往前走走，彼尔跟在他身后，沉默地伸出手。而落棠一直在前进，没有回头，于是彼尔就这样一直伸着手。 　　他们一直走了很久很久，落棠停下来回头看向彼尔，他想握住彼尔的手…… 　　然后梦醒了。 　　身旁余温犹在，帘子围挡起来的简陋洗手间里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是彼尔又在洗冷水澡了。 　　落棠有些迟钝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彼尔穿戴整齐地走出来——自从说要好好相处彼尔就开始有意避开落棠换衣服了——落棠才想起来，他可以借着被朗姆治疗的时机给自己配一些抑制冲动的药。 　　毕竟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整天这么黏黏糊糊的，落棠这不行的人设要控制不住了。 　　……等等，迪亚的船上有配制药剂的相关材料吗？ 　　落棠深呼一口气，忽然捂住了脸——妈的，自从开始和彼尔交往后自己的智商常有下降的趋势啊！ 　　修长有力的手指拨开落棠的手在他脸颊和额头上各自落下一个吻。 　　“早安，落棠。” 　　彼尔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落棠后背激起一层汗，好不容易才将一声喘息堵在唇齿，***。 　　要命！ 　　要命要命要命！！！ 　　急促的心跳昭示着某些不可深思之事，落棠常年在线的危机感催促着他立刻阻止眼下的即将失控的场面。 　　在稍得喘息的间隙里，落棠终于获得了发言权：“早，早安彼尔，我尿急！” 　　随手捞起床边的衣服覆在身上，落棠掀了被子就跑了出去并再次在心里感谢这个小飞船的厕所是公用的不在私人房间里！ 　　进门反手锁门一气呵成，落棠呼了口气，后知后觉他裹的是彼尔的衣服。 　　宽大了两个码的衣服沾满了松柏香，和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侵略性地往落棠身体里钻，落棠咬着下唇有些难堪地***。 　　真的要命，药剂的残留药效哀嚎着说再见，留落棠独自承受一切。 　　速战速决吧…… 第75章 色即是空 　　虽然身为一个健康的男人，但出于种种原因，眼下这感觉实在有些陌生——特指自娱自乐时脑子里全是某龙的影子——这也没办法，毕竟火由他而起。 　　落棠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他知道如何更快的取悦自己以结束眼下这场不合时宜，宽大的外套被手指攥着紧贴皮肤，放开戒备让松柏香轻易进入体内，牙齿咬着外套堵住声响，任由涎水顺着吸水的布料蔓延开来。 　　呼吸急促，心跳如鼓，但即便如此仍然缺了些什么让他迟迟无法结束…… 　　落棠心里着急，手上动作加重，黏腻的鼻音细碎—— 　　“落棠！” 　　“唔——！” 　　彼尔的声音透过门板回荡在狭小的盥洗室，让落棠的脑海里播放起不久前彼尔的问候和早安吻，两道声音混合在一起，热度与磁性再次在耳边炸开，一声加重的鼻音尾音上扬发颤，落棠终于泄力，靠着墙壁回神。 　　盥洗室的门被敲响。 　　“落棠，你不舒服吗？” 　　落棠清了清嗓子，道：“我没事彼尔，就是有些便秘。” 　　“我要进去，你没穿鞋！” 　　落棠一惊，立刻按下抽水马桶消灭证据，再猛喷一顿空气清新剂，然后跑去给彼尔开门。 　　“我好了我好了！” 　　他神色如常地拿过彼尔手中的拖鞋穿上然后去洗漱，不去看身后彼尔的眼神，假装今天也是极其正常的一天。 　　然后他在早餐过后告诉彼尔他要去找朗姆。 　　彼尔当然同行，落棠在看到朗姆后对彼尔道：“医生做治疗的时候应该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的，你先回避一下吧。” 　　朗姆眉头一抬心道我并不介意。 　　落棠微笑着用眼神告诉她你必须介意。 　　朗姆：“……是的没错我介意，请彼尔先生离开。” 　　彼尔颔首：“好，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喊我。” 　　落棠乖巧点头，在潦草修好的门板合上后立刻表情消失，靠近朗姆压低声音道：“有没有抑制冲动的药剂，埋入皮下的缓冲药剂更好！” 　　朗姆皱起五官：“您为什么觉得我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落棠缓缓捂住了脸：“……不我就是病急乱投医罢了。没有就算了。” 　　朗姆看看落棠，再看看门口彼尔的方向，神色复杂。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接着昨天晚上的话题吧。” 　　落棠挥挥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情绪都清走，深感谈恋爱就是麻烦还是搞事业比较香。 　　专心搞事业的两人借治疗之名行秘密之事，终于在四天之后迪亚宣布他们已到达古斯塔星球时彻底把“海的声音”研究资料交接完毕。 　　“按照我的这几个理论猜想去研究一定能有所发现。”落棠叮嘱道，“单一的理论还不够，我们需要眼下最新的样本资料与研究设备，为此我们需要一些位高权重之人的帮助。也许接下来的古斯塔之行我们能有所收获。” 　　摩提上将是第四星系的统治者，她就居住在古斯塔，而且…… 　　“第四星系在几百年前由狄安娜掌管，她一生未婚，也没有后代，最后由她的一位学生担任继任者。说起来，第四星系的每一位继任者都是前一代的学生啊……”朗姆说了一些第四星系的基本情况。 　　落棠静静地看着朗姆，没有出声，只是微笑。 　　朗姆话声渐小，最后垂眸看向一旁，良久，她问：“您不责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责怪你。”落棠的表情称得上是柔和，如同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他知道狄安娜的魅力，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落棠明白“亲眼”见证狄安娜一生的朗姆会爱上这位堪称传奇的故人再正常不过了，但朗姆也一定深刻地认识到了狄安娜的遗憾，她爱落棠至死。 　　即使对科研再怎么狂热，朗姆也还有人类的感情，她和狄安娜最接近的时候只有植入记忆晶石的那几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再次苏醒后只能痴恋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她怎能不嫉妒！ 　　狄安娜费尽心思，可从朗姆开始接受狄安娜的记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朗姆从未透漏过狄安娜想让她传达给落棠的话，落棠一直看的分明，但他相信狄安娜选择的这个孩子，一直没有催促过。 　　静默，仍是静默。 　　直到彼尔来找落棠，弯腰在他唇上摘得一朵吻，落棠终于在视线的边缘看到了朗姆眼中的恍然。 　　他心中叹息，心道感情让人盲目，朗姆这么理智的孩子竟然到了现在才冷静下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准备下船吧。”彼尔揽起落棠。 　　落棠点头，两人携手离开，朗姆猛的站起来大声道：“先生！” 　　落棠正要回头，彼尔一把把他搂的死紧，回头皱眉呵斥道：“不准这么喊他！” 　　落棠失笑锤了他一下：“你跟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啊。” 　　彼尔摇头，道：“说是给你治疗到现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治疗方案，除了安眠她还有什么用？非亲非故的我留她一命还允许她一路随行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是她不知好歹，和你靠的这么近。” 　　他没有压低声音，朗姆听的分明，袖子一撸就要和彼尔论个清楚，落棠咂了咂牙花子，抱住彼尔的腰赶紧把人拖走了。 　　彼尔往前几步，又回头朝朗姆扔了一个病毒芯片，道：“戴上这个，和那两个囚犯一起老实待着，违抗者死！” 　　落棠隐秘地朝朗姆做了个冷静的手势，朗姆顺从地让病毒芯片没入体内，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和野蛮人计较。 　　一瞬间的眼神对视，两人已经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致。 　　落棠握着彼尔的手轻晃，趁着还没有下船问道：“彼尔，我们去哪里落脚啊？” 　　“我曾用假身份在古斯塔购置过几套房产。”彼尔点开终端，全息投影展示出它们的户型与装饰，“你喜欢哪个？” 　　彼尔扒拉了两下，指着其中一栋装修风格偏古风的独立园林式建筑道：“我喜欢这个，我们住这里！”他观察了一下其他住所的地形，指着另一栋房子道，“唔……把那两个家伙和朗姆一起安置到这里吧，这个户型小一点，被毁了也不心疼……” 　　落棠摸了摸稀少的良心，纠正道：“我是说，你不用太心疼。” 　　他们在星空逃亡了一个多月了，追兵和围堵的赏金猎人就跟在他们脑袋上安了探头一样追杀路线十分清晰明确，想来想去都只可能是沃斯和岩石身上带了什么秘密给追兵充当指南针，不过落棠和彼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狂妄，还就把沃斯和岩石一路带着，谋算着利用这两个干点什么。 　　眼下已经落地古斯塔，为了不让追兵妨碍他们的行动，把沃斯和岩石放置到一个远离他们而不脱离控制的地方是很有必要的。 　　彼尔对落棠的安排没异议，狡兔尚且三窟，他的落脚点自然也不普通，如果没有落棠这个内鬼，被关押起来的三人的确没法越狱。 　　朗姆三人被彼尔和落棠先打包好在另一个灰色港口降落托送去指定地点，落棠想了想，在交货之前悄悄弄松了行李箱上一颗螺丝。 　　前话少说，彼尔和落棠从灰色港口离开后重新乘飞船稳稳落地于古斯塔最大的正经飞船港口，彼尔一手提行李箱一手牵着落棠，两人十指相扣，看起来倒真是一副恩爱伴侣的样子——彼尔也深信不疑。 　　落棠说想吃甜饮，彼尔将行李放在他脚边示意他不要乱走，他去去就回。当然不乱走是不可能的，趁着彼尔不在，落棠在周边逛了逛。 　　此时天色将晚，夕阳柔黄，晚霞如绯烟，落棠站在高高的天桥上遥望来往行人，眼神渺渺，唇边含笑，背后巨大的日轮为他镀上一层奇幻的流光，恍若云外之人。 　　不得不说粗略来看第四星系各方面都不错，落棠想着当年狄安娜拍着胸脯说她要把自己治下变为他们新的家乡时的模样，自这次星际流浪开始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来。 　　待落棠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彼尔已经回来了，眼下正站在低他四个台阶处站定，金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收缩成一条细线，直直地盯着落棠，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彼尔？”落棠问。 　　彼尔摇了摇头，这才两步跨到落棠身边，道：“我在努力习惯，可惜一点成效也没有。” 　　落棠眨了眨眼睛，问：“什么？” 　　彼尔破天荒的笑的有些腼腆，他握住落棠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有力急促的心跳震动着胸膛，滚烫的温度由掌心传递至落棠肋下三寸。 　　彼尔沉默着含笑凝视。 　　他已无需多言。 　　落棠有一瞬间几乎溺毙在他金色的瞳孔里，所幸自失控的早晨那天后落棠便有意提醒自己保持冷静，此刻他一心三用，清心经金刚经大悲咒一起默念，总算没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但即便如此，心里响的跟警报器似的直觉预警还是让落棠陷入了巨大的不安。 　　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但是想不出来那是什么。 　　彼尔温柔又虔诚地吻啄了下落棠的指尖，将造型可爱的冰淇淋放到落棠手中，然后松开了他弯腰去拿行李箱，落棠捧着冰淇淋，耳边还在响着那鼓点一样的心跳声。 　　落棠退后了一步，那声音还在。 　　他捂着自己心口，后知后觉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出Bug了。 　　落棠挖了块冰淇淋塞嘴里压压惊，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彼尔，我想要买珠宝。” 　　彼尔眉头一抬，低头凑近他，指尖在他腰间暗示性地滑动着。 　　落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顿了顿，又挖了一块冰淇淋凑到彼尔嘴边。 　　彼尔不满地看着他，没动。 　　落棠撇撇嘴，把冰淇淋含嘴里重新凑过去。 　　三分钟后落棠面无表情地跟着彼尔往珠宝店走，嘴唇艳红肿起，舌头发麻。 　　…… 　　睡前，彼尔从浴室里走出来边擦头发边往落棠房间里去准备道声晚安，结果一推门就见落棠闭眼盘腿坐在床上，口中用他没听过的语言念念有词，一手拨弄着新买给他的珍珠项链，一手拿木锤轻敲着一块内部掏空的木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第76章 监控 　　深夜，万籁俱寂，落棠自沉睡中猛然睁眼。 　　“噩梦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啊，比我的闹钟还管用……”落棠嘟囔着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使劲锤了两下胀痛的头，拿起床头的终端观察彼尔的状态，黑进彼尔终端的程序忠实地显示出彼尔正在安睡，落棠放了心，开始联系朗姆。 　　“先生，我用这两个家伙试了一下，出不去，而且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别紧张。”落棠打字回复道，“你们想逃跑在情理之中，不如说如果你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引彼尔怀疑。我马上过去……你们被托运到那里的一路上有什么小波折吗？” 　　“没有，先生。” 　　“我知道了。” 　　落棠关闭终端，提着鞋赤着脚轻轻推开预先没锁的雕花镂空木窗跃下，刚好落在他晚饭后以消食种花为由翻起的松软泥土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疾驰，连着跑过了三条街落棠才敢大声喘气并穿上鞋，左右看了看，站在一辆缓缓驶来的车的正前方抬手拦住。 　　“送我过去。”落棠对司机点了点头。 　　开车的司机一愣，似乎没见过这么莽的客人，本着驾车的原则他从半开的车窗处探出头来皱眉道：“客人，拦出租车可不是这么个拦法，太危险了。” 　　“我知道正常的有礼貌的打车该怎么做，但是对于你们，我如果不直接站在车前你们肯定还要持保守观望的态度直接从我面前开过去装路人吧。我赶时间，你也知道我想去哪里，何必多此一举。”落棠轻笑了一声，道，“还是说，你希望我拦一辆真正的出租车，然后再去排查那位司机是否真的是路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客人。”司机沉静道。 　　“我刚出来时在小区内就看到了这辆车，然后现在它又出现了。”落棠点了点自己的眼眶，道，“别否认，先生，我过目不忘，可以把当时所有出现在视野里的车辆牌号都复述一遍。” 　　“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每条街上来来回回，客人，司机都是这样的。” 　　落棠叹了口气，道：“嘴硬的先生。这辆车的磨损程度以及你身上的衣服告诉我你不是那处高档小区的居民，当然，这很符合你勤劳工作的形象，也是你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游荡的完美理由，但……先生，那处小区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你能出现在那里说明你刚拉了客人进去，但是……” 　　他双手撑在车盖上，身体前倾直视司机的双眼：“你车上没有第二个人残留的气味啊先生。” 　　“太晚了，我送客人回去后稍微休息了一下，车窗是打开通风的所以没有气味，希望你能明白做司机是很累的，养家糊口可不容易。当然，虽然不理解你前面莫名其妙的话，但你想去哪里，我可以效劳，起步价20银河币。”司机流畅道，同时脸上还有一些恰到好处的遇到了无理之人的隐忍苦恼。 　　落棠屈指点了点，弯起眼睛道：“是的，司机当然辛苦，那你今天一定来回跑了很久吧？” 　　司机迟疑了一瞬，点头。 　　落棠没忍住笑了出来，道：“先生，听刚才车的声音，你的油箱是满的，引擎似乎也和这种车不相符，不像一个辛苦了一天的司机，倒像一个改装了车随时可以追踪犯人的便衣。” 　　司机的眉头一跳。 　　不等司机对答，落棠有些狡黠地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就说，‘我在追踪一名危险分子，请从车前离开，不要打扰公务。’这样就可以解释你的异常又撇开和我的关系，或者直接强行加速撞过来，我总不可能为了一个拿不准的猜测就豁出命去拦你。” 　　“猜测？！”那司机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又立刻把嘴巴闭上。 　　落棠直起身把手揣兜里暖着——古斯塔这个时节算是秋天，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落棠为了减少动静连外套都没拿，只穿了一套棉布的睡衣，穿着柔软的棉拖鞋。 　　有风来，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僵持良久，车门咔哒一声开了。 　　落棠立刻钻了进去，抱怨道：“请把暖气打开一下，固执的先生，你肯定让我在刚才被冻感冒了！” 　　司机的脸颊肌肉有些僵硬，车开了一会儿才按照落棠的要求打开暖气。 　　落棠裹紧了睡衣闭上眼睛就这样大胆地睡了过去，司机从后视镜里隐秘地看了他好几眼，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先生，你的眼神吵到我了。”落棠如梦呓般突然开口，“不建议你现在就把我逮捕哦，如果我没有在预定时间到达目的地我的同伴一定会立刻采取措施的，你一开始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得到的命令应该是只监视不动手，我想你应该不愿意这么快就发生冲突的，对吧。” 　　毫无疑问语气的话语。 　　司机一言不发，车内一时只有引擎声和窗外时不时传来的车鸣。 　　“到了。” 　　落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开门下车，趴在车窗上对司机道：“谢谢你司机先生，我想负责监视这里的人应该不能随意离开，所以等我忙完了还要麻烦你再送我回去了……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啊先生，我是你的任务，不是吗。” 　　他现在的身体是真的虚弱，这么一会儿鼻音已经出来了。 　　朗姆他们所在的独立小别墅就在眼前，落棠走了两步又返回，对司机先生道：“先生，请你在和你上司汇报的时候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吧，我想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还有，帮我买包纸巾吧，用袖子擦鼻涕也太失礼了。啊还有，刚才说你引擎被改装过的话也是框你的，我只是听着它和常规引擎的声音有些微不同，不能就此断定它是否被改装过。” 　　言罢，在司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里他噔噔噔地跑进了别墅里。 　　别墅的监控系统在落棠这种高手面前不值一提，尤其是这个系统是基于惊蛰的辅助基础上建立的。 　　房间里，朗姆正在一边吃宵夜一边在自己终端投出的光屏上写写画画。 　　特指，她的宵夜是一瓶高浓缩营养液，由彼尔提供以此保证他们不会饿死。此时一根细细长长软管正一头插在瓶子里面，另一头绑在头上缠了一圈固定，尾端下垂到嘴边方便她张嘴就能吸一口还不耽误她手上的动作。 　　“先生，这是其中一条理论的数据推导。”朗姆将几面光屏滑到落棠面前。 　　落棠一目十行地看过一遍，指着其中一个演算道：“这里的参数错了，要考虑水面张力的特性与变化……” 　　简单指出一些错误后落棠道：“很不错，你的专业超出了我的想象。” 　　朗姆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来：“我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这不是场面话，朗姆也不会说场面话。 　　“你是狄安娜选中的孩子，你愿望我会满足。时间不多，让我们立刻动身吧。” 　　朗姆点头，两人从别墅离开，落棠又给别墅的安全系统加了几层锁。 　　“那两个人怎么样了？”落棠问。 　　“还活着。只是用他们测试了一下这个别墅的攻击阈值而已，他们是军人，体质还是很不错的。”朗姆道。 　　落棠沉吟片刻，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嗨，司机先生。”落棠对依旧崩紧了肌肉的“司机”打招呼，道，“相信你已经和你的上司汇报完毕了，那就请你按照指示带我们去见他吧。” 　　“你在反监视！你侵入了我们？！”司机沉声道。 　　“没有的事。”落棠失笑道，“这只是简单的猜测而已。你的反应已经证明了我的正确，我不想再唠叨猜测依据，请立刻带我们离开吧，我真的很赶时间。” 　　司机脸部肌肉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咔嚓一下开了车门的内锁，但是递给他们两条黑色的眼罩。 　　落棠耸耸肩戴上，朗姆照做。 　　司机车速不慢，他们很快到了一处幽静之处，有人握着他们的胳膊带路，一行人除了呼吸与脚步声再无其他。 　　柔软的棉拖鞋底无法隔离全部的触感，落棠装作失衡踢了一下，听声响估摸着脚下应该是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鼻子轻嗅，有草木的清香与类似桂花的馥郁，当然，还有其他花香。 　　他在心里根据一路的大概路线模拟了一下，弯曲小路，假山流水，还有小桥长廊，估摸着这里也是个园林式建筑，很精致，规模也很大，最重要的是，这路线让落棠感觉很熟悉。 　　——往前七步有三层台阶，最高一层比其他两层高，容易让不注意的人绊倒。落棠心道。 　　带路之人没有提醒，但七步后真的有台阶，在落棠抬脚登上第三层台阶时握住他胳膊的手提前用力，似乎在预防落棠跌倒。他按照前两阶的高度抬腿，果然被绊了一下。 　　落棠对幕后之人有了猜测。 　　他挣开了胳膊上的手，就这样蒙着眼迅速却悠然地往前走去。 　　几乎与此同时落棠感觉到了一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他轻笑一声，判断出注视之人的方位在他的右前方，那里应当是一座湖中小亭。 　　水上小路曲折，但落棠却走的闲庭信步。 　　最后登上三层小台阶，落棠道：“今夜月朗风清，适合小酌两杯。” 　　无人应答，落棠自行落座，他还带着眼罩，脑后长长的垂带随风轻轻摆动。 　　良久，终于一道略带沙哑的慵懒女声响起：“你是谁？” 　　“你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这些人可以听的吗？”落棠微微侧头，示意带他来这里的人还在。 　　“当然，他们可不是园外那些半吊子。” 　　有杯盏细碎的声音，还有浓厚的酒香，看来对面之人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机先生要是听到就该伤心了。不过我更伤心，我在阁下眼里居然只配用半吊子来监视提防吗。”落棠失笑道。 　　“你知道像你这样可疑的人古斯塔一年能来多少吗？我的精锐不是用来对付阿猫阿狗的。”那声音似乎打了个哈欠，听起来落棠就是个用老套把戏在行家面前卖弄的人。 　　“阿猫阿狗……”落棠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勾出一个笑来。 　　对面那人嗤笑了一声，道：“啊，听不懂是吗？你是第一星系来的？” 　　“科尔诺以愚昧和恐惧统治他的领土，阁下这么猜测我完全理解，但很遗憾，我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曾经问我什么是猫的人。” 　　“你是哪里人我完全不在乎，先生，你察觉到了自己被监控，但你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装作不知道我可以容忍你们这些间谍做一些无伤大雅之事，但现在，我只能处置你。”那人叹息道。 　　落棠张了张嘴，突然放大了唇边的笑意，兴致盎然道：“好啊。” 第77章 我不要脸 　　“……你很期待？”对面那人似乎停顿了片刻。 　　“啊……怎么说呢。”落棠屈指敲了敲身前的石桌，“威胁过我的人不少，但是被故友徒孙的徒孙威胁还是头一次，感觉挺新鲜的。再说……哈哈，我在想，如果我被你严刑拷打后再去狄安娜墓前诉苦，若是能把她气的活过来岂不美哉？我还挺想念她的。” 　　一阵风吹过，那人没了声响。 　　朗姆打了个哈欠，声音冰凉：“先生，您不是说时间很紧吗？再这么废话下去天就亮了。如果您突然不急了能不能让我去看资料！” 　　“好吧好吧，我只是有些激动而已。”朗姆这话让落棠因低烧成一团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这次带你来一是为了证明我们的身份，二是狄安娜保管着我曾经的一些研究资料，我想把它们都送给你。”落棠忍下喉咙里的咳嗽耐心道，然后他转向对面那人，道，“那么，我就先摘下眼罩了，摩提阁下。” 　　落棠抬手拉下眼罩，睁眼便是三寸青锋指着他眉心。 　　落棠眉头一抬，淡淡道：“我不介意你对我出手，但是不要让我送给狄安娜的生日礼物沾上我的血，她不会喜欢的。” 　　一声轻微的抽气声仿佛幻觉，对面之人改变了慵懒半卧的姿势，她站起来，如丝的媚眼中闪着冷光：“你是谁！” 　　“落棠。巴别塔的领袖。”落棠沉静道。 　　“哈。”摩提嗤笑一声，“巴别塔早就已经覆没了！你是归来复仇的鬼魂恶灵吗？” 　　落棠想了想，点头：“你可以这么说我。但是不要说巴别塔已经没了，狄安娜对巴别塔很有归属感的。” 　　摩提又笑了一声，一脚踩在十桌上前倾靠近落棠，声音像拉丝的蜜糖与绽放的罂粟，她道：“你知道？” 　　也许是夜色太深，早该睡眠，摩提只穿了一件贴身的丝质睡袍，用一根衣带松松系着，她这一高抬腿，雪白的大腿映着月色一直发光到大腿根，晃的人眼晕。 　　落棠的视线如点水的蜻蜓在那里一闪而过，他看着摩提认真道：“你们这一脉弟子怎么都不穿秋裤！” 　　狄安娜你看你带的好头！ 　　摩提：“……” 　　朗姆冷冷道：“也许本来是穿了的，为了诱杀或者迷惑你吐出有用的情报特意脱了。这女人姿色不错，有这个资本。” 　　落棠点头：“看来我在摩提阁下眼中并不是可以随意打发的人。”他表情一变，严肃道，“我没有对后辈出手的癖好，你快把衣服穿好！” 　　摩提：“……” 　　她把腿收回去坐好，身后尾巴绕过来铺在腿上，落棠这才发现她有九条尾巴。 　　唔，原来是九尾狐啊，还是个走魅惑路线的红色狐狸。落棠点点头。 　　“朗姆，过来。”落棠侧身道。 　　朗姆依言向前，落棠对摩提道：“你看这孩子的额头。” 　　摩提看了两眼，故作不屑道：“这种风格的饰品古斯塔有数十万。” 　　落棠叹了口气，道：“这是钥匙！你的老师一定交代过你一些事，别装不知道，不然我就去大街上喊了。” 　　他神色认真，摩提反倒愣了一下，道：“你，你不觉得这种严肃的交锋去大街上喊很掉价吗！” 　　“不觉得，我不要脸。”落棠坦然道。 　　摩提：“……跟我来！” 　　…… 　　这里是一条螺旋向下的地下阶梯，台阶是直接从岩壁上凿出来的，边缘处没有护栏，台阶上一人高处每隔一米便镶嵌着一颗仿夜明珠，光线微弱。 　　前面摩提带路，后面八个护卫跟随，落棠和朗姆在中间。 　　“你们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摩提突然轻声道。 　　“这地方还是我设计以及监造的，你们也没怎么改动过，自然很熟悉。”落棠道。 　　“这里地上地下狄安娜都走过无数遍，我继承了她的记忆，自然也很熟悉。”朗姆道。 　　摩提低低笑着，好像一个随时会扑过来吸人阳气的狐妖，她拖长的嗓音带着酥骨的钩子，说的话却让人背后生冷汗：“祖师去世了近四百年了，来探查她的秘密的人不计其数，被我带到这里的人少说也有一两百，他们最后都成了一副白骨。熟悉地形而已，你们可别真以为……” 　　“等等。”落棠喊住了往下走的摩提，“我特别理解你的谨慎，但是我时间真的不算太多。” 　　他伸手朝自己右手边间隔不等地拍了几下，道：“狄安娜，我来串门，有肉夹馍吗？” 　　咔嚓咔擦—— 　　齿轮机括的运转声从他敲击的那片岩壁内传来，落棠笑了笑，道：“被你带下去的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楼梯的终点处只有几张吊床——根据惯性思维，被你带下来的人很可能会猜测这里就是狄安娜的秘密之地，但事实上，这里只是我给狄安娜另辟出来偷懒用的。” 　　如果落棠真的是骗子，当他跟着摩提走过这扇声控密门的那一刻，他身后的那些护卫就该用枪把他和朗姆打成筛子了。 　　他话音未落，密门已经完全滑开，露出了后面长长的走廊，刺眼的炽光灯固定在走廊顶上，以门为界限，神秘古朴的地下密室与冰冷简洁的科技基地同时映入所有人眼中。 　　朗姆捂着心口，自身对科技的狂热与狄安娜于此寄托的期望混杂在一起，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好吗朗姆？”落棠给她顺了顺背。 　　朗姆闭眼深呼吸几口，睁开眼道：“接下来就让我来吧，狄安娜在晚年的一次内乱中改了被人破解的密令。请您观看并记下来，狄安娜让我转告您，她在某个地方给您留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她甚至没有告诉过她的继任者。” 　　落棠点头，他和朗姆今天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朗姆大步向前，在走廊尽头一个安装在岩壁上的仪器上输入密令，取出两套防护服给落棠和自己穿上，然后立刻便继续前进。 　　落棠侧头，看见摩提和那几个护卫也一起穿上了防护服跟了过来。 　　“摩提，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是你的护卫不能跟来。”落棠淡淡道。 　　摩提立刻点头。 　　“老大！这人来路不明，你要是落单……” 　　“不管他什么来路，他能活着进入这里就代表他是老师让我等的人。你们原地待命！” 　　“……是！” 　　拐过长廊，另一个地下空间便猛的映入眼中，方才那个洞穴有近乎两百米深，而这个高度却只是眼前这个空间最靠近地面的距离。这是一幢倒吊大楼。 　　“这里最深多少米？”落棠问。 　　“623米。” 　　“958米。” 　　朗姆和摩提的声音同时响起，摩提想甩甩尾巴，但是尾巴被裹在防护服里，只好作罢，她道：“623米是这里最初建成的深度，圣者狄安娜之后，每一任继任者都会在任期内扩建。” 　　顿了顿，她主动问：“您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吗？” 　　落棠点点头：“虽然我只是负责把它建造出来，但狄安娜用来干什么，我大概猜到了。” 　　他侧身避过两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继续道：“这里本来是一个武器库，朗姆告诉我狄安娜炸了文明传承库，但是依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暗地里安排人抢救——虽然在当时的环境下没办法完全安全转移——这里就是她用来安置的地方。” 　　摩提沉默片刻，忽然靠过去软软地抱住落棠的手臂，媚声道：“先生，原来她和您也不是一伙的呀，您看她都继承了圣者狄安娜的所有记忆，怎么还让您靠猜的呢。” 　　哇这位小姑娘你调拨的手段好幼稚啊，落棠心里失笑，想了想，明白了摩提的弦外之音。 　　“我和朗姆没有利益方面的嫌隙，只是她单方面把我当做了半个月的情敌而已，现在已经和解了，她热爱科研，也愿意留在古斯塔。至于我……” 　　落棠停下来，认真盯着摩提的眼睛道：“把第四星系的各方面的资料提供给我，如果这个星系的前进方向没有偏离我和狄安娜的期望，我就将文明传承库的全部都赠送给这里。” 　　摩提颤抖了一下，微微眯着眼睛低声道：“先生，希望您不要开玩笑，传承的相关记录早就被炸了，那些璀璨的文明结晶早已遗落在时光里。” 　　落棠轻笑了一声，屈指轻敲了敲自己额头：“它们都在这里。” 　　过目不忘，落棠从不吹牛。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连落棠都有点受不住这两位女士过分灼热的视线。 　　“干什么，没见过美貌与才华集于一身的人吗？”落棠忍不住吐槽。 　　摩提笑了笑，虚提衣裙屈膝行了一个礼，轻快道：“感谢您的慷慨，我们继续走吧！” 　　这个空间建造的并不复杂，如今被改成了研究基地，走道上时有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走过，落棠他们也都穿着防护服，只是没有工作牌，不过有摩提在，盯着他们的人并不多。 　　一路畅行，落棠估摸着下到了底下六百米处，朗姆拐进了一个紧急通道内，在通道靠下的墙壁上轻轻敲打，墙上缓缓出现一个暗格，朗姆站直任由一道光束从暗格中射出照射到她额头上的晶石，三秒后，墙壁滑开了一个入口。 　　这是一个空间只有八平米左右的密室，里面一个巨大的柜子几乎占满了这个地方。 　　输入密令打开锁，朗姆让开，让落棠能看见里面存放的东西。 　　目光扫过众多的刻录光板与记录仪，他伸手拿出最上面的一个密封袋打开。 　　那是一件长及膝盖的黑色制服，衣领处连着兜帽和黑色的金属面罩，整件衣服没有什么装饰，只在衣服的后面有一个占据了大半个背部的抽象的塔状标志。 　　巴别塔。 　　这是落棠曾经的防护服，也是巴别塔的工作制服。 第78章 “你去哪了？”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但是想想那是狄安娜为自己保存的后手，落棠便放下了心中的多疑，只剩温热。 　　朗姆抱着那堆资料又摸又亲，把她刚在摩提面前建立的高冷孤狼形象败了个干净，现在摩提看她就像在看一只二哈，并时不时开口透露一下古斯塔目前正在研究的一些东西，活像逗狗。 　　不过这也只是看起来，古斯塔的科技发展以当年抢救下来的一部分旧日科技为基石，但狄安娜为了防止让自己留下的后手——也就是朗姆，不被数百年后的第四星系之主排斥，她并没有将当时抢救下来的传承全部开放研究，而是把当时不适合开放或者不具备研究条件的一部分秘密封存起来，等待朗姆遇到落棠后一同来开启。 　　摩提此时主动提及古斯塔的研究发展便是在向落棠和朗姆释放善意。 　　落棠任这俩小辈折腾，他坐在一旁观看摩提发给他的关于第四星系的民生资料，等终端上时间走到凌晨三点半，他拉住了如饥似渴的朗姆，道：“走吧。” 　　“不，谁都别想把我和它们分开！除非我死……” 　　“彼尔真的会让你死。”落棠淡淡道。 　　朗姆一哽，熄火了。 　　“彼尔……是那个很有名的星际猎人吗？”摩提问。 　　说到底落棠他们一进入古斯塔就被暗中监视了，摩提对彼尔的身份有猜测也很正常。 　　“是他。” 　　落棠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自己终端上的资料，粗略来看第四星系的发展还是可以的，虽然问题也不少，但大致方向并没有偏离，他心里有了决断，道：“摩提，彼尔能顺利进入古斯塔是因为他接了一个雇主的任务，要他去杀一个外交官，罗格纳斯。还有，我故意弄坏了私运两个第一星系巡警的行李箱，但是，他们依然躲过了搜查，顺利的进入了古斯塔，即使是灰色港口，活人直接从行李箱里掉出来也不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摩提眼神一凛，低声道：“我明白了。” 　　想了想，她问：“先生，您对这个刺杀任务怎么看？” 　　“彼尔没打算真做，只是借雇主的力量脱离第三星系的追捕而已。哦，说到这里，我们活捉了乔纳斯。” 　　“啊？”摩提睁大了眼睛。 　　落棠将终端里的一份资料发给她，摩提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除非有四位星系之主主张废除人类基本权利公约书，否则乔纳斯死定了。” 　　眼下银河已知由人类主宰的星系中，第一星系由科尔诺主宰，从朗姆身上就能看出他与乔纳斯并不和睦；第二星系第六星系与第三星系建交还行，第七星系由公正所主宰，这个星系不与任何星系来往，而摩提代表着第四星系，很明显不会放过乔纳斯，这样来看，第五星系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先生放心，第五星系之主是爱尔洛斯圣者的后代，我们两星系的关系还可以，她不会站到另一边去。”摩提道。 　　落棠点头，道：“这样来看这个刺杀任务的雇主可就有意思了。” 　　直观来看，第二，第三，第六星系的人都有动机。 　　“不管怎样，既然彼尔没有做任务的心思，就算有其他猎人接了任务我们的保护难度也降低了很多，不必担心有人趁机离间。”朗姆斜倚着柜子道。 　　落棠心念一动，将巴别塔防护服递给摩提让她先继续代为保管，道：“我有一个想法，不过我不方便联系，摩提，你应该能找到中间人迪亚吧，借他的嘴告诉雇主，就说彼尔不准备做任务。” 　　……………… 　　彼尔站在落棠房间里，看着空空如也的被窝一动不动。落棠推门进来，低着头似乎仍被困意围绕。 　　“落棠，你去了哪里？” 　　落棠踢踏着棉拖鞋，有些迟钝地向前撞进彼尔怀里，缩着肩膀小小一只黏糊地蹭着彼尔的胸膛，含糊道：“厕所……冷……” 　　彼尔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弯腰托着落棠屁股让他与自己平视，一边急切又轻柔地夺去落棠口中的呼吸一边抱着他往床上去。 　　熟悉的兴奋化为热流在体内流淌冲撞，落棠对此已经十分熟悉，在热度升腾到临界值时歪头柔弱地咳嗽几分，为求逼真还打了一个寒颤。 　　彼尔立刻放过了他的唇齿，在落棠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仔细地给他掖好被子。 　　落棠这时才恢复了一些清醒的样子，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睡觉爱踢被子，我来看看。” 　　彼尔说这话时神情恬淡沉静，看起来就算落棠刚才不装模作样他也不会被温存冲昏头脑。 　　这真奇怪，明明一直被玩弄于股掌的是彼尔，现下被牵动的倒好像成了自己。落棠心下一嗤，将这荒唐的感觉与心虚一起抛到脑后。 　　他闭上眼看起来要睡过去，彼尔给他调高了一些空调温度后轻轻的离开，确认门被关好后落棠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外出的时间不短，天知道他一路赶回来心里没来由的有多慌，打开终端一看，好家伙彼尔去他屋里了！这还得了？！ 　　他当即拿出向摩提要的禁药吞下，靠着短时间提高数十倍的身体素质悄摸地绕过来，匆忙在厕所里伪造痕迹就赶紧进屋，现下危机解除，禁药的副作用迅速发酵，落棠觉得自己的五脏好像养着几万只毒虫。 　　可惜重生的前提条件是被与自己联系较深的人杀死，不然他就让摩提或者朗姆动手，再不济自刎也行啊！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想着有的没的，任由冷汗浸透睡衣和被褥。 　　而在盥洗室内，彼尔解决完便转身走了，两步后他突然停下，狐疑地转身，静静看着马桶边缘柔软的坐垫，上面细密的绒毛一部分被压了下去。 　　彼尔知道，这不是现在的落棠坐下时会压出的尺寸，他比原来瘦了很多。 　　手指轻轻触一下，有些凉——刚才根本没人用它。 　　…… 　　落棠醒来时意识到自己并不在自己房间里。 　　没有雕花的木床，没有插着花枝的瓷瓶，没有清透的纱帘。 　　“醒了。”彼尔身体前倾进入他的视野里。 　　落棠迷渺的眼神渐渐清明，这才发现他正躺在一个十分简约风格的房间里，但墙壁和天花板上都贴满了暖色的墙纸，地上也铺满了长绒的地毯。 　　彼尔正坐在他的床边，背后不知为何展开了一对巨大的黑翼，严密地撑在落棠的上方，似守护，似囚禁。 　　“这是哪儿？” 　　“私人病房。” 　　他的声音很低沉，略带沙哑，额头和脸颊上冒出些许黑色的金属一样的鳞片来，昭示着主人的不平静。 　　落棠用还有些呆滞的视线看了他一遍，慢慢伸手去解彼尔的衣扣。 　　他不知道自己被用了什么药，浑身无力，指尖有些颤抖连纽扣都捏不住。 　　“唔……” 　　落棠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舌头也不好使了。 　　彼尔金色的眼眸中复杂翻涌，握住落棠的手微微用力直接崩开了衣襟上的扣子。 　　落棠看到了显现出来的心鳞。 　　“你很激动，怎么了？”落棠用眼神询问。 　　彼尔压过去撑在他身上，用膝盖抵开落棠并拢的双腿，低声道：“就在我离开到返回的三分钟内，你突然生病昏厥，五脏快速衰竭……落棠，那一句晚安险些成了诀别。” 　　敏感的耳朵被热气与磁性的嗓音烘的绯红，落棠不自在地蹭蹭耳边的黑色脑袋，他知道自己会差点死但一定不会死，只是没想到彼尔会返回。 　　返回…… 　　彼尔一开始看他的眼神，他可不觉得彼尔只是在后怕失去他，他当时回去干什么呢？ 　　他不希望彼尔有什么瞒着他，尤其在他有事瞒着彼尔的时候，他实在心虚。 　　他咬住彼尔的一缕头发拽了拽，继续用眼神问他还发生了什么事。 　　彼尔压着他舌头把自己头发解救出来，叹了口气，道：“其他的，不算很重要，你先安心养病。” 　　不你这样说我没法安心啊！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贼心虚啊！ 　　再说他那晚临走前摩提那个小狐狸倚着门框挥着手帕拉着嗓子说先生明晚再来啊人家给你留门……虽然话很引人误会但他们的确是在干正事，乔纳斯即将运送至古斯塔，以防万一他要让摩提安排人接应，玄夫的“海声”不知道在和他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再出现，还有…… 　　落棠慢慢眨了眨眼睛，从他醒来后他一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体内有什么在慢慢流失，他大概猜得到是随着他将知识与文明传播，体内寄居的传承认同了古斯塔这个星球成为它们新的延续之地。这是好事，只是也说明落棠在逐渐丧失“复活”的能力——他要更慎重地行事了。 　　落棠咬住彼尔的指尖不松口，用行动表示他一定要彼尔说出来！ 　　彼尔的眼神实在有些奇怪，好像在说这是你自找的，看的落棠心里特别没底，正想着他是不是等身体好一些再问，彼尔叹了口气，道：“一星期前的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落棠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努力动着不太灵活的舌头，落棠说：“……我只是去了厕……唔！” 　　彼尔松口，用手指压了压落棠唇上的牙印，低声道：“真的吗？我们约定过的，不可以对彼此说谎。” 　　落棠累了一样的闭上眼睛避过彼尔的视线，道：“……我以我们之间的感情发誓。还是说你觉得我劈腿了？” 第79章 办事儿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已被锁，请等待作者申请解锁后返回阅读～ 第80章 丝薇特女士 　　玄夫回来了。 　　第三星系的人好似能预判他们的路线似的，逼的他们不断改变航线，所以到达古斯塔的时间一再延长。 　　玄夫，横公，潇潇，树墩，四人坐在园林的凉亭里向落棠彼尔讲述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情况。 　　“太僵硬了。”落棠道。 　　玄夫视线呆滞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对，追我们的人简直就像初代机器人，幕后之人指出一个坐标他们就直直的往那里去，一旦发现我们已经离开就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们对幕后之人有猜测吗？”落棠问。 　　玄夫又停顿了一下，才道：“没有，只能确认他们的确是第三星系的。” 　　落棠歪头疑惑，顺着玄夫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彼尔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尾巴。 　　糟，糟糕！这两天被彼尔弄的习惯了一时没有注意到！ 　　他赶紧试图抽离，彼尔却猛的缠紧，玄夫立刻眼神一凛，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给我对落棠放尊重点！” 　　回应他的是彼尔在落棠腰上猛的箍紧的手臂，他淡淡道：“我们的事，你少管。” 　　“我凭什么少管？！我是他哥！” 　　“凭我是他丈夫！” 　　落棠痛苦地捂住脸，不敢看玄夫的表情。 　　然后他听见了炮弹入筒的声音。 　　“大哥你冷静点！使不得使不得啊！！！” 　　落棠一脸惊恐地张开手臂挡在彼尔前面。 　　“你让开，老子今天就一炮轰了这狗日的东西！”玄夫抱着他的便携式火箭筒怒吼，颇有当年手撕异兽的风范。 　　横公潇潇树墩三人嗷嗷乱叫地扑到玄夫身上搂胳膊抱腿：“冷静点！王生有情李郎有意这是好事！好事啊！” 　　“住口！他就是个无耻的癞蛤蟆！” 　　彼尔一直没说话，只是头顶上快速长出了龙角，背后巨大的黑翼张开把落棠罩在下面，掌心一团龙炎看起来很想砸到玄夫脸上。 　　落棠眼神空洞，有气无力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们两个，一个想让我守寡，一个想接着红事办白事吗？” 　　一番兵荒马乱，最后打破僵局的是摩提派来的士兵。 　　“各位，摩提上将有请。” 　　玄夫将乔纳斯和教士上交给古斯塔政府，他被传召去问话是很正常的流程，当然，也只是流程，毕竟摩提已经事先知道了。 　　四人离开，落棠松了一口气，向后跌坐到彼尔腿上。 　　“他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彼尔收起羽翼转而去咬落棠耳垂。 　　“啊，毕竟我自己说的想和他做亲兄弟嘛。”落棠心累道，“我们一见如故，我想，如果我有哥哥，我肯定希望是玄夫这样的。” 　　“最好他也把你当兄弟。”彼尔冷笑一声。 　　落棠翻了个白眼：“他当然把我当兄弟，看眼神就知道，他可不像你，看着好像恨不得吃了我！” 　　彼尔没说话，只是手掌顺着落棠的背脊缓缓下滑，落棠吓了一跳，忙制止道：“大白天的不许乱来！” 　　“晚上也没见你许我胡来。”彼尔淡淡道。 　　“你要是想把我当一次性计生用品你就尽情乱来好了，不用管我死活。”落棠同样平静道。 　　真是的，虽然新婚燕尔情有可原，那也得知道节制俩字怎么写吧！ 　　耳边一声叹息，彼尔的手停在落棠腰上，慢慢帮他按着。 　　“一个礼拜后有一场舞会，罗格纳斯会出席，我想在那时候动手。” 　　落棠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嗅着越来越浓厚的松柏香昏昏欲睡…… 　　等等？！越来越浓厚？！ 　　落棠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睁大眼睛看向彼尔，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 　　“你？！” 　　“我说过我不喜欢玄夫来，你非要让他们进来。你明知道我易感期紊乱，还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来刺激我。”彼尔的神色堪称无辜。 　　落棠：“……” 　　怪我？？？ 　　“亲，亲爱的彼尔先生，”落棠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冷汗直流，“我们打个商量好吗？” 　　“你想让我喝抑制剂强行熬过易感期。”彼尔声音平静，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你个渣男”。 　　落棠干笑着瞅了瞅彼尔头顶上依然没消下去的龙角，道：“不然你真的可以给我办葬礼……” 　　等等，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岂不是就可以重生然后换掉这具破身体了？！ 　　落棠以一种让彼尔叹为观止的速度变了脸：“我是你的丈夫，哪有让抑制剂陪你过易感期的道理！一个星期而已，很快就过了，来吧，我可以！” 　　彼尔歪了歪头，虽然疑惑但是决定收下送到嘴边的肥肉。 　　嗷呜！ 　　三天后，落棠恨不得穿越时空抽死说这话的自己！ 　　看看自己浑身没一块好肉，再看那个好像八百年没吃饱饭似的彼尔，再再看看他一直显露出来的龙角龙尾毛都炸开的翅膀以及因为半兽化而越发过分那玩意儿，落棠在短暂的清醒中悲痛不已。 　　虽然和眼下情景不符，但落棠就是觉得彼尔就好像猫科动物捕食一样，抓到猎物沉迷把玩，一直留着猎物一口气。 　　落棠曰：让我死啊不用因为怜惜我这朵娇花而停下啊！ 　　温热的高浓缩营养液被哺进口中，落棠大脑勉强清醒几分，然后又被靠近的滚烫再次拖入黏腻的漩涡。 　　*** 　　落棠迷糊中勉强听得几个词语，搅成一团的大脑判断彼尔会帮他善后，于是安心罢工了。 　　…… 　　感谢玄夫咬牙切齿地送过来的改良抑制剂，在它们的配合下落棠成功帮彼尔度过了易感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落棠手执一支香槟，静静看着人来人往。 　　大厅里除了在舞池里跳舞的人，其他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谈话，落棠不用靠近就知道他们是在讨论最近的大新闻——一周前，摩提上将宣布了乔纳斯的罪行并组织召开星际联邦法庭，要求给乔纳斯定罪并公开处刑。 　　不过这不是落棠眼下需要参与的事，彼尔用他自己的手段搞来了两张舞会邀请函——没错，两张，他现在真的恨不得落棠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就好像落棠随时会消失一样。 　　好吧，落棠大概明白原因，毕竟彼尔的情绪越发糟糕，他身为各种方面都与他亲密无间的丈夫来说没理由感觉不到——从两人相逢开始，落棠在彼尔面前便是不可预测，不可掌控的存在，直到现在依旧如此——他的存在就是对彼尔与生俱来的掌控欲与占有欲的挑战，而这种挑战在彼尔对落棠萌生感情后尤甚。 　　彼尔曾因为落棠回应的感情而略微心安，可惜之后他发现这份“感情”也许并不纯粹，不纯粹，代表着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牢固。 　　所以彼尔会急切地提出结婚，会把落棠圈在身边，会每天每时每刻本能地用自己的信息素洗刷落棠，试图用各种方式进行标记以加强他们的联系纽带。 　　但落棠是个Alpha，无法被标记。 　　于是落棠就像彼尔手里握着的沙，他束手无措，而沙随时能离开。 　　“其实我不会在某一刻忽然消失，我怎么可能离开我最心爱的实验体呢……”落棠嘟囔着看向舞池，悠哉地旁观彼尔女装。 　　是的，女装！ 　　落棠有主动提出可以女装接近罗格纳斯，但彼尔听完几乎立刻就黑了脸，拿出一套从上到下包裹严实连手腕都不会露出来的男士礼服塞给了落棠，甚至给落棠脸上贴了仿生皮肤改了容貌。 　　落棠原来不明白，但是现在，在不久前看到罗格纳斯对他的舞伴动手动脚并代入自己后，落棠明白了，他要是这么和罗格纳斯跳舞，彼尔这趟就不叫刺杀了，该叫仇杀，或者情杀。 　　唉。 　　众所周知彼尔本体是巨大的龙，可以缩小体型变成男人，当然也可以把体型变的更小假扮女人，这是合理的。 　　看看，新鲜出炉的“丝薇特”女士正带着礼貌而不失野性的笑容和一位绅士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落棠：想笑，忍的好辛苦！ 　　他将视线落在一旁的装饰花卉上并将思绪发散开来，以免彼尔发现了他的嘲笑记仇。 　　这些火红的花卉错落有致的摆放在舞会的各个位置——玫瑰，第四星系的星徽就是抽象的红色玫瑰状的图案。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旧日玫瑰花，现存的这种热烈花卉是狄安娜与爱尔洛斯根据抢来的传承与基因库结合人工制造合作出来的可种植花卉之一，也是最后被选为第四星系象征的花卉，第五星系选择的代表花卉则是白玫瑰。 　　以此为证，狄安娜耳边簪着红玫瑰，与头戴白玫瑰花冠的爱尔洛斯一起在巴别塔散落后的第一次银河联盟会议上无声昭示了她们的底牌，确立了她们在未来人类星际版图上所占的位置。 　　“一段佳话……”落棠轻笑自语道。 　　一曲毕，落棠转头，接收到了彼尔的眼神，有些遗憾地起身去邀请他一起在下一曲跳舞。 　　“怎么，没看够？”彼尔保持着淑女得体的笑容，吐露的话却别有意味。 　　落棠忽然觉得腰又开始酸疼了。 　　“不是。”他轻咳一声，“我……唉，算了，没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彼尔却不想像落棠说的那样算了，他道，“我跳女步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 　　落棠无fuck说。 　　他脸上显露出几分倦色，彼尔眉头一抬，道：“你精神不太好。” 　　“托您老的福。”落棠干巴巴地回道。 　　彼尔若有所思道：“可，不是你哭着对我说不要停的吗？” 　　落棠：“……闭嘴。” 　　彼尔笑了笑，看看时间，突然变了舞步带着落棠往一边去，离开舞池后他拦了一个侍者：“请带我们去休息吧，谢谢。” 　　第四星系的民风随狄安娜，偏豪放，但现在这些后人很显然把豪放曲解为了放浪，舞跳到一半直接抱着去休息室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这位外交官举办的舞会，邀请的多是一些末流的或者渴望结交权贵的商人家的少爷小姐，看起来罗格纳斯对这里的风习分外适应。 　　甚至适应到直接搞了一条黑黄交杂的产业链呢，落棠回想着彼尔调查出的情报心中嗤笑。 　　侍者一看就是经历的多了，没有多说多看一点，直接把人带到休息室然后关门离开。 　　落棠拉开床边的小柜子一看，嚯，用品特齐全。 　　彼尔从后面抱着他倒向床上，半道用力一扭让自己垫在下面，说：“你在上面？” 　　落棠坐在热的肉垫上面无表情，心道这有区别吗？要死要活的不还是我？ 　　“正事要紧吧。”落棠道。 　　“正主还在和一位公爵的遗孀跳舞呢，我们就来一次，不会耽误的。这样顺便还能做不在场证明。”彼尔伸手摸了一个扁扁的小袋子来递到落棠嘴边。 　　落棠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被腰上的那只手挑起了兴致，用牙齿缓缓撕开了那个包装袋，沉下腰去。 　　意识像涨潮时被卷到浪头的水母一般起伏不由己，等落棠清醒过来他已经被彼尔的信息素重新腌入味了，咸鱼一样躺在床上。 　　一双纤细的臂膀几乎在他从激烈中清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再次绞紧，霸道地昭示主人的存在感。 　　纤细…… 　　落棠眼神复杂地咀嚼着这个形容词，再瞄一眼地上散落的几个袋子与弄脏的被套，默默翻身背对彼尔，伸手揪了一朵床头摆放的红玫瑰，将殷红的花瓣与胸口一团气一起堵到嘴里。 　　彼尔变小只了，泥泞的还是他，落棠觉得自己的男性胜负欲被冒犯了。好气，但是打不过，现在也不好折磨彼尔。 　　“舒服吗？” 　　落棠：“……” 　　这话落棠不想接，胡乱点了几下头。 　　背后一凉，腰上的手撤走，落棠听到了信息素中和剂被喷洒的声音，原本侵略性极强的松柏香转为甜腻的花香，完美符合了“丝薇特”女士的身份。 　　落棠没转身，但是他知道彼尔已经翻窗出去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小袋子，忍住自己捡起来的冲动，给摩提发了条信息：【等我们离开后派人来把地上的东西收集起来送去检测，我要知道彼尔现在的个体发育程度。】 　　发完这个他松了一口气，轻轻拨弄了两下胸口充当吊坠的心鳞。 　　不过一分钟，彼尔重新躺回落棠背后把他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眼神定格在落棠被花汁浸然的唇上。 　　他凑过去蹭了蹭，拿过衣服给两人披上穿好，然后门铃响了。 　　房门被暴力打开，几个手持自动弩机的士兵大喝道：“全都不许动！” 　　…… 　　后来的事情落棠一直记忆犹新，毕竟彼尔这种“活着的天灾”以一副娇小火辣的女性形象衣衫不整地尖叫着往自己怀里躲的情况实在不常见。 　　……好吧，是只有眼下这一次——虽然知道彼尔是装的，但那又如何呢？落棠这样想到。 　　一位模样古板的中年人紧跟着踹门而入的士兵们来到了落棠和彼尔面前，看衣着应该是个军官，他的眼神很冷，低声道：“查！” 　　士兵们立刻在房间里翻找起来，一个短小精悍，看打扮像是侦探的女士从军官背后跳出来直接往落棠和彼尔床前冲。 　　落棠这才一副受惊后终于反应过来的样子，他畏惧地看了看军官肩膀上的星章，一边快速给自己披外套一边颤抖着问：“长，长官，请问您有何贵干？” 　　说话间那个体型较小的女士已经围着床搜查了一边，此时她放下彼尔和落棠的鞋子对军官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今晚都去过哪里？老实交代！”军官厉声道。 　　“啊！”彼尔用女声喊了一声以表达他被吓到了。 　　落棠搂着他磕磕巴巴地回：“我们来赴约，然后一直在大厅里跳舞，吃东西，喝酒，跳舞，再然后就来了这个房间……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这个问题在不同的房间里被所有前来参加舞会的人开口说出来，但是就像这个房间里的军官一样，他们也只从其他前来搜查的军官嘴里得到了闭嘴的命令。 第81章 你也是影帝？ 　　一个士兵走过来道：“报告，没有发现异常。” 　　“从现在往后推半个小时，你们在做什么？”那个侦探女士问。 　　落棠立刻面露尴尬，道：“我们在，在聊天……” 　　侦探女士跟着落棠的视线移动，那几个小包装袋很显眼，她当然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谁知道这是不是障眼法呢，拿去做基因检测最稳妥，但是很显然他们很赶时间——摩提上将要求处死乔纳斯，这已经可以说是第三第四星系彻底撕破脸了，如此境地，第五星系的外交官却在第四星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杀害！尸体显示被杀害时间在半个小时以内！他们必须立刻锁定嫌疑人！ 　　“没事了，只是舞会上混入了一个小偷，有位淑女的贵重物品丢了，为了帮你们洗清嫌疑我们正在对所有人进行搜查询问。” 　　侦探女士对他们微笑了一下，语气温和，然而动作却不礼貌，直接用手沾了被套上的浊液捻了捻，对军官道：“大约三分钟之前流出来的。” 　　军官点点头，侦探女士和落棠刚才“一直在聊天”的说法吻合，他挥了挥手，立刻带着士兵往下一间房间赶。 　　侦探女士也转身往门口走，看起来落棠他们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落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侦探女士突然转身猛的扑向他们，落棠瞪大了眼睛大叫着，侦探女士却好像没有两性意识似的直接把手往被子里摸去！ 　　她在落棠那一侧！ 　　“啊！！！” 　　彼尔又是一声尖叫，惊恐地弹了一下似乎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是似乎重心不稳她又向前栽去，正好挡在了侦探女士的手的前面。 　　——卧槽不好彼尔要被人摸出是个男人了！ 　　落棠瞳孔地震，可手却在动作前一秒停下——他现在要是推开这位女士，怕是还要被怀疑……彼尔应该能自己搞定的！ 　　他看向彼尔，彼尔在感到一只手碰到自己膝盖时就表情惊恐地后退，同时用被子裹紧了自己，两只眼睛里满满写着：“有变态摸我！” 　　侦探女士在摸到膝盖往上一点的时候停下来——她摸到了黏腻的东西。 　　收回手仔细看了看，她耸耸肩笑道：“不好意思，冒犯了，不过这下，你们的嫌疑真的被洗清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消失在门外。 　　“这个女人是九处的人，负责情报查探，估计是这次事情太突然，而且忙着乔纳斯的事人手不够所以临时借调了六处负责安保的人，就是那些士兵和军官。”彼尔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就恢复了他平日里的表情——面无表情，声音也从甜美的女生变回低沉磁性的男声。 　　“一个外交官身边有九处的人盯着，这很合理。”落棠也恢复了从容淡定。 　　两人突兀地沉默下来。 　　终是落棠先忍不住皮了一下：“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彼尔疑惑地理看着他：“哪个？” 　　“就是那个，”落棠两手握拳置于胸前摇晃，十分扭捏地模仿着往彼尔怀里钻，“啊啊啊我好怕怕呀呀呀～” 　　彼尔：“……我刚才不是这样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落棠狡黠地看着他。 　　彼尔看起来有些恼怒，但很快转成了哭笑不得，他极克制地吻了吻落棠的脸颊，低声道：“随你怎么笑话我。” 　　他下床去捡散落的衣服，落棠捂着脸颊，后知后觉彼尔腿上沾的是他的东西…… 　　不不不快住脑！落棠停下思绪想快步冲进浴室里冲洗一下，彼尔立刻道：“别去浴室，那里有罗格纳斯派人安装的隐形摄像头。” 　　落棠心里骂了一声，他只发现卧室正对着床上有摄像头，拉好围帐问题不大，谁知道浴室里还有！这厮死的真不冤！ 　　“走吧，我们快回去。”落棠忍着身上的黏腻穿好衣服和彼尔一起出门。 　　被先前那些士兵一闹，宾客们议论纷纷，惶然都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大部分人身上都一股石楠味，落棠和彼尔随着人流出去倒是毫不起眼。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就这么了了，住址是不能暴露的，所以彼尔一路上用了不少反追踪或障眼法，直到天快亮了两人才变回自己的样貌回到了他们的园林处。 　　两人一回来就一起直冲浴室。 　　“罗格纳斯的死不正常。”彼尔一边说一边拧开花洒调节水温。 　　落棠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杀的，当然不是正常死亡啦。” 　　“不对，我潜入他的房间里时，他的终端扔在桌子上，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第三星系的星徽。我破开权限大概浏览了一下，有很多与第三星系来往的邮件。闭上眼。”彼尔道。 　　“哦。”落棠闭眼仰头，方便彼尔给他打泡洗头发，接着道，“这样看来罗格纳斯顶着第五星系外交官的身份，实际上却做着第三星系间谍的勾当啊。” 　　“表面上来看是这样，但是这些东西也太显眼了，就那样大咧咧地放在桌子上，唯恐别人看不到一样。”彼尔语气平淡，似乎这个话题远没有揉搓落棠已经半长不短的头发重要。 　　但落棠知道，既然彼尔已经开口了，这件事便已经被他放到了心上——只是杀了一个间谍，这远不够格入彼尔的眼。 　　“彼尔，你在怀疑什么？”落棠问。 　　“我怀疑罗格纳斯和第一星系有关系，如果操作得当，我也许就能帮你报仇了。” 　　落棠沉默片刻，让自己看起来是在思考，然后他道：“你是怀疑让你杀罗格纳斯的幕后之人，也就是雇主，是第一星系的人？或者说，你怀疑整件事就是科尔诺安排的？” 　　直观来看雇主是第三星系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乔纳斯被关押在第四星系，如果能破坏四五星系的联盟势必能牵制住摩提，也更方便第三星系之后的动作，但是从第三星系追捕玄夫他们的一系列表现来看，第三星系现在内部恐怕一团糟，那么，科尔诺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吗？ 　　他大胆派遣朗姆前往第三星系已经足够说明他的野心。 　　按照这条思路继续思考，若是能让四五星系联盟破裂，科尔诺救出乔纳斯并以此要挟，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在第三星系拥有发言权，若是失败，第三星系群龙无首，他也能趁虚而入，只是要在暗地里排除异己，多些波折罢了。 　　“是与不是，潜入第一星系看看就能得到最直观的答案。”彼尔道，“不过这样太危险，如果猜测没错，那为了计划顺利，科尔诺的第一星系一定高度戒备，我现在有了你，行事要更稳妥一些才行。况且，任他洪水滔天，眼下给你料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太虚弱了。” 　　彼尔用手仔细挡住落棠的猫耳和耳朵，用温热的水流慢慢冲走馨香的泡沫，落棠闭着眼睛洗尾巴——尾根处感官强烈，他是不敢让彼尔随意碰的。 　　待两人洗漱完毕，落棠被仔细包好放到床上，天已经亮了，彼尔又端了一杯冲剂好声让落棠服下，说是为了预防感冒——那些军官破门而入后可没有好好关门，虽然就那一会儿，到底也是吹了风的。 　　不过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落棠被按着好好补了一觉，可当天下午仍然发起了低烧。 　　彼尔端来一碗清淡的菜粥，落棠并不饿，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努力吃掉了一大半，然后趁彼尔出去送碗的时候打开了终端。 　　“迪亚，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发完信息他躺在床上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抠住喉咙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 　　落棠在一个火炉一样的怀抱里醒来。 　　他一醒彼尔便发现了，护食一样将落棠圈的严实，然后轻轻在他嘴角落下细碎的吻。 　　他眼里的疼惜显而易见，落棠满口的谎言忽然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还是彼尔先开口，他说：“对不起。” 　　“……别这样说。”落棠小声道。 　　“对不起。”彼尔又说了一遍，抵着落棠的额头低声道，“都怪我，我没有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明知道你身体有多虚弱我还带你去舞会……” 　　落棠眼神暗了暗，缩进彼尔怀里，轻声道：“不怪你。” 　　这事儿是真的不怪彼尔，从头到尾都是落棠一手安排，包括现在生病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彼尔最近的情绪很糟糕，他只需要用“信息素”稍加引导便可让彼尔坚持把自己带在身边——没办法，自从结婚后彼尔实在把人看的太紧，落棠找不到机会和摩提交流，更别提转交传承和基因库了。 　　这两样东西关乎科技发展和文明延续，在落棠心里高于其他一切，所以…… 　　只好对不起彼尔了…… 　　想想后续的安排，落棠愧疚地亲了亲彼尔下巴上的胡茬，只是嘴巴几度张合，终究没能把一句“对不起”说出口。 　　落棠一直低烧不退，虚汗连连，彼尔给他喂的药里有安眠成分，他清醒没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彼尔轻手轻脚地端着药碗去厨房，忽的一顿——有人侵入了园林！ 　　建筑内自主防御系统打开，彼尔轻轻关上落棠的房门，将碗随手放在一边，极速无声地离开。 第82章 仙人跳 　　月色朦胧，时有阴云遮蔽银辉。 　　彼尔站在人工湖泊旁掐着一个人的脖子，手指略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脖颈立刻软软地歪向一旁。 　　他的脚边还瘫着一个人，身上被龙鳞划出的伤口正在快速溃烂，抖的厉害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彼尔拔了他的舌头，腐了他的声带，以免他们扰落棠安眠。 　　彼尔蹲下身，撕开两个入侵者身上统一制式的黑袍，在他们的后颈正中央发现了∞形的黑色吞尾蛇标记。 　　“又是你们，教庭的清道夫，科尔诺豢养的杀手。”彼尔嗤笑一声，粗壮有力的尾巴扫过地上这人的脖子，收割了他的生命。 　　本就因担忧落棠而烦躁不已的心情更加糟糕，这群家伙就像苍蝇一样总是追着自己不放，却又不像是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就好像在观察什么动物园里的兽类一样，彼尔能感觉到一股高高在上的注视，这是清道夫的主人，科尔诺，通过这些杀手带给彼尔的感觉。很恶心。 　　彼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皱起眉头想着这次清道夫追上自己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或许是他们脑袋瓜子进化的机灵了，或许是科尔诺改变了以往的态度……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要给落棠创造一个绝对适合静养的环境才行，也许他该带落棠转移到另一个落脚点。 　　“落棠……” 　　彼尔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再次感受到了心跳加快血液沸腾的感觉。 　　落棠的身体该怎么调理，落棠能恢复健康吗，落棠到底瞒了自己什么，落棠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在哪种程度，会不会某一刻忽然消失不见……所有的困惑都无解，彼尔又念了一遍落棠的名字，苦笑着想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婆婆妈妈的，该死的易感期紊乱……” 　　他处理了两个黑袍的尸体，把落棠这两个字含在唇齿之间快步赶回屋里——落棠睡觉时总是爱踢被子，他得守在一旁。 　　可是…… 　　落棠呢？ 　　彼尔雕塑一样站在门口，手里还维持着刚推开门的动作，他看着床上，被子被丢在地上，落棠不见了，而门窗都好好的关着，他也没能发现一点异常动静。 　　他想到了那两个清道夫。 　　震耳的长啸与龙炎在彼尔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摧毁了这座园林除这一小栋房子外的其他建筑，易感期的Alpha本能让本就濒临失控的信息素猛然喷发，四散着找寻他的爱侣，渴望得到回应以安抚躁动与惶然，彼尔踉跄一下，压制着暴虐的本能走向在爆炸中存活完好的床铺。 　　触手温热，略有汗湿，他离开落棠大概一分钟，以此推算落棠离开不超过三十秒，看床单与被子的痕迹落棠不是自己走下床的，更像是被拖拽下去的。 　　拖拽……！ 　　落棠一路跟着自己，他能有什么仇家，所以这是是冲自己来的！ 　　冷静，只要不是针对落棠，来人一定会留着他来要挟自己，所以落棠暂时是安全的。 　　巨大的三对黑翼猛的张开，彼尔用最快的速度冲破房顶升空观察四周！彼尔的这座园林与周围的建筑间隔很大，没有闲杂人等，正好方便他观察！ 　　很远处因爆炸惊醒围观的居民，被惊动的官方人员，还有…… 　　还有很多辆可疑的正在快速往四周散去的车！ 　　彼尔竖瞳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翅膀煽动起巨大的风托着他朝着其中一辆车俯冲而去！ 　　即使再优良的引擎也无法与彼尔的速度相较量，他从天而降直直砸在车的正前方道路上，兽化的利爪用力向前伸出，竟是生生停住了正在全速前进的大车！ 　　旋转出幻影的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却无法再前进毫厘，彼尔另一手再向前，轻易地撕下了车门！ 　　“落棠！” 　　落棠不在，正对着彼尔的是几个黑漆漆的炮口！ 　　这已经超过了可以看热闹的范围，远远围观的人立刻尖叫着散开，彼尔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全身鳞片显现出来保护住他硬接了几炮，利爪从爆炸与火焰中伸出直接掐住了车上其中一个人，那人亦是一身黑袍！ 　　无需多言，彼尔一把龙炎连车带人一起送走，再次张开翅膀向另一个可疑车辆飞去！ 　　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这些沉默的杀手像秸秆一样被彼尔收割，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找到落棠。 　　整整三十八辆车，落棠不在其中任何一辆！他会被藏到哪里去！ 　　彼尔怒吼着炸了最后一辆车，然后身后忽有破风声响起，他转身用手臂横挡，一个高抬腿踢飞了来人。 　　是古斯塔六处的执法者！ 　　“真是大动静啊。”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嗒嗒声优雅从容，来人嗓音慵懒柔媚，基因异化而生的九条明艳如火的狐尾在空中画出道道惑人的曲线。 　　摩提用浸了药水的手帕捂住口鼻，嗔怪道：“你能不能收起你的信息素，呛死人了，人家可是Omega呢，难道你想和我共度发热期？” 　　彼尔现在哪有心情和人打太极，剧烈起伏的情绪让他刚度过的易感期卷土重来，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他心里现在空虚极了，也焦虑极了，急需向他的伴侣索求抚慰！ 　　“是你，把我的爱人藏起来了！”彼尔声音冰冷如寒风，摇摇欲坠的理智告诉他，六处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很正常，但一个星系之主同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这很不正常！ 　　摩提瞥了一眼彼尔周身环绕的龙炎与被灼烧扭曲的空气，眼波流转之间轻笑出声，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彼尔也会有爱人。不过很遗憾，那位先生的失踪与我们无关，我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你附近出现了第一星系之人的踪迹，眼下时局变幻，科尔诺这时候有动作，我不得不派人盯着。” 　　她停在彼尔五十米外，言语间并无恶意，她是何种身份，如此向彼尔这个几乎被全星系通缉的猎人示好，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我不信任你。”彼尔冷冷道。 　　“但你可以相信教庭对你的恶意。”摩提卷了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 　　彼尔沉默着握紧了拳头。 　　“据我属下观察，阁下的爱人似乎身体不太好，唉，也不知道教庭那些粗鲁的家伙会不会照顾人呢，毕竟是绑架，磕磕碰碰总是难免……” 　　“你想让我做什么。”彼尔打断了她。 　　摩提看着紧绷的好似一根快断掉的弦的彼尔，低着声音尽是说不出的蛊惑：“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可以下令封闭古斯塔的所有出入口，全面搜索阁下爱人的下落，作为交换，我要你堵上性命去第一星系为我查探科尔诺突然有动作的目的。” 　　“我要如何信任你。”彼尔沉声道。 　　摩提拿出自己的终端，当着彼尔的面下令暂封所有出境处，同时加强星际巡逻，以防有人钻空子。 　　“如何？”摩提媚声道。 　　“我要先见到我的爱人平安。”彼尔道。他明白，时间拖的越久落棠就越危险，如果摩提执意搅局，教庭也许会因为进退两难而选择对落棠不利。眼下摩提态度尚可，他顺水推舟才是上策。 　　“可以，但是作为筹码，他会待在古斯塔，直到你传回等价的信息。放心，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他的，也可以请最好的私人医生来调理他的身体。我没必要说谎，也没必要吝啬，你懂的。” 　　摩提早有准备。 　　“……好，在我离开期间，我要求随时可以联系到他。” 　　“当然，我可不是拦着有情人相见的坏人。那么，请吧，等人被接回来，我直接安排他住院。”摩提作势请彼尔离开，见他要拒绝，又道，“虽然我理解彼尔先生的心情，但是如果你一起去找反而会降低效率。希望你能对古斯塔的情报网有些信心，也对自己的情况有点数。” 　　她看了看她身后因彼尔不加控制的信息素而发抖腿软的士兵叹气，Alpha之间的强弱完全可以通过信息素表现出来，彼尔很强，眼下又极有攻击性，和他同行的人很难不被他影响，或被挑起攻击性，或被镇压臣服，都会耽误最佳找人时间。 　　“彼尔！” 　　一声大喊从后面传来，玄夫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隔着老远朝他扔了一瓶抑制剂，彼尔一手接过喝下，总算把理智从失控边缘拉回了一些。 　　“你把落棠弄丢了！”特邀串场嘉宾玄夫指着彼尔的鼻子骂道，“现在不要添乱，我会去找！” 　　彼尔狠狠吸了一口气，念了一遍落棠的名字，飞向摩提安排的地方。 　　愤怒的，无力的，渴望抓住些什么的情绪在他心口绞成一团，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他躺在实验台上，无力地伸手向前去抓，而眼前的人只留给他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被抛弃了。 　　彼尔忽然从幻觉中清醒，稳住自己在半空中的身形。 　　他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要比幻境中的大很多。 　　那个幻觉是发生在……曾经的惊蛰号上！ 第83章 装模作样 　　“没事了，他走了，出来吧。”玄夫敲了敲一块断壁。 　　一个鬣狗基因携带者首先从废墟中钻了出来，他和玄夫一起把出口弄大，合力把落棠轻轻地拉了出来。 　　落棠面色苍白如纸，险些软倒在地，迪亚和玄夫一起架着他才勉强站着。 　　“真是吓了我一跳，他怎么突然炸房子啊！”迪亚后怕道，“还好我有丰富的求生经验，知道躲在哪里能不被砸死。” 　　“他失控了……”落棠小声道，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沉重。 　　可是体内文明的意志在流逝，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任由彼尔一意孤行地把自己圈在他的羽翼下，他无法把传承传播出去，这是支撑他疯狂地活着的动力，是夙愿。 　　看得出来落棠心情并不好，迪亚很有眼色地止住了这个话头，道：“首领，我们家族能调动的力量已经全部暴露了，现在全部族人都迁移来了古斯塔。” 　　为了不让彼尔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迪亚和他的族人一起调动了他们在“中间人”这一组织中埋藏的全部的力量，传假命令，造伪证据，终于让所有潜伏在古斯塔的教庭之人相信科尔诺让他们做掩护借机转移一位重要的研究员。 　　现在事成了，他们一族全都暴露了，不仅要面对科尔诺的追杀，还要逃避其他“中间人”的责难——“中间人”就是靠信誉吃饭的，他们坏了规矩，就是砸了所有“中间人”的饭碗。 　　不过迪亚倒不觉得失去“中间人”这一黑色身份可惜，事实上，他们家族的先祖原本就是巴别塔的“斥候”，跟随开荒部队采集未知星球的各种样本信息，直属于落棠管辖。只是后来科尔诺叛乱，为了生存他们不得已向外界示弱，本是光荣的“开拓者”，百年时间里无奈成了黑色地带的“中间人”。 　　“落棠先生，这种事就让我来处理吧，所有教庭之人都被彼尔杀了，第一星系那边要反应过来还需要时间，趁这时机我给他们改头换面加入九处就行了。”候在一旁的摩提立刻笑道。 　　落棠点点头，低烧让他难受的厉害，很想吐，心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道：“送我去见彼尔吧，他易感期紊乱，最近情绪也不好，怕是又要失控。” 　　“你能行吗？脸色这么差。”玄夫皱眉道。 　　落棠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迪亚想起彼尔就发怵，忙和玄夫一起小心地把落棠扶上了车。玄夫还要忙着实验呢，这就和落棠分开了。 　　古斯塔中央大楼，地下九层。 　　放目望去一片狼藉，外围有许多士兵身穿防爆服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整层空间里浓厚的松柏香几乎化为实质。 　　“怎么了？”摩提眼疾手快地扶住一个差点趴下的士兵。 　　“上将……”年轻的士兵猩红着一双眼，羞愧咬牙道，“里面那个怪物……信息素太强了……我们，对不起！给您丢人了！” 　　摩提也有些脸红，无他，即使是经过专业训练，她也是注射了大量隔离药剂才敢进入这一层的，她是第四星系之主，她身边的士兵是古斯塔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在落棠面前这个表现，唔…… 　　落棠看了看手腕上的终端，虚弱一笑，敲了敲那个年轻士兵的头盔，道：“能在狂暴状态的彼尔身边坚持半个小时，很不错了。年轻人，别灰心。” 　　你们和彼尔不一样，彼尔是独属于我的，最强的天灾级别的武器。落棠心道。 　　他摸了摸腺体处新补充的“阿克琉斯之踵”，以神经系统控制其挥发扩散，幽幽青草香缓缓渗入松柏香之中。 　　“摩提，把特别抑制剂给我，让他们退下。这里的一切情况严禁外传！”落棠道。 　　“好。” 　　众人有序撤离，九层中央突然一声巨响，那个年轻的士兵走在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巨大的怪物轻易拍碎了围住他的数十米厚的金属板，呼吸之间炎火缭绕将碎片融成液状。 　　而那个圣洁无比的病弱美人就那样一身白色长袍，恬淡安静地走进疯狂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怪物对着美人俯下了庞大的身躯，用翅膀下最柔软的绒毛托着神子赤裸的足，用盘踞的身躯将他层层包裹。 　　怪物在哭，硕大的眼球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这也难怪，毕竟听说这个怪物正处于没有自己的Omega抚慰的易感期，脆弱一些很正常，所以他心急地将美人送向了他的…… 　　他的……？！ 　　“快走！不该看的东西你也敢看，嫌死的晚吗！”耳边摩提一声低吼，年轻的士兵猛然回神，再不敢磨蹭偷看，慌张地跑了。 　　摩提眼神复杂地看了九层中央一眼，也赶紧走远了。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旧日的神玩儿的这么厉害的么！ 　　…… 　　“彼尔，别担心，我没事的，我们只是分开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而已，别紧张……”落棠柔声细语，完全顺从地打开自己，释放出青草香安抚，同时任由彼尔急切地把他的气味染透自己。 　　彼尔现在已经完全显露了龙形，只是碍于九层的空间大小他的身躯大小只有完全形态的千分之一不到，尽管如此也已经把九层塞的满满当当了。 　　“彼尔，这样不行的，我吃不下，来，把这个喝了，它能让你冷静一点，然后你尽量变回人形好吗……好吧好吧，不变回来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变的小一些，至少要让我能受的住，你不希望我受伤的对吗？” 　　“吼——” 　　…… 　　天花板上的顶灯被彼尔身躯翻滚起伏蹭掉了大半，零散两三个接触不良似的一明一暗，且光线微弱。 　　清醒过来的落棠难得失去了时间概念，他趴在彼尔硕大的龙形身躯上，被这个滚烫的大家伙牢牢包围着，在灯光又一次暗下去前的错眼间仿佛看见彼尔鳞片张合之间在往外冒着热气。 　　“彼尔。” 　　落棠试探着出声，随后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嗓子只是有些嘶哑——平日里还算清醒的彼尔一般会做到这种程度，但是彼尔先前的状态，落棠还以为…… 　　“我在。” 　　怪物口吐人声，用他硕大的分叉的舌头细细吮去落棠身上不断冒出的虚汗，身躯移动间碰到了地上的数个空瓶罐，叮当的声音解答了落棠的疑惑——那是落棠带来的全部特别抑制剂。 　　落棠笑了笑，吃力地翻了个身，道：“彼尔，好温柔啊。” 　　彼尔没有回答，只是用身体继续充当落棠温暖的巢，沉默地践行他对爱人的承诺：尊重，呵护。 　　温馨的静谧。 　　落棠摸索着拽了拽彼尔长吻边的龙须，用额头抵着他的下颌，说：“来救我的人看衣着和六处的人相似。” 　　彼尔轻声道：“就是他们。” 　　“那绑架我的人呢？”落棠问。 　　“教庭。”彼尔的声音沉重了一些。 　　“怪不得能引动古斯塔的官方力量。我那么快就被救下来了，看来古斯塔的人也一直在我们附近了……你在这里，你和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落棠轻吻着彼尔的鳞片柔柔抚慰他的躁动。 　　“我要去第一星系探查一些事情。” 　　落棠立刻装模作样道：“没想到我们那么快就要和科尔诺对上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不是我们，是我，你得留在这里接受治疗，第四星系的医疗在整个人类涉足的星系中都是排在前面的。”彼尔轻蹭着落棠的脸颊。 　　落棠猛的睁大眼睛，在明灭的视线中彼尔看到了他的惊讶。 　　落棠问：“你不打算让我和你一起去？彼尔，从我们相遇到现在，我们从没有分开过！你怎么突然……！” 　　“你在生病，落棠，你的安全重于一切。”彼尔郑重道。 　　“可，我想我病的也不重……我还算机灵，你带上我，我应该能帮的上你的，好吗？” 　　落棠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彼尔。 　　彼尔当然不可能允许，但爱人的心意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笨拙地哄了又哄，才让落棠同意好好接受治疗，等他回来。 　　有机器的嘀嘀声慢慢靠近，落棠攀着彼尔的身躯去看，是一个机器人送来了一些衣物，还有再次改良过的抑制剂。 　　“这就要走？”落棠抱着彼尔乌黑的大翅膀，溜圆的金黄色猫眼满满都是不舍，连弯折的猫耳和耷拉下来的猫尾巴都透着几分可怜兮兮。 　　彼尔只觉肺腑都温热成一滩，他直想把落棠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去一分一秒都不分开，可他只是克制地变回了人形，体贴地给他的爱人穿好衣服，用轻柔的力道抱住现在身体虚弱不堪的落棠，在他的额头落下淡淡的一吻。 　　他抱着落棠去了摩提安排的最高级的医疗室，细细问了主治医师的治疗方案，在得知落棠会长时间沉睡后眉头紧皱又慢慢松开。 　　“这样也好，睁着眼躺在床上也挺无聊的。”彼尔说。 　　“但是我醒着我们可以视频通话。”落棠有些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 　　眼看自己多余，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自觉离开了。 　　“第一星系到底是科尔诺的主场，以防万一，我会尽量不联系你的。”彼尔抚摸着落棠的脸颊，“但是我会要求第四星系定期给我加密发送一份关于你的身体报告。” 　　落棠迟疑着问：“那，能不能也让他们帮你给我捎话？我想在偶尔醒来时能听到你说话。”顿了顿又说，“哪怕只有一两个字也行的，让别人转述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想知道你是不是平安……” 　　他眉眼盈盈，乖巧又深情，可怜又可爱，彼尔忽然心头发烫，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供落棠把玩只求他一颦一笑。 　　他俯下身去搂着落棠，低声道：“好，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依你。” 　　落棠在他怀里动了动，伸手搂住彼尔脖子，咬了咬下唇有些羞涩地接着道：“还想知道，你在外面的时候想不想我……” 　　彼尔一愣，仿佛什么击中了一般扭头狠狠地粗喘了几下闷笑出声，眼尾浸上了殷红，口中尖牙突破了控制力冒了出来，还有龙角，龙尾，鳞片，唇边的笑意柔软到能让所有认识他的人惊掉下巴。 　　他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区区几句话而失控到这种地步——这还是全力克制的结果，否则他现在已经把落棠吞吃入腹了！ 　　实验台…… 　　那天那个幻境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彼尔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了，人类面对自己的爱人会有这种残忍的想法吗？想不顾落棠虚弱的身体完全侵占他，想把自己剖开把落棠塞进去从此合为一体，永恒的时光也无法把他们分开，或者直接一把火直接把他们两个人都烧成灰掺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也许，真如别人所说，是个怪物，被怪物想念可是很可怕的事哦。”彼尔尽量柔和地揭露自己真实的一角。 　　惧怕落棠发现，不想落棠害怕，又渴望落棠接纳。感情竟是如此复杂无理。 　　落棠定定望着欢愉又忐忑的彼尔，他是缔造一切之人，他看懂了彼尔的深情，也看懂了彼尔的彷徨。 　　原来武器也能拥有这样充沛纯粹的感情吗？落棠忽然想起来以前彼尔也曾说过他是个疯子的话。 　　“我是疯子，我不怕。我可以接纳你的全部。你现在想做什么？在飞船起飞之前，在我沉睡之前，一个吻，还是交余下的公粮？” 　　落棠笑着说。 第84章 大哥为何生气？ 　　交公粮是不可能交的，落棠可以不爱惜身体肆意发疯，甚至巴不得死掉换一具身体，但彼尔还算有那么几分理智，他把头埋在落棠脖颈处狠狠的咬破了他柔软的腺体，把自己的信息素满满的灌进去，然后躺在落棠身边抱着他轻拍，直到落棠呼吸变的绵长，他才轻轻起身。 　　他有一种预感，在这一刻杀了落棠，这份让他甜蜜又无措的感情就能永远保持在绽放的瞬间。 　　尖锐如刀锋的指尖缓缓抵住落棠的喉咙，只要轻轻一划…… 　　“唔……彼尔，冷……”落棠睡梦中嘟囔了一声，往彼尔这边靠了一些。 　　彼尔猛的收回了手以防落棠动作间误伤，他叹了口气，起身把房间的温度调高，然后转身仔细地给彼尔掖了掖被角。 　　【需每隔一小时查看其是否蹬被子。】 　　彼尔在病人情况登记表的下方认真添了一句话——上面已经写满了落棠的饮食爱好与起居习惯。 　　叩叩—— 　　催促的叩门声轻轻，彼尔闭了闭眼睛，再次走到落棠身边轻握住他伸到被子外面插着输液管的手。 　　“吾爱，晚安。” 　　他在指尖落下一朵吻以做告别。 　　他背起行囊离开，每走远一步，脑海里的警报便刺耳一分，直到飞船彻底离开古斯塔，他心中的不安终于具现，他忽然明悟，也许这一别后，他将永远失去他的挚爱。 　　巨大的悲楚让他痛苦到几乎失控，彼尔踉跄靠着舷窗站立，快速从背包里拿出一支注射剂扎入手臂，三秒后他得以平静下来收敛信息素，摄人的金色竖瞳淡淡扫过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古斯塔六处士兵。 　　“易感期的怪物真是恐怖又可怜，还好我们只护送到下一站……” 　　彼尔听到一个年轻的士兵这样小声嘟囔着。他闭上眼睛，想着落棠恬静的睡颜，他告诉自己，只要杀掉科尔诺，无论是与摩提的交易还是落棠的仇恨都会不复存在，等他回来，他就带着已经恢复健康的落棠去游览星际，只要落棠待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这样胡思乱想了。他们会一直厮守到星辰化为碎屑的那一天。 　　一定。 　　…… 　　“目标已经确认离开，病房内部经过全面搜索，没有监视及监听仪器。根据您的描述，摩提上将派人去目标的房产全部搜查过一遍，同样没有任何异常。”潇潇站在病床前一板一眼的作报告，摩提站在她身后抱着手臂，笑盈盈的抱着落棠的巴别塔防护服。 　　本来正在“熟睡”的落棠立刻揭被而起，双眼清明，他一边拔手背上的输液管一边道：“好，我们立刻去研究所，摩提，记录员再增加三到五个，我会再次加快口述速度。对了，上次告诉给你的那些传承，你的研究员已经学习过了吧，有哪些不懂的，让他们来问我，我会一直待在实验室里。还有朗姆的海声研究进展如何了？你资料给到位了吗？还有树墩的学习，潇潇的实操，乔纳斯……” 　　他还穿着病号服，踢拉着拖鞋便大步往外走，摩提和潇潇赶紧一左一右拉住他，往他手背上渗血的针眼贴棉球，摩提媚声道：“您急什么呀，您还发着低烧呢，实打实的病人，养养再工作也不急啊。” 　　“高祖父，身体最重要！”潇潇鼓着脸颊道。 　　落棠捏了捏眉心心道这破身体现在一点也不重要，他说：“我心里有数。” 　　“起码，让医师给你做个彻底的身体检查吧。”摩提提议道。 　　“不用，我只是需要一次重启而已，放心吧，正事要紧。”落棠坚持道，却又猛的顿住，侧耳听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龙吟，但不是彼尔。” 　　摩提与潇潇对视一眼，皆疑惑地摇头。 　　“算了，可能是幻听。”落棠略过这个话题，他脑子里的“传承的具象化”们每天都在喧嚣，偶有幻听也不奇怪。 　　“全力以赴！开工！”落棠肃然道。 　　他抖开那件过膝的黑色防护服，看了一会儿背部的巴别塔标志，然后一甩给自己穿上，金属的拉链将衣服固定服帖在身上，他戴上兜帽，侧身只露出一双寒芒如刀锋的眼，摩提与潇潇皆心神一震，才知公事公办的巴别塔领袖是何等的凛然。 　　“是！”两人齐声回答。 　　落棠扣上防护面具，冷硬的金属彻底挡住他的脸，于是他不再是众人眼中的落棠，他是旧日之神，是支柱，是一个精神符号。 　　他传道受业，他决断杀伐，他带着一身罪恶，要将文明的光辉重新撒播于大地。 　　数日后，确定旧日时代的文明结晶可以顺利凭借新时代人类的智慧传承，基因库也建立出大概的雏形后，落棠请摩提来地下研究所见一面并提出他想见第五星系的上将一面。 　　因为乔纳斯的事，七大星系间风起云涌，落棠和摩提很少碰面了，看摩提眼下的青黑，她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同样的，落棠的黑眼圈也在面罩之下耀武扬威——他接管了这个地下秘密研究所，同时还在尝试寻找幸存的巴别塔成员，目前收获甚少。摩提手下的研究员们没有接触过巴别塔当初的研究项目，即使有些研究方向类似，但兼容数据及进度总是需要磨合，落棠忙的脚打后脑勺，连上次让摩提帮忙拿去化验的彼尔的体液报告都还压在文件堆下面没来得及看。 　　“每一代的第五星系之主都叫做爱尔洛斯，而且从初代爱尔洛斯上将开始，每一任继任者都是世袭罔替。”摩提站在落棠身后报告，趁落棠抬头的那一瞬立刻把手上带来的药膳递到他眼前。 　　“根据您描述的核苷酸排列组合顺序，我们改造了几种常见的植物，使其成为具有特定功效的药草，这是根据您教授的‘药方子‘熬制的滋补食物，您尝尝？” 　　落棠关闭光屏上朗姆传来的实验报告，摘下面罩尝了一口。 　　“把药草拿给我看看。”落棠道。 　　站在门口的研究员立刻把手里的密封箱打开，里面除了药草还有一块光板，里面记录着这些植物从基因组合到最终长成的所有数据。 　　落棠观察了一下，摘了一片叶子放到嘴里，道：“培育时的光照过头了，湿度不太够，药效不强。” 　　他点开光屏修改了几个数据，温声道：“麻烦你们再培育一批，这一批的数据和样本都保存好，以做对照。” 　　“好的先生。” 　　等那个研究员离开，落棠道：“下一批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提取特定成分制成片剂或胶囊，趁现在正乱派人带一部分成品去摩罗星球，那里是树墩的故乡，他会告诉你那些病人的详细地址……不，他应该想见见他哥，他的身体数据都记录下来了吗？” 　　“是的，他很配合。”摩提道。 　　“那么，让他随着护送药品的人一起回去吧，记得和当地人讲清楚，这些药品都是未经过三期临床实验的，如果有人愿意试用的话记得记录好数据。”落棠道。 　　“他们会感恩您的仁慈。”摩提垂首尊敬道。 　　“不，不要提我的名。时代不同了，摩提，星际时代的新人类不需要一个供他们膜拜的神明。我会成为帷幕之后的阴影。” 　　摩提不解，但她更加恭敬地回答：“是，遵从您的意志。” 　　落棠点头，道：“接着说爱尔洛斯……” 　　“高祖父！”潇潇兴冲冲的跑过来推开门大声喊道，“新的冶炼方法把合金的熔点提高了，您说的那种武器零件我们造出来啦！” 　　小姑娘还穿着工装，脸上红彤彤的沾着机油，围着落棠手舞足蹈。 　　横公踢踏着胶鞋笑着也跟了过来，道：“爹，您当初怎么没有教过我们这些啊，其他不认识的研究员就算了，我居然还得和这小丫头坐一起听玄夫讲课，这做师父的架子都摆不起来了。” 　　“当时没条件，教了也做不出来。”落棠简略答了一句，把他昨夜通宵画出来的枪械拆解图递给潇潇，让她尝试着把造出来的零件组装起来，对摩提道，“我们接着说爱尔洛斯，她……” 　　“先生！”朗姆一脚踹开门，迫不及待地冲到落棠面前，“我的实验报告您看了吗？您觉得怎么样！” 　　“你冷静一点。”落棠看着眼里冒绿光的白狼叹气，他十分钟之前才收到朗姆的报告。 　　“我看过了。” 　　报告显示，每个被海声影响的人精神混乱到最后都会癫狂的开始奔跑，直至力竭而死。他们的路线看起来毫无规律，杂乱无章，朗姆初步得出的结论是“海声”属于一种精神疾病，鉴于其大多出现在融合了水生动物基因的人身上，推测为基因缺陷。是身体内部的问题。 　　“我和你的推测正好相反，我认为这是由外部因素引起的群体失控。具体的稍后我们需要一起去调查更多的医疗样本。”落棠这样暂做总结，示意朗姆在旁边等他一会儿。 　　他对摩提道：“我们接着说爱尔……” 　　“落棠！” 　　玄夫一声大喝又打断了落棠的话，研究室大门再次被粗暴打开发出凄惨的哀鸣。 　　落棠：“……” 　　摩提：“……也许今天不是个适合提到爱尔洛斯上将的日子。” 　　落棠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一秒变脸，锋利感褪去，工作状态时的认真冷峻切换为弟弟状态时的乖顺可爱，卖萌于无形之中，他眨眨眼向一看就是在生气的玄夫浅笑嫣然：“哥——” 　　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总之我先向生气的大哥卖个萌再说！ 第85章 污染与改造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已被锁，请等待作者申请解锁后返回阅读～ 第86章 驯服 　　总之，知道了落棠一直低烧不退的原因就放心了，因为这是基因融合时常见的症状，一般等融合完毕也就没事了。 　　基因融合常伴随着第二性别的分化，玄夫高度紧张，落棠倒是表现的很淡定，拍拍玄夫的肩膀，道：“我估摸着我应该会分化成Alpha或者Beta，糙汉子不需要细心呵护的，安心安心。” 　　玄夫唉声叹气，念叨着基因融合一般七天以内就完成了，你这都多少天了，万一呢万一呢。 　　落棠摸摸鼻子就当没听见，和朗姆一起去研究“海声”去了。 　　摩提向第五星系发送了那段代码后仿佛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乔纳斯事件最终还是走到了七大星系公开投票这一步的前夕，将在半个月后通过星际网络公开投票并施行投票结果。 　　科尔诺动作频频，竟是要营救乔纳斯的意思，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有动作就会有破绽，彼尔顺利潜入第一星系后得到不少情报并传回第四星系，摩提恭敬地将所有情报传给落棠，落棠却只觉心窝被狠戳了似的，踌躇良久，终还是错开眼神让摩提全权决断。 　　午夜梦回，他于冷汗涔涔中醒来，看着空了一半的床铺，终于从自己看似一切合理的举动中咀嚼出一丝恍然。 　　——他是否在驯服彼尔的过程中退让太多，被动太多，以及…… 　　他拨打了玄夫的通讯号，询问他对“驯服”的见解。 　　“你还记得妈妈曾和我们讲过的小王子的故事吗？”玄夫这样回答。 　　落棠嘴唇张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直到玄夫疑惑着喊他，他才心慌意乱地道了声晚安挂断了通讯。 　　驯服，驯服。 　　小王子，玫瑰。 　　《小王子》说，驯服是相互的。 　　“我被驯服了吗？所以明明有别的方法让彼尔不妨碍自己仍然忽略了那些，执意把他送走，因为不愿接受‘被驯服’的事实我下意识逃避了吗？” 　　他扪心自问，思绪如麻，手指在终端页面上来回滑动，纠结着要不要再给玄夫发个通讯请求。 　　嘀嘀—— 　　落棠看着彼尔的通讯界面吓了一跳，后仰太猛直接把终端给扔下了床。 　　“正在请求通讯”的提示音嘀嘀的响，落棠连滚带爬的下床捡起来，手指在挂断的按钮上一寸颤抖悬着，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为这一意外心怀些微窃喜，又因这般不理智恼怒，提示音过三声，他心头又生出些坐立不安。 　　彼尔正在执行任务呢，第一星系虎狼之地，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嗒。在落棠挂断的前一瞬，彼尔接通了。 　　“落棠？”彼尔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其中的喜悦还是传到了落棠这里，“你醒了。” 　　落棠悻悻收回指尖，轻声道：“刚醒，对不起，我太不理智了，不应该这时候联系你的……” 　　“怎么会。”那边似乎有粘稠滴落的响动，彼尔似乎笑了一声，“我一直期望着听到你的声音。” 　　期望。 　　落棠默默咀嚼着这个词，觉得自己的驯服应该还是很成功的？ 　　“我很想你。”彼尔又道。 　　他不知移动到了哪里，失真的声音忽然清晰的像在耳边低语，落棠觉得自己尾椎骨麻了一下。 　　“唔，嗯，我知道了。”落棠神色复杂地爬回床上钻进被窝。 　　“你现在在干嘛？” 　　“杀人。他们是科尔诺的眼与耳。”那边粘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被发现了？”落棠立刻严肃起来，心里一瞬间便模拟出数十种把彼尔弄回来的方案并互相比较。 　　“也不算吧。科尔诺给他所有的臣民耳上都植入了芯片，借此随意控制他们的生死。形式上看就像一本古书上提过的猪耳标，我记得你看过那本书。”彼尔语气轻松。 　　落棠想了想，明白了彼尔说的是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他当年工作压力太大，闲暇时默写出来解压的。他明了，道：“没有耳标的人一旦被发现都会被攻击。” 　　彼尔嗯了一声，道：“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落棠闷闷道。 　　那边也沉默下来，良久，彼尔叹了口气，低声道：“落棠，我很想你，说你爱我吧，我想听。” 　　落棠怔愣着把终端拿远了一些，在意识到自己也许被驯服后，落棠拒绝一切验证其真实性的行为。 　　“落棠？”彼尔听不到动静，问，“你走开了吗？” 　　“没有。”落棠垂下眼帘，重新把终端拿到眼前。 　　要说爱吗？要承认被驯服了吗？ 　　落棠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回答自己。 　　不。 　　他不是小王子，彼尔也不是玫瑰。 　　他们之间的爱是谎言，而驯服也是相互的，是彼此独立的两个个体建立的联系，他和彼尔并不彼此独立，彼尔是他的武器，可算作是他双手的延伸，他们本就是一体！ 　　他的脑海里有无数具象化的传承，有自成一体的法度与行为准则约束己身，如果彼尔是独立于他的个体，那么自己这一路上所作所为可算是罪大恶极！ 　　落棠仔细回想彼尔诞生的原因，再次确认他是属于自己的物品，是自己的手脚。法度并不约束他如何欺骗自己的一部分——即便是自残。 　　“我爱你。”落棠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慌乱，用柔软的，甜腻的声音对着终端勾起惑人的笑来。 　　…… 　　“您似乎心情不太好？”朗姆问。 　　他们离开了古斯塔，此时正带着一队人乘坐悬浮船靠近第四星系的一颗水星内的一片海域，落棠躺在独立包间里，面色憔悴，手指轻轻摩挲着胸前的龙鳞吊坠。 　　为了更好的发现自身的变化，他在启程之前取下了伪装芯片，此时略长的黑发洒落在床上，朗姆恍惚间觉得他和照片上的爱尔洛斯一般苍白。 　　“爱尔……她没有回复任何消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爱尔。我们分别了太久，足够发生很多事。”落棠轻声道。 　　“您在担心她。”朗姆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落棠坐起来叹了口气，道：“故友寻难见。” 　　也许是起身有些急，他眼前一黑，耳鸣中脑子里那些象征着文明传承的“人们”忽然声音大了许多，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自彼尔离开他身边后就一直在耳边回荡的声声“龙吟”。 　　龙吟从一开始模糊不清的叫嚣闹到如今，他隐隐感受到这声音里包含着信息，只是还无法解读，只能感受到其中的急切与焦躁。 　　忍着头好像要炸掉的痛苦，他把贴身口袋里的一袋黑色粉末倒入水杯内少许，晃一晃便一饮而尽。 　　朗姆用家用成影仪给落棠做了一个内科扫描，把成片发送到落棠的终端上。 　　“您这样做，玄夫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朗姆蹙眉。 　　落棠看着手里的片子没说话。他在偷偷把自己的血肉组织切片进行研究，毕竟自己的情况很特殊，是难得一见的研究样本——这也是他选择离开古斯塔进行海声研究的原因之一，他身上的绷带不好向玄夫解释。 　　同时他还在用药物干涉自己的分化方向，他对第二性别没有偏见，但是他对自己未来的第二性别并没有在玄夫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彼尔走时他已经低烧了好几天，现在知道了这是分化引起的，那彼尔走之前在他身上留下了那么多的信息素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彼尔是个很强悍的Alpha，所以落棠的身体有一定几率被影响，被迫迎合彼尔的信息素成为Omega，落棠可以成为Omega，但他绝不能也不愿意成为彼尔的Omega，他必须要掌握主动权，把万一扼杀在摇篮里，这样才能让彼尔被他驱使而不会噬主。 　　“这是必要的牺牲。”落棠面无表情地忍受着身体凌迟一般的疼痛。 　　他后颈处伪装出来的腺体已经消失，此时一片光滑肌肤上一小块绯红别样显眼——那是正在发育阶段的腺体，还没有形成凸起的组织。 　　至于体内的那套生殖系统，落棠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刀划个口子拿掉它们——在忍受药物副作用的同时做摘除手术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太大，他这幅身体不一定能撑住。 　　“走一步看一步吧……”电子提示音响起，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上空，落棠嘟囔着站起来往出口走去。 　　一望无际的星球表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海洋湖泊，川河溪流，暴露出来的陆地只占这个星球总面积的百分之一，“水星”塔拉萨之名名副其实。 　　“从飞船上看，这个蓝色的星球很像我的故乡。”落棠怀念道。 　　朗姆点点头，她也从狄安娜的记忆里看到了旧日时代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狄安娜曾试着派探险队回蓝星，她觉得以您对故土的感情，也许您是躲回了那里，但是许多探险队一去不回……那里很危险，从太空中看，它就像一颗漆黑又邪恶的无瞳之眼。” 　　落棠垂下眼帘，低声道：“会有办法的。” 　　负责接待的当地人呆愣愣地迎了过来，落棠和朗姆停止了交谈走下飞船。 第87章 水星塔拉萨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堪堪及肩的黑头发凌乱的很，湿漉漉的结成条往下滴水，还带着稚气的脸庞有着不健康的苍白，耳鳍是淡蓝色的带有白色斑点，一双没有眼睑的黑白大眼睛直到靠近了落棠三米内才有了焦点。 　　她黑色的长裙黏在身上，下摆还在滴水。手指时而蜷缩时而前伸，落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是在盯着自己背着的半人高的密封箱。 　　她想摸。 　　落棠环顾四周，许多有着水生动物特征的人类正沉默着向他们围拢。他们也在盯落棠身后的大箱子。 　　“先生，他们的眼神……不太睿智啊。” 　　朗姆把“他们看起来又傻又呆”换了一种委婉的说辞。 　　“没有恶意。”落棠道，示意她让路，让送他们来的船长来解释眼下的情况。 　　“两位稍安勿躁，第四星系的其他星球会定期派人来塔拉萨输入物资或者取走资源，他们也许把我们和运输队混为一谈了。”船长是个面容憨厚的中年犬科男人，他拍拍手，提高声音道，“运输队下星期一来，还和以前一样。这十几位就是广播里说的研究队，大家要积极配合！这个，要热情，热情晓得吧！” 　　船长挥着手努力调动众人的激情试图营造出民风淳朴的效果，但听到不是运输队，围拢过来的人们又慢慢沉默着散开，只剩最初的那个小姑娘，她依然在盯着落棠的大箱子，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周围来了很多人，也好像没听到船长的话，眼里就只有那个箱子。 　　“这小姑娘就是安排的向导，要是想去哪儿就找她带路。你们的队员和研究设备都被后面的飞船送到这个海岛中央的招待处了，您看还有什么问题吗？”船长搓搓手，晒得黝黑的面皮更衬得一口牙白的离谱。 　　“没事了，辛苦您另带我们到这里，祝您回程一路顺风。啊，这个平安玉符送给您的女儿，就当是提前庆贺她平安出生的礼物吧。”落棠把路上做解压手工时雕出的玉牌递给船长。 　　“啊，这，您，您怎么知道？”船长连忙双手接过来，却迟疑着没有离开。 　　“路上听到船员拿着一些衣服说您难得把贴身的老旧衣服换新了，我看了一眼，那些衣服的面料很柔软舒适，画风也很，嗯，可爱，刚才见您对这小姑娘多看了几眼，但又有些出神好像不是在看她，而且，您红光满面，必有喜事。”落棠浅笑着道，“希望我没有猜错？” 　　船长连连摆手，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道：“谢谢您，先生，我爱人的确快生了，跑完这一趟船我就要休息了，在家陪着待产，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哈哈哈。” 　　落棠也笑的很开心，挥手目送船长带领船队离开后才收回目光，一转身，那个女孩还在盯他的箱子，不过距离拉近了约一米。 　　落棠看着她一路慢慢磨蹭在沙滩上留下的长痕失笑，弯下腰与她对视：“你叫什么名字啊？” 　　“斑点。”女孩慢了一拍答到，把耳边的碎发拢到后面向落棠舒展她淡蓝色耳鳍上的白色斑点。 　　“很漂亮。”落棠赞叹道。 　　“那……给你摸摸，我能摸一下你的箱子吗？”斑点巴巴地盯着落棠问。 　　想着刚才那些围观的当地人的反应，落棠笑了笑，弯下腰与斑点平视，道：“这不是好吃的。研究队带了一些外面的玩意儿，等下我借给你玩一下好吗？” 　　“能吃吗？”斑点问。 　　落棠愣了一下，顿时感到一股不协调，他轻声道：“不能哦。你才多大呀，不喜欢玩具吗？” 　　“大家都不喜欢玩具。”斑点道，“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都说除了吃东西可以活下去，其他的东西都没有意义。” 　　落棠拢了拢耳边的长发，他知道这个小姑娘说的是什么，事实上，他选择来这个星球躲避玄夫做实验就是因为这里的特殊情况。 　　摩提给他的资料上详细提到，由于塔拉萨的特殊地理情况，这里生活着占整个第四星系四成的水生动物基因携带者，他们几乎每一个活到三四十岁就会听到“海声”，然后癫狂，奔跑，沉入环绕着海岛的海洋湖海。 　　在这种可说是宿命的阴霾中，颓废与麻木成了这里的氛围基调，就像这个小姑娘说的那样。 　　落棠直起身四处望了望，海天一色，呼吸间尽是湿润——这是水生动物基因携带者最喜欢的空气与环境。这里本该成为他们的乐园。 　　塔拉萨的水下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可惜在这种情况下本地居民无心探索，摩提曾试着大量派遣其他星系的人来开采，试图把繁荣带给塔拉萨，只是饱受精神折磨的人敏感无比，对水的依赖又让他们无法轻易离开，在最开始那几年崩溃人数朝更年轻的人蔓延开来时摩提及时叫停，从此只派遣少量的工程队来塔拉萨进行探测开采，以此降低可能会对当地居民带来的刺激。 　　以上种种，在第四星系的其他星系居民印象中这颗风景优美得天独厚的星球几乎可以称作是一个诅咒之星。 　　“小斑点，带我们去部落里转转好吗？”落棠问，同时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 　　斑点接过来剥开放在嘴里，眯起眼睛嗦了几口才想起来要带路，转身往前走了。 　　海风渐渐大了一些，斑点被头发糊一脸仍直愣愣的往前走，直到部落边缘她突然道：“今晚月双盈，晚上不可以碰水。吃饱，一直睡，明天太阳出来后才可以碰。” 　　朗姆沉思道：“为什么一定要吃饱一直睡？胃部填满之后会抑制身体发生异常吗？” 　　斑点呆呆地扭头看着她，说：“因为不吃饱会被饿醒。” 　　朗姆：“……哦。” 　　落棠摇头失笑，这个奇怪的习俗在资料上有提到，他平静道：“如果在晚上碰了水会怎样？” 　　斑点又不说话了，带着他们直直穿过部落走到海边，在一处围起来的林子边缘指着中央的几座小木屋，说：“会这样。” 　　其实不用她指落棠也无法忽视那几个人。 　　他们发出异兽一般的嚎叫，身上多处长出鱼鳞或其他对应他们基因表达的鱼类特征，尚且可以看出五官的面部扭曲痛苦，眼神癫狂浑浊。 　　他们是步入“海声”晚期的人类，他们即将在疯狂中走向死亡。 　　围栏外零散放着许多贝壳或花，斑点说这是岛上其他清醒的人们放的，是对这些可怜同胞的送别。几乎所有岛上的人都认为这几个可怜人活不过这一次双月满盈之夜。 　　落棠闭了闭眼睛，他抑制不住的想到玄夫，他绝不接受玄夫也走到这一步！ 　　“我相信一个地方百年来传下的习俗一定有它的原因和道理。”落棠对朗姆道，“今晚是个不错的观察时间，由于你我之间存在观点分歧，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部分人留守部落，观察清醒者，我带另一部分人驻扎在这里，观察环境变化。” 　　“当然，听从您的安排。”朗姆点头应下。 　　斑点带着他们回到招待处，落棠把安排吩咐下去，众人立刻进食，整理装备，去往各自的观察点。 　　“报告队长，通讯设施一切正常。” 　　“好，请诸位保持联络频道畅通，我们随时沟通。”落棠进入工作状态，一手下压一手背后，气势凛然，不可直视。 　　“是！”众人肃道。 　　两队就此分开，斑点饭前吓的快哭了，又想着自己是向导，无论如何也得跟着落棠一起去，落棠苦笑不得，哄着她又吃了一颗糖，说他已经把去林子的路记住了，不需要她带路，安心睡觉，明天他回来后再送她一颗糖，好说歹说，小姑娘才回家去了。 　　再说落棠一队，他们扎好帐篷装好设备后日轮正落，橘黄的光辉撒在无际的海面上，白色的沙滩，凉爽的海风，一切都是让人沉溺的舒适。 　　“要不是那些瘆人的精神病，这里早就成了度假圣地了……”一个研究员忍不住抱怨道。 　　落棠淡淡看过去一眼，这个人立刻闭嘴，讪笑着走到其他队员身边去了。 　　落棠没管他，他在看林子里的那些人。 　　日轮已落大半，另一边的天空已隐约可见双月的轮廓，木屋里的所有人都怔愣着走了出来，他们停止了嚎叫，没有了痛苦，好像被窃取了魂魄一般望向日轮。 　　他们的眼睛是清醒的，如同回光返照。 　　落棠呼吸一顿，试着和他们交流，但他们似乎已经感知不到外界的信息了。片刻后落棠后退几步快速助跑，猛的跳起一脚蹬上旁边的树干借力在空中腾飞翻进了围栏里！ 　　“队长！” 　　“快出来！危险！” 　　惊呼声连连，要知道这些人如果不是疯的太厉害无差别攻击，他们的亲友又如何会同意把他们关起来！ 　　“安静。”落棠声音平静威严，让人下意识服从。 　　风也停了。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落棠走向那些人，他站到他们中间一同朝望日轮。 　　曾有伟人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在神经病学中，紧张，恐慌等情绪是可以在人群间相互影响传播的，称为群体性癔症。 　　既然这些人无法给出有用的信息，那么落棠想试着加入他们，在他们爆发的一刻感受这延续了百年的诅咒！ 第88章 生物信号ytt 　　杂乱的，像老式电视机屏上的雪花。 　　疯狂的，像深渊之下魔鬼的嘶吼。 　　诱惑的，像美杜莎沙哑的歌声与黑色的唇。 　　在日轮彻底消失于海面，双月升起笼罩人间时，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风声凄厉，一股无形的东西淹没了这些死寂的人们，落棠从他们满溢的情绪中读到了亲近与渴望。 　　下一瞬，浅层接触带来的美好感受很快被过量输入变为痛苦，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些力量，巨大的海浪声与海底幽深的声响同时在大脑中回荡，背景音乐一般。 　　人们哭喊着，疯狂的奔跑，互相攻击，如同在攻击那无形的力量，头发被狠狠的连着头皮拽下，指甲挖掉身上一块又一块的肉，但即便如此，肉体的痛楚也无法让精神上的折磨减弱分毫。 　　落棠被撞的踉跄，终于明白了资料上提到的前几个像他这样做的科研员的死因——外面随时检测的设备上显示在刚才那一瞬众人脑海中出现的波动已经超过了人类大脑承受的极限！ 　　如果不是落棠常年与具象化的传承们共处，颇有经验与抵抗力，那一瞬间的“海声”已经摧毁了他的大脑。 　　但是和以前一样的是，设备显示那些波动的源点来自于那些癫狂的同胞，只是这一次的波动之巨大突破了所有记录。 　　他们自己杀了自己。这是设备得出的结论。 　　“先生，”耳机里，朗姆的声音传来，“从刚才开始，这些熟睡的人的脑部神经开始活跃，且呈逐渐增强的趋势。我大概统计了一下，年龄越小，脑部波动越小，三十岁及以上的人脑部波动有靠近承受极限的趋势，尝试用设备干扰，无效。镇定剂，无效。沉睡剂，无效。” 　　落棠尝试着开口回应朗姆，但他只是狠狠呕出了一口血，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 　　一幅长达五千年的画卷在落棠脑海中展开，有帝王执剑睥睨，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有谋士羽扇纶巾，谈笑间合纵连横远交近攻。 　　有佳人操戈，道巾帼不让须眉。 　　有英雄迟暮，仍持刀誓斩楼兰。 　　有高士餐风饮露，叹神农百草。 　　有农夫面朝黄土，笑瑞雪兆丰。 　　呓语，无数无状态的呓语在落棠的脑子里甚嚣尘上，诡异的海声拍石惊岸，再加上蓦然大了许多的嘈杂龙吟，落棠七窍流血，仿佛脑子里炸开了千万当量的炸药，蹒跚倒地抽搐不止！ 　　“队长！” 　　癫狂的人们冲破了围栏奔向大海迎接一场空前盛大的死亡，研究队面面相觑，踌躇良久才惊疑不定地把落棠拖了出来。 　　“快……玄夫……” 　　话未说完，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情况突然，谁还在意他这一句听不分明的话，这个“秘密国宝”要是出事了他们怕不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落棠被送回招待所接受紧急治疗，这种情况肯定是要上报的，摩提心里一咯噔，心想到手的传承与基因库怕不是要飞，鉴于落棠情况不明不宜冒然移动，她紧急召了最顶级的医生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塔拉萨。 　　兵荒马乱，直到日轮东升，落棠才从昏迷中幽幽转醒。 　　“是水……我听到了……水……快……玄夫……救……救他……”落棠虚弱无比，字不成句反倒又吐了几口血！ 　　“先生！”朗姆跪坐着扶起落棠，急道，“您需要进入休眠状态接受治疗，您的大脑和身体都已经到承受极限了！” 　　身体疲乏无力，潮湿发热，这是分化的前兆。漫长的分化准备过程以及持续的高强度工作让落棠的身体一直处于被压榨的状态，更别提他还偷偷切片自己，昨晚又受到那么强烈的刺激，负面状态一直叠加，爆发也是理所当然。他必须得休息了！ 　　血液呛进了气管里，落棠咳的撕心裂肺，颤着手拿出几管药剂示意朗姆帮他注射，那是当初乔纳斯曾对他注射过的，强制让人保持清醒的药，还有强制延缓分化的药剂——分化会影响他的清醒，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生，您这是在自杀，您还清醒吗？！”朗姆大喊大叫。 　　“快……帮我……”落棠颤抖着，漆黑的眼瞳里尽是慌张，摩提心中一凛，无视朗姆谴责的眼神利落的帮他注射完毕，“先生，有什么紧急事态吗？” 　　“玄夫呢，快联系他！还有，立刻逮捕横公！”落棠眼神清明几分，忍着凌迟般的痛苦坐起来。 　　摩提咽下到嘴边的疑问，连忙播开紧急通讯频道下令，片刻后，她一声惊呼：“什么？！” 　　落棠闭了闭眼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立刻打开自己的终端，上面显示横公与玄夫位置的绿点已经消失了。 　　他又播开玄夫和横公的通讯页面，堪称折磨的等待中，通讯被对面挂断了，再打，终端提示对方已将终端关机。 　　他放下终端看向摩提，摩提沉重道：“先生，我们必须返回古斯塔，横公和玄夫都不见了！” 　　“立刻封锁整个第四星系，我稍后向你解释……” 　　突然响起的终端打断了他的话，是彼尔打来的。 　　落棠心中越发不安，他按下按钮，彼尔焦急的声音传来：“落棠，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彼尔，你在第一星系好好潜伏着，不要回……” 　　“就在刚才，玄夫给我发了一份你的健康评估报告，我马上回来！”彼尔急道。 　　“我没有事，真的，玄夫出了一些问题，我在找他，他很可能会去第一星系，彼尔，你得待在那里，科尔诺不会放过他的，你得保护他啊。”落棠急躁无比。 　　玄夫和他相识至今，他们的每一次生离最后都有可能是死别！他赌不起！ 　　“你比一切都重要！”彼尔吼了一句，挂断了通讯。 　　落棠抖着手深呼吸几次，低声道：“摩提，不要乱了阵脚。” 　　他也说不清这是在安慰摩提还是在安慰自己，他问：“命令下达了吗？” 　　摩提如梦初醒，立刻拿起终端，事了后她才问：“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落棠一把扯掉了手上的输液管，披起外套边走边道：“走，回古斯塔。昨天晚上双月，我在群体性情绪波动中共感了海声，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落棠语速飞快，“海声根本不是什么基因方面的疾病所引发的幻觉，它是一种生物信号！” 　　就像落棠脑子里那些具象化的传承们无时无刻不在诉说自己的学识与抱负一样，“海声”是一种由某个未知源头发出的，借由水传播的生物信号，由于水声动物基因携带者的基因特点，他们比其他人类更能感知到这种信号，但是这种信号波动产生的能量不是人类大脑可以接受并处理的，于是被动接受的人就疯了。 　　“这种信号想表达什么？”朗姆严肃道。 　　“它在呼唤，呼唤同胞去往它的身边。”落棠咬着牙，脑子里各种信息波动让他已经处在大脑崩溃的边缘了。 　　“指向的地点还不确定，摩提，我需要计算。” 　　送他们回程的飞船舱门大开，落棠一坐下便点开终端投射处超级计算设备，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书写，光感与触感极为灵敏的屏幕敏捷地对落棠书写的公式执行计算。 　　“先生，这个公式……”朗姆失声，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 　　“旧日时代的数理体系已经崩塌，这是在扭曲疯狂的新时代基础上推演总结而出的新公式。它可以计算宇宙——直到下一次星空颠覆，新的规则再次生成。” 　　朗姆当然知道这个公式所包含的美与力量，只是碍于她的专业更偏向医学，对这个公式的理解与运用远不如落棠这般令人眼花缭乱。 　　一时间舱室内众人连呼吸都放轻，只有落棠指尖下飞速绽放的计算逐渐铺满数十面光屏。 　　终于，他捏了捏眉心，道：“结果出来了，是第七星系。陷入疯狂的人生命的最后并不是在胡乱奔跑，他们是被海声这种生物信号控制住了，本能的在往信号源靠近，只是由于时间，空间，星球自转公转以及不同星系之间的巨大差异才让与他们同一地点不同时间的人觉得他们是在乱跑。” 　　摩提心里一咯噔，第七星系，隶属于公正所，向来低调的很，任何事情都不参与，看起来与世无争，原来暗地里这般使坏么！星际时代开启五百多年，多少水生动物基因携带者因“海声”痛苦丧命！ 　　“昨夜的海声空前的强，绝非偶然，信号源传来的波动中竟是在直呼玄夫的名！”落棠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手指紧紧握成拳，他低吼道，“谁会如此针对玄夫，除了科尔诺不作他想！他没法直接对付我，便去对玄夫下手，让我自乱阵脚！” 　　摩提细细吸了一口凉气，沉下心来分析道：“科尔诺如何得知您重出江湖了呢？先生，我相信您的谨慎，你在初来第四星系时的行踪并未暴露，若不是您主动现身，我不会发现您的真实身份。同样，您在第三星系的行踪也应当没有暴露，破绽出在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彼尔吗？ 　　不，不会，彼尔在星际生存数百年，就算被科尔诺抓到一次后也照样行事随心，只是更加谨慎。况且，科尔诺跟踪彼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彼尔在第三星系闹出的动静比照他以往的风格并无异常，落棠也相信彼尔有那个能力处理好痕迹不让其他人发现他在第三星系除了打架还做了什么。 　　那还能是谁呢？ 　　落棠略一思索，忽然头皮发麻！ 　　沃斯和岩石，那两个倒霉蛋！ 第89章 科尔诺留下的信息 　　心念一动，落棠立刻在终端接入那所关押着沃斯与岩石的建筑的监控。 　　画面上那两个人仿佛进入了休眠一样一动不动，落棠去查看日常补给，惊觉自从彼尔离开古斯塔后，朗姆进入地下研究所，再也没有食物提供给他们。 　　但是画面上的生物扫描结果说明他们还没死。 　　那一瞬间落棠仿佛明悟。 　　是了，他和彼尔的狂妄如出一辙，都是在谨慎的基础上行动的，为什么两人就全都没有把这两个明显与科尔诺有关的人处理掉呢？ 　　落棠留着这两个人，一开始是为了吸引科尔诺的目光，借此给玄夫他们回阿密楠打掩护，后来把他们弄进古斯塔是为了检测古斯塔港口是否有科尔诺的爪牙，结果很明了，有。 　　于是他和彼尔打着注意关着他们，想着说不定有教庭之人向他们联络，这样便可以守株待兔…… 　　直到这里都没有问题，问题在这之后，彼尔匆忙离开，落棠进入第四星系的中央机构，他们好像不约而同的把这两个人忘了！ 　　怎么可能！要是有这忘性他和彼尔也活不到现在了！ 　　“沃斯和岩石有古怪，我去接触一下，通知看管那栋房屋的人，提高警戒，但不要轻举妄动。”落棠对摩提道。 　　摩提点头，用终端发送命令，片刻后眉头拧起，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对落棠说：“先生，现在没有人在看管他们。” 　　落棠一愣：“什么？” 　　“负责监视那栋房子的人已经自行撤离，但是负责向上汇报的负责人却在报告书上写一切正常。”摩提道。 　　“负责人有几个？” 　　“三个，互相监督。” 　　“全都说正常？” 　　“全都说正常。我已经下令将他们看管起来。” 　　落棠按了按太阳穴，道：“精神类的影响。科尔诺借第七星系之手弄走了玄夫，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这次关于乔纳斯的审判投票或许会有波澜。” 　　摩提点头，顿了顿，问：“您想如何处理彼尔？” 　　落棠烦躁地啧了一声，他现在不想提这个。彼尔是他的剑，是他的盾，是独属于他的物品，战士拼杀时不会因为顾虑自己的武器会损坏便踌躇不前，但落棠心里的确有些想逃避。 　　但他还是说：“劝说无用，便强硬一些，告诉他，不听安排你就杀了我，总之一定要让他留在第一星系，玄夫的安全必须得到保障。” 　　摩提答好，飞船的速度很快，走的又是特殊通道，落棠半道下船，带着摩提留给他的一队精锐包围了那栋房子。 　　“驱散周围的居民，不要透露任何信息……不，一味隐瞒只会催生好奇，就说这里有抢劫犯，携带有危险武器。剩下的人跟我进去！” 　　“是！” 　　落棠用终端控制这栋房子的智能系统开门，谨慎地靠近关押沃斯与岩石的地下室，密门打开，一股极其细微的，属于腐朽草木的气味钻进落棠鼻子里。 　　有些熟悉，他一定在哪里闻过。 　　一个士兵打开了灯，方便落棠俯下身查看这两个明显不正常的家伙。 　　“草木的味道……精神类控制……熟悉……” 　　落棠默念着这些，片刻后猛的站起来后退三步，一手抚上了自己后颈处的腺体！ 　　曾经，在他被彼尔的体液改造之前，这里曾经埋着用来伪装信息素，实则为精神类控制的药丸，“阿克琉斯之踵”！阿克琉斯之踵是落棠改良过不知多少次的，只用来控制龙的药物，但这两人身上的气味略有些不一样，更像是改良之前的版本，对一切生物都能影响，只是无法控制，只能破坏他们的神经系统，再以他们的躯体为基石，进而去影响靠近他们的人！ 　　“不要靠近他们，所有人立刻退出去！”落棠沉声道。 　　地下室顿时只剩下落棠和地上躺着的二人，他握着拳头来回踱步，大脑在此起彼伏的龙吟声中努力运转。 　　阿克琉斯之踵的研发属于“龙”这一项目的分支，接触项目核心数据的只有他和玄夫两人，所以科尔诺是从玄夫那里得到的制作数据。 　　科尔诺手下以前身上是没有这种味道的，所以他们的体内应该是被置入了可控制的芯片，以便随时引爆。 　　提示音响起，落棠打开一面光屏，上面显示的是摩提传来的，监督这所房子的人的审讯结果。 　　落棠按照他们提供的日期推算，然后调出了这栋房子附近近几天的所有监控。 　　几十面光屏上的画面被数十倍速播放，落棠同时观看，忽然点出一面拉到自己面前来。 　　“横公……果然是你泄露了我的身份吗。” 　　画面上，横公来到了这栋房子附近停留片刻，然后和旁边一个身披黑袍的人一起离开了。就算捂得再严实落棠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玄夫！日期显示就在昨天早上，他离开古斯塔之后！ 　　玄夫是自愿跟横公走的？ 　　不，也许他是被控制了呢。落棠吸了口凉气下意识辩解道，他绝不接受玄夫有与他分道扬镳的可能！背叛的滋味他经受一次便怕了，更何况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大哥！ 　　可是……如果玄夫没有背叛他，那么科尔诺从何得知阿克琉斯之踵改良前的配方呢？ 　　落棠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样痛苦地靠着墙壁，他咬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横公那个性格，他不敢做多余的事，来这里开启这两人体内的芯片后离开，这个举动有何用意？我对阿克琉斯之踵的抗性很高，他无法用这个来攻击我的脑神经，他这个举动一定是科尔诺授意的，科尔诺想做什么？” 　　“不，他这样无法直接伤害我，”落棠想，“这也许是挑衅，也许是个提醒，科尔诺是个很恶意的人，他想摧毁我的精神，他知道玄夫对我有多重要。” 　　“他是什么时候接触到玄夫的呢，玄夫……” 　　落棠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皮，顺着墙滑到地上。 　　他不想怀疑玄夫，一丝一毫也不想，玄夫，他们重逢后玄夫一切正常，玄夫没提过他和科尔诺有关系，那就该是一定没有才对！ 　　玄夫……玄夫……大哥…… 　　落棠细碎地哀鸣，颤抖着看向沃斯和岩石，他必须立刻去找玄夫！这两人身上一定藏有科尔诺留下的信息，根据落棠对他的了解，应该是藏在了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味里，毕竟肉体可以意外毁坏，而药剂散发不可逆转。落棠决定带上他们，他不能在这里悠哉的等信息浮现。 　　“摩提，我要带这一队人去救玄夫。” 　　落棠简短地对摩提交代了两句便让人进来把沃斯和岩石抬走，彼尔走时为了低调也为了落棠，他并没有把惊蛰号飞船开走，如今落棠在终端输入指令，让惊蛰直接飞到港口接他。 　　摩提并不愿意让落棠去，尽管玄夫也是个很难得的研究员。落棠的大脑太珍贵，除了他没人完整记得那么庞大的，属于旧日时代的包罗古今中外的知识，也没人能记得并有胆量敢公布当年那么多秘辛。他在中央电脑里留下了许多知识不假，但是没有他传道解惑，第四星系掌握这些知识的速度会大大降低，更别提他无比敏锐的研究嗅觉，有他在，一些困扰整个人类星际的研究课题不知要加快多少进度，他若走了，第四星系说是孩童持金于闹事虽有些夸张了，但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可落棠执意如此，从朗姆那里得知的一些关于落棠的记忆让她明白，落棠这人认定的事，除非他自己动摇，否则没人能干预，来硬的反而会激起他的疯劲儿！ 　　“我给您加派几队人跟随。”摩提最终妥协道。 　　落棠嗯了一声，挂断通讯。他站起来往外走，两步之后腿却猛的一软半跪在地上了。 　　“博士，您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士兵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落棠身体一哆嗦，用力甩开了他的手，重重喘息几声后强撑着着不让自己瘫倒在地。 　　托脑子里那些声音的福，落棠头晕头痛已经是常态了，肚子里那套正在生长的生殖系统让他五脏如绞，如此折磨，现在又添了一种热，体内像有火在烧一样，后颈那里好像有什么要钻出来了，落棠颤着手摸过去，一个小小的，红肿的凸点在指腹的摩擦下泛出电流一般的酥麻传遍全身。 　　就算有药剂压制，被拉长了太多的分化过程也终于要走到尾端了吗？ 　　“博，博士，您生病了？”那个年轻士兵又凑了过来，腼腆又关切地小声问。 　　“不，我只是，要分化了。”落棠懊恼道，心道倒霉，就不能晚两天或者早两天吗！ 　　那士兵明显不信，急道：“分化都是在十四到十六岁，您这……我送您去医院吧！” 　　他伸手要抱落棠，落棠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十多岁分化的案例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医学上有过先例的。快，背我上车，我们立刻赶去港口，这是命令！” 　　小士兵一愣，下意识服从命令，落棠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他实在没力气应付别人的好心了。 　　一路飞驰不表，惊蛰号上，其他士兵在舱室待命，落棠缩在控制中枢的椅子上热汗冷汗交替，抖着手计算玄夫和横公可能选择的逃跑路线。 　　种种推演模拟后，手下还有三中可能，但是落棠没有时间去一条一条的试，玄夫作为他的副手拥有的权利不小，他们开走的飞船性能不错，又比落棠提前了一天，也许现在已经快到了第四星系的边缘。 　　现在只希望边缘星球接到摩提的命令后加派的星警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了。 　　【主人，请您选择航线。】 　　“惊蛰，我们走第二条……” 　　“是领袖吗？” 　　落棠声音一顿，立刻转身去看中枢门口的两个等身密闭舱。 　　沃斯和岩石已经醒了，嘴角弯起夸张的笑，眼神却呆愣无光。 　　“是领袖您复活了吗？”他们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遍，语调冰冷，没有起伏，仿佛傀儡。 第90章 狸花猫猫 　　短暂的惊愕过后，怒火翻涌，烧的落棠眼尾发红，他费力地扶着操控台撑起疲软发汗的身体，漠然道：“科尔诺，是我。” 　　“真是难以置信，横公传来信息时我还不相信，您是怎么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我和乔纳斯可是联手把那艘飞船炸成渣了。” 　　“傻逼。”落棠抬了抬下巴，眼神冰冷，俨然一朵高岭之花。 　　“傻的是我还是您呢？老师，领袖，旧日之神？我现在该如何称呼您？” 　　从沃斯和岩石嘴里发出嘲讽的语句来，只是声调毫无波澜，倒显得诡异非常。 　　“落棠。” 　　“好吧，是的，我记得，您是如此‘高尚’，从来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您看，您又输给我一次，您总是怀有恶心无用又多余的心软懦弱，您只该在实验室里待着，人心难测，您注定要吃亏的。” 　　“我倒也不是非要凡事冲在前头，可惜你不中用，走了歪路。”落棠淡淡道。 　　“呵呵，这可不是一个手下败将该说的话，巴别塔流下的鲜血以及您败犬苟活几百年的事实足以为我的荣耀加冕。” 　　“畜生！”落棠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的一切学识是谁教授的！” 　　“当然是您，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只能说您太蠢，自轻自贱，与蝼蚁为伍。我本视您为神明，您却如此恶心的去沾染臭气烂泥！” 　　落棠磨了磨后槽牙，沉声道：“科尔诺，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但看在你曾是我学生的份上，我问一句：科技于你而言是什么？” 　　“我也很乐意告诉您我的答案，毕竟自从我决定弑神后我们再没有真正的交流过：落棠，科技是冠冕之上的宝石，是加持身份的神杖，是驱挞蝼蚁的长鞭。” 　　落棠闭了闭眼睛，低声笑道：“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请不要妄自尊大，我有如今全是得天独厚，您除了知识半分没帮到我。”科尔诺道，字眼里满是不屑。 　　落棠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多谢安慰，来日下地狱，可少赎一份罪了。” 　　“那么，闲话这么久，您应该已经知道该走哪条航线了吧，我期待与您相逢并亲自送您下地狱。顺便，除了玄夫，我还给您准备了另外的惊喜。”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落棠低着头，神色不明，“你是怎么……” 　　噗通—— 　　岩石的表情从夸张的笑脸转为痛苦，他暴躁地挣扎着，头骨磕上密闭舱的玻璃罩，眼中似乎闪过几分清明。 　　落棠一愣，踉跄着靠近，见岩石嘴巴张合，想了想，帮他打开了舱门，这才听见他声音微弱嘶哑不成调，隐约像是在叫沃斯。 　　落棠觉得自己该趁机问点什么，可看岩石这个样子，他叹了口气，伸手帮忙掺着他靠近沃斯。 　　“哦？竟然能挣脱控制吗？” 　　“沃斯”的眼珠转动向岩石，言语里尽是恶意，只是双眼仍旧无光。 　　“从我搭档的身体里滚……滚出去！”岩石一拳打在沃斯耳旁三寸，“恶魔……你这个……恶魔！” 　　“看来你们两个感情很好。只是被一个蝼蚁如此冒犯，看的我心烦。” 　　科尔诺操纵着沃斯的嘴角咧的更大，两颊的肌肉都被撕开，沃斯抬起一只手，生生扣下自己一颗眼珠！ 　　“不！” 　　岩石暴怒大喊，双腿却忽然弯折，骨头断裂，血肉脱落，他瘫倒在地，看不见也阻止不了半人高的密闭舱里科尔诺的暴行。 　　落棠心中忽然一动，青草香蔓延开来，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聚出两条绿色的“丝线”来，丝线一条没入沃斯体内，科尔诺的控制顿时卡顿，另一条丝线没入岩石体内，向上半身蔓延的腐朽缓缓停下。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用的。”落棠低声道，控制“丝线”将科尔诺传导来的低配阿克琉斯之踵驱逐。 　　沃斯口中发出一声冷笑，然后一个颤抖，双眼缓缓清明。 　　落棠看了一眼密闭舱旁的扫描仪，沃斯的五脏俱损，救不回来了。他打开沃斯的密闭舱，用尽全力把他拽起来，岩石伸手把他拖向自己。 　　“告别吧，科尔诺复活过你们一次，基因重启是有限制的，我救不了你们第二次。”落棠喘着气说道，然后命令惊蛰按照第一条航线全速前进。 　　蠢萌的机器人托着几管药剂过来，落棠浑身发抖拿不稳，只好让机械臂帮他注射。 　　沃斯靠在岩石肩膀上，黑白花纹的蛇尾无力地团在地上，他低声道：“岩石，我们真可悲啊。” 　　岩石闭上眼睛，面色沉静，道：“我知道我们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死的方式折辱了些，不过眼睛一闭便也无所谓了。” 　　落棠咳了两声，药剂作用的很快，他难受的很，接话转移自己注意力：“你们，咳咳，被科尔诺骗了？” 　　“谈不上骗不骗的吧，他是强者，他制定规则，我们身处微末，靠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鞭策自己往上爬……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现在想想，期望神明的仁慈本就是异想天开，倒不如以前在臭水沟里朝生暮死，无知无畏的好……”沃斯自嘲道。 　　“你能给我们一个痛快吗？”岩石突然问。 　　落棠点点头，道：“惊蛰，杀了他们，用没有痛苦的方式。” 　　【惊蛰收到。】 　　“等等，我不欠别人人情，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沃斯问。 　　落棠想了想，科尔诺敢把这两人当一次性传声筒，关于科尔诺的事情他们肯定不知道，或者说，科尔诺不担心他们知道的东西会给他自己造成麻烦…… 　　“彼尔说他和你们交手不止一次？”落棠叹口气想了个话题，决定成全沃斯。 　　“对。第一星系的星警除了负责第一星系的安全，还要负责搜索异人种，彼尔自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展露能力后便被确认为S级异人种从而上了我们的特别通缉榜。我和岩石带领的小队在一次偶然中遇上了彼尔，之后被调去了一个特殊小队，那里都是和异人种打过交道的人。” 　　落棠想起彼尔以前说过的，有人会杀掉看见他能力的人，道：“我猜你们去了那个小队后的日常工作除了追捕异人种就是屠杀看到过异人种展露能力的平常人，不管他们是否无辜。”落棠道。 　　“是的。”沃斯的表情可称坦然。 　　“为什么？” 　　“因为异人种的基因很有研究价值，被其他星系知道了不利于第一星系占先机——这是我的理解。” 　　“你觉得这是对的嘛？”落棠问。 　　“我是第一星系的人。”沃斯淡淡道。 　　落棠嗤笑一声，道：“那么教庭的官方说法呢？” 　　“他们是不洁的聚合，神要审罚他们，使人间没有污秽。”沃斯道。 　　“唉，你们两个，多么典型的助纣为虐啊，”落棠叹了口气，靠着密闭舱舱体坐在地上，“算了，你们快死了，我也没力气把你们扔去法庭了，就这样吧。” 　　“你们知道横公和玄夫是怎么和科尔诺搭上的吗？”落棠不抱希望地问。 　　“只知道玄夫。”这次是岩石在回答。 　　落棠一愣，忙坐直了一些，作出倾听的姿势。 　　“彼尔曾被抓到过一次，他栽在一种声波武器上，而这种武器的设计是玄夫提供给科尔诺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落棠皱眉问。 　　“彼尔曾经接过一个在阿尼克监狱上的赏金任务，我们接到情报就去抓捕他，随后接到命令，意思是来都来了，反正纳森的防御力量这么多年已经不剩多少，顺便去清扫一下看有什么遗留。那时候我们发现了玄夫还活着并报告给了科尔诺。之后他们达成了交易，玄夫提供可以抓捕彼尔的武器，科尔诺放过他，让他在阿尼克监狱继续苟活。这应该就是他们旧日之战后的第一次相逢。”岩石道。他的声音在发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落棠垂下眼帘，他记得刚和玄夫重逢的时候，玄夫表现的并不知道彼尔还活着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彼尔就是89757号的名字。 　　他抬眼去看，沃斯和岩石正浑身抽搐，瞳孔发散。 　　“惊蛰，杀了他们。” 　　两声消音的枪声，他们眉心各一个弹孔，嘴角僵硬着再无变化，身体仿佛没了气的气球似的干瘪下去，密闭舱旁的扫描仪显示他们人皮之下已经是一瘫肉泥了。 　　这次是真的死亡了。 　　落棠判断他们没有说谎，但是玄夫也不会对自己说谎。 　　落棠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冷汗浸透了衣服黏腻的贴在身上。现在没有人和他聊天转移注意力了，控制中枢的门被锁死，他躺在两滩肉泥旁闭上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咬着下唇忍着身体的不适。 　　先前打的抑制药剂失效了，再打同类型药剂用处不大，他让小机器人拿的是加快分化的烈性药剂，能让分化时间缩短至八小时以内。 　　头顶和尾椎酥酥麻麻的带着刺痛，不同于平时使用伪装芯片的感觉，这种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刺激让落棠恨不得扒掉自己的头皮或者扣出自己的尾椎骨。 　　“唔……” 　　太难受了，手指和脚趾也开始难受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的互相挤压。好想弄坏些什么…… 　　落棠点开终端，犹豫地看着彼尔的界面。 　　不，不行，摩提肯定遵从自己的话，用自己的安全威胁了彼尔，现在打过去岂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惊蛰，帮我……唔……呼叫……玄夫。” 　　【惊蛰收到，正在呼叫……】 　　漫长的等待过去，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落棠细细地吸着气把头埋在臂弯里，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 　　“哥……我好难受啊……” 　　滴答——滴答——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落棠的神智一点点恢复，惊蛰的电子音响起，投下一颗惊雷。 　　【主人，检测到玄夫正在第四星系边缘，即将成功离开。】 　　落棠瞬间清醒冲向控制台，大声道：“接入星际网络，我熟悉玄夫或者横公的行动模式，我来指挥他们把人截下！” 　　光洁的屏幕边缘映出他如今的模样，黑色的长发，金绿色的猫眼，头上两只三角猫耳顶端弧度圆润，耳根宽大，被毛长短适中，黑色与灰色交杂成美丽神秘的斑纹，比例极佳的尾巴正焦躁地甩开甩去！ 第91章 哀鸣 　　基因融合的好处显而易见，落棠觉得原本虚弱无力的身体被彻底洗刷了一遍，轻盈而有力，五感皆被增强，呼吸间一股清幽的白檀香让人心平气静。 　　自带助眠熏香本是件好事，可惜眼下落棠显然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个。 　　分化后，精神力被增强，脑子里阵阵龙吟此起彼伏，落棠终于在神经层次直观感受清楚了他们所表达的意思——他们在寻找自己。 　　落棠朝舷窗外浩瀚星空张开手，随后握拢五指在虚空中抓着什么拉向自己。他不停尝试，直到第七次才停下，金绿色的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硕大的悬浮屏幕上，属于玄夫和横公的小点闪烁着移动，落棠接通指挥频道，一边靠近一边指挥星警围堵。 　　两个人无法与一个星系周旋，他们能这么迅速的逃到这里，说没有科尔诺从中作梗落棠是不信的。 　　“注意警戒周围，做好交战准备！” 　　【温馨提示，检测到玄夫所乘飞船的公频，已进入可通话范围。是否尝试通话？】 　　“他们不会接的，惊蛰，直接破解他们船上的通讯系统！” 　　片刻后。 　　【破解完毕。】 　　“横公，回答我，我知道你在！” 　　扬声器里沉默几息，横公的声音弱弱传来：“D……落棠先生。” 　　落棠冷冷道：“玄夫呢？他还清醒吗？” 　　“他没事，就是被教皇大人用海声刺激了大脑，现在昏睡过去了。” 　　落棠垂眸，听横公这惊慌的语气和恭敬的称呼，看来他在科尔诺的监视之下。 　　科尔诺说他给自己准备了惊喜，既然他和玄夫早就接触过，落棠相信科尔诺不会不从玄夫身上榨取些什么，玄夫知道自己当年的研究，那这么多年下来，科尔诺对“海声”相关的研究肯定要比自己深的多，落棠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 　　他让惊蛰保持这个可沟通距离不要靠近玄夫的飞船，然后让第四星系的巡警飞船以包围之势靠近，只留一个缺口，逼迫横公把飞船开回来。 　　无论如何，这里是第四星系，是摩提的主场，只要把玄夫弄回来，即使科尔诺可以精神控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落棠点开队内广播，对已经从惊蛰号中飞出的精锐小队下令：“各小队注意……” 　　嗡——刺啦——！ 　　一声刺穿灵魂的耳鸣炸开，惊涛骇浪奔腾咆哮，落棠眩晕着倒在地上，本能的忍咽下了叫喊。 　　他看向屏幕，上面显示星警巡船炸开了一朵朵火花。是敌袭！ 　　落棠立刻反应过来，他切断了和横公飞船的联系，让惊蛰自助决定进退，同时绕过星警的内部公用通讯频道，用摩提临时给他开的权限打开秘密频道指挥并把这边的情况同步给摩提。 　　“先生，发生了什么？您还好吗？”摩提那边很快就联系了过来。 　　“我还活着的事让科尔诺坐不住了，他控制了玄夫，让横公带走他，以此做饵引我慌乱之下前来追赶，然后用埋伏在这附近的火力试图杀……试图活捉我。” 　　数十面光屏围着落棠悬浮旋转，落棠看了看战况，思索片刻改了措辞。 　　“这样看来他知道您的时间不会太早。”摩提分析道。 　　“横公当初被俘，是经科尔诺之手到了乔纳斯那里，联想朗姆以间谍身份被派往第三星系，也许那时候科尔诺便在横公身上埋下了暗棋，只是乔纳斯不曾重用他，所以渐渐的就被科尔诺当做废棋了，这次……前些天古斯塔的所有教庭暗线被迪亚家族连根拔起，恐怕就是这件事引起了科尔诺的警觉，一路摸排查看，最终从横公那里知道了我还活着。”落棠说道，同时手上动作不停，不停的将作战指令下达到各飞船。 　　千防万防，没想到差错出在了横公身上，不过，若不是玄夫当初出卖了“海声”的研究，科尔诺也没法通过这个远程影响横公…… 　　不！要不是科尔诺一开始搞事，哪里会出这么多幺蛾子！都是科尔诺的错！落棠愤愤地想着，不放过光屏上显示的任何战斗细节，以求指挥及时，不增添任何伤亡。 　　他对这种事并不陌生，事实上，旧日时代异兽横行，没有武装力量保护就没法从人类基地里走出去考察取样做研究，所以巴别塔也是有一支军队的，由落棠担任战地指挥官。直到他们离开蓝星，在异乡站稳了脚跟，落棠才将这支队伍并入其他武装，将巴别塔的侧重点完全转移到科研。 　　“横公并不知道您的安排，但只需要告诉科尔诺您还活着，他就能想明白很多事了。”摩提叹息一声，“我立刻增派军队支援您！” 　　“不必，这些已经绰绰有余。你让第四星系各处注意警戒，科尔诺来的匆忙，为了达到目的他应该不介意制造混乱混淆视线。” 　　“好吧，请您务必注意安全。”摩提断开了联系。 　　落棠眼神冷冽，继续指挥星警与突然冒出来的不明飞船周旋，不着痕迹的露出些许破绽。 　　终于，一刻后，几艘飞船趁打的一片混乱悄悄围上了惊蛰号。 　　惊蛰号智能打击系统在落棠的默许下自降智能为智障，在船体受损约百分之十五的时候落棠喊了停。 　　“我去自投罗网，惊蛰，看准时机配合我，我们一起把玄夫抢回来！”落棠顿了顿，不放心地补充道，“救回玄夫为第一优先级，这是命令，必须严格执行，明白吗？” 　　惊蛰无机质的机械音响起：【惊蛰明白。】 　　落棠一路走进船底舱室，太空轻甲受到牵引飞向他自动组装，然后他躺进了紧急救生舱，惊蛰装作被逼开启救生程序的样子把他弹射了出去。 　　——当然，他被早有准备的横公拦下了。 　　“教皇大人，遵照您的指示，落棠已经被捕，他的逃生舱也已经被销毁了。” 　　操控室内，横公弯着腰，对着屏幕毕恭毕敬，一个无法辨别的频道连接着这艘飞船，科尔诺的头像被投映在屏幕上。 　　“惊蛰号逃脱了，船体起码损毁了百分之二十，它的智能系统既然已经判定启动逃生体统，自然也不会再返回，这里是第四星系，属下认为不宜追击。”横公道。 　　科尔诺的脸仿佛蒙上了一层冷色调，他死死的盯着横公身旁被绑在椅子上的落棠，眼神晦暗不明：“横公，他是你的父亲，你觉得，他会如此轻易的被抓到吗？” 　　横公哽了一下，奉承道：“大人，他当年也被您轻易的打败了。这次虽然计划的时间很短，但是出乎意料，他不知道我曾为您效劳，他同情我在乔纳斯手下的遭遇，他被那条龙缠的心烦意乱，他被工作压的疲惫不堪，他的精神岌岌可危，玄夫是他唯一的亲人，您又掌握了如此厉害的海声对他持续性影响……天时地利人和。” 　　“是的……”科尔诺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是的。” 　　横公松了一口气，低着头目光略过落棠，稍有挣扎，却又听到科尔诺阴森低沉的声音：“横公，砍掉他的头颅，把他的身体抛入太空！” 　　横公头皮发麻，愣在原地。 　　“怎么？”科尔诺笑了一声，“顾念你们的父子情？” 　　“哪里……”横公僵着一张面皮，讨好地抬头谄媚，“只是我这个小人物为了活的好点赖过去的，落棠哪里会当我是他儿子呢。况且我是您的棋子，他是您的俘虏，我，自然听您的。我这就砍，这就砍。” 　　他拿出一块金属握柄，轻轻一按，便有激光从中而出形成刀刃的形状，他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颤抖着手对着落棠的脖子猛的砍下！ 　　切口很整齐，血溅的很高，横公睁开眼睛，拽着落棠的身体扔出飞船，动作如生锈的机器一般卡顿，他回来捧起落棠的头颅，满脸鲜血，对着屏幕挤出一个笑容：“大人，您看……” 　　科尔诺这才终于相信落棠是真的被他抓到了，垂下眼帘隐去其中冷光，道：“立刻回航，把他的大脑带到我面前来！” 　　一个密令传送到了横公的终端上，科尔诺的影像从屏幕上消失，横公将密令传入计算器解析，得到了一个宇宙坐标。 　　横公锁定了那个坐标，手伸向操纵台调整航向全速前进，周围的飞船也都陆续从交战中脱离，跟着横公的飞船离开。隐藏在暗处的，科尔诺布置的后手纷纷出现，阻挡摩提派来的追兵。 　　这里是第四星系，他们必死无疑，但他们麻木地挡在那里，耳朵上的条形编码泛着阴毒的光——他们是被圈养的畜生，生死都掌握在科尔诺手上，他们还有家人，他们没得选。 　　炮火一朵朵炸开，他们在第四星系的主场没有任何优势——科尔诺甚至不会让他们使用第一星系的高端武器，避免技术泄露。 　　轰—— 　　又一道巨大的火焰包围了飞船，但这次，他们的飞船没有解体碎裂，攻击似乎被什么挡下了，带舷窗外黑影完全飞过，护庭兵才发现，那是一条恰好路过的，巨大的怪物。 　　它似乎拥有智慧，一双硕大的金色眼瞳里满是焦急，浑身的杀伐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纷飞的攻击打在它漆黑的鳞片上消融于无形，它似乎无心在意这些，只是用力赶路。 　　突然，它停了下来，这片被当做战场的星空里，所有的飞船也立刻停了下来，忌惮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动作。 　　那怪物似乎在凝视着什么，难以置信的样子。众人打开飞船的探索模式顺着它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具尸体，属于人类的，没有头颅的尸体。 　　下一瞬，怪物将尸体小心翼翼的护进爪子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第92章 反目 　　一只手搭上了横公的肩膀。苍白枯瘦到病态的，仿佛没有血肉的手骨，但又是有力的，坚定的。 　　“横公。” 　　横公僵硬的好像一具木乃伊，卡着壳扭过头去，脸上似哭似笑：“爹……？” 　　“别介啊，我哪受得起。”落棠翻了个白眼，一把把他呼啦到一旁，自己一边操控飞船一边道：“你这家伙有前科，我都懒得教训你，去，自个去找根绳儿把自个绑上。” 　　“哦……”横公呐呐地看着他的背影，看落棠篡改了飞船的目的地，问：“您想干嘛？” 　　落棠改完就撒手去看玄夫的情况了，道：“把这一帮子跟屁虫拐到沟里去。” 　　玄夫躺在密闭舱里，呼吸平稳，体征正常，只是大脑的活跃性偏低，是被刺激之后的自我保护。 　　落棠帮他把凌乱的额发拨到一边，点开终端开始计算阿尼克星球的运行轨迹，并将七大星系的位置标注出来，计算各自最近的点。 　　“第七星系，又是第七星系。”落棠皱眉。 　　阿尼克是一颗在星际间流浪的星球，科尔诺要和玄夫搭上联系，他们总得有空间位置接近的时候，计算结果显示，在科尔诺可以有所动作的星系里，只有第七星系在某一个时间点与阿尼克距离最近。 　　“是我疏忽……你没提，我竟也没问。”落棠握着玄夫的手低声忏悔，“哥，我应该想到的，也许你早就被科尔诺盯上了，他只是在等纳森剩余的力量被耗尽……对不起，对不起……” 　　“落棠……？”玄夫慢慢睁开了眼，“我好像听到你在叫我……” 　　落棠一喜，忙道：“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太吵了。”玄夫眉头皱成川字，用力锤了两下自己脑壳，“脑子里嗡嗡的。” 　　落棠把他扶起来，道：“是海声，从第七星系传来的，科尔诺和他们合作了，利用海声控制了你……” 　　玄夫眉头一跳，紧张地问：“那你怎么这么快就追来！太匆忙了，科尔诺肯定有陷阱！” 　　他把落棠上下打量一遍，确认落棠身上啥都没缺后把目光放到了多出来的零件上。 　　“阳谋嘛，有陷阱我也得来，谁让你是我哥呢。”落棠理所当然道，见玄夫瞪他，立刻卖乖，“我刚分化完呢，别凶我……” 　　两个毛绒绒的狸花猫耳朵可怜垂下，玄夫忍不住摸了摸，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白檀香辨别，是Alpha，身体素质很棒。他松了一口气，先前落棠身体实在不好，如今这样，他也安心了。 　　目光一错，他看到了横公，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他怎么还活着。” 　　横公立刻大叫道：“有一说一啊我是被逼的！罪不至死啊我！你自己也体会到了海声有多厉害，我不听科尔诺的直接当场被脑死亡了好吧！” 　　“行了行了你小点声！本来脑子里就够吵的了。”落棠不耐烦道。 　　玄夫立刻严肃道：“你也能听到海声？” 　　落棠解释道：“海声的本质是生物波，水声动物基因携带者相对来说更容易接收到，但只要掌握对方法，信号源增强，其他生物也是可以被影响的。科尔诺刚才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下子，还好我有丰富的抗噪经验，不然直接晕着被他抓到了。”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玄夫问。 　　“彼尔说单枪匹马对付一个星系很蠢，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们先甩掉后面这些，回古斯塔去从长计议……” 　　飞船咣当一下猛晃，各种警报乱响，屏幕上显示后面跟着的飞船一个个的炸的粉碎，落棠从满目虚空黑里准确辨别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彼尔？！” 　　不是让他老实待在第一星系做后手吗？！这炮火连天的他跑这儿来干嘛，仗着自己血厚防高就不当回事吗！ 　　摩提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他也没能成功…… 　　落棠眼神闪了闪，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冷静道：“科尔诺曾说给我留了一个惊喜，也许是说彼尔。” 　　横公直打摆子，哆嗦道：“怎，怎么办？这船还不够他一口……啊啊啊他冲过来啦啊啊啊——！” 　　“彼尔，停下！”玄夫拿广播频波大喊，彼尔一听眼里杀气更重了！ 　　“爹爹爹科尔诺操纵玄夫给这怪物发过挑衅邮件啊啊啊爹你快说句话啊爹！”横公涕泗横流。 　　“……呃，彼尔……”落棠眼神乱飘，没办法，对着横公递到嘴边的收音机喊了一声。 　　一个急刹，一团龙炎将将擦过船身，好歹没给炸了。 　　然后落棠觉得还不如给炸了呢！ 　　现在彼尔进了飞船，对着完好无损的他，空气中的信息素强度异常直白的表明了他有多健康多强壮……他现在说第四星系妙手回春前脚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后脚就把自己给治好了治的特别好……彼尔信吗？ 　　……傻子才信吧！落棠面无表情内心崩溃手指无意识的把衣角蹂躏的不成样子。 　　这是他下意识的小动作，早就克服了，这次实在是翻车了一时没注意。 　　彼尔也没工夫注意了，他一进飞船控制室，淡淡的白檀香与他的松柏香顿时纠缠到一块难分难舍，两人的信息素浓度不可自控的同时升高，眼看这一地鸡毛的情况下就要发生些不可言说之事，横公想到上一次教训立刻也给自己来了一针抑制剂。 　　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在场众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彼尔眼中欢愉沉迷一闪而过，片刻后便是深深的痛苦——这白檀香才是与他百分百契合的信息素，那先前的青草香呢？ 　　青草香，一开始让他魂不守舍，让他与落棠相遇的青草信息素，都是假的！落棠，玄夫，都是骗子！ 　　他后退一步，苦涩道：“你到底是谁。” 　　落棠也克制住靠近彼尔的冲动，一手摸出一支针剂给自己扎上——这是他为了以防分化后立刻出现易感期而准备的——一边向后退拉开距离。 　　“你的动静太大，科尔诺一定会发现的，我们先回去……” 　　“科尔诺？现在他和我没关系了。”彼尔自嘲道，“我是为了我的爱人才去第一星系，才忌惮这个忌惮那个，现在……啊，这样想来，自从遇见你，我就一点点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彼尔，这件事有点复杂，总之我们先……” 　　彼尔再次打断了他，脸颊上缓缓浮现出漆黑的鳞片，他的脸因痛苦而狰狞：“复杂？不，一点都不复杂，你只需要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我的挚友，我的爱人，我一生的陪伴者，我们之间的诺言，是不是全都是……一场作戏？” 　　落棠被那金色的眼瞳困住，如同溺于嘶吼的风暴，彼尔的感情如此纯粹的传达给他，百分百的信息素契合度几乎让他因这共感而恍然忏悔…… 　　一句不是徘徊于唇边，落棠终是没能用第一百零一个谎言去圆最初的那个。 　　于是一切都明了。彼尔明白了那个真实的答案。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彼尔的手中蓦然聚出一团火，映在金色的瞳中狠厉如修罗，他将所有的失态收敛，声音低沉如恶鬼，“被戏弄了这么久，我想你们也已经有了付出代价的觉悟。” 　　横行星际令人敬畏的赏金猎人，靠的从来都是强横的实力与绝不允许冒犯的霸道傲慢！ 　　轰—— 　　一团火焰急射而去，横公大叫一声，落棠眼神一凛，扫腿一踢把他放倒躲过，一把把他扔玄夫手里，快速道：“救生舱，快走！我来对付他！” 　　玄夫立刻张口，眼中却闪过一抹空白，他顿了顿才把刚才的话说出口：“何必管这个叛徒，我和你一起战斗！我们从来都是一起的！” 　　落棠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无奈道：“那怎么给潇潇这孩子交代啊，出来一趟她一个曾祖父没了，大胆儿可惜了，总要多照抚他的孙女吧，那孩子渴望公正，这里不是伊利亚，罪与罚就交给法庭来决断……” 　　他一个跳跃又躲开一击，玄夫明显不听，执意留下，彼尔显然被这种分神惹恼，手指锐化，一掌挥下玄夫的龟甲上便多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横公吱哇乱叫的往救生舱里躲。 　　“哥！” 　　落棠扶住踉跄的玄夫， 　　皱眉看向彼尔，却见他手一抬，是要释放龙炎的前兆，先前一击龙炎已经烧融了飞船的一道隔墙，若是让他释放更多，这艘飞船就完了，没有护甲，他和玄夫都别想在太空中活！ 　　电光火石之间，落棠也抬手，青草香瞬间爆炸，指尖凝出犹如实质的绿色丝线，心随意动直接穿过了彼尔的坚硬鳞甲没入血肉！ 　　彼尔看不见，但他攻击的动作明显滞涩下来，血肉沸腾一般灼烧疼痛！ 　　轻微的被影响，被疼痛可以激起被控人的感官，被大脑误认为快感，而现在，这是阿克琉斯之踵的真实能力之一，血肉控制！ 　　它的本质是一种被特意培养的微生物发出的，可被影响操控的生物波能！ 　　彼尔自诞生起就被这种波能训练，如同瘤马面对长鞭，即使没了记忆身体仍本能的对它产生恐惧与服从。 　　“哈。”彼尔忍着折磨不让自己对落棠示弱，嗤笑道，“原来如此，这竟是件武器。” 　　他站的笔直，仍是尽力打出了一击龙炎，玄夫的龟甲上顿时再添新痕，玄夫本人也被撞的砸到了船壁上，砸进隔壁武器室内，呕出一口血来。 　　“哥！” 　　他的双瞳里燃着不屈的火焰，这幅桀骜不驯的样子终于激起了落棠的火气，他五指成爪向外一拉，怒道：“一切由我而起，你尽冲我来！” 　　“我的确不该放过你！”彼尔同样怒道，龙炎被进一步压制，他的身体同样是武器，脚下用力冲向落棠，玄夫一手用力，大喊：“接着！” 　　落棠敏捷的侧身错过彼尔的劲头，一手接住玄夫扔来的电锯，如今身体刚重启，分化又加强了几分，足以与自己巅峰之时相比了，落棠有信心一战！况且阿克琉斯之踵的影响迅速而叠加，只用片刻，彼尔必败！ 　　劈！ 　　挡！ 　　砍！ 　　不过几息，彼尔身体滞涩如木，再不能动作！ 　　落棠松了一口气，终端震动，是惊蛰绕了过来接应，他必须赶紧把玄夫带回去…… 　　扑哧—— 　　血肉被撕裂刺穿的声音如此的清晰，落棠胸口一热，不可置信的低头，一支长箭的箭头刚好穿过他的胸口。 　　他大脑一片空白，慢慢转过头去，轻声唤着：“哥……？” 第93章 异形 　　的确是个惊喜，落棠表情空白的想。 　　彼尔在落棠被背刺的那一刻也愣了，下意识喊了落棠一声，这声音唤回了落棠的神智，他用手折断了胸前的箭头，反手挣脱玄夫的钳制。冒泡拔出箭身也许会让伤势加重，落棠背着手，折断了露在外面的过长的一部分箭尾。 　　玄夫眼神呆滞，一拳一脚的攻向落棠，明显是被控制了。 　　怎么会……是阿克琉斯之踵吗？不，没有这个味道，而且有他压制，科尔诺的阿克琉斯之踵没法精准控制别人，就像沃斯最后恢复神智了那样。 　　那么，是海声？目前为止海声所表现出来的只能影响并攻击生物大脑，难道还能操控？ 　　海声牵扯到未知，他倒宁愿是科尔诺的阿克琉斯之踵，这样还能用自己的阿克琉斯之踵反击，他的虽然不能控制别人，但作为和未改良的阿克琉斯之踵同源的东西，混入其中使其无效还是可以的。 　　“玄夫！”落棠大声道，“大哥！醒醒！我是落棠啊！” 　　他只能闪退，打斗中被破坏的不时花掉的屏幕上，包围过来的教庭飞船画面一闪而过。 　　落棠眼神暗了暗，他对横公道：“你有没有逃跑的后手？有就先走！” 　　彼尔嗤笑了一声，骂了句假惺惺。落棠没理。 　　横公苦着一张脸：“爹啊，我一个人回古斯塔，摩提非得生吃了我，再说有海声这种超远程法术攻击，我逃也没用啊。” 　　是啊。玄夫也还被控制着，就算带他逃了，他的命也是被握在别人手里的啊。落棠矮身避过一击扫了一眼屏幕，教庭的飞船包围圈几乎已经成型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脱离了第四星系的范围，教庭的飞船来的张扬，上面有明显的扭曲衔尾蛇∞标志，与一开始发起攻击的飞船有明显的不同。 　　原本过来接应的惊蛰号这时被包围着，它一只船，就算打击系统启动最高级别，这情景下也显得可怜弱小极了。 　　智能系统判定此时如果强攻，带走落棠的可能性为68%，但落棠下令第一优先级为安全带走玄夫，根据玄夫目前的状态，成功的可能性为6%，评估结果偏低，不予执行。 　　它将判定结果发送给落棠，然后安静的待在原地等待下一步指令。 　　“落棠。”屏幕上，科尔诺的身影再次显现，眼尾的蛇鳞反射着阴冷的光，“差点让你跑了，你果然狡猾，还好我棋高一着。” 　　“是你棋高一着还是你的帮手棋高一着？”落棠冷声道，“一开始那些飞船明显是你派出的炮灰，他们不可能知道航线，我已经篡改了这艘飞船的监控画面，你如何得知并精确抓住时机暗算我！” 　　落棠说的笃定，胸口那个血洞丝毫不能让他退缩，他大声道：“幕后之人何不坦诚相见，也让在下好好反省反省，到底是何处得罪了阁下！” 　　科尔诺从容得意的脸色霎时如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的，画面一旁有幽蓝的袍子无风自动闯入画面，一只指间有蹼颜色深蓝近黑只有三根手指的手出现在画面里转动了一下，屏幕上便出现了他的样子。 　　宽大的衣袍把脖子以下全都罩住了，而他的头，或者说以人类对比是头颅的部分——他特意摘下了兜帽——是一颗黑蓝色球形的，从蠕动的缝隙来看似乎是镂空的物体，上面长满了滑腻舞动或长或短的触须，完全看不出鼻子耳朵或嘴巴的踪影，唯一按照人类习惯可视为眼睛的位置上是两对对称的，血红色的，倾斜着安装在上面似的狭长东西，没有眼睑。这让落棠想起了塔拉萨星球上的斑点小姑娘，当然，塔拉萨上的居民大都没有眼睑。 　　球形偏下位置的几根触须支棱起来并不停的震动，于是落棠从传音器里听到了一声怪异的，绝不是人类声带发出的声音。 　　他，姑且称这个异形之物为他，他对落棠说：“你好。” 　　落棠在看到这个家伙的那一瞬就明白了，攻击他的海声，被控制的玄夫，以及他自己胸口上的这支箭，全是拜他所赐！ 　　而且落棠还有一种直觉，他本可以不用这种常规方式与自己对话的，这个异形应该更倾向于在精神层面直接交流。他这样开口，貌似是在示好。 　　呵，血顺着衣摆在地板上聚成一滩，落棠余光中看到安静待在一边眼神空洞的玄夫，捂住胸口的手紧了紧，心道这他妈算是哪门子的示好！该感谢他没有让玄夫刺中要害吗？！ 　　“我不好。”落棠淡淡道。 　　那个异形似乎卡了一下，他的疑惑显而易见：“我不懂。我的知识储存里没有这种回答模式。” 　　“那现在你学到了。”落棠漫不经心道。 　　“是的。谢谢你。” 　　“不客气。” 　　“我喜欢你。” 　　落棠噎了一下，茫然看着他，说：“啊？” 　　“我们，我的族群们，全都很喜欢你。” 　　落棠与科尔诺的脸色难得保持了统一步调的难看。 　　“……初次见面？”落棠仿佛吃了一只旧日时代的苍蝇幼崽。 　　“我即族群，族群即我。我喜欢你，我们都喜欢你。”异形解释道。 　　“阁下何出此言？” 　　“你拥有知识，你推动进化，你庇护同类，你领导你的族群，你爱你的幼崽。我们也是。我们喜欢你。” 　　落棠倒吸一口凉气。 　　玄夫眼神晦暗挣扎，好不容易才被重新压制归于空洞。 　　彼尔被禁锢的龙炎颇有从一双金瞳里喷出来的趋势。 　　横公……横公他努力缩成一团以求活命。可怜孩子。 　　科尔诺觉得这样不行，他咳了两声，道：“船队听令，立刻把俘虏押送回来！” 　　异形没什么异议，他对落棠道：“期待相见。” 　　“等等。你说你们都喜欢我，那么，表达一下心意如何？” 　　落棠勾了勾唇角，道：“作为交换，等会儿见面我给你签名啊。” 　　“你想要如何表达？”异形问。 　　“解开对玄夫的精神控制。” 　　科尔诺差点站起来。 　　“不行。”异形果断道。 　　科尔诺又坐了回去。 　　“他是束缚你的锁，在我们彼此交流接纳前，我不会解开对他的控制。”异形这样说道。 　　“那你就放过这个人鱼。”落棠指着横公说道。 　　“我为什么一定要放过谁呢，你们都是要听我的，别无选择。”异形疑惑道。 　　“因为这影响我们相见之后的我会不会给个好脸色。你喜欢我不是吗。”落棠引诱道。 　　“脸色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交谈是指从对方的思想或话语中提取有效信息。与脸色无关。” 　　落棠沉吟片刻，改口道：“那么，我换一种说法，你是否表露出我想要的善意，影响接下来我们交流的效率。你知道，我从第四星系来，相比第一星系或第七星系，这里离摩提的地盘更近，我知道小动作没用，但小动作可以拖延时间，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说不定摩提就带人追过来了。” 　　“你说的对，现在不适合拖延，但我从教皇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如果你搞小动作，我就惩罚那个叫玄夫的人类。现在，请配合教庭的士兵，我迫不及待与你相见了。” 　　屏幕黑了。 　　落棠气的发抖，心中大骂科尔诺八辈祖宗，本来不通人情的人外多好忽悠啊！ 　　横公钻出来一脸生无可恋，抱怨道：“我只是想求生啊为什么活下去这么难！” 　　落棠一脸我还不了解你的样子，怼道：“你要真一心只想求生当初就不该坚持喊我爹，伊利亚遇见我之后也不应该留在我身边。” 　　横公瞪着眼看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教庭的士兵们在科尔诺出现在屏幕上开始就加快了包围，此时已经恭候多时，屏幕一黑他们立刻上前绑住了所有人并卸下他们身上所有的装备。 　　落棠的终端耳饰都在先前和玄夫的打斗中扔在了这间操控室里，他直直站在那里，白杨一般挺立，士兵只在他身上搜出了许多药剂。 　　彼尔，落棠，玄夫，横公，四个人被带上了教庭的飞船，身后火光大盛，落棠猛的扭头，横公开来的那艘船已经被轰成渣了。 　　消灭证据。浩瀚星空会把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抹除掉。 　　士兵推搡了他一下，落棠叹了口气往前走，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他们没炸了惊蛰。 　　他们被分别关在了四个狭小的笼子里，伸不开手脚，当然手脚本来也被带上了电磁手铐，这是羞辱的意味，落棠敢肯定这是科尔诺的手笔。 　　他们还被带上了信息素抑制项圈，以防他们用信息素做攻击手段，这倒是方便了彼尔和落棠，毕竟两个百分百契合度的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干柴遇烈火，已经不是他们不想做就能让身体乖乖听话的事了。 　　航行过程没太多好说的，彼尔有能力挣脱，但是先前已经撕破了脸，落棠哪里能放心放走一个对自己磨刀霍霍的家伙。 　　落棠观察着舷窗之外，他推算先前那个坐标的确就是科尔诺临时所在地，只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下科尔诺自然改了落脚点。 　　唉。摩提的士兵到了原先那个坐标只能无功而返了，只能祈祷他扔终端之前发的那个消息能不被科尔诺拦截了。 　　彼尔移开视线，桀骜耀眼的金色眼睛暗了下去，他无声自嘲，闭上了眼睛。 第94章 逃 　　舱门被关上，整个半封闭的空间里充满了粘稠滞涩的海腥味。这味道从异形身上的每一处散发出来，但不是信息素，事实上，落棠判定这个异形没有第二性别，不属于人类——尽管他的大概轮廓与人类相似，有可以称为胳膊和腿的类似的外肢。 　　这个异形想把落棠塞进他的身体里。落棠惊讶的意识到这件事，没来由的，在他进入这里站在异形的面前时，他的大脑自动更新出了这样的信息。 　　这就是异形所擅长的，精神上的直接交流吗。 　　落棠半垂着眼帘。科尔诺不在这里，玄夫他们也没被带过来，看来是这个异形要求的单独会面。 　　“你想做什么？只是要我陪你发呆？”落棠主动问道，同时拒绝了和异形直接进行精神交流。 　　“我没有在发呆，我在观察你。”异形这样回答，空间里滞涩的空气开始流动。 　　“我们的会面十分珍贵，这个时候，我的族群正在履行繁衍的责任，而为了和你相见，我停止了这个伟大的责任，带着愧疚来到这里。” 　　好吧，这已经不是示好了，这是就差把“好”字糊落棠脸上了。 　　落棠后退一步，心中越发警惕，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他这样想干嘛？难道他的种族繁殖困难，想找我治不孕不育？ 　　这……价码给到位，倒也不是不行，落棠自问在人类医学领域属于权威第一梯队，人类以外的嘛……他动物配种也算精通。 　　“你到底要干嘛？”落棠又问了一遍。 　　“你的进化很完善。”异形又道。 　　落棠立刻捂住肚子，不知为何他笃定这异形是在说他体内的那套生殖系统。 　　“难道物种不同你无法理解我的话，同一个问题要问三遍或以上？”落棠嘲讽道。 　　“我邀请你，加入我的族群。”异形用毫无起伏的声音，抛出了一枚核弹。 　　物种不同啊！我是人你是人外我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吗！ 　　“你是说，你想将我基因改造成你的物种？”落棠尽量不动声色，暗暗调动肌肉蓄力以便能随时把这个异形给拆了。他一点也不怕，就像当年手撕异兽那样，都是奇形怪状的东西，没差。 　　“什么？”异形疑惑，否定道，“不不，你我本是同种族，不需要改造。如果你是指外形的不同，只要你接纳了我们，你就会成为我们。你所在的星系太过落后，来我们这里吧，加入我的族群。” 　　他说的太过荒唐，以至于落棠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笑了：“你和我？我们是同一个物种？你是人类？哈！这是外星人笑话吗！” 　　他又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冷冷道：“海声源点是第七星系，那是我们人类的星系，你是侵入者。你能发出海声，你的族群就是数百年来害无数人疯癫致死的罪魁祸首。同族？我和那些枉死之人才是同族！” 　　“我们不是人类。”异形纠正道，他的头顶上伸出几根触须延伸向落棠，落棠莫名就理解了他这是因为嫌用语言表达的词语太多或者词汇量不够所以改用了精神交流准备把庞大的信息一股脑灌进自己脑子里。 　　这他妈还得了啊，这是精神攻击啊！他脑子里传承，海声，龙吟——好吧传承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此起彼伏已经够吵了，再让这异形插一脚，落棠现在就可以给自己交代后事了！真当猫科基因携带者身上就只有猫耳猫尾用来卖萌吗！ 　　落棠一呲牙，五指伸开再弯曲，指尖便有锐利的爪子杀气腾腾，他转身，再一挥手，那几根触须迫于攻势不得不退了回来。 　　“我不是想要攻击你。”异形道。 　　“你想不想不重要，我会因为你死很重要。”落棠警惕道。 　　舱门滑开，科尔诺温雅从容的走了进来打断了异形的进一步交流。 　　异形的头部动了动，主动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忽然落棠脑海中有个声音道：“我对玄夫的控制已经压到最低限度，他在昏睡。” 　　落棠眉头一跳。压到最低，昏睡，那不就和上次一样，上次玄夫也是陷入了昏睡，他一叫，玄夫就醒了。这异形是什么意思？不是要把玄夫当成锁吗？ 　　他不着痕迹的扫了科尔诺一眼，心道这俩的结盟好像一股塑料味啊…… 　　科尔诺的目光一直在落棠身上，诡异的让落棠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黑色绣金色暗纹的袍子下，蛇尾时隐时现。 　　苍白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抬起慢慢伸向落棠，在落棠挥爪切断之前科尔诺声音沙哑地开口：“别忤逆我，否则你在意的人会死。你没有和我谈判的筹码。” 　　他的手又湿又冷，触在脖子上好像蛇在爬，好吧，科尔诺的确是蛇。落棠瞳孔缩小，竖成一条线，按捺着进攻的本能。 　　“你真的又活过来了，我险些以为你被砍头只是我的错觉。” 　　科尔诺盯着落棠光滑欣长的脖子，那里没有一丝裂纹。落棠眼神放空，不看他。 　　科尔诺等了一会儿，落棠一直不说话，他不悦地主动道：“我也能做到。” 　　落棠心想我知道，沃斯和岩石那么大俩人他又不瞎，只是惊蛰扫描过，他俩就好比旧日以前打了激素催熟的果子，能活的时间很短，以重生的标准来看算是残次品。 　　他还是沉默。 　　无言的尴尬里，怒火在滋长，科尔诺的手指猛的锁紧，落棠被阻断了呼吸。 　　“请立刻停下。”出乎意料的，异形居然先开了口。 　　“缺氧会损坏他的大脑。你可以用更利落的方式杀了他，但不可以破坏他的大脑。”异形这样道，滑腻的触手延伸过来强硬的掰开了科尔诺的手指。 　　氧气重新灌进肺里，落棠咳了两声，嘴角抽搐。 　　“是的，你说的对。”科尔诺这样回答道，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落棠，“你应该还记得你曾向我讲述缸中之脑的理论。” 　　落棠明了，这是准备把这个“缸中之脑”的字面意思用在自己身上了，丢弃身体，保留大脑，这样就不用怕自己会搞什么幺蛾子了。 　　“我猜现在飞船已经在第三星系了，也就是你更改坐标后的目的地。”落棠忽然道。 　　科尔诺顿了一下，粗壮的尾巴从袍子底下探出，尾端鳞片张开，只要一挥，落棠就会身首异处。他笑了一声：“是的，你还是那么敏锐。” 　　呵，落棠心里嗤笑，他只是觉得好奇一开始蹦出来的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毕竟留给科尔诺的时间不多，要明晃晃的侵入别的星系还要把自己撇干净，他能从哪里抓替罪羊呢，加上他对第三星系的一系列行为，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第三星系，第三星系，离第四星系那么近，的确是个好选择。 　　落棠决定试探一下异形的反应，他道：“你说我是你的同族，你还说族群应当相爱。” 　　“是的。”异形道。 　　“那好，我承认我是你的同族，我也同意稍后去第七星系，爱我，别让科尔诺伤害玄夫，他若受伤我的大脑会崩溃的。” 　　“好。” 　　异形话音刚落，落棠便察觉自己的脑海里多出了一个烙印一般的东西，来不及细想，他立刻向后下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与柔韧度躲过了科尔诺杀来的尾巴！ 　　“来人！” 　　与科尔诺话音同步响起的是落棠一拳打碎门口电子锁暴力破门而出的声音。 　　科尔诺的脸阴沉的能滴水，他沉声道：“同族？我不是？你背叛了我们的盟约！” 　　“你是。所以你们争斗，我不偏帮。以及，一直是你在背叛盟约，我都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只要你们的大脑都回归族群。完整的，安全的。”与人类常规脑回路不一样的思考方式，再次让人清晰的认识到他是异形。 　　科尔诺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走廊上，落棠一脚踢断一根金属管，在手上转了两圈试了试手感，笑道：“旧日之前，有一套棍法，叫打狗棍！” 　　他一步助跑猛的跃起挥棍，飞船里教庭兵挺多，无法使用大规模武器，反倒是方便了落棠大杀四方。 　　青草香猛的炸开，清晰的将飞船的构造传递给神经系统，他一路杀到关押室，玄夫被锁在了密闭舱里沉睡，他拉过墙上的铁链将密闭舱缠绕牢固然后背起来，横公缩在角落里，落棠问：“走吗？海声暂时不会再响起了。” 　　横公纠结了一下，看着围过来的护庭兵又抖了一下，对落棠摇摇头。 　　“替我和潇潇说一句……对不起。” 　　“科尔诺不会放过你的。” 　　“……我，我不是在您那新学了些知识吗，我觉得我应该能活下来。”横公低下头，不再说话。 　　落棠猛的扭过头，对彼尔道：“走。” 　　彼尔一条腿曲着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没得选，除非你想测试一下我对你控制距离的极限。” 　　落棠话音刚落，这几息间重新围上来的护庭兵已经冲了过来，落棠挽了个棍花，再次迎了上去。 　　不怂，就是干！ 　　于是彼尔明白了，落棠心里不念旧情，如果他不同意，落棠就不会解开他身上的阿克琉斯之踵，他就用不了龙炎，行动也迟缓很多。留在科尔诺身边只能我为鱼肉。 　　“解开。”他对着落棠的背影喊。 　　落棠嘴角上扬，指尖不可视的丝线收拢，彼尔的肢体重新归他自己控制，一道残影闪过，教庭兵被撞飞，飞船的舷窗碎开，一条血路出现在落棠面前，他紧了紧手臂上的锁链，背着密闭舱紧跟着跳出了飞船。 　　这里是第三星系的边缘星球阿密楠，飞船行驶于三百米高空，破碎的舷窗反射着冰蓝色月亮的光，映的落棠金绿色的猫眼冷光闪烁，漆黑的长发被风吹的如抖开的绸缎，彼尔看着他，仿佛看寂寥的星。 第95章 一声大哥 　　复杂的金属纵横，锈迹斑斑，斑驳的墙体坑洼，老旧腐朽。 　　这里落棠和彼尔曾来过，是阿密楠唯一的飞船港口。 　　“打破这道墙，然后帮我挡住后面的追兵。”落棠对彼尔道。 　　彼尔皱了皱眉头，一脸冰冷的踹塌了眼前的墙。 　　“这里有通讯设备，我改一改，试试看能不能用。”落棠交代道，放下玄夫的密闭舱后他一脸戏谑地看着彼尔，道，“要用心保护我哦。” 　　“你还怕死？”彼尔嘲讽道。 　　“本来不怕，但是……你先前看到我的尸体了吧，就是没有头的那具，这是我最后一次复活了，我死了，你身上的阿克琉斯之踵就会永远留下，你永远也发挥不出原本一半的能力。很容易被仇家杀死的哦。” 　　“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看到那具尸体的……” 　　落棠惊讶，一边手上忙碌一边问：“你是这么想的？” 　　“我一路从第一星系赶回来，顾不得遮掩，很多人都会知道我的行踪，那具尸体正好飘在战场中，你想让我分心……” 　　彼尔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落棠想这头高傲的龙失口承认了自己被分心，他在想什么，他认为自己想趁机杀死他吗？ 　　“为什么会认为我想杀了你呢？” 　　然而彼尔已经走开了，从说出分心这两个字后，泄愤似的冲向追兵，一拳一脚皆见血。 　　落棠把旖旎的心思压下，专心手上，设备很老旧，但勉强能用，落棠用它发送了几条信息，看到秒回的消息松了口气。 　　阿密楠已经被科尔诺控制了，想把信号从阿密楠发到第四星系是不可能了，肯定会被拦截，但是在阿密楠本地不超过一定距离还是能用的，当初被派来做药物临床测验的队伍和随队探亲的树墩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离开，为了隐秘他们没开自己的飞船。落棠用这台老设备输入权限密令，第四星系出产飞船的自带应答系统回复了它的位置。 　　青草香弥漫至彼尔身边，落棠用精神连接道：回来，不远处有一艘飞船是第四星系的，可以用。 　　彼尔踏着一条金属管后跃至落棠不远处，落棠正把密闭舱上的锁链往自己背上缠紧。 　　彼尔靠近两步，忽然一顿，侧耳片刻，瞳孔一缩，大喊道：“躲开！” 　　一条细小的藤蔓从落棠背后的设备的缝隙里猛的钻出，落棠反应力惊人，迅速侧身退开，好险没被削掉脑袋，可他脸上血色瞬间消退，大叫着：“不！” 　　肩上没来得及固定的锁链散开，密闭舱从他背上滑下，不待落棠用手去托便又有无数藤蔓纠缠而来卷走了密闭舱！ 　　猫科的灵敏加成与爆发力让落棠侧身错过一击，踏在一条藤蔓上用力后翻躲过了接下来的大部分攻击，余下的他避过尖端硬生生挨下撞击，疯狂地追向密闭舱被拖走的方向。 　　“你疯了吗！”彼尔大喊着，恨恨的咬着牙也追了过来。 　　落棠此时哪里还能听得进什么，他灵活的躲避或抓断不断涌来的藤蔓，在缝隙里尽全力靠近密闭舱。彼尔避开几次攻击后便退开，冷冷地旁观。 　　轻微的暗示已经对满是戒备的彼尔没用了，在保持清醒的前提下，阿克琉斯之踵对彼尔只能做到禁锢，落棠现在想让他来帮自己就必须强行抹去他的个人思维，把他变成提线木偶，这样，“彼尔”便再也不存在了。 　　不，也许自己就能把玄夫救回来，这些藤蔓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太高…… 　　膝盖一痛，落棠身形踉跄，猛的用手一撑跃起，于空中调整姿势，在短暂脱离藤蔓的高度下，前方被藤蔓裹挟着的密闭舱映入眼中，包括透明合金舱门上的裂痕！ 　　怎么会？！ 　　耳边破风声传来，落棠不躲，伸手去抓来看——那是几颗鹌鹑蛋大小的种子。 　　血肉模糊的掌心里，被染红的种子外皮爆开，一团绿色的嫩芽一样的东西支起细长的叶子狠狠扎进肉里并试图往里钻，还有的则是试图往鼻子嘴巴里钻！ 　　寄生型植物？！ 　　更多的爆开声，放眼望去，藤蔓上鼓起的瘤子破开，里面飞出无数的种子，密闭舱的舱门被乱飞的“子弹”打碎了！ 　　不！ 　　“我想你应该是应下了不会让科尔诺伤害玄夫的！”落棠在脑海中对那个烙印道。 　　“只是寄生躯体，他的大脑完好，体表也不会有伤痕。我判定这不是伤害。”异形同样在他的脑海之中回答。 　　落棠恍然了一下，心道是啊，他疏忽了，人类与异形，即使可以交流，怎么能把他们当做同等的智慧生物看待呢。他咬着下唇，忽然向自己一抓，从左肩到右腹，锐利的爪子抓四道狰狞的伤痕，血肉飞溅！ 　　与此同时，他解开了对彼尔龙炎的禁锢。 　　疯狂涌动的藤蔓与爆开的种子全部一顿，然后从玄夫身旁改道，向着血肉的气息扑来，落棠闭上眼，心想彼尔该是恨透了自己，如今没了禁锢，合该一团龙炎砸来把他烧成灰然后潇洒离去吧，这样也好，这些藤蔓这么密集，只要沾上一点龙炎…… 　　想象中的灼烧并没有到来，落棠睁开眼，六只巨大的黑色羽翼煽动着在他身边牢牢守护着，隔断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也挡开了外面的一切，他愕然看向彼尔，那双金色的眼瞳却率先移开，彼尔抬手，对着羽翼之外的藤蔓甩了一道火鞭。 　　瞬间烈焰腾空，疯狂的藤蔓尖叫着发出惨叫，地面如波浪起伏，根部从碎石中钻出来在地面上滚动，借着火光，落棠看清了那黑褐色的木头上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他头皮一麻，心中忽有触动，看向另一个方向。在火焰的缭绕间，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抬头正与落棠对上视线。 　　玄夫！ 　　落棠心脏猛的跳动起来，脑海中的警报响的撕心裂肺。他推开彼尔从半空中跃下，踉跄着奔向玄夫。 　　“危险。”彼尔在他身后道。 　　落棠继续奔跑，他想我知道危险啊，可我能怎么办呢，那是我哥啊，那是我相依为命的哥啊，我们约定了要一起回家的！ 　　“哥！” 　　玄夫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如同以前他对落棠千百次的宠溺，好像下一秒就会无奈的包容落棠的一切。 　　弯起的唇角边，细长的叶子一闪而过缩了进去。 　　落棠加快速度跑向他，玄夫的双手捡起地上一段长藤打向落棠，落棠对他没有防备，躲闪不及，被抽飞到一旁，狼狈地爬起来继续靠近玄夫。 　　“哥……” 　　玄夫突然落下泪来。 　　他的手还在攻击落棠，脚下却艰难地挪向那团燃烧着的树根。 　　“哥！不要，求你了，我会想到办法的，快停下！” 　　天上轰隆隆炸开满天火星，悠长可怖的龙吟终于真切的响彻在落棠耳际，数百条能力外形各不相同的巨龙盘旋在天上，他们挥舞尾刃，喷涂毒气与冰刀，摧枯拉朽般击碎一艘又一艘的教庭飞船。 　　更多的藤蔓从地下钻出来，从飞船内部钻出来，从每一个护庭兵的体内，从阿密楠每一个住民的体内钻出来，挥舞着，尖叫着。 　　科尔诺，以一整颗星球的力量阻拦龙群的靠拢，也阻拦落棠的脚步。 　　落棠知道龙群可以为他带来胜利，但是那需要时间，哪怕只是几分钟，可是来不及了。 　　暌违五百年的无力与愤怒卷土重来，上一次他与玄夫生离，如今，竟要死别吗。 　　不，不！ 　　“彼尔，救救玄夫。”落棠哀声道。 　　彼尔看着落棠几乎绝望的神色，嘴角勾出一抹痛苦又快意的笑来，他说：“不。” 　　落棠古怪地笑了一声，他对彼尔抬起了手，清新的，给人联想到绿色的青草香蓦然间染上了猩红，它们遵从落棠的神经指令，飞向彼尔，没入他的大脑…… 　　“落棠。” 　　“哥？” 　　落棠动作一顿，又惊又喜的猛的扭头看向玄夫，玄夫对他摇头，说：“别这么做，你不开心。我先去往终点，我在家里等你。” 　　被操控的身体已经无法动作，玄夫用尽力气后仰，轰然倒在那一团龙炎里！ 　　“大哥！！！” 　　坚硬的合金尚且经不住龙炎一击，何况人的血肉？ 　　只是一眨眼，没有留给落棠任何反应时间，玄夫便化成了灰烬，风一吹，扑了落棠满身。 　　落棠睁着眼睛却没有焦距，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那灰烬带走了他的呼吸和心跳。 　　一条蠕动的藤蔓舞动着刺向他，半途中突然被打了一下改变了方向，落棠的小腿被刺穿半跪在地上，痛楚唤回了他的一部分，他伸手向空中抓着什么，一切都是徒劳，只有现实赤裸嘲讽地摆在面前，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大口地喘息着，口中发出困兽一般的哀鸣，视线模糊，阿克琉斯之踵被他的疯狂所催化，猩红一片，龙吟声顿时此起彼伏。 　　彼尔也被这猩红影响，脖子上的信息素抑制环被崩开，无法自控地化出了完全形态的龙形。 　　他伸手，就像在飞船上那样于虚空中抓握然后向自己用力一拉，一条深紫色的龙盘旋而下喷吐毒气，四周的藤蔓动作迟缓下来，枝叶枯萎腐朽。 　　他挥手，彼尔压抑着精神刺穿的折磨试图反抗，狠狠撞了几下头后依然无法保持清醒，无可奈何的拍打着翅膀去攻击教庭的飞船。 　　落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平日里的兵法诡道都想不起来，他只凭着直觉操控龙群，只凭着肌肉记忆与护庭兵和藤蔓厮杀。 　　直到脚下空空，目之所及皆为繁星，阿密楠星球不知所踪，他终于力竭倒下。 　　【作者有话说】：一声大哥，一生大哥 第96章 都是错 　　落棠在光怪陆离的灰雾里奔跑，他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自己是谁，于是他想停下来。 　　有一种气味围绕着他，如同风筝的线一样牵着他的心神让他不至于迷失所有堕落下去。 　　落棠想闻一闻那是什么味道，那气味忽又远了一些，落棠只得被继续勾着跑。 　　他睁开了眼睛。 　　他闻到了松柏香。 　　…… 　　目之所及尽是荒凉。 　　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落棠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远处的风卷起沙棘飞舞坠入深渊，他的跟前却风平浪静，黑色过膝的巴别塔制服衣角安静的垂着——风吹不过来，他的周围或坐或卧尽是巨龙，挡的严实。 　　落棠无法判断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不仅是因为这里没有月亮一样的行星，也是因为他刚从地下洞穴里出来。 　　他浑浑噩噩的醒来时正躺在一处温暖的地下洞穴里，再准确点说，他躺在半兽化的彼尔怀里，后背紧贴的胸膛和侵入自己领地的物事一样滚烫。他一开始记不清楚玄夫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甚至模糊了他所有的记忆。 　　“你是谁？” 　　彼尔那时正闭眼假寐，闻言睁眼看着他，露出一个很复杂的眼神来，他说：“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 　　“那，我是谁？”落棠又问。 　　彼尔猛的翻起身，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盯着他看。 　　“你也不知道吗？”落棠再问。 　　彼尔沉默了很久，低声试探道：“说你爱我。” 　　“我爱你。” 　　“发誓你将做我忠诚的爱人，余生没有隐瞒，没有欺骗。” 　　落棠流利的将誓言重复了一遍，字正腔圆，没有任何感情。 　　彼尔的手伸向落棠脖颈，在折断他之前又颓然垂下，轻声自嘲道：“我这是想骗谁呢……” 　　“……你叫落棠。”彼尔最终这样说道，眼中只剩冰冷与桀骜。 　　于是落棠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很快发现了他俩那无比融洽的信息素——信息素这个概念他也忘了，还是彼尔告诉他的——在一阵疯狂的进攻鞭挞中彼尔咬着他的腺体告诉他的，言语间尽是嘲讽。 　　彼尔说：“谎话连篇的用人造的所谓信息素骗人，结果分化出了一个真的，呵。” 　　落棠的声音在颠簸中破碎，直到万籁俱寂，他才沙哑道：“看起来，这信息素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这架势竟是要我俩死在彼此身上。” 　　“的确不是，否则我现在已经杀了你了。” 　　落棠听后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彼尔想杀自己这件事接受良好，反而问道：“为什么不现在就杀我呢？” 　　于是追问之下，彼尔又给他科普了易感期和契合度的概念。 　　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画面。 　　他的问题更多了，有的彼尔回答，有的沉默，有的他也不知道。而询问的代价是落棠必须配合彼尔的进攻。 　　他们就像两块放在一起就会热化掉的糖，黏腻着把彼此融进自己，荒唐而不知疲倦。 　　更多的画面随着彼尔的解答而逐渐清晰，落棠的问题渐渐减少，最后两人之间只余沉默，连对视都没有了。 　　他们仍黏连在一起，只是为了那个易感期。糖冷掉了。 　　最后落棠想起了玄夫，他们分开，走出了地下洞穴。 　　落棠记起了大部分，只玄夫死后的事记不清，但事实很明显，他在疯狂中鏖战，脖子上的信息素抑制环定是也损坏了，硝烟，热血，信息素，让人沸腾轻而易举，更何况他和彼尔的百分百契合度。 　　他被彼尔带到了这颗荒凉的星球，而龙群本能的跟随他的气味。这里没有氧气，只有落棠耳朵上挂着一个彼尔不知道从哪里拿的破烂的微型混合空气制造器。 　　老实说，有点恶心，不只是因为空气稀薄。落棠第一次怀疑起基因融合所带来的第二性别的优劣来，他一开始对性别一视同仁的，如今却不可抑制的在想，兄长仙逝不久，他便因这信息素与人厮混，与不知廉耻的禽兽何异？实在该千刀万剐才是。 　　他坐在石头上沉默，彼尔坐在他不远处沉默，他们背对着背，谁也没有回望一眼。 　　“我们得谈谈。”彼尔开口道。 　　其他的巨龙都因这声音看过来，他们对这个明显是同类却可以自由变换形态的家伙多少都有点在意。 　　落棠看了看还围着的巨龙们，他记得当时出现的巨龙数量大概有三百多条，每一条都很闹腾，现在看去已不足一百，安安静静的——大部分是被彼尔吃了，或杀了以后被其他龙分食了。 　　龙族尊崇力量，争强好斗，彼尔在易感期又十分敏感，领地意识极强，如此这般少不得冲突。 　　还有一部分龙是在落棠走出地穴后对他鼓胀的小腹感兴趣，起了模仿彼尔的心性，落棠索性杀鸡儆猴，阿克琉斯之踵猩红一片，确立了他的主导地位。 　　——顺便明白了自己体内那套生殖系统真的是因为彼尔他狗日的事后从不清理全被自己身体吸收了。 　　“的确是该谈谈。”落棠答到。 　　“你想做什么？”彼尔问。 　　“不如说你该做什么。”落棠道。 　　“该？”彼尔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该任你差遣戏弄？” 　　“我被带去和异形见面的时候，一开始科尔诺不在。我不觉得是他贴心的留出了空间，他去见你了，对吧。” 　　彼尔沉默，这便是默认了。 　　“那么，他一定把你的来历说了。”落棠肯定道，“你已经知道了，便该明白武器的命运只有两种，服从主人，或者，被折断。” 　　“我知道，科尔诺一定是希望你仇恨我，他大概会说我就像个吸自己孩子血的父亲，而你生来自由。可是，彼尔，不，89757号，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孩子。龙这一概念建立的初衷，我创造你们的初衷，从来都是为了打造出一把天灾级别的，可以自主思考以便更灵活的配合我的武器。你也好，他们也好，”落棠指了指周围的龙们，接着道，“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是殉道者，你们都是我的剑，我的盾。你见过哪个人上战场之前询问他的武器是否愿意随行的吗？你见过哪个战士因为害怕武器损毁而退缩吗？” 　　“我也没见过谁去特意欺骗自己武器感情的。”彼尔沉声道。 　　“这的确是我的问题。”落棠淡淡道，“科尔诺知道的不多，所以他才一直派人跟踪追捕你，想要获得更多关于你的资料——他不知道我在创造你的时候特意压制了你的感情模块。” 　　“什么？”彼尔睁大了眼睛。 　　“我说过我只是在打造武器，武器不需要多余的感情，所以我压制了所有龙的感情模块。而你，89757号，你对我告白，你说你爱我。”落棠闭了闭眼睛，“你的言行就像一段完美代码里突然冒出来的Bug，我对你好奇，我想探索出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觉得，这是Bug，是错误的？”彼尔问。 　　落棠沉默思索，他想，如果彼尔没有动情，他们仍是交易关系，彼尔就不会不顾劝阻的想回到他身边，只要他许诺足够的利益，彼尔也不会不救玄夫，还有……如果彼尔不说爱他，他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去迎合彼尔做出恩爱的模样，而在那千万句虚假的“我爱你”之中，不可避免的夹杂着一两分真心。 　　时至今日落棠终于明悟，他对彼尔的每一次心虚，每一次慌乱，每一次不忍，都是由彼尔的爱牵引出来的诸多不该，他不该心软，不该不舍，这样在那一刻他就能毫不犹豫的，铁石心肠的抹除掉彼尔的自我，拯救玄夫。 　　错，错，错！彼尔的爱恋，他自己的心动，全都是错误！ 　　“是的。”落棠漠然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彼尔肩膀抖动，似乎这是一段很好笑的话，良久，他哑声道：“我明白了。” 　　他站起来，身形暴涨，龙群躁动的飞起来在天上盘旋，他硕大的头颅高高扬起，蓄势待发，落棠也终于站起来，冷眼看着，说：“你想做什么？” 　　“成王败寇。” 　　“你已经败了。” 　　“是吗。” 　　彼尔怒吼一声，惊雷一般，地面都波动起来，喷吐的龙炎遮天蔽日朝落棠席卷而来，落棠一双眼睛平静如水，火光映照其中不起一丝波澜，彼尔并不大意，龙炎将至，他又甩动尾巴，锋利的骨刃破开一切砸向落棠！ 　　砰—— 　　巨石粉碎，不见落棠踪影。 　　他被烧成灰烬了？并不是！彼尔灵感一动，预判着将尾巴横扫向一侧，又是山崩地裂！ 　　巨大的冰柱从天而降，狠狠插在彼尔四周，竟有成围牢之势！彼尔抬头，一头体型偏小的白色羽龙头顶，落棠傲然挺立，睥睨万千！ 　　彼尔转动眼珠，在冰面上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眉心处的几丝红痕。 　　阿克琉斯之踵的精神暗示！ 　　不，他一直很警觉，落棠刚才并没有机会，这是…… 　　“你，什么时候种下的！” 　　“从我醒来的时候。”落棠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笑来，“任谁一醒来发现自己记忆全失，唯一的人形物明明与自己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又有着最大的恶意的时候都会想尽办法让自己不那么陷入被动的。你那时的情绪波动比较大，很容易得手。” 　　所以，当彼尔身形开始变大的时候，感受到杀意的落棠便已经命令一头速度最快的龙带他飞上了天，之后种种，不过彼尔的错觉。这场挑战的结果一开始便已经有了结果。 　　“彼尔，臣服与我！” 　　“呵！”彼尔的回答是更加猛烈的龙炎攻击！ 　　落棠操纵白色羽龙躲开，冰龙吐出冰柱阻碍彼尔行动，一头紫色的毒龙则喷吐毒气，滞缓彼尔的动作，其他龙兴奋的盘旋，尽情给彼尔制造伤痕，有落棠的阿克琉斯之踵做底，他们频频得手。 　　“够了。” 　　眼看即将对彼尔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落棠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喊停，手指挑动，阿克琉斯之踵在他的指尖流转。 　　“看你们争斗这么多次，我心中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巨龙们纷纷降落低头臣服，落棠脚下的这头白色羽龙不敢乱动，哀哀的小声叫着。 　　“别怕。” 　　落棠咯咯笑着，不带感情的金绿色眼瞳里闪烁着纯粹的疯狂。他举起手覆在自己额头，将阿克琉斯之踵狠狠注入自己体内！ 第97章 希望 　　这于其他龙群来讲是一次震慑，于彼尔来讲则是折磨。 　　落棠坐在羽龙的头顶，曲着一条腿，轻松写意，他的手指跳动仿佛在弹奏优美的乐章，而彼尔的受难是乐章的底色——尽管龙们没有屈辱的概念，但彼尔仍不愿在落棠面前这般难看。 　　落棠的猜想是，阿克琉斯之踵一直是埋藏在他体内，由神经系统传递信号控制释放，而阿克琉斯之踵又可以控制龙族，那么，反过来，阿克琉斯之踵能不能影响自己的形态呢？他已经被彼尔的基因，也就是龙的基因给污染了，那能不能以阿克琉斯之踵为媒介，让自己去污染龙呢？ 　　这想法实在疯狂，要是玄夫在，他一定会让落棠打消这种自残的念头，但……他不在了，不是吗？ 　　“别担心，其实我之前有偷偷把自己切片做研究，我已经摸到了门槛。” 　　彼尔心里一紧，只是受制于阿克琉斯之踵的控制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大骂疯子。 　　他看着落棠逐渐变化，脸上快速长出许多黑灰交杂成斑纹的绒毛，然后那些绒毛缓缓变短，最终从落棠脸上消失，这个过程重复了很多次，最后落棠长舒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彼尔便知道，落棠成功了。 　　落棠的视线投过来，彼尔冷漠地看着自己巨龙的身体缩小，身上的特征变化，最终他成了全身漆黑羽毛，两爪纤细，长着一对翅膀和长长鸟喙的样子。 　　龙群歪着头好奇地看，落棠便道：“这是渡鸦。” 　　他抬起双手，更加熟练的操纵其他龙群，有了自己和彼尔做实验，再加上当年他和彼尔相处总结出的经验以及自己切片得出的那些数据，三个小时后，一群变为人形的龙围着落棠直勾勾的盯着看，彼尔沉默地站在他的肩膀上。 　　一个黑色卷发，深紫色虹膜的龙率先忍不住凑近了落棠三米内，试探着去嗅落棠的脖颈。落棠闻到了一股曼陀罗香味的信息素。这是那条紫色的毒龙。 　　落棠推了推他的脸，道：“90251号，别靠我那么近。” 　　“吼——”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想要攻击我。”落棠皱眉，龙群全都是Alpha，他也是Alpha，本来就不会互相黏一块的好吗。 　　落棠可以通过阿克琉斯之踵直接明白龙想表达的话，他一边想着要不要教他们说人话一边开口道，“好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彼尔，你在星际间往来这么多年，你来带路，我们要回古斯塔……不，先去摩罗星球，树墩去探亲可还没回来呢，阿密楠那个样子，不知道摩罗怎么样了。” 　　渡鸦形态的彼尔没开口，但落棠脑海中却响起了彼尔不屑的一声冷笑。这让落棠越发坚定了把彼尔困在自己身边的决心。 　　他看向一个白发白瞳的龙，弥漫的阿克琉斯之踵传达着他的命令，这条白龙怯怯地低下头，化回了龙形，正是前不久那条羽龙。 　　落棠跳上了79053号，也就是羽龙的背上，气流托起他们，其他众龙虽不得落棠命令化回原形，但也纷纷显露翅膀跟在79053身后，有意图争前者捣乱，落棠还没发作，这羽龙反倒先咬掉了人家一大口肉。 　　虽看着个头略小，性格内敛，到底也是龙啊，凶残是天性。落棠心中感叹，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的羽毛，79053号高昂一声，背上羽毛层层叠叠将落棠包围充当保护，拍着翅膀开始赶路。 　　彼尔的确对人类七大星系的各种航线都很熟悉，他被暂时允许化为半兽形态带着龙群穿梭，落棠感受到他在积蓄力量，所以等他们一落地就强制把彼尔又变回了渡鸦状态放在自己肩膀上以便监控。 　　摩罗星球的上空依旧凝固着厚厚的，血红色的云层，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太安静了。 　　人声，工厂机械声，连风声都消失了。 　　“89257号，过来。” 　　“吼——” 　　[是。] 　　一个黑色中长发，血红色眼睛的男人走到落棠身边，他的五官轮廓很深，皮肤苍白，说话时隐约可见嘴巴里的两颗尖牙。落棠记得按照旧日之前的判断标准，他的基因序列可以被称为“吸血鬼”。 　　既然控制了龙群，所谓知人善用，落棠自然也对他们的能力一清二楚，89257号渴望以鲜血为食，对活物很敏感，让他去探索再合适不过。 　　“去城市里其他地方找找有没有活着的人类。记住，只是寻找，不要对任何活物出手，否则你将受到惩罚。” 　　“吼——唔——” 　　[……主人，我需要进食。] 　　“我记得不久前你才参与分食了一条你的同类，鲜血于你也不是必需品。我会赐予你食物，去吧。” 　　“吸血鬼”89257号动作僵硬地向他俯首，展开翅膀飞远了。 　　果然，非我族类，况且龙的力量太过强大，本性又难移，还是要好好管束才行。落棠扫了一眼肩上的彼尔，拍拍羽龙79053号的头，指挥他往树墩一家所在的山脉处去。 　　他这次进山的路线和上次不一样，一路上树木郁郁葱葱，几乎难行，他是盘算着路上能不能遇到一两个人类去了解一下状况，一群长着翅膀还凶神恶煞的人飞过去怕是有些吓人，一条火红色支棱短发的火龙却走的不耐烦，张口就想喷火把树都烧了，落棠淡淡的动了动手指，阿克琉斯之踵发动，他被迫咽回了火球，烟囱一样咳出一连串灰烟来。 　　“吼吼吼！” 　　[干嘛不让我烧光它们！]火龙这样嚷嚷道。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落棠语气平静。 　　[谁定的破规矩！] 　　“以前，我的故土的规矩。” 　　[我又不是你故土的！]火龙气的直跳脚。 　　“这座山是有人住的，随便放火很有可能伤及无辜。”眼看火龙还要顶嘴，落棠放弃了讲道理，道，“我愿意守故土的规矩，而你属于我，所以你得守我的规矩。91021号，你想挨揍吗？” 　　火龙熄火了。 　　落棠叹了一口气，心道对付龙还是要以理服人啊——是物理的理。 　　走了一段距离，落棠慢慢停下了脚步。 　　若说是路线不同所以此处树木比上次进山路上茂盛，可越往里越靠近矿脉，开采过度的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的树？！ 　　落棠心念一动，阿克琉斯之踵随他心意弥漫，天上的89257号“吸血鬼”感知到了落棠位置迅速降落。 　　“如何？” 　　[没有，一个活物都没有。] 　　落棠皱眉，怎么会，即使是被科尔诺的那些寄生型植物完全寄生控制的阿密楠，落棠也是能感受到生物的波动的。 　　[哼！我们白走了这么久啦！]头发支棱的红色火龙91021号咋咋呼呼的胡乱挥手踢腿，他身边的好几棵树都遭了殃。 　　落棠正要呵斥，忽然眼神一凛，在那几颗倒霉树之中，有一颗很不幸的连根都裸露了出来，而那树根处，赫然长着一张狰狞的人脸！ 　　阿密楠星球上那些疯狂的藤蔓再次闪现在落棠脑海，他们的根部也有一张人脸！ 　　落棠快步走过去蹲下查看，那人脸神色痛苦，双眼紧闭，眼皮的位置似乎有什么在那下面滚动，特别像人类做噩梦时不安的眼珠。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落棠的脑海里，而基于他向来准确的直觉，这些树，八成是…… 　　落棠记得，那些疯了的藤蔓渴望鲜血，作为一个科研人员，落棠下意识想要求证猜想的真伪，指尖锐化成猫爪，又在割破手掌前停下。 　　冷静，冷静，他是来找树墩的，万一刺激的整座山的“树”都活了过来就不妙了，玄夫……不在了，再没有人能默契地策应他了。 　　落棠站起来对一个身高近三米，身材极其魁梧的龙招手，让他举着自己，这些“树”都不算太高，落棠可以大概判断他们的位置。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树有古怪，就算龙群都很皮糙肉厚落棠也决定不让他们继续徒步前进，羽龙79053号变回龙形载着落棠重新飞起来。 　　原本树墩他们部落居住的洞穴里竟也有了数颗“树”，落棠一颗心悬了起来，命令龙群四散搜索，五六分钟后，曼陀罗味儿的紫色毒龙90251号跑到他身边兴奋地吼叫。他找到了还活着的人。 　　落棠暂时顾不上这条毒龙趁机靠近他的行为，他顺着90251号指的方向跑过去，远远看到反射着太阳光的飞船零件。这明显是将飞船的外部拆卸下来围成的一个安全屋。 　　那个身高三米，巨人一样的泰坦巨龙85243号防御力最强，他将落棠挡在身后，按照落棠的指示轻轻敲了敲那团金属物。 　　“谁？” 　　半晌，里面穿出一声微弱的，充满恐惧又暗含期望的声音。 　　是树墩。 　　落棠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道：“树墩，是我。” 　　里面安静了一下，然后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一块金属皮被拉来，树墩毛绒绒的熊脑袋探了出来，鉴于“巨人”过于醒目，于是树墩第一眼看见的是棕色寸头，褐色眼睛的三米巨人，表情可怖的俯视着自己。 　　树墩呲溜一下又钻回去了，并试图把金属皮再堵回去。 　　“看这里啊傻熊。我在这！” 　　树墩颤巍巍的寻着声音小，看到落棠后终于停止了躲藏，半晌，哇的一声哭了。 　　哭的很大声，鼻涕一把泪一把，边哭边往落棠怀里靠。 　　就像所有凶残的大型动物一样，领地意识是天性，树墩这样，别说其他龙，连彼尔都强忍着才没有把树墩拍飞，靠着对落棠的恨意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落棠压下其他龙的躁动，无奈地笑了笑：“活着就好，别哭了，你受伤了吗？先从安全屋里出来吧……” 　　他看树墩往外爬，伸手去拽他帮他出来，没想到手上微一用力，树墩的哭声变成了惨叫。 　　落棠一顿，手上一撑钻进了安全屋里。 　　“树墩！” 　　落棠惊呼一声，惊觉树墩右腿膝盖处竟与一根粗壮的藤蔓生长在一起！ 　　“老，老师，我终于等到您了……”树墩抹着眼泪道，“教庭，教庭的飞船飞过去，扔下来很多种子，大家，大家都变成树了，求，求您救救他们，救救，我的家人们……” 　　尽管他的眼里布满痛苦，但其中的希望仍闪闪发亮，他相信落棠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落棠曾经拯救他们那样。这一定只是一种奇怪的，会把人变成植物的病，大家都会被落棠治好，然后，就像他刚回来的时候那样，他带来了食物，药品，他还学了医术，这是他们部落的希望，他终于成了哥哥的骄傲，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第98章 希望 　　树墩自杀了。 　　落棠温声细语的和他讲一定能治好他身上被寄生的地方，一定能找到遏制这种植物的方法，但是树墩一直摇头，他的精神不太好，目睹部落被种子寄生，目睹部落失去理智痛苦哀嚎，仿佛一切都和以前无望的生活一样，他们注定死在阴冷的角落里成为烂泥。 　　他哀求落棠立刻救救他的部落，但落棠做不到，他对科尔诺的这种寄生型植物一无所知，他需要时间去研究，但是时间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 　　天凉了，树要枯了。 　　满山遍野的人脸树树叶微微泛黄，等秋风一吹，他们就该长眠，而寒冬之后他们是否能复苏，是否能变回他熟悉的亲人，落棠没法保证。 　　树墩崩溃了。 　　那根寄生在树墩身上的树枝突然醒了过来，他蠕动着扎的更深，以血肉为土壤快速扎根，速度很快，落棠让毒龙90251号给树墩注入了极微量的毒素才让树墩冷静下来，他毛绒绒的熊脸上凹凸不平，眼睛里有绿色的细小的根须。 　　他眼里希望的闪光不见了。 　　怀有希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人们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这能让人历经煎熬始终坚持向前，而当你靠近才发现那不过是虚幻一场，这份希望破碎的冲击足以毁掉最坚毅的人。 　　“对不起。”树墩这样说道，不知是在对谁说。 　　他从安全屋的最里面抱出一个小孩子递给落棠，这是他回来探亲后亲手接生的一个小孩，也是近两年来部落里唯一一个健康的孩子，以前没有粮食没有药品，生下来的孩子大多夭折，或者身体很弱，老人们都说这孩子赶上了好时候，他们看着树墩，不再害怕树墩的外貌，他们说有了树墩就有了希望，还说让树墩给孩子取个名字，树墩满心滚烫的收下了这些话，给孩子取名叫福生。 　　树墩说外面的星球有贵人，咱们以后都能健健康康的，都能有好的工作。树墩说这孩子以后能上学，识字，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然后那些种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他往外冲想要救人，部落的人却合力把他和福生往安全屋里塞。他们说树墩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是咱这最有出息的，你得活下去啊。 　　最后只剩他和福生活了下来。 　　一腔热血被浇灭。 　　“对不起。”树墩又重复了一遍。 　　树墩不是什么心怀大志的熊，他不想去看以后，以后的事和他，和他们这些变成树的人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做一个不拖累哥哥的熊，想和大哥一起生活。大哥不在了，以后活的像神仙也没意义啊。 　　“也许我们只是一捧石头渣子，活该活在风雨里受磋磨，”树墩喃喃自语，“幸福是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东西，不该奢望……” 　　“请您在研究完我的身体以后把我送回来，就埋在那颗树下面。那是我哥。”树墩指了指旁边的一颗树，然后用一块锋利的金属片割开了脖子。 　　一阵风吹来，那棵树的叶子落了树墩满身。 　　落棠仰头闭上眼，缓了缓发酸的鼻子和眼睛，哑声道：“98668号，把树墩冰封起来，带走。” 　　一条蓝发蓝眼的瘦高个冰龙走过来处理了树墩的尸体。 　　“吼——” 　　黑卷发，深紫色眼睛的毒龙90251号叫了一声，落棠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说：“是的，我需要冷静，你来吧。” 　　曼陀罗的花香钻入鼻孔，毒龙90251号舔了舔嘴唇，执起落棠的手用尖牙在手腕上的血管处轻轻咬了一下，注入了微量的毒素。 　　——并悄悄的用舌头把溢出来的一滴血珠卷进了口中。 　　肩膀上的彼尔突然闪电一般的展翅冲刺，啄了毒龙90251号的一颗眼珠吞入腹中，然后仿佛无事发生一样重新落在了落棠肩上。 　　“吼！！！” 　　落棠啧了一声压制住毒龙的动作，瞥了一眼彼尔，淡淡地看向毒龙，道：“我的血好喝吗？” 　　毒龙90251号立刻偃旗息鼓，捧着落棠的手腕轻轻舔舐那个圆圆的牙孔血洞。 　　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落棠趁着这时间捏了捏眉头，捋一捋自己的思绪。 　　先前玄夫被第三星系追捕时，那些军队的行动就很僵硬，不像个有脑子的，如今看科尔诺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占领第三星系的星球，想必那时候就已经控制了第三星球……再往前想，乔纳斯一代星系之主，他被落棠等人如此顺利的带走，除了他们本身行动迅速出人意料，科尔诺未必没有拖追捕队的后腿。 　　落棠以前在第七星系的边缘星球——拉莫星球上躲藏，拉莫星球是第七星系的垃圾场，消息封闭滞后，他对第七星系的情况不清楚，不知道那个异形的族群在整个第七星系占据着什么地位。 　　异形出现在科尔诺身边，是谋求合作？还是……像对自己那样，看中了科尔诺的头脑，想把他也带回他的族群？ 　　还有…… 　　落棠叹了口气，他记不清玄夫死后到从彼尔怀里醒来这一段时间的记忆，但隐约记得科尔诺好像并没有死，以及，他被龙群带着来摩罗星球的路上也没有看到阿密楠星球…… 　　“我指挥你们和那些飞船战斗的地方，那颗星球我没看见，你们知道它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龙们面面相觑，然后开始乱七八糟你一声我一嗓的吼叫，落棠听了一会儿，全都是“炸了”，“烧了”，“撞碎了”，“你没让我们控制力道所以随便来了”，以及，“咬碎了”，“吞了”。 　　好样的，一颗行星就这么没了！ 　　落棠捂了捂心口，觉得以后要常备速效救心丸。他正待发作，怀里的福生突然撇嘴哭了起来，落棠一惊，立刻轻声哄着，回想着以前玄夫妈妈哄他和玄夫的动作轻轻用胳膊颠着逗福生。逗着逗着他的眼圈也红了。 　　感受到落棠心情不虞而更加小心翼翼，正给他舔舐伤口的毒龙90251号看着福生鼓起的脸蛋子若有所思。 　　彼尔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趁落棠走神又飞冲过去啄了毒龙另一颗眼珠子。 　　“好了。” 　　落棠用言语制止了毒龙90251号的爆起，收回手腕按住彼尔，道：“我带你们修飞船。” 　　孩子没有太空防护服，也没有空气制造器，而且实在太小，只能乘坐飞船回第四星系。 　　龙群自然不懂怎么修飞船，落棠懂，但是落棠得带孩子，所以落棠决定使唤彼尔。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化回人形的彼尔冷着脸沉默的走向飞船，其他龙跟在他身后听他指挥。落棠看了看那一群天灾级别的武器之间看彼此如同看晚饭的眼神，从容道：“谁敢打架，不论谁惹的事，所有龙都得挨揍。” 　　“……吼……”稀稀拉拉的回应声有气无力的。 　　落棠收回目光，看着还杵在自个儿面前的毒龙90251号，问：“你怎么不去？” 　　“吼……” 　　[我的眼睛都被吃掉了。] 　　声音特意软了下去，拉长了调子，那么大一坨慢慢蹲下来，拉着落棠的手抚上他的脸慢慢蹭，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哭腔。 　　落棠：“……” 　　这龙的人形外貌和他体内的人类基因的捐献者几乎一模一样，落棠还记得那是一个很活泼可爱的孩子，刚满二十岁，通过了重重考验成为了直接受他管辖的巴别塔特战队队员。 　　那孩子叫落叶，是落棠的狂信徒，于旧日来临十年后的逃离蓝星之战中阵亡…… 　　“落叶……” 　　落棠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吼？” 　　[这是您给我起的名字吗？] 　　落棠立刻回神，抽回手，收敛所有情绪，声音平淡：“不是，你只是90251号。” 　　落叶那孩子是独一无二的，而毒龙90251号甚至根本不能算是人类。 　　“吼……” 　　[那只臭乌鸦的名字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彼尔……他，他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落棠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的龙形不是有好几对眼睛吗，啄掉一对把你隐藏起来的眼睛再显现一对就可以了。” 　　落棠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毒龙90251号的眼皮，阿克琉斯之踵牵引着他体内形态的转变，几息后他睁开眼，一对深紫色的眼睛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那里。 　　“好了，去吧。”落棠收回手。 　　毒龙眨眨眼，继续可怜兮兮的样子叫：“吼……” 　　[主人，这不公平，彼尔啄走了我一对眼睛，我却没有得到任何他的东西……] 　　他的话听着是想要报仇，然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落棠，明显是想让落棠给他点什么，比如……一口血肉。 　　落棠垂眸，的确，龙的战力超群就是因为同类或其他物种之间的厮杀，如果他一味打压，龙生来反骨，又能压制多久呢。得像训狗一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才行。 　　他还记得，龙刚诞生的时候就抢着去舔他脸上的血，他的血肉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很想吃我？” 　　毒龙90251号点头。 　　“为什么？” 　　“吼——” 　　[我想跟着您，我肚子饿，所以我想吃掉您。] 　　落棠摸着下巴思考这句话。龙想跟着他是因为他创造龙的时候设定的基因程序，毕竟不能让这种天灾满世界乱跑。至于肚子饿，龙的体型庞大，又喜杀戮，需要的食物自然也很多，所以容易饿。而这两种情况加起来很容易让龙认为他们是想吃了落棠才一直跟着的。 　　可彼尔就没有这种错误的认知，是因为他知识和见识更多吗？ 　　落棠打定主意要问问彼尔，眼下毒龙98251号撒娇卖萌，他拇指摩挲着毒龙薄薄的嘴唇，探入他口中，停在那尖尖的犬齿上微微用力，殷红的血珠一串串的淌下染红了他的唇。 　　“好了，乖，去吧。” 　　毒龙90251号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走了。 　　深夜飞船启动，落棠打发走了不会驾驶只会添乱的龙群，一人在操控室里抱着福生操纵飞船。他可不敢把福生给龙带，这不是给他们送小点心吗。 　　彼尔走进来，反锁了门。 　　是落棠找他来的，但是彼尔一言不发，说起来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有说话了。 　　“彼尔，”落棠先开口了，问，“从我们重逢开始，你有没有吃掉我的想法？”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觉得我是人，人是不会吃人的，除非在极端条件下。” 　　落棠心道原来是因为自我身份认知吗。他以为彼尔回完话肯定就要离开了，没想到彼尔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主动和他讲话了。 　　彼尔问：“我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第99章 交易 　　彼尔的名字啊…… 　　是落棠起的，但是落棠不想提当时的情况，尤其是在当下他和彼尔关系恶劣至此的情形，提了只能让自己徒增笑料。 　　他不答反问：“我也有一个问题，你当时是因为什么对我起疑心的？” 　　一切异常的开端都在那天晚上，可是，虽然他回来晚了，但他在厕所留了痕迹，一切都合乎常理，彼尔不该起疑才对啊。落棠一直没想通他忽略了哪里。 　　彼尔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直接走了，用行动表明他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落棠默然，慢慢转身专心驾驶。他选的这条航线即将进入陨石地带，就像当初他还未取信彼尔的时候走的路一样，很危险。但是对于擅长计算的他，在陨石群里提前躲避并不是难事。 　　龙群围在舷窗那里看着窗外以各种危险姿势靠近飞船又被从刁钻角度避开的陨石，吼叫声高低起伏连连，彼尔想起了落棠当年的壮举，半晌，他冷笑一声，低声道：“什么不自由毋宁死，不过欲擒故纵罢了，骗子！” 　　他周身黑气缭绕，不和那群龙一起观赏落棠的飞行秀，坐在沙发上闷闷的饮酒，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的从他背后靠近。 　　“不想死就滚。”彼尔沉声道。 　　那白龙顿了顿，绕到彼尔前面，呆呆地吼，意思是：“打我一下。” 　　彼尔：“……你脑子有问题？” 　　白羽龙79053号卡顿了一下，又绕回了彼尔背后，躺下，打着滚撞上了彼尔的尾巴，然后面无表情地捂着呲血的脸跑去操控室了。 　　彼尔：“……” 　　其他龙注意到了这边，立刻都呼啦啦的围过去，操控室门关着，他们侧耳听，然后没一会儿羽龙就出来了，一脸迷茫地捂住脸。 　　红火龙91021号迫不及待地叫唤着，意思是：“你成功了吗？” 　　白羽龙79053慢吞吞地讲：“我说彼尔打我，我要嘬主人的伤口，主人摸了摸我的脸，说‘可怜孩子，乖乖回去呆着，飞船里空间太小了，等到地方了请你们所有龙吃炒肉。’他眼神有点奇怪，我看不懂。” 　　他脸上的茫然更浓了，问：“还有，什么是炒肉？” 　　红火龙91021号想了一会儿，自信满满的挺起胸膛：“他这是要给我们吃好吃的，毕竟我们帮他打架了！” 　　“啊？”白羽龙79053号歪了歪头，“我们帮主人打架了吗？我们不是只是饿了吃掉了那些食物，还有被主人打吗？” 　　“那，那也是听他话做事了，那些躲在会飞的盒子里的，会叫唤的，长得和主人差不多样子的家伙，不是主人告诉我们该怎么打他们的吗？” 　　“哦。”白羽龙79053号不说话了，捂着脸挪到舷窗边看陨石飞行秀，其他龙有的也去看，有的百无聊赖的去飞船里瞎逛去了。 　　飞过陨石群后，白羽龙79053号捂着脸找到了坐在一个安静角落里的彼尔，蹲下凑到了他的身边。 　　“还想碰瓷然后去告状？”彼尔嗤笑道，连眼都没有睁。 　　“什么是碰瓷？什么是告状？” 　　半晌，彼尔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他，仿佛在看什么奇行种，他问：“你们以前每天都做什么？” 　　“吃饭，睡觉，打架。”白羽龙79053号掰着手指头数。 　　彼尔啧了一声，低声道：“真是一群合格的武器，怪不得他喜欢你们，他肯定也希望我变成这样，哼，他休想如意，想都别想！” 　　“你在和我说话吗？”白羽龙79053号问。 　　彼尔眉头一抬，道：“不是。别废话，快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没事就滚。” 　　“你跟着主人的时间最长，你知不知道主人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彼尔想了想，沉声道：“想要知道就和我做个交易。一个问题换你身上一块肉，不做就滚。” 　　“好。”白羽龙79053号答应的爽快。他觉得落棠的肉比自己的肉香多了，如果明白主人的意思就能吃到主人的话，一个问题换两块肉都没问题！ 　　彼尔示意白羽龙79053号站起来跟他走进一个黑漆漆的小屋里，然后撕咬掉了白羽龙胳膊上三口肉。 　　“可我只有两个问题啊？”白羽龙79053号后知后觉地叫唤了一声。 　　“那你再想一个不就得了。”彼尔不耐烦道，“快问。” 　　“哦，主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他那叫看智障的眼神。你在监控探头下碰瓷我，和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赖有什么区别。” 　　“什么是智障？什么是监控探头？” 　　彼尔用通俗易懂的话给他解释了一下。 　　“那，主人说的‘炒肉’是什么？” 　　“这是第四个问题了。”彼尔淡淡道。 　　白羽龙一数还真是，正要抻胳膊，彼尔勾了勾唇角，道：“把那个体型最大的龙叫过来，让他帮你问，他的恢复能力不错，吃你，会被落棠发现的。不能让他发现。” 　　“为什么不能让主人发现？” 　　“这是第五个问题了。” 　　白羽龙点头，去把“巨人”85243号叫了过来，让他问问题，很巧，所有龙的思路都和白羽龙差不多，“巨人”85243号很快也同意了这庄交易。 　　“落棠说过如果我们打架所有人都要被揍，炒肉就是他要找个宽敞的地方好放开了手脚使劲揍。至于为什么不能让他发现……我吃你们，也可以算做打架，你们都见识过他的手段，难道不怕惹怒了他直接被打死然后赏给其他龙分食吗。” 　　“巨人”85243号点头赞同。 　　彼尔拍了拍“巨人”的肩膀，说：“我们都服从于主人，我比你们懂得多，如果主人的话你们听不懂，或者有其他不知道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做交易，以我们的体质，伤口很快就会恢复了。要是因为不懂而惹的主人发怒，不管是哪个龙干的，我们都要遭殃，这就不好了，你们说呢？” 　　他笑意深深，满意地看着“巨人”和白羽龙点头同意。他相信他们会把这些悄悄告诉其他龙的。 　　很好，得到了一个稳定的能量来源。彼尔知道落棠在防备龙的力量，他一定会控制龙的食量，就像他见过的训练宠物的家伙一样，会把宠物的能量消耗与摄入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以免宠物多生事端。但他可不想真的做落棠的宠物！ 　　…… 　　古斯塔最大的政府飞船港口，落棠抱着福生独自走下云梯，摩提亲自前来迎接，同行的还有朗姆，潇潇。 　　“太爷爷！” 　　潇潇激动的跑上前扑进了落棠怀里，哽咽道，“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她的视线扫过落棠身后，疑惑道：“玄夫太爷爷呢？还有我师父呢？” 　　落棠模糊了视线，心口酸痛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移开视线，轻声道：“发生了很多事……摩提，你来，这个孩子交给你，给她找个好人家收养吧。” 　　摩提快步迎上前抱住孩子，问：“先生，这是谁的孩子啊？” 　　“是树墩的部族的孩子……是他盼望又抛弃的希望。” 　　“树墩他不是回家探亲了吗？他……” 　　“他自杀了。” 　　摩提怔愣一瞬，立刻问道：“第三星系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告诉你吗？”落棠问。 　　“没。”摩提皱眉道，“情报显示一切正常……等等，您是说，情报有问题？！” 　　她立刻做了一个手势，周围士兵立刻高度警戒，落棠带着摩提几人上了身后的飞船。接下来的谈话，必须在秘密的地方进行。 　　船上近百个赤条条的Alpha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舱门口，唯一一个穿着衣服的彼尔闭眼假寐，懒得看谁一眼。 　　摩提嘴角抽了抽。 　　落棠手指微动，利用阿克琉斯之踵的禁锢能力封闭了所有龙的五感，并让他们老实待在原地。 　　“好了，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可以说了。”落棠道。 　　“科尔诺早就用一种寄生型植物控制了整个第三星系，你收到所谓的情报应该是他用来迷惑你的。”落棠叹道。 　　“可，他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控制我的全部眼线？”摩提惊讶不已。 　　落棠分析道：“他不需要揪出来谁是眼线，他只需要无差别寄生，我猜，这寄生还能感知到一些被寄生者的意识，这样，自然就知道了眼线给你传递信息的方式，迷惑你也就很容易了。” 　　摩提沉思，潇潇终于忍不住哭道：“所以，树墩是因为他的部族都被控制了，所以绝望自杀了是吗……” 　　“是啊……我让龙搜过了，整个摩罗就只有福生一个幸存者了。只能说还好科尔诺不在意他们这些为生活奔波的人，树墩的飞船因为是偷渡所以安装了反侦测仪器，这才幸而又幸的保下了福生。” 　　潇潇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慌张起来：“整个第三星系都被控制了，那伊利亚星球，琳娜和曼琪……” 　　落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潇潇红了眼眶，又问：“太爷爷，我师父呢？” 　　“他选择留下，留在科尔诺那里。” 　　或许横公是对的，如果他真的跟自己一起逃了，自己不一定能保下他。落棠心想。 　　“科尔诺……”潇潇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我师父……背叛了……科尔诺害死了我曾爷爷，他竟然……不，他一定是被逼的，一定是这样的！他说过要和我一起学习造高达的，他怎么会愿意留在科尔诺身边呢？！” 　　摩提搂住她轻声安慰，朗姆心中有数，只是不愿意相信，她问：“那玄夫呢？” 　　落棠哑声道：“……死了。为了不让我受科尔诺牵制，自杀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悲楚在流淌。 　　摩提让人带潇潇去休息冷静，她轻声道：“先生，请节哀顺变。” 　　落棠摇了摇头，转而主动谈起其他：“我和科尔诺交战，基本确认他逃走了，他和异形有勾结，异形是海声的元凶，阿密楠星球被打没了。” 　　摩提和朗姆的眼神逐渐呆滞。 　　他把事情从头详细说了一遍，交代了龙群的存在，和摩提商量了一些后续的应对，最后让摩提给他找个宽敞的地方。 　　他要兑现对龙群的“炒肉”承诺了。 　　临行前，摩提突然返回，附在落棠耳边低声道：“先生，第五星系突然单方面切断了与第四星系的联系……” 第100章 何为人类？ 　　古斯塔最二大的海洋基地上，驻军早就已经撤离，龙群吼叫声凄惨无比，不绝于耳。 　　落棠坐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头戴最新研发出的大脑模拟器，把自己脑海里的知识复印至仪器里。 　　嘀的一声，落棠睁开眼，摘下仪器封存起来交给摩提。 　　“好了，我所拥有的知识全都在这里了，你拿去，让人提取出来。记住，一切为了人类的利益，不要走了歪路。” 　　摩提接过来，深深鞠躬，肃声道：“谨记您的教诲！” 　　落棠摸摸她的头，长舒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脑海里的声音，叹道：“传承的声音消失了，我的任务我的夙愿，终于完成了一半。” 　　“您将流芳千古，您的名字将在银河的每一处被传唱。”摩提恭敬道。 　　落棠摇头，道：“摩提，傲慢是人类的原罪，你不要被这份傲慢冲昏了头脑。银河多广阔，人类目前也只掌握了七个星系，而银河之外尽是未知。你要时刻敬畏。还有，不要传颂我的名。” 　　“……是。” 　　“好了，去吧，乔纳斯的公开审判就在三天后了，我在那个荒凉的星球呆了一个星期，我得休息一下。” 　　“好的，祝您好梦。” 　　摩提乘私人飞船离去，落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空地上痛苦打滚的龙群们。他目光淡淡，在屈腿坐地闭眼忍耐的彼尔身上停留一息，而后收回。 　　“用你们的身体记住这份痛苦，记好了，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的一切由我给与，你们只能接受。我不给，你们不能来要。再耍心眼儿，惩罚加倍！” 　　“吼……”龙们有气无力的回应着他。 　　如果一开始落棠就这样训话，天生反骨的龙们一定不服，要闹事，但被折磨这么久后，落棠说什么他们都接受，毕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弱肉强食，这是龙族的生存法则。 　　“好了，闹了这么久，饿了吧。” 　　他食指敲了敲耳朵上的通讯器，停在基地另一边的几艘巨大飞船立刻飞过来，其中一艘舱门打开，上面满载的家畜家禽活蹦乱跳的。 　　龙群们面面相觑，红火龙91021号率先呼嚎一声跑了过去，几个蠢蠢欲动的也立刻跟上，紫毒龙90251号看火龙吃了几只后又看了看落棠脸色，见他面色恬淡并不严肃，这才放松了一些跟了过去。 　　彼尔冷眼旁观，绕了一圈飞到另一艘飞船上打开舱门，拿了几瓶高浓缩营养液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下独饮。 　　等龙们把那一飞船吃光了来到这一艘，彼尔已经扔下空瓶子飞走了。 　　落棠观察着，发现龙进食似乎就只是为了进食而已，他们好像没有味觉，吃活物和喝营养液都是那个样子。 　　“所以彼尔飞船上才那么多那么难喝的营养液么……”落棠自言自语，随后摇摇头，决定以后还是只给龙群提供营养液——虽然他们吃活物也是连毛都不放过，并不弄脏海水，但腥味还是有的。 　　他的手边是摩提命人准备的衣服……其实龙群们也不能算是赤身裸体，为了不伤风化，落棠让他们身上的鳞片都显现出来包裹躯体，只是视觉上有些冲击…… 　　落棠还在纠结要不要给龙们穿衣服，他拿起一件，手一顿，蹲下身子，看到了桌子底下的一头长长白毛。 　　我冲国人均白毛控……落棠摇摇头，把脑子里这句突然冒出的话扔出去，心道黑发才是老子审美。他问：“79053号，你在这里干什么？” 　　白羽龙怯怯地往后缩了缩，眼神呆呆的看着落棠身上的衣服。 　　他说：“吼……” 　　[我不是来要东西的，只是好奇，彼尔身上有这个，但是他不让我摸。] 　　落棠挑眉，把手里的衣服伸手递给他。白羽龙79053号立刻又后退，眼睛瞪的大大的，瞳孔缩小成一条竖线。 　　“别怕，不打你。不是好奇吗？来，给你了。” 　　白羽龙眨眨眼睛，忽然扑了过来抓住衣服，然后刺啦一声，衣服破了——他情绪激动，身上的羽毛下张开的鳞片把衣服划坏了。 　　白羽龙好像没意识到衣服坏了，他翻着衣服，试图把它套在自己身上，就像落棠和彼尔身上的那样。 　　落棠叹了口气，心道这怎么跟带孩子似的，他把白羽龙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拿了另一件样式最简单的白袍给白羽龙穿上又给他脱下。 　　“学会了吗？” 　　白羽龙79053号照着落棠的样子做了一遍，在得到落棠点头肯定后喉咙里叫唤一声，口中舌头探出变回原样，亲热地去舔落棠的脸。 　　长长的，宽厚的舌头还残留着营养液，黏腻腻的，以及一股百合花的香味。是79053号信息素的味道。 　　落棠正待发作，白羽龙79053号已经欢快地呼嚎着飞出去了，他擅长快速移动，很快就出现在了空地上，那些只吃了七分饱的龙们正不满地低吼呢，他晃悠着白袍子立刻吸引了所有龙的目光，然后炫耀着穿上了衣服。 　　寂静一瞬，灯泡似的龙眼睛密密麻麻的转向了窗户后的落棠。 　　落棠：“……唉，都有的，过来拿吧。” 　　龙群一佣而上，落棠眼疾手快撑窗檐跳开，和彼尔一起看他们如看超市抢打折鸡蛋的大妈。 　　片刻后，龙群集体面朝大海打坐思过，落棠对着一堆碎布条骂骂咧咧，用终端给摩提发信息让她再送点衣服来，不要什么时尚款式就要最简单的新材料黑色袍子，耐脏！耐抢！ 　　彼尔：“你教训他们关我什么事，我也要思过？！” 　　落棠背着手面朝大海，神色深沉，他不答反问，道：“彼尔，你说你自认为人类？” 　　彼尔冷声道：“我是这么说过。” 　　落棠垂眸，忽然伸手去拽彼尔的胳膊要看他掌心。彼尔手掌粗糙，伤痕厚茧比比皆是，落棠皮肤虽不是什么吹弹可破，到底比彼尔白嫩，以往他二人还未决裂，最亲密无间时彼尔也留一份清醒注意不要弄伤了他，如今落棠捧着他手掌，他下意识便屈起手指以免划到对方。 　　只是这一下无心的呵护，两人皆是一愣，视线交错，两人立刻扭头，仿佛被揭开了伤疤似的。 　　彼尔自嘲一笑，粗壮的尾巴烦躁的甩来甩去。 　　落棠侧头不语，黑灰斑纹的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来，他很快收敛好外泄的情绪，指尖抚过彼尔掌心，仔细辨别上面的痕迹。 　　血腥与杀伐之气铺面而来，每一处痕迹下都隐藏着鲜血。 　　非我族类，彼尔的力量又太强，回想以往种种，无论是初见孤苦无依的潇潇，还是可怜的树墩，或是前些日他说要先去摩罗看看那些让人心酸的部落居民，他都只旁观，从不曾主动伸出援手，人性不可谓不淡薄。 　　这也就罢了，落棠也不盼望彼尔能做个古道热肠之人，只是若哪一天他被本性支配，枉顾人命，酿成大祸，那他落棠便是罪魁祸首。把一切都押在彼尔一句没有任何保证的“我自认为人类”上，落棠可不敢。 　　“你要如何证明你是人类呢？”落棠问。 　　“你这话说的荒唐。科尔诺和我讲了我被创造出来的原由，理智也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可我在星际流浪五百年，我的记忆告诉我我是人类，我吃饭睡觉读书等生活习性也是按人类的习惯，若这不能算人类，那你说，人类这一定义的标准是什么？你又如何去证明你自己是人类？” 　　落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若说用生理构造定义人类，那他自己体内多出来的那套生殖系统已经可以把他自己划出人类范畴了，但他现在依然认为自己还是人类。 　　说到底……还是力量问题，人类也有好有坏，也都会犯错，只是没有一个像彼尔这样，稍有差池便能毁天灭地的，人类的武器和法度都无法约束他，谁敢放他自由？ 　　“如果，我取走你的所有力量……” 　　落棠话没说完，彼尔猛的甩开他的手，嗤笑道：“怎么，怕我报复你，所以你要杀了我？” 　　“我说的是取走力量……” 　　“我在星际流浪数百年，你以为我靠什么才活下来的，想杀我，直接动手就是，别说这些拐弯抹角的，令人厌恶！” 　　落棠咬住下唇愤愤一甩袖子，冷声道：“好，那我就少说两句，不讨你的嫌！” 　　指尖阿克琉斯之踵随他意念发动，彼尔咬着牙变成了渡鸦，被落棠扔到了反省的那一堆龙里。 　　他在精神连接里嘲讽着回答了彼尔一开始的问题：“你不是人类，只是一把武器而已！武器就要有武器的自觉，主人要罚，你便受着！” 　　彼尔在精神连接里回他一声不屑的笑，落棠更是起的火冒三丈，怒气冲冲的走回了房间，一时不注意被地上的碎布条绊了一跤，他狠狠锤了几下，一腔怒火忽然又消散。 　　“气什么呢，创造他的是我，骗他的是我，如今不敢放他自由的也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他脱力倒在布条堆里，辗转反侧，终于沉沉睡去。 　　…… 　　三天眨眼而过，落棠带着龙群事先抵达第四星系边缘，惊蛰号已经被修理完好，重新上阵。 　　控制中枢内，巨大的显示屏上，目前名义上的第三星系之主乔纳斯的公开审判正在进行！ 第101章 造物主 　　星际广播中，唱票的女声温柔甜美，可惜所有人都在关注结果。 　　银河人类联盟公开审判会视频会议上，乔纳斯违反《人类基本权利公约》书，所犯罪行证据确凿，科尔诺却在此时提议废除《人权书》，一番唇枪舌战，最后变成了投票制。若反对派占多数，则《人权书》作废，乔纳斯无罪释放；反之，立刻对乔纳斯执行死刑。 　　“第一星系反对。” 　　“第三星系反对。” 　　“第七星系反对。” 　　“第四星系赞成。” 　　“第五星系弃权。” 　　“第二星系弃权。” 　　“第六星系赞成。” 　　落棠直起身来，三对二，结果来看，他输了。 　　“吼？” 　　白羽龙79053号跪坐在落棠腿边仰头叫唤，落棠神色淡然，点开终端给摩提发了一条信息。 　　片刻后，广播里，摩提严肃的声音传来：“我反对。我对参与投票者是否具有相应资格提出质疑。第三星系之主乔纳斯正在接受审判，他可没有资格为自己投票。” 　　“是这样。但第三星系的代理系主可以执行乔纳斯的所有权利。”科尔诺温雅的声音紧随其后。 　　“哦？是代理系主在执行第三星系的权利，还是科尔诺先生在执行第三星系的权利！还有第七星系之主，你这一票是站在人类的立场，还是站在异形的立场！”摩提尖锐反问，然后道，“我这里有一些东西，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放出来一起看看。” 　　“摩提女士。”科尔诺依然是从容的声音，“有些事情，你真的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会以为能坐上这个位子的是蠢货庸才，对外界一无所知。只是心中气愤，定要掀了他们蒙头大睡的被子，也掀了遮蔽所有人类目光的罩布，让他们看看，自己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时代！” 　　科尔诺忍不住笑了，道：“无知是幸福。” 　　“你说你那些家禽家畜？”摩提嗤笑。 　　落棠也笑，一边听广播一边等着，等广播被科尔诺强制掐断，终端那边摩提说准备完毕，他指尖轻轻一按，提前写好的代码立刻开始运行，跟随在惊蛰号周围的飞船上装载的服务器开始工作，侵入所有星系网内植入病毒，播放视频与图片。 　　阿密楠星球，伊利亚星球，摩罗星球，传教士大脑提取的记忆，落棠与乔纳斯的争锋，与科尔诺的对质……落棠一路所见所闻，这片星空内人类的苦难与挣扎，全都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彼尔走到落棠身后，他沉声道：“你真的疯了。” 　　“你听到了唱票的结果，他们不准备把自己的同胞当人看了。或许我真的疯了，但这个世界难道就正常吗？”落棠勾了勾唇角。 　　彼尔皱眉，问：“你想要发动人类内战？” 　　“怎么会。”落棠失笑，“我爱我的同胞，从以前到现在，我坚持的信条就是，一切为了人类的利益。我的故乡有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以为了把影响降到最低，我创造了你们。摩提要成为‘正义’，为所有人类树立一个光明的形象，而我要带你们去成为邪恶，去吞噬阴影。” 　　彼尔神色复杂，突然冷笑了一声：“我曾经说过，阿密楠怎么可能养出你这么一个大善人，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我开始对你的故乡感兴趣了，什么样的文明能创造出你这样一个疯狂的人？” 　　“我的所有知识与怀念都交给了摩提，等以后他们学完了了解了，或许你能从某些造物中窥探一二。但我必须申明，我无法代表我的故乡，她是一个庞大而悠久的文明体系，我不过其中一粒沙烁，更多的沙烁是温良恭俭让的，比我要好的多。” 　　“如果那时候我还没被你害死的话，我会去看的。” 　　落棠大笑起来，摇着头走了。能和人讨论他的故乡，哪怕只有几句也让他很开心。 　　被中断的广播刺啦几声重新恢复，摩提正对全人类提出倡议书，反对愚昧，反对压迫！ 　　青草香幽幽传来，阿克琉斯之踵传达集结的指令，彼尔大步走到落棠身边。 　　“通讯飞船按照预定方位飞行，务必保持联系畅通。” 　　“是！” 　　“龙群，做好战斗准备，只许杀敌，不得误伤平民！惊蛰，立刻进行虫洞跃迁，全速向第一星系前进！” 　　“吼——！” 　　【惊蛰收到，立即执行！】 　　所谓擒贼先擒王，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本来落棠和摩提认为这次处决乔纳斯会很顺利，但第五星系的异常让他们不得不多做准备，在视频会议开始的那一刻落棠亲自带着通讯兵反向追踪到了科尔诺的地址，现在结果出来，审判陷入僵局，摩提作为明处的领导者，最多只能拖延时间不让乔纳斯被带离第四星系，暗处的事，便由落棠来做！ 　　公布了科尔诺与乔纳斯的罪行，日后便是上了星际军事法庭，落棠也能说一句师出有名！ 　　植入星际网的病毒是落棠写的，可以瘫痪网络运行，为了不对平民造成太大的影响，通讯飞船也将随龙群行动，以便随时解除病毒。 　　黑洞的挤压扭曲感一晃而过，他们已经到达了第一星系边缘的宇宙坐标。 　　第一星系的环球卫星，雷达，定点探测设备全部停止运行，这就是旧日的技术，这就是知识技术的碾压！ 　　庞大的惊蛰号再次跃迁，直指第一星系中央星球——迦密星球。黑洞之外，惊蛰君临，近百条龙飞出飞船化出原形，呼啸着飞向迦密包围了一座武装基地。 　　“你来的比我预计的要晚一些，玄夫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了吗？”一个扩音器突然打开，科尔诺的声音传来，语气还是那该死的温雅，说的话却恨不得恶毒到滴血。 　　落棠沉默，控制中枢的屏幕上，通讯飞船对这座基地的解析正在进行。 　　“我很遗憾你还活着，我本以为，你被刺激的精神失常，你的龙也不和你一条心，我那么多的宝贝去围攻你，你总该死了吧，你为什么总不死呢？！我放任你逃离了我的飞船，不让那个异形可以帮助你，我布置了那么多杀招，你为什么不彻底去死！！！” 　　科尔诺的声音逐渐癫狂，落棠皱眉，打开广播，喊：“你脑子被异形夹了吗？” 　　“哦……”落棠突然明白了，他说，“那个异形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科尔诺的声音忽然消失，广播里传来了仿佛指甲抓地板一样的刺耳声，然后落棠脑子里忽然猛的一震，他明显感到异形留在他脑子里的烙印动了一下。 　　“报告，分析完毕！” 　　一道声音唤回落棠注意力，他放大解析出来的图像，惊觉里面除了科尔诺和一个异形外再无其他生命迹象。 　　不管了先弄死再说！科尔诺不正常就不正常，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研究心理学的！ 　　“龙群，全力进攻！” 　　龙吟响彻天地，基地广阔无比，近百条龙化回自己原形各显本领，无数堪称恐怖的攻击往下砸，落棠冷冷旁观，等着科尔诺和整个基地一起化为灰烬！ 　　嗡——呲—— 　　“啊！” 　　落棠忽然抱头颤抖，他脑海里的烙印仿佛成了一个扩音器，无数道“海声”连成波涛汹涌而来，几乎冲毁了他的大脑！ 　　“停下攻击吧。” 　　“你是我的同族。” 　　“为什么你们都要残害亲族呢？” 　　“科尔诺借机除掉了一直和他接触的我们的亲族，他已经付出了代价。” 　　“你不要执迷不悟，回归族群的怀抱吧……” 　　数不清的呓语在落棠的大脑里搅弄，落棠死忍着惨叫声，嘲讽道：“谁他妈和你是亲族！老子没有喜欢在别人大脑里唱rap的亲族！” 　　他撑着旁边的家政机器人直起身来看屏幕上的画面，只见基地不知何时被层层叠叠的藤蔓包裹，其数量与恢复速度竟让龙群一时没能攻下！ 　　摩罗星球一行后，落棠已经知道了这种植物的诡异，每一株植物都是一条活生生被寄生的人命！ 　　“落棠，命令你的这些怪物停下，否则你也会被惩罚。”脑子里的烙印传音道。 　　落棠狰狞一笑，对着广播道：“龙群，基地底下有人说你们没用呢，打架都不会。” 　　龙群们怒吼连连，攻击的更起劲了。 　　“落棠……呵呵……”科尔诺神经质一般的声音传来，“去死吧！” 　　海水沸腾，巨大的水柱向上卷住惊蛰号试图把它拖到海中的漩涡里，地平线上绿意盎然滚滚而来，让人肝胆俱裂——那是真的可称为铺天盖地的，难以计数的人面树。 　　“你去过第三星系了对吗？”科尔诺的声音又恢复了温雅从容，显的极其分裂，“摩提说的不错，第三星系的代执行者的确是我，因为那里所有的人类都成为了我的所有物啊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转而高昂尖锐，他说：“你应该现在再去第三星系看看！那里现在没有一个人类了，他们被我变为了更高级的生命形态，全部都来追随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异形缠上吗，因为我做到了和你一样的事！我创造了一种活着的，天灾级别的武器啊！” 　　基地上空的藤蔓忽然停顿然后散开，基地的顶棚翻开，露出上面涂装的这个基地的名字。 　　科尔诺张开双臂，高声呼喊：“我创造了生命，我是万人跪拜的造物主！欢迎来到我的伊甸园！” 第102章 抉择 　　科尔诺只有大脑还能说是人类模样，脖子以下，扭曲的镂空的身体和他身边新来的异形一模一样，只不过他身体的缝隙处缠绕着许多枝条，颜色不如人面树苍翠，上面沾满了黏腻的液体，就像异形分泌的那样。 　　落棠明白了，他这是在抗争。他借龙群与藤蔓交战借机除掉了他身边原来的那个异形，而那个异形曾说过，“我即族群，族群即我”，所以新来的这个异形没有被科尔诺蒙骗，不再听科尔诺花言巧语，想要直接把科尔诺同化，带走，科尔诺用自己的这些植物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意志。 　　“还以为那个异形是在危言耸听，没想到是真的……他们一整个族群的意识都是相连的，看来只除掉一个异形是不行的，反而打草惊蛇，要一举歼灭！” 　　落棠心思百转，心道还要谢谢科尔诺为他趟了一次浑水。 　　他环视一周，四周的人面树实在太多，海水也似乎有了意识，脑子里的烙印疯狂输出呓语，吵的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惊蛰，用声波攻击海面，同时火力协助，我下去会会下面这两个！” 　　【惊蛰收到。】 　　电锯声轰鸣，落棠挥了两下试试手感，舱门打开，他脚下的火焰喷射器发动，落棠平衡身体，直冲科尔诺飞去！ 　　“怎么，你没有让你的龙群吃饱吗？看看他们，可不像是在阿密楠大发神威的样子。”科尔诺嘲讽道。 　　“你不也没让你的人面树吃饱吗。”落棠看着那些只知道渴望血肉的植物皱眉，“这么多，你是把第三星系的人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科尔诺不甚在意地摇头，说：“多少还是留了一些人的，不然那时候阻拦你去追玄夫的人从哪里抓呢。”，又笑，“我知道这里的情况肯定都被你转播给其他星系了，但是我不在乎，有这些东西做我的武器，没有人能奈何的了我。” 　　“你不是不在乎，你是被我瘫痪了网络没法定位通讯飞船，不然你早就把他们打下来了。”落棠戳他心窝子。 　　科尔诺脸色扭曲一瞬又恢复从容，继续先前的话题，道：“看来你的龙和我的树一样，不能喂饱，饱了就要闹事。” 　　“谁和你一样。”落棠嗤笑，“我虽不是好人，但至少龙的诞生，那些奉献基因的人都是自愿的。” 　　“我的研究也是啊，他们跪在地上，并不反对，是合格的羔羊。” 　　“真的没有反抗的？” 　　“有啊，那些人都死了，我没有用他们的基因，因此这些人面树和你的龙是一样的。我做到了和你一样的事，所以注意你的言辞，不要用这种质疑的口吻和我讲话。” 　　落棠嗅到了某种意味，他沉声道：“你连第一星系的人都没放过？” 　　“当然一开始还是留了一些人，不过在发现仪器瘫痪无法定位你以后么……” 　　落棠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他妈中二也要有个限度！这已经是丧心病狂了！” 　　他扬起电锯，怒喝一声冲向科尔诺，科尔诺醉心学识目中无人，于打斗一窍不通，平日里只靠诸多手下鹰犬，如今落棠势如雷霆，他眼睛微眯并不畏惧，反而有些快意，大声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这般鲁莽不堪的样子，你手下有多少人甘愿为你送死，你却一眼不看，只顾自己往前冲，合该败在我手里！” 　　他身体上的枝叶藤蔓都活过来了，在诡异的，被蛀空了的腐木似的身躯上蠕动进出，落棠错眼一看，这些妖邪之物的根竟是没入了科尔诺的头颅里！ 　　落棠心中一惊，半空翻滚侧身躲过一条藤蔓，这才发现四周人面树的数量比方才至少多出了十余倍！他挥舞电锯砍断数条刺向自己的藤蔓，辗转腾挪间阿克琉斯之踵由不可视的绿色变为猩红，龙群嘶吼不止，攻势瞬间大增，生生抗衡住了这铺天盖地的人面树潮！ 　　这些鬼东西的疯狂与数量实在既视感太强，落棠眼前总是闪过当年人类在异兽潮冲击下数量骤减的事来。 　　他按下心中震惊不表，眼睛一扫，佯装被藤蔓攻击无可奈何的样子，私下里偷偷利用阿克琉斯之踵对红火龙和紫毒龙下令，让他们悄悄靠近这里。 　　那科尔诺眼看落棠如此境地，眼中一喜面上却分毫不露，稍稍从落棠身上分了两分心神，操纵几颗人面树从混战中摸出来潜入地下，趁其不备猛的钻出地面攻向了那看似冷眼旁观实则一直在利用他脑海中的烙印疯狂输出噪音的异形！ 　　然而落棠脑海中噪音依旧，异形从容不迫，落棠便晓得上一个异形定也是这么被科尔诺弄死的，这个异形得了上一个异形的经验，不会再在同一个阴沟里翻船了！ 　　落棠眼神一凛，那异形移动的速度猛的缓慢下来，原本该被躲过去的藤蔓此时正好赶到，将异形紧紧绞住，直教他身躯寸断头颅爆裂！ 　　红火龙一声怒吼一大口火焰以万钧之势砸下，穿过层层藤蔓“正好”落到这里，一瞬间便把那异形烟消云散！ 　　科尔诺狂喜，随后随着异形死亡海水渐渐平静，他脑海中呓语减弱眼神变得清明，面色却突然苍白！他忽然意识到，战场瞬息万变，说有种种巧合并不是不可能，但对手是落棠，刚刚那异形行动不及，倒霉被烧，真的只是巧合？！ 　　他神经一直不曾放松，连忙收敛思绪，见落棠仍在与藤蔓缠斗，电锯声震天响，他立刻让身边更多的藤蔓包围过去，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噗呲—— 　　沉闷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近在身旁，科尔诺睁大眼睛，扭头一百八十度，正好与落棠对上脸！ 　　他视线起伏不定，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头颅已经被割下，正被落棠揪着头发提在手里！ 　　来不及诧异与惊慌，他的头发突然如钢针一般坚硬竖起，落棠事先有准备本不惧他暗手，没想到手上的防护手套竟被顺利刺开，那钢针轻易刺穿了他的手掌与胳膊，而后钢针从科尔诺头顶上脱落，科尔诺趁机逃跑！ 　　那钢针顶端隐有火星，落棠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彼尔的龙炎，科尔诺跟踪彼尔多年，这便是他收集而来的，怪不得可以破开落棠特意准备的防护措施！ 　　那钢针黑的妖异，明显有毒，落棠自感到刺痛时便当机立断扬起电锯一拉，硬生生砍掉了自己整个的左手臂，这才堪堪没让毒素蔓延开来。 　　而从落棠手中落下的科尔诺在还未落地之时脖子里便快速生长出数条藤蔓充做手脚躯干带着他的头颅逃开，视线转换，他自然看到了原来在落棠那个位置的是一条伪装成落棠的变色龙！ 　　不过一眼科尔诺便发现了那条变色龙伪装出来的和真正的落棠有好几处违和，然而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还松懈一瞬，这才让落棠抓住了破绽。他头颅转动，眼神便锁定了附近几条在喷涂毒气的龙，心道这定是可以麻痹神经的毒素！ 　　这一系列变故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落棠来不及感受断臂的痛苦提着电锯便追，而前方还有变色龙95529号拦截，科尔诺嘴角蓦然展开一个裂到耳根的笑来，数根藤蔓钻出，他身下的土地突然塌陷，科尔诺立即落入洞里，落棠挥锯便砍，刀锋却在落下时被强行转向——洞里抛出了一个如树墩一样的完全兽化的熊科幼童！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她还活着！ 　　怎么会，明明事先扫描这里是没有其他生命迹象的…… 　　心中猜想无数，落棠手上却不含糊，他如今只剩一只手，周围满天藤蔓挥舞，这孩子被抛上来焉有命在！他眼中不甘恨恨，手却立刻扔了电锯腾出手去伸手抱住那个孩子。 　　“95529号快去追……” 　　“落棠！你又输了！” 　　落棠还未说完，科尔诺的声音突然响起，整个基地开始震动，地震一样晃动，落棠紧紧抱住孩子，看着四周海水后退……不，不是海水在下降，是基地在上升！ 　　“95529号！” 　　落棠大喊一声，“变色龙”95529号立刻冲过来抱起落棠用力一跃，白羽龙79053号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接住了他们。 　　距离稍微退开，落棠这才发现这基地的全貌竟与当年的巴别塔基地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个基地很有可能像巴别塔那样，实质是一座可移动攻防堡垒！” 　　他立刻通过阿克琉斯之踵告诉所有龙小心，这个基地之所以显露了全貌，就是因为科尔诺启动了自爆模式！ 　　“小姑娘，你是怎么到这里面的，里面还有其他人吗？”落棠焦急地问，然而这个女娃娃仿佛被吓傻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科尔诺用行动替她回答了，基地最底下的外层突然打开，通过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有许多笼子，笼子里都是活人！其中还有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看制服应该就是科尔诺说的原本留下来定位落棠的人。 　　“混账！！！” 　　落棠当即把孩子塞到“变色龙”95529号怀里，匆匆一句保护她，神经系统已经命令白羽龙79053号全速朝塔身第七层飞去！ 　　巨大的龙身撞开第七层防护，落棠从白羽龙背上跳下来在一片狼藉里狂奔。 　　果然，内部构造也和巴别塔一样，那么，自爆装置就放在第七层的中央，停下自爆程序的密令是……！ 　　落棠飞快输入一串密令，可是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还剩十秒！ 　　这是戏弄！ 　　“我给你一个提示，这座基地的承重结构被我改了，最下面的三层不能被破坏，否则整个基地都会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就会变成肉酱了哈哈哈！”科尔诺的声音又响起。 　　落棠知道，科尔诺要趁机逃跑。只要不管那些人，科尔诺今天必定被擒。 　　抉择只在一念之间…… 第103章 对决 　　落棠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没有时间愤怒，落棠命令一部分龙与藤蔓缠斗，剩下的龙放弃追捕，全部缩小体型，从窗户进入全速救人！ 　　白羽龙79053号带着落棠快速往下，一艘小型逃生飞船灵活地从基地一侧飞出来全速离开，科尔诺的笑声还在广播里回荡，满怀恶意。落棠心中突然不安。 　　不过三秒他便来到了最低层，一脚踹开窗户，浓厚的，新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三秒能发生什么呢？ 　　足够扣下手中弩机，射杀同类，收割生命。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耳朵上打着编码的，被科尔诺抛弃的人，眼神空洞麻木，端着弩机，执行了科尔诺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个命令——杀死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 　　科尔诺的统治持续了数百年，他们祖祖辈辈都被驯化成了听话的畜生，因为不听话的都死了，只有温顺盲从的活了下来。 　　现在他们也要死了。 　　他们的祖先听话本是为了求生，只是听话太久了，对同胞对自己，都麻木了。 　　他们转动弩机，将尖端对准了自己。一片殷红。 　　落棠脚下一个踉跄，然而脚步不停，顺着粗重的呼吸声跑去，寻找幸存者。 　　看背影那是一个男人，落棠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横公，他正趴在一个合金箱子上。后背插着数支弩箭。 　　“横公！” 　　落棠喊了一声，忙把横公扶起来，横公咧开嘴，一开口便是鲜血涌出，忍不住道：“所以说啊，不是主角在末日里就只能苟，要装死，不能出头，不然会真死的……可他们太小了，没有大人管，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他话没说完便软倒下去没了气息，合金箱子里，三个年幼的孩子抱成团瑟瑟发抖。 　　“落棠！”彼尔喊了一声，一手抱起箱子一手揽着落棠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落棠下意识伸手抓向横公，却只挨到了他的手背。当年他从异兽潮中一把拽出来的孩子，这次，没能救回来。 　　砰——轰隆隆—— 　　爆炸声巨大，基地颓然变成一片废墟，其中却有一道不同的撞击声响起，落棠空茫的视线僵硬的转向上空——那里有科尔诺的逃生飞船，还有一艘通讯飞船。他们撞在了一起，通讯飞船上特别涂装的隐形颜料被蹭掉了一大块，显现出了本身的模样。 　　落棠记得他吩咐的坐标都避开了危险，那么这艘通讯飞船主动出现在这里……是潇潇！ 　　“潇潇！快逃啊！！！” 　　落棠大声喊叫，阿克琉斯之踵剧烈反应，彼尔被控制了，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带落棠飞向那艘通讯飞船，龙群也被牵引着飞向这艘飞船。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一秒不到，落棠凄厉的喊声还未消失，通讯飞船的舷窗突然碎开，潇潇如同被绞断的木偶，一节一节的，她的脖子上勒着一根藤蔓，将潇潇挂在那里随着风飘荡。 　　她瞪着眼，满是不甘。 　　落棠记得，不久前，他亲自审核了潇潇各项战斗指标，通过了潇潇的调岗申请，她不想只泡在实验室里造枪造炮了，她想去安保部队，做执法者，打坏人。 　　就像在伊利亚杀掉那个教士那样。勇敢的，帅气的。 　　就像……现在破坏坏人的逃跑路线这样。 　　她还曾央求过落棠，希望以后乔纳斯被判死刑后由她来做刽子手…… 　　“科尔诺！！！我杀了你！！！” 　　落棠用力挣开彼尔的胳膊，脚下用力踩在旁边一条龙的背上，在半空中再次跃起，从那破开的舷窗处跳了进去。 　　操控室内，通讯员还勉强有些意识，他被分配的，保护他的战斗搭档是潇潇，潇潇用生命拖住了科尔诺半秒，他便趁机把自己的身体用束缚带固定在操控椅上，科尔诺逃生飞船被撞毁，冲进了通讯飞船里，藤蔓挥舞着扎进本能渴望的血肉里，通讯员死死地抱住那些藤蔓枝叶，忍着苦痛拖住了剩下半秒，直到落棠来到，一脚踢起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切开藤蔓，他才笑着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他说：“为玄夫博士报仇。” 　　落棠呆愣一瞬，忽然想起为何这通讯员为何如此眼熟。当年他和彼尔去阿尼克监狱，这人是玄夫派出来找他的其中一个，好像是叫……铁块。 　　落棠视线模糊，矮身翻滚躲过一条藤蔓，单膝跪地指间夹了数片散落的金属片充做飞镖朝科尔诺的那颗头颅射去，直直射爆了他的眼球，削掉了他半颗头颅。 　　原本应该是灰白的大脑此时如同豆腐渣一样散碎，其中无数条细小的红色根须将其当做培土一般在其中蠕动。“他”还在狂笑。 　　落棠立刻明白，科尔诺已经死了。 　　在落棠割下他的头颅以后，他与寄居在他体内的人面树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人面树不再听从他的指挥，侵入了他的大脑，在那之后，落棠的对手便不是科尔诺，而是汲取了科尔诺的养分的，继承了科尔诺疯狂意识的，人面树王！ 　　他，不，它的根须从科尔诺的大脑里根根竖起来，脖子处的藤蔓用力一撑，原本倒立的人面树王直立起来，枝叶炸开抖动不止，转动科尔诺残缺的头颅面向落棠。 　　它在召集同伴！ 　　整个第一星系与第三星系，所有的人面树同时炸开枝叶，绿色变为红色，形成一片蔓延整个行星的赤潮！ 　　落棠眼神一凛，阿克琉斯之踵浓郁到成为一片肉眼可视的绯红的雾气！它笼罩着龙群，开启单向感官共享，龙群的攻击力被极大的提升，所有龙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都被同步传导给落棠，此时此刻，龙群所在之处便是落棠意志践行之处！ 　　龙群与赤潮，一场空前绝后的厮杀开启，这是两种天灾级别武器的碰撞，也是两种尖端生物科技的碰撞！ 　　“彼尔，”落棠一心二用，“杀了这个树王！” 　　他一声令下，彼尔身上鳞片快速冒出，龙尾甩动间破空声咻咻，他是龙群中最强的，眼下再无阴谋阳谋，赤潮被龙群隔离在外，他只需全力以赴，速度，力道，战斗意识，这是一场纯粹的力量比拼！ 　　这艘飞船如何能承载这么强大的能量碰撞，落棠早在彼尔与树王交手时便背着潇潇抱着通讯员铁块跳下了飞船，白羽龙79053号飞到下方刚好接住他们。 　　恐怖的波动从飞船里传来，落棠命白羽龙全速飞远，堪堪躲过接二连三的冲击波。 　　彼尔，树王，龙群，赤潮，生死攸关时皆全力以赴，迦密星球不过几息间便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一直在对海面释放冲击波的惊蛰此时不得不撤离，而没了波能对冲，落棠脑海里的，海族通过海水与烙印传来的“海声”立刻清晰了起来，让他头痛欲裂。这是异形的惩罚。 　　惊蛰飞到落棠身边，落棠踉跄着把铁块和潇潇的尸体送进惊蛰内，再把跟在他身后的龙怀里抱着的箱子接过来，把里面三个被横公护下来的孩子放到实验台上让惊蛰对他们扫描检测，看有没有受伤或寄生什么的。 　　【主人，他们的身体被各种实验及药物折腾的很虚弱，但暂无生命危险。惊蛰认为主人您的身体更需要立刻治疗。而且，您很累，您需要休息。】 　　原本平板的机械音此时竟明显有几分焦虑不安。 　　落棠把手覆在墙壁上，皱着眉头，一边借感官共享与阿克琉斯之踵指挥龙群作战，一边道：“我没事，惊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能操纵这场战争的结果，那么我就必须坚持，不能退缩。” 　　彼尔与树王的争斗还在继续，而落棠心中紧绷暂时无暇顾及，迦密星球四分五裂，碎片或被赤潮吸收，或被龙群吞噬，没了依凭的赤潮竟然野蛮生长互相缠绕着试图转移至相临的星球！ 　　他相信彼尔的实力，尤其是在吃了那么多条龙占据了他们的能量与基因后，杀死树王只是时间问题，那么……！ 　　【主人！您要去哪儿？！惊蛰想要跟着您！】 　　落棠奔跑的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惊蛰号的内部构造，这里每一处都是“惊蛰”这一智能系统的代码运行区域。而就是这样一个大型人工智能，它刚才自主开口，说，它想跟着去。 　　它有了思想。 　　一个新的时代初见端倪。 　　“惊蛰，别跟去，飞到安全的地方去，你得保护这几个幸存的孩子。横公舍命保护了他们。”落棠笑着说。 　　【主人，惊蛰不喜欢横公，他背叛了您。两次。】 　　“这些孩子是从摩罗星球被抓来的，是树墩那个部落的孩子哦。树墩说过他部落的完全兽类形态的孩子经常无故失踪，你喜欢树墩吗？” 　　【……有点喜欢。】 　　“那就保护好这三只小熊吧，拜托你了，惊蛰，我最可靠的帮手。”落棠拍了拍墙壁。 　　【是！惊蛰作为您最可靠的帮手一定会完成任务的！惊蛰等您回来！】 　　古板的电子音突破本身限制，雀跃无比。 　　落棠笑了笑，面罩带好，全身防护，白羽龙79053号化出龙形，落棠跳到他背上，向着赤潮蔓延的方向赶去！ 　　它们速度极快，落棠重新靠近龙群，加强控制，指挥包剿。白羽龙79053号灵活的飞行其中，时不时张嘴咬一口那大堆的藤蔓咽下去——他正好没吃饱呢！ 　　巨龙嘶鸣，赤色汁液飞溅，人类步入星际时代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七个宇宙日，最终以第一第三两个星系三千四百亿条人命死于寄生，十七颗行星化为粉尘，七十四条龙被重伤分食的代价结束。 　　是的，战争结束了，但争斗还在持续。 　　落棠大口呼吸着空气，他双目赤红，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空中的彼尔。 　　七天七夜，他殚精竭虑，不眠不休，用脑过度加上脑海中“海声”不间断的精神攻击，他已是强弩之末，而彼尔则在此时露出獠牙。 　　落棠试图站起来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只是稍微一动便能听到全身骨骼咯吱作响，眼前晦明交替，他尝试了两次便放弃了。 　　不应该的，落棠想，战争的损耗他有考虑在内，龙群天生反骨，他在战争的第四天计算过，并把握节奏，此时龙群进攻消耗的能量与吞噬人面树摄入的能量应该基本持平，龙群仍处于半饥饿状态，能量波动较小，彼尔应该也是这样才对。落棠知道彼尔一定不会臣服，但他不该这种时候反水，这太不理智——除非他找到了别的补充能量的东西。 　　“你没有多少力量用来争斗了，”落棠低低道，“彼尔，停下，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的龙。”彼尔笑了两声，他看向落棠四周围着的龙，战前有近一百条，如今只剩二十四条了，他道，“你防着他们，怕他们成为第二个我，所以不教他们人类语言与文字，把他们圈养起来尽量不与外界接触。可你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你的动作，你偶尔的低语，你的眼神，他们不明白，便来问我，你知道，我喜欢交易。” 　　落棠明白了，偷偷为彼尔补充能量的竟是他的龙，他们是共犯，怪不得彼尔会嗤笑了。 　　“即便如此，你也逃不过阿克琉斯之踵的掌控。”落棠道。 　　“是吗？” 　　彼尔将手掌摊开，在落棠猛的凌厉起来的视线里把掌中之物放在自己的伤口上，看着它钻进自己血肉里！ 　　“树王！你没彻底杀了它！如此冒险……！” 　　“跟你学的。”彼尔道，“我把自己想象成你，我想，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落棠垂眸，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会想科尔诺处处拿他与自己做比，且科尔诺跟踪彼尔多年，他依靠这些数据加上拐来的异人种实验数据研究出了人面树，那么人面树与龙一定是存在某种共同之处的，把树王与龙融合到一起，未必不能得到更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人面树不受阿克琉斯之踵控制，凭借这个，彼尔未必不能脱离落棠的控制。 　　“动手吧。” 　　落棠叹了一声。多说无益，便看是他自己的精神先崩溃还是彼尔先坚持不住！ 第104章 恩断义绝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已被锁，请等待作者申请解锁后返回阅读～ 第105章 龙群的可能性 　　彼尔这动静实在不小，落棠用终端通知惊蛰跟去，拄着输液架慢吞吞的往外挪。 　　他不是要回医院，这场战争之后，乔纳斯公开审判再次召开，第七，第一，第三星系出局，其他星系弃权，摩提正式宣布乔纳斯将被处决。落棠想去看看。 　　自他醒后他的身边便一直跟着古斯塔的精锐士兵，监视与保护兼顾。毕竟他和科尔诺那一场大战世人皆知，作为活下来的，拥有“龙”这一武器的正邪难辨的巴别塔亡灵，有人忌惮或者动歪心思很正常，摩提此举无可厚非。 　　落棠不允许外人与龙接触，士兵们现在就候在海洋基地外围，看到彼尔离开，终端上询问的信息接二连三，摩提更是直接拨了通讯请求过来。 　　“我没事，是我放他走的。摩提，我亲自确认了，彼尔拥有悲悯之心，他有自己的考量，他或许不会成为好人，但绝不会成为祸害，所以我决定承认他的人格，给他自由。” 　　落棠解释完安抚了几句，上面一声轰隆，落棠淡定地回了摩提一句没事便挂断了终端，淡淡看着黑发红瞳的“吸血鬼”89257号冲过来，又在他的眼神下猛的减速停在他三米外。 　　“吼。” 　　[主人，彼尔逃走了，我来看看您是否受伤。] 　　“很遗憾，这次没有断肢给你吃。”落棠直接拆穿了89257号低劣的借口，他知道他断的那条胳膊在一片混乱中被89257号趁机捡去吃掉了，这货分明就是尝到了甜头，想来看看落棠是不是被彼尔杀了，他好来吃两口。 　　89257号眨了眨血红的眼睛，他和其他龙一样，他们还没有羞耻或难过的概念，落棠的讽刺他们也没感觉，他们是拥有活性的武器，渴望暴食与杀戮，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类似人类的灵魂。 　　说到思想，惊蛰倒是进化出了点苗头，或许该给他制造一具仿生人的身体，好好教导教导。唔，不知道惊蛰有没有对仿生人外形的要求……落棠想着这些零散琐碎的事慢慢越过89257号，白羽龙79053号拍着翅膀飞过来，傻呆呆的去抓落棠的衣角，说：“惊蛰不让我追彼尔。90251号非要去追，85243号去拦他，他们打起来啦。” 　　落棠拍拍他的头，心道都是紫毒龙90251号开的好头，他的模仿能力很强，那天看落棠抱着福生哄就有样学样地撒娇，看见有船员过来报告他弄坏了送食物的飞船后又立刻学会了，此后热衷于挨到落棠面前向落棠说哪条龙又干了什么事弄坏了什么东西。 　　他还不懂什么叫告状就已经把这项技能运用的炉火纯青了，白羽龙虽然平时看着呆呆的，不过是懒，除了吃饭睡觉打架就没别的兴趣了，但托紫毒龙90251号的福，二十四条龙多多少少都学会了告状这一技能。 　　“是我让彼尔走的，不用追，你做的很好。”落棠这样对白羽龙说道。 　　彼尔走了，不用再互相折磨，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也缺了一块儿似的，空落落的。 　　“巨人”85243号提着着紫毒龙90251号的衣服也飞到了过来，一到落棠身边他便立刻松开手，退远了两步——紫毒龙以毒素攻击见长，一呼一吸间皆是毒气，龙体格强壮，虽不至于一靠近就立即暴毙，但伤害总是有的，身体难受不说，还容易产生幻觉，所以紫毒龙一直都是孤身一个，没龙愿意和他靠近。 　　倒不是说以前没有其他同属性的龙，只是龙生来争强好胜，几条毒龙靠一块总忍不住释放毒素比个高低，结果就是要么毒龙被毒死，要么不小心靠近他们的龙死。 　　落棠还知道这90251号闲着没事就往自己身边靠，就是看自己似乎不怕他的毒所以起了好胜心，打着毒死自己的主意。 　　落棠对此并不生气，不如说这事儿是在意料之内，万事没有十全十美，龙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必然在某些方面有些欠缺。 　　紫毒龙90251号一见落棠便凑了过来，带着无框眼睛，嘴角上扬，给人神秘莫测的感觉。 　　呵呵，神秘莫测。落棠嘴角抽了抽，心想我还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学的？” 　　紫毒龙90251号抬手按了按眼睛，笑意越发意味不明，他低声道：“你猜。” 　　落棠心想你看我像是有心情猜的样子吗。 　　乖宝宝白羽龙79053号举手，说：“我猜你是从这上面学的。” 　　他从白袍子底下掏出一张一看就是从哪里撕下来的纸，落棠接过来一看，有点眼熟，一想，哦，他病床旁边有一摞书，全是古斯塔畅销小说，估计是摩提弄来给他解闷的，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就是这张图，画的是书里的男主角——一副无框眼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落棠看了看图，又看了看紫毒龙90251号，评价道：“……” 　　好吧他不知道该评价什么。 　　“你这眼镜是从哪里来的？” 　　“昨天送食物的人类船上放着的，我抢来了。” 　　落棠抬手给了他一个暴击，查了查昨天的记录，看船员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紫毒龙把自己从墙上扣下来，啧了一声摘下眼镜，手掌中粘液渗出转眼间便把它腐蚀的无影无踪，他不解：“不像吗？” 　　“你们头发不一样，眼睛颜色也不一样。”白羽龙撇撇嘴。 　　紫毒龙哼了一声，忽然扑到落棠怀里，那么大一坨非得像福生那样使劲往他怀里缩，鼓着脸颊撒娇叫唤：“你帮我变吧，你能把彼尔变成鸟，你肯定能帮我变头发和眼睛！” 　　落棠摸了摸他一头黑色卷毛，垂眸沉思，如果彼尔可以从武器进化成人，那其他龙是不是也可以？ 　　他让龙带他回到基地的空地上，把龙都集合起来，然后他问：“90251号，为什么想要模仿人类呢？” 　　90251号还没有学会怎么对主人撒谎，他实话实说：“为了以后可以伪装成人类混到人群里去，尝一尝他们是不是也像主人这么好吃！” 　　落棠点头，这个回答意料之中。 　　他看向周围的龙，问：“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白羽龙脸颊上显出一个梨涡，他说：“希望90251号能成功！我也想尝尝！” 　　“那，你们对彼尔救了那三个小孩的事怎么看？” 　　巨龙面面相觑，“吸血鬼”89257号舔了舔嘴唇，率先开口：“那一定是彼尔想独吞小零食！” 　　“我听到昨天送食物来的人类说什么美食，口味之类的，也许小孩子的味道不一样？” 　　“瞎说，我吃过那么多东西，都没什么差别！” 　　“也许人类的舌头和我们不一样……” 　　“那我们去拔一条人类的舌头来看看吧！” 　　“喔喔喔！” 　　气氛逐渐火热，他们看着落棠，仿佛一群想得到家长许可，去路边小吃摊上拿零嘴的小孩。他们眼里没有恶意，他们根本就没有善恶的概念。 　　落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开终端让惊蛰把彼尔小时候的日常生活资料发给他，他得研究一下，看这群龙还有没有救。 　　——谁能想到他一开始只是想搞生化武器而已最后却给自己搞了一个前夫和一群很有可能要当儿子养的家伙呢？！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都不许出声，只管跟着我。谁敢闹事，我就把他大卸八块给其他龙加餐！” 　　龙群就吃硬不吃软，落棠恶狠狠的威胁了一通，他们都低着头，乖乖被落棠变成人形，披上黑袍跟着走了。 　　落棠去的是古斯塔中央区域的广场，乔纳斯被执行死刑的地方——不是在一个房间里直接注射致死药物，他会被当众斩首。 　　——这是潇潇的愿望，在她幼年时爷爷给她讲的古老的故事里，坏人最后都会被一把大刀砍下头颅，然后主角互相拥抱，从此幸福快乐。她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斩断邪恶的刽子手。 　　他们一行二十五人，除了落棠穿着巴别塔制服，白羽龙79053号穿着白袍带着同色兜帽，其他龙都是黑袍黑帽，就这样一路走来气势非凡，围观的人纷纷让路，让落棠直接畅通无阻走到了了围观的最前面。 　　“您要代替那个女孩去实现她的愿望吗？”紫毒龙90251号在落棠耳边轻声叫唤。 　　紫毒龙一直在观察落棠，见他定定看着乔纳斯，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所以有此试探一问。 　　落棠挑眉，问：“你知道她？” 　　“彼尔说的。他咬了我好几口呢。”紫毒龙90251号眯起了眼睛，眼中的血腥几乎要溢出来。 　　落棠猛的伸手按在紫毒龙90251号后脑勺上，两人距离一下拉近，几乎要碰到彼此鼻尖，他说：“控制住自己，别惹事，这里都是普通人。” 　　幽幽青草香钻进紫毒龙90251号的鼻腔，他眨了眨深紫色的眼睛，嗜血的疯狂消退下去，对着落棠勾起一个书中男主角的标志性神秘微笑，说：“您不觉得听人类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吗？很适合做开胃节目。” 　　“我觉得你在地上滚来滚去死去活来的样子更有趣，很适合做其他龙的开胃节目。”落棠冷笑一声，“这话别让我再听到，否则你就没了。” 　　“我不明白，您和周围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为什么要那么维护他们。”紫毒龙果然不再说了，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先看下去吧，等结束了，我和你们，好好聊聊。至于我会不会去做刽子手……我不配。”落棠松开了手，重新看向行刑台。 　　乔纳斯被压上了台，围观者吵闹声瞬间大了起来，四周有很多仪器在现场直播，把画面传到每一个人类足迹所到之处，尽管如此，来古斯塔亲自观看的人也超出了预期，可称一句人山人海了。 　　乔纳斯身上被绑了很多束缚带，手上脚上都带着电磁拷，面色暗黄，但眼神已经犀利，他环视一周，如同在巡礼，看着围观之人眼中尽是不屑。 　　“你这个禽兽！你有什么好嚣张的！”围观人群中有人破口大骂，呼应者甚多。 　　“你们才是禽兽，是肮脏的低等人！旧日之前，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泥巴太多了，胡乱挥霍资源四处破坏，末日才会到来！” 　　乔纳斯对着人群大叫，他很快看见了落棠，神情立刻狰狞起来，尖叫道：“我是对的！你明知道我是对的！你偏要护着这些烂泥，他们毁了蓝星，他们引来了末日！等着吧，历史将重演，末日从未结束！” 　　“你的子民，你所谓的高等人，是，他们没有胡乱开采资源，他们生活平安富足，可他们的一切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你压迫其他人来满足自己的妄想，建立着自己的乌托邦。乔纳斯，你可真是……”落棠闭上眼，不再多说。 　　他挥挥手，负责行刑的人立刻压着乔纳斯跪在断头台上，锋利的刀刃砍断绳索，铡刀落下，头颅滚落，世界蓦然安静一瞬，然后，现场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乔纳斯，于万众瞩目之下，落下帷幕！ 第106章 落棠不会带娃 　　“行刑结束了，你们有什么感想？”落棠问。 　　他站在海洋基地的边缘，轻柔的海风吹拂着他的黑发，狸花猫耳与猫尾被隐藏在巴别塔制服与兜帽之下，他只露出了脸，面朝大海，面容恬静。巨龙化出原形围在他身边，或躺或卧。 　　“感觉……人类好浪费啊。” 　　紫毒龙90251号摇了摇头，说，“砍完头以后，那些流下的血就那样被清理掉了，怎么不吃呢？虽然看起来闻起来都没有主人香，但好歹能吃啊。” 　　其他龙纷纷点头。 　　白羽龙79053号想了好一会儿，说：“我看围观人类的眼神，他们好像没有吃掉同族的习惯，既然不吃，为什么要杀了那个人类哦呢？” 　　落棠摸摸他的头，心说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他道：“这是一种审判方式，他犯了罪，需要被惩罚。” 　　“那干嘛不狠狠折磨他呢？一刀斩下来就结束了，没意思。” 　　“吸血鬼”89257号不解地问，他本就气质阴沉，这话一出无端让人后背发凉。 　　“惩罚是对罪人的教训，对活人的警告，对亡灵的抚慰，这是一种手段，注重结果而非过程。人类的道德感让我们不会以折磨同类为乐。”落棠耐心回答，且意有所指。 　　“巨人”85243号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惩罚他？” 　　“因为但凡有思想与灵魂的生命，都有不被践踏的权利。乔纳斯违反了这个条例，所以他要被惩罚。”落棠严肃道。 　　“巨人”皱眉想了一会儿，说：“我好像听送食物的人类念过这句话……” 　　落棠点头，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基地墙上的标语，道：“就是这句话。旧日来临后，礼乐崩塌，人类不仅要面临生存危机，内部的矛盾也激化，在离开蓝星之后，我和巴别塔的其他研究员以及军队几位首领一起起草了《人类基本权利公约书》，最核心的一句是：一切为了人类的利益。为了让我们不至于成为一味杀戮的怪物，我们又添了一句补充条例，就是墙上这一句。” 　　呆呆的白羽龙79053号突然开动了他的大脑瓜，问：“主人是想让我们也遵守这两句话吗？” 　　紫毒龙90251号脑袋上灯泡一亮，接着说：“如果我们不遵守就会被杀掉？” 　　落棠点头，又摇了摇头，指着墙上的标语说：“如果你们能遵守这句话，那么我就可以放心让你们自由。如果你们能同时做到另一句，我就会把你们当做我的同胞来对待。如果你们都做不到，那你们就只能永远成为我的武器。” 　　“主人在骗龙！”吸血鬼89257号突然把头扭到一边去，大爪子搭在大脑袋上，吼叫声闷闷的，“你自己都没有做到墙上那句话，你老打我们！这是糟蹋！糟蹋！” 　　“胡说！”落棠低斥一声，把手揣到袖子里，老头一样，“首先，我读的那个词叫践踏，不叫糟蹋，你别自学成才好吧，这个词在某些方面有特指含义，不能乱用。” 　　“你仔细想想，哪一次我对你们动手不是你们想付出行动吃掉我的？我这叫自卫，叫震慑。什么叫践踏，你我无冤无仇我随意欺辱你，这叫践踏。” 　　“我只是想吃东西！你不让我吃你，也不让我吃别人，你还不给我吃饱！”吸血鬼89257号继续控诉。 　　“是这样没错，那我问你，如果我让你吃饱了，你会做什么？”落棠问他。 　　吸血鬼89257号想了想，说：“吃饱了就很舒服，随便跑跑吧，再打几个滚。” 　　落棠又问：“去哪里打滚？” 　　“去人类的城市里，那里好像很有趣。” 　　落棠仰头估计了一下他的体型，客观道：“恕我直言，你这么大一只去打滚，滚三滚一个小镇就差不多没了。这同时违反了这两句话，我当然不会同意的。” 　　“巨人”85243号是这群龙里最沉稳的一条了，他化出人形走到落棠身边，问：“主人，我该怎么做，才能吃掉您？” 　　“就非得吃我？”落棠笑了。 　　“您闻起来很香。90251号说您的血喝起来也很香。我以前吃东西就只为了把东西咽到肚子里，对您，我想也许我可以把您在嘴里多咀嚼几下。” 　　巨人直直地盯着落棠，他面容周正，自带浩然正气，很难相信刚才那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落棠记得这条龙的人类基因来自一个军人，当时他在实验室熬了几天几夜，搞定了一个小项目后终于出了实验室，那是在夜里，远远看去，家门口火星明明灭灭，劣质烟味散的老远。 　　落棠又走了两步，那人察觉了动静，一瘸一拐的往落棠这里急跑，一照面，那人便哑着嗓子问：“落棠博士，您觉得人类还有希望延续下去吗？” 　　落棠记得那天晚上月光很亮，他看见了来人周正坚毅的脸庞，只是眼中满是迷茫，看落棠就像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落棠从怀里拿出一支烟，亲自给他点上，声音平稳又有力，他说：“有。” 　　然后来人便走了，第二天落棠出门，他又守在那里，全无昨天晚上邋遢的痕迹，目光如炬，朝落棠行了一个军礼，说，他请求加入巴别塔。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落棠摇摇头，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站在巨龙的角度想了想措辞，对巨人85243号笑了笑，说：“其实人有七情六欲，常常会有一些不那么伟光正的念头，但真正的人是可以克制自己的，让这些念头只是念头。你想要吃我，可以，先学会忍耐，然后做到我说的那两句话，我认同你为同胞，你动手，我还手，我们单打独斗各凭本事。你做不到，你就只是武器，你想吃我，就是噬主，我会践踏你，包括且不仅限于群殴。” 　　“听起来都是要和你打……”巨人85243号皱眉。 　　“哎，”落棠摆摆手，“前者你赢的可能大一些嘛。” 　　吸血鬼89257号对吃的相关反应灵敏，他问：“如果我们做到了那两句，然后对你动手，那不是又违反了这两句吗，这是个死循环啊。” 　　龙群面面相觑，心道果然不能按照人类的规矩来，太麻烦，还是直接动手吧！ 　　一时间二十三头巨龙齐齐长吼，他们露出利爪獠牙，猛的朝落棠扑去！ 　　——然后大海上再次响起龙群的哀嚎声。 　　“我说啊，”落棠掸掸衣袖，“我是断了一只手没错，可控制阿克琉斯之踵用的是脑子，是精神力，对于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只靠本能行动的你们，我直接碾压好吧。” 　　“好了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来说。我们人类讲究一个因果，你们是我创造出来的，这是因，如果你们做到了那两句话，我允许你们来挑战我，这是果。现在律法还不算太完善，无论结果如何，不牵扯人权书，只算我们个人恩怨，如何？” 　　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问，因为龙群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然他们也可以消极对待…… 　　落棠看这一圈趴着的龙，不知道今天这一遭到底有没有用。唉，他落棠科研鬼才，唯独教育这一领域，他从不敢涉猎，实在是苦手。 　　“要是像异形那样能在他们脑子里种个烙印每天循环广播大慈大悲咒就好了……”落棠苦哈哈的想。 　　他宁愿异形在自己脑子里放大悲咒，也好过现在在自己脑子里把烙印当扩音器，一直喊他去第七星系。 　　喊什么喊啊，不喊他也会去的啊！ 　　落棠心里骂着，习惯性地点开了终端，拜托摩提给他搜集的关于第七星系的资料一直在补充，他看完最新消息又下意识的点开了彼尔的通讯页面。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不过不是彼尔接的，早在彼尔和落棠闹翻后他的终端就被落棠让惊蛰封锁了，所以这通通讯是被转接给了惊蛰。 　　落棠按了按眉心，问：“惊蛰，你追上彼尔了吗？” 　　【追上了，主人。】 　　“他……他的伤挺重的，你可以试着邀请他进入飞船接受治疗。然后……他想去哪里，你也可以送他去……” 　　【好的主人，惊蛰会和彼尔沟通的。主人您今天过得好吗？惊蛰很担心您。】 　　落棠露出一个浅笑，瞧瞧，不愧是他亲手编程的系统，才有点独立思想的苗头就已经这么贴心了。 　　“我很好，你才走了三个多小时而已。咳，那个，惊蛰，你说，彼尔拥有人性是否具有偶然性？” 　　原谅落棠居然向人工智能求助，实在是他对教育龙群一筹莫展，只会干巴巴的说教。 　　惊蛰没有立刻回答，三分钟后，惊蛰的机械音才响起。 　　【惊蛰不知道，数据分析不出复制方案。】 　　落棠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龙群散开，对着惊蛰吐苦水：“我本来只是打算造一些武器，让人类能在外星顺利站住脚，说起来灵感还是取材于玄幻小说里拥有灵性的法宝的，谁知道…… 　　唉，现在每次想到彼尔我都在想，剩下的这些龙该怎么办。基因转换技术的研究已经进入尾声了，等死亡的阴影不再笼罩大地，这些龙该何去何从呢？ 　　如果直接抹杀他们，是不是就相当于抹杀了尚未对人世产生概念的孩童？可是如果按照教养孩子那样，谁能教他们？人类社会是否能承受的起他们偶尔的犯错？他们可是天灾级别的家伙啊……” 　　落棠越说越头疼。他又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说：“我这几天在古斯塔主持研发基因转换技术，你不必急着回来，先跟着彼尔吧，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不必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通过终端在耳边响起，落棠一个手抖差点没往前一头栽到大海里去。 　　“……彼尔？你在啊……” 　　落棠原地转了一圈，紧张的握皱了衣襟。 　　“我来拿我的东西。” 　　“嗯……你，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落棠有些卡顿地寻找话题。 　　“这和你没关系。” 　　落棠第三次叹气，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亏欠于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不需要，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借帮助之名监视我。” 　　彼尔的声音冷的很，落棠一愣，耐心解释道：“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刚才你和惊蛰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看样子，我又要成为你的观察样品了吧，呵。” 　　落棠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彼尔说的很对啊！光看彼尔早期的生活影像能获取的信息十分有限，毕竟落棠又没办法知道彼尔当时的心理活动，他到底是为什么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人类并最终觉醒情感模块的，这问本人不就清楚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彼尔，你说的很对，你愿不愿意……” 　　【主人，彼尔飞走了。很生气的样子。】 　　落棠啊了一声，茫然不解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啊，为什么要生气……呃，等等，惊蛰快去追！我不是要像以前那样用欺骗的手段来观察啦！” 第107章 认错 　　追肯定是要追的，不说落棠私人的情感亏欠，身为把科研作为终身事业的男人，落棠要是放过了珍贵无比独一无二的观察对象，那他还是研究员吗？！ 　　于公于私都必须要追，不过不是眼下立刻去追。 　　已知目前最紧迫的研究项目有两项，一是解决人类濒死兽化失去神智，二是解决水生动物基因融合者被“海声”影响癫狂至死。后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把第七星系那群狗日的海族全杀了。从上次落棠和摩提说过后，第三星系便在全力调查第七星系的消息，这个原本一直默默无闻处处中立的星系，所有人都对其知之甚少。 　　前者，说起来属于基因融合的售后问题，本来是该在基因融合技术普及之后就开启的项目，因为科尔诺的叛变而中断。落棠身为基因融合项目的主持者，本就对这项技术的了解远深于其他人，眼下科尔诺与乔纳斯皆死，纵使落棠也被暴露于人前，但有摩提与龙群，没有人会再明目张胆的对付他，他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做研究了。 　　从与摩提相见的那个晚上开始落棠便已经着手重新开启这两项研究，有朗姆做帮手，摩提的大力支持，前者的研究已经差不多了。 　　研究发现，人在濒死的那一刻人类基因表达减弱，一直被压制的兽类基因趁机增强活跃，一具身体里同时有两种基因互相对抗，这才导致主体发狂，那么只要能编辑出一段能在人类基因与兽类基因间对抗时充做缓冲带的基因，将两者的冲突减弱，人类就不仅可以保持清醒，还能利用兽类基因对身体的增强，增加抢救的可能！ 　　大自然才是真正的造物主，树墩能以兽类形态保持人类的理智，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馈赠！ 　　落棠最终也没去医院继续休养，直接回研究基地投入007的高强度工作状态，并在十三天后和朗姆等人一起编辑出了第一份缓冲基因。 　　“摩提，志愿者招募好了吗？”落棠脱下一次性手套，拿下面罩捏了捏眉心，眼下青黑一片，眼睛里却闪着星光。 　　摩提也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神情却亢奋，道：“按照您的要求，已经招募完毕。先生，我们即将创造奇迹！” 　　落棠看了看周围穿着统一防护服的研究员，这几位接下来要和落棠一起进行星际时代首次基因转换手术！ 　　“诸位，”落棠笑着看过其中几位激动的中年研究员，“深呼吸，别紧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不是要去与死亡殊死搏斗，死亡是一切的终点，连星体也无法逃避。我们是要去与死神谈判，请他停止散播恐慌，与我们和平相处。” 　　他接过摩提手中的提神茶一饮而尽，抬手扫过终端上的时间，沉声道：“走。” 　　落棠一身黑色制服走在最前面，大步走向手术室，背上白色的巴别塔标志庄严肃穆，无声诉说人类以智慧与勇气登上云端平视诸神的壮举。 　　嘀—— 　　红色灯亮起，手术开始。 　　金黄的日轮从东边奔至西方地平线，橘黄的光芒染透一切。 　　嗒—— 　　绿灯亮了。 　　手术室门打开，十几台病床被推出来，参与手术的研究员们和等在手术室门口的摩提一起向医院门口走去。 　　士兵围成的警戒线外，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乌乌泱泱。 　　朗姆摘下防护面罩，问走在最后的落棠：“先生，您真的不去吗？” 　　落棠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要为眼前的一切遗忘过往。” 　　他曾经假传军令，他曾经识人不清，他曾经触碰禁区。 　　他不曾遗忘自己的罪孽。 　　罪人无名。 　　他站在阴影里，看他们走到夕阳的柔光里去，看他们被万千荣光簇拥。 　　“快了……等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缓冲基因能顺利表达，我就能启程去第七星系，然后……大哥，我就能回家了……” 　　落棠走进地下室，大门推开，二十三条龙化成人形正百无聊赖的在等他。 　　上次和他们讲过以后落棠便开始教他们读书写字说人话，不再让他们喊自己主人，还给他们都起了名字，认认真真的准备把他们教导成人类阵营的一员，大多数龙摇头晃脑，拿到书的那一刻就把它们给吃了，落棠十分头疼，又不敢找专业的老师去教，怕一个不小心弄出人命。 　　再说一遍，他真的很不擅长教育啊！ 　　“久等了，走，作为这段时间没有惹出大麻烦的奖励，我带你们去遛弯。”落棠暂时忘掉这些烦心事，笑盈盈地对他们这样说道。 　　“吼！！！” 　　紫毒龙90251号的名字是曼达拉，他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落棠身后，舔舔嘴唇，准备趁大家欢呼的时候嗦一口落棠。 　　白羽龙79053号不知曼达拉的小动作，他冲过来想把落棠往自己背上背，想着立刻就出发去干架，恰好转换了落棠和他的位置，曼陀一口直接嗦到了他脸上。 　　本着嘴巴里有食物不吃白不吃的原则，曼陀刚要一口咬下，落棠凉凉道：“曼达拉，你敢咬云裳一下，你就不必跟着去了，呆在古斯塔背书吧，我回来检查。” 　　曼达拉龙生第一次把到嘴里的食物吐出去，委屈极了。 　　他口水有毒，剧毒那种，云裳脸颊上这么一会儿已经腐烂了不小一块，他一手挖掉丢到地上，露出了鲜红的肌肉纹理和里面的牙齿，指着自己的烂脸向落棠告状。 　　“先，森，人，吼……” 　　云裳趁着伤口还没愈合赶紧告状，他人话说的不利索，常用的字词都念的很别扭，但他是个乖宝宝，一心好好学习争取做人然后打死落棠吃肉，所以他很努力的在用人类的语言和落棠交流。 　　落棠很奇妙的理解了云裳的话，拍拍他的头，说：“等会儿给你找点东西补补。” 　　云裳满意了，松开了按在伤口上的手，让伤口愈合了。曼达拉就不乐意了，要闹。 　　落棠看了一圈，半江红——红火龙91021号兴致勃勃的看着这边，就差没把“打起来”写在脑门上；燕别故，也就是“吸血鬼”89257号，隐在昏暗处盯着云裳扔在地上的那块血肉；方解石和广寒仙——“巨人”85243号和冰龙98668号，一个学着落棠一样在观察其他龙的一举一动，一个提着衣袍恨不得离所有龙十万八千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无比嫌弃。 　　这六条的龙的反应各异，其他十七条龙则在落棠进门的那一瞬便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眼中尽是嗜血。 　　“走吧。”落棠收回目光，招呼云裳半兽化背着他飞走。 　　他要带龙群去找彼尔——没办法，龙群不能离了他，否则万一闹出事来，即使朗姆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阿克琉斯之踵，龙的力量不可小觑，朗姆精神力不够，很有可能要吃亏。于是本来一个人的旅程就变成了团建。 　　惊蛰一直在跟着彼尔，有他一直发来坐标，落棠找到彼尔还是很容易的。 　　阿莫伊星系一处废弃的空间站里，龙群收起半兽形态跟着落棠往里走。 　　这里是人类向外探索未知星系的一个落脚点，只是探索的结果是这个星系并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只是把它标注在星河图上并取了个名字，之后便没有人类再踏足这个星系了。 　　一道闸门前，落棠停下脚步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信息素抑制环，大声道：“彼尔，你要不要也带个信息素抑制环？你看你那么讨厌我，要是一开门我们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那多尴尬啊。” 　　“有必要吗？有你的‘青草味信息素’，我要如何还不是任你摆布。”彼尔的声音平淡如水，落棠一时竟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落棠不会哄人，只能正经地解释道：“我以前是骗你的，那个阿克琉斯之踵是精神控制类的嘛，所以才会让你就像上瘾一样，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对付你了，我保证。根据我的猜测，哪怕是百分百契合的信息素只要防护措施到位，个体就算长时间接触被影响的程度也会降低……” 　　“猜测？”彼尔的语气有些奇怪。 　　落棠诚实点头：“毕竟没有可供研究的案例，然后我们刚好是百分百契合的，我觉得我们的见面很有科研意义呀。” 　　闸门滋啦一下打开，彼尔脖子上已经带好了抑制环——在抑制信息素方面，这是最保险的一种方式了——他面色古怪，问：“落棠，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你还真是个称职的救世主啊，你来找我做什么？准备根据对我的观察写几篇论文？” 　　他本意是讽刺，落棠也知道这是讽刺，但当讽刺的话语说的却是事实…… 　　落棠点开终端，两篇硕大的学术报告的标题显示在彼尔眼前。 　　《关于当两人信息素达到百分百契合度后如何维持个体的理智》 　　《关于Alpha被标记的前提条件以及第七性别Enigma的猜想》 　　彼尔眼角抽了抽，落棠还真是来搞科研的！ 　　他转身就走，落棠对龙群招招手，然后小跑着跟上了彼尔，说：“你同意我们进入这里了？” 　　彼尔：“这里也不是我的空间站，我只是在这里养伤，你随意，我走就是了。” 　　“别啊，”落棠又点开一面光屏给彼尔看，“这次肯定不骗你，你看，这是合作合同，你配合我观察，我付给你报酬，我们明码标价，这可是有第四星系公章的，绝对具有法律效益。” 　　两人走的急，落棠胸前的龙鳞吊坠一晃一晃的，彼尔突然就停下，拽住落棠唯一的右胳膊把他抵在墙壁上，低着头，竖起的眼瞳幽深发亮，如黑暗中捕食的野兽，他低声问：“交易，又是交易。如果我当时没有爱上你，我们之间会不会一直都是交易。”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落棠勉强对他笑了笑，笑的很难看，“我不对你说谎了，彼尔，所以可能很难听，但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再后悔，后悔踏出了那一步……如果你我一直都是利益关系，你会帮我杀了科尔诺，你会帮我救玄夫，然后一切交易结束，我们一拍两散，两不相欠。” 　　他们望着彼此，眼里那么哀伤。 　　“彼尔，你什么都不知道，到这个地步完全是我一错再错。”落棠这样道，空荡荡的左袖上系着一块黑布。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如果我一直记得你，记得你我的身份，我也不会对你……” 　　“不，”落棠打断了他，他指着他身后的龙群，那一双双嗜血的眼，“如果你记得，你就不再是彼尔了，你会成为这样。” 　　彼尔松开了他的胳膊，低声道：“既然这样，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真把自己当神明了，想感化武器吗？” 第108章 聪明的惊蛰 　　“因为你，彼尔，你是一个奇迹。”落棠用右手抚上彼尔脸颊，“你向我展示了龙的一种可能，也许他们之中也有能像你这样的，我不能抹杀这种可能。我为此而来，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把自己进化成这样的。” 　　彼尔退后一步继续往里走，说：“我怎么知道。” 　　啪啪啪的跑步声从后方通道快速靠近，这脚步声很陌生，不属于龙群中的任何一个，彼尔立刻警戒回头，身上肌肉紧绷。 　　“请让一让，谢谢。” 　　平板无波动的机械合成音从龙群之后传来，落棠眼睛微眯，用阿克琉斯之踵压制住几条想把来者一口吞的龙，让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鸦色长发，漆黑眼珠，容貌清秀俊美略带书卷气，和落棠最初的脸有七八分相似，却没有一点兽类基因特征的“古人类”走到了落棠身边。 　　彼尔并未放下戒备，低声对落棠道：“你这又是搞的什么鬼。” 　　“这是惊蛰，他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我就给他制作了一副身体，想着能不能也顺便把他教一教。”落棠解释道。 　　惊蛰点头，清绝的脸庞没有表情，只是贴近落棠的动作能让人看出他的亲近。 　　“你还真是傲慢。”彼尔放松下来，“龙的存在本质更接近异兽，而惊蛰本来也只是人工智能，你就非得把所有拥有智慧的东西都培养的靠拢人类，怎么，人类是宇宙之主吗？” 　　落棠摇摇头，道：“你既然自认为人类，就该知道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这么做也只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罢了，宇宙广阔，智慧生物不知凡几，我们至今没有走出银河系，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引导龙和人工智能亲近人类，不过是出于利己主义的一种保险罢了。最起码，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他没有压低声音，他的打算在场的所有生物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祝你成功。”彼尔走进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哎哎哎彼尔！我说了这么多了，你就帮帮忙嘛，我保证报酬很丰厚的，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向你道歉一万遍，只要能补偿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砰！ 　　回应他的是关门的声音。 　　落棠垂头丧气，对惊蛰和龙群道：“彼尔不愿意，那我们回去吧。” 　　方解石不解：“他伤还没好，我可以试着打败他，让他听话。” 　　“人类学习第一课，”落棠竖起一根手指，严肃道：“道歉要有道歉的样子，不能人家不接受就动用武力强迫。我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个专业的教育专家恶补一下。” 　　“不能动用武力……”惊蛰若有所思，对落棠道，“让我去试试吧。” 　　落棠疑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合金打造的头颅里是各种硬件组成的微型服务器，看起来不像是能和彼尔好好交流的样子。 　　惊蛰道：“我和他相处的最久，根据大数据，我可以分析他的言行。让我去试试吧，主人。” 　　落棠又敲了敲他的脑壳，说：“说过了不要叫主人，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直接喊我先生。你想试就去试吧。” 　　落棠的终端响了，他走开了一些去处理事情，走廊里很暗，只有舷窗外透来的光线撒在落棠身上。惊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转身用一根手指按在门锁上。 　　细微的电流闪过，门开了，他走进去，重新反锁了门。 　　“彼尔，你好。” 　　彼尔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直起身子直视惊蛰。 　　“你似乎变了一些。”彼尔说。 　　惊蛰点头：“主人……先生他给我重新梳理了一遍程序，还加了一些补丁以防我连接星际网络时被误认为是病毒受到攻击。” 　　彼尔不甚在意的样子，又重新去收拾东西，他在来这里时伤口一直在流血，现在要走，得收拾干净不留痕迹，以前这些都是惊蛰在帮他做，现在只能他自己来了。 　　“彼尔，你真的不同意先生的提议吗？他只是想取得你的谅解然后再做三个课题而已。”惊蛰问。他的语调里带了一些疑惑。 　　彼尔头也不回：“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是因为他是你的主人。” 　　“是的，但是他不让我叫他主人了，他说当我进化到一定程度，我会反抗主宰我的人，这会给人类留下隐患。但是抛开这个来说，我也会听他的话，从我诞生以来，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类。” 　　彼尔皱眉：“但在我看来，他糟糕透了。” 　　惊蛰再次疑惑：“可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彼尔回头看他，惊蛰拉开袖子，仿生胳膊上裂开一条缝，一面光屏翻出，上面投射出极为活色生香的画面来：落棠全身紧绷哭喊不停，彼尔呼吸粗重双眼发红，死死钉着落棠在他耳边调笑：“宝贝，放松点，还有一半呢……真厉害啊哈哈……叫老公……好舒服，我就在里面不出去了好不好……” 　　彼尔紧握拳头，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看起来恨不得拆了惊蛰。 　　惊蛰还在说：“你看，你也觉得先生很好很厉害，为什么不答应帮他呢？” 　　彼尔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谁准你看这些了！把这些都删了！” 　　“不要！”惊蛰的态度突然强硬了起来，“这里面有主人，我要好好留着！” 　　彼尔扔了手上的衣服，掌心上一团龙炎，不容置喙道：“删了，否则我烧了你。” 　　惊蛰捂着自己的身体，严肃道：“这是主人设计的第一版仿生人，还有我自己捏的脸和身体，是主人送给惊蛰的最宝贵的礼物，你不可以弄坏！” 　　头部的服务器疯狂运转，抓取成千上万条人类收到威胁时做出的反应，惊蛰大声道：“你看起来不想让这些被别人知道，那你不许伤害我，否则我就把这些传到所有星际网络上去！” 　　彼尔一顿，然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随便你，反正等落棠知道了他也会气的拆了你。” 　　惊蛰漆黑的眼珠里幽蓝的代码快速运行，抓住彼尔迟疑的那极短的一瞬分析，他道：“彼尔，请你立刻同意主人的提议，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都发到星际网络上去。” 　　他一抬手，上百面悬浮光屏围着彼尔转，上面播放的全是彼尔从破壳到现在的所有私人影像，包括且不仅限于自言自语捂脸哭泣被绊倒忘穿裤子等所有出丑的，有损他形象的画面。 　　彼尔冷笑一声，道：“你传好了，我不在乎……” 　　叩叩—— 　　“彼尔惊蛰你们谈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落棠在门外问。 　　惊蛰：“可以……” 　　彼尔：“等等……我同意和落棠再谈谈，你先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落棠说的没错，人工智能一定要加以引导，否则日后造起反来人类怕不是要大范围社死，后果很严重啊！ 　　于是门开后落棠就看到惊蛰嘴角上扬一个像素，道：“主……先生，彼尔同意了。” 　　“哇呜，真有你的啊惊蛰！”落棠张大了嘴巴，重重的拍了拍惊蛰肩膀，一步跨过去握住彼尔的手千恩万谢：“太感谢你啦彼尔，你真是个好人，你吃饱饭了吗，睡好觉了吗，冷不冷热不热啊，要不我先给你做个体检我们再开始……” 　　彼尔一把握住落棠的腰夹在胳膊下带进屋然后一脚把惊蛰踢出去，再次反锁了门。 　　他扬手就要把落棠扔到床上去，落棠闷哼一声紧咬着牙，彼尔动作一顿，快速扫了一眼落棠的左臂，松开了钳制。 　　“真的很谢谢你，彼尔。”落棠站直身体，语气轻柔，又严肃地朝彼尔鞠了一躬。 　　彼尔侧身躲过，不耐烦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可不会写什么学术报告。” 　　“不用不用。”落棠忙摆摆手，见屋子里连个凳子都没有，他把床上的被子叠起来，抚平床单上的褶皱请彼尔坐下，站在彼尔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将社交礼仪执行的一丝不苟，这才柔声道：“其实那两个课题我已经写的差不多了，毕竟我有你的详细体检报告，至于我自己身体的变化，我也已经研究透了，现在只是需要你和我相处一段时间，验证我的猜想……” 　　彼尔忽然抬手打断了他，问：“你自己的身体你怎么研究？” 　　“哎？”落棠疑惑着说，“就是切取自己的身体组织然后去研究啊，啊，难道彼尔你对做研究有兴趣吗？我可以……” 　　“够了！”彼尔喝止了他，烦躁道，“我累了，你出去。” 　　“哦……”落棠轻轻走出去，手按上门把时忽然回头，轻声问：“难道……彼尔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想太多，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落棠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亏欠你的还没还……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恩断义绝……” 　　彼尔嗤笑一声，问：“你想怎么还？” 　　落棠慢慢走回彼尔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仰着头诚心诚意地说：“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我从来也没什么私人的东西。我……我发明过很多东西，还有交给摩提的那些传承，你如果接受，我就去申请专利和功绩奖金，这样无论你的寿命有多长，你都不用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能有很多很多的钱了。 　　还有，你当初说你想有个人陪伴你，可我是个孤儿，算的上是家人的高家夫妇和玄夫都已经不在了，没办法让你入户口，如果你想，我可以张罗着给你找个伴侣，第四星系如今如日中天，只要给你挂个军队的职称，一定有很多温柔又体贴的Omega愿意和你……” 　　彼尔原先听着还只想笑，听到后面却恨不得直接掐死落棠，他一手把落棠掀翻在床，卡着他的脖子一字一顿：“就算你我闹掰了，你就这么急着否定以前种种？” 　　落棠任他掐着，脸庞涨红眼睛流出生理性泪水，他捧着彼尔的脸，艰难道：“可是彼尔，我们没有过以前啊，你爱我疼我，为我流血流泪，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这哪里算是爱情呢，只是我骗你罢了……” 　　彼尔脸色几变，一时像是委屈，一时又讥笑，“谁说你什么都没做过呢，我们做的还少吗，你去找惊蛰吧，他那里有不少好东西！” 　　他猛的起身大步离去，又回头深深看了落棠一眼：“若你不曾为我动一点真心，在到古斯塔之前那么长时间，我如何会一直不怀疑你。落棠，我活这么多年，你当我眼瞎耳聋么？” 第109章 谈谈 　　落棠心跳如鼓，面上平淡，微微歪头，从容中带着一丝疑惑，问：“彼尔，你说什么呢，我就是一骗子，你这苦主怎么还主动为我开脱呢。你一定是孤单太久了，我这就张罗着给你找个伴……” 　　彼尔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说：“知道你是分化不久，我好心提醒一下，说谎之前，管住你的耳朵和尾巴。” 　　落棠立刻去摸，才发现自己头顶上的猫耳朵向后压低，尾巴蔫嗒嗒的向下弯曲，不能更明显的把他的紧张与害怕全表现出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戴上兜帽，眼睛乱瞟，强撑着没连表情也崩了。彼尔低头笑了一声，笑的让人瘆得慌，他喃喃道：“想要补偿我，不再对我说谎……又是骗我。” 　　落棠那一瞬以为彼尔真的下定决心要弄死自己了，没想到彼尔抬脚就要走，他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来扑过去从后面搂住彼尔的腰，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彼尔，我是对你说谎说习惯了，我会改的，一定会改的！你不要走，我们接着谈好不好？” 　　彼尔背对着他，落棠把脑袋从彼尔胳膊下钻过去才看到彼尔神色落寞，低声道：“谈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谈，你总是说谎。” 　　“唔……感情问题总是斩不断理还乱的让人头疼，我忍不住就……不如我们谈谈学术问题？比如让你认为你是人类的契机是什么？” 　　“我觉得不如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们的感情，以及，你当年为什么要抹除我的记忆。”彼尔绝不给落棠转移话题的机会。 　　落棠沉默下来，彼尔安静等着，两人在星光里站成雕塑，良久，落棠把脑袋缩回来，将额头抵在彼尔背上，轻声说道：“彼尔，你曾爱过我，我承认我也曾爱过你……” 　　彼尔猛的抓住了落棠搂住他的手，却听落棠接着道：“但我们不曾相爱过。我这真心，来的迟，去得快，三钱一斤，轻贱得很。再讨论已经不在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至于我抹除你的记忆……” 　　落棠轻叹一口气，说：“并没有你想象的有什么隐情，全因我一时心软，当时我被科尔诺打的措手不及，于公，我本该毁了你以免落入科尔诺手里，只是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我不甘心，又怕你本性暴露造成祸端，所以我抹除了你的记忆，让惊蛰带着你在未知星系飘荡，想着如果我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我便能重新把你掌握在手中。 　　你出现在拉莫星球是意料之外，你的智慧程度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我担心我没法轻易控制你，强行用阿克琉斯之踵又怕损伤你的大脑，所以这才装作陌生人靠近你，然后有了之后的一切。” 　　彼尔掰开落棠圈住他的手，转过身来深深看着落棠，问：“这一次，可又是骗我？” 　　“千真万确。你我本就道不同，自该不相为谋。”落棠将彼尔的手放到自己直立的猫耳朵上。 　　彼尔看着他，沉默片刻，忽然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我们离开拉莫星球后，你所居住的佛恩那斯区被整个夷为平地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你干的，这和你一切为了人类的准则不符。” 　　“哦，那个啊……”落棠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当时佛恩那斯区已经没有人类了，我在拉莫呆了那么多年，足够潜移默化的让人去其他区域，然后用芯片加仿生技术做了很多傀儡，让它们扮做居民，或者替代死去的人继续‘活着’……我那个计生用品店，其实就是储存傀儡用的。” 　　“这是你为卷土重来做的准备。”彼尔肯定道。 　　落棠点头：“对，当一个区域都是自己的耳目，我的行动便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了。你第一次去找老约翰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死了，我的那个傀儡接待了你，然后他去找我，把你的信息同步给了我。 　　于是我做了两手准备，一边继续寻找各种零件试着组装飞船，另一边，为了第二次我能遇上你，我搬到了老约翰的附近，并在地下挖了通道。” 　　这样一切就都说通了，彼尔叹了口气。他脑海中有个问题一闪而过，快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便消失了。 　　他说：“我没问题了。” 　　落棠绞了绞衣摆，小心地问：“你问这些……是不是想和我和好啊？” 　　彼尔哈了一声，反问道：“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上赶着倒贴的？明明是你犯错，为什么要我去和好？我只是想确认我是输在哪里而已。”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沉声道：“从一开始我就没赢过！” 　　落棠深深低着头，呐呐道：“对，对不起……” 　　他又是连连道歉，彼尔早不耐烦地转身走了，落棠亦步亦趋，蹙着眉，温柔小意地问：“彼尔，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说太多话累了，我给你捶捶背揉揉肩好不好……” 　　他一路碎碎念，彼尔脚下一拐进了另一个房间反手锁门，落棠落后他一步，很顺手就把门给撬了，中间嘴巴都没停，“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呀，摩提给我准备的山泉水，说是可甜了我还没喝呢……彼尔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先不说你这连三岁小孩都比不过的道歉方式，你为什么撬我门撬的那么顺手。” 　　他这句话不是问句，明显就是在指责落棠直到现在还在做冒犯他的事，落棠立刻后退一步顺便给他把门带上。 　　彼尔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闭上眼睛背对着门沉沉睡去。 　　——然后醒来对着门上新安装的电磁锁死死皱眉。 　　他沉思片刻，觉得还是找落棠确认一下的好，眼下这情形实在过于像囚禁了，要真是这样，他就和落棠同归于尽。 　　“落棠。” 　　“唔嗯……” 　　门外很快传来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彼尔知道这是落棠睡熟被叫醒后的反应，以前他会皱着眉一边不满地哼唧一边往自己怀里钻，很可爱也很诱人……不，停下。彼尔摇摇头，把不合时宜的画面和想法甩出去，开口：“这锁……” 　　他的视线被门缝里一张磁卡吸引，拿出来一看，上面字迹俊秀优美，显然是落棠的手笔。 　　[龙群太闹腾，未免扰你休息我用了一点点点点阿克琉斯之踵帮你深度睡眠并给你的房间加装了电磁锁，这群捣蛋鬼进不去。请安心，我没有别的意图。] 　　磁卡在锁上一刷，嘀嘀，门开了。 　　落棠正揉着惺忪的睡眼试图从门口爬起来，彼尔一开门，他一歪直接撞上了彼尔膝盖，一个仰倒鼻血喷涌而出！ 　　“唔……” 　　视线被生理性泪水模糊，落棠彻底清醒了，眼中一双大手伸向自己，耳边几道破风声响起，他立刻警戒，阿克琉斯之踵弥漫间震慑一切，他趁机站起来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等视线清晰他才看清刚才控制住的龙里居然有彼尔，他连忙解开了禁锢，那几个趁机冲过来的龙立刻迫不及待地舔食地上的血迹，双眼猩红，犹如恶鬼罗刹。 　　“怎么回事？”彼尔沉声问道，一把揽过落棠往盥洗室走去，不待落棠回答，他又斥道，“不许说谎！” 　　手边没有干净的毛巾，彼尔撕了自己内衬的一角沾了水敷在落棠额头上，让落棠捏着他自己的鼻翼两侧止血。 　　“我真的不会带孩子……”这是落棠十分委屈的第一句话，“有你珠玉在前，我觉得其他龙应该也是有潜力成了人类的好朋友的，所以我一直在教导他们，可是……唉，按照我当年上学时老师的标准，首先不能体罚他们对吧，要循循教诲对吧，可他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以为我怕了他们或者拿他们没辙了，越来越闹腾了！” 　　他眼下青黑一大片，脸上从彼尔这次看到他开始就有着明显的疲倦，不知道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他这是在拿命拼。 　　“我不明白，科尔诺已经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凭你的智慧，你在第四星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在拼什么？” 　　落棠眨了眨眼睛，笑着喊了一句口号：“一切为了人类的利益呀。”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惹得彼尔抬手赏他一个爆栗，“落棠，你要真想和我谈，你就不要总是把自己伪装起来。” 　　这可真是为难落棠了，他道：“我习惯了……” 　　彼尔转身要走，落棠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妥协，大声道：“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改，我真的改！只是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彼尔一手掐着落棠的腰把他放到洗手台上坐好，示意他有什么小九九都赶紧招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落棠抹了把脸，小声道：“你知道的，我是旧日时代的人，是个孤儿，玄夫是我的好朋友，小时候他常带我去他家玩儿，高父高母也都对我很好，虽然他们没有正式收养我，但我们都视彼此为家人……” 　　落棠思绪飞远，眼前又浮现出往日情景来，那种平静的温馨的，梦幻一般的生活，那时的落棠与同龄人相反，没有什么抱负或志向，只想永远沉溺于这被温热海水包裹着的生活。 　　可惜，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末日到来，一切都被埋藏在那片废墟之下。 　　那是落棠第一次去思考他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思考要如何停下这些灾难，让更多的“落棠”不要失去他们的高阿姨高叔叔。 　　“高阿姨高叔叔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说世上好人占多数，所以我立志，要给末日画上终止符。只有可以生活的星球还不够，那些延续了数千年的文化瑰宝，还有那些曾经和我们一同生活在蓝星上的多种多样的物种，即使无法带它们全部一起离开蓝星，我也要把基因库传下去，让后人能够知道，这世上曾有如此美丽的生物与我们一同生活。还有生命的荣耀与死亡的尊严……” 　　落棠掰着手指头把他想做的事情一件件的说给彼尔听，末了展颜一笑，说：“我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大半了，彼尔，求求你啦，告诉我吧，你到底为什么会把自我认知定性为人类？求你啦求你啦……” 　　洗手台很凉，落棠挪了挪屁股，彼尔后退一步给落棠让出落脚的空间，却又猛的上前托住落棠屁股向上，与此同时，原本该是落棠落脚的地方猛的扫过一条细长的尾巴，上面尖锐的骨刺闪着寒光！ 　　落棠眼神一凛，阿克琉斯之踵立刻控制住那条偷袭的龙，彼尔粗壮的尾巴一甩，直接把他抽的撞穿了好几道闸门。 　　“试试因材施教？”彼尔建议道。 　　“唉，可万一我有事不在，没人能把他们揍服，那他们会不会把对我的仇恨转移到其他人类身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落棠苦恼地说，两人一起沉默，然后一起看向对方。 　　彼尔：“别看我，你这个志向远大的资本主义吸血鬼。” 　　落棠：“彼尔，能者多劳嘛。” 　　彼尔果断转移话题：“住口，我们接着谈吧，我为什么会一直认为我是人类……” 第110章 爱是恨的来处 　　冰冷，空旷。 　　惊蛰号内部空间巨大，彼尔从实验台上慢慢醒来，他还没睁眼，手下意识的在旁边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有。 　　他坐起来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本来应该有暖和的毯子的，盖着他和…… 　　和谁？ 　　彼尔从台上下来看了看周围，有许多小机器人进进出出，并没有他刚才以为的，会和他睡在一起的人。 　　——说起来，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他会觉得会有人和自己在一起呢？那个人又会是谁？ 　　彼尔锤了锤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不，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突然惊慌起来，急促的奔跑在走廊里，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你在哪儿！你是谁！” 　　叮咚—— 　　【惊蛰随时为您效劳。】 　　回荡在耳边的机械音让彼尔瞬间炸开了尾巴上的骨刃，反光的墙壁倒映出他如今的模样：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背生六羽翼。 　　“你是谁？”彼尔压下身子低吼，随时可以攻击。 　　【我是本船的智能系统，我叫惊蛰。】 　　系统？彼尔不耐烦地用爪子刨地板，吼道：“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系统检测中……执行错误，请重试。惊蛰随时为您效劳。】 　　“立刻重试！” 　　【系统检测中……执行错误，请重试。惊蛰随时为您效劳。】 　　彼尔气结，一声“智障”将要出口又被咽回去——好像有谁说过，不要说脏话…… 　　他在惊蛰内部疯跑，东碰西撞，把惊蛰内部搞得一塌糊涂，寻找着脑海中缺失的那一块，可是哪里都没有，没有谁及时赶来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这里明明有除他之外的生活痕迹，但就是没有那个人。 　　来回奔跑的脚步在日复一日中慢慢变慢，他开始尝试从那些留下来的痕迹去推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多书，好多奇怪的设备，好多奇怪的药剂，但是私人的东西一件没有，好像那个人没有自我。 　　在弄坏了几台机器又被几种药弄的浑身难受之后，彼尔开始接触那些看起来很枯燥但是危险性最低的书。 　　“我明白了，那个人是我的爱侣。”彼尔放下一本言情小说，十分肯定的说。 　　【系统检测您现在个体发育未成熟，应当不会拥有爱侣。】 　　彼尔啧了一声，十分不服地拿起另一本继续看。 　　“惊蛰，那个人……是我的爸爸或者妈妈吗？”彼尔有些犹豫地问。 　　【系统检测中……执行错误，请重试。惊蛰随时为您效劳。】 　　彼尔磨了磨爪子，继续低头看书。 　　他看到了人类的图片，把那张纸撕下来跑到镜子面前对着比照。 　　“人类……是这个样子的……” 　　他烦躁地甩着尾巴，不解道：“我知道他是人类，但我现在才知道人类是长这个样子的，这太奇怪了……” 　　他一头撞上一旁的墙壁，惊蛰立刻出声劝阻，彼尔不听，全撞塌了才停下，闷闷道：“我的脑子一定有问题，惊蛰，我生病了吗？” 　　惊蛰足足沉默了五秒才搭理他，一道光束把彼尔从头扫描到尾。 　　【您没病。】 　　“那我怎么和人类长得不一样呢？！” 　　这样的话，我和那个被我忘记的人岂不是也长的不一样了！ 　　“我是什么？” 　　彼尔苦闷地看看自己的爪子，再看看纸上人类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嗯？手？ 　　五根手指，没有鳞片，没有刀锋一样的尖端，这是和图上一模一样构造的，属于人类的手。 　　彼尔端详良久，忽然明悟，收敛思绪与力量，将自己的形态变得与图纸上一样。 　　“我也变成这样了，我果然和那个人是同类，不过这具身体好像有些大了……”彼尔用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了几下，他觉得也许该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比他矮，比他小，柔软又精致，但是很强大，不惧怕自己恐怖的力量。 　　他试着再变小一些，可惜失败了，无法，他又捡起那些书，想着去寻找自己与那个人更多的共同点。 　　惊蛰积极为他解疑答惑，它很欢喜彼尔安静看书，这样自己就不会遭殃了。彼尔逐渐获得了很多知识，最后，当书本无法再告诉他更多关于人类的知识后，为了更靠近那个人，他开始自学飞船驾驶，想要走出这片星海去找他。反正书都看完了惊蛰也没有借口再拦着他了。 　　“惊蛰，这是什么？”彼尔指着屏幕上的一份录像问。 　　【这是惊蛰的缔造者离开后，惊蛰所能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彼尔心中一惊，断定这位缔造者一定就是他忘了的那个人！ 　　他立刻点开视频，画面很模糊，常有失帧和雪花，但即便如此，那艘小小的飞船被炸的粉碎的画面还是清晰向彼尔传达了一个信息：他找的那个人，已经粉身碎骨了…… 　　“然后呢？”落棠问。 　　彼尔从往事中回神，看向抱膝坐在他身旁歪头看他的落棠，他说：“知道你已经死了之后我很难过，也很迷茫，在惊蛰内部消沉了很久，后来为了给惊蛰维修离开了那片星海，阴差阳错，做了赏金猎人。” 　　落棠揉着脸颊道：“啊……所以你认为你是人类的契机是因为对我的认同……” 　　他叹了口气，这样可怎么办，龙群可不认同他啊，他们只想吃了他，彼尔的情况不具备参考价值啊……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等价交换，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彼尔道。 　　“好，你问吧。”落棠欣然接受。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彼尔问。 　　“我当时是真的死了。”落棠解释道，“活过来之后脑子里突然多出了许多声音，还飘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星球上，那里不适合人类生存，所以我很快就又死了，在死亡的那一刻我见到了一本书，打开以后我在里面见到了很多人，只是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之后我就又活了。 　　疾病，饥饿，宇宙风暴，星球上的未知生物与射线，总之，我死了很多很多次，渐渐明白了那些声音来自我的故乡，他们是文明的意识具象化，为了能找到新的生存之地暂时寄居在我身上，帮我复活。只是他们也在不断的衰弱，等我终于回到有人类生存的星球的时候，他们已经没办法无条件复活我了，想要复活，只能是自己有强烈的生存欲望，且杀死我的那个人曾与我有过羁绊，这样他们才能借那人脑海中对我的认知重塑我的肉体，并把我的精神放入肉体中。” 　　“他们现在还在？”彼尔问。 　　落棠摇头：“已经都走了。我将旧日文明教授于朗姆等人，他们再教给其他人，文明得以延续，他们便可以借助精神共振散播在新的土地上。” 　　“我以为他们必须要在你的故乡存活。” 　　“真正令文明得以发展传承的从来都不是某一片特定的土地，而是那片土地上的人。” 　　“所以你准备以后在第四星系生活吗？” 　　落棠沉默片刻，说：“不……我想回我的故乡。我是已死之人，我的家乡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再说，第四星系也没有我牵挂的人了，而我的故乡，高叔叔高阿姨，还有玄夫，他们都在那里等我。” 　　“是吗。”彼尔这样平淡地回答，结束了这场谈话。 　　他们坐在那里看着舷窗外的星海，良久，彼尔起身离开。 　　“彼尔……” 　　彼尔微微侧头，低声道：“既然已经开诚布公……落棠，我很爱你，现在依然没办法放下你，因此我更恨你曾对我的欺骗，我不愿意真正的伤害你，所以要离你远一些，你不要再跟来。” 　　“……我们还能再见吗？”落棠问。 　　彼尔大步离开，没有回答。 　　落棠久久凝望，直到视线模糊，他挣扎着站起来扑到舷窗边，看着那黑色的巨龙远远离去，再也看不见。 　　一直支撑他向前的一口气突然泄了，他软着滑落在地，长长的头发铺在地上映着星光。 　　两双鞋子进入他的视线，一双大手将落棠抱起来牢牢禁锢在手臂与胸膛之间，黏腻的湿热从脖颈一路刻往腺体，落棠从那气息贴过来时便立刻扔掉所有软弱，阿克琉斯之踵发动，身后那人无法再进一步！ 　　落棠挣扎着离开转身，惊诧道：“彼尔？！不，你是曼达拉，你和惊蛰在做什么！” 　　惊蛰仍旧站在那里，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人气，电子合成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惊蛰检测到您在为彼尔伤心，曼达拉想要讨好您，所以我们合作。” 　　落棠看着曼达拉那张看起来很像彼尔的脸，还有他脖颈处带着的信息素抑制环，心里一点点沉下去。 　　曼达拉的毒拥有致幻的能力，他能让自己看到自己最渴望的，而惊蛰，他的智慧程度还没办法让他理解落棠和彼尔之间的纠葛。 　　落棠还没找到教导他们亲近人类的方法，他们就已经有了走歪路的苗头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讨好我？”落棠忍着反胃狠狠地边擦脖子边问曼达拉。 　　“惊蛰给我们看了他的宝贝，我觉得您又痛苦又快乐的样子很好玩，所以就模仿彼尔那么做了。”曼达拉舔了舔嘴唇，嘴角噙着笑，又问，“您开心吗？可不可以让我咬一口您的肉？一口血也可以。” 　　落棠自动忽略曼达拉的后半句，转向惊蛰，冷冷道：“你给他们看了什么？” 　　他的怒火显而易见，惊蛰炫耀的想法被打碎，他卡顿了一下，老实把那些画面全都调出来，包括那些艳色的画面。 　　曼达拉笑着指着其中一个悬浮光屏上纠缠的两道身影道：“真新鲜，您可没对我们露出过这种……” 　　落棠浑身颤抖，猫耳朵和猫尾巴毛都炸了开来，猛的暴起抡圆了胳膊用尽全力给了曼达拉一拳，直将他狠狠打飞撞穿了舱壁飞出了空间站，转身又是一拳，狠狠砸在惊蛰太阳穴部位，一声金属的闷响后，惊蛰的头部直接被这力道砸飞穿透了舱壁，欣长的身体飞出几米后轰然倒下！ 　　曼达拉化出翅膀堪堪抵消这股力量，刚稳住身形又被惊蛰的头部砸到胸膛，然而他却兴奋不已的往空间站里飞，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走廊内，群龙环绕，落棠气急攻心，蓦然喷出一口血来！ 第111章 告别 　　脖颈出裸露出来的线路闪烁着火花，无头的仿生身躯手脚并用站了起来，惊蛰的头颅猛的释放电流，曼达拉双手发麻，惊蛰的身躯趁机夺回了头颅试图往脖子上安回去。 　　“惊蛰，”落棠声音嘶哑，“为什么要这样做。” 　　惊蛰的发声装置坏了，他尝试了几次，放弃了把头安回去的做法，撕开衣服，胸膛处的仿生皮肤裂开，一面屏幕伸出，上面浮现一行文字。 　　【您想让龙群守序中立，我想帮您，想让他们更了解您，明白您是最好最强的人类。】 　　落棠怒吼道：“我记得你的资料库里有关于人类隐私相关的法例！” 　　【可很多人类并不履行啊？】 　　落棠一哽，眼前一黑，哇的一下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立刻矮身躲过一条张开血盆大口攻来的龙，用袖子蹭掉嘴边血迹，深深呼气，吸气，反复几次，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同时阿克琉斯之踵发动，正趴在地上争抢鲜血的龙与围攻落棠的龙动作立刻开始变的缓慢僵硬，落棠与他们缠斗了一会儿，终于将所有狂躁的龙都困在原地。 　　落棠单膝跪地，颤抖着把被撕扯出来的肠子塞回肚子里。 　　【检测到最高级危险，立刻启动最高级攻击……】 　　惊蛰十指前伸，指尖凸出向下，露出十个黑洞洞的管口，胸口屏幕移位，一个硕大的炮口指向了龙群。 　　“等等……等等……” 　　落棠满面疲惫与无力，他阻止了惊蛰，脱力一般靠坐在舱壁上。 　　空间站已经残破不堪，他调整了一下耳朵上夹着的空气气压双用微型制造器，疲倦道：“是我犯傻，是我急于求成，你们如今刚起步，我便急吼吼的以人类的立场准则去要求你们，实在不该。” 　　他抬眼看着惊蛰，沉声道：“惊蛰，过来。” 　　惊蛰捧着自己的头颅跪坐在落棠身边。 　　落棠用终端连接上惊蛰的数据库，道：“法例可以被修改，可以被废弃，但只要它还刻在那里，违反者就必须受罚。那些……比较那个的画面，是我和彼尔之间极隐私的东西，你不能保存，更不能传播。我现在就把那些数据全删了，你千万牢记，日后不可再犯。” 　　惊蛰胸前的屏幕上，雪花暴了一片又一片，最终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惊蛰记住了。 　　曼达拉还被阿克琉斯之踵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疑惑道：“别啊，删了多可惜，您那模样凭什么只给彼尔看不许我们看？他可都已经逃跑了！” 　　落棠再三确认这家伙的眼神里只有不谙世事的纯粹恶意，并无亵渎淫心，这才耐心道：“我说过了，那是我和彼尔之间的隐私，就算他不在我身边了，唔，人类有个词叫‘前夫’……” 　　曼达拉张口就要发问，落棠立刻打断他：“不懂这词是什么意思等会找惊蛰给你们解释。总之，那档子事，还有你说的……唔，那个，就是只能给彼尔看的，别人看不得。” 　　“凭什么！他不是和我们一样是龙吗！”半江红嚷嚷起来，曼达拉起哄，带着其他龙也此起彼伏的吼叫起来。 　　落棠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偏心的爹。 　　“他……”落棠一时语塞，干巴巴地用手给他们比划，“我跟他，我们……唉，爱情，爱情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去找惊蛰要解释！总之，爱情本不公平……” 　　眼看龙群群情激奋，并不care他和彼尔的劳什子爱情，落棠叹了口气换了激将法，严肃起来冷着脸道：“因为彼尔比你们聪明，你们知道他读过多少书吗？你们大部分连自己名字都不愿意学！彼尔还很乖，特别遵守人类的生存规则，你们呢！彼尔从不想吃人……” 　　“骗人！！！” 　　半江红突然炸毛，方解石也不赞同地看着他，曼达拉自不必说，连呆呆的云裳和高冷的广寒仙也都对他撇嘴，落棠住了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对。 　　想了半天，没问题啊？ 　　惊蛰举起手，放出一段还没来得及被删掉的视频： 　　宽大的雕花大床剧烈咣当，落棠汁水四溅，神思恍惚，彼尔双眼猩红，动作发狠，犬齿狠狠咬进落棠腺体内，竟是要把他拆吃入腹的模样！ 　　落棠初一看只觉面皮发烫，惊蛰坚持要他细看，落棠皱眉不好意思地多撇了两眼，这才发现彼尔眼中除了浓的化不开的爱与欲，还有滚烫翻涌的嗜血意味！ 　　属于野兽的本能让彼尔对爪下的猎物蠢蠢欲动，想要对落棠释放利爪，抓伤他，撕裂他，扯下他的血肉，折断他的骨头，掏出他的心脏含在舌尖细细品尝，然而属于人的一面却与之拉扯着不让其堕入深渊，于是在他们不曾分别之前，彼尔的那些致命血腥在落棠面前一直都好好的收敛着。 　　落棠心中又甜又涩，一把把这个视频给删了，正色道：“没错，彼尔也是龙，可他懂得克制，他心中有柔情，所以我可以坦然对他露出死穴。这也是你们比不过彼尔的一个点……所以下次不准再把课本给吃了，我这些天犯糊涂，以后可不会再心软了，你们修成人了，我便把你们当人对待，你们执意做野兽武器，那便好好受着我的命令！” 　　半江红最是一点就炸，十二万分的不服，直嚷嚷着要去找彼尔打架比个高低，落棠寻思傻孩子你这不是送外卖去了么，直接手一挥，来一顿阿克琉斯之踵炒肉，连带着其他不服的一起揍，果然，揍完就服了。 　　“因材施教，圣人诚不我欺啊。”落棠感叹了一句，删完了惊蛰的少儿不宜后，撕了自己的内衬把伤口草草包扎了下便带着龙群回了古斯塔。 　　他开始学习幼教方面的知识，并在龙群和惊蛰身上实施，不再迫切的渴求一个完美的结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当然，落棠也在忙碌科研的工作，当时的一个志愿者递交了报告，她和她的爱人有了爱情的结晶，落棠得知后亲自去给她做了检查，结果显示，被俗称“缓冲带”的基因序列可以顺利被遗传。 　　原本一个重病的志愿者在植入基因手术的一个星期后出现了兽化现象，他是清醒的，突然增强的体质让他来得及把亲人叫到跟前一一告别，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画面被拍摄了下来，传遍了人类足迹所至之地。基因转换技术成功了。 　　朗姆和摩提再次被聚光灯包围，落棠悄然离开，手里拿着一本少儿识字图书，躲在角落里又哭又笑。 　　不远处的龙群面面相觑，曼达拉戳了戳惊蛰，惊蛰站远了些，卡顿道：“这触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分析错误，正在重试……分析错误，正在重试……重试……” 　　落棠擦干眼泪，笑着说：“今天不上课了，大家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出发去第七星系。” 　　他神色自若，没有丝毫失态，方才的一切好像是错觉，他还是那个紧绷着一根弦，永远大步向前走的领袖。 　　“您要去哪儿？” 　　惊蛰大喊。 　　落棠没有回头，挥挥手，道：“去和故人道别。” 　　摩提正好来找他，提出要点一支军队和落棠一起去第七星系，去墓园的路上风很大，两人边走边说，落棠把头发拢高扎起来，嘴里咬着皮筋，说话有点不清楚：“不用，有惊蛰和龙群就够了。” 　　他想起了什么，问：“基因转化技术的普及推进的如何了？” 　　摩提面露难色，道：“先生……这项技术足以倾斜眼下人类各大组织之间经济与政治战争的天平，大部分议员都认为我们应该借此谋求更伟大的利益。” 　　“科尔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历史总是轮回……唉，你怎么看？”落棠有些心累地捏了捏眉头。 　　“我……好吧，老实说，我对他们的提议很动心，身为第四星系的执政官，我为子民谋求更大的利益也是应该的，但身为亿亿万人类之中的一员，我更倾向于您的意见。我也认为，这项技术应该无偿赠送给其他星系。” 　　落棠问：“你会怎么做？” 　　摩提叹了口气，问：“您一路走来，这样的抉择肯定不少，请问您动摇过吗？” 　　落棠笑了笑，望向远方的海面，道：“当然会动摇，我甚至曾想过，留下那些优秀聪慧又无私的人，其他的人类全杀掉。” 　　他知道摩提的眼神一定很震惊，他没有回头看，继续道：“但是这个想法本身又何尝不自私呢？我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我又怎能妄自尊大，去俯视一切生命呢。摩提，当性命与尊严都被当做筹码，这个智慧种族恐怕就要走到头了。 　　摩提，你是执政官，是舵手，你掌握着这个星系在宇宙中的航向，你的眼光要比所有人都要长远才行。” 　　日轮破开朝霞，乾坤朗朗。 　　摩提嗯了一声，笑了笑，坚定道：“放心吧先生！” 　　落棠点点头，又问：“朗姆呢？” 　　“实验室里。您给我的那颗仿生大脑，她有空就去提取解析其中的知识，我都要怀疑她移情别恋了。” 　　“要真是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是让乔安娜戴了顶绿帽子啊。” 　　两人对视一笑，继续一同往前，他们去买了花，沿着曲折清幽的小路进入墓园。 　　潇潇，横公，铁块，三块冰冷的石碑静静的立在路旁。 　　“树墩的尸骨火化了，他的名字已经被刻上了英魂碑。”摩提轻声道。 　　落棠将花放在墓前，道：“好，明日我出发，把骨灰交给我，我送他去见他的哥哥。” 　　摩提应了一声，小心地问：“玄夫……” 　　“等海族的事情了结，我会回蓝星，在我们的故乡给他立一座空冢。” 　　摩提不再多说，两人一起默哀了一会儿，沿着小路返回，重新扑进繁忙的工作里。 第112章 深海 　　“这些人类是来帮我们打架的还是来拖我们后腿的？” 　　发问的是白羽龙云裳，他依然乖乖的努力用人类的语言和落棠交流，现在已经能比较流畅的讲话了——虽然很多字词发音都不怎么标准，但落棠奇异的能听懂。 　　落棠无奈地摸摸云裳的头，怪不得云裳要这样问，实在是海族五百多年来不知喊死了七大星系多少人，落棠已经通告了其他星系真相，又承诺将无偿赠送“基因转换”技术，如今他高举讨伐海族大旗，无论如何，其他星系都是要参加的。 　　只是海族这一存在的诡异令所有人忌惮，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去白白送死，所以谁去做先锋这事就吵起来了。 　　“人心不齐啊……” 　　落棠叹了口气，面罩隐藏了他的脸，他面前的屏幕上，一格一格的是其他星系的带队之人。 　　唇枪舌战左耳进右耳出，落棠只着重观察了第五星系的带队将领，毕竟那位酷似爱尔洛斯的上将一直没有回应他的联络，还切断了和第四星系的外交，这实在不寻常。 　　这位白发红瞳，容貌冷峻的带队将领似乎也一直在观察落棠，其他人的争论他都没有参与，一直安静地盯着屏幕。 　　“在下认为，落棠博士是最了解海族的人，也是唯一和海族交过手的人，由他先去探明情况再合适不过了。”这位将领突然开口，低哑的嗓音雌雄莫辨。 　　话音刚落，其他人立刻停下了争论。其实他们也是想让落棠去，但是谁都不想先开口做恶人罢了。 　　谁带出的兵谁心疼，落棠很明白，甚至和他们感同身受，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位先开口，毕竟他代表的是第五星系，是那位极有可能是落棠故人的爱尔洛斯上将。 　　因这惊讶，落棠没有开口承下这个任务，而是问：“阁下尊姓大名？” 　　“飞廉。” 　　“飞廉中尉，爱尔洛斯上将近来可好？” 　　“感谢落棠博士挂念，上将一切都好。” 　　“她可有叮嘱你什么？” 　　“上将说：一切为了人类的利益。” 　　落棠垂眸，心中已经确认了这一代的第五星系之主是谁，或者说从一开始，第五星系之主就只有他的故人，那位爱尔洛斯！ 　　只是……唉，爱尔，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呢？落棠压下心中忧虑，道：“我同意飞廉中尉的提议。诸位，我会把情况实时播放给你们，相信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能在合适的时机给我提供支援？” 　　“那是自然，自然。”其他人纷纷应和。 　　“我将和博士一同前往，这是爱尔洛斯上将的意思。”飞廉突然说道。 　　落棠一愣，心中一暖，同意了，驾驶着惊蛰号与第五星系的飞船队伍一起飞向了第七星系范围内。 　　首先经过的自然是第七星系的最外围的星球——第七星系的“垃圾场”拉莫星球。 　　落棠脑子里还有海族种下的烙印呢，隐藏无用，落棠索性大摇大摆的飞过去，还顺便探查了一下拉莫星球的现状。 　　——醉生梦死，和他离开时比没什么变化。 　　落棠继续前进探查，其他星球却已经荒无人烟，他心中愤怒，通过烙印里持续不断的精神攻击反向感应海族的位置，最终在经过一个星球后烙印攻击幅度逐渐增长又减弱时确认了目的地——第七星系的第七颗行星，亚楠。 　　这是一个完全被土层岩层覆盖的星球，落棠让惊蛰降落，让燕如故和云裳一起快速飞行巡视了整个亚楠星球，得出了以上结论，同时，这个星球的表面也没有生命存在。 　　这可是第七星系的行政中心——公正所的所在地啊，他们前两个月还参与了乔纳斯的审判投票，如今……是被海族消灭了？还是和海族狼狈为奸了？ 　　落棠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海声攻击强了不少，海族一定就在这里，他思索片刻，道：“方解石，看看地下有什么。” 　　方解石壮硕高大的身躯走远了几步，猛的一拳砸在地上！ 　　落棠半跪在地上，侧耳仔细听地下传来的回声，让方解石在其他几个地方也用力砸，一刻钟后，他拍拍手站起来，招手对龙群下令：“轰开表层，海族就在下面！” 　　云裳飞过来化回龙形载着落棠升空，落棠视线移动间发现第五星系的船队都升空了，飞廉中尉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飞廉中尉？” 　　飞廉冷峻的面容上突然浮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来，他说：“虽然您与科尔诺的那场战争已经举世皆知，但如今亲眼看到，还是被龙震慑到，爱尔上将常言您是空前绝后之人，此言不虚。” 　　他对爱尔洛斯称呼很亲近，落棠不由得对他多看几眼，问：“爱尔常和你提起我吗？” 　　“是的，我是爱尔上将的学生，她和我说过，她和圣乔安娜上将一样，坚信您一定还活着，为了等到您，她对自己进行了二次基因融合，获得了长久的寿命。” 　　落棠不禁蹙眉，道：“多和我说一些爱尔的事。” 　　飞廉恭敬地低头，问：“能否允许我和您一起站在龙背上？有些事，越少人听到越好。” 　　落棠心中一沉，心道爱尔果然是遇上什么事了么，点头道：“可以，你上来吧。” 　　云裳不满地低吼，落棠安抚了几下，把飞廉拉了上来。 　　“二次融合的风险很大，爱尔怎么做这么冒险的事！”落棠急道。 　　“因为您是爱尔上将的知己，她说，士为知己者死。这次我来，也是她让我转告您，二次基因融合给她带来了许多副作用，她不得已才没有及时回应您，希望您不要怪罪。”飞廉低声道。 　　龙群已经开始了轰炸，爆炸声撞击声震天响，落棠却只因飞廉的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心头一震，他喃喃道：“我看过她的照片，我以为她变了，没想到她还和当年一样，浪漫又固执，是个傻女孩……我不会怪罪她的，等海族事态平息，我就去看望她，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治好她的……” 　　本以为如今孑然一身，没想到五百年后竟还能有挚友牵挂他，落棠心中温热，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来。 　　他让飞廉离开云裳回到他自己的飞船上，确认飞廉离开后他才俯身向下看，指挥龙群合力攻向一点，地层崩裂，下面竟露出汹涌漆黑的海水来！ 　　落棠心中一喜，立刻就要让火龙来逼出海底的海族，扑哧一声轻微异响，心口一凉一热而后剧痛！落棠惊愕回头，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飞廉用力把手中的怪异武器全数刺入了落棠的心脏！ 　　“怎么可能……”落棠不可置信道。 　　飞廉就在他的目光里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冷峻的脸庞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他的脸部线条趋于柔和，喉部男性特征也消失了，不过几息，他竟成了“她”！ 　　“……爱尔？！” 　　这偷袭之人正是爱尔洛斯！ 　　“博士，您警戒性好高啊，是曾被人背刺过吗？”爱尔笑的温柔，手中却狠狠搅动着武器，将落棠的心脏绞的稀碎！ 　　她的衣摆下垂落数条纤细的，半透明的触须来，向下连接着云裳，让云裳神思混沌不知道反击，而她手上的武器也许有毒，落棠根本无法动弹！ 　　“你……为什么……” 　　“嘘——”爱尔示意他噤声，“您曾教过我，坏人死于话多，所以……永别了！” 　　她一脚狠狠将落棠踢下，坠入深海之前，落棠思维滞涩，无法思考，眼睁睁看着爱尔命令随行部队全力攻击龙群！她代表着第五星系！ 　　咸腥冰凉的海水涌入口鼻，在岩层闭合，光线消失的前一刻，落棠看到了蠕动滑腻的触须从深海中喷出，裹着他的身体下坠，下坠。 　　水压与窒息让落棠的眼珠几乎爆出来，鲜血如绸缎一样从伤口飘飞去，有星星点点的幽蓝光点在靠近，脑海中剧烈嘶吼的烙印平息下来，落棠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压力消失，周围的海水变得温热，如同羊水一般包围着他。 　　有声音在环绕，祂说：“接纳他们，如同接纳你自己。” 　　落棠思维运转一瞬，阿克琉斯之踵只来得及释放丝毫，大脑便重新被平静下来，他感到自己闭上了眼睛，衣服散开上浮，信息素抑制环脱离，有海水缓缓穿过他被异化的身体。 　　迷蒙中，落棠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异形只在他脑中种下烙印而不强制将落棠带来亚楠。 　　因为深海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异形，只要落棠来到这里，他就会被同化。 　　层层叠叠不计其数的幽蓝光点围绕着落棠旋转，他们对落棠发出波能，他们躯体上缠绕的触须散开伸向落棠。 　　落棠的思维，他的灵魂，他的躯体，他的一切，在散落，散落到每一个异形身上，他也在聚集，在聚集所有异形的触须与思维。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他从异形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这是一场共享仪式，我即族群，族群即我。 　　成千上万的澄澈流光从落棠的大脑里飞散，曾经浓墨重彩的记忆慢慢淡化，知识，经历，挣扎，所有组成落棠的部分都在散落，从此以后，这不是名为落棠的人的一生，这只是一个族群共同的记忆，也只是记忆，再没有人为这些记忆兴起半分喜怒哀乐。 　　身为人的“落棠”，即将消失。 　　而落棠意识到了，但他的大脑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海水犹如最宽容的母亲，她包容一切，但祂，不允许反抗。 　　落棠睁开了眼睛，金绿色的猫猫眼平静地看着万千流光将幽暗的海底照亮。很美，这是生命的华光，只可惜一个人类终究无法抗衡整个深海，再美丽的光芒也只能照亮深渊一角。 　　落棠五百多年的知识与经历很快就要燃尽，而围绕着落棠的异形们，他们腹部的位置都是镂空的，透过枯枝一般的交错触须，清晰可见每一个异形的那里都安放着一个椭圆的，幽蓝色的液囊，随着落棠脑海中的流光散入异形体内，液囊也在发光，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落棠想起来异形说过这个季节他的族群都在繁殖，异形还说过自己的进化很完善…… 　　落棠慢慢低头，胸膛已经有几处被同化成枯枝交错般的镂空状，他看到异形们赋予给他的族群信息在往他的那套生殖系统里汇聚。 　　他要和其他异形一样，繁衍后代，壮大种族。 　　最后一道流光不舍的从落棠眉心析出，点点星辰碎屑中，落棠看到了彼尔，从重逢，到分别，独属于他们俩的一切。 　　“……不……不行……这是，我和彼尔的……”落棠的思维忽然颤动起来，仿佛被火花点燃的木堆，一字一顿地骂道，“你们，这群怪物，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啊！” 　　被半异化的声带发出尖锐的嘶鸣，落棠拼命挣扎起来，手脚，牙齿，阿克琉斯之踵，白檀信息素，他用他的所有去抵抗深海的同化，去捕捉散落的流光，那是玄夫，是潇潇，是树墩，是巴别塔，是旧日的一切！ 　　也是“落棠”！ 第113章 回家 　　深海“活”过来了。 　　亚楠星球的地表层四分五裂，海水汹涌而出，波浪滔天！ 　　落棠以“自我”为基石，动用最大精神力从异形那里争夺自己散落出去的流光，倾尽所有，不惜一切！ 　　他已经没有理智去思考了，龙群就在海面之上，他也没有用阿克琉斯之踵控制他们来帮自己，一切只剩本能，用手，用脚，用牙齿——即使他现在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这些。 　　一个异形被深海意志送到了几千米外躲过了一击，落棠伸手，将那个异形重新攥在手里捏碎，连带着那股深海的意志一起吞噬！ 　　把异形全杀了，把“落棠”夺回来，把那些记忆夺回来！ 　　破碎的触须，人类的血肉，不可名状的呓语，海水变得浑浊，半空中，正在与爱尔洛斯的军队缠斗的龙群嗅到了落棠的血肉味，十几条龙猩红着双眼俯冲进大海里。 　　方解石一爪子拉住曼达拉和燕如故，龙吟震耳：“海面之下情况不明，现在冲下去很可能吃不到落棠。” 　　然后他又一尾巴卷住云裳，叫唤：“你又去干什么？” 　　云裳：“我去帮落棠打架，他说过的，做好人，他会给我吃他的肉！” 　　广寒仙冷声道：“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得了，你现在还按他的话做什么！” 　　半江红一口火弹炸掉一艘飞船，骂骂咧咧道：“那你们一个个都束手束脚的干嘛呢！还不是因为落棠说过不可以随便杀生！不然早把这群人给吞了！” 　　广寒仙冷哼一声，道：“这不是不确定落棠到底是死是活么！” 　　“总之，那十几个先下去了，我们先观望……” 　　方解石话没说完，下方忽然一阵惨烈龙吟，几条巨龙被抛飞至半空，燕如故下意识伸长脖子张嘴去咬，一条巨大的触手突然破开海面刺来，在六条龙的眼前生生把巨龙开膛破肚，触手上的吸盘里冒出密密麻麻的利齿与滑腻的粘液，几息之间就把那条巨龙吞食干净了！ 　　“……这啥？”半江红叫唤了一声。 　　“感觉和蓝星上的不太一样……有落棠的味道。”曼达拉迟疑道。 　　云裳皱眉，苦恼道：“那落棠现在还能吃吗？” 　　“你们听不听得懂落棠在说什么？”广寒仙问。 　　众龙都摇头，云裳眼睛一亮，说：“去问彼尔！他懂！我们一龙让他咬一口，他肯定就会和我们讲了！” 　　六条龙互相看看，头一次达成共识，巨大的翅膀煽动，他们冲开飞船的封锁线飞向星海！ 　　半空中，爱尔洛斯冷眼看着，低声对通讯器道：“把整理好的资料都放出去，落棠必须死！” 　　数小时后，水面波动渐平，高悬云端的爱尔洛斯看着屏幕上的大海，一个士兵来报：“上将，全面扫描过了，没有发现生命痕迹。” 　　“那些资料都散出去了吗？” 　　“是的上将，就像他曾经侵入星际网络对全星系广播科尔诺恶行那样，他的真面目也已经被所有人类知晓。” 　　爱尔洛斯沉默片刻，忽然落下一滴泪，她叹息道：“把我们所有弹药都打下去以防万一，然后走吧。” 　　她转身，飞船中所有的灯光忽然黯淡一瞬，爱尔洛斯一顿，慢慢的又转回去。控制室巨大的监测屏幕上，海面之下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扭曲蠕动，阴影铺满目之所及的整个海面！ 　　爱尔洛斯一个箭步上前，死死盯住屏幕，那海面翻滚起来，蓦然，数条滑腻邪恶，镌刻着层叠暗纹的触手冲出海面，瞬间将上千条飞船瓦解，爱尔洛斯立刻跳起，背上一双洁白的羽翼展开，正是她第一次融合的白鸽基因显性性状！ 　　海面上更多的触手冲出来，爱尔洛斯在其中快速躲闪，触手的吸盘中忽然又冒出许多稍小一些的枯枝攀绞住她的翅膀，触手趁机追上，将她的翅膀吞食！ 　　爱尔洛斯的脸扭曲一瞬，她的皮肤融化透明，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胶质物坠下，一入海水便舒展开来，这就是爱尔洛斯的二次基因融合——水母形态。 　　透明的与漆黑的触须触手相互缠斗，纠缠间爱尔洛斯触须上的毛刺释放毒液，正是这种毒液在一开始与落棠接触时气化，麻痹了落棠的一部分感知，这才让她偷袭得手。 　　落棠的触手一顿，却又很快重新动作起来，他吞了深海的意志，整片广阔的海水都可视为他，将摄入的毒素稀释无数倍，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爱尔洛斯被一根触手紧紧绞着不得已重新变回人形，落棠也因为收回了那些流光，重新找回了大部分自我，他捞起了坠入海中的惊蛰号残骸，纠缠的触手交融变化，落棠拟态出了他的人形，只是受融合的深海意志的影响，他的狸花猫耳和尾巴都变成了纯粹的黑色，圆圆的猫眼变回了他最原本的桃花眼，眼睛是也是最初的漆黑。 　　吸盘内的枯枝伸出刺入爱尔洛斯的大脑，她的思想不受抑制的流向了落棠，无需审问，落棠已经明白了爱尔洛斯今日这一遭的动机。 　　“你和摩提炸毁传承和基因库后，暗地里抢救出的正好是我关于基因融合的那一部分成果。你早就掌握了濒死兽化的解决方法，却一直瞒着，只在自己身上用，就只是因为你害怕引来高等文明的注视？”落棠叹息一声，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您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爱尔洛斯低喝道。 　　“我并非全知全能，只是知道了你做出的选择。”落棠道。 　　“即使你已经进化到了这个地步？”爱尔洛斯狐疑地问。 　　落棠点头，爱尔洛斯恍惚片刻，又坚定地摇头，说：“那一定是你的进化还达不到高级的地步。” 　　“你就这么害怕高等文明？哪怕这只是一个出现在我猜想中的存在？那些东西只是我当时压力太大随便写的宇宙猜测。” 　　爱尔洛斯坚定地说：“可您的猜想最终都被实现了。” 　　那是落棠还未走出蓝星时写下的关于宇宙的猜想，包括类蓝星球的推测，适居星系的探测方法，人类未来进化的方向，以及，宇宙中高等文明的存在。 　　在猜测中，落棠将文明发展分为低，中，高，越高等的文明越理性，情绪冲动无限归于无，一切以群体的利益为先，当祂们发现低等文明，便如眼下的人类发现蝼蚁，注视一眼或者一脚踩死都有可能，而更可悲的是，卑微的蝼蚁可能连祂们注视的那一眼都无法承受。 　　爱尔洛斯继续道：“若您一直活着，我们这些走出蓝星的人形成的部落起码会进化成中等文明，勉强有自保之力，可您死了！科尔诺根本无法超越您，那么，一直保持低调，停止发展，才是人类长久生存之道！” 　　“所以你放任科尔诺愚弄圈养他的子民，放任海族害死了那么多人。”落棠淡淡道。 　　“可海族的存在刚好验证了您的猜想，按照您的猜想，祂，不，他们是蓝星之外的星球诞生的生命，刚刚迈入中等文明的群体，他们在我们离开蓝星后发现了我们，他们没有歧视，没有内斗，他们的繁衍甚至脱离了肉体的局限，有他们在，即使高等文明真的来到了我们这片星海，祂们也只会和海族对上，我们是安全的！”爱尔洛斯挣扎着咆哮起来。 　　“那那些枉死的人，爱尔洛斯，他们呢？”落棠轻声问。 　　“……那些只是必要的牺牲，包括您，博士。” 　　“你是觉得，我回来了会打破你眼中美好的平衡？” 　　“是的，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机。” 　　落棠摇头，他张了张嘴，却选择了沉默，他突然很疲惫，但他不知这疲惫从何而来，他刚进化成祂，身体很强壮，他本不该有疲惫的概念。 　　“就这样吧，我知道您一直很坚定，所以我们谁也不去说服谁，各走各的路吧。”爱尔洛斯突然微笑道。 　　落棠睁着眼睛，平静地看着爱尔洛斯再次变成了水母，祂知道爱尔洛斯要以死嫁祸于祂，祂知道爱尔洛斯一定布置了后手，祂知道…… 　　落棠知道一切，祂想以前的落棠一定会阻止爱尔洛斯，可祂抬不起一根触手，他想，爱尔洛斯想要什么，就随她去吧。 　　半透明的巨大水母自绝生机，胶质的躯体下坠，砸在落棠的触手上化成水，成为又一条刻进落棠灵魂上的血债。 　　落棠缓缓搅动着海水，海中的异形都已经成为了祂的养料，祂此行的任务完成了。 　　祂掰着触手一件件事的数，故乡的文明传承下去啦，旧日的科技复刻给摩提和朗姆啦，祂不会带孩子，小福生和那三个熊娃娃都交给专业育婴机构啦…… 　　还有什么来着？ 　　哦，科尔诺伏诛啦，乔纳斯处刑啦，第四星系未来可期，其他星系也不敢随便对自己的子民胡来啦，还有，彼尔长大啦…… 　　彼尔。落棠默念着这个名字环视周围，亚楠上四分五裂的地表层和接天的海水总让祂想起蓝星，祂想，彼尔应该不喜欢这里，还好祂没跟来。 　　对了，龙，其他龙呢？ 　　落棠闭眼感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精神几乎可以无限延伸，祂看到了那六条龙朝彼尔那里去了。 　　还好还好，不会出乱子了。 　　那就……回家吧。 　　回家，去见高叔叔高阿姨，去见玄夫。 　　“回家，回我的来路，回我的归途。” 　　落棠闭上眼，感应着蓝星的位置，意念一动便接着水之间的呼应来到了蓝星上空。 第114章 结局 　　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漆黑的海水肆意生长，邪恶的触手狂乱挥舞，这是如今的蓝星。 　　落棠浮在半空游荡，祂的触手无限延伸下去，同样漆黑邪恶的触手与海中伸出的触手互相交融，疯狂汲取海水，直到祂完全替代这些旧日时代爆发的大洪水，直到祂成为新的天灾。 　　从宇宙看蓝星，她外面一直笼罩着的黑色洪水与雾气已经消退，疯狂缩在落棠体内，隐隐露出这个星球曾经的几分仁慈宽容来。 　　一座高耸入云的黑塔孤零零的重现世间，塔身上简洁抽象的巴别塔标志颜色惨白，落棠一身黑色制服背上同样的巴别塔标志，仿佛与这座塔同为一体。 　　祂用触手在塔脚下刨了一个坟，断了自己一条触手刻上“高伟”二字当做墓碑。 　　祂看着这个简陋至极的空坟，良久，祂盘绕着直立在塔顶，等一场审判。 　　祂对时间的流逝不太敏感了，也许很久，也许一瞬，无数的飞船闪着猩红的光包围了这颗曾经的母星。 　　落棠抬头看着，缭绕的灰雾飘荡在他周围，让他的一切都看起来若隐若现，单薄的身体在塔顶挺拔，风吹起祂的长发，掀起祂的衣摆，偶尔露出下身缓缓蠕动的漆黑滑腻的邪恶触手。 　　祂的精神蔓延，祂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脸庞，那是真正的飞廉中尉，祂看到了其他飞船上播放的资料，上面说祂开启了基因融合时代，说祂亵渎生命，亵渎人类的尊严，说祂是造成星际时代以来死亡恐慌的元凶，说祂杀死了爱尔洛斯…… 　　这是爱尔洛斯的后手，也都是实情。 　　落棠想了想，爱尔洛斯本不是这样的人，她大概是在做第二次基因融合时疯了，但她的担忧不无道理，高等文明很可能真的存在。 　　当相遇的那一天，人类会怎么做呢？ 　　落棠视线移动，祂看到了第四星系的军队，领队飞船内还载着一把剑，那是祂曾教给潇潇冶炼的，传闻中可以弑神的剑——达摩克里斯。 　　也对，祂杀了科尔诺这个一系之主的事能轻易翻篇就是因为科尔诺的所作所为，那祂自己背负了那么多血债被揭发出来，摩提要是不派兵讨伐，她这个一系之主就失职了。 　　“摩提。” 　　远在光年之外的古斯塔行政楼上，正在批阅文件的摩提忽然站起身来，发现这声音响在自己脑海里。 　　“先生？！” 　　“摩提，告诉你的兵，对我攻击。” 　　“先生……对不起，我不得不派兵去，不过我让他们尽量划水……” 　　“不，让他们攻击。” 　　摩提皱眉，忽然又明悟，她模糊了双眼，说：“先生，谢谢您。” 　　蓝星上，各方军队还在互相讨论，第四星系的飞船忽然火力全开攻向落棠！ 　　“为同胞报仇！” 　　喊声振聋发聩，热血沸腾，其他队伍的铁血儿女被感染，纷纷开启进攻模式，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弩箭炮火激光飞向落棠！ 　　落棠笑了，祂看了看自己的触手，祂想，为了同胞，哪怕敌人邪恶未知，人类从来不缺乏勇气与牺牲，只需点点星火便可成燎原之势。 　　漆黑的触手从衣摆下挥舞而出，祂迎合着爱尔洛斯的剧本，努力扮演一个反派角色。 　　一个美好的故事，最后勇士会杀掉恶魔，好人都会皆大欢喜，坏人都会粉身碎骨。 　　巴别塔高耸入云，落棠想，这场争斗应当有一个难忘的收场来匹配这荒凉壮阔的世界，吟游诗人会为此谱写赞歌。 　　落棠抬手，忽然天外一声悠长龙吟打断了祂的动作，漆黑巨大的龙扫过攻击船队，所有飞船上的士兵弃船而出，借着飞行装置落到了蓝星的地面上——彼尔给每艘船里放了火，不想被烤熟就只能赶紧跑。 　　落棠皱眉，触手挥出把彼尔裹回人形放在了地面上，又把惊蛰的残骸放在他身边。 　　“不要打扰，带着惊蛰走吧。” 　　“你疯了。” 　　“我只是累了，我的任务都完成了，我想休息。” 　　“你不管那六条龙了？” 　　落棠漆黑的眼珠没有一丝光芒，祂说：“你可以吃了他们。” 　　彼尔叹一口气，极快速的进化让落棠的人性以同等速度流失了，即使找回了他的记忆，那些浓烈的感情也淡薄了。 　　他向落棠伸手，道：“落棠，跟我走吧，我反悔了，我不和你分开了，我们吵架，打一场，都可以，你别这样。” 　　落棠俯视着大地，偏执地摇头。 　　彼尔又叹了口气，抽出惊蛰裸露出的一根长长的金属片做剑刃，道：“没开锋，我尽量不杀人。等我把他们都打趴下，我要带你走。” 　　落棠平静地拒绝：“不要这样。” 　　彼尔沉声道：“不许不要！” 　　他挽了一个剑花，身上龙鳞浮现当做盔甲，顶着士兵的枪弩大杀四方。 　　落棠闭上眼，无悲无喜，直到塔下声响平静，祂才睁开眼。 　　彼尔满身伤痕，他不在意，只是擦干遮住眼睛上的血，鎏金色的眼睛精准捕捉到了他的造物主。 　　大地颤抖，以彼尔的意志，脚下阶梯一层层蔓延，一直伸向半空。 　　彼尔从地面上抬脚登上阶梯，一步一步，他目不斜视，只盯着云端上的那人。 　　阶梯在半空中停止向上，有缥缈的声音传来：“就停在那里吧，你已经走的足够高，不要再往前。云端之上，风霜如刀。” 　　“那你能下来吗？到我身边来。” 　　云端之上，只有沉默。 　　于是阶梯继续蔓延，彼尔一步一步，走的坚定。 　　破风声传来，在彼尔终于登顶的那一刻，彼尔脚下用力，正挡在落棠身前，剑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堪堪刺破落棠一层衣服，剑尖上血液滚动，顺着落棠的衣袍滑落。 　　他们之间，只有一步，却横着一截鲜血淋漓的剑刃。 　　“何苦。” 　　落棠轻叹一声，白皙的手指却伸出去，攥着剑刃往自己这里用力拉。 　　血肉被破开的声音被寒风拉扯撕碎，他们之间的距离终于为零。在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彼尔得以与旧神相拥。 　　可旧神早该逝去。 　　于是神的身影如被吹散的蒲公英般随风而去，通天的高塔轰然崩塌，阶梯也不受控的层层崩塌，地上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埋葬旧日的遗物，彼尔身后巨大羽翼张开助他悬停在高空。 　　地上众生战栗，为自己成功弑神，他们或狂喜或哭泣，而彼尔不看，他伸手抱紧，落棠却流沙一般转瞬即逝，风带着祂散落在故乡的每一寸土地。 　　彼尔向前挽留，手指只触到一丝温热，轻嗅指尖，幽幽的白檀香萦绕鼻尖。 　　…… 　　古老的蓝星外重新多了一层壁障，那是彼尔完全形态的巨龙身躯，他将蓝星护在怀里，合上眼沉沉睡去直到宇宙的尽头，与星辰一同化为碎屑。 第115章 另一种结局 　　黑色的沙烁，黑色的海，连风里都带着黑色的雾，但天上的悬着的月亮是红色的，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一条短短的，漆黑邪恶，身上镌刻着层叠暗纹，周围弥漫着黑雾的触手小心翼翼地从礁石后探出可算是头部的一端来，祂的应该是脖子的部位系着一条龙鳞吊坠，晃晃悠悠，头上黑色的猫耳朵向后耷拉着，很紧张的样子。 　　祂犹豫了很久，等风小了很多才慢慢从礁石后蠕动出来，慢慢靠近海水。 　　尾巴轻轻点了一下海水，脑海里立刻多出了一段情绪，祂想起了一件事，一个男人在祂的面前被烧成灰烬，祂以往想起来时并无感觉，如今再想心中却好像撕裂一般难受。 　　触手颤抖着缩成一团，一只渡鸦飞来落在触手旁，张开羽翼把触手遮起来。 　　等触手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渡鸦又无情地啄住祂的尾巴飞起来，把祂叼到了另一片海域，催促祂去接触那片海水。 　　触手耳朵上的毛都炸了起来，祂坚决拒绝再接受那些强烈的情绪，为此不惜和渡鸦搏斗！ 　　渡鸦看了祂一会儿，忽然冷漠地用爪子抓着触手高高飞起来又松开，触手重重地砸落在礁石上，弹了几下，没了声息，身体化为黑色的海水流入了离祂最近的海域。 　　渡鸦飞下来抓住龙鳞吊坠重新在天上盘旋，凄厉地叫喊着，他的眼里映着红月，飞向一道巨大的缝隙中，若干年后，他叼出了另一小段安静又漠然的，长着黑色猫耳的触手，他给祂戴上吊坠，带着祂去接近一个又一个的海域，接受海水里的情绪。 　　这段触手慢慢鲜活起来，明白了期待与害怕的感觉，渴望美好的情绪，惧怕恐怖的情绪，某一天，祂接收到了孤独，祂的心理崩溃了，祂向渡鸦攻击，拒绝再接收其他情绪，渡鸦杀了祂，就像以往一样。 　　黑色海水的面积越来越大，天上红月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红月周围开始出现繁星，同时天空隐约可见巨大的，动物骸骨一般的东西。 　　当繁星布满整个天空时，整个地面上的海域早已连成一片，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先前的触手大都一接触海水便选择了自杀，渡鸦已经虚弱的飞不动了，他叼着一条新苏醒的，漠然的触手，艰难地爬出了深渊，拖着祂往海水蹒跚走去。 　　红月暗淡一瞬，渡鸦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醒来时红月的光芒朦胧无比，他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流失，叹了口气，准备去深渊里等待下一条苏醒的触手——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起身的一瞬他顿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已经变回人类模样的身体，猛的抬头看向大海。 　　十几米外，一个人类模样的存在沐浴着绯红的月色背对着他，祂头顶一对毛绒绒的黑色猫耳，黑色尾巴根与海面持平，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光滑皎洁的背脊。 　　祂转过身来，坦然以正面相对，神色温柔复杂，祂说：“真狼狈啊，彼尔。” 　　彼尔站起来走近海水里，水面映出他如今的模样，他身上伤痕累累，身体多处血肉不在，连裸露的骨头也好像被风吹雨打好多年的木头一样，他的心口，没了鳞片和肌肉的阻挡，一颗心脏缓缓跳动，笼罩着清晰可见的死气。 　　“时间可以抹消一切。”彼尔低声道。 　　他把手掐在祂的脖子上，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祂笑了笑，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威胁，道：“我是落棠，你是我的前夫。你帮我找回人性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彼尔脸色一下复杂起来，他松开了落棠，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 　　良久，落棠先开口，却没有移开视线，眼中秋水盈盈，祂低声问：“你何苦。” 　　彼尔只是啧了一手，脸色很难看，道：“只是不甘心一直输给你罢了。” 　　“嗳……”落棠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其实还有一件事瞒着你……唉，其实我早就输给你了，只是不想承认。” 　　祂的指尖轻轻点在彼尔眉心，那些曾经被抹除掉的记忆终于全部还给了彼尔，他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释然。 　　他明白了他的名字的意义。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 　　那盛开着的是什么花？是棠棣花。 　　祂自己名为落棠，却给彼尔起名为盛开的棠棣花，祂当初是真的心中不舍，没有任何思量阴谋，只是想让彼尔好好活下去。 　　落棠抬手想摘下胸前的龙鳞吊坠还给彼尔，彼尔按住了祂的手。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宇宙已经走到了尽头，疗伤没有意义。”他顿了顿，又说，“你托付给我的惊蛰和龙群也早已经不在了。” 　　落棠抬头看向天空，繁星的光芒越来越亮。 　　“我能再抱抱你吗？” 　　彼尔沉声道：“这种时候你该怎么说。” 　　落棠笑了笑，贴上彼尔的身体，踮起脚胳膊圈住他的脖子，轻声道：“彼尔，我们复婚吧。” 　　狂风大作，超新星接连爆炸。 　　一声磁性低沉的笑声，彼尔揽住落棠腰肢，低头含住祂的唇。 　　他们在宇宙湮灭的七秒前忘情拥吻。 　　【作者有话说】：生同衾死同穴，这是HE哒～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