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心动文档》作者:十二三   简介:   许知在早上十点准时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个男人,一丝不挂的   男人自称周牧,而周牧是许知正在写的小说里的男主   存在电脑里的关于周牧的文档不翼而飞,许知只好再新建一个文档了   炸毛多疑爱面子受x撩人沉稳痴情攻   cp:许知x周牧   一个甜饼!!我发誓!!这次真的甜!! 第一卷 蕉鹿 第1章 周牧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许知正抱着电脑坐在卧室阳台那个木质凉椅里发呆。   电脑桌面上开着一个未命名的新建文档,上面只有一行字:7月12日,周牧,确定为人类。   卧室阳台是封闭的,装了很大一面落地窗,凉椅摆放在窗户一角,从许知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路上快速行驶的少量轿车。   敲门声总共响了两次,许知偏头看了一眼,没有动作。   不一会儿,卧室床头柜上那个银灰色的方形电子表咔哒响了一声,发着蓝光的数字显示凌晨三点整。   许知将电脑上的文档关闭,文档变回白色折角标志缩回到文件包里,显示名称为Doc2。   许知合上电脑站起身,因为他的动作凉椅有些歪动,他很认真的把凉椅和地板缝对齐了。   他每晚三点准时睡,第二天十点起,然后到楼下粥铺买一人份的午饭,一般是牛奶燕麦粥搭配一小份鲜虾蒸饺。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直到……   “笃笃。”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来,许知暂停了准备上床睡觉的动作,他从床尾绕过,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来人穿着剪裁很得体的棉质睡衣,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着,微低着头对他露出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笑容,“晚上好。”   热情的像红灯区正在揽客的性 工作者。   许知撇撇嘴,一言不发地把门甩上。   好你妈。   直到两天前,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天前的上午十点,许知准时醒来,门外的人赤身裸体的出现在了他床上,并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和他缠在一起。   许知认识他,但却也不认识他,因为这是他正在写的小说里的男主。   来人叫周牧,是个本应不存在的人。   “笃笃。”   周牧还在契而不舍地敲着门。   卧室的灯还亮着,因此即使是夜里三点,敲门声也并不恐怖,只是有些令人心乱。   许知深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手拉开门,把周牧放了进来。   “又干什么?”许知的嘴角压的很平,语气算不上好,但好在他有一张用什么语气说话都会被原谅的脸。   “客厅的灯不亮了,”周牧脸上还带着没收好的笑,尾音上扬说着,“我很害怕。”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挤到许知的身边,被许知躲了过去。   “我记得你并不怕黑,”许知很冷静地阐述着,“你胆子很大。”   周牧嘴角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于是许知决定先发制人,他很快的补了一句,“我是这样写的。”   “可是事实是,我很怕黑。”周牧说着,向许知靠近了一步。   他的睡衣衣摆扫到了许知手背上,让许知觉得有些痒,于是许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并向后退了一步,稍微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周牧很高,和许知说话的时候需要微微低头,是以许知总是能看到他颜色很深但很透亮的眼睛。   不得不说,很漂亮。   “那让我们来仔细说一说这件事。”许知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手指了指床对面的单人沙发,示意周牧坐。   周牧的反应是视而不见,他径直走到许知身边,坐到了离许知很近的地方。   许知稍微皱了皱眉头。   床垫并不是很软的那种,因此许知也只是感觉到身边有小小的凹陷,但他还是往旁边挪了挪。   庆幸的是周牧并没有跟过来。   许知从他写的那本小说开始讲起。   上月初他辞掉了原本的工作,和一个流量不怎么好的小说阅读网站签了合同,一脚迈进了网文圈,正式成为了一名网络小说作家。   他开始写文是在两天前,故事简介尚未完成,但题材滥俗,是一个应该不怎么好看的鸡汤小说。   男主周牧是他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周牧这个名字率先跳进了他的脑子。   周牧是个很优秀的青年,几乎有着所有小说男主的共同特点:   ----相貌英俊又事业有成。   关于周牧的人设大纲,许知仅用了两个小时就写完了。   并不是周牧此人很浅薄,而是关于周牧的灵感实在很多,不费脑细胞一样源源不断的涌进许知脑子。   许知在写的时候还分心想了想,如果周牧此人真的存在的话,应该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   许知停笔时刚好是凌晨三点整。   他很准时的上床睡觉,然后在第二天十点醒来时,发现了床上的男人。   赤身裸体的。   两个人都是。   许知睡觉时习惯把窗帘留一条缝,因此卧室并不是很黑,大亮的天光通过缝隙在地板上投出长长一道光影。   男人还在平稳的睡着,精壮的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着,真实的不像话。   许知确定,不是做梦。   他短暂的愣了几秒钟,随即很警惕地坐起身。   他的衣服前天晚上叠好放在床头柜上,他先翻出一条裤子穿上,又草草的套上了T恤。   确保自己的装扮可以随时跑出房子后,许知伸手推了推还在睡的男人。   “唔……”男人轻哼了一声,似乎还很困,他肩膀微微动了动,轻轻在枕头上蹭了蹭头发,就又没了动作。   许知胳膊僵硬着,第二次伸过去推了推男人。   男人无意识的咕哝了句,“别闹。”   “你是谁?”许知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人却很清醒。   他看到男人细密短硬的睫毛轻微抖了抖,然后忽然睁开了眼,速度快的让许知以为他根本就没睡着。   许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眉头缓慢皱了起来,目光定在许知脸上,似乎是刚睡醒喉咙有些干,他很小声的清了清嗓子。   动作轻的像是怕吓到谁似的。   许知看得出来,他在紧张,甚至要比许知还要紧张。   许知没说话,嘴巴紧抿着,表情越来越严肃的立在床头看着男人。   男人也不说话,一言不发的与许知对峙着。   从许知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男人很硬朗的五官,鼻梁很高,眉毛很浓,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男人盯着许知看了几秒,缓缓坐起身,看样子想要下床挪到许知身边来。   “别动!”许知伸手指着男人,没控制住喊了出来,声音很紧绷。   男人被喊的顿了顿,他很慢地收回将要迈到床下的脚,然后真的不再动了。   “你是谁?”许知保持着微微躬身的防御动作,又问了一遍。   关于这个男人是谁,有很多种答案在许知脑子里闪过,每一种都很离谱且不切实际。   或许他昨晚梦游出去喝醉酒了,或许他一觉醒来失忆了,总之许知天马行空的给这个男人想了各种身份。   但许知却听到了不属于这“许多种答案”中的一种,却比任何一种都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说,“我是周牧。”   --------------------   作者有话说:我来了我来了!宝子们端午安康!!一篇脑洞文,也不会很长,希望大家喜欢!!!! 第2章 小说人物   “你说,”许知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复述,“你是周牧?”   “嗯,”周牧点点头,似乎是全裸状态令他很没安全感,他伸手指了指床头柜,“我可以先穿一件衣服吗?”   许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床头柜上还摆着另一个人的衣服,看样子像是一件睡袍。   刚睡醒时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完全忽视了这件衣服。   “你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许知手按在那件衣服上,没有立刻递给他。   “不是我放的,”周牧摇摇头,眼睛看了那套衣服几秒钟才说,“但我猜这也许是给我准备的。”   许知拿起衣服,僵直着身子递给他,周牧接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碰到了一起。   许知注意到,周牧的指尖是温热的。   时值盛夏,卧室的温度也并不低,但许知全身的汗毛都因为寒冷而竖了起来,冷汗正不受控制的往外冒着。   周牧动作接过衣服,将衣服抖开,简单分辨了一下正反,就将衣服披在了肩膀上。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威胁性,接着他看似很放心的背过身,很随意的系着睡袍的带子。   他穿好衣服后就转过身来,动作间向许知靠近了一些。   “你别过来!”许知喝住了他,声音很大。   “好,好,”周牧像是被喊的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半举双手,跟许知保证,“我不过去。”   许知很缓慢的向后挪了几步,把后背紧贴在墙上,然后紧张地朝门口平移过去。   期间眼睛一直盯着周牧的动作。   周牧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许知皱了皱眉毛以示警告,于是周牧闭嘴了。   许知摸到门把手压下,快速打开门闪身出去,将周牧锁在了卧室里。   他径直走到厨房,将操作台上所有的刀具都锁在了抽屉里,又跑到洗手间把所有毛巾塞到了柜子里。   几乎所有歹徒首选的致人于死地的方法都是持刀杀人或者锁喉致死。   如果对方要跟他动手的话,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许知手里攥着卧室的钥匙,在不大的客厅走了几个来回,时刻注意着卧室里的动静,情绪越来越焦虑。   许知并不擅长社交,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因此他很确信的是,他没对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周牧这个名字。   前一天晚上写完关于周牧的人物大纲,三点钟的闹钟就响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再去检查一遍错别字。   卧室门锁的钥匙细齿很尖,许知抓在手里时用了些力,忘了是谁说过,轻微的疼痛感有利于思考。   许知走到厨房,从操作台上的不锈钢架子上取了一只玻璃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水的温度很低,在透明玻璃杯的外壁上凝成水珠,顺着许知的手腕内壁滑下来。   许知喝了大半杯水,感觉到僵住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焦虑情绪也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缓解。   许知并没有什么梦游泡夜店的不良习惯,因此可以确定的是,卧室内的人是凭空出现的。   男人自称周牧,许知并不知道周牧该长什么样,但仔细想想,似乎就该是卧室那个男人的样子。   那个男人满足他对周牧外貌的一切设定。   五官深邃立体,双眼皮,高鼻梁,有些薄的嘴唇以及颜色很深的眼睛。   但许知向来疑心重,他此时觉得,或许自己的记忆也并不可靠。   他开始思索自己记错了小说男主的外貌特征,甚至是男主的名字的可能性。   电脑在卧室办公桌上放着,从门口的到写字台的距离大概是7步。   他只需要进去打开电脑就能验证。   许知轻轻掐了一下指尖,做了个很长的深呼吸,拿钥匙打开了门。   周牧还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见他进来便抬起头看着他。   许知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然后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后。   电脑标志正对着桌上的一个纯白色阅读灯,代表没有被人动过。   许知暗暗松了口气。   他打开电脑输入密码,紧接着就对着干净到一目了然的桌面失了神。   桌面是电脑系统自带的海洋和山峰,几个文件夹整齐的列在屏幕右侧,但却没有关于周牧的人物大纲。   许知飞快的检查了那几个文件夹,又打开电脑搜索栏,关于周牧的任何信息都不在了。   许知猛的抬起头,刚好和周牧探究的视线对上。   那是一双毫无恶意的眼睛,但许知却感觉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他,拖着他朝万劫不复的地方跌去。   许知确定,卧室这个男人,就是周牧。   卧室的壁挂式空调还在运作着,轻微的气流流动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刺耳。   “呃,你好?”周牧轻轻开口,打破了两人的僵持状态。   许知没有回复他的问候,他急切而又目的明确的问,“你知道你是谁吗?”   声音有些发颤。   周牧愣了愣,但还是老实说,“知道,我是周牧。”   “嗯,你是周牧,”许知点点头,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子前倾,“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周牧是谁吗?”   周牧眼里疑惑一闪而过,但却还是被许知捕捉到了。   “不知道。”周牧摇摇头,眼神一直保持着与许知对视的状态,竭力的证明着他的无害。   许知合上电脑,他把电脑推到原本的位置放好,感受着耳蜗里的那阵轰鸣渐渐消失。   或许是小说作者天生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良好的接受能力,也或许是周牧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在安全范围内,许知感觉到从早上醒来起就一直让他不安的焦虑感正在缓慢消失。   他用了将近一刻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离奇事件,然后开始组织语言。   周牧紧张的表情和迷茫的反应都很真实,因此如何跟周牧说清楚这件事很重要。   但许知最后还是选择了最言简意赅且最不委婉的方式。   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周牧,“你是我写的小说里的人物。”   周牧脸上表情僵了几秒,然后逐渐变得夸张,几乎称得上是滑稽。   他瞳孔微微放大,嘴巴也小幅度的张开,样子呆呆的。   “小说,”过了几秒钟,周牧才开口把剩下的话补全,“人物?”   许知内心翻腾,但表情却很冷漠,他没有理会周牧看起来真的很难以置信的表情,毕竟有这个表情太正常了。   “那我,”周牧继续确认,“其实是个不存在的人?”   “是,”许知毫不留情的回答,“你不该存在。”   有一瞬间,许知觉得周牧看起来有些伤心,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不近人情。   但周牧对他而言,也是个很大的意外。   “那你是?”周牧脸上的夸张表情收的差不多了,小心询问许知的身份。   许知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以一个小说作者的专业素养,在三秒内为自己安排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身份。   “我是许知,”许知从办公桌后绕过来,语气严肃的宣布,“是你爸爸。”   --------------------   作者有话说:来了!本文日更,有事的话会在微博和评论请假 第3章 人类阵营   许知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第二次见到了周牧脸上的夸张表情。   周牧长相硬朗沉稳,这样夸张的表情似乎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这让许知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爸爸?”周牧头微微偏向一边,复述许知的话。   “嗯,”许知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他眼睛盯着周牧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你可以这样叫我。”   房间有很短暂的沉默,然后很突然的,周牧笑出了声。   许知皱着眉抬起头,发现周牧嘴角带了很小的弧度,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任谁看了都很难移开眼的笑容,毕竟小说男主的硬件条件相当优越。   但是,前提是不要放在这样的氛围中。   而不巧的,脾气很不好的许知恰好处在这个氛围中,并且他就是引周牧发笑的那个人。   “你笑什么?”许知仅有的一点心虚也没有了,他语气沉下来,原本轻松了一些的空气又不流动了。   “别生气,”周牧坐直身子想要下床,但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即将动作前顿住了,他问许知,“我能下床说吗?”   许知盯着他,没有表态。   周牧补充,“腿有些麻。”   许知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人,于是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周牧今天第一次从床上下来。   他很高,站起来后让许知觉得有些压迫感,许知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一秒,然后有些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周牧却没有像许知想的那样走过来,他轻微活动了一下腿部,在床边站直了身。   或许是周牧至今为止看起来都很安全,许知还分神想了一下,这人身高也是符合自己在人物大纲里写的设定的。   “说吧,”许知回过神,很不满的问,“你在笑什么?”   周牧似乎是又有些想笑,但许知表情过于严肃,所以他最后也没笑,而是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在许知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他很认真的问,“在你的小说里,我是几岁呢?”   “27岁。”许知说。   “那你今年多大了?”周牧又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许知不满意周牧对他个人情况进行打听,语气呛的像刚吃了十斤干辣椒。   “我猜总不会比我大,”周牧没因为他很恶劣的语气气馁,试探着问,“23岁?”   许知不说话。   “24岁?”周牧又猜。   “25岁?”   “26岁。”许知终于阴沉着脸公布了答案。   周牧又笑了,他微微低着头,像在跟一个完全无法沟通的小朋友讲道理,“那你觉得,一个27岁的成年人会……”   他停了几秒钟,应该是在想更合适的表达方法。   “会跟一个看起来比他要小很多的人叫爸爸吗?”周牧还是这样问了。   许知也反应过来了,他耳朵一下子变得很红,但还是很嘴硬的说,“是我创作了你。”   他说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变得很有底气,于是开始变本加厉的占便宜,“所以在逻辑关系上,我的确是你爸爸。”   周牧仍然保持着低头看着他的姿势,听了这话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看许知的样子很专注,让许知觉得,周牧应该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许知很难得的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思想跑题了,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个词:雏鸟情结。   这很难办,许知想。   “那爸爸,”周牧果然没再反驳了,“你能跟我说说我的事情吗?我对自己还不是很了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困惑和求知的比例分配的很好,但惟独没有紧张或者是震惊。   他看起来似乎对自己是小说人物这件事接受良好,只在最一开始有些惊讶,最起码比许知这个作者心理素质好多了。   这让许知很受挫,就仿佛他是天底下最没有见识,心理素质最差的那个人一样。   并且从刚才起,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是许知占了上风,但实际却是周牧一直占据主导。   周牧就像一个踢馆成功的选手,正大光明的拿到了主动权。   “爸爸?”周牧又在催了。   “干什么!”许知很暴躁的回了一句,他原地走了几步,又大声喊,“我听见了!”   周牧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所以现在能讲讲我吗?”   想到现在电脑里的文件已经随着周牧的到来消失了,许知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但没办法,只能凭记忆给他讲一遍。   “你是周牧,今年27岁,是……”许知的声音停住了。   在构建这个人物的时候,他有很多想法,毋庸置疑的,周牧是个很有厚度的人物。   作为作者,他应该对笔下的人物很熟悉,但此时许知却说不出来关于他的任何设定。   面对着这样活生生的,正站在他卧室里跟他说话的周牧,跟他讲你是什么样的人,让许知觉得很怪异。   就像是考试时虽然拿到了答案,却发现自己做的是另一套试卷一样,难易程度还是带附加题的那种。   “怎么了爸爸?”周牧像是故意的,左一个爸爸,又一个爸爸,叫的许知耳蜗里又像进了飞虫,嗡嗡作响。   “闭嘴。”许知很挫败的扭过头,声音冷冷地说。   周牧就很听话的闭嘴了。   “存稿不见了。”许知声音不大的开口,听起来有些没底气,但又像在为自己解释。   “嗯?”周牧应了一声。   “所以你……”许知很不甘心的说,“……你先自由发挥吧。”   “好的爸爸。”周牧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于是两人间又开始沉默。   许知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但不得不说,周牧这样一闹,原本紧张焦虑的情绪倒是也消失了。   他微仰着头看着周牧,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   周牧没有任何闪躲,甚至在许知目光从他下巴移到眼睛时还无师自通的挑了挑眉。   许知觉得自己被挑逗了。   或许周牧并没有这个意思,但看在许知眼里却是这样,毕竟这是他笔下的男主,所有的一切都因他的喜好而产生。   许知漫无边际的想,被这样的人挑逗感觉还可以。   “许知。”周牧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许知回过神,没因为他大不敬的直呼父名而脾气发作。   毕竟周牧声音算得上好听,叫许知比叫爸爸让他舒服不少。   “我有些饿了。”周牧突然说,他一边说着,还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方形电子表,“快12点了。”   “你也要吃饭吗?”许知脱口而出,语气甚至有些惊讶,但随即他就为自己的草率发言反省了一秒。   毫无疑问,周牧在物种划分上应该是属于人类阵营的,且是已经成年的。   而人类是要吃饭的。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周牧说着,很轻松地坐回到了床上,他胳膊向后撑着,以一个仰视的姿势看着许知。   两人间距离拉长,周牧的长腿很随意的支在地上,他没有穿袜子,脚掌踩在浅灰色的地毯上,靠许知的脚很近。   他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睡袍,领口大敞着,紧实的腹部肌肉一直隐到合拢的地方。   许知喉结上下动了动,微微挪了挪脚。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次与陌生人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了,以至于他又开始紧张。   具体表现是,心脏跳的很快。   “也许你不是人呢。”许知脑子里一边想着或许自己的焦虑症又要犯了,又一边很随意的应付着周牧。   尽管这话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也对,”周牧却没有反对这个说法,他点点头,“那要带我检查一下吗?”   “可以。”许知说。   他给了周牧五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打车带他去了医院,现代医疗技术能够很权威的为上述猜想得出答案。   许知有很熟的朋友在开私人医院,朋友本人是精神医学专家,在心理咨询领域也颇有建树,许知想,他或许有必要做一下心理疏导。 第4章 同居情人   温书尧接到许知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吹空调,他刚拆开同事打包回来的米粉,电话就响了。   “小知?”温书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心听着电话。   “书尧,”许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啊?我要去一下你医院。”   温书尧拆筷子的手顿了顿,他将打包盒的盖子盖回去,微微坐直身体,“有时间,你不舒服?”   “不是我,”许知说话吞吞吐吐,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是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温书尧问。   “你不认识,”许知回答的很快,但语气却有些含糊,“那我一会儿就过去了啊。”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给温书尧追问的机会。   温书尧对着电话忙音皱了皱眉,许知的朋友,他几乎全都认识。   许知在挂断电话半小时后到了诊所,温书尧亲自出来接他们。   许知注意到,温书尧的目光在周牧身上转了转。   于是许知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挪,试图挡住温书尧的视线。   “小知,”温书尧头偏向许知,但却没有挪回视线,他问许知,“你朋友?”   许知喉结动了动,有些犹豫该不该对温书尧说实话,毕竟这件事情很严重,于是他下意识的看向周牧。   周牧与他对视一眼,自告奋勇地走上前。   “你好,”周牧走到温书尧面前,挡在许知前面,“我是周牧,是许知的大学同学。”   许知看不见周牧的表情,但却看到温书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   许知心中警铃大作,他快速顺着周牧的话往下说,“他身体不舒服,我带他来检查一下。”   “哪方面的检查?”温书尧问。   “全方面的,”许知说,“能做的都做。”   “周牧?”温书尧没看许知,他打量了周牧几眼,像是有什么话要问。   “书尧,”许知开口阻止了温书尧,他伸手扶着温书尧的肩膀换了个方向,推着他往医院里走,“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温书尧点点头,又扭回头看了一眼周牧,很大领导口气的说,“进来吧。”   他们走到导诊台,温书尧跟护士交代了几句,就让人带着他们去做基础检查了。   周牧走在前面,忽然回头看了许知一眼,许知跟他对视上,周牧突然很得意的冲他眨了眨眼。   像计谋得逞的小学生。   “幼稚。”许知小声说了一句,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虽然幅度很小,但却是今早以来许知脸上第一个称得上生动的表情。   温书尧本人主修心理学,所以对周牧的身体检查他并不亲自参加,而是交由值班医生安排。   周牧在等待检查时也表现的很乖巧,他像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危险性,因此并不多言。   只是很偶尔的和许知有一些眼神上的交流,尽管许知总会假装看向别处。   周牧的第一项检查是心脏彩超,温书尧在看着护士将他领进彩超室后,将许知叫住了。   “小知,”温书尧走过来,很关心的问,“最近怎么样?”   温书尧的这个问题仅针对许知情绪和精神上的。   许知自十几岁起就患有程度不轻的焦虑症,自从温书尧从事心理行业以来,一直担任着许知的医生。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许知回想了一下,他最近一次感到紧张,是今早在床上发现了周牧。   但许知认为,在那种情况下紧张是极其合理的,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没有,”许知摇摇头,欲盖弥彰的说,“一切正常。”   “是吗?”温书尧目不转睛的看着许知,语速很慢的问。   这让许知觉得温书尧已经发现他在撒谎了。   “嗯。”许知仍旧点点头,将视线移开,尽量避免与温书尧对视。   温书尧没再问,他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白大褂下摆飘起来,“检查还有一会儿,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许知点点头跟上,他知道,温书尧没信。   温书尧的办公室在彩超室上面一层,他们没坐电梯,直接走楼梯上去。   医院规模不大,因为是私人性质,收费较高,因此也并没有很多人来,所以楼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   许知盯着温书尧轻微晃动的白大褂下摆看了一会儿,有些发怵。   温书尧走到办公室关上门,让许知坐。   进门左手边有一套沙发,许知照例坐在了靠着墙的单人沙发上,温书尧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了他对面。   许知伸手转了转水杯,将水杯把手与桌上的一条大理石纹对齐。   “说说吧,”温书尧放松的靠在沙发上,他下巴对着门抬了抬,“那人是谁?”   “大学同学,”许知一口咬定,并自作聪明的补充,“不常见面,所以你不认识。”   温书尧没立刻回话,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纱帘合上了。   中午太阳很烈,纱帘合上后,弱化了过强的光线,屋里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慵懒。   这是往常温书尧在给许知做心理咨询时的惯用套路,用安逸环境降低许知的警惕性。   “你觉得我信么?”温书尧回到沙发处坐下,很优雅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等着许知主动坦白。   许知盯着温书尧别在白大褂左胸位置的工作牌,沉默对抗着。   作为许知为数不多的朋友,温书尧是许知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但周牧的存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温书尧的专业能力不容置疑,如果他非要问,许知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唯有沉默。   但令许知感到意外的是,温书尧似乎想偏了。   “他穿着你的衣服,”温书尧放下杯子,说出他的结论,“你们在同居。”   许知被问的愣了愣,张张嘴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不说,这可比温书尧追问周牧身份好太多了。   “男朋友?”温书尧问。   “不是。”这次许知很快的回答。   “那就是一夜情对象,”温书尧向后靠在沙发上,懒懒的转了转肩膀关节,“是吗?”   许知想说两人不是情人关系,但却突然想到早上醒来时,他和周牧整赤身裸体地搂在一起,所以话到嘴边又没了声响。   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还不错,”温书尧见他没否认,点了点头,客观的评价周牧,“像是你会喜欢的人。”   许知想了想,如果他要找男朋友或者一夜情对象的话,周牧确实是他会选择的那一类。   但前提是,周牧是个具体的,现实的人类。   “怎么认识的?”温书尧又问。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正常人能在一秒内说出答案,但许知不行,所以他决定求饶。   “温哥哥,”许知说,“别问了吧。”   许知声音带了些鼻音,偏清冷的声线变的软糯,这是他的惯常撒娇手段,他驾轻就熟的以此对付温书尧。   温书尧抬眼看了看他,倒也没再坚持,他很随意的翘起腿,伸手指了指许知的眼下,“最近睡不好吗?”   许知手指摸到眼下,什么也感受不到,他拿起水喝了一口,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睡眠状况,摇摇头,“没有,睡的很规律。”   温书尧叹了口气,从茶几底下拿出一面圆形的小镜子递给他,“黑眼圈要掉到下巴上了。”   许知接过镜子照了照,又很快把镜子放下,不在意地说,“我睡两觉就没有了。”   “过两天你来我医院一趟,我给你留一下午的时间,帮你做个心理辅导。”温书尧没理会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嗯,”许知含含糊糊地答应了,“知道了。”   温书尧看了他两眼,从胸前口袋里抽笔,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刷刷写了几行,“带点助睡眠的药回去。”   温书尧开的助眠药药劲很大,通常最开始服用时,许知总是会昏天黑地的睡个没完,因此许知张了张嘴想拒绝。   但温书尧没给他机会,他将纸折了几下装进口袋,“我一会儿还约了病人,你自己坐会儿。”   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   --------------------   作者有话说:确定一下更新时间,以后都差不多下午7、8点更啦!! 第5章 想入非非   温书尧办公室很宽敞,在靠墙的地方放了两个很大的实木柜子。   其中一个是存放病例的柜子,上着锁。   另一个是温书尧的私人书柜。   周牧的身体检查要很长时间,温书尧不在,许知就打算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打发时间。   书柜摆放位置靠里,因此许知需要从病历柜前经过。   许知从那过的时候还想,这个柜子里还锁着自己的病例,虽然他没看过,但也知道,很大一本。   温书尧办公室书很多,但都是专业书,对许知来讲,枯燥又晦涩,于是他随便拿了一本,不过只翻了几页就睡过去了。   等他再醒来,周牧已经做完检查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睡前在看的书。   人在午觉刚睡醒时总是缺乏警惕性的,许知也是如此。   他没有立刻叫周牧,而是迷蒙着眼睛看着他。   周牧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微微低着头,捧着一本《精神障碍药物治疗指导》看得很认真。   这本书应该是温书尧最近翻的比较勤的一本,书中关于药物的不良反应及处理那部分,被折了几个角。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外面天有些发灰,应该是不早了。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因此光线并不是很好,但周牧看起来也并不受光线困扰,许知猜测,这是周牧这辈子第一次看书。   周牧眼睛微微垂着,向下看的角度挡住了颜色很深的眼睛,从许知的角度看过去,显得十分乖顺。   周牧看书速度并不快,很慢才会翻一页,在他第二次翻页时,抬头看了许知一眼。   许知还维持着盯着他看的姿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偷看被抓了个正着。   许知快速偏过脸,有些尴尬的坐直身子。   “醒了?”周牧手拿著书放到膝盖上,抬头看着许知问。   “嗯。”许知应了一声,问周牧,“结束了?”   “嗯,都做完了。”周牧合上书,站起身把书放回到书柜上,往许知身边走,“现在回去吗?”   “书尧呢?”许知在房间找了一圈,温书尧不在。   “温医生有病人,”周牧说,“让你别等他。”   “嗯,”许知很懒散的点点头,手撑着沙发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回去吧。”   他睡的很久,腿有些麻,一下没站稳,猛地向前扑了一下,膝盖在茶几上磕出很大的声响。   周牧眼疾手快地跑过去,伸手在他腰上搂了一把,把他拽到自己怀里,“没事吧。”   许知膝盖骨刚好撞在茶几的圆角上,力度不大,但是赶上寸劲儿,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周牧很慌张的用另一只手去帮他擦眼泪,语气紧绷着问,“很疼?”   他还维持着搂抱着许知的动作,两人离得很近,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许知侧脸上。   或许是产生性荷尔蒙的器官比脑子醒的快一点,许知的注意力开始不集中起来。   他很少会和人这样亲近,因此感觉有些别扭,尤其周牧的语气有些不合常规的关心。   许知下意识的去看周牧的表情。   周牧眉头微微皱着,一只手还无所适从的半举着,指节上有些湿润,是刚从他眼下蹭到的眼泪。   许知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色狼。   他写周牧这个人物时,确实是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写的,周牧此人,从外在长相到内在气质,全部符合“许知喜欢的”标准。   许知想,如果周牧不是这样的危险身份,他可能今早就会管不住自己,而跟周牧有点什么。   “许知?”周牧微微偏了偏头,打断了许知没影儿的想法,“磕到哪了?”   许知思绪回来。   应该是他睡觉时有人调了空调,因此温书尧办公室的冷气温度并没有很低,周牧的体温也很高,蒸的许知有些燥热。   周牧的手很大,胳膊也很有力,搂在许知腰上,让许知有一种自己被俘获了的错觉。   这很危险。   于是许知定了定神,站直身子推开了周牧。   “干什么!”许知又开始用他很擅长的,很习惯跟周牧用的那种很凶的语气吓唬周牧。   周牧松开了手,没计较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很好说话的又问了一遍,“磕到哪里了?”   他说完就半蹲下,整个人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挤在茶几和沙发之间,大拇指在许知膝盖上轻轻按了一下,“这里吗?”   许知也只是刚磕到时有些疼,现在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但周牧很热的手指按到他的膝盖上,还是让他小腿肌肉条件反射的抽了一下。   周牧并不知道许知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按疼了他,于是力道更轻的揉了揉。   许知心痒的很,但为了不丢面子,还是很僵硬的移开腿,跟周牧说,“没事儿。”   周牧收回手站起身,对着许知笑了笑,“那就好。”   说完就率先朝门口走过去,许知有些恍惚地想,今天的冷气确实不太足。   许知不会开车,两个人依旧打车回去,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周牧保持了三步左右的间隔跟在许知后面,因此他说话的时候,总让许知觉得周牧的声音从背后包裹着他。   周牧说:“温医生让我把药带给你。”   许知听了这话,突然很紧张地回过头问,“你们见面了?”   “嗯,”周牧点点头,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骄傲和自夸,“他不知道我是谁。”   许知一下子愣住了。   老实说,他第一想法并不是这样。   或许是有精神障碍的人群普遍对自身精神状况有很强烈的羞耻感和自尊心,在听到周牧说温书尧要他转交药物时,他第一想法就是周牧会不会知道他患有焦虑症了。   但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似乎周牧的想法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许知有些尴尬的回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牧没听到许知的夸奖也不气馁,继续安安静静的走在许知身后。   许知的视线不能捕捉到他,这让他感到不安全,因此又命令周牧,“你到前面走。”   “好。”周牧应了一声,走到许知前面。   他的肩膀很宽,穿许知的T恤有些不合身,因此许知能看到棉质T恤下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许知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温书尧问周牧是不是他的一夜情对象,说实话,许知并不能确定。   在此之前,他虽然没有过一夜情经历,也知道两个男人赤身裸体缠绕着醒来肯定是不单纯的。   当然,前提是两个同性恋者。   周牧是不是同性恋许知不知道,他在写人物设定的时候没有涉及到这些,但他本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欢男人。   “在看我?”周牧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许知,明知故问的开口。   许知心虚的移开目光,眼神四下游移着,很凶的狡辩,“谁看你了!”   “嗯,没看。”周牧语气有些上扬,听起来就像是没有相信许知的话,但碍于许知的威严,要笑的时候又堪堪忍住。   周牧虽然长了张很深沉的脸,但其实很爱笑,许知发现,周牧笑的时候在右边脸颊处有一个很浅的酒窝,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许知像发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他不老实的伸手戳了戳那个小凹陷,“这是什么?”   “酒窝。”周牧好脾气的任许知没轻没重的戳着,也不躲。   “啧,”许知又戳了两下,挖苦周牧,“大男人,长什么酒窝。”   说完又不再看周牧,自顾自往前走了。   周牧追上来走到许知身边,很突然地说,“刚才没看的话,那现在能看看我吗?”   可能是对现实社会仍存在认知偏差,他似乎不觉得这是一句颇有内在含义的话。   语调平平的讲出来,又认认真真地等着许知回答。   许知很怕热,尽管现在太阳要落山了,但白天一整天的积温未散,因此这会儿风都是热的。   许知觉得就连周牧这句话都被夏天的风吹热了,带了不该有的温度,烧的他耳朵有些热。   “看你干什么?”许知停下脚步看向周牧。   周牧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显得许知很容易想入非非,于是许知花了两秒钟检讨了一下自己。   许知竭力地说服自己,他虽然是同性恋,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更何况这位不一定是不是人呢。   “这里,”周牧说着,伸手在胃的地方指了指,“空了。”   许知:“……” 第6章 雏鸟情节   许知承认,他除了是个彻头彻尾的色狼,还是个性格很恶劣的人。   周牧上午就说过一次饿了,但上午许知忙着震惊,再加上那么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报复心理,他让周牧饿了一天。   他带周牧去医院做检查时,正好发现温书尧办公室有一份米粉,于是他自作主张的充作了午餐。   而此时情况是,周牧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全世界只认识一个许知,但许知自己吃饱了却丝毫都不管他。   这下许知的耳朵是真的烧起来了。   “那你……”许知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背过身不看周牧,支支吾吾地问,“那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周牧回答。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又强调了一遍,“好饿,从早上就……。”   “闭嘴!”许知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   说完就不管周牧有没有跟上,很快的朝自己常去的那家粥铺去了。   但许知仍然听见,周牧跟在后面似乎是笑了。   粥铺开在小区里,距离许知住的单元很近,味道也还不错,因此这里成了许知吃饭的首选处。   粥铺老板是个很和蔼的中年男人,算得上是许知在这个小区里唯一一个脸熟的人。   许知其实不太记人,但粥铺老板长得很有特点,右眼角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胎记,因此许知第一次来时就记住了老板的长相。   许知带着周牧走进店里,老板正拿着一个木质夹子给客人打包油条,见他们进来,很礼貌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许知带了陌生人,老板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许知闲聊几句,只是问许知,“来点什么?”   “一份燕麦粥,一份鲜虾蒸饺。”许知点了餐,又补充,“还是打包。”   “抱歉,”老板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很歉意地对许知笑了笑,“没有蒸饺了。”   许知愣了愣,妥协着说,“那只要粥吧。”   “要两份,”周牧突然凑到前头,跟老板说,“麻烦您。”   然后又偏过头看着许知,老老实实地说,“一份不够。”   “啊,”许知确实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他有些呆的眨眨眼,跟老板说,“那就两份。”   说完则又开始不爽,周牧什么意思啊,要吃两份跟他说不就好了,搞得好像他故意不让人吃饱似的。   “好嘞。”老板点点头,很麻利地打包好递给他们,客客气气的说了慢走。   许知接过打包盒,没等周牧自己先出去了。   他带周牧回了家,今天一天都在温书尧的医院里,他们并没有时间去选购第二个人的生活用品,因此进门后,周牧仍旧光着脚。   许知打开玄关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跟周牧说,“这是书尧的,你先穿吧。”   周牧本来已经准备把鞋穿上了,听了这话顿了顿,然后继续光脚踩在地板上。   “怎么了?”许知换好鞋直起身,问周牧。   “你说,”周牧跟许知确认,“这是温医生的鞋?”   “对啊。”许知点点头。   “那我不穿了。”周牧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肯穿温书尧的鞋,他没等许知再说话,自己走进屋坐到了沙发上。   许知一脸纳闷的看着他,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周牧摆脸色了。   “你爱穿不穿,”许知说,“不穿正好。”   他心里忿忿的想,也许明早起来,周牧就又从哪来回哪去了,谁管他穿不穿鞋。   周牧坐在沙发上,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很不甘心的又问一遍,“真是温医生的啊?”   “不是他的还是你的?”许知拎着两盒粥走过来,没再理他。   他坐到沙发上,从打包袋里拿出一个浅黄色一次性勺子递给周牧。   周牧接过勺子也没有再说话,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在怄气。   许知想,周牧此人如果一直生活在现实世界里,应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类型,没有人会让他不高兴,也没有人敢给他气受。   因此他觉得周牧此时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许知撇撇嘴,还是问他,“你为什么不穿书尧的鞋?”   “你觉得呢?”周牧抬起头看着他,语气理所当然的就像是许知应该知道一样。   “谁管你为什么。”许知嘟囔着,但还是一眼不落的观察着周牧脸上的细微表情,试图找到原因。   周牧很平静的跟他对视着,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许知看着周牧,一个有些离谱的想法逐渐产生。   在动物界,有些新出生的小鸟为了独占妈妈,就会把其他兄弟姐妹推出鸟窝,周牧该不会是……   对他产生了那什么该死的占有欲了吧。   许知眨了眨眼打了个冷颤,有些被自己的假想恶心到了,于是不再继续问了。   “快吃吧,”许知转了话头。   周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许知:“……”   周牧像是天生缺乏好奇心,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把透明包装盒的盖子掀开,又递给了许知一个勺子。   许知的半截话被周牧忽视的很彻底。   “不是,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许知一眼不落的盯着周牧。   “没有啊,”周牧吃着粥,“你有话要问我?”   许知被堵的不上不下,明明刚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啊,于是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快吃吧,”周牧把餐盒朝许知那推了推,“一会儿要凉了。”   许知饭量并不大,下午在温书尧那里吃了米粉,因此这会儿也不太饿,所以没理周牧的话。   周牧眯了眯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许知,“你吃过了?”   许知眨眨眼,想到自己背着周牧吃独食的做法,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但还是嘴硬的喊,“我是这种人吗!”   “那为什么不吃?”周牧问。   许知假咳一声,偏过头不再看他,嘀嘀咕咕的说着不用你管。   于是周牧不再管他,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语气凉凉又很不满的说,“肯定是吃过了。”   许知这下完全被周牧主人一样的口吻气到了,他看着对方矜贵的吃着粥,气很不打一处来,很霸道的挪走了粥碗。   周牧抬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讲话的?”许知说。   许知瞪着周牧,掰开揉碎的跟周牧讲他单方面决定的规矩,“你跟我说话,态度要恭敬,语气要……”   “许知。”周牧打断许知。   “什么?”许知条件反射地问。   周牧突然放下勺子凑近许知,他似乎不懂什么社交礼仪,一下子离的很近,近到许知能数清他短硬的睫毛。   周牧看着许知,很慢的说,“你的眼睛好亮。”   周牧似乎也不懂什么交流沟通技巧,明明刚才还在谈论喝粥的事情,就突然说起了许知的长相。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周牧继续说,“你长得很好看。”   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许知侧脸上,有些痒,许知喉结动了动,但没有移开。   反应过来周牧在说什么,许知有些紧张的咬了咬舌尖,凶巴巴的控诉他,“你这人怎么这样!”   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干什么。   周牧像是听到许知心里的话一样,抿起嘴笑了一声就又靠回去了,“哪样?”   许知感觉自己此时好像有些色欲熏心,脑子不太清明,于是不再说话。   “那我好好跟你说。”周牧抽出一张纸巾垫在桌上,把勺子放上去,开口却回答了许知上一个问题。   “我不穿温书尧的拖鞋。”周牧说。   “为什么?”许知问。   “不管是什么,我只接受跟许知有关的,”周牧说,“我只认许知。”   “别人不行。”周牧补充。   他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就像是对于许知的信任和接受是不容置疑的,且具有天生合理性的。   许知心一下跳的很快,他躲闪着周牧的眼神,快速低下头,不断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那在此之前呢?”许知低头轻声问,“在此之前,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周牧说,“作为小说人物,我的人生是从睁开眼睛看到你开始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语速不快地说着,“我只是周牧。”   这是两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话,但周牧说的时候很认真,让这两句话也带了些郑重。   许知抬头看了一下中央空调,绿灯亮着,显示正常运行,但他没来由的有些热。   于是他把粥推到周牧面前,“你在客厅睡吧。”   紧接着飞速逃跑了。 第7章 Doc1.取向设定   许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自己家里要逃跑,但和周牧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总是会让他无法思考。   卧室窗户还开着,纱帘被风吹的轻轻飘起来,让许知有些热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他从桌上拿起电脑,走到阳台那个凉椅边坐下,不死心的又搜索了一遍关于周牧的人物大纲。   仍旧一无所获。   许知的心态还算好,他想,既然大纲不见了,那就只好从最一开始写起了。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敲下日期:7月11日。   “笃笃。”敲门声响起。   许知放下电脑,走到门口打开门,周牧半抬起的胳膊放了下来,“我想洗个澡。”   许知心脏还在不老实的乱跳着,但他没有理会,点点头,“我带你去浴室。”   许知独居,房子是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卧室里没有装浴室,只在客厅有一间面积不大的浴室。   他走出卧室,发现茶几上的打包盒已经被收拾好了,有一份自始至终没有动过。   周牧注意到他的眼神,解释道,“怕你一会儿饿,就没扔。”   许知顿了顿,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然后领他到浴室,“你会用热水器吧?”   “会用。”周牧说。   “那就好,”许知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牙刷递给他,“那我先出去了。”   “等下,”周牧喊住了许知,“有毛巾吗?”   许知愣了愣,早上他把所有的毛巾都锁进了柜子里,原因是不确定周牧的身份,怕他锁喉杀人。   他抬头看了看周牧,周牧的体型优势在狭小的浴室显得更突出,他整个人都被笼罩住了。   “有,”许知说着,打开了柜子拿出两条毛巾,他递了一条给周牧,“这条是新的。”   许知想,没有哪个杀人犯会帮受害者留晚餐。   “谢谢。”周牧说,然后就自顾自地收拾起来了。   许知从浴室退出来,本想回卧室写点东西,但却怎么都没有灵感,于是就坐到沙发上拆了没吃的那份燕麦粥。   屋里虽然开着空调,但燕麦粥还是温的。   浴室的水声响起来,许知很好意思的边吃边听。   周牧洗澡很快,许知粥刚喝完,浴室里淅沥的水声就停了。   身后传来周牧很沉稳的脚步声,许知没回头看,他把打包盒装进袋子系好,“我去给你找床被子。”   “许知,”周牧绕到沙发前,脚底水渍与地板摩擦,发出有些暧昧的声音,“我没有衣服。”   许知偏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周牧赤裸着身体站在他面前,腰腹处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分明的人鱼线滑下,没入象征着男性躯体的丛林里。   许知眼烫的移开视线,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回到茶几上,“你早上不是还有一件睡袍吗?”   “洗完澡要换新的吧。”周牧看起来并不在意他正一丝不挂地在跟人说话,语气很自然的跟许知说着话。   明明今早还很不自在的跟许知要了衣服,现在就这样坦然了。   许知今早只是很短暂的瞥见了周牧的裸 体,但当时太过震惊并没有产生什么别的想法,现在再看,却有些心慌意乱了。   他突然联想到他少年时期学绘画时,摆在教室里的石膏像,他想,周牧的线条是很符合人体美学比例的那一种,很吸引人。   许知抬起头,装作不很在意地看着周牧,眼睛定在周牧下巴上不肯往下走,“那我去给你找一件。”   周牧突然哼笑出声,他又向前一步,很认真的观察着许知。   “许知,你脸红了。”周牧说出观察结论。   许知冷着声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却完全没有威慑力。   “跟我没关系吗?”周牧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离得更近了,“我还以为你在害羞。”   许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右手食指顶在周牧胸口处,眼睛仍然很老实的不敢乱看,他警告周牧,“别再往前了。”   他从茶几的另一头绕了出去,“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完就进了卧室,又很快拿着一件睡袍出来,还抱了一床很薄的夏凉被。   他隔着不近的距离把睡袍扔到周牧身上,周牧伸手接住。   周牧穿衣服的动作很慢,透着股天生的优雅矜贵,一直到睡袍带子在他手下变成很漂亮的单蝴蝶结,许知才开口说话。   “我脸红确实是因为害羞,”许知回答周牧刚刚的问题,“但就算是换一个人,也会这样。”   许知奉劝周牧,“所以你不要太自恋。”   周牧笑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声音很清楚的说,“怎么办,已经自恋了。”   许知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这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周牧似乎特别喜欢看许知这个样子,他微微向后靠着,抬起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就像企业家在谈判一样的姿势。   他仰着头看着许知,问他,“你在写我的时候,对我的性取向做了什么设定吗?”   许知抱着被子愣在原地,他确实没有对周牧的性取向做出设定。   “嗯?许知。”周牧还在追问着。   许知想,周牧也并不是缺乏好奇心,他只会对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很执着。   许知低头看着周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说,“你喜欢同性。”   他声音干巴巴的,像是被拉扯到极限的硬质塑料袋,非常干涩,跟他白天很凶的语气截然不同。   “哦,”周牧拉长声音应了一声,接着又问,“那我在你的小说里是单身吗?”   “是。”许知声音很小的回答。   周牧点点头,问题没完没了,“那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周牧还维持着谈判的姿势,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严肃,一般人被这样盯着看时,肯定不敢说谎。   但许知还是乱说一气。   “没有。”许知说。   周牧没有立刻回答,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周牧盯着许知看了很久,看到许知四肢都僵硬了,然后低下了头,声音很轻的开口,“没有吗?”   外面已经很黑了,客厅里开了一盏落地灯,就放在沙发的对面,周牧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暖黄色的灯光里。   冷硬的五官被弱化,看起来很平易近人。   他前额的头发还潮湿着,垂下来在鼻梁中部形成一小片阴影,许知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是这样写的。”许知呆呆地说。   周牧抬头看着许知,深色瞳孔深不见底,有些温柔又有些危险。   许知张了张嘴,很不自在地说,“但既然你来了,可能就不完全一致了。”   “嗯,”周牧这次回答的很快,他很轻松的看着许知笑了一声,“我觉得也是。”   周牧的意思是性取向与人设大纲不一致,还是“没有喜欢的人”不一致,许知没有问。   他把抱着的夏凉被扔到沙发上,“晚安。”   然后又逃回到卧室里。   许知走到阳台,他的电脑设置为屏幕常亮,因此桌面上还开着尚未完成的文档。   许知拿起电脑坐到凉椅里,开始思考着这份文档建立的意义。   “许知!”周牧在外面喊,“温医生开的药还在我这里。”   许知听见了,但是没有理。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7月11日关于周牧的记载可以有很多,比如,“周牧没有预兆的出现在许知床上,吓得许知焦虑症差点发作”。   比如,“周牧今天做了大大小小12项检查”。   比如,“周牧性取向不明”,或者“饭量巨大,需要两碗粥”。   “许知?”周牧在门口停住,跟他说,“药给你拿过来了。”   “知道了。”许知应了一声。   许知将文档保存关闭,文档自动命名为Doc1。   许知想,如果哪天周牧又突然消失了,这些文档最起码可以留个念想,虽然周牧是个大麻烦,但毕竟人不坏,不是吗?   Doc1:7月11日,周牧让许知的心跳变快了。 第8章 Doc2.加速装置   即便是吃了药,许知的生物钟也没有被影响,他仍旧在第二天早上十点准时醒来。   但药劲没过,他头有些昏沉,像喝醉了酒。   他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意识才回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周牧还在不在。   他急急忙忙地下床,然后一出卧室门就看到了正准备敲门的周牧。   “早上好。”周牧放下半抬着的胳膊,跟许知打了个招呼。   猛然间跟周牧离得这么近,许知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条件反射的顿住了脚步,上半身向后仰了仰,周牧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温医生让今天去拿报告,”周牧说,“我准备叫你起床的。”   “嗯,”许知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周牧几眼,确认了周牧确实还在,“我换衣服。”   周牧点点头,“我在客厅等你。”   “进来吧,” 许知说,“我拿新衣服给你。”   周牧还穿着许知昨天拿给他的睡袍,听了这话就跟着许知走进卧室,许知是个生活细节上很严谨的人,有轻微的整理癖好。   卧室的每样陈设都与昨天的一致,周牧依旧走到床边坐下,等着许知给他拿衣服。   许知从衣柜里拿出两套同款不同色的衣服,一回头就看到周牧已经解了睡袍,正坐在床上看着他。   还是光着。   “你是有什么暴露癖吗?”许知很大声的质问周牧。   “不是,”周牧摇摇头,顺滑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反正你都见过了不是吗?”   许知想反驳,周牧又说,“不止一次。”   “又不是我想看,”许知咕哝一句,把头转向别处,他把其中一套衣服递给周牧,“快穿上。”   周牧接过衣服并不穿,而是抬头看着许知笑,“许知,我没有换洗的内裤,你要我光着吗?”   许知下意识的看向他下半身,然后又不受控制的想,周牧的硬件设施很优越,跟他上床应该会很爽。   “好看吗?”周牧开口,打断了许知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语气有些揶揄。   许知反应很快的移开了视线,尴尬又恶劣的说,“也就那样吧。”   他说完就很快的转过身去,新内裤放在衣柜第二层的一个格子里,许知拿了一条出来。   周牧还是不肯放过他,他站起身走到许知身后,伸手碰了许知的耳廓一下。   许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肌肉反射性的跳了两下,抓着内裤的手用力攥了攥。   “干什么!”许知回过头喊,却并不看周牧的眼睛。   周牧凑近许知耳朵,又用手碰了碰,“许知,耳朵红了。”   许知把内裤塞到周牧手里,为自己辩解,“有些热。”   说完就拿着自己那套衣服跑出去了。   一直到跑出卧室,许知还能感觉到周牧黏在他背上的目光。   温书尧的医院效率很高,周牧做了很多项检查,有的当天就出结果了,最晚的也只需要等一天。   他们到的时候温书尧正拿着一沓检查报告等他们,见两个人来了,他先是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才将报告递给周牧。   周牧接过报告一页页翻看着,表情很轻松。   许知凑过去想看,被温书尧打断了,温书尧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可看的,一切正常,所以你昨天到底是带他来检查什么的?”   “就当作体检吧。”许知松了口气,不很在意的说。   能到温书尧的医院里做体检的,在这个城市都找不出几个人,毕竟他这里贵的要死。   “那你怎么支付?”温书尧伸手比了个要钱的动作。   “温哥哥,”许知腼腆地笑了笑,磨磨蹭蹭的凑到温书尧面前撒娇,“你跟我还要钱啊。”   温书尧比许知高一些,许知跟他说话需要仰起头。   他出门前才洗的头发,顺滑的碎发垂向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许知的眼睛有些圆,颜色像很通透的棕色琥珀,撒娇的时候眼尾微微挑着,漂亮的不成样子。   这样的许知,饶是温书尧也不能免疫。   他正准备说算了,周牧就很不善解人意的问,“多少钱。”   他脸色黑沉,不像是他欠温书尧钱,倒像是温书尧欠了他一笔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巨款。   温书尧一边嘴角挑了挑,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你要给钱?”   周牧摇摇头,理直气壮的说,“不给。”   温书尧:“……”   那你说个屁。   “我没有钱,”周牧丝毫都不为这话感到羞耻,他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钱,又补充了一句,“我连内裤都是穿的许知的。”   温书尧:“……”   许知:“……”   “周牧,”许知反应过来就伸手捂住周牧的嘴,严肃又正经的教育他,“有些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的。”   “没关系,”温书尧看样子不是很在意,“我昨天就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一串数字递给许知,眼睛看着周牧,“让许知为你支付体检费用,应该的。”   许知握着那张写了待支付金额的纸条,又准备摆出那种撒娇表情,温书尧干脆转过身不看他。   许知只好很不乐意地掏出手机点了转账,还不忘挖苦他,“小气。”   温书尧手机短促的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也不是第一天了,”接着又把手机装回去,“许少爷这点钱还是不差的。”   许知没理他,收起手机白了周牧一眼,赌气走掉了。   周牧很好脾气的追上他,凑在许知耳边哄着,从温书尧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穿着同款衣服,和谐的不成样子。   他们从医院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许知带周牧去附近的餐厅吃了饭,又带他去商场选了几件衣服,拖鞋和一些生活用品,刷卡的时候很痛快。   他们到家时外面已经要黑了,周牧拿着摞起来足有将近一厘米厚的检查报告,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跟许知说,“我就说吧。”   尽管许知是个很多疑的人,但还没有到怀疑现代医疗科技的地步。   对于“周牧是人类”这个结论他没有任何异议的接受了,但却远没有周牧来的欣喜。   在许知看来,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生活在一起,比跟一个非人类生活在一起还要麻烦。   “周牧,”许知拿过检查单,很草率地翻了几下,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嗯?”周牧正准备去厨房给许知倒水吃药,听了这话停住了脚步,问他,“什么意思?”   想到周牧的雏鸟情结,许知顿了顿,还是说,“既然检查结果没异常,明天我就帮你找房子。”   果不其然,周牧听了这话脸一下子就黑了。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很紧张的氛围,空气很充足,但许知还是觉得喘不上气,原因很简单,周牧的脸色非常难看。   两人僵持几秒,周牧没有表态,继续朝厨房走去。   他在厨房接了一杯温水,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药盒,数出几粒药,一并递过去,“不行。”   “嗯?”许知接过药,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行,”周牧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搬走。”   他的声音很固执,语气又有些委屈,就好像如果许知抛弃他,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一样。   许知想,他明明已经27岁了,比自己还要大一岁。   许知端起水杯把药送下去,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现实生活中会出现小说人物,”周牧抬头环视了一下许知的房子,“我解释不清,也很难想象。”   “但是许知,”周牧走过去坐到许知身边,语气很正经的说,“我离不开你。”   许知,我离不开你。   许知确信,在此之前,这句话是没有人跟许知说过的,而周牧肯定也没有跟人说过类似的话。   但周牧说这句话时,认真的同时又很顺畅,像是已经跟许知说过无数次,让许知恍惚间觉得,这句话他似乎也听过,以至于丝毫不觉得违和。   许知这会儿已经有些无法思考了,他认为应该是吃了药的缘故,温书尧开的药,一向见效很快。   他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许知是最不缺时间的人,他每天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枯燥无聊的过着冗长的日子,一天看十几次表。   但周牧像是个违背自然规律的时间加速装置,没有任何触发机制,单是放在许知身边,就让许知的时间变得飞快了。   最后许知眨眨眼说,“那好吧。”   可以计入Doc2的备选项有很多。   比如周牧总是要让许知脸红,比如周牧脸皮很厚赖在许知家里不肯走,琐琐碎碎,却也不知道怎么就占了整整一个白天。   许知想了想,在琐碎小事中挑出了最不重要但是最值得记录的那个。   Doc2:7月12日,周牧确定为人类。   --------------------   作者有话说:今日加更,八点见 第9章 Doc3.可以接吻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许知跟周牧说要他搬走,使得周牧产生了不安全感,总之,凌晨三点整,许知遵循自己的生物钟,准备睡觉时,周牧来敲门了。   他用很不害怕的语气说着胆子很小的人才会说的话,“客厅灯不亮了,我不敢自己睡。”   许知试图说服他,“我在写人物设定的时候,你的胆子并不小。”   事实上,关于周牧的很多设定都在短短两天内被推翻了。   当许知告诉周牧他不怕黑时,周牧脸上露出了那种“你怎么能说这么过分的话”的表情,让许知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我自己在客厅睡的话,”周牧本来就坐的很近,说这话的时候又朝许知靠近了一点,“你不担心我吗?”   他身上穿着许知拿给他的浅灰色睡袍,动作间散发出很清淡的洗衣液味道。   和许知的一样。   许知晃了晃神。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许知手撑着床向旁边挪了挪,稍微离这个令他紧张的味道远了一些。   “唔,”周牧似乎是认真想了想,随即又反问,“不担心吗?”   许知的床头立着一个客厅同款的暖光落地灯,周牧半张侧脸都在灯光的包围中,又露出那种会让许知心软的认真表情。   于是许知妥协了,毕竟留一个小说人物独自在客厅,确实有可能出现问题。   许知站起身,俯视着周牧,“走吧。”   周牧仰着头看着许知,“嗯?”   许知看了一眼他布满疑问的脸,径直朝门外走去,“去把沙发搬进来。”   周牧:……   像国王能在自己的城堡里随意发号施令一样,在这个家里,许知享有绝对的命令权。   他同意周牧进入国王的寝室,但不允许他睡床。   所以周牧又睡在了被搬进许知卧室的,那张他已经睡了一个晚上的沙发上。   许知还没有过和人共处一室睡觉的经验,尽管他和周牧各睡各的,但夜晚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是明显的过分。   许知的生物钟和温书尧开的助眠药都失去了效力,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圈,毫无睡意。   周牧呼吸很平缓,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许知坐了一会儿思想工作,蹑手蹑脚地起身,光着脚来到沙发前,借着卧室的呼吸灯观察周牧。   或许是初来乍到,涉世未深,周牧身上总有股和年龄不符合的认真,或许也称得上是天真。   他说话从不包含内在含义,会很直接的跟许知说,“许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好看”,也会毫无语气波动的说,“许知,我离不开你”。   但他又像所有27岁的男人一样,精通各项生活技能。   许知看着周牧,有片刻的失神。   就在这时,周牧睁开了眼睛,两人毫无防备的对视了。   许知吓了一跳,轻呼出声,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周牧迅速坐起身,在许知要坐到地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周牧扶着许知站稳,没计较他大半夜不睡觉偷看自己,“睡不着吗?”   许知点点头,很不讲道理的瞎编,“你打呼噜,吵到我了。”   周牧:“……”   “许知,”周牧轻笑了一声,跟许知说,“我还没睡着。”   卧室没有开灯,黑暗中说话时连换气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像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有些不明显的暧昧。   许知不禁猜测,周牧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宠,那表情是不是,很温柔?   许知被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吓到了,有些理亏的走回床边坐下。   周牧从沙发上窸窸窣窣的起身,慢吞吞的挪到许知身边坐下,呼吸声更近了一些。   “要我陪你说说话吗?”周牧问。   他像是故意的,说话时嘴唇会离许知的耳朵很近,黑暗里许知看不见到底有多近,但他感觉,只要自己偏一下头,那两片薄唇就会扫到他的耳朵。   “不用。”许知拒绝了,声音有些紧张。   他很僵硬的坐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周牧呼吸频率比刚刚要快一些。   “你回去吧。”许知说着,伸手推了一把周牧,但却没有计算好位置。   他原本想在周牧的肩膀上推一把,但位置却靠下了。   周牧的睡袍领口很大,随意的向两边敞着,因此许知有些凉的手直接按到了他有些烫的胸口上。   许知想,如果现在开灯,肯定能看到周牧很放荡的样子。   他只反应了两秒钟就准备把手抽回来,却被周牧按住了。   许知睡觉的时候贪凉,空调温度很低而他又没有盖被子,因此手有些凉。   “你没盖被子?”周牧把许知的手抓下来捏在手里搓了两下,“怎么这么凉。”   许知的手摸起来不像看起来那样瘦,软软的,触感像质地温凉的羊脂玉。   “跟你有什么关系,”许知低声说着,抽回手,不理会他关心的语气,“你最好跟我保持距离。”   他说着,又开始推搡周牧,“你快回去睡觉。”   “为什么?”周牧不肯走,“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哪有为什么,”许知说,“保持距离不是应该的吗?”   周牧此时又一改常态,变成了一个好奇心过剩的人,他非要许知给他一个解释,就好像许知不给出确切答案,周牧就不会乖乖去睡觉。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许知想了很多种,诸如“你很危险”,“我对你仍然不是很信任”等等。   但他最后听见自己说,“我喜欢男人。”   “唔,”周牧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他问许知,“那我可以理解为,我对你具有吸引力吗?”   许知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声音更低的说,“你是我写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觉得有些丢脸,又有些程度很浅期待,浅到许知都不确定这份期待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你需要的话,”周牧打破沉默,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跟许知说,“我可以。”   许知心跳突然很突兀的漏了一拍。   周牧这话很有歧义,许知不知道具体代表什么,于是又开始后悔没有开灯,否则他就可以通过观察周牧的表情来判断了。   “许知?”周牧喊他。   “你什么意思?”许知只好问他,“可以什么?”   “意思是,”周牧又拉起许知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你不需要跟我保持距离,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我很乐意。”周牧说。   现在是凌晨四点左右,正是人头脑昏沉的时候,据说人不清醒的时候很容易被欲望支配身体。   许知也不太清醒,他感受着周牧肩膀的热度,受了蛊惑一样向前凑了凑。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到鼻尖马上要相撞。   周牧很主动,他将额头与许知的贴到一起,鼻尖磨蹭着许知的侧脸,问许知,“你是想和我接吻,还是做爱?”   语气自然的就像是他们本就应该这样。   许知心跳缓慢的加速,那颗成年人拳头大的器官在胸腔里毫无章法的撞着,像是马上就要冲破肋骨的禁锢,撞到外面来了。   许知喉结动了动,嗓音干哑的说,“接吻吧。”   他话音刚落,周牧就凑了上来。   他一只手伸到许知后颈处,另一只则轻轻捏着他下巴,嘴唇从许知的侧脸缓缓移动,温软又干燥的吻落下三次,分别在许知的侧脸,鼻尖,和嘴角。   第四次,两人双唇相触,许知毫无征兆地回忆起幼年时期的一次触电事故。   当时他只有8岁,因为保姆疏忽,他光着脚踩到了粘着水的洗衣机插头上,只记得电流从脚掌传到了腰侧,酥麻难忍。   若不是此刻他尚有思考能力,他该怀疑他正在经历人生中第二次触电事故了。   另外,这次的触点明明是在嘴唇,酥麻感却是从心脏开始蔓延的,因此许知确认,他没有触电。   他在和周牧接吻。   察觉到许知走神,周牧用了些力道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专心点。”   许知开始很专心的和周牧接吻,周牧的舌尖像很活泼的鱼,顺着许知的口腔游进去,缠着许知的舌尖一起晃。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许知有些喘不过气周牧才将舌尖退出来。   他一下下吮着许知的下唇,气息不稳地问他,“喜欢吗?”   语气认真的像在讨论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   “我喜欢或者不喜欢,”许知说,“有什么关系?”   周牧停下舔舐的动作,他拇指在许知嘴唇上轻轻擦了一下,“你喜欢我就继续,不喜欢我就改进。”   “为什么?”许知问。   为什么要改进。   “因为我是为你而存在的,”周牧说,“我的一切都无理由的属于你。”   许知在黑暗中眨眨眼,轻声说,“喜欢。”   然后他们继续。   Doc3:7月13日,许知确定,他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触电事故,凶手是周牧。 第10章 深度睡眠   许知的生物钟混乱了,当然,混乱的也可能不止生物钟。   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把周牧赶下床,他们接了很多次吻。   许知觉得,周牧的吻像四季的雨。   有时候温柔缱绻,有时候又如河倾,湿漉漉的灌满了许知的心脏,让许知的触电感久久不散。   后来周牧把手伸进许知裤子时,许知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了,当然,他们只做到这里。   和周牧接吻时的紧张感和初见周牧时的那种焦虑完全不同,他被周牧吻着,像是赤脚踩在云上,无着无落,但又很令人上瘾。   温书尧的助眠药在凌晨五点发挥了作用,许知窝在周牧的怀里睡了很长又很混乱的一觉。   并很破天荒的做梦了。   梦里的许知没有26岁,他那年只有17。   那一年家里迎来了新成员,他父母给他生了个弟弟。   他弟弟刚出生时就因为哭声格外洪亮,被大师预言将会有大作为。   有些讽刺的是,许知正因为怎么也治不好的焦虑症休学在家里。   少年许知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自小也没几个朋友,唯一玩的好的,就是住在隔壁的温书尧。   但当时温书尧刚升了高三,又似乎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情,整天忙于学业,总是窝在房间里不出来。   许知自认并没有很怕孤独,但他忘了那天为什么会去找温书尧了。   许知猜测,可能是因为看见温书尧家门口停了一辆他没见过的山地自行车。   许知家的房子和温家并排着,两家父母关系要好,就将门前的两片空地合在一起建了个不小的花坛,只在中间留了一条窄路。   温书尧住在二楼,许知就跑到窄路上对着二楼大呼其名。   许知喊了三声,二楼阳台的门才被打开。   温书尧的父亲是建筑设计师,对房屋建筑设计和配色的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而他母亲是一位抽象派绘画艺术家,因此温家的整体设计风格非常杂糅。   二楼阳台的栏杆是很简约的白色罗马柱,墙面则以深蓝和浅蓝为底,画了满墙辨不出形状的向日葵。   因此每次温书尧推开二楼阳台门,许知都会说他像是刚从向日葵田里干完农活回来。   但这次开门的却不是温书尧。   一个很陌生的少年推开门走出来,看了许知几眼,声音有些沉闷地冲着屋内喊,“隔壁小孩儿,找你的。”   印象中许知因为温书尧不高兴,这是唯一一次。   他想不明白,温书尧为什么要叫人到家里来玩,明明他们两个玩的很好的。   继而他又想到,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孤立的那个,他的玩伴总是没多久就从他身边走掉。   他想,温书尧也走掉好了,他也不要跟温书尧一起玩。   但或许是不想接受自己又被抛弃的事实,他还是很没出息的等到温书尧出来。   温书尧很快出来了,他贴着那个男生站着,伏趴在栏杆上朝楼下冲许知喊:“小知,上来!”   许知楞楞地盯着亲密无间的两人看了几眼,很想赌气走掉,但却还是没舍得走,从大门进去了。   温书尧已经下来了,正在客厅里等他,见他进来就问他,“家教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就疯玩。”   许知自然是没写的,因为没有人在意他写不写。   但温书尧总跟他说,要考好大学就必须写作业。   想到楼上的那个陌生人,许知很难得的没有跟温书尧说不想写,他说,“一会儿回去写。”   温书尧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长相出众,性格又很好,身边总是不缺朋友。   而且是超高质量的朋友,当然,许知例外。   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孩子们的怒气。   这当中就有许知一份。   作为离别人家的孩子最近的孩子,许知自幼就生活在温书尧的阴影之下,如若不是温书尧对许知格外好,许知怕是早在三岁那年就跟温书尧绝交了。   许知三岁那年,四岁的温书尧已经凭借一副水准超高的儿童画享誉幼儿园家长圈了。   尽管许知认为他是在胡抹乱画,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回想起被拎出来跟温书尧做比较的时候,他还是开心的。   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健康的孩子,而他的父母也有点像正常家庭的爸妈一样,期待他以后大有作为。   “那人谁啊?”许知捧着一罐冰可乐,很不满的要温书尧交代出楼上那个霸占着温书尧的讨厌鬼。   “我同学,”温书尧朝楼上看了一眼,“跟我是一个竞赛小组的,他来找我讨论问题。”   “哦。”许知说。   温书尧拿过他手里的可乐,给他换了加了冰块的西瓜汁,“要介绍你们认识吗?”   “不要。”许知拒绝。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问温书尧,“那你们讨论完了吗?”   “还差一点,”温书尧没瞒他,“你要跟我上去吗?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   “不去,”许知抓过一个方形抱枕抱着,很不在意的说,“你先上去吧,讨论完了叫我。”   温书尧点点头,跟许知说最多再有十分钟他就下来。   许知看似无所谓的点点头,打发他上去了。   温书尧刚上楼,许知就开始盯着客厅的挂钟看,十分钟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盯着楼梯口看。   就好像超过十分钟,就证明温书尧真的也不跟他玩了似的。   但十分钟后温书尧却没下楼。   许知是没什么耐心的,他大概能猜到温书尧遇见了很棘手的题,但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脾气。   他等了15分钟,温书尧仍旧没有下来的迹象,于是他出门右转回了自己的家。   尽管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比在楼下等着可能不想跟他玩了的人强。   他忘了自己在家里等了多久,也忘了后来温书尧有没有来找他,不过后来画面一转,他又做起了别的梦。   仍旧是个很不愉快的梦。   那时候他虽然休学,但学业也没有落下,考上了排名很不错的大学,就在本市。   梦里他已经拿到大学通知书,19岁的生日刚过,他母亲梁亚卿就来找他谈话了。   大意是为方便他上学,帮他在学校周围买了一套成品公寓,家具齐全,可随时入住。   那时他其实本也就想上大学就搬出去了,但却没想到,梁亚卿比他还要着急。   他很想直截了当地说他自己早就看好房子了,不日就会搬出去,但他却没说。   他很乖戾的问,“这么盼着我走吗?”   梁亚卿似乎被他突然暴起吓了一大跳,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你弟弟刚两岁,你……”   “知道了。”许知打断了她,没有让她把话说完,“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即便当时梁亚卿那句话并没有说完,许知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梁亚卿很有涵养,不会直接把精神病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刺激许知,但她会很委婉的说这件事。   她可能会说,你弟弟刚两岁,你跟他住在一起,可能他会受影响。   许知自从19岁搬出家后,再也没有跟人一起住过。   这是第一次,属于非正常现象的周牧住进了他家里,还在住进他家里没两天,又睡到了他的卧室,他的床上。   温书尧说过,深度睡眠的状态是不会做梦的。   但许知连续做了两个梦,不是被抛弃就是被抛弃,因此许知判定自己没有睡好。   至于为什么没有睡好,许知经过慎重的考虑和推理,得出结论,应该是周牧吻他太久了。   久到许知觉得,余生就这样过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因为如果周牧一直在身边的话,或许深度睡眠也很容易实现。 第11章 计费标准   第二天醒来时,周牧已经不在床上了。   许知眯着眼睛坐起来,摸过床头电子表看了看,下午一点二十分。   周牧的睡袍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柜上,严谨的像是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知无边无际的想,尽管周牧亲吻他,抚摸他,可能还想上他,但或许有一天,他一睁眼房间里连那套睡衣都没有了。   许知拿过床头柜的水杯,喝光周牧给他准备好的温水,光着脚走出卧室。   周牧正在厨房里忙活,见他出来就回头看了一眼,“睡醒了?”   “嗯。”许知应了一声,没什么精神的晃到厨房。   周牧低头看了他光着的脚一眼,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踢到他脚边。   许知低头看了两秒,穿上了。   厨房传来滋啦一声响,伴随着沸腾植物油与蛋白质相触的香气,许知不会做饭,但不妨碍他知道周牧在煎荷包蛋。   他走过去,毫不见外地提要求,“蛋要全熟的。”   “知道。”周牧说着,又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木质勺子,掀开一口搪瓷锅的盖子搅了搅。   许知这才发现,周牧还煮了粥。   像是燕麦粥。   许知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站在周牧身旁看周牧在小锅里搅来搅去,确认了就是牛奶燕麦粥。   “你会做饭?”许知很惊喜的问。   “会,”周牧将勺子拿出来,在锅边控了控,又将勺子放进碗里,“洗手吃饭。”   许知没理他,他拿起勺子学着周牧的样子又到锅里搅了搅,看粘稠的燕麦粥划着圈冒热气,很有些得意地说,“简单的很。”   “是,”周牧从他手里拿过勺子放起来,又推着他的肩膀走到洗手池边,很无奈的说,“简单的很,所以洗手吃饭吧。”   “你急什么?”许知的不讲道理往往是毫无征兆的,在这个家里,只有许知可以不耐烦,还轮不到他周牧。   “你不饿么?”周牧问,“睡到现在。”   许知的确有些饿,但周牧登堂入室的样子让他不满意,所以宁愿不吃也要跟周牧讲明白,这个家里谁才是主人。   尽管昨晚两个人吻的难舍难分,但也是许知要求的,跟周牧没什么关系。   “我愿意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许知说。   完全摸透许知的脾气很容易,讨好许知只有一条守则,即跟许知说话一定要用很温柔的语气。   不然许知很容易炸毛,虽然炸毛对两个人均没有益处。   所以周牧牵起许知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从后环抱着他打开了水龙头。   他很细致的清洗着许知的每根手指,又扯过一张面巾纸仔仔细细擦拭着水渍。   一直到许知不自在的在他怀里挣了挣,周牧才轻轻捏他的手指,像是故意的,凑到他耳朵边很小声的说,“那许少爷现在要不要吃饭?”   许知反思了一下,他对周牧的防御机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瓦解的,在最开始的时候,明明周牧要靠近一些,许知都会扯着嗓子让他站住。   他又想起,昨晚周牧吻他的时候,有一次就是两个人侧躺在床上,周牧扭着他的下巴叫他回着头舔|咬他,边吻还边逼着许知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样子痴迷的就像是真的离不开许知一样。   许知想着,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   然后他就听见周牧在身后呼吸顿了一拍,接着他就被周牧扳着肩膀转了个方向,和周牧面对面站着。   他看见周牧喉结动了动,然后自上而下压了下来。   又是一个很湿的长吻,许知甚至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以及周牧抑制不住的轻哼。   许知想,如果周牧真的真的很想要上他的话,他可以考虑一下。   周牧稍微离开一点,问许知,“那现在要不要吃饭?”   许知眨了眨眼,偏过头不看周牧,“去安排吧。”   周牧的手艺很好,他煎的鸡蛋全熟却又不老,是许知喜欢的口感,而燕麦牛奶粥则比楼下店里的味道更好。   关于这点,许知很满意。   “粥很好,”许知高兴的时候也是愿意夸奖周牧的,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鸡蛋也好。”   许知说起来又想到粥铺老板对他冷淡的态度,暗自生气几秒钟,又补充,“以后不去那里买了,就你来做吧。”   周牧没因为许知的夸奖骄傲,他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低头喝着粥,声音很沉的应了一声。   两人正吃着,许知的电话响了,是温书尧。   “书尧,”许知嘴里还含着粥,他按了扩音,把电话放在桌上,“怎么了?”   “小知,”温书尧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好,“我有没有跟你说让你今天来医院?”   那天带周牧去医院做检查时,温书尧就说两天后会为他腾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要许知来医院做正式的心理咨询。   许知当时不想周牧的身份穿帮,就敷衍的说了好,然后带着周牧逃之夭夭了。   “我没说不去啊。”许知心虚的狡辩。   “快两点了,你什么时候来?”温书尧本人长得潇洒又风度翩翩,但说起话来却冷言冷语的不成样子。   许知一来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二来不想温书尧不高兴,于是又开始耍赖,“那你给我做心理咨询免费吗?”   温书尧在那边冷哼一声,很不留情面地说,“我看你给情人报销体检费挺舍得的。”   许知下意识的抬头,周牧正一脸探究的看着他。   他尴尬地说了句马上过去,就挂断了电话,埋下头继续喝粥了。   “你跟温医生说我们是这种关系?”周牧也不吃了,揶揄的看着许知。   “他自己说的,”许知大声证明自己的清白,竭力和这种言论撇清关系,“再说,我给你花的钱你将来要还的!”   “我没有钱,”周牧向后靠在椅背上,很无辜地重复在温书尧医院说过的话,“我连内裤都是穿的你的。”   许知猛地站起身,面红耳赤地大喊着,“那就去打工赚钱,一分你都不要想少给。”   “我没有身份证,”周牧垂着眼睛看着许知,“出去就会被抓起来,你得对我负责。”   许知第一次觉得真的会有令他哑口无言的情形,张张嘴不再说话了。   “不然这样吧,”周牧提出解决方法,“我给你打工,你给我开工资怎么样?”   许知找到了台阶,迅速下来了。   他给周牧制定了工资标准,规定周牧每为许知服务一次都能获得100元的报酬,除去零头,周牧需要给许知服务526次。   “我这么贵啊?”周牧站起身走到许知身边,挑了挑眉问。   许知低着头不回话。   周牧又问,“那接吻算在周牧为许知服务获得报酬的范围内吗?”   周牧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就是在蛊惑许知。   许知想到,在他很小的时候,班里有女生带来了童话书,书里有一个故事。   大意是居住在森林深处的妖精为了诱骗迷路的少女,会唱很优美的歌,说很动听的话,让少女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陪他。   故事的最后许知不记得了,不过大概率是王子拯救了失|足少女。   但许知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少女,也没有王子可以来救他,所以他上当受骗了。   许知抬头看着周牧,跟他说,“那就算吧。”   “怎么计费呢?”周牧靠近一步。   许知没有反抗,顺着他的意思问,“你想怎么计费?”   “那就一块钱吧。”周牧弯下腰,与许知鼻尖相抵,说话间两人嘴唇时不时的碰到一起。   周牧说,“许知,在你这里我没有很贵。”   说完就吻上许知。   许知没什么力气的推着周牧的肩膀,恍恍惚惚的想,周牧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很动听的话。   单纯的是许知自己走进了森林里。   周牧还在很温柔的吻着他,他简单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计费标准,周牧总共需要还五万两千六百五十二次债。   也不是很多。   这天在许知出门前,周牧总共还了3块钱。 第12章 着重语气   许知因为跟周牧收债浪费了一些时间,打车时又遇上交通堵塞,因此到温书尧医院时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温书尧等的脸都黑了。   许知只好跟他解释,“书尧,我不是故意不来的。”   “知道,”温书尧点点头,盯着他红润的嘴唇,不给他留一点面子,“情人在怀,脱不开身。”   许知见他没有真的生气,也开始不着调的打趣,“你跟你师哥在办公时间做爱的时候,我可没有打扰过你。”   温书尧被他堵住了话,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许知抿着嘴笑了笑,又想到出门前的那几个吻,心猿意马起来。   温书尧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两人还是去温书尧的办公室,温书尧先走到窗边把纱帘拉上,又给许知倒了一杯水,让他坐。   许知接过水,走到靠墙的沙发边坐下,等着温书尧的例行问话。   温书尧走到他对面坐下,仔细观察许知的状态,从脸色到微表情,一个都不落下。   许知擅长观察别人,但很不习惯被人观察,即便温书尧对他的诊断尽量温和,他还是会有患者面对医生的紧张感。   “小知,”温书尧缓缓开口,“放松。”   许知深吸一口气,缓缓放松,但收效甚微。   温书尧脱掉代表医生身份的白大褂,姿势放松的倚靠在沙发背上,问许知,“昨晚玩的太过了?”   许知拿着水杯转了转,想了想,昨晚虽然没做什么,但接吻接到影响睡眠,也确实算是有些过,于是很老实的承认了。   温书尧也没什么吃惊的表情,他点点头,继续问,“给你开的药吃了吗?”   “吃了。”许知说。   “但是副作用很明显,”许知又继续说,“头晕脑胀,思维迟缓,浑浑噩噩。”   温书尧很专业的给他解释,称精神类药物当中的一些成分确实会有这类效果,“但你不能自己停掉药。”   许知没说话,温书尧又说,“治疗疗程一定要足……”   许知接过他的话:“……在临床疗效显著后,巩固期至少二到六个月,在巩固和维持治疗阶段,心理治疗的联合应用也是必需的。”   这话自从很多年前许知第一次由他做心理疏导时,温书尧就一直在说,以至于许知已经背下来了。   温书尧:“……”   温书尧:“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让人担心。”   “嗯,”许知很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周牧没跟你过来?”温书尧很随意的问。   为了防止周牧身份败露,许知没有把周牧带过来,而是让他自己在家等着。   许知抬头看了看温书尧,没在他脸上察觉到什么探究的表情,于是点点头。   温书尧看样子还想继续问,许知有些抗拒地说,“别总提他了书尧。”   温书尧愣了愣,不再提了。   许知表面上看是在认真听着,但实际上思绪早就跑走了。   他没有给周牧买手机,以至于现在无法联系周牧。   他很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周牧都在家做什么,毕竟周牧是个危险人物,很可能对许知的房子和财产造成损害。   所以在温书尧苦口婆心地劝说时,许知偷偷下单了一个手机,并备注半小时内送到家里。   温书尧假装看不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仍旧我行我素的对他进行心理教育。   一直到最后温书尧都说累了,许知都没有从等电话的状态中走出来。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许知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号码未知。   许知一下子高兴起来,但又不想在温书尧面前表现的很明显,就假装有正事,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了楼道里。   电话接通,周牧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过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电话,许知觉得很新奇,又有些兴奋。   “许知。”周牧声音低低的在电话里喊。   “嗯,”许知很冷漠地应了一声,问周牧,“打电话干什么。”   语气活像他完全不知道是谁想跟周牧打电话,又是谁给周牧买了手机寄到家里一样。   周牧没有拆穿他,笑着在电话里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许知心脏因为这句不痛不痒的话重重跳了一下,然后像是挣脱了束缚的氢气球,慢悠悠地往上飘着。   “干嘛?”许知仍旧表现的很不为所动。   “饿了,”周牧在电话里说,“想等你回来带我去吃饭,我没有钱。”   许知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很小的咕哝着;“这么离不开我。”   他这句话如果要定义的话,应该是自言自语,但周牧听见了。   他很认真的承认:“对啊,离不开你。”   于是许知很快地挂了电话,走回到温书尧的办公室,跟温书尧说,“我要回去了。”   温书尧毫不意外,问许知:“周牧?”   “嗯,”许知点了点头,“他在电话里一直催我回家。”   说完就一脸炫耀的看着温书尧。   这句话中,许知用了两个着重语气,一个放在“催”上,一个放在“家”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但他希望温书尧能发现。   温书尧叹了口气,很给面子的说,“知道了,周牧催你回家。”   他没有用着重语气,许知不满的看着他。   温书尧与他对视几秒,率先败下阵来,重新说了这句话,和许知一样,用了两个着重语气。   许知满意地点点头。   “真够粘人的。”温书尧无语极了,忍不住吐槽。   许知非但没有生气,还很赞同温书尧的观点,看起来很苦恼地说,“嗯,他是粘人。”   说完就毫无留恋的朝门口走去,“那我就先回家了。”   温书尧看着他走要出去,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小知。”   许知微微回过身,问他怎么了。   “没事,”温书尧看了他几秒钟,笑了笑,“有问题随时找我。”   许知皱了皱眉头,把手伸到后面摆了摆,意思是知道了。   他心想,他现在可没有时间跟温书尧进行毫无意义的心理咨询活动,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离不开他的,粘人的周牧在等他。   --------------------   作者有话说:   1.作者非精神医学专业,文中涉及心理咨询、药物治疗、病症等专业内容,均来自参考文献,根据行文需要,偶有提炼、精简,或有不准,请大家理性对待。   2.参考书籍如下:唐宏宇、方贻儒《精神病学》|江开达《精神障碍药物治疗指导》|王伟《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案例分析》   3.以后文内涉及上提专业知识,不再赘述 第13章 Doc.4计生用品   许知从温书尧的医院出来后就给周牧发了信息,告诉周牧他在回家的路上了,周牧很快回了个:等你。   于是许知坐在后排跟司机说:“师傅麻烦快一点。”   许知在二十分钟后到达小区外,他没有进小区,而是直接给周牧打电话叫他出来。   但周牧的电话提示正在通话中。   许知调高声音确认了一下,的确是正在通话中。   周牧的手机下午才送到家,新手机应该只有他一个联系方式,周牧此时正在通话中就显得很可疑。   许知皱了皱眉,挂断后又打了一遍。   这次周牧很快接了。   “回来了?”周牧在电话里很高兴的问许知。   “嗯,”许知应了一声,不太高兴地问,“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运营商公司打来推销网络套餐,”周牧应该是出门了,许知听见门轻轻被关上的声音,“你在哪里。”   许知觉得自己未免太把周牧当回事了,于是很冷漠地说,“小区门口。”   说完就很快的挂了电话,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小区马路对面有一家小学,现在正是下午放学的时间,因此人很多。   在等周牧的时候,许知百无聊赖的盯着乌泱泱的人群看,发现他常买的那家粥铺的老板也去接孩子放学了。   但老板没有看到他。   许知又想,周牧做的粥比粥铺卖的好喝很多,如果周牧愿意一直给他煮粥的话,那他以后就不再去粥铺买粥了。   许知正想着,周牧就出来了。   周牧快步站到他身边,问他:“你要带我吃什么?”   那天从温书尧的医院出来后,许知带周牧买了两套衣服,都是纯色基础款T恤和休闲裤。   周牧这会儿穿的其中一件黑色T恤,是许知带他在自己常买的店里买的,同样的款式许知也有一件,但他今天没穿。   “你想吃什么?”许知问,“不是闹着要我赶快回来带你出来吃饭?”   语气像在哄闹着要新玩具的小朋友,而那个严肃认真的家长,则由许知少爷扮演。   周牧笑了一声,“嗯,想你带我吃饭。”   许少爷抿了抿嘴,家长表情出现裂痕。   他想把不知道为什么上翘的嘴角压平,但是失败了,于是只好没面子的笑出来。   许知平时只在以小区为中心,十分钟左右能回到家里的半径范围内活动,因此也不知道带周牧吃什么。   “那不然去买些菜吧,”许知提议,“你做给我吃。”   周牧同意了,问许知超市在哪个方向,陪许知一起走路过去。   许知平时吃饭爱好清淡,周牧爱好什么他暂时没发现,只好跟周牧说,“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周牧又笑了一下,问许知,“我吃的东西要还钱吗?”   “不用,”许知冷着脸说,“我还养的起你。”   “还是用吧,”周牧走到超市入口处领了一个推车,慢悠悠地跟在许知身边,“万一太快还清钱,你赶我走怎么办。”   许知没理他,继续往前走,但还是没忍住跟他说,“你服务价格这么低廉,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你觉得会很快还清钱?”   周牧很坦诚地跟他对视,一本正经的说,“毕竟我每天都想吻你。”   超市的悬挂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今日特价菜品,许知看了几秒,从周牧手里拿过车,朝蔬菜区走去。   他心跳很快,需要里周牧远一点。   周牧追上他,又把车推到自己手里,很认真的说,“现在就想。”   现在是下午六点左右,超市人很多,环境很吵也很不隐秘。   许知有些苦恼的想,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周牧怎么这么粘人,撒娇也要分场合吧。   于是许少爷又像个尽职尽责的家长一样,板着脸斥责他,“忍着。”   他们在蔬菜区逛了一会儿,许知又走到日化区,他平时很少逛超市,家里的洗护用品都是几个月前的囤货了,既然今天有人一起逛,许知决定再多选购一些。   于是车里又很快被生活用品填满了,许知最后装进去的是一瓶乳木果味的沐浴露。   他们推着车去收银处的时候,被商场里一个很年轻的女生拦住了。   女生穿着商场专有的果绿色促销工作服,站在某品牌计生产品的展台边向他们推销刚上市的超薄无感避*套。   许知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于是很尴尬地摆摆手,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周牧。   周牧跟他对视一眼,像是完全接受到了许知的信号,他自信的朝许知摆了个稍安毋躁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促销员。   “都有什么味道的?”周牧问。   许知瞪大眼睛。   女生似乎经常被问到这种问题,她流畅地回答,“花香,果香,还有薄荷,比较推荐二位蜜桃味,这款很畅销。”   “不,我们不……”许知语无伦次的挣扎着。   “有什么优惠活动吗?”周牧打断许知,继续询问。   “有的,”女生走到站台后面,拿了一盒蜜桃味的和一盒浅粉色像是玫瑰味的展示给他们看,“限时活动,买一送一。”   “周牧。”许知扯了扯周牧T恤衣摆,提醒周牧他们并不需要买避*套。   “啊,”周牧眨眨眼看着许知,很无辜地说,“可是限时活动,买一送一。”   一直到他们到收银台付完款,出了超市,许知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就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周牧还是一副很从容的表情,即使拎着两大包超市购物袋,也仍旧十分优雅高贵。   单看外表,完全看不出这人会为了买一送一而选购一些完全不需要的东西。   而许知则很沉不住气,他一路上欲言又止,一直到回到家,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又不需要,为什么要买?”   “不需要吗?”周牧正从购物袋里往外拿东西,闻言顿了顿,“我以为你有一天可能会需要我这种服务。”   “我不需要!”许知又开始炸毛,他气的不等周牧就回卧室关上了门。   周牧没跟过来,听声音像在厨房里忙活。   夏天在外面走一圈是很热的,许知将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吹了将近十分钟都没有凉快过来,心里一团火烧的厉害。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夏天这么热。   过了一会儿,周牧敲了敲门进来了,问许知,“家里的刀放在哪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少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关心的缘故,他很喜欢周牧在提起这所房子时自称家。   于是许知不再跟周牧计较,他站起身朝厨房走:“那天我锁到抽屉里了。”   许知走到厨房把抽屉打开,将放在里面的几把厨房刀拿出来摆到刀架上,又问周牧,“要用哪把?”   “蔬菜刀,”周牧说完又问,“怎么把刀锁起来了?”   许知取下蔬菜刀递给周牧,回过头半开玩笑地说,“怕你谋财害命。”   周牧没笑,他接过刀放到案板上,凑近了问许知,“现在呢?还怕吗?”   “怕,”许知很恶劣的笑了笑,“但是没关系,你不会杀我,你离不开我。”   他语气十分笃定,但手指却在下边暗暗使劲,对自己的这个说法感到紧张,毕竟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人离不开他。   周牧没有让他紧张很久。   “嗯,”周牧嘴角上扬笑了笑,“许知,我离不开你。”   许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言不发地看着周牧。   在许知来厨房之前,周牧煮了一锅粥,这会儿已经发出了咕嘟咕噜的声音,周牧偏头看了一眼,伸手把火调小。   然后又低头看着许知。   他的眼睛很黑但很透亮,许知出神地想,如果周牧爱上某人的话,这应该是一双能藏很多情话的眼睛。   “啊,”周牧突然靠近许知一步,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到一起,“想起件事。”   许知被挤到厨房操作台边,腰向后倾了倾,他下意识的环住了周牧的肩膀。   周牧那双颜色很深的眼睛被垂下的睫毛半遮住,看不出是在看哪里。   许知舌尖探出来舔了舔下唇,结结巴巴地问,“什么事?”   周牧低头堵住了许知那张很擅长找茬儿的嘴。   他还了一个很深很深的一块钱的债。   一直到许知因为呼吸不畅轻轻推他,他才微微分开了一些。   “想起来,”周牧贴着许知的嘴角说,“在超市没有接的那个吻,一直忍到了现在。”   Doc4:7月14日,周牧把这个夏天变热了。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剧情进度慢,可以稍微攒一攒(本来想放一个颜文字,但是我找不到,对了,我瘦了1.4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4章 家务小白   因为周牧忙着还债,两人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吃上饭。   许知本人对家务毫不擅长,但吃完饭还是象征性地问周牧,要不要跟他一起收拾,周牧同意了。   于是许知站起身把两人用过的碗摞在一起准备大干一场,周牧也没拦他,收拾了餐盘进了厨房。   厨房有两个水池,刚好够一人洗一人涮。   周牧给许知分配了给洗好的碗筷过清水的任务。   “好。”许知点点头,站到清水池旁等待工作。   周牧先把水龙头打开,然后拿起洗碗巾挤上洗洁精,又将碗凑到水下冲洗。   他动作很熟练,很有力量感的手指沾满了洗洁精的白色泡沫,却丝毫不违和,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   “你经常洗碗吗?”许知下意识地问。   “嗯?”周牧洗碗的手顿了顿,他像是有些失落的样子,然后声音很轻的说,“我不知道。”   “呃,抱歉。”许知眨眨眼,第一次因为自己有些没礼貌的问题而感到不好意思,周牧在来到这里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没关系,”周牧摇摇头,把第一个碗递给许知,“你呢?我没来之前,你不洗碗吗?”   “不洗,”许知摇摇头,“我嫌麻烦,所以一直都是叫外卖或者打包。”   周牧点点头没再多问,他把第二个碗递给许知,“你是全职小说作家吗?”   许知接过碗,仔仔细细地在水下冲洗,“现在算是。”   “那以前不是?”周牧看样子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碗也不洗了,就专心站在一边等着许知解答。   “不要偷懒,”许知把第二个碗沥干水,放到碗架上,又拿沾满水的手去碰周牧的胳膊,“以前不是。”   周牧又拿起一个盘子继续洗,边洗边问,“能给我讲讲吗?”   “没什么好讲的啊,”许知一下一下地在水下冲着手,看样子不是很想谈论这个问题。   于是周牧就不再问了。   但许知又忍不住想说,“我以前是学编程的。”   周牧仔细盯着许知看了一会儿,看的许知耳朵都要烧起来了才说,“不像。”   “哪里不像?”许知接过盘子,问周牧。   如果单看许知的长相,大部分人会认为他似乎更适合文艺一些的职业,或者偏文科的方向。   他皮肤很白,眼睛又圆又亮,嘴巴微微翘着,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编程这类,似乎确实不大像许知会从事的职业。   但仔细想来,其实许知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好声好语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很无害,可偏偏他却脾气很坏,经常一言不合就炸毛,虽然也并不具有威慑力,但却还是与形象不符。   周牧没再纠结像不像这个问题,他问许知,“为什么要学编程。”   “这门学科很简单不是吗?”许知眼睛眨了眨,很单纯的反问。   “简单?”周牧不赞同的歪了一下头,拿起最后一个盘子清洗,“据我所知,这门课在大学必修课中,挂科率不低。”   “我的意思是……”许知皱着眉,似乎在想怎么跟周牧解释。   很快,他说,“我的意思不是学科考试的难易程度,而是这门学科本身的性质。”   周牧打泡沫的动作停下,认真听许知讲。   “所有的一切都用逻辑说话,只用道理说服一切,”许知说,“不是很简单吗?”   许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最常有的情绪是装凶狠,其次是因为害羞而闪躲,偶尔也会有尴尬和不高兴,但失落还是第一次。   周牧看着那双眼睛一瞬间流露出失落和伤心的情绪,心脏像被栓了一根细线,不上不下,拉扯的难受。   他将盘子涂满泡沫,试图活跃一下气氛,“那你现在不写小说,又不从事编程,我们岂不是要断粮了。”   “没关系啊,”许知不在意的说,“我是富二代。”   周牧:“……”   周牧把盘子递给许知,“那我就放心了。”   许知将最后一个盘子冲干净水放到碗架上,突然想到他们今天买的新味道沐浴露,就要周牧找出来给他。   装着沐浴露的那个袋子从超市回来后还没有打开过,周牧打开袋子,把所有需要放到浴室的东西拿出来,让许知一起带过去。   许知拿的时候看到了袋子里还剩的东西,一些消毒湿巾,还有两盒避*套。   许知眨眨眼,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再周牧要调侃他的时候先发制人:“就知道乱花钱!”   说完就飞快的跑进浴室了,也没管周牧把那两盒套子放在了哪里。   许知把一些暂时不需要拆封的洗护用品摆到柜子里,拆了新的沐浴露洗澡,等他洗好回到卧室,发现周牧正在往外搬沙发。   许知擦着头发走过去,“为什么搬出去?”   周牧抬头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很自然地拿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又不睡,客厅没有沙发都没有地方坐。”   周牧擦头发的力度有些轻,痒痒的,许知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他嘟囔着,“谁说不睡了。”   声音小的怕被人听见似的。   周牧笑了一声,把毛巾搭到他头上,又转过身去搬沙发,“反正我不睡。”   许知脸热的走到床边坐下,假装认真的擦头发,虽然没有帮周牧搬,但也没再阻止就是了。   周牧肩膀很宽,他弯腰推沙发的时候肩背发力,显得力气很大,许知看了看,移开了视线。   周牧将沙发搬出去后没再进来,直接去了浴室洗澡,许知的短发快干时,周牧回来了。   他很随意的把睡袍披在身上,袋子松松散散的系在腰间,手里拿着一杯水,另一只手则拿着温书尧给许知开的药。   “先把药吃了,”周牧把水递给许知,“今天早点睡。”   许知在看到药的时候,先是条件反射的头脑昏沉了,但他还是接过水乖乖的吃了药。   周牧等他吃好药把水杯拿回来,不见外的喝光水杯里的水,“现在睡吗?”   许知没回答周牧的问题,思维飘到了别处。   他情绪没来由的有些低落,他想,如果他有周牧这样健康的身体,应该不会甘心就在家里伺候人喝水吃药。   周牧虽然来自小说世界,但却实实在在是个人格健全的成年人,他明显是属于现实世界的。   “要我帮你找份工作吗?”许知胳膊向后支着,仰着上半身,突然开口问周牧。   周牧端着水杯愣了愣,随后把水杯轻轻放到床头柜上。   许知注意到,水杯的边缘刚好贴到电子表的一侧,这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周牧发现的强迫习惯。   “没有必要,”周牧不求上进的坐到许知身边,很认真的说,“我先把欠你的债还清再说吧。”   周牧应当也是用的新买的沐浴露,淡淡的乳木果味道和许知身上的一样,让许知觉得有些温暖。   于是许知也没有再坚持,他想了想,轻声说,“好吧。”   --------------------   作者有话说:今天体重又回去了,1.4斤白减,淦!!!! 第15章 我很喜欢   许知今天吃的是从温书尧那里新开的药,效力似乎更强一些,他没躺一会儿就很快困了。   周牧很老实地躺在他身边,没有抱他,其实卧室的床很大,如果许知愿意,周牧可能一晚上都碰不到他。   但许知不愿意。   深夜困顿的时候,人的抵抗力是很低的,许知突然就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而周牧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他什么都不必参与,只需要听着,就能充盈许知因为想要倾诉而空乏的心脏。   “周牧,”许知侧身躺着,借呼吸灯看着周牧,“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其实两个人并不远,周牧的指尖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许知的胳膊,但许知说完,周牧还是伸手抱住许知,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许知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很低,周牧抱他很紧也不会很热。   许知头贴到周牧的胸口处,手很耍流氓地钻进周牧的睡袍,搭在周牧的腰间,时不时的还要摩挲两下。   周牧的腹部肌肉很优越,许知在他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第一次有人抱着我睡。”许知紧贴着周牧,说悄悄话一样,“从小到大第一次。”   “是吗。”周牧手放在许知背上拍了拍,像在安抚他。   “嗯,”许知说,“我小时候很闹,不招人喜欢。”   周牧抱许知的胳膊用了些力,声音低低的说,“不会。”   “谁知道呢,”许知不在意的说,“反正也这样长大了。”   “你知道吗,”许知倾诉欲很强的继续说,“我有一个弟弟。”   “你没说过。”周牧说。   “嗯,”许知在周牧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比我弟弟大17岁。”   周牧很安静的听他说,手移到他后颈处轻轻捏着。   “我弟弟今年9岁了,”许知说到这顿了顿,听不出羡慕不羡慕,“据说很讨喜。”   他声音越来越轻,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又很想倾诉,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许知,”周牧打断他,“你也很招人喜欢。”   “是这样吗。”许知轻轻的说,像是在诚心发问,但更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招不招人喜欢这个问题。   周牧抽掉自己的枕头,把头跟许知凑到一起,姿势像是两人在说悄悄话。   周牧说,“别人不知道,但我很喜欢。”   许知今年26岁,需要着他的人很少,说过喜欢他的人更少,因此他也分辨不出周牧说的喜欢是在哄他还是真的喜欢,同时他也分不出,周牧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但他还是说:“谢谢你喜欢我。”   没有炸毛,没有讽刺,没有很骄傲,只是很认真的感谢周牧。   或许是今天和周牧聊得有些多,许知没睡多久,又开始做梦了。   那时候他刚上大一,学的并不是计算机编程,而是他并不怎么喜欢的通信工程。   其实他没什么梦想,也没有很喜欢的科目和专业,只是高考出分后填报志愿时,根据招生简章和自己的分数填的。   许知填志愿时没有人给他指导,温书尧又在国外,他家里是不管他填什么志愿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在本市,所以许知就随便填了一个。   通信专业的课很无聊,但许知仍然名列前茅。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辅导员通知了转专业的相关事项,让有想法的同学报名。   许知的班级群常年屏蔽,那是他极少数看到的通知之一。   那个时候他其实还没有转专业的想法,真正让他有想法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件很小的事情。   那时候他应该是和谁闹了不愉快,自己跑到学校的图书馆去生闷气。   在等人来哄的时候,他听到了隔壁两个同学的对话。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很痛苦的对着电脑浏览着什么,边浏览边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嘴里还振振有词。   当时图书馆要闭馆,另一个没戴眼镜的男生支着下巴在等他,有些不耐烦的问,“还没找到吗?”   眼镜男生摇摇头,继续浏览着,“不知道哪里错误。”   “重做可以吗?”没戴眼镜的男生靠过去,跟他一起在电脑屏幕上看着。   “那怎么行,”眼镜男生大惊失色,“只有一个错误。”   许知很少会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但他还是蔫叽叽的凑过去,假装不经意的在他们身边坐下了。   眼镜男生噼里啪啦敲了半天键盘,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嘀咕了一句,“运行一下试试。”   许知就见电脑上开始一行一行的显示英文字母和数学符号,最后蹦出来一个很大的“error”。   没戴眼镜的男生又建议他整个重做。   眼镜男生很坚持的摇了摇头,义正严辞的重复,“不行,只有一个错误,其他又不用改。”   许知突然插嘴道,“为什么?”   两个男生这才注意到许知在这里,盯着许知半天没有说话。   一直到图书管理员大喊闭馆了,眼镜男生才很认真的跟他说,“这是程序语言的逻辑,错了修正,没错就永远不用改。”   许知又盯着电脑上那个“error”看了一会儿,然后到群里找到那份转专业的登记表报了名。   能用逻辑解决问题,是许知最向往的事情。   因为许知这些年,永远没什么常人的逻辑,也没有人要跟他讲逻辑。   他父母会因为他有精神病而毫不犹豫的再生一个孩子,但却没有人在意,许知的精神病是遗传原因导致的。   许知的父亲并没有精神方面的障碍,但他祖父却患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许知16岁时病症初显,他的父母就开始筹备要第二个儿子了。   据说他们两人在他弟弟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找了很专业的育儿师和心理咨询师,全程为他弟弟的心理健康保驾护航。   不过说来也可笑,许知从来没有反对过父母要第二个孩子,但他弟弟出生,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许知猜想,或许是觉得他彻底恢复健康无望,父母的良心又或多或少有些煎熬,所以才瞒着他。   许知那时候就觉得,还好他是个同性恋。   许知的梦到底也没有做很久,凌晨三点的闹钟响起,许知越过周牧关了闹钟,又缩回到周牧怀里。   周牧无意识的搂紧了他。   周牧睡的很熟,他整个人都贴在许知身上,胳膊搭在许知腰间搂得很紧,一副很离不开许知的样子   许知接触过的人不算多,但绝对不少,这些人中只有周牧来路不明,但他却是唯一一个跟许知说,“我很喜欢你”的人。   如果周牧真的非他不可的话,许知想,那他也可以勉强永远都不离开周牧。 第16章 周牧的Doc   第二天醒来时,周牧又不在卧室了,但卧室里还留着周牧身上那种很独特的,干燥又暖洋洋的温度。   许知头昏沉的厉害,感觉自己完全丧失了进行脑力活动的能力。   他昨晚又做了杂七杂八的梦,浮浮沉沉没有终点,刚睡醒就又开始困了。   许知很不满的自言自语,“温书尧开的什么破药,吃完了一整天的睡。”   他赖了一会儿床,等到实在有些躺不住了,才慢慢坐起身,准备下床时,突然看到周牧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   许知没有一点尊重他人隐私的自觉,伸手拿过手机就点开了消息。   短信是一个没有被保存的号码发来的,但许知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温书尧的电话号码。   ----你应该清楚,尽早干预是最有效的办法。   许知很反应不过来的复述了一遍,“尽早干预……什么?”   据说大部分人在面对突发事件时,由于没有防备,会短暂的失去思考能力。   许知也是这大部分人中的一员。   他不紧不慢的拿起自己的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核对,确认了短信的确来自温书尧。   周牧起床时开了卧室窗,阳台窗应该也是开了,布艺窗帘被对流风吹的时不时鼓起。   许知盯着看了一会儿,慢半拍的脑子开始工作了。   但他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气愤和难过,而是程度不轻的窒息。   许知梦游似的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点开周牧的通讯记录。   和许知的记录有两条,都是许知呼叫,其中一条周牧还没有接到,而和温书尧的电话,13条,全部被接通,都发生在许知睡觉时。   许知愣愣地盯着一会儿鼓起,一会儿又落下的窗帘,突然想起了大学时期他做的一个程序。   那个程序用来帮许知在中午时随机订外卖,许知不是很喜欢惊喜,甚至他的生活一成不变,但他讨厌麻烦。   因为每次订餐时不同的外卖都要勾选不同的备注留言。   这个程序许知用了没多久就不行了。   他彻夜排查,最后也没能找到问题出现在哪里。   后来才知道,他最常吃的一种甜品下架了,程序预设时没有关于找不到相关餐品该如何处理的设定,几次过后就出现了错误。   那次许知才发现,很多事情也并不是完全只靠逻辑就能解决的。   计算机语言很浪漫,但浪漫一文不值。   因为就算错误不出现在他这里,最后那块蛋糕也送不到许知的家里。   许知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因为周牧有了些不同,他像是外部侵入又不妨碍主程序运行的小错误,许知默认了他存在。   毕竟主程序长期循环往复的运行,有些孤独。   他们接吻,抚摸对方,甚至昨晚许知睡前还跟他倾诉了自己那些没对别人提起过的,算不上伤心但却能称作不愉快的小部分人生。   在他单方面产生周牧此人还不错,许知不想离开他的想法之后,又很残忍的发现,周牧在偷偷和他的心理医生联系。   许知想不明白自己有哪些行为暴露了自己存在精神障碍的事实,但却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世界上掩盖不住的东西有三样,贫穷,咳嗽和爱”。   许知想,应该加上第四样,精神病。   窗帘还在四处飞着,许知把窗帘缠好,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拿出温书尧开的药。   认认真真数好吃掉了。   周牧还像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地在厨房做饭还债,许知走到厨房处,倚在门口处看周牧往煎蛋上撒盐。   “起来了?”周牧一边给煎蛋翻面,一边问许知。   “嗯,”许知走过去,在周牧身边站定,问他,“好了吗?”   周牧点点头关了火,弯腰在橱柜里拿了一个圆盘,小心的把煎蛋盛出来。   许知接过盘子,垂着眼睛不说话,像是在仔细观察那只煎蛋。   他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的走到餐桌旁,把煎蛋放在桌上,等着周牧盛饭。   周牧已经做好了菜,正摆在桌上,没一会儿他又端了两碗粥过来。   “怎么了?”周牧看许知情绪不高,“还困?”   许知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拿起勺子喝粥。   周牧在他对面坐下,时刻观察着他,本以为许知不会回答了,但没一会儿,许知就放下了勺子。   周牧也跟着放下筷子。   许知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起来,他抬头看着周牧,眼睛很快的眨了几下,但却没有说话。   周牧反应很迅速的站起身,他快步绕过桌子走到许知旁边,问他,“怎么了?”   许知没说话,他也站起身,微仰着头看着周牧。   周牧试探着去拉许知的手,许知没有拒绝,于是周牧摸到了许知很凉又有些湿的手心。   “许知,放轻松。”周牧一边说,一边伸手在他背上拍着。   但许知听着他说话,没有任何反应,他整个人都很紧绷,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灵魂,眼神空洞的立在原地。   周牧松开他,快步跑到卧室拿了手机,握着手机打开了通讯录,拨打了温书尧的电话。   没等温书尧说话,周牧就说,“书尧,你来一趟,许知不太好。”   许知警惕的看着他的动作,等周牧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到桌上后,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许知,深呼吸。”周牧扶着许知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试图让许知从游离的状态脱离。   许知的眼睛小幅度的动了动,最后聚焦在周牧一开一合的嘴唇上。   周牧把两只手搭在许知肩膀上,声音称得上温柔的引导,“不用紧张,你怎么了?”   许知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温书尧来的很快,没一会儿门就响了。   许知像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着门口,拉住了周牧的手腕。   周牧伸手拍了拍他,安抚他,“是书尧。”   许知没听进去,他问周牧,“你要走了是不是?”   “我不走,”周牧抱住许知,跟他说,“我哪儿也不去。”   许知情绪崩溃的很彻底,他始终声音很小的自言自语着,攥着周牧手腕的手力气越来越大。   因为没有人开门,温书尧一分钟后拿出备用钥匙自己开门进来了。   他带着一个小药箱,走到餐桌旁放好,急慌慌的问:“怎么回事?”   周牧还没说话,许知就大声喊,“没有事!”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混乱,许知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推开周牧跑进了卧室,只允许温书尧进入。   周牧只好在客厅等着,两个小时后,温书尧才出来。   “没事了,”温书尧走到沙发旁,有些筋疲力尽的坐下,“睡着了。”   周牧紧张的盯着卧室门,一言不发。   温书尧也跟着看了几眼,然后很轻的叹了口气,“他还是想不起你?”   “嗯。”周牧点点头。   7月11日那天,许知一觉醒来不记得周牧了。   在此之前,许知忘记周牧的情况已有过6次,周牧只好又打开电脑在文件夹中新建了一个文档。   Doc7:7月11日,许知陷入妄想状态,这次我的身份是,他小说里的男主。   ==================== 第二卷 白日 第17章 角色扮演   这是周牧和许知在一起的第8年,许知妄想症复发,是8年间的第7次。   或许不能叫做复发,因为许知从来没有好彻底。   比许知随时有可能面临房间出现陌生人的状况更糟糕的状况是,周牧需要快速进入许知为他安排的角色。   “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忘记,提醒许知的任务,交给周牧。”   周牧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在发现许知不认识他后,以自己可能需要做全身检查为由,将许知带到了温书尧的医院。   “应该是药物起到作用了。”温书尧说。   周牧还盯着卧室门口,听了这话也只是很严肃的点点头,“第5天了。”   从许知进入妄想状态算起,这是第五天。   “我进去看看他。”周牧从沙发上坐起身,朝卧室走去。   许知应该是哭闹了一番的,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眉头皱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长得很显小,26的年纪看起来也像在上大学的学生。   周牧看着许知这么多年不见多大改变的脸,突然想到了他第一次见许知的场景。   他第一次见许知的时候,是在温书尧家,当时许知只有17岁。   那时他刚升高三,和温书尧同在数学竞赛组,两人经常一起讨论问题,不过去温书尧家,还是头一次。   当时他和温书尧正在卧室里演算一道超纲题,就听到楼下有人大喊温书尧的名字。   “温哥哥!书尧!温书尧!”楼下人一声声喊着。   温书尧在低年级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小学弟周牧是知道的,他和温书尧认识已久,温书尧有跟他提过,许知之前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   因此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许知,但几乎是楼下传来喊声的同时,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书尧,”周牧停下演算,喊了温书尧一声,“楼下有人找。”   温书尧带着耳机正算的起劲,丝毫没听到他的话。   周牧便自作主张地去开了门。   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温书尧总提,激起了他对许知的好奇心,但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许知的声音很好听。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周牧是个毫无好奇心的人。   温家和许家共有的花坛里种满了月季,周牧一开门就看到许知穿着纯白的T恤,站在花丛间的小路上仰头向上看着。   他记得,那天将近傍晚,西沉的日光在花田里打出一片方形建筑投影,花田一半亮着,一半暗着。   许知站在亮光处,眯着眼朝他看着,眼神十分警惕。   周牧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总之他们对视几秒,他便回头叫了温书尧。   温书尧这次听见了,他出去后,许知就没再分一个眼神给周牧了,于是周牧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许知。   许知的眼睛颜色很浅,仰头时正好接住已经没那么强烈的日光,虽然眼中没泪,但却湿漉漉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可能是周牧打量的样子太直接,许知没几秒就发现了,他一面跟温书尧说着话,一面十分不满的盯着周牧。   周牧很冷静的移开视线,心脏却紧张的快要跳出来。   后来许知来到房子里,他以答案算错,需要重新推导一遍为由,躲在楼上没有下去。   温书尧没在楼下待很久就上来了。   “走了?”周牧向门口看着,眼神都没分给温书尧。   “没,”温书尧拿起散在桌上的题集,呼吁周牧,“加快速度,别让他等。”   “叫他上来呗,”周牧拿笔在草稿纸上一道道画着,状似不经意的说,“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别了,”温书尧翻过一页书,在一道题上做了标记,“他不喜欢见生人。”   周牧顿了顿,还没说话,就被温书尧抢过了草稿纸。   温书尧眯着眼睛,探究的看着他,“你怎么回事儿?不是最不喜欢做题的时候有人打扰吗?”   “我就是这么一说,”周牧面不改色的换了一张草稿纸,“快算吧。”   说完就自顾自地算起来。   因为周牧不配合,两人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算的题很费事,十几分钟才捋清思路。   几乎是刚一停笔,温书尧就迫不及待地赶他走,“快点快点,我弟还在楼下等呢。”   周牧收拾好东西跟着温书尧往楼下走,走到拐角处时,温书尧说要介绍许知给他认识。   不知怎么,他想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没来由的有些脸热,所以找理由搪塞了。   而后再见许知,就是许知19岁考入大学的那年了。   也是那一年,周牧追到了许知,然后他们直到现在还在一起。   “老周。”温书尧在门外轻轻喊了他一声。   周牧帮许知把空调温度调高,轻手轻脚的关门走了出去,他走到沙发旁坐下,两人间有些沉默。   温书尧低头想了一会儿,率先开了口,“你最好……”   “书尧,”周牧打断他,将视线从卧室门口转到他那里,“他不愿意。”   “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温书尧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现在只能接受更专业的治疗。”   周牧也跟着站起身,他和温书尧身高相仿,因此只需要平视,就能看到对方的视线。   “在我看来就是这个问题,”周牧朝温书尧走近一步,“只要他不愿意,我就不会送他去。”   “他完全不知道已经陷入妄想状态了,”温书尧以专业知识据理力争,“他现在自知力明显不全……”   “但他社会功能完整,”周牧打断他,“而且没有其他危险倾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温书尧压低声音看着卧室方向,“反反复复没个好,这样下去……”   “那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周牧抬手揪住温书尧领口,不让他继续。   他声音压得很低,“跟他说他想的一切都是假的,告诉他其实他是个状况很糟的精神病患者,然后把他送进疯人院吗?”   “不是疯人院,”温书尧的语气也很急,“这种情况不入院治疗,只会越来越严重,难道你就一直陪着他演?”   周牧顿了顿,松开了抓着温书尧领口的手,然后坐回到了沙发上。   这天有些阴,尽管是夏季,但下午四五点钟已经有些暗了,因此整间屋子都有些灰。   周牧盯着餐厅上摆好却没有人动的午餐看了半天,然后很轻的开口,“也没什么,他只不过是,忘了我。”   温书尧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觉得周牧似乎需要安慰,但却好像并不是那么悲伤,因此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客厅里一时间有些沉默。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周牧把那盏暖光落地灯打开了。   因为还是白天,灯开了和没开也没什么两样,房间里依旧灰蒙蒙的。   周牧穿着很休闲的T恤,肩膀塌着坐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一杯许知喝了一半的水发呆。   明明客厅里有两个人,但温书尧还是觉得,周牧很孤独。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暖光灯的光圈变大了一些,周牧半张脸被笼了进去。   “我大概是一辈子都理解不了许知的想法,”周牧低着头说。   温书尧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周牧抬头朝他笑了笑。   “但是我做好了陪他演一辈子戏的准备。”   周牧说,“虽然我没有许知那样的想象力,但许知给我安排什么样的角色我都能演好。” 第18章 男朋友   这句话周牧说过不只一次。   温书尧想,或许那些拿了演艺圈里最重分量奖项的演员都不敢说这句话。   但周牧却很笃定的说了。   周牧曾经说过,只要他还爱着许知,就意味着人生当中的某些时间段里不能做自己。   而他没办法不爱许知。   周牧突然很轻的笑了笑,他朝温书尧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这次许知爱上我,只用了三天。”   7月13日那晚,他吻住了许知,并强迫许知叫了很多遍他的名字。   这是很值得庆祝的事,但温书尧没能笑出来。   尽管许知一次又一次的爱上周牧,但却没人知道,周牧在等待许知爱上他的时间里,是不是比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更难过。   温书尧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他又去卧室看了一眼许知,然后拎着自己的箱子走了。   周牧送他到门口。   温书尧临走前打量了许知家几眼,还是没忍住调侃,“还在外面躲着啊?”   许知第一次复发时,坚持认为周牧是入室歹徒,但却发现家里到处都是周牧的东西,一度受到很大惊吓。   为防止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周牧在同楼15层买了一处房子,将自己所有东西打包带过去,除非必要,否则所有属于周牧的个人物品都不会出现在许知家里。   因为在同一个方位,因此楼下的房子和许知家布局基本类似,不同的是,楼下更像一个仓库。   周牧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存放在这个仓库里,唯一有些不那么像仓库的地方,是周牧的办公区。   因此这次许知也只是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套属于周牧的衣服,当然,周牧带过来的,还有压在枕头下的办公手机。   在许知第一次出卧室时,周牧就将手机关机藏好,以至于许知什么都没发现。   温书尧脸上表情很明显的打趣,周牧黑着脸把人赶了出去。   许知一觉睡得很久。   他醒时,卧室窗帘没拉,能看出外面天已经黑了,外面各种颜色交错的灯光亮了一大片。   许知盯着那些灯光有短暂的失神,然后又迅速清醒过来。   他猛地坐起身,急促地环视卧室四周,确定了卧室只有他一个人。   许知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这么慌乱是什么时候了,总之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门口打开门,一下和正要进门的周牧撞个正着。   周牧一手端着水,一手在他腰间快速搂了一把,两人抱在一起很不稳地晃了晃。   “跑什么?”周牧站稳身,却没有松开手,依旧抱着许知。   他肩膀很宽,抱住许知的时候很轻松,许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种暖烘烘的温度裹住了。   许知也没有挣开,他手在下边攥住了周牧的衣摆,眼睛盯着地毯上的长毛看着,声音很轻的开口,“你干什么去了。”   在今天以前,许知习惯了对周牧呼来喝去,往往一开口就是命令和质询。   但他这句话却说的很没自信,声音很小,软极了。   像他为了耍赖不交周牧的医药费而对温书尧撒娇一样,带着鼻音,但却又不像冲温书尧撒娇时那样跋扈。   周牧松开搂在他腰上的手,扶着他肩膀向后推了推,目光在他脸上移动着,许知头更低了一点,就是不与周牧对视。   周牧很小声的笑了一声,把手移到他后颈处捏了捏,微微晃了晃手里的水杯,“帮你倒水。”   客厅的灯光比卧室要亮许多,因此在卧室门靠里的地方,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分界线,像是两股力量在互相压制着。   许知总是会产生诸如此类不太能与旁人道的奇怪念头,因此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单方面判定客厅灯光胜利后,移开了视线。   “许知?”周牧意识到许知的失神,问他,“你在想什么?”   “谁说要喝水了。”许知硬邦邦地说,像是没听见一样,不理会周牧的问题。   “没谁说,”周牧手还放在许知后颈处摩挲着,“我自己猜的。”   周牧的手很热,放在许知后颈处让许知感觉自己像被捏住耳朵拎起来的野兔。   许知抬起头,不太自在的看着周牧。   他认为,周牧的表情必定是很不同以往的,比如有些勉强,甚至厌烦。   但结果是,周牧嘴角微微翘着,正一脸炫耀的看着他,似乎在问,我是不是猜的很对。   许知愣了愣,他想不通为什么周牧会有这样的表情,但他发现,周牧脸上那个很浅的酒窝又出来了。   于是又开始有些紧张。   “那我喝一口吧。”许知像是很勉强地说,但动作却几乎称得上急切的抢过周牧手里的杯子,很快的喝了半杯。   水温刚好,应该是兑好才拿进来的。   等他把杯子递回去,周牧才搭着他肩膀领着他往床边走。   “先把药吃了,”周牧张开手掌,露出手心几颗药,“吃完药吃饭。”   许知盯着那几颗药,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问周牧,“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吧。”   “嗯,知道。”周牧语气平平地说。   许知有些自暴自弃地从周牧手里拿过药,却怎么都不想放到嘴里。   “怎么了?”周牧问。   许知想到了曾经温书尧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患者在治疗时,可能对使用精神药物有一定的羞耻感,从而对药物的依从性下降,产生抗拒心理。”   温书尧是这么说的。   “……没事。”许知说着,伸手拿过周牧手里的杯子,一仰头咽了下去。   周牧让许知半躺回到床上,手在他肚子上很轻地揉了揉,问他,“饿不饿?”。   许知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他低头看着周牧搭在他腹部的手,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没一会儿,就有热而密的眼泪,落到了周牧手背上。   周牧叹了口气,问他,“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许知偏过头,用眼角余光扫着周牧,问他,“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周牧另一只手也环到许知腰间,稍微用了些力抱住许知,“没有。”   “骗人。”许知不再看他,眼睛盯着窗外那些明亮刺眼的灯光。   他住的楼靠近马路,因此不关窗的时候能听到车辆过路的声音,有时候还有醉酒晚归的人高声吆喝。   但今天窗户关着,因此室内很安静。   周牧向前探了探身子,将下巴搭在许知肩膀上动作很亲昵地跟许知说,“骗你干什么。”   “你知道了,”许知平铺直叙的说,“我是个精神病,脾气反复无常,时时刻刻都要崩溃。”   “所以呢?”周牧问。   许知转过头,试图在周牧脸上找到任何说谎的证据,但周牧很坦荡的跟许知对视,平静的不像话,像是许知说的是什么类似于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的话。   “所以没有人会愿意跟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一起。”许知说。   “你忘了吗?”周牧很浅的笑了笑,把额头跟许知贴到一起,“我可是你创作出来的特殊生命体。”   “可是……”许知的话被周牧打断。   周牧说,“许知,我离不开你。”   许知,我离不开你。   这句话周牧说过很多次,以认真的语气,开玩笑的语气,哄许知开心的语气,但却没有任何一次能比这次让许知更心动。   尽管没开窗,许知却感觉周遭空气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凝滞,正以很缓慢的频率加速,那股气流缓慢的汇聚成一股卷风,裹着许知的心脏向上飘着。   许知在飘飘然间,头脑一片空白,只想得起一个名字。   “周牧。”许知轻轻的喊他。   “嗯?”周牧应了一声,眼神很温柔的看着许知。   许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喊周牧,他只是下意识的喊了。   他第一次觉得周牧这个名字这样好听,连念一遍都像是脱口而出的情话,让他的心口控制不住的发热。   空调运作的声音让两人间的对视显得很暧昧又很和谐。   于是许知说话也开始不经大脑了。   “你那么离不开我的话,”许知说,“那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   许知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周牧听见。   但他问出这个问题不到一秒后就反悔了,所以又立刻说,“没事!”   许知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急速爬坡,心跳声大的立马要被周牧发现,于是他慌慌张张地凑上前跟周牧接吻,想让周牧忽略他说过的话。   周牧像是早就就准备好了,他一只手绕到许知背后,另一只手在许知下巴处托着,但就是不吻上去。   “好。”周牧说。   许知愣了愣,问“什么?”   周牧看着许知,很认真地说,“好,许知,我们在一起。”   然后他们接吻。   周牧在许知不怎么稳的喘息声中,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他们只差一岁,本来是同级,但许知16岁那年被确诊妄想症,休学一年后就成了他的学弟。   当时温书尧在国外留学,得知许知考入了周牧所在的大学,便要周牧承担照顾许知的任务。   但周牧把许知照顾的太好了,以至于温书尧得知两人正在同居时,一顿火发的很大,他脸色铁青的质问周牧,为什么把人照顾到了床上。   周牧心里想,还能为什么,不过是蓄谋已久罢了。   那时许知为了巩固治疗,一直由家庭教师辅导,而周牧高三没上多久就跟着父母转学去了其他城市,故而两人虽在一所高中,却只在温书尧家见过一面。   他在转学走之前曾试图通过温书尧与许知建立联系,但由于许知很抗拒交友,周牧亦怕过早表明心意吓到许知,因此一腔不知源头的心动只好暂时隐瞒了。   当然,只是对许知隐瞒,事实上温书尧在周牧第一次见许知时就看出来了。   但许知并不知情,所以面对温书尧的质问时,他在电话里隔着八个多小时的时差跟温书尧撒娇。   后来这通电话总是被温书尧定义成许知在炫耀。   当时许知软声软语又很气人的跟温书尧说,“你干嘛啊,不要吓我男朋友。”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周牧在许知那里的身份,刚从学长变成男朋友。   而现在他们又在一起,周牧的身份,从许知小说里的男主变成了男朋友。   从许知19岁到26岁,周牧给许知当男朋友,一当就当了8年。   但周牧喜欢许知却不止8年,他喜欢许知,是从推开温书尧家二楼阳台门开始的。   在那个创造力丰富的小朋友抬眼望向周牧时,周牧就预定了许知接下来的人生。 第19章 Doc.5 加钱(全)   许知觉得,周牧对于自己新身份的接受度很高,适应性也很强,一度让许知怀疑他是不是有过类似经验。   但许知被周牧吻着,就觉得很满足,因此认为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   他们接了一会儿吻,周牧就给许知端来了最近他常做的燕麦粥。   许知接过碗,勺子在粥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   “不喝吗?”周牧问,“是不是不好喝?”   许知低头看了一眼,盛在碗里的是周牧最近一直在做的燕麦粥,粥煮的火候很到位,浓稠软烂。   “好喝,”许知舀了一勺粥到嘴里,吃完想了想又说,“真的比楼下那家卖的好喝。”   “是吗,”周牧喉结动了动,轻轻地跟许知说,“好喝就多喝点。”   许知点点头,很快的喝完了。   周牧在看着他喝完粥后,端着空碗去了厨房收拾,他没有关卧室门,许知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觉得安全极了。   他伸手拿过手机,想要录一段音,但很久违的,发现了来自母亲的未接来电。   他很少跟家里人通话,父亲工作很忙,母亲则很坦白地跟他说过,与他通话会有压力。   所以即便是住在一个城市,许知也有很久没见过家里人了。   许知愣了愣,看了一下时间还不算太晚,给他母亲回了电话。   “许知,”梁亚卿在电话那头问他,“你最近忙吗?”   想到自己的失业状态,许知老实回答,“还好,不算忙。”   “身体怎么样?”梁亚卿又问。   梁亚卿声音很稳,听不出是在试探还是关心,但许知就是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一瞬间很想赌气坦白,自己精神状态很不好,想看看梁亚卿除了好好休养外会不会说出其他的话。   但他最后话到嘴边,还是轻声说,“还好。”   赌气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更让人觉得他无可救药,他很早就知道。   “明天你弟弟生日,”梁亚卿似乎松了口气,“你不忙的话就回家一趟吧。”   那边也许正在为他弟弟筹办生日派对,听起来很热闹。   许知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电子表最上面一行显示日期的小字,想起来明天确实是他弟弟九岁生日。   他沉默几秒钟,还是说,“我会准时到。”   梁亚卿时间很忙,得到了许知的肯定回答,就没再多跟他聊,很迅速的挂断了电话。   电话忙音切的太突然,以至于许知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周牧一进门,就看到许知正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手松松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像是在听电话。   周牧半蹲到许知面前,伸手碰了碰许知垂着的那只手。   许知抬眼看向周牧,像刚反应过来一样,把举着手机的手拿了下来。   手机暗着,代表电话或许很早就挂断了。   “怎么了?”周牧问。   “我妈的电话,”许知过了几秒才慢半拍的回答,“我弟弟明天过生日,要我回去一趟。”   “你不想去吗?”周牧问。   “没有,”许知摇摇头,“没有不想去,我不讨厌我弟弟的。”   周牧像是很能跟许知共情,他依旧半蹲在许知面前,一手抽出许知的手机放到柜子上,一手捏了捏他手指,问他,“要我陪你去吗?”   “你陪我?”许知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吧。”   梁亚卿是个很保守的贵妇人,他对自己大儿子是精神病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如果此时再知道儿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同性恋,估计会疯掉。   “那我在家等你。”周牧没有坚持,他眼睛弯了很小的一个弧度,看的许知晃了一下神。   “我明天一天都不在家。”许知想到,父母家在很远的度假区,来回路上都要三四个小时,觉得还是跟周牧报备一下。   “嗯,”周牧点点头,“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他说这话的样子,让许知觉得他像是一秒钟都离不开自己。   “到时候再说吧。”许知很不自在的转过头,耳根有些发烫。   尽管没有和周牧对视,但许知还是能感觉到,周牧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这会儿外面似乎下了雨,尽管窗户被关上了,许知还是觉得有一股很浓的潮气裹着他们。   周牧刚才关掉了卧室里的顶灯,只留了一盏暖光灯,许知垂头坐在床上,周牧以一个很近的距离蹲在他面前,正握着他的手。   许知突然觉得,这是很好的一个夜晚。   “那我出门,”许知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在家做什么啊?”   “唔,”周牧想了想,很认真回答,“可能打扫一下卫生。”   不等许知问,周牧就补充到,“毕竟欠了许少爷这么多钱。”   许知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问周牧,“那你明天准备还几块钱?”   他问这句话时,只是单纯的没话找话,但问出来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在进行隐秘的,上不得台面的试探。   尽管许知最开始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说出口后,还是觉得似乎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不知道,”周牧摇摇头,回答他,“等你回来验收吧,我不敢自己做主。”   “哦。”许知说。   他声音很轻,因为周牧没接收到他的试探觉得有些尴尬。   周牧却在此时站起身,抬手垫在许知的颈后,缓慢地压了上去。   许知的心一下跳的很快,他手轻轻地放在周牧胸口,很顺从的躺到床上。   周牧身上很热,人又很高大,压在许知身上的时候,让许知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都被周牧占有了,但他很喜欢。   他把额头跟周牧的抵在一起,明明是个准备好的姿势,许知却还是明知故问,“周牧,你干什么?”   周牧没有回答。   他呼吸有些重,气息打在许知侧脸上,让许知整个人都酸软起来了。   许知偏开头,避开了周牧滚烫炽热的气息,给自己争取了一片可呼吸的空间。   周牧追的很紧,他跟着许知偏过头,仍旧不轻不重的吻着他嘴角。   许知很紧张,但同时又觉得不够,他把手从周牧胸口移开,挂在周牧肩膀上,用了很小的力气朝自己压。   周牧像是完全没力气反抗,被许知勾着肩膀跟他贴得更近了些。   许知微微扬起下巴,两人嘴唇擦过,许知又拉着周牧往下一些,保证他的唇瓣和周牧的贴在一起。   周牧没像以前一样跟许知深吻,他一只手仍垫在许知颈后摩挲着,另一只手则伸下去解许知腰间的带子。   卧室空调温度很低,但周牧身上很热,两人贴的很紧,因此即便许知不着寸缕也不会觉得冷。   周牧的手很热,从许知的前胸轻轻滑到腰后,又继续向下探去。   许知的皮肤很光滑,对比下就显得周牧指尖有些粗糙,但两人都觉得这样刚刚好。   周牧微微抬起身,垫在许知后颈的手向下挪到他肩膀,用了些力气,许知很配合地将睡袍褪了下来。   周牧又俯下身去亲吻许知的锁骨,胸,小腹,再到要往下时,许知力道很轻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痒。”许知说。   周牧低低地笑了起来,热气喷洒在许知胯骨处,“那还要不要?”   许知没有说要不要,他手指隐没在周牧短发里抓了抓,“衣服脱掉。”   许知不着寸缕,但周牧睡袍依旧很整齐,于是周牧抓着许知的手放到腰带处,“你来。”   面是接收战场多余装备的地方。   周牧的睡袍被许知扯下来,用脚蹭了下去。   周牧像个追打逃兵的将军,在敌人设立的防线处逡巡着,徘徊着,试探着,势在必得又气势汹汹来到许知的王国,又堪堪停了下来。   “要用什么味道的?”周牧问。   许知脸红着,伸手从床头柜抽屉里胡乱拿了一盒,“你快一点。”   周牧不听他的,他慢条斯理地扯了包装,要求许知帮他戴好,然后又带兵回到许知那里。   没有进去。   许知有些难耐,他引着周牧,缠着周牧,但周牧行兵作战似乎很有自己的规矩。   他一边啄吻许知的嘴角,一边不紧不慢地视察许知的领地,他问许知,“为许知服务,都是有工资的是吧。”   “是有。”许知半闭着眼睛,声音有些迷离。   周牧把营地安扎在许知的边境线内,在向腹地深入时又停了下来。   然后用充满诱骗味道的语气问许知,“那这样可不可以。”   许知想了想,似乎没办法说不可以,所以说,“那给你加钱吧。”   周牧将军大获全胜,兵败的许知只好由着他侵占自己的疆域,一个横冲直撞,一个开城迎敌。   两人身上是同样的乳木果香,在周牧不知轻重的碰撞中又有若有似无的蜜桃香气,没一会儿就散了满屋。   许知在一片恍惚中想,不管别人怎么样,只要周牧愿意喜欢许知,许知就很满足了。   Doc5:7月15日,如果是周牧的话,那就可以。   --------------------   作者有话说:后边剔掉了一点,放到微博了,不看也不影响??? 第20章 生日派对   许知只是傍晚的时候醒了一阵,授予了周牧许知男朋友的称号并和周牧做了爱后,又睡了。   第二天许知醒的比较早,晚上睡觉时卧室也没有开窗通风,因此整间屋子都是令人脸热的味道,以及怎么都散不干净的周牧和许知的气息。   周牧的技术很好,许知没有类似于痛到没办法活动的地步,他只是腰有些酸。   周牧的手臂搭在许知腰间,平稳烫热的气息扑在许知后颈上,让许知觉得不只昨夜很好,今早也很好了。   但不好的是,他今天要早起。   他一动,周牧就醒了。   周牧鼻尖贴近许知耳后蹭了蹭,问许知,“要起了吗?”   许知于是转过身看着周牧,把脸贴到周牧胸口,很不甘愿地说,“司机再过半小时要来接我。”   周牧手放到许知后背拍了拍,然后从床头柜拿起衣服披上,“我去煮粥。”   许知撇撇嘴,觉得周牧的态度有些敷衍,但好像说出来又显得自己事情很多,所以只是应了一声。   周牧下床后先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推开门要出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返了回来。   许知仍然赖在床上,一副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样子。   “忘了,”周牧俯下身,凑到许知嘴唇上吻了一下,又站起身,走到门口处又提醒许知,“这个就不用付钱了,男朋友的福利。”   “啊,好。”许知呆呆的回答。   一直到周牧走出卧室,许知才反应过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周牧这个人,十分犯规。   许知又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床。   梁亚卿昨天在电话里再三嘱咐他要穿正装,即便再不想穿,许知也不会去做这样梁亚卿认为很幼稚的事。   所以他洗漱过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换上了衬衫。   周牧煮粥的米前一天就泡好放在冰箱里了,因此粥煮起来很快,许知坐到餐桌前,周牧已经把粥端来了。   “有些烫,”周牧拿起一个煮蛋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一边剥皮一边说,“慢点喝。”   “来不及了,”许知拿勺子舀了粥,难得的有些狼吞虎咽,“司机已经到门口了。”   “刚醒了又不起,”周牧剥好蛋递给他,“这会儿也别急了,慢点吃。”   许知接过鸡蛋,很意有所指地说,“我本来可以起很早的。”   想到昨晚许知胳膊挡着脸叫他停下的场面,周牧有些心虚的转过脸。   许知目的达到,很得意的继续吃饭,但随即又想到一个有些在意的问题,“周牧。”   “怎么了?”周牧问。   许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声音很小的说,“你好像很会。”   他说完就端起碗,粥碗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了一双不知道要看向哪里的眼睛露在外面,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周牧似乎是笑了一声,他凑近许知,问他,“会么?”   周牧的长相是很硬朗的那种,并且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严肃感,即便是和许知在餐桌上讨论与做爱相关的话题,也仍旧看起来十分正直。   许知的碗又举高了些,他不想落下风,于是含含糊糊地说,“还好。”   “唔,”周牧向后倚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真的想了想,然后才说,“应该是跟你很合吧。”   许知心又一下跳的很快,然后他放下粥碗,说了句吃饱了就跑掉了。   司机二十分钟以前就到了,但由于不能进小区,所以只在小区外等着。   许知走近车后,司机下来给他开了车门。   上大学后许知几乎就不回家了,因此家里保姆司机换过几次他也不知道,来的司机是个新面孔,许知并不认识。   他本就不是爱和陌生人寒暄的类型,也只是在上车后和司机打了招呼,随后就在后排自顾自的补觉了。   一直到停车后司机轻轻喊了他一声,许知才醒来。   车停在房子外,许知透过茶色的车窗看到很久没回来过的房子,有些不知哪里来的恍惚感。   门外那片和温家共用的大花坛已经改为了平地,据温书尧说,是因为他弟弟今年检查出有些轻微的花粉过敏。   许知觉得这也没什么,尽管他高中时唯一能称得上喜欢的,除了温书尧,就是花坛一角处种着的向日葵了。   许知下车后,门口站着的保姆快速跑过来,接过了许知胳膊上挽着的西服外套。   又是一个生面孔,许知心想。   家里场地布置了两处,一楼是大人们的聚会场地,二楼客厅是许知弟弟许杨招待小朋友们的地方。   许知被带到一楼,他母亲梁亚卿正穿着礼服跟来宾谈笑,见他过来,脸色先是不明显的愣了愣,然后很高兴的过来挽他的胳膊。   “怎么这么晚。”梁亚卿笑着问他,语气很亲昵。   “起晚了。”许知回答。   “工作熬夜了吧,”一个盘着精致头发的贵妇人接过话茬,“年轻人都这么拼。”   许知很僵硬地笑了笑,没做回应。   “他是很努力,”梁亚卿笑着应和,然后拍了拍许知胳膊,跟他说,“你爸出差赶不回来,你替妈妈多招待叔叔阿姨。”   许知听了这话,低头看了看梁亚卿,在梁亚卿脸上捕捉到了类似于紧张的表情。   许知很不孝顺的觉得很可笑,明明害怕许知搞砸,却还是在宾客面前表现出并没有放弃大儿子。   许知的精神疾病是本市和他家有交易往来的合作伙伴都知道的事情,但所有人都像完全没听说过这事一样,依旧很自然的夸奖许知这好那好。   这样的场合让许知觉得窒息,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周牧,周牧从来不会这样。   他只会很认真的跟许知说一些并没有那么严肃的话,而不是漂亮话说很多,但却心里嗤之以鼻。   许知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嘴角压平看向梁亚卿。   梁亚卿立马如临大敌,喊来了侍应生,说许知一路太累了,让他带许知去房间稍微休息一下。   许知如愿以偿地离开了大人们的虚伪名利场。   小朋友们的欢乐场地在二楼客厅,许知的房间在三楼,因此许知上楼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二楼的装饰。   相比起一楼富丽堂皇的样子,二楼只是挂了一圈五颜六色气球,地上摆了一些比三四年级小朋友身高高上许多的毛绒玩具。   许知收回视线,准备往三楼走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许杨很小声的喊他,“哥哥。”   许知回头,看到许杨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个黑色蝴蝶结,正拿着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气球怯怯的看着他。   “嗯。”许知很冷漠的应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许杨愣了几秒钟,扔掉气球追了上去。   他穿着很昂贵的小皮鞋,跑起来的时候鞋跟敲在地板上,发出不算安静的响声。   “你有事?”许知停下脚,不冷不热地问他。   许杨个子不算高,站直了也才到许知腰间,他像是被许知问住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长得都很像妈妈,眼睛圆圆的,颜色很浅,只要站在一起就能知道两人是亲兄弟。   “一会儿,”许杨吞吞吐吐地说,“我要在楼下表演弹钢琴,你会去看吗?”   “再说吧。”许知说。   他虽然并不讨厌许杨,但却实在没办法很喜欢,而他不带感情说话时,本就清冷的声线会显得有些厌倦,像是在赶人走。   “我练了很久的。”许杨低下头,眼睛看着很亮的小皮鞋,嘀嘀咕咕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让许知觉得自己太严厉了,所以他问,“你很希望我去看吗?”   “大家都会去看。”许杨眨眨眼,答非所问。   不知道为什么,许知突然想到,许杨在四五岁的时候很喜欢画画,当时他回家取东西,许杨还送了他一副自画像。   许知顿了顿,说,“你跟我来。”   然后把许杨带到了自己房间。   许杨进来后,很好奇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很有教养的站在书桌旁,等着许知跟他说话。   “我记得,”许知开口,“你小时候很喜欢画画。”   许杨的眼睛亮了一下,很惊喜地问许知,“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还送你一副画,哥,你记不记得?”   “嗯,”许知点点头,想到那幅画就收在自己家抽屉里,继续说,“我还留着。”   小孩子似乎特别容易因为一句话而高兴起来,他兴奋的在原地拍了拍手,继续追问许知,“你还留着啊。”   许知没再跟他进行车轱辘话,他问许杨,“为什么没再学了?”   许杨眨眨眼睛,很老实的说,“妈妈说弹钢琴更好,到时候可以给大家表演。”   “那你自己怎么想?”许知下意识的问。   许杨偏偏脑袋,像是不明白许知的问题,继续说,“妈妈说……”   许知出声打断了他,许杨就不再说话了。   许知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比他还要累。   因为哥哥有精神疾病,所以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按照父母的规划活着,他或许不会成为下一个许知,但却永远做不了自己。   许知没再多说,他跟许杨说,“你表演的时候我会去看。”   许杨又很快高兴起来,他说了好,然后跑出了许知卧室,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弹奏钢琴的声音。   许知在还没有被父母放弃时,也在许杨这样的年纪学过钢琴,听得出这是一首难度很高的曲子。   许杨谈的很流畅,看样子真的为这次表演做了很多准备。   许知走到窗边推开窗,有些后悔的想,或许他弟弟并不该平白无故的得他那么多没温度的话,他也只是父母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一个孩子罢了。   许知看着楼下端着酒四处走的侍应生和门外一直铺到马路边上的地毯,突然想起,他在很久以前,也是这样过生日的。   大办特办的生日派对,精心装饰的一楼会客厅,穿着华服的叔叔阿姨们,以及挂满劣质气球的二楼客厅,和几个玩的并不是很好的小朋友。   --------------------   作者有话说:抱歉,晚了一点 第21章 妄想患者   许知在许杨钢琴演奏快到尾声时下了楼,然后在他起身鞠躬时跟随众人一起鼓掌。   来的宾客都是看过很多次顶级钢琴家演奏会的上流人士,但他们还是很捧场的鼓掌,夸年仅九岁的许杨将会成为下一个钢琴大师。   许知觉得不舒服极了,所以他走到梁亚卿身边,跟她说想提前回去了。   梁亚卿也并不在乎许知待到几点,她在乎的是许知来没来,更何况现在已经将近晚上九点,许知走的也不算早。   许知得到肯定答案,远远的朝许杨挥了挥手,头也没回的出去了。   他走到门口还听到梁亚卿替他解释,“他工作太忙了。”   没人问许知为什么不在家里公司上班,大家只是附和着说,“年轻人有拼劲好。”   司机一直在门外等着许知,见许知过来,帮许知开了车门,一言不发的送许知回去。   许知掏出手机,发现周牧一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接他。   许知嘴角扬了扬,很坏的给周牧回,“今天不回去了。”   周牧应该是正拿着手机,他直接给许知回了电话。   “干什么?”许知伸手把车窗关上,盯着不断后退的路灯和树影,觉得今晚似乎也不那么令人不舒服。   “不回来了吗?”周牧问。   许知调小电话音量,示意司机不要出声音,“对啊。”   周牧沉默了几秒钟,问许知,“我去接你好不好?”   周牧的话让许知觉得他像是什么放在外面就会被人偷走的宝贝,一会儿要催他回家,一会儿又迫不及待的要去接他。   许知假咳一声,“真的不回去了。”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我去接你。”周牧在电话里说。   许知觉得周牧说话时带出的温度透过听筒传到了他耳朵上,于是稍微拿远一点手机,“不用,到时候再说吧。”   然后很霸道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周牧又发了短信过来,叮嘱他早点休息,明早回去时一定要叫他去接。   许知看了几遍短信,没有回复。   然后不顾现在的交通状况,催促司机快一点开。   因为周牧的一通电话,他感觉一颗心变得轻盈起来了,像被风吹起的柳絮,浮浮沉沉,却目标明确的全奔着周牧而去。   许知到达小区时,已经过了夜里11点,他今天穿了长袖衬衫,尽管面料精良,夏季也热得令人不适。   他早上离家比较早,和周牧已经超过10小时没见面了,许知想,周牧这么离不开他,自己在家肯定会不高兴。   今晚月光并不亮,小区里楼房建的比较高,此时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   许知草草扫了两眼,觉得突如其来的有些心慌,于是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他抬手扯了扯领带,快步朝他所居住的楼走去。   小区里亮着的灯不多了,仅剩的几点亮光来自一楼一些小商店和高处稀疏的几盏用户灯。   走到隔壁楼时,许知发现,他常买的那家粥铺还在营业。   许知皱了皱眉,他明明记得这家粥铺关门很早。   但因为周牧还在家里等,即便有些在意,许知也没有去求证,他把这个问题抛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许知刷开门禁后朝电梯走过去,本楼共有两部电梯,一部夜间维护,一部停在15楼。   许知住在18楼,他按了上行键后,稍微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电梯。   电梯里应当是做过清洁了,有一股很淡的消毒水味,许知很少这个时间出门,早上通常起的又很晚,因此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   陌生的味道令许知有些不安,许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周牧没再给他发消息。   电梯很快到达18楼,许知走出去,在自家门口站定,他没有立刻输指纹,而是敲了门等着周牧来开。   许知想,周牧这么希望他回来,见到他肯定会扑上来。   如果周牧忍不住,要在门口跟他接吻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敲过门后,许知等了几秒钟。   门没有开。   许知无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抬手又敲了一次。   第二次用的力气比第一次大了些,如果周牧在洗澡或者在睡觉,也是能听见的。   第二次,门也没有开。   许知做了几个深呼吸,安慰自己周牧真的没听见,然后伸手输入了指纹。   抬起手时,许知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没关系,不要怕,”许知很小声的自言自语着,“过度焦虑时的确有可能出现这类症状。”   门锁滴的响了一声,许知推开门。   玄关处灯还开着,但客厅灯没有亮。   许知捏了捏手指,没有换鞋,脚步很轻的走到客厅。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一圈,又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关着,许知缓慢的压下扶手推开门,仍旧是关着灯。   许知打开灯,他声音不算小的喊了一声,“周牧。”   许知这句话空荡荡的飘着,传遍了整个屋子,但是没得到回复。   许知确定了,家里没有任何人。   那阵从刚才起就不知源头的心慌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将许知淹没,闷的他一瞬间失了聪。   许知感觉周遭安静的过分,他很呆滞的站在原地,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周牧像凭空出现那样,又凭空消失了。   许知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准备给周牧打一个电话,但却在即将拨出之前,听到了一句话。   “患者是否能意识到周围人发现他有异常表现。”   温书尧的话很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许知下意识的接上了第二句话。   他声音很轻,喃喃地说,“如果承认别人看到他的异常,自己是否也认为是异常。”   这是什么时候的话来着?   许知想不起来,但这句话却一遍遍响着,他像被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密封罩封住了,本就不充足的空气里,飘的都是这句话。   一遍又一遍,很执着的非要许知想起来。   许知想不起来,但一个恐怖又残忍的念头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他手脚僵硬着,快速又踉跄着跑出门,有件事情,他想他需要去确认一下。   电梯没有人用过,还停在18楼,许知按了下行键,脚步不稳的跑进电梯。   电梯显示屏上代表楼层的红色数字规律的跳动着,许知攥着手机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筋络突出。   几乎是电梯刚到达一楼,许知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粥铺即将打烊,门口的灯牌熄了,但屋内还亮着灯,老板正背对着门口弯腰扫地。   许知走到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走了进去。   老板听见声响,直起身转向门口,很抱歉的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打烊了。”   他看许知的眼神除了歉意再没其他。   没有许知期待看到的熟悉感,老板看他,像在看陌生人。   许知心头拉扯着心脏的那颗线又紧了紧,他嗓音干涩的问老板,“您不认识我?”   老板把扫把立到桌边,转过身盯着许知看了几秒,然后很憨厚的笑了,“我记人不大准,但您应该不常来吧。”   许知喉结动了动,嘴张了两次才发出声,“我直到这个月11号之前,还每天都在这里买燕麦粥。”   “还有一份蒸饺。”许知补充。   “那您是记错了,”老板声音洪亮的笑了两声,继续拿起扫把扫地,“蒸饺费事,店里很久没卖过了。”   老板声音洪亮,吐字清晰,许知第一遍就听清了他说的什么,但还是问老板,“您说什么?”   “蒸饺有两个多月没卖了,”老板很耐心的解释,“我老婆生孩子,我自己来不及。”   许知愣在原地,一直到老板问怎么了,他才说了一句,“那应该就是我记错了。”   然后逃似的跑走了。   现在将近十二点,许知在这个小区住了很久,今天才知道,原来小区的灯,并不是整夜常亮的。   他扎进夜色浓浓中,步履缓慢的移动着,像被赶出家门的小狗。   许知清楚的记得,自己电脑上的Doc1记录,周牧来的那天是7月11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本月确实还在七月,10号那天,他的确是吃了燕麦粥和蒸饺,那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许知没抱什么希望的想,万一是他记错了文档的时间呢。   许知很快回到家,家里仍旧没有人,他跑到卧室打开电脑,颤着手点开了Doc1.   Doc1:7月11日,周牧让许知的心跳变快了。   ---- “蒸饺有两个多月没卖过了。”   许知勉强稳住心神,打开了自己签约的小说网站,搜索自己的笔名,搜索结果为空。   “因为还没有发文嘛,”许知喉结动了动,声音小又委屈的安慰自己,手上却很快的点开了邮箱。   当时网站签约合同发到了许知的邮箱,许知打印出来后签字寄回了,但电子版肯定还在邮箱里。   许知邮箱状态一直为在线,在打开收件箱之前,他变得犹豫了。   室内没有开空调,一切声音都被放大,许知先是听见电脑排风扇散热的声音,然后很突兀的,又听到了温书尧的声音。   “如果自己能认识到异常,是否认为是自己精神方面的问题。”   许知不再犹豫,伸手点开了收件箱。   ----<您的收件箱为空>   许知呆愣愣的坐在书桌后,有些麻木地看着没有任何邮件的邮箱,终于想全了温书尧的话。   “《牛津精神病学》关于自知力评估的第四个方面是,如果认为是自己精神方面的原因,是否认为需要治疗。”   “这四个方面对妄想症患者自我评估,有很大作用。”   许知一下子滑坐到地上,没什么情绪的想,原来谁也没出错,自始至终,疯了的只有他一个。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周牧的联系方式那一页,许知盯着看了两秒,点了退出。   小说网站签约作家,是假的。   粥铺老板并不认识他,鲜虾蒸饺,是假的。   没有人做家务所以总是打包回来吃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是假的。   卧室门窗紧闭着,空气完全不流动,粘腻又沉重的包裹着许知。   感觉有些像溺水。   许知就是那个不幸溺水的人,绝望又急切地在幽深黑暗的海底寻找着某个人,却是一无所获。   周牧,也是假的。   --------------------   作者有话说:今日加更 第22章 蓝莓蛋糕   卧室灯大亮着,许知却觉得他坐的地方有些黑,光怎么都照不进来,他在一片黑暗中恍惚中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也是在他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当时他还没有从父母家里搬出来。   那个暑假很长也很热,许知的生日就在炎热的八月底。   那年他陪同父母参加了一个合作伙伴的生日晚会,那个阿姨的生日跟他相差不远,他在宴会上拿了一个杯子蛋糕。   蛋糕很小,是全奶油的,只有顶上有一颗很大的蓝莓。   许知当时并没有吃,他把蛋糕放到了冰箱,然后在过生日的这天却发现蛋糕不见了。   打扫卫生的阿姨跟他说,蛋糕早几天不新鲜了,就处理掉了。   许知当时发了很大的火,吓得许杨一直号啕大哭,梁亚卿不得不来了解情况。   自从他16岁之后,父母再也没有大张旗鼓地为他过过生日了,因此梁亚卿在得知今天是他的生日时,很尴尬的不再指责他了。   许知不想承认自己很想听那一句生日快乐,但还是没办法控制情绪。   他怒冲冲地走出门,让司机送他到市区的蛋糕房 ,为自己买了一小角蓝莓蛋糕。   蛋糕做的很好看,但是却很难吃。   许知顶着烈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它在盒子里化成难看又令人反胃的一滩。   蓝莓顺着奶油滑下来时,许知下意识地抬手接了一下,然后不出意外的湿糊一手。   在生日后几天,许知收到了梁亚卿的礼物,一套公寓的钥匙。   他今年26岁,依旧还住在这间公寓,中间这么长的岁月,却反而没有以前更出息。   “许知,真没用啊。”许知低着头自言自语一句,然后摸过手机打给了温书尧。   在此之前,许知从来没有过入院治疗的经历。   尽管他父母是本市最富有的名流,能为他找到很好的医院和医生,但有一个精神状况不好的儿子和一个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儿子,听起来总是不同的。   而许知本人也从来没有过入院治疗的想法,在这方面,他或许比他的父母更爱面子。   温书尧应该是已经睡了,许知电话打过去,却没有接通。   许知放下手机,准备过几分钟再打一次。   就在这时,玄关突然传来了密码锁打开的声音。   许知攥紧手机,眼睛一眨不眨的地盯着门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知喉结动了动,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先映入眼睛的,是一双浅灰色的家居拖鞋。   来人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许知面前。   许知顺着长腿向上看去,然后没什么表情的转过了头。   “许知。”周牧蹲下身,缓慢地喊着许知的名字。   许知不为所动,他眼角余光扫到,周牧正在向他靠近,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周牧也坐到地上,伸手抱住许知,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嘴唇在他耳侧轻轻点着。   “许知,”周牧说,“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温柔,许知闭着眼睛,感受着周牧说话时胸膛微微的颤动,以及贴在他耳边的滚烫气息。   很真实,他想。   周牧扶着许知的肩膀,慢慢跟他拉开一些距离,又喊他,“许知。”   许知犹豫了几秒,睁开眼看着周牧,意识到或许他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或许就是现在了。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精神病人。   即便意识到周牧此人并不存在,却还是陷入了无法脱身的幻视和幻听当中,而那个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人,正抱着他喊他的名字。   而他却没办法推开。   “怎么了?”周牧轻轻喊着他,说话间,手在许知肩膀上按了一下。   许知偏过头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头突然就酸涩起来。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病情。   他是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者没错,可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周牧又拿走呢。   他带周牧去检查身体,纵容他在超市为买一送一的避*套买单,他们在厨房洗手池边接湿润绵长的吻,在卧室的大床上肆无忌惮地做爱。   许知没有被谁格外需要过,但周牧跟他说,“许知,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许知,我很喜欢你。”   “许知,我离不开你。”   许知微微抬起眼睛看着周牧,从他微皱的眉头看到开开合合的薄唇,也许是因为喝水较少,周牧嘴唇上有不太严重的唇纹。   他还穿着自己为他挑选的纯色短袖,许知想,或许这笔支出也是假的。   或许他这些天从来都没有出过门也不一定,温书尧没见过周牧,粥铺老板也没见过周牧,超市导购没见过周牧,他们或许这些天,连许知都没见过。   许知盯着周牧看了几秒钟,眼前变得一遍模糊。   周牧一只手慌乱地给他擦着眼泪,另一只手则不停轻轻捏着许知的手指,他问许知怎么了。   许知没办法回答。   他忽略了周牧的话,又拿出手机给温书尧打了电话。   温书尧这次接的很快,声音却还是很困顿,“小知,怎么了?”   “书尧。”许知眼前始终模糊不清,他看不清周牧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周牧温热的手指在他脸上蹭着。   “小知,”温书尧听出他情绪不对,“怎么了?”   “你是不是说,”许知抽了抽鼻子,长吐出一口气,“你师兄在精神病院当主任啊。”   许知感觉到,周牧帮他擦眼泪的手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你在哪里?”温书尧那边听起来像是已经起来了,他语速很快地说,“我去找你。”   “在家啊。”许知动了动被周牧拉住的手,轻轻握了上去。   “我马上到,”温书尧那边有车子解锁的声音,“你就在家等我。”   “我应该是出现幻觉了。”许知说着,毫不费力的把五指挤进周牧指间,一下下捏着。   “许知,”周牧突然开口说话,他掰着许知的下巴,跟他说,“不是幻觉,我就在这。”   许知愣了愣,捏周牧手的动作也顿了一瞬,然后假装没听见,继续跟温书尧报告病情,“还有幻听。”   “小知,”温书尧的语气变得很严肃,“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许知说,然后很难过又有些好奇的观察着周牧。   周牧以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让许知产生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谬想。   “周牧在不在家,”温书尧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跟他说,然后大声喊了一句,“你现在把电话给周牧。”   许知被喊的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温书尧说的什么时,手机已经被周牧拿过去了。   “嗯,知道了。”周牧接过电话后,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许知。   许知胸口开始急速起伏,他全身发着抖,然后猛地推开周牧站起身。   “许知!”周牧很快跟着起来,他把许知两只手并在一起,喊他,“看着我!”   许知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从哽咽到失声痛哭,只用了几秒钟。   他的世界观一瞬间分崩离析,像那年烈日下化掉的奶油蛋糕,糟糕又不辨面目。   他所认为真实的一切都是假的,而他认定为虚假的,又成了真的。   许知想,那他又是谁呢?   那个叫做许知的,无可救药的精神病人真的存在吗?   --------------------   作者有话说:本章参考了一些资料,如果妄想、焦虑等障碍一直不接受治疗,可能会导致人格解体,可表现为感到自我的全部或部分似乎是不真实、遥远或虚假的。   另外,我有在网上查找一些妄想症和精神分裂患者的病症,感觉他们的很多想法真的是很神奇和与众不同的,不过许知的症状完全是我编的,大家千万不要当真,我也很怕对大家产生误导,另外他也没有那么严重,还得谈恋爱呢。 第23章 诊疗记录   “第7次诊疗记录:   男,许知,26岁,网络编程工作者。   主诉:妄想状态,认知功能损害,认为其男友为其所写小说人物,无暴力倾向,无自杀风险。   现病史:7月11日进入妄想状态,认为自己月初与xx网站签约,转行小说作家,并写了以周牧为男主的小说,并以此为据,将其同居男友认定为小说人物。   既往史:患者16岁时确诊为妄想症。   家族史:祖父患精神分裂症。   躯体及神经系统检查:未见明显异常。   注意力、记忆力、智能:交谈中注意力偶有不集中,记忆力和智力粗测正常。   认知力:不认为上述体验和想法是病态,承认自己患有焦虑症,不抗拒对于焦虑症的治疗。   ……”   “第七次?”纪裴青抬起头,有些惊讶的问。   “嗯。”温书尧看了看缩在周牧怀里睡着的许知,点了点头。   五小时前,许知脱离妄想状态,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温书尧连夜驱车,送他到了师哥纪裴青所在的医院。   纪裴青刚好值班,在医院门口接到了他们。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纪裴青看着许知,确定了来人,“有妄想症的弟弟?”   温书尧点点头,“先进去吧。”   纪裴青将他们带到诊疗室,抬手指了指许知,“怎么回事?”   周牧低着头,“他回来的时候,我在楼下办公,没见到我,应该是吓到了。”   “情绪过于激动,”温书尧捏捏眉心,补充说道,“睡着了。”   “陈述一下病状。”纪裴青走到桌后坐下,抽出一个病历本。   温书尧站起身走过去,把临时从医院拿出来的病例递给他。   纪裴青翻看几页,对于许知八年来复发7次感到十分惊讶,他合上病例走过去打量许知。   许知睡前应该是哭闹了一番,脸上有些不明显的泪痕,长长的睫毛一缕缕的,湿答答的贴在下眼睑上。   周牧搂着许知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焦虑症怎么回事?”纪裴青坐回到桌后,拿出笔准备记录。   “不算,”温书尧摇摇头,“他认为自己的精神障碍是很严重的焦虑症,算是认知不清,实际上只很偶尔的有些焦虑倾向。”   纪裴青神情很严肃,他伸手敲了敲病历本,“16岁就发现有妄想症状,为什么当时没有入院治疗。”   “本人不愿意,监护人也选择门诊治疗。”温书尧看他一眼,语气很冲,不知道是对着谁。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纪裴青放下笔,眯着眼睛看着温书尧。   温书尧微抬着下巴看回去,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够好的了已经。”   纪裴青不再回话,阴沉着脸看着温书尧,看样子是在谴责他拎不清。   温书尧突然很轻的笑了一声,问纪裴青,“师哥,我记性不太好,《精神卫生法》关于‘非自愿住院治疗’的标准是哪两条来着?”   《精神卫生法》第三十条规定,精神障碍的住院治疗实行自愿原则。   非自愿住院治疗的两条标准,一是严重精神障碍,二是有伤害自身或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或者危险。   两条标准缺一不可。   而许知尽管陷入妄想状态,却不存在威胁自身或他人的行为,且社会功能健全。   纪裴青了然,侧过头不再理温书尧,而是问周牧,“你试过提醒他吗?”   周牧正低头为许知擦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问他,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温书尧。   温书尧很没好气地说,“问你呢,看我干什么。”   周牧收回视线。   “试过,”周牧点点头,继续说道,“但他逻辑很严谨,没一点缺口,我没敢太深入。”   “怎么说?”纪裴青稍微坐直身子看着周牧,表情变得认真。   周牧想到有次在家一起刷碗时许知很自信地说他从来不刷碗,所以一直叫外卖,于是对纪裴青说了这一情况。   “还有吗?”纪裴青拿起笔,将这一现象记在了病历本上。   “有,”周牧点点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楼下那家粥铺的常客,但实际上,他也只是几个月前去过一次。”   “嗯,”温书尧把周牧的描述记到病历单里,示意他继续说。   “还有就是,”周牧突然顿了顿,一脸不爽的样子看着温书尧,“他以为我在家里那双拖鞋,是温书尧的。”   纪裴青:“……”   温书尧:“……”   温书尧不太自在的假咳一声。   纪裴青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问周牧,“那温书尧有没有对他进行过心理疏导?”   “上次……”温书尧说。   “有过两次,”周牧点点头,打断温书尧,“但这次比较严重,书尧说,他很抗拒,紧张情绪也很明显,完全没办法进入状态。”   “那次……”温书尧又想说。   “患者非自愿就诊时,无权强制。”纪裴青打断他,在病历本上一点点记着,不时点点头。   温书尧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周牧应了一声,继续说,“但这次还不太一样,书尧说,他的回避反应有些强烈。”   温书尧自从事心理咨询行业以来,一直是许知的咨询师,两人又一同长大,因此每次心理咨询时,都是许知主动接触。   但许知进入妄想状态后,坚信周牧是由他所创作出来的非现实角色,并在温书尧准备深入探查时,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我认为他潜意识里,”纪裴青合上病历本,对周牧说,“是为了保护你。”   “或许吧。”周牧说。   温书尧这份病历写的并不全面,因此纪裴青决定,许知醒后,为许知作更进一步的测试。   许知也并没有睡很久,醒来后没有哭闹,很老实的跟在三个人身后一项项做着检查。   纪裴青在给许知进行初步诊断后,建议许知入院治疗。   许知第二天天一亮就办好手续住进了医院。   但由于许知精神极度混乱,纪裴青制定了封闭治疗方案,为了配合治疗,家属在两周内不得探望。   许知入院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直到第三天纪裴青查房的时候,许知才肯抬头看他。   眼神很怯。   “醒着呢?”纪裴青把笔插到口袋里,朝许知笑了笑。   “嗯。”许知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   他皮肤很白,眼睛又很大,这几天折腾的太多,穿着医院统一的条纹病服,比一般人更显病态。   “一会儿自由活动,”纪裴青问,“不出去走走?”   许知摇摇头,想到这两天楼道里传来的一些患者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有些难过的抿了抿嘴。   他虽然没那么极端,但在别人看来,他与那些大喊大叫的人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不给护士添麻烦了。   纪裴青看出他不想多说,待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在临出门前,许知叫住了他。   “裴哥。”许知声音很小,欲言又止的看着纪裴青。   “怎么了?”纪裴青很有耐心的问他。   许知不敢跟他对视太久,他低头看着纪裴青白大卦衣角,犹豫了一下,问他,“今天……”   纪裴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许知手指抓着床沿,微微用了些力,怎么都说不出来。   纪裴青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带着笑说,“想问周牧?”   许知低着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保密,”纪裴青笑了笑,手插到口袋里,“他来不来都一样,反正不会安排你们见面。”   许知瘪了瘪嘴,忍住了要掉眼泪的冲动,点了点头。   纪裴青又陪他待了一会儿,继续去查房了。   他走之后,许知就从床上下来。   许知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床不大,但是却有一扇不算很小的窗户,不过窗户外,被铁丝网加固了。   许知想,原来住在疯人院里是这样的感觉。   患者的尖叫,护士拿着的一大把的苦药,严格的作息时间表。   许知觉得,这些都能忍受。   不太能忍受的,是真的好想周牧。   纪裴青在查完房后就回了办公室,不出意外,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人。   “纪医生,”周牧站起身,“许知怎么样。”   “总体情况不错,”纪裴青走进去叫周牧坐,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刚从他那过来。”   周牧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又问,“他能想起我了吗?”   “嗯,”纪裴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刚才还问你呢。”   “今天还是不能见他是吗?”周牧问。   纪裴青抬眼扫了他一眼,“治疗都是有周期的,家属不要太着急,见了面容易产生依赖性,影响他恢复。”   “嗯,”周牧点点头,“知道了。”   纪裴青看了周牧几秒,突然说,“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周牧没明白。   在见到周牧之前,纪裴青对周牧此人是有所耳闻的,他对周牧的印象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事业家。   作为隔壁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之一,周牧经营着一家连锁酒店公司,他所创建的以“科技出行”为主题的酒店,盛誉远洋。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在面对着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忘记的爱人,也是会无能为力的。   医院里多的是把人送来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的人,但许知病情反复那么多次,周牧都没舍得把人送来。   即便是送来了,也一天不落的跑来看。   “没什么。”纪裴青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再有十几天就能安排你们见面了。”   “也不是很久。”周牧说。   他说话时微侧了侧身,右手在后颈上捏了一下,纪裴青做出判断,典型的情绪低落和自我安慰动作。   周牧突然笑了笑,打断了纪裴青对他的诊断,“纪医生和书尧还真是……”   “嗯?”纪裴青愣了愣,问周牧,“真是什么?”   “你们很像,”周牧笑着说,“书尧经常试图在对许知做完心里疏导后,也顺道疏导一下我。”   不得不说,温书尧是个合格的医生,毕竟有的患者家属比患者本人心理问题还要突出。   纪裴青没接这句话,他换了话题,“在许知第一次复发时,你就应该让他入院治疗的。”   “温书尧也说过一样的话,”周牧顿了顿,继续补充,“一字不差。”   纪裴青:“……”   纪裴青拿起水杯喝了杯水,轻咳一声,很别扭的问,“温书尧没来?”   周牧挑挑眉,没忍住打趣道 “纪医生想要他来的话,我下次叫上他一起。”   纪裴青嘟囔了一句谁想他来,然后放下水杯不再问,转移了话题,“许知想象力挺丰富的。”   周牧哼笑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的说,“的确是。”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纪裴青问。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周牧回忆着说,“那次也很……”   “有趣。”周牧笑了笑,还是用了这两个字。   --------------------   作者有话说:下章甜甜 第24章 少年心事   这要从许知考入周牧所在的大学开始说起。   那是自许知17岁之后,周牧第二次见他。   许知九月份开学,但由于他在校外有房子,因此也不需要搬行李,周牧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的蹲在校门口一棵大树下玩手机。   连一个书包都没背。   周牧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在许知身上投了一小片阴影。   许知抬起头看着周牧,临近中午,因为阳光有些刺眼,许知稍微眯了眯眼睛。   周牧心里一凉,心想,这小没良心的果然不记得他是谁了。   “周牧,”周牧朝他点点头,“温书尧让我来接你。”   许知不很在意的哦了一声,他手机上似乎在玩什么小游戏,花花绿绿一大片,周牧看他双手操作几下后,游戏界面退出,露出一片纯白的壁纸。   他把手机按了锁屏,然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比周牧要矮一些,即便站起身也要微微仰着脸看周牧。   周牧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许知这两年像是只长了个子,整个人还是像两年前一样,透着一股稚嫩,但却比两年前更生人勿近了。   “走吧,”周牧转过身,领着他朝学校里走,边走边跟他说,“我先带你去报道。”   “嗯。”许知懒懒地应了一声,眼睛垂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吃午饭了吗?”周牧回过头问他,“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不用,”许知拿着手机跟在他旁边走着,“我就住旁边,这片已经很熟了。”   周牧挑挑眉,有些意外,“什么时候搬来的?”   许知暑假就搬过来了,有时候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还会去学校食堂买点。但他不想让人觉得他被家里人赶出来,所以还是说,“没多久,我比较认路。”   周牧没再多问,他领着许知到了新生报到处,陪着他一起排队。   报到处的队排得很长,许知站的地方没有什么阴凉,他整个人都暴露在烈日下。   他皮肤很白,稍微晒了一会儿就有些发红,从周牧的角度看过去,许知后颈处发根已经开始有很细很密的汗了。   周牧不动声色的往前移了一步,帮许知挡住了来自正后方的阳光。   他们大概排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许知的辅导员在给许知办完手续后,很热情的要许知加入班级群。   许知看样子兴趣缺缺,一时没有说话。   “老师,”周牧接过话茬,“他手机没有电了,您把群号发给我吧,我回去让他加。”   许知抬头看了周牧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面无表情的杵在一旁。   辅导员愣了愣,又看看两人,没什么异议的同意了。   一直到周牧存好了他班级群的群号,带着许知走出人群后,许知才肯说话,“谢谢。”   周牧很不见外的说,“怎么谢。”   似乎是没有人跟许知这样说过话,许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表情愣了一下,然后问,“请你吃饭?”   “好啊。”周牧很快的答应了。   可能是他答应的太快,没有出现许知预计的推让的环节,许知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   于是周牧没忍住笑了出来。   许知应当是少爷做惯了,平时又没有什么正常的社交,脾气大得很。   周牧才一笑,许知的脸就黑了。   他不高兴又不说话,抿着嘴瞪着周牧,一双圆眼凶狠的厉害。   “不笑了,”周牧被他瞪了两眼,不再笑了,问他,“学弟要请我吃什么?”   许知独来独往惯了,平时也是外面和食堂偏多,对于请人吃饭要去哪里吃什么完全没有概念。   最后只好气鼓鼓地带着周牧回了家。   周牧跟他到家后,许知把周牧领到冰箱前。   周牧很不解的看着许知。   许知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很冰的可乐出来,递给周牧一罐,又指了指冰箱门上贴着的一大堆名片,问周牧,“你想吃什么?”   周牧这才发现,冰箱门上贴着一大堆快餐店的外送电话。   许知语气很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答谢方式很不同寻常,于是周牧只好随便指了一家,“喝粥吧。”   许知拿出手机拨打了外送电话,点过餐后就走到沙发上仰躺着,手里还拿着一罐冒泡的可乐。   完全没有家里还有客人这个自觉。   但所幸周牧对许知没有别的要求,他只要能跟许知待在一起就感觉很好,所以也拿着一罐可乐坐过去。   许知穿了一条很宽松的短裤,他的腿很长,大剌剌的搭茶几上,短裤向下滑,露出黑色四角裤的一个小边。   周牧仰靠沙发坐着,眼神在许知雪白修长的大腿上打了几个转,又停到许知脸上。   许知一口一口喝着可乐,很不爽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许知,”周牧上半身稍微压低一些,凑近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许知眉毛皱了皱,收回腿缓缓坐起身,眼睛在周牧脸上扫了几圈,“我见过你吗?”   “嗯,”周牧点点头,“在温书尧家。”   “阳台上。”周牧补充。   许知捏着可乐罐子,眯着眼睛凑到周牧面前看他,半晌,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想起来了吧。”周牧喝了一口可乐,有些自得。   “没有,”许知很冷漠地说,说完又懒唧唧的靠回到沙发上,“你谁啊。”   周牧:“……”   “想不起来就算了,”周牧说,他把手机掏出来,“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   “为什么?”许知咂了一口可乐,小声哈了一口气。   “因为我要给你打电话。”周牧说。   “为什么?”许知又问。   他的可乐喝完了,又懒得再去冰箱拿一罐,于是很不见外的指挥周牧,“再去帮我拿一罐可乐。”   周牧站起身走到冰箱前,许知又喊,“挑凉的!”   “知道了。”周牧应了一声,挑了一个不那么凉的拿出来。   他拿着可乐走回到沙发旁坐下,正准备打开拉环,就被许知制止了。   “我要自己来。”许知伸着手。   周牧把可乐递给他,碰到了他有些凉的的手指,许知不着痕迹的往后缩了缩。   “为什么?”许知拿着可乐坐起来,化身人体十万个为什么,很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许知从小的朋友圈子就很受限,后来他生病后,几乎没有人要给他打电话了,所以周牧的举动在许知看来,很可疑。   并且,许知是真的很好奇。   “许知,”周牧在桌上拿起自己那一罐可乐,看着他,“没有为什么。”   “什么嘛。”许知嘟囔了一句,很不满的样子。   这感觉就好像是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在分享秘密,唯独瞒着许知。   许知手指在易拉罐的拉环处摩挲着,不再追问。   周牧看了他几秒,还是问,“你很想知道?”   许知轻哼一声,也不说话。   周牧突然靠过去,两人距离一下子缩短到不足5厘米,许知被吓了一跳,他轻呼出声,却忘了躲开。   许知楞楞的看着周牧,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了自己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周牧很慢的说,“你长得很好看?”   许知眼睛眨了几下,反应过来周牧在干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推开周牧,大声冲他喊,“到底我是精神病还是你是精神病,我看现在就应该把温书尧叫回来给你治治脑子!”   周牧被他推的向后仰了一下,索性直接靠到沙发背上。   那年周牧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刚由少年向大小事都能自己做主的青年蜕变,心思浅的很,跟许知待在一起就怎么都压不下来。   他拿着可乐在手里慢慢转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声音不大不小的说,“许知,你有没有在谈恋爱?”   许知手里攥着那罐没开口的可乐,漫无边际的想,精神病打人是不是不犯法。   “有吗?”周牧转过头看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许知说。   “那如果我追你,”周牧很认真的问,“可不可以。” 第25章 夏季晚风   许知在周牧说完这句话后,拉开了那罐可乐,极不稳定的二氧化碳裹着可乐从锡罐里逃离。   许知感觉,这间屋子压强似乎也变大了,正随着周牧的话,朝着他挤压。   外卖来的很快,在许知不停抽着卫生纸朝沙发上按的时候,门响了。   周牧放下手里可乐,走过去开了门。   回来时许知还假装很忙碌的背对着他不停擦着,周牧只好不再提这个话题。   “吃饭吧。”周牧喊了许知一声。   许知直起腰,把一大团卫生纸扔进垃圾桶,眼神飘着往餐厅走去,“吃。”   周牧拎着打包盒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红的要滴血的耳朵,还是没忍住打趣,“许知,这么害羞?”   “你闭嘴!”许知回过头恶狠狠地朝他喊了一句。   “那能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周牧把打包盒放到桌上,边拆边说。   许知从盒子里找到两个勺子,看也不看他,含含糊糊地说,“再说吧。”   周牧又没忍住笑了笑,“嗯,那就再说。”   当然,这个再说就是最后周牧还是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走之前还摆了摆手机,“回去给你打电话。”   许知的回应是,一门板把他拍了出去。   周牧说到做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给许知打了电话。   许知正百无聊赖的窝在沙发里玩花花绿绿的建家小游戏,看到周牧来电,犹豫了一下,点了接通。   “喂?”周牧带着笑的声音裹着电流,透过听筒传过来。   “嗯。”许知应了一声。   “吃饭了吗?”周牧应该是在走路,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震动感。   许知偏头看了看桌上的外卖餐盒,“吃了。”   “外面起风了,”周牧突然说,“很凉快。”   许知从沙发上坐起身,走到窗户那往外看了看。   小区里种了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树,很高很大,但是树冠并不是圆的,有很高的尖。   一排树尖正在微微抖着,看样子真的有风。   “哦。”许知应了一声。   “要不要下来走走,”周牧笑了一声,“我在你楼下。”   许知喉结动了动,继续朝楼下看。   他住在18楼,因此楼下那些虚虚实实的小人影中有没有周牧,许知也不知道。   但没有人约过许知散步,而许知也很想出去走走,因此还是说,“那你等我一下。”   许知换好鞋就出了门,电梯刚好下行,他几乎没有等就到了楼下。   周牧正站在单元门外的路灯下等着他,看他出来,就没忍住笑了笑。   许知打量了周牧几眼,发现他穿着有些正式的衬衫,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   “你干什么去了?”许知问。   “去拉投资了,”周牧靠过来一些,“最近在做一些项目。”   许知是听说很多人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创业,但他记得曾经听温书尧说过,周牧父母似乎是其他市很有名气的企业家。   但许知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周牧未免太努力。   不像许知,永远都没什么出息。   “去学校逛逛吗?”周牧提议。   许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跟着周牧走了。   小区里路灯装的间隔有些远,因此两个路灯中间,会有几步路有些黑。   黑暗扩大了除了视力以外的其他感观,许知注意到,周牧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你怎么过来的?”许知问。   “打车,”周牧说,“不过学校那边有些堵车,我就走了一段。”   许知想到,打电话的时候,周牧声音确实有轻微的喘气声,于是就问,“你有事情,为什么还要约我出来。”   “本来也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周牧说,“但夏天这样凉快的天气很少,所以就特别想叫你出来走走。”   他们走到第二个路灯下,光线亮了一些。   许知说,“其实我知道你是谁了。”   “嗯?”周牧偏过头看着他,“想起来了?”   “白天就想起来了,”许知低声说,“温书尧那个竞赛组的同学嘛。”   “嗯,”周牧点点头,“那时候刚上高三,不过我高三只在这边上了半年就转回学籍地高考了。”   周牧笑了笑,又接着说,“不然也许能多见你几面。”   许知觉得脸有些热,于是警告周牧,“你好好说话。”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半米多的位置,但影子看起来却很亲密,许知一直低着头看着影子,周牧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许知,”周牧说,“你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书尧给我打电话叫我好好照顾你。”   “啊,”许知应了一声,“书尧瞎操心。”   “也不算,”周牧说,“他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来找你。”   “为什么?”许知问。   “我知道你会考这个大学,”周牧笑了笑,“所以提前一年来等你。”   许知的精神状况意味着,他永远没办法一个人走的太远,因此他注定被圈在这个城市。   周牧带不走他,所以来这里捉人。   周牧说这话的时候,坦坦荡荡,没避讳许知的病,也没有什么心疼或者关心的语气,让许知觉得,最起码在周牧这里,他是一个正常人。   “你又知道了。”许知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不再搭理他。   他们从路灯下走出,又走到下一个路灯下,影子短短长长,像两个亲密无间的陌生人在搀扶着走一段看不见尽头的路。   “我不知道,”周牧说,“但是我是个乐观派,任何一点机会都不会错过。”   许知能认出他的机会,许知在这个城市读大学的机会,许知今晚和他出来散步的机会,许知或许会对他有些心动的机会。   周牧都不会错过。   风渐渐变得有些大,树叶开始响了。   以往这条路都是许知一个人在走,但今天身边多了个带着淡淡酒气的周牧。   许知觉得,这条路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宽敞,周牧把他变得很窄,窄到许知需要心跳加速着去走每一步。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一直到他们走出小区,许知突然说了一句,“可以。”   回答的是周牧白天那句,“我要追你的话,可不可以。”   白天周牧走后,许知又开了两罐冰可乐。   他在以前从来没有一天喝过这么多碳酸饮料,所以他也不确定碳酸饮料喝多的话,会不会醉人。   但许知确定的是,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因为闷热的夏季起了风,而满身酒气的跑到他楼下,跟他说要不要出来走走了。   --------------------   作者有话说:可以 第26章 学长   许知是很怕热的人,只要在家里,空调必定是调到最低,但这个夏天,不论闷热还是有风,许知都会下楼和周牧一起走走。   有时候他会给周牧带一罐冰可乐,有时候,周牧会给他带一支落雪泥。   周牧说,落雪泥的花语是,一见钟情。   许知不知道周牧的情能钟多久,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有些心动。   一直到冬天,气温不再那么高,变得冷起来,许知也依旧在楼上等着周牧打电话喊他下来。   除了天气实在不好,两人没在一起散步的情况,只有一次。   是许知在期末大考结束后,被强拉着参加班级聚会那次。   许知一向很抗拒交友,秉承着少沟通少麻烦的原则,他在班级里很少说话,也不主动跟人交友。   许知的班长是个热情过头的大男生,据他说,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班里有职务,因此一定要有所作为。   班长热情满满的投入到班级建设当中,在期末考结束后,他说动其他专业两个文科班和另一个理科班一起联谊,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聚会。   本来许知是不愿意参加此类活动的,但班长很为难的说,作为一个团结的集体,任何人不得拒绝,如果许知非要拒绝的话,那就全班都不去。   尽管知道这只是班长的一套说辞,许知还是去了。   聚会定在距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四个班的人光大车就租了6辆,许知有些晕车,到聚会地点时,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但几十号二十来岁的男孩很容易上头,饭局正浓时就喝起了酒,许知也被班里人以“不喝不是男人”为理由灌了几杯酒。   在此之前许知是没有喝过酒的,再加上晕车不适,整个人都游离在聚会氛围之外。   热心班长没办法看到竟然有同学不享受其中的情况,硬是要许知参与进来。   “许知,”班长大着舌头,拉扯着许知,“不要不合群嘛。”   许知头晕脑胀,被他拽的一个踉跄,下意识的推开他。   “别欺负许知啊。”班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站起来给许知解围。   一群人正喝的方向有些飘,见女生为许知解围,一个个吆喝起来,开始没边的起哄。   许知头疼的厉害,说了句出去透透气,抛下大喊大叫的众人走了出去。   他们来时天气还好好的,这会儿却下了很大的雪。   许知一走出门口就被一片雪白刺了眼睛,然后下一秒,就看到正在雪里站得笔直的一个人影。   不知道周牧在外头等了多久,雪有些大,冬季又很冷,落在身上一直没有化。   许知看了一会儿,喊了他一声。   周牧怀里抱着一个很厚的羽绒服,见许知出来就走过来,把衣服披到他身上,“结束了?”   许知拢着衣服,脑子正醉的有些晕乎的问他,,抬头看他半天才说话,“你怎么来了?”   “下雪了,”周牧说,“我来接你。”   许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界面上干干净净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嗯,”周牧让许知把衣服穿好,给他把拉链拉上,“怕影响你聚会。”   周牧给他带的衣服很厚,拉链拉上后,热气熏的许知更不清醒了。   许知眼睛眨了眨,周牧看他迷糊的不行,拉了他的手,“现在走吗?”   许知低头看着周牧牵着他的手,心里想周牧应该是等了很久,他的指节有些泛红。   许知点点头,跟着周牧往回走。   聚会的地方离许知住的地方并不远,但因为他喝了酒,周牧怕坐车会难受,把帽子给许知扣上后,牵着他沿着马路走。   下雪天的夜晚光线很矛盾,既亮又暗,许知盯着周牧的背影,问了他一个问题。   “周牧,”许知问,“你为什么要在这创业。”   他是听温书尧说过,周牧是家里独生子,他家里生意据说很大。   “嗯?”周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许知问什么,偏过头跟他说,“因为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周牧没有说,但许知觉得他知道。   许知盯着周牧看了几秒,然后向前一步,轻轻的靠到周牧身上,软绵绵的说,“学长,我走不动了。”   这是许知在认识周牧后第一次叫周牧学长,周牧愣了愣,很快弯下腰,跟许知说,“上来。”   许知伸手环住周牧的脖子,慢吞吞的爬到周牧背上,透过羽绒服帽子上一圈绒毛看周牧。   周牧的五官很立体,但此时表情却很柔和。   他背着许知在雪地里走着,胳膊箍得很紧,就像背上背着的是什么绝世宝贝一样。   许知微微回头看了看,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周牧的脚印很长一道,直直的,让人觉得很安全。   于是他鬼迷心窍地问,“学长,你是不是一个人住?”   “嗯,”周牧点点头,“跟你住的不算远。”   “我没带钥匙,”许知环着周牧肩膀的胳膊用了些力气,他嘴唇贴到周牧耳边,一下下蹭着,“你可不可以把我带回家。”   周牧脚步顿了一下,跟许知说,“别闹。”   “没闹,”许知把手伸到裤子口袋,摸到小区门禁卡掏出来攥到手里,预备下一秒就扔掉,“真的没带。”   雪慢慢停了,周牧背着许知走到一个已经打烊的便利店门口,把许知放下来。   许知酒喝的有些多,脸上红红的,眼睛很亮。   周牧把许知抵到玻璃门上,很慢的压上去,跟许知紧贴在一起,“我不能带你回家。”   “为什么?”许知踮起脚凑近周牧。   他们离得很近,许知说话时,嘴唇在周牧唇上一下下蹭着。   周牧没有移开。   “不合适。”周牧说。   “那怎么才合适呢?”许知拉着周牧的衣领,舌尖在周牧下唇慢慢舔着,“你都拉了我的手了。”   周牧一动不动,由着他舔过自己下唇的舌尖又钻进口腔里,声音仍旧很清晰的说,“拉过你手的,都能带你回家吗?”   许知动作顿了顿,颇有些委屈,趁着酒劲跟他闹别扭,“那你什么意思?”   周牧咬着他的舌尖不给他走,伸手搂住他的腰,跟他说,“许知,不够。”   许知舌尖被咬的发麻,心也跟着要停,含含糊糊地问,“那怎么才够?”   “唔,”周牧看样子想了想,问许知,“你觉得呢?”   许知抬起手在周牧心口上一下下划着,问他,“男朋友够不够?”   “够了。”周牧手从他腰上挪到后颈,扣住他跟他深吻,许知有些站不住的勾住了周牧的肩膀。   周牧一边吻着许知,一边用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拿出门禁卡装进自己口袋里,气息不稳地说,“既然男朋友没带钥匙,我就把他带回家吧。”   --------------------   作者有话说:隔壁《半截诗》第二个故事“16岁”更完了(被锁的也解了,欢迎大家来看!!! 第27章 买一送一   周牧在成为许知男朋友第二天,就搬到了许知家里。   他只带了几件衣服过来,其余的都让许知陪着下楼买。   两人买了些东西准备结账时,许知就站在避*套柜台前面不肯走。   许知在这方面相当放得开,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周牧是他男朋友,那这人身体和心都要是他的。   许知一言不发地站在柜台前,不说话也不走,表情很倔强。   许知从来都是行动力强者,他想到什么就要去做,周牧只好推着车让他装进来。   “很需要吗?”周牧不怎么正经的跟许知开玩笑。   许知没说需不需要,他说,“限时活动,买一送一。”   于是周牧为那两盒蜜桃味的套子买了单,然后他们当晚就拆开了。   因为第二天许知还要上学,周牧不想太过分,但后来许知食髓知味,缠着周牧不让他走。   “周哥哥,”许知脚腕被周牧抓着,关节都泛着红,“不够。”   周牧就压低身体问他,“怎么才够?”   许知仰起头跟他接吻,很客观很理智地说,“怎么都不够。”   因为许知很想要,所以尽管是第一次,他们也没有克制,不过也没有很多,只不过是许知坐在上面一次,躺在下面两次。   许知是很会骂人的,疼了要骂,重了要骂,轻了就边骂边往上凑,但是说的最多的还是,“学长,我好喜欢你。”   虽然后来没多久,许知就忘了周牧是自己的学长。   在周牧搬来许知家一个多月时,有天早上醒来,许知突然不知道周牧是谁了。   “我是周牧。”周牧很耐心的重复着。   “你是谁关我什么事!”许知很无情地缩在床角,喊着要周牧离他远一点,大声质问为什么周牧会在他家里。   周牧很小心的跟他解释,“我是你男朋友。”   许知没有接他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牧,眼里除了惊恐再没有其他的表情。   周牧呼吸狠狠一窒,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冻的他心跳堪停。   卧室里气氛很凝滞,两人昨天闹到很晚,许知睡前根本来不及穿一件睡衣,此时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外面,既怕又冷,已经开始不明显的打哆嗦了。   周牧喉结动了动,声音很轻的说,“我不过去,你先穿衣服。”   许知仍然很警惕的盯着周牧,半天才很慌乱的套上了睡衣睡裤。   周牧在他穿衣服的时候也披了一件睡袍,并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许知情绪很不稳定,看到周牧穿上睡袍,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房间,在发现房间里都是周牧的私人物品时,彻底崩溃了。   “我就知道,”许知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前几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跟了我好多天了是不是?”   前几天两人散步时,许知一直说似乎有人跟着他们,当时周牧去看过之后,发现只不过是跟他们住在一栋的一对老夫妇在溜弯。   仔细想来,或许许知这次复发,前几天就有征兆了。   不得不说,许知的想象力很丰富,几乎称得上是神奇。   他记得前几天疑似被人尾随的事情,本来并不可靠,但却在房间里出现周牧时,很顺畅地制造出了原本并不存在的情节。   尾随他的人是周牧,在踩点几天后,趁许知睡着偷偷搬了进来,并对许知行了不轨之事。   “许知,”周牧声音很紧绷,试图跟他解释,“我……”   “你连我叫什么都知道!”许知受了很大的惊吓,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的手机放在靠近周牧那边的床头柜上,因此只能边盯着他边悄悄挪着,试图趁周牧不注意拿到手机报警。   周牧一直关注着他的动作,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的拿起手机递给他。   许知瞪着一双圆眼,一把抢过手机,却在报警之前犹豫了。   如果他现在报警的话,对方有可能暴怒而起,那他就危险了。   “你要是现在走的话,”许知吸了吸鼻子,“我可以放你一马。”   “我不走。”周牧说。   许知眨眨眼,眼睛里朦胧的水汽马上就要漫出来,他攥着手机有些抽噎,“凭什么啊。”   趁他睡觉住进他家,很可能还占了他的便宜,这会儿还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周牧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很吓人,但他此时实在做不出什么除此之外的生动表情。   许知这种情况,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许知,”周牧抬手指了指他的手机,“你给温书尧打电话。”   许知捏着手机愣了愣,哭声停了一瞬,湿着眼睛问周牧,“什么?”   “我没办法解释,”周牧很自责的说,“叫书尧来好不好。”   如果说许知在此之前是惊恐,那在此之后就是彻底呆滞了。   周牧连着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周牧想,他说错话了。   温书尧刚好在假期,他在一个多小时后到达许知家,为了防止对许知造成更大的刺激,周牧在温书尧来后,就搬着东西回了以前住的房子。   期间许知没有联系过他。   这个冬天很冷,气温一度达到今年本市最低,在他搬回家一个星期后,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周牧走过去打开门,就看到许知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很局促地站在他家门口,仰头看着他,眼睛有些红。   那天也下了不小的雪,许知的头发上的雪化掉了,有些潮的贴在额边。   周牧把他领进屋,给他拿了自己的拖鞋让他换,又去浴室拿了毛巾让他擦头发。   许知像是没听见周牧说话,他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上,抓着毛巾一眼不错的看着周牧。   周牧看了他一会儿,去端了一杯热水。   许知又慌不迭地放下毛巾接过水,捧在手里也不敢喝。   周牧没办法确认许知现在的状态,因此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很沉默的看着他。   “学长。”许知小声的喊周牧。   但在开口的瞬间,声音有些哽咽。   他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坐得端端正正的,眼睛垂着不看周牧,但手很紧张又不明显的在沙发上蹭着。   周牧走过去抱住他,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哄他,“别哭。”   许知呼吸很急促,眼泪全蹭到周牧家居服上,他抓着周牧的衣角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学长,你还要不要我。”   周牧手放在许知后颈处一下下捏着,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追到的,不要了多可惜。”   于是许知哭的更凶了。   周牧抱着他很耐心的哄着,等许知慢慢平静下来,才又开口,“你自己说吧,怎么补偿我。”   许知头窝在周牧颈窝蹭了蹭,瓮声瓮气的说,“这次是我尾随你,送上门来了,劫个色吧。”   于是周牧又一次,把许知带到了自己的卧室,带到了他们刚在一起时睡的那张大床上。   那天周牧很凶,但是许知没有再哭,态度照样很差,状态和生病前差不多。   不过在他被周牧顶得七荤八素时,还是说了句跟平常不太一样的话。   他跟周牧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分手,我也不会很难过,所以到时候,你别不好意思说。”   周牧没说要离开,也没说不离开,但他引着许知的手放到他的左胸口。   底下一颗心跳的很快,许知缩了缩手,又被周牧抓紧了。   周牧说,“这跟好不好意思没有关系,我对你只有喜欢或者不喜欢,但不喜欢不太可能。”   许知说,“但不管你再怎么喜欢,我该不记得还是不记得。”   “你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不是两个人都忘了,当然不会每一天,每件事我都记得,但我知道从家里出来到小区门口路上路灯不多,也记得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放了什么,因为这些都是跟你一起做的。”   “我这个人没什么创意,从小到大所有的自我介绍都只有一句‘我是周牧’, 但好在我心里素质还不错,所以你不能一直记住也没关系,因为我会一直说,毕竟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要跟你过。”   外边雪越下越大,周牧在自己房间跟许知做爱的时候从来不拉窗帘。   周牧说,“如果那天你没有下来跟我一起散步,我肯定也会一直等着,因为天气预报可能不会次次都准,但如果有风,我就没有白等。”   “不过我觉得,以后夏天都会有风。”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面 第28章 我爱你   除了那年冬天格外冷,本市气温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变化,天气预报大部分时间还是准的。   周牧对自己的定位比天气预报还准,因为每次出现许知不认识他的情况,他的自我介绍都是,“我是周牧。”   他跟许知介绍了六次自己,第七次,他拿到了小说男主的剧本。   纪裴青听着周牧仔细回忆许知第一次复发时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想到在温书尧那里听到的一件事。   那时候温书尧刚回国,做了他导师的研究生。   温书尧曾经无意间提起过邻居这个患有妄想症的弟弟。   “或许在大多数人看来,他是一个很典型的病例,”温书尧说,“但却有人觉得他本该如此。”   当时他正对温书尧有非分之想,因此对其他人并不感兴趣。   仔细想来,说这话的人,应该就是周牧了。   周牧没有在医院里多呆,他在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每天从医院回去后就加班加点的处理工作。   今年初,公司在他市开了第一家 “科技旅行”主题青年酒店。   酒店开业后广受好评,公司凭借这家酒店,成功打开了外地市场,周牧从年初一直忙到现在。   本月初,公司第二家外地青年酒店开业,当时许知还在软件公司上班,翘了一个礼拜的班去陪周牧剪彩。   酒店建在海边,周牧让人留出了风景最好,配置最高的房间,挂上了“许知专属”的小木牌。   房间有一个很大的环形阳台,推开卧室窗就能听见海浪声。   许知一次性购买了十几个海螺,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   两人做爱的时候,许知会在大汗淋漓间喊周牧的名字,然后不老实地咬着周牧的耳朵跟周牧说,“学长,我好爱你。”   许知在医院住到第15天的时候,纪裴青终于松口,家属可以探望了。   医院有很规律的作息安排表,上午九点医生护士查完房后,才允许家属来探望。   早上纪裴青亲自来查的房,跟许知说:“今天可以见家属了。”   许知这十几天,几乎每天都在问,周牧今天有没有来,但此时却有些不敢问。   他的病8年间反复了7次,周牧的从二十岁就跟他耗在一起,今年周牧27岁了。   自己的爱人一觉醒来不认识自己了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很多人是无法想象,也承受不了的。   “有人来看我吗?”许知穿着有些宽松的病号服坐在床上,低着头没有看纪裴青,声音很轻的问。   他像是因为伸爪子挠了主人,而被毫不留情扔出家门的幼猫,孤立又孤独的窝在病床一角,低头看着脚上那双医院统一规格的白色拖鞋。   “已经到了,”纪裴青伸手拍拍他肩膀,“周牧来看你了。”   “到了啊。”许知轻轻说了一声,然后跟纪裴青要了一双球鞋,跟着他去了家属处。   周牧是和温书尧一起来的,温书尧到了之后直接去了纪裴青办公室,他就自己坐在椅子上等着。   “周牧。”   一声很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牧愣了愣,迅速站起来转过身。   许知微微仰着头看着他,朝他笑了笑,“你……”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要说什么,他想说你想不想我,你要不要抱抱我,你还喜不喜欢我,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只说了一个你字,视线就模糊了。   周牧绕过椅背,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微微低着头贴在他耳边说,“纪医生好坏,我每天都来,就是不让我见你。”   许知哭的更厉害了,他抽噎着跟周牧讲道理,“封闭治疗期间,不让见家属的。”   他哭得很厉害,因此一句话分了几次说。   周牧在他后背拍了几下,帮他顺气,“嗯,但是我好想你。”   周牧问他,“你想不想我?”   许知点点头,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   “书尧也来了,”周牧松开他,伸手帮他抹了抹眼泪,问他,“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不要了,”许知摇摇头,“他来找纪医生的。”   周牧也跟着笑了一声,没再多问,跟许知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许知点点头,想起来周牧说他每天都来医院,于是问他,“你离开这么久,工作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牧说,完全忽视了最近晚上熬夜加班处理工作的情况。   许知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周牧突然笑了一声,他伸手在许知脸上捏了一把,调侃他,“胖了些。”   许知抬起手,伸手勾住了周牧的手指,很让人放心的说,“这边伙食还不错。”   周牧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边走边说,“看出来了,脸上有些肉了。”   许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可能这真是喂猪的地方吧。”   周牧还没说话,许知又说,“你知道吗?住在我隔壁的那个病友,他看所有的人都是小动物,不知道有没有猪。”   周牧愣了愣,一点都笑不出来。   许知抿了抿嘴,继续跟着周牧在院子里逛。   现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一些症状比较轻和不具备攻击性的病人都被允许单独活动。   医院的院子很大,许知很怕晒,就拉着周牧在院墙的阴影下走。   周牧拉着许知,没什么避讳的跟许知说,“你这次太过分了啊。”   许知很老实点点头,又忍不住小声的为自己狡辩,“这个病就是这样啊。”   “那你为什么只忘了我?”周牧用了些力道捏了捏许知的手,有些不满的说。   许知每次复发都会忘掉周牧这件事,连温书尧都说不清楚。   当时温书尧还特意致电给他远在国外的老师,老人家很看得开的说,“每个患者都有他自己的世界嘛。”   每一个精神病患者都有自己的小世界,他们看问题的角度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或许是很多人永远没办法想象和理解的。   因此每个精神病患者都体会着别人无法参与的孤独。   “我没办法啊,”许知拉着周牧的手晃了晃,小声哄着周牧,“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他这句话说出口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许知突然指着蹲在墙角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说,“这是住在三楼的小程,我听裴哥说,她有很严重的认知功能障碍。”   周牧顺着许知手的方向看过去,的确看到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女生,那女生长的很小,看样子不超过二十岁,正蹲在院墙下反复说着什么。   许知说,“据说她把所有的事物都当作可对话的对象,最近墙角长了一颗椿树苗,她已经在那守了好几天了。”   “但她其实算是院里情况比较好的了,”许知说,“跟我同一层,住着一个大哥,人格分裂很严重,第二人格是个假想杀人狂,经常喊打喊杀,所以即便是活动时间,也不能让他自己行动。”   “五楼还有一个患者,大家都说……”   “许知,”周牧打断许知,问他,“你要不要出院?”   许知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带着周牧走到一棵大树下,伸手在有些糙的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再开口就有些哽咽,“我出不了。”   周牧拉起他的手,走到他面前,把额头跟他抵在一起,跟他说,“能出,你想出的话,我现在就去办手续。”   许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很能哭的人,但他在对着周牧的时候永远没办法停住眼泪。   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精神病患者,但却没办法面对每次都会忘掉周牧的事实。   “学长,”许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边哭边说着,“我怎么办啊。”   “许知,没关系,慢慢来,”周牧鼻尖在许知侧脸上蹭了蹭,很耐心的说,“我会陪着你的。”   “我其实,”许知吸了吸鼻子,“我其实特别怕你不来,我昨晚一晚上都没有睡,就怕今天没有人来看我。”   “许知,”周牧伸手在许知下巴上托了一下,告诉许知,“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会来。”   “可是……”许知的话被周牧打断。   周牧说,“没有可是。”   医院的墙很高,风都穿不进来,时间的河流到这也会变缓,周牧拉着许知的手沿着高墙一直走,经过的人们都听见了那一句句的: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请假:周六日请两天假,周一更   临时有事,本章为草稿箱存稿,回来捉虫修改,抱歉 第29章 阳光明亮   许知12点要午休,午休时间是不允许家属探望的,因此周牧没有待很久就走了。   第二天周牧在纪裴青办公室问事情,温书尧先过来的,还给他带了东西。   “小知。”温书尧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见他出来冲他摆了摆手。   许知磨磨蹭蹭走过去,一脸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他。   “把我周哥哥都吓坏了。”许知坐在长椅上,指责温书尧毫无医者心,痛斥他为什么不早说。   实际上温书尧到底为什么不说,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是是,我没良心。”温书尧应了两声,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许知接过来打开,看见是一株已经长的不算矮的苗。   “是什么?”许知端着花盆转了两圈,端详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绿植,”温书尧笑了笑,“你弟弟托我带给你的。”   他在医院不过才住了半个多月,再听到弟弟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知张张嘴,想问他家里知道了他在住院,为什么没有人来看他,但最后还是没问。   “放在窗边心情好,”温书尧不知道有没有看出许知纠结的表情,他没有多说,只是说,“杨杨种了很多棵,就活了这一株。”   许知想到许杨天真又胆怯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把绿植又装回袋子里,别别扭扭地收下了。   两人坐着说了几分钟话,就看见纪裴青带着周牧过来了,许知笑了笑,拿胳膊捅了捅温书尧,“你师哥过来了。”   温书尧点点头站起身,“看见了,我医院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隔着老远朝周牧打了个招呼,理都没理纪裴青,扭头就走了。   许知眼瞅着纪裴青脸色都沉了下来,抱着花盆就去找周牧,纪裴青扭头追着温书尧走了。   周牧挑了挑眉,“书尧跟纪医生?”   许知点点头,也很轻快的笑了一声,“书尧说纪医生是他的固定炮|友。”   周牧也没多问,领着许知在院子里随便转。   院子里种了很多树,树冠很茂密,只有零星的碎光漏出来,打在许知有些过分白的脸上。   由于药物作用,许知整个人都圆润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瘦,但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许知昨晚应该是睡的很好,他还是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晃晃悠悠倒退着走。   专业医院和门诊治疗确实是不同的,许知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整个人的精神状况明显好多了。   尽管以前就能很从容的跟周牧说起自己的病情,但却不像现在一样轻松。   许知仰着头看着周牧,脚下不停,跟周牧说,“等出院之后,我要不要再找一份工作?”   周牧怕他摔倒,拽着他的衣角,问他,“你想工作吗?”   “想吧,”许知想了想,又有些苦恼地说,“但是我的情况,可能也做不了多久。”   许知本来在一家还不错的软件公司上班,这次病发后,周牧帮他打了辞职申请,因此他现在是真正的无业游民。   “不一定,”周牧说,“纪医生说出院后,大概率短时间内不会复发。”   但其实精神性疾病很难彻底治愈,纪裴青话说的很严谨,大概率不等于没有概率,短时间不等于永远。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周牧拉着许知的衣角晃了晃,跟他说,“其实可以试试。”   许知低头看着周牧拽着他衣服的手,撇了撇嘴,很骄纵的跟周牧说,“那还是算了,你养我吧。”   他说完就不再走了,等着周牧靠过来。   “嗯,”周牧从善如流地靠近许知一步,很纵容的答应他,“我养你。”   “什么啊,”许知又突然不讲理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翘起来跟周牧算旧账,“你还欠我五万多块钱,不记得了吗?”   周牧很轻的笑了一声,伸手揽过许知,手在许知腰间捏了两下,“你知道你这次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钱啊?”许知问。   “很多,”周牧低头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多到你的银行卡要改持有人姓名。”   “啊,”许知夸张地轻呼出声,看起来很苦恼地说,“这么多啊。”   周牧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这样吧。”许知踮起脚,凑到周牧耳边,用很轻的声音提出自己的还债计划。   许知说,“周哥哥,我没有钱,肉*行不行啊。”   “可以。”周牧很快的说。   许知这两天偏爱燕麦粥,周牧每天过来时都会带一大桶寄存在纪裴青那里,到午饭时间时,周牧把粥热了一下,陪许知吃了饭。   许知早上说的话周牧是听进去了的,但许知的情况明显不能真的让他自己去找工作,向用人单位隐瞒病情是他们都不愿意做的。   幸而周牧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脉,各行各业的朋友不少,帮自己男朋友找个工作还是可以的。   许知没什么走后门的羞耻感,欣然接受了周牧的提议,在送周牧走之前又说,下次想要几本编程书。   周牧在咨询了纪裴青之后,帮他选了些很热销的相关书籍带给了他。   但由于用力过猛,几乎把市面上所有的相关书都买来了,几十本厚到能砸死人的书一直到许知要出院时都没看完。   八月中旬时,许知的学习计划过半,他在某天无意中朝外面一瞥,发现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着的,摆在窗台上的绿植开花了。   是一株向日葵。   手掌大小的黄色小花热烈又灿烂的开在许知的窗口,在防护窗透过的网格状阳光中生机勃勃地挺立着。   许知脚下不受控制地走过去,魔怔地看着那株倔强的花。   那年还没被夷平的花园里种了满满一角的光辉岁月,十几岁的许知每天都趴在窗户边看。   那时候他孤独又性格乖张,总是不肯轻易承认自己对很多东西的向往。   向日葵的花盘总是跟着太阳转的,性格直率又坦白,许知那些隐秘的嫉妒和羡慕,全借由那一方太阳花倾诉着。   他听说,有一类品种就叫做阳光明亮,广泛生长于加利福尼亚。   后来他从家里搬出去后,有事情回家时也会到花田里转转,走的时候再带上一捧。   再后来,许杨8岁时身上突然起小红点,查出来是花粉过敏,那片花田,连带着那一角向日葵,都被夷平了。   动工那天,许杨曾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但许知唯一记得的,只有一句含着哭腔的对不起。   许知说这不怪你,但是他心里是怪着什么的,只是在经年累月的被遗忘和放弃中,不知道该怪谁了。   那些向着阳的花像是某种上不得台面的宣布,因许知的喜好保留了这么多年,又因为许杨顷刻间就不见了。   尽管他们两个都没有发声。   因为他们谁都做不了主。   但在许知离开家很多年后,花田被夷平一年多后,许杨种植失败了很多次后,这株向日葵还是辗转两个城市,送到了许知病房里。   许知又想到了18岁的温书尧。   那年明明说好了10分钟,温书尧却没下来。   许知绝望、赌气、难过、害怕、失落以及失望的诸多情绪还没来得及发酵,温书尧就很快来了他楼下。   温书尧就在许知楼下喊他,一声一声的小知。   许知在他喊第三声的时候推开了阳台门。   那天风很大,花坛也还在,温书尧就骑着那辆许知没见过的山地自行车,长腿支在地上,很好看的抬头笑着。   那是一辆红黑相间的车,看起来很结实,但是没有后车座。   温书尧长腿跨着,痞里痞气的拍了拍前梁,“小知,快点儿!”   那天梦里没想起来的他去找温书尧的原因在此刻清晰起来,他也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记得。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父母带着弟弟出去了,偌大的房子了,没有一个人肯跟他说话。   据温书尧说,那辆山地自行车是他利用尚不成体系的高中生贫薄的人脉,千辛万苦买回来的。   就放在温书尧家门前,等着许知来认领。   但许知自尊心作祟,偏又自卑感爆棚,即便走到了温书尧家,也始终未发一言。   窗台的向日葵花瓣还没完全舒展开,那辆自行车因为他总也故意学不会,依旧存放在温书尧那里。   有些他想要的虽然来的晚了一些,但也一点都没落的给了他。   许知眯着眼睛往窗外看了看,小程那株椿树苗也长的很高了,不知道跟小程每天和它说话有没有关系。   许知想,今天阳光是很明亮的。   --------------------   回来了!大家是知道我的,一甜就该完结了,所以明天正文最后一章!!!! 第30章 心动文档   许知出院是在半个多月后。   纪裴青在许知病例上写了“患者住院2周,妄想,寡言,紧张等症状消失,并有一定的现实检验和批判能力,情绪稳定,总共住院6周后以显著好转出院”,宣布许知可以出院了。   许知出院这天,刚好是八月的最后一天,许知26岁的生日。   出院手续还没有办好,周牧带着许知在院子里散步。   下午阳光没有这么足了,昨天晚上下过雨,温度还算得上舒适。   周牧拎着一个蛋糕盒子,带许知到他们经常坐的那个椅子旁坐下。   周牧说,“生日快乐。”   许知接过蛋糕放到腿上,明知故问,“是蓝莓的吗?”   “是蓝莓的,”周牧点点头,“6寸的。”   “一块儿就够了啊,”许知半真半假地抱怨,“买那么多干什么。”   “你吃不完我吃,”周牧从他手里接过蛋糕开始拆,“我一打开,你就扑上来吃,听见没。”   许知严肃的点点头,“听见了。”   这算得上是他们生日时的保留项目,为了弥补小可怜许知以前没吃到蛋糕的遗憾,周牧每次都要坐到太阳下拆蛋糕。   并要求许知在蛋糕化掉之前吃掉。   “准备好了吗?”周牧手搭在盒子上,一松手盒子就会打开。   “准备好了。”许知有些紧张的点点头,蓄势待发。   “那我打开了?”周牧说着,打开了蛋糕盒子。   许知立马凑上去,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明显愣住了。   那个六寸的蛋糕在边缘装饰了一圈品相很好的蓝莓,正中间则摆了一枚戒指。   戒指的样式很朴素,银色素圈,看起来像是许知的尺寸。   许知顿了顿,很快速地伸手拿起戒指戴到自己手上,刚刚好。   他手上蹭了一些奶油,有些局促的拿了张纸蹭掉了。   “哪有人在精神病院求婚的。”许知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很紧张的摩挲着戒指上的暗纹。   “嗯,”周牧顺着他的话问他,“那你答不答应?”   此时正好是医院下午活动时间,那个叫小程的女孩子正蹲在那棵已经长到成年人小腿高的椿树苗前自言自语。   那个看人都是动物的患者哈哈大笑着,指着一个老太太大声喊,“一只青蛙!”   那个住在许知同一层的,患有严重人格分裂症的许知的病友,正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用凉椅练习生猪解剖技术。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发生在许知和周牧的身边,偶尔患者们的台词会改变,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完全重复的。   他们和许知,才是一类人。   许知盯着手上的戒指,有些舍不得往下摘,最后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许知说,“周牧,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   “我知道,”周牧说,他抬手擦掉许知滑到下巴的眼泪,“我一直都知道。”   许知吸了吸鼻子,眼泪一直往下掉着,“我可能明天早上就又忘记你是谁了。”   周牧站起身走到许知面前,他弯下腰把许知脸上的眼泪擦掉,跟他说,“没关系,许知。”   许知偏过头不看他,不认同他的说法,“怎么没关系。”   “你可以忘掉我,也可以随便给我安排什么身份,”周牧说,“我可以是你想要的任何角色。”   周牧说,“因为我是许知的周牧,所以让许知爱上我,就是我每次的任务。”   周牧是成功的任务完成者,他的任务完成的或困难或轻松,但许知这次,又是毫无例外的爱上他了。   许知把眼泪蹭到周牧领口处,跟他说,“蛋糕化了。”   他说着,对着外边一圈蓝莓咬了一口,再抬起头时,鼻尖和脸侧蹭上了一些奶油。   许知皮肤很白,奶油蹭在脸上再被从树影间打下来的光一照,有些晃眼。   周牧看了几眼,伸手搂住许知的腰,凑上去跟许知接吻。   许知唇间还留着很香甜的蛋糕味道,周牧从他的唇角吻起,带过有些翘的唇珠,最后吮了他的舌尖。   “一块钱。”周牧微微松开许知,在许知反应过来之前又凑上去。   他们旁若无人的接着吻,最后那块蛋糕也还是化在了盒子里。   周牧松开许知后,手在他腰间轻轻捏了捏,追问他,“所以你答不答应啊。”   许知盯着那个已经融化的不辨原样的蛋糕,有些出神的想,他很多年前没吃到的那个蓝莓蛋糕,自从和周牧在一起后,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他盼了很久的那句生日快乐,每年都如期而至。   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因为一辈子可能都治不好的精神病,也没被谁需要过。   但周牧就是有很大的勇气,跟许知说,“许知,我离不开你。”   这样的周牧,许知没办法推开。   于是许知说,“答应了。”   许知出院时拒绝了纪裴青和温书尧送他,两市间车程很长,他坐在周牧的副驾驶上,在半路就睡着了。   到达小区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周牧把许知抱到楼上他也依旧困恹恹的。   因为最近一直在移动办公,周牧的笔电还随身携带着。   周牧打开电脑,在文件夹中找到Doc7,补充完整。   许知听着他打字的声音,很懒的问,“还在为许少爷做病情记录啊。”   周牧应了一声,很坏的说,“我把许知答应下次不会忘记我记到文档里了。”   许知撇撇嘴不再理他,懒在床上不动了。   周牧在做好记录后就去了浴室,许知想到,他每次病情复发,周牧都会做记录,但他却因为不想面对,所以一次都没有看过。   于是慢吞吞地爬起来,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   许知在和周牧在一起后,病情反复7次,但文件夹中却有8个文档。   许知将鼠标放到那个非病情记录文档上,显示文档建立于周牧与许知确立情侣关系后,许知第一次发病时,时间是许知19岁那年。   许知点开文档,周牧是这样写的: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思想很奇妙的人,比如许知,也多的是眼界狭隘又缺乏想象力的人,比如周牧。   我可能永远没办法了解固有感知以外的世界,也或许永远没办法对事实证据以外的事情好奇。   但如果对方是许知的话,就没关系。   所以姑且认为,古怪的不是许知,而是这个世界。   许知本该如此。”   这个世界的确很大,像许知一样站在另一个角度看问题的人也不少,比许知更离谱的人也有很多。   许知之类人的想法,有可能所谓的正常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搞清楚弄明白。   但周牧把许知的每个离谱想法都看作事实存在而他却无法理解的世界,或者干脆认为,这世界本就古怪。   所以在这个古怪的世界里,不论是什么情况,都不妨碍周牧很爱许知。   他笨拙又努力的,陪许知演了一次又一次的荒唐剧,然后不厌其烦地等许知爱上自己。   许知眨了眨眼睛,觉得从心口到指尖都透着酸。   他把光标移到文档左上角点了关闭,起身朝浴室走去,“学长,介不介意一起洗!”   文档变回白色折角形状缩回到了文件夹里。   显示名为:心动文档。   浴室水声中断了一下,许知推开门进去,跟看着他的周牧说,“学长,我好爱你。”   然后水声继续响起,周牧一边笑一边给许知冲头发,问他在搞什么鬼,许知闭着眼睛,像周牧做过的那样,说了很多遍:“我爱你。”   或许许知是天生的故事家,他的任务就是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带给周牧一个又一个与众不同的情节。   而周牧的任务就是,接过未知的剧本,演好每一个角色,并做好记录文档。   他们的故事会很丰富,由不可预料多寡的情节组成,再串联成关于周牧和许知的,很长的一生。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正文就到这里啦,感谢陪伴!(番外应该有2-3章   希望我有讲好这个故事,也希望大家喜欢!   ==================== 第31章 番外1 月亮背面   “我都说了,我当时没有准备好!”许知第不知道多少次重申这句话。   他说话时嘴角压的有些平,脸颊微微鼓起,一双圆眼瞪得很大,像只闹脾气的大猫。   与他相反,周牧脸上表情十分灿烂,灿烂的许知想立刻冲上去飞扑到他身上跟他打一架。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周牧脸上表情不变,在许知冲上来时抱住了他,但因为冲击力,两个人向后仰倒在床上。   摊在床上的十几张照片四下散开,还有几张掉到了地上。   “想压死我吗?”周牧笑着,伸手在许知后腰上拍了拍。   许知怒目圆睁,张嘴咬在他肩膀上,周牧受疼轻吸一口气,“知道,你没准备好。”   周牧似乎是很难忍住不笑,他说话时声音颤了颤,许知气愤的从他身上起来,大声控诉,“那你笑什么!”   周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笑什么。”   于是许知不再理他,继续跟那几本厚到能压棺材的专业书较劲去了。   当初这家海边酒店建成时,周牧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许知会放弃沙滩和海浪,窝在房间里一看书就是半天。   当然,许知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在风景优美的海景房里为系统分析师考试发愁。   本来周牧提出要带他来旅行的时候,两个人是高高兴兴的。   问题出在,今天考试成绩查询系统开放,许知自信满满地登陆,并在网页运转时大放厥词。   “我肯定能过,”许知得意洋洋的说,“我要礼物。”   “好,”周牧一口答应,“想要什么?”   “要天上的月亮!”许知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挑起一个很恃宠而骄的弧度。   “给你。”周牧一向顺着他,当即就答应了。   爱情使人盲目,周牧完全不知道怎么把月亮送给他,但却丝毫不觉得许知要月亮过分。   不过老天爷可能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他没让许知通过考试。   许知以一分之差与证书失之交臂。   周牧从来没见过许知这幅表情。   许知嘴巴微微张开,眼睛有些失焦,手指搭在键盘上一动不动,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觉得困惑。   先做出反应的是周牧,但他没做出许知期待的反应。   他没忍住笑了。   许知一下子回过神,声音紧绷着,“你笑什么?”   周牧求生欲很强的说,“我没有笑,你听错了!”   “你就是笑了!”许知腾的一下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很没面子的说,“肯定是判卷失误!”   “对!”周牧重重地点头以示赞同。   不过许知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在别人身上找问题不是解决方法,他在经过慎重思考后宣布,“我当时没有准备好。”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既失落又苦恼,唯独没有本应该有的看透一切的洒脱。   周牧觉得这样的许知很可爱,于是没忍住又笑了。   许知出离愤怒了,一个下午都在重申那句,“我当时没有准备好。”   周牧看了看又埋头看书的许知,对他旅行时还不忘带课本这件事表示由衷的佩服。   尽管他带课本只是因为飞机噪音吵得他睡不好觉。   周牧调好相机,对着坐在桌前看书的许知拍了一张。   许知的注意力明显没有很集中,快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回头看了周牧一眼,眼里满是哀怨。   “下次考试还有不到一年呢,”周牧收起相机走到他身后,“先换换心情,回去再看吧。”   许知挣扎两秒,麻利地合上书,“好吧。”   最近是出行旺季,海边人有很多,如果周牧不是本酒店的老板的话,他们也许都订不到房间。   许知对自己的特权房间很满意,在听到一对小情侣抱怨住的酒店太远时,很骄傲的朝周牧笑了笑。   这会儿天有些黑了,天气又很好,一丝云也没有,月亮很圆很亮。   许知赤脚走在沙滩上,时不时的手指勾一下周牧的掌心,像是在确认周牧一直都在身边。   “明年吧。”许知突然说。   “嗯?”周牧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我的礼物,”许知说,“明年我考过的话,你一定要给我。”   周牧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月亮,后知后觉的发起了愁。   以他现在的经济情况,肯定是不能负担起整个月亮的,不知道月亮能不能分期付款,或者是切割出售。   抑或者,不知道他父母能不能给他一定程度上的赞助,不过他很久没有向父母寻求过经济帮助了,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但既然许知要,那还是得开一下口。   此时的周牧还没意识到,不管他有多少钱,购买月亮这个想法都很痴人说梦。   “你在想什么?”许知说完话没得到回应,偏过头看他。   “唔,”周牧颇有些认真的说,“在想月亮要多少钱。”   许知眨眨眼,没忍住笑了笑,“你是被我传染了吗?”   许知是大幻想家,连带着周牧也不太清醒了。   周牧回过神,也跟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度假区的沙滩很干净,很多人走累了就席地而坐,周围很热闹,是许知不怎么有过的体验。   他上次见过的这么热闹的地方,是精神病院。   许知低叹一声,拉着周牧走到清净一些的地方,也学着他们很放松地坐在沙滩上。   这边沙滩沙质很细,许知脚上粘了很多,他不太喜欢这个触感,所以一股脑的都蹭在了周牧短裤上。   “以前我总是在想,”许知说,“月亮背面有什么。”   月亮是守护着地球的天然卫星,在公转的时候也在自转,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没有背面。   “多久以前?”周牧问。   “不太记得了,”许知微微仰着头,眉头轻轻皱着,看样子在努力回想,“应该是不大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爸妈家里住着。”   当时他卧室阳台上有一块毛很长的地毯,他很喜欢坐在上边发呆。   从太阳西落开始,到月亮高升结束。   那时候他听过很多关于月亮的传说,也试图找过那总是在砍伐树木的朋友,但总是一无所获。   年幼的许知没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该有据可依。   既然有这个传说,那就说明他是事实存在的。   所以他得出一个很惊为天人的结论:砍树的那位朋友住在月亮背面!   老实说,当时的许知甚至因为没有人分享这个重大结论而一度很不高兴。   不过后来他知道了,古代人比他的想象力还要丰富。   “嫦娥可能没有,”周牧也微微仰着头,一本正经的说,“不过我怀疑有玉兔。”   “腿应该有大象那么粗,”周牧说,“所以把月球踩的一个坑又一个坑,他们永远都在飞速奔跑,在要正对地球的时候跑到背面。”   许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周牧伸手指了指月亮,“看到那个黑影吗?这只跑的有些慢了。”   这是个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故事,讲出来要笑掉大牙,但许知没笑,他一瞬间眼眶有些红。   周牧永远都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跟他保持稀奇古怪又毫不必要的同步性。   这次周牧跟公司请了一周假,但由于许知第四天在海边吹的有些发烧,两人提前结束了行程。   本次旅行收获了四五十张照片,周牧一股脑的全摊在床上,拉着许知一起看。   拍照是许知提出的建议,他认为有些记忆靠人脑记不住,需要借助相机定格,把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时间全部凝固。   那些他和周牧一起走过的街道,见过的人都经由一张张小小的照片呈现出来,这样的话,即便他忘失自我,也不至于没有回忆给他参考。   许知额头热度退了,但感冒药让他有些昏昏沉沉,所以收拾行李的事都交给周牧来做。   “许知,”周牧从箱子里拿出两本专业书,“先帮你收起来还是放桌上?”   许知撑着孱弱病体看了看那两本书,很不满意的说,“扔掉吧,不考了。”   周牧笑了笑,走过来搂着他躺下,“下次一定能过。”   “嗯,”许知不在意的应了一声,又跟周牧确认一遍,“那你一定要提前准备好礼物。”   出乎意料的是,周牧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嗯?”许知愣了愣,“什么意思?”   周牧站起来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纸盒子,像扑克牌包装一样大小,不过抽出来后,里边装的都是空白卡。   “这是什么?”许知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   “景点买的纪念卡,”周牧说,“不过我不准备拿纪念卡用。”   “我仔细想了想,”周牧抽出一张卡片,“月亮背面应该可以放很多东西,所以我想把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交给月亮保管。”   “什么意思?”许知问。   “比如说这一张上面就可以写,”周牧拿着卡片说,“周牧会永远爱许知。”   “可能现在暂时送不上去,”周牧说,“但以后肯定会有机会。”   “为什么要交给月亮保管呢?”许知不太明白。   “因为月亮会存在很多年,”周牧很认真的说,“比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加起来还要长的时间,只要月亮还在,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会一直算数。”   “比如我会一直爱你。”   周牧实在算不上什么想象力丰富的人,他有时候甚至很无趣。   许知也不是什么特别正常的人,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因为他是许知,所以周牧愿意为之改变。   周牧开始思考正常人不会考虑的问题。   比如购买月亮的可能性,比如月亮到底有没有背面,比如为什么总有那么几只玉兔跑的很慢,比如怎么把这些承诺卡片送上去。   据说月亮可能形成于45亿年前,再精确一些的话就谁都说不清了,但全宇宙都公认的是,它已经存在并且还会继续存在很多年。   亘古通今,年岁遥遥,只要月亮还在,周牧就永远说话算话。   事实上周牧能承诺的也只有短短几十年,因为活到几百岁的人至今还没出现。   但只要他活着,就会永远爱许知。   “那你要交给月亮保管的第一个承诺是什么呢?”许知眼睛有些红,但声音还是很稳。   “保密。”周牧笑着说,“暂时先不给你看。”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许知半边身子都压着他,两个人占据大床的很小一角,紧紧贴在一起。   “那好吧,”许知伸手抱住周牧的腰,“你再给我讲讲玉兔的故事。”   “唔,”周牧思索几秒,慢吞吞的说,“他们有可能是月亮上的原住民,或许不叫玉兔。”   “可能叫……”周牧实在是没办法在短短几秒给原住民起个名字,所以沉默了。   “管他叫什么呢,”许知小声说,“给我看看吧,第一个承诺。”   周牧想了想,从盒子最底层抽出那张要送到月亮背面的的卡片:   “许知本该如此。” 第32章 番外2 许知效应   许知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他前几天才过了20岁生日,过生日的新鲜劲儿还没有过,生日礼物就先一步坏掉了。   那个从不遵程序运行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又一大早惹他生气了。   “许知,”人工智能说,“我认为你现在应该从床上下来,到餐厅吃点东西。”   “我说了多少次了!”许知被子一踢,十分气愤的坐起来,“我还没睡醒!以后不要这么早叫我!”   人工智能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许知一把将他拉到床上。   他按着这个明显不按指令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上下其手,试图找到他的外接口,以便更改他的程序。   周牧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自从前几天许知一早起来要检查他的内置硬盘时,他就知道电脑里又要多一个Doc2了。   问题应该出现在他们前几天看的影片上。   前几天由某知名导演执导的人工智能侵入人类生活的系列影片热播,许知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拉着周牧看了好几遍,看完后又搜索了很多类似题材的看,还在晚上做梦时嘟囔着要一个机器人。   于是第二天,许知就自顾自地生活在了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周牧迫不得已的当了这个机器人。   和影片呈现的不同,许知第一件事就是要周牧脱光衣服站在他面前。   “我要检查一下你皮肤的材料,”许知盘腿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电,“我觉得这是一个跨时代的发明。”   周牧在许知的注视下,很没办法的拉上了窗帘,然后走到他面前脱光,“检查吧。”   许知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唔,没什么特别,应该是硅胶,现在这种技术很普遍。”   “嗯,”周牧说,“确实没什么特别。”   于是许知病期阴晴不定的情绪立马上来了,“你内置主程序功能是复读机吗?”   房间安静了一瞬,许知说完后应该也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分,自言自语几句话低头不再说话了。   周牧也才21岁,脾气尚且不太能收放自如,这会儿也有些不高兴。   “不是,”周牧脸色微沉,嘴角压得很平,“主程序是性/玩具。”   “什……”许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周牧见他这样,只觉得心里很软,气也消了一半,还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是的,”周牧面不改色的说,“市面上最常见的就是我这种,有自主思维并且硬件设施完美的充气/娃娃。”   他说完就有意无意的朝自己身下瞥了一眼,很有些得意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的对话,颠覆了他和许知在一起这么久的认知。   许知通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那……那你转过去我看看。”   他话音刚落,周牧的脸就黑了。   许知见他不动,自己收了电脑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推了推他肩膀,很羞涩的说,“快点啊。”   周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转过去,所以选择了沉默。   “什么嘛,”许知很不满,“怎么这么不听话。”   周牧一脸牙疼的给他解释,“我是主动型型号。”   “嗯?”许知没有听懂,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周牧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的有些感觉了,他盯着许知舔舔嘴唇,“我是上边的。”   “啊,”许知大惊失色,不小心又跌坐进沙发里,“这……这样啊。”   “嗯,”周牧应了一声,往前一步朝他靠过去,像是超市里诱导消费的促销员一样,“要不要试试。”   许知抬头看着他,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一样拿出了手机,“我退款好了。”   周牧:“……”   周牧:“不许。”   “为什么?”许知很不高兴,“你这是强买强卖!”   “因为你已经激活了,”周牧信誓旦旦的说,“已被激活的人工智能概不退换。”   “我怎么不记得?”许知眯了眯眼睛,有些怀疑。   “你当然不记得,”周牧一本正经地用电影上的桥段骗他,“人工智能被申领后两分钟内自动激活。”   为了增加可信度,周牧还颇有技巧的用了反问句,“你昨天从人工智能管理局将我带回来的,不记得了?”   温书尧说过,妄想症患者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不论所有其他人相信什么,哪怕有毫无疑问和昭然若揭的证据,或所有证据都指向反面,妄想始终为患者所坚信。   而许知为使自己的世界观无懈可击,必定会遵从严密的逻辑,哪怕那并不正确。   果然,许知有些磕绊的喊,“我当然记得!”   周牧笑了笑,又凑近一点勾引他,“长期不使用的话,性能会下降的。”   许知不自在的瞥了他身下一眼,迅速跑回屋把他关在了门外。   周牧诱骗计划失败,叹了口气捡起衣服穿好,给温书尧打了电话。   温书尧倒是很当回事,当即请教了他的老师,但是由于还在国外,跟周牧说了几类许知现有的药,让他给许知服下。   周牧一直在客厅待到很晚许知才出来,他看样子像是没心没肺的在卧室睡了一觉,一出来就要周牧给他准备晚饭。   周牧看了他几眼,端出了刚准备好的晚饭,许知很满意的坐在了餐桌前。   但是周牧要上桌时,许知又很感兴趣的说,“人工智能也要吃饭?”   周牧拿着筷子顿了顿,没好气地说,“我有人造消化系统。”   “哦,”许知又很好奇地问,“能不能让我看看?”   周牧是肯定没有办法让他看的,因为他可能刚一打开腹腔,肠子内脏就会流满一个客厅。   “不能,”周牧说,“我身上硅胶是一体的,打不开。”   “那你的能量来源呢?”许知又问。   “皮肤上有微型光感装置,”周牧绷着脸,“可以转化光能。”   “这样的。”许知点点头,恍然大悟说。   周牧很庆幸那天看电影时没有睡着,虽然中间有几段因为和许知接吻而错过了,但大概的内容还是看全了的。   谁知道许知又问,“如果阴天你怎么办?”   周牧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温书尧。   许知见得不到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说,“你身体里应该有能量存储装置。”   周牧冷笑一声,“是啊,不但有,还很持久。”   许知眨眨眼,一不小心又红了脸。   他们在家里相安无事了几天,许知的好奇心开始下降,周牧很不痛快,时时刻刻都要出现在他面前。   温书尧说,吃了药也不要让许知一直睡觉,应该有些运动,并保证营养摄入。   现阶段温书尧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但是许知明显不允许这个家有其他的国王,在周牧叫他起床时,不出所料的愤怒了。   周牧被他按在床上,忍受着许知莽撞的触摸,情绪没来由的有些低落。   “到底在哪里?”许知跨坐在周牧身上,掰着他的下巴,十分仔细地寻找。   周牧看着他,伸手握住了他手指。   “许知,”周牧说,“外接口在这里。”   他说着,手放到许知后背把他拉下来,在许知唇上印了个很短的吻。   许知呆呆的被他吻着,一双猫眼又瞪了起来。   周牧没有很过分,他问过许知后就托着他坐了起来,目光很温柔的看着他,“你要改什么程序?”   许知回过神,慢吞吞地从周牧身上爬下去,“以后再说吧。”   说完就离开了卧室。   周牧的Doc2记录了很多,许知仍旧没有任何好转的倾向,但日子还是得过,周牧每天守着他,为他做这做那。   并自作主张的为自己加了一道“程序”,当他注视许知时,会饱含爱意的说,“许知,我爱上你了。”   第一次说的时候,许知吓了一跳,但周牧没有放弃,仍旧坚持着。   一直到有一天,两人一起看一个经典爱情影片时,周牧突然发现一向对此类电影不感兴趣的许知,耳朵有些红。   他调小电影音量,偏过头询问,“怎么了?”   许知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拿起一杯水喝了,“没怎么。”   周牧不再问他,假装继续看影片。   几秒钟后,许知放下水杯,很不自然的舔了舔嘴唇,“你为什么说爱上我了?”   “没有为什么,”周牧说,“我爱你是没有任何原因的。”   “可你,”许知顿了顿,想不出什么委婉的话,还是说,“你只是个人工智能。”   “不管我是什么,”周牧没有丝毫犹豫,“我都会爱你。”   许知的回应是一言不发的站起身,留给周牧一个有些慌乱的背影。   一直到影片结尾,许知才从卧室探出头来。   许知说,“周牧,你来。”   周牧关闭投影走过去,看到许知床上摆着两台电脑,电脑上密密麻麻地一片代码。   “我也打算设计一个程序。”许知有些腼腆地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周牧,希望他能问下去。   “什么程序?”周牧从善如流地问。   “一个……”许知正要说,但似乎又怕周牧笑他,所以提前说,“不过我还没有写好。”   周牧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一个也许能帮助人工智能恢复出厂设置的程序。”许知接着说。   “嗯?”周牧问。   “人工智能的最终归属不应该是随着主人生命停止而被销毁,”许知说,“这不太公平。”   周牧喉结动了动,问许知,“什么意思?”   “如果有一天这个程序能运行的话,”许知说,“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换新的主人,我……”   “不会的。”周牧打断他。   “为什么?”许知吃了一惊。   “因为我只愿意跟你在一起,”周牧很认真的说,“更换主人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你爱我也没有任何意义。”许知有些赌气。   面对这样的许知,周牧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他的那些多到没办法计量的爱意完全无从说起。   如果他跟许知说自从他们十几岁那年第一次见面他就确定了非许知不可,许知可能会吓到,也可能会认为他程序混乱了。   所以周牧沉默了很久,只是说,“许知,我爱你这件事,就是意义本身。”   许知呼吸一窒,也跟着沉默下来。   没人跟许知说过那么多次我爱你,所以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值得被爱。   以前也听说过人工智能和人类相爱的事情,但许知往往不会多想。   因为人类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一些善意的温暖都会催生爱意,但有时候长年累月的陪伴却连一丝火花都碰撞不出来。   所以如何获得全心全意的爱,仍旧是各界无法解决的难题,现在这个难题还有向人工智能专业转移的趋势。   前段时间一个科学家还说,已经掌握了让人工智能对雇主产生爱情的方法,不日将投入生产领域。   许知看了周牧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周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猜到了许知在想什么,许知的生活经历和敏感的情绪,让他从来不敢随便接受任何一句真心实意的告白。   “许知,”周牧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他说,“有件事情你得知道。”   “什么事?”许知问。   周牧笑了笑,指尖在他侧脸蹭了蹭,“我爱你不是既定程序。”   他说,“只是因为你是许知,所以你永远能够让我心动。”   “人类跟那个词叫情非得已,我跟它叫,许知效应。”   周牧的Doc2:如果周牧真的是人工智能,那许知效应就是他一切程序运行的科学法则,且毫无例外的适用于任何情况。   ==完==   --------------------   作者有话说:这篇有些欢乐,本来想当小剧场放微博的,不过作者想休息一下!!所以就不写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