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越重生]《法医枭妃:邪王宠妻无度》作者:百里砂【完结】   红薯网VIP2016-10-09完结   简介:   警花法医魂穿乱世,还搭配狐狸婊一坨?她是丑颜瘸腿庶女,狐狸婊却成了美貌尊贵嫡小姐。无所谓,逆境才有逆袭的乐趣!   你能傍王侯勋贵,姐就敢通盘虐杀!且看乱世狂花劈荆斩棘虐贱女,抽丝剥茧断奇案,顺便搏出个万人之上!   哎等等,这案子背后的秘密好像有点大……   “王爷,我可不可以装做不知道?”   绝色王爷桃花眼微乜:“看本王心情!”   谢斓虚心求教:“那不知…”   “本王只有被喂饱了,心情才会好,自己看着办吧!” 第001章 畏罪自尽   咚的一声响,谢斓猛的张开了眼睛,眼前一个白色的身体,正从上方滑落,一动不动。   几乎是条件反射,谢斓急急上前几步,低头检视。这身体侧卧在地,已经没了气息。手指粗的绳索斜挂在她颈上,似乎是自溢。   但细看时,她左右耳后均无索痕,颈上勒痕浅淡,口眼微张,舌头未出,也未抵齿。而且依圆凳高度,死者身高和绳索长度判断,她踩上圆凳时,高度不足以将头放入绳圈,尤其此时圆凳未倒,可以确定不是自溢,应该是死后被人挂上去的。   至于真正的死因……死者衣着整齐,所见处无伤,唯脸色青黯,左颊微胀……初步判断,是被人用柔软之物捂死的。   谢斓再看了几眼,便要将尸体翻过来细看,感觉中手已经抬了起来,眼前却是一片虚无……下一刻,她全身一沉,天旋地转,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尽全力翻身,挺直脖子略抬了下巴。好一会儿,僵直的舌根才渐渐发软,喉间嘶嘶,艰难的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   发生了甚么事?谢斓愕然,下一刻,窗外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依稀听到有人尖声道:“三小姐畏罪自尽了!”   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冲入,谢斓脑海里一片空白,茫然别眼看去……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眼前居然是史婷那张惨白的蛇精脸,正高高吊着眉梢,脸上满是得意张狂。   是她?谢斓只觉头嗡的一声,一时咬牙切齿,也不知从哪儿得了力气,猛然跳起来便要扑上去,众人纷纷惊呼,史婷似乎也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有人愕然道:“她居然没死?”   她距离史婷还有很远,就被无数只手扯开。谢斓拼命挣扎,模糊的意识里只余了一个念头,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这个恶心的女人垫背!   手空张许久,她猛然回神……不对啊!为何这手这么小?为何她这么矮?居然比史婷矮了一个头?她下意识的侧头看去,然后张大了眼睛,她们的衣服,为何这么古怪?   有人将她狠狠掼在地上,扑过来按住她手脚,太过震惊,她居然忘了挣扎。   史婷回过神来,轻蔑一笑,走过来,弯下腰看她,眼里明明白白的嘲讽。谢斓心中惊骇莫名,死死的瞪着史婷,看着她厌恶至极的那张脸,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她嚣张的抬起手……啪的一声,她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而她竟没能避开。   史婷撇嘴一笑,缓缓凑近,涂的红红的嘴巴开开阖阖,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她却似乎听的清清楚楚:“谢斓,我就知道是你。”   谢斓心头狠狠的一缩。   她记得很清楚,她亲手把她推上了路面,车轮从她脸上碾过。时机、角度,动作,每一步她都算的清清楚楚,史婷绝对死的透透的,可现在,她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带着尖酸刻薄的冷笑。再加上周围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匪夷所思,却是事实……她们穿越了,或者说,她借尸还魂了。   她居然跟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一起穿到了古代!   砂子发新书啦~求勾搭~ 第002章 临危自救   没时间多想,谢斓迅速的判断了一下现在的形势。   听众人称呼,她是“三小姐”,应该是个主子,可看史婷众星捧月的架势和对她毫不顾忌的态度,她的地位必定远远高于她,而且应该比她穿来的更早,已经基本掌握了形势!正欲置她于死地!   这个身体方才被人伪装成自溢,必定就是出于她的授意!否则她们怎会这么巧恰于此时赶到?她若不死,她们显然不介意再害她一次,反正到时一句“三小姐畏罪自尽”就推过去了!   形势处处不利。她实在不该一时冲动,暴露了她就是谢斓的事实,若不然处理起来会容易许多,可现在,几乎已经是必死之局!这个女人精明恶毒,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最关键的是,这个身体才经过了窒息的煎熬,额头还跌破了,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撑不了多久!   不行,必须要马上自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个恶心的女人手下!   身边几人正死死按着她,连动一下都不成。可幸好,这些人下黑手都是在暗地里,表面上仍留余地,这起码说明,他们不敢明着要她的命。谢斓再度扫眼四周,忽然心头一动,然后当机立断,对史婷动了动唇。   史婷没听清,下意识的贴近了些,她全身战抖,按着她的人看情形不太对,也不敢太用力,便由着她蜷缩了起来。   谢斓艰难扭头,唇瓣颤动,似乎是拼命高声,却仍嘶哑不成声。史婷本就穿着长裙,又摆着个矜持的样儿,总不能趴到地上听,不由得皱起了眉,神情颇不耐烦,旁边的小厮立刻机伶的上前,将谢斓硬架了起来。   很好,第一步做到了。谢斓定了定神,略略活动身体,身上并没有别的伤,走几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于是谢斓别别脸,示意史婷跟着她,便缓缓转身往外走。   她走的踉踉跄跄,跌破的额头不断的渗出血滴,一道道流过眉眼,小小人儿竟显出几分狰狞。   一众下人竟觉胆寒,纷纷避开,而史婷当然不会她一示意就乖乖跟上,矜持的站在原地:“事到临头,你还有甚么好说的?”   旁边下人婆子纷纷帮腔,说甚么“大小姐也是为了你好啊,也是为了全家族脸面啊,传出去惩罚只怕会更严重啊”云云……谢斓充耳不闻,心头惊骇,她到底犯了甚么弥天大罪,下人个个都敢公然劝她自尽?   心思飞转,脚下蹒跚,看史婷全未察觉,谢斓趁机喘匀了一口气,下一刻,她快走几步,一下子扑到了侧门边的那个少妇怀里,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还没来的及说话,便昏死了过去,手却仍旧死死的抓着那少妇的手腕。   失去意识之前,犹听少妇道:“这是怎么了?三小姐,你醒醒啊!”   此时危机尚未解除,谢斓没敢昏迷太久,再度恢复意识时,她并没张开眼睛,只静静感受周围的情形。   请收藏待养肥,么么哒~ 第003章 职业小三   此时很安静,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额头已经包扎,却周身发冷,似乎高烧,颈上淤血胀痛并未处理,显然被照顾的十分潦草,但比之方才,已是天壤之别。   谢斓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她赌对了。她选这个少妇,一是因为她衣着华美,应该是有脸面的主子。二是因为她一直旁观,似乎想趁机做点甚么……这种时候,能做的,不外乎告状或示好。两样都可以证明,她并非全无价值。   所以她先迷惑了史婷,然后投奔过去。   要知道旁观没插手,跟被投奔却拒绝,这可是两个概念,这女人既然地位不比史婷差,那就不会因为怕事而不管,那她就有至少一半的赢面。   虽然是赌,却也是当时唯一的办法了。   她一直是个理智冷静的人,生平唯一的歇斯底里,就是因为那个恶心的女人。   史婷是个小网红,网名叫甚么娉婷仙子,整天在博客上放各种自拍视频,明着瑜伽实则炫胸,吸引了大批有钱有闲的壕,挑着拣着找人包养,堪称职业小三。   而谢斓是个法医,在一件命案里,她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史婷的dna,虽然最终定性是猝死,可调查中,却不知怎么被死者老婆知道了,找人把史婷打了一顿。这于她而言只是工作,可史婷认为一切都是她在捣鬼,故意陷害她,从此就恨上她了。   她一直记得,史婷找上门,指着她的鼻子嚣张放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睡遍你家每一个男人!我要让你后悔到死!”   当时她哧之以鼻,可没想到,只隔了两天,她就收到了男友跟这个女人的视频,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还有那女人一声声问:“我是不是比谢斓漂亮,我是不是比她水多……”   那男人粗喘着应:“真他妈的爽死了,宝贝儿你就是个妖精……”   谢斓恶心的三天没吃下饭,立刻就把那个男人蹬了。可是她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然后那女人勾引她姐夫,陷害她弟弟,甚至还有她的父亲……一堆模糊的照片和举报信,害得父亲蒙冤离职,母亲被气到生病住院,姐姐气不过找她理论,却被她暗地里找小混混轮了,还拍照上了报。最后姐姐实在不堪流言,割脉自尽。   小混混抓进去了,可史婷这个始作俑者机关算尽,种种设计,各种监控都好像是自愿,尤其找人侵犯弟弟时,钻了男性强暴空缺的法律漏洞……啥事儿也没有。她费尽力气,搜集证据,可是送上去,却每每不了了之。   这个女人精明,谨慎,有手段,对付男人的经验可以写本书。化化妆七分姿色硬生生提到十分,身材又是曲线妖娆,这样的尤物,有几个男人能抵挡的住?上头有的是人护着她。   可是谢斓怎么都不甘心,一闭上眼睛,就是爸妈悲伤的脸,姐姐临终前的哭喊,还有她原本意气风发却一撅不振的弟弟。好好的家被她弄的支离破碎……想想她就恨!她发誓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004章 分分钟玩死你   谢斓决定以牙还牙。   史婷不是机关算尽么,不是喜欢拿监控当证据么?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挑衅,一步一步设局,一直到把史婷挑拨得气急败坏。然后她故意泄露消息,终于把她引了出来。   那是个大快人心的意外,每一步她都算好了,监控拍的角度,是史婷执刀行凶,而她是正当防卫,摔下去只能归结为意外……而且推她下去之后,她也跳了下去,史婷死了,她轻伤,即使审那几个小混混,她也只是受害者,一切都很完美。   甚至她还留下了录音,在她一句句诱导下史婷失去理智的叫嚣,全都被她录了下来,加上她手里掌握的证据,足以让史婷和护着她的那些人,全都身败名裂!要在监狱时度过余生!   多么完美的逆袭!可是出了甚么事?难道她终于还是死了?所以才晚了她一步,穿到这儿来?   脚步声响起,谢斓急收回思绪,调匀呼吸,不一会儿,鼻端就飘过一阵香风。不用张眼,便知道是那少妇回来了。果然便听她慵懒道:“看看醒了吗?”   另一人上前看了看:“还没醒呢。周大夫说,怎么也得到酉时呢!”   她嗯了一声,在桌边坐下,另一个应该是个丫环,走来走去的添香倒茶,一边又问:“姨太太,您怎会把三小姐接回来了?”   少妇哼道:“你以为我想!还不是那丫头跟中了邪似的,忽然就扑到我身上来!你看看!你看看!手都被她抓青了!”   丫环显然是个心腹,凑趣笑道:“侯爷若是晓得了,定要赞姨太太一声的。”   “他赞不赞,也罢了。”她哧道:“管都管了!能给那边添添堵也好!”   那边儿主仆闲聊,这边儿谢斓屏声息气的静听,在旁人眼中杂乱无章的交谈,对她而言,却每一句都十分宝贵,分析推敲,可以得出对她有用的讯息。   这儿是宁远侯府,这女人是宁远侯的妾室,姓胡。   史婷穿的人,名叫谢娉婷,是侯府的嫡长女。而她则是庶出三小姐,名叫谢阑珊,今年才十二岁。而且甚么叫“淫奔的娘”?看来这个身体的娘亲名声不好,还“扔下孩子就走了”?另外,还有“瘸子”?她方才就觉得这个身体的左腿不对劲,还以为是因为受伤,竟原来是瘸了?   好,真是好哇……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恶心狐狸精,穿成了众星捧月的嫡小姐,她居然穿成了爹不疼娘不要的庶女!还是个瘸子!特么的这种坑爹操蛋的设定,好想对老天比个中指!   咬牙半晌,她最终还是缓缓的平伏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老子能弄死你一回,就能弄死你十回!会勾搭男人又怎么样,身份高贵又怎么样!倍受宠爱又怎么样!老子非要把你的一手好牌变烂牌,分分钟玩死你!   而且,必须要快!要尽快掌握主动!那个女人恶毒的很,她不会容她有喘息之机的!谢斓心里迅速盘算了一圈,缓缓的张了眼,隔着纱帐,扫了一眼那边的主仆,然后低咛一声:“痛……”   “咦?”碧衣丫环迅速打帘子过来,转头道:“姨太太,三小姐醒了。” 第005章 赌命   胡姨娘嗯了一声,起身走过来,一看清她的模样,谢斓忽然心头一动。面上却诚惶诚恐道:“谢谢姨娘救我。”   胡姨娘遥遥点了点她:“可得好生记着,是姨娘救了你一命!”   “是,全是姨娘疼我。”谢斓低头,似乎感激不尽:“哪天见了父亲,我定要同父亲说姨娘的好。”她偷眼看了看她:“还有,姨娘好美。”   胡姨娘哧的一笑,摇着帕子道:“金钗,听听,谁说三小姐不会说话的?”   金钗笑道:“姨太太是美嘛!三小姐说的是实话!”   胡姨娘笑的花枝乱颤,一边在床边坐下:“我倒要问问你,你这丫头,刚才为甚么不找张三不找李四,冲着我就扑过来了?”   谢斓一个迟疑,却听外头一个女子声音道:“姨太太,三小姐醒了吗?”   金钗急迎了出去:“醒了醒了,刚醒。红玉姐姐,快进来坐!”   “不坐了,”红玉道:“老太太叫三小姐问话,快把三小姐叫出来罢,老太太可等着呢!”   果然来的好快!那狐狸精还真是生怕她有机会翻身,一刻也等不得呢!她再不犹豫,忽然就对胡姨娘道:“姨娘,求再救我一次。”   胡姨娘呵了一声,显然根本不想管这档子闲事,谢斓站起来,却在胡姨娘耳边飞快的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一个人,进了姨娘的屋子……”   胡姨娘顿时脸色大变,谢斓一见她这神情,便知猜对了,心头登时一定,随即放低姿态,摇了摇她手儿,哀婉道:“姨娘别生我气,我只想活命罢了……”   胡姨娘一声不吭,谢斓已经慢慢走了出去。   她危言耸听,却话出有因。方才她们说到“侯爷这两年身子没一天好受,整日连面儿都不得见”可见宁远侯是不常来的,可胡姨娘面若桃花娇艳欲滴,一举一动风情外绽,很明显是常承滋润,换言之,有情夫……看似莽撞瞎猜,其实极有把握。   这仍旧是赌,而且即使赢了,也只是一时,之后,胡姨娘会比史婷更想让她死……可此时,这的确最有效。若没有极大的把柄捏在她手里,想也知道,没人愿意趟这趟混水,为了她得罪老太太啊!   她蹒跚出了房门,门口站着个三白眼的丫环,见了她也不施礼,只道:“走吧,老太太等着呢!”一边转身就走。谢斓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看来这老太太一点没拿她当孙女,她都半死不活了,还要急着召去问话,一个丫头也敢对她甩脸色,她的地位不是一般的差。   可就算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史婷想要她的命,也需要个理由,这个理由一定冠冕强大,所以史婷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有九成可能,与老太太有关!想想那句“畏罪自尽”!有甚么罪能让人自尽的?   如果这次应对不当,以这个身体的病弱程度,根本不用谁收拾她,只需要不管她,她就死定了!但她既然放下那句话,胡姨娘怕她走投无路时乱攀咬,一定会来看看,她也不需要她给她撑腰,只需要关键时刻能添几句话就成!   胡姨娘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她只需要表现出一点能力,她会帮她的!毕竟要对付正房,她也需要有人给她当枪使。金钗说过一句“只要夫人生个一儿半女”,所以胡姨娘没有子女。 第006章 狗血的局面   想到这儿,心头一定。谢斓仍旧慢悠悠的走,顺便细细打量四周情形,前面的红玉满脸不耐,不住翻着白眼,她也像没看到一样。   宁远侯府占地颇广,雕梁画栋,古朴典雅,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东绕西绕许久,谢斓满额沁汗举步维艰,才终于到了老太太住的乔松堂。   门外数个丫环婆子侍立,却是鸦雀无声,一见他们来,便有人进去通报,余者仍旧各司其职,纹丝不乱。细看时着装亦是等级内外分明。   再想想一路行来,地下几乎无残花落叶,偶尔碰到的下人虽眼神不善,却没指点议论……细节处最能看出性情,这位老太太,一定是个极重规矩的人。谢斓心里有了点儿数,将七分虚弱放到十分,跟着红玉进了院子,眼角余光扫过那些人,心头微沉。   这个身体才十二岁,虽不知长的怎样,但个头既矮,又受了伤,这模样怎么也是招人同情的,现在却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哪怕一丝不忍,甚至都是满满的嫌弃……看来前身人缘很差。形势真是越来越不妙了呢!   红玉疾步进去回话,然后忿忿出来,白眼道:“进去吧!”谢斓点了点头,慢慢走进去,便听红玉在后头咒骂:“果然是个扫把星,带累的我也吃挂落!”   声音毫不掩饰,显然压根不怕她听到。谢斓抿了抿唇,迈步进入,室中满满的丫环婆子,居中的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个面团团的富贵老太太,神情严肃。   看到她的第一眼,谢斓只觉得双腿一软,身不由已的一点点趴伏到了地上,全身剧烈战抖,无论如何挣扎不起。谢斓愕然,双手撑地,脑袋针扎一样痛,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当场。   这分明是来自前身的情绪。前身对这个老太太,显然惧极,却也恨极。一见了她,竟有这么大的反应。   好一会儿,那种激荡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史婷的话也终于入了耳,她正尖声喝道:“祖母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别以为你装病,就能逃过责罚!下毒谋害祖母!你还是不是人!”   下毒谋害祖母?谢斓心头一震。老太太缓缓的道:“婷儿!”   史婷转身就拉住她手,扭腰撒娇:“祖母!孙女实在气不过!孙女恨不得再抽她几个耳刮子!”   看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她很宠她!可是这不是关键,最关键就是,从前身遗留的情绪判断,这毒,确实是前身下的!小姑娘恐怕是真想让这老太太死!   nnd!谢斓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这种狗血的局面,老天是有多想玩死她啊!   此时,将错就错是为上策,被动解释是为中策,抵死不认是为下策!谢斓也有点驴脾气,情况愈是艰难,反而愈是镇定,她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漠然扫了史婷一眼。   果然史婷没辜负她的期望,立刻指着她怒道:“祖母!你看!你看她这副德性!你以为你还是……”她险些脱口而出,又急收住:“谢阑珊,我问你!你为何下毒害祖母!”   谢斓抿唇:“我何时下毒害祖母了?” 第007章 你给老子等着   声音低沉,好似极为心虚,史婷顿时嚣张起来:“你还装蒜!你偷偷把夹竹桃叶放进祖母的煮茶壶!别以为剪碎了就认不出!要不是红香机伶,被你得了逞,祖母年纪大了,怎么受的住……”   很好,再多说一点,把前因后果都交待清楚,谢斓不时微弱辩解:“我没有,我从未做过……”眼中含泪,好似垂死挣扎,她便更是滔滔不绝。   谢斓听了个差不多,膝行上前几步,低低的道:“祖母,孙女……”她呐呐不成言,一边慢慢抬头。她是在拖延时间,一边拖延,一边观察,寻找突破口。   史婷正叉腰站在她面前,显然觉得胜利在望,看过来的眼色又狠毒又得意。   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冷冷的道:“你若实在不认,也罢了,我老也老了,教不了你,倒是放进家庙里让你静静心也好。”   这时候的女孩儿,送进家庙,比死还要难看,等于是被家族彻底放弃了。史婷瞬间双眼放光,嘴角勾起。可这一句话的空儿,谢斓也看清了老太太的模样,不由得一喜,心说机会来了!   于是假装被吓到,哭道:“祖母别生气,不要送孙女走!我再不敢骗您了!孙女跟您说实话……那叶子的确是孙女儿放进去的……”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刚刚踏进来的胡姨娘,也不由得一眯眼,悄悄往旁边躲了躲,心说还是先看看情形再说话罢,莫要把自己折进去!   史婷喜出望外,只觉大局已定,抢过来一脚踢出:“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贱人不是个好东西!谋害祖母!合该千刀万剐!”见她痛的发抖,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赶上两步,又狠狠的踹了一脚,用口型说“臭警察,我看你还不死!”   到了这一步,谢斓反倒不生气了,心说狐狸精,你就尽情作吧,老子不把你玩儿的生不如死死了又死,我就不叫谢斓!   她呜呜哭了几声,挣扎着道:“祖母明鉴,孙女对祖母之心,天日可表!孙女怎可能有谋害祖母之心,孙女只是想尽尽孝啊!”   史婷呸的一口痰吐到了她脸上,“睁眼说瞎话!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   谢斓有轻微洁癖,顿时大怒,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一捏,老太太也喝道:“婷儿!这叫甚么样子!这也是千金小姐的做派么!还不给我好生坐着!”   史婷脸色微变,急敛了敛神情,坐到了老太太身边,谢斓咬牙抬手,抹去了脸上的痰迹,心说tmd臭狐狸精,老子记住这一着了!你给老子等着!却端端正正跪好:“祖母!我是一心为祖母,可是大姐姐,她却在害祖母!”   史婷嘴巴一张,又想骂人,硬生生忍住,谢斓转头道:“大姐姐说对吗?”她声音怯生生的,可是在老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她眼中满是轻蔑。   史婷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大怒道:“你放屁!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老太太立刻就拍了桌子,“婷儿!你说甚么!”史婷一窒,老太太怒道:“成日里教你的规矩都教到哪去了!竟随便说出这种粗话,这哪里还像个娇小姐!给我滚回锦绣阁抄二十遍女诫!”   史婷吃了一惊:“祖母!孙女只是……”   老太太不容分辩的一摆手:“诗情!还不带你们小姐下去!”旁边的丫环急应声上前,史婷再是不甘,也只能施礼退下,犹气忿忿不住回眸。 第008章 死无对证   谢斓微微低头,心中冷笑。   她自从出了胡姨娘的毓秀院,就一直在仔细观察,绝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整间宅院处处齐整,远近下人俱都屏息垂手而立,进退极有章法,证明老太太律下极严,那对孙女儿也宽和不到哪儿去,再宠也是一样。   在重规矩之人面前,便须讲规矩,老太太既然是个极重规矩的人,那不管甚么时候,都不可以恃宠而骄,她那些太妹做派,更是大忌。所以她只需要激怒她,不用她对付她,老太太第一个就受不了!先把她这个变数赶走,接下来的戏,便又多出三分胜算!   史婷前脚走,谢斓也不再耽搁,低柔道:“祖母明鉴,孙女的确没有半分坏心。孙女放入壶中的,并非夹竹桃叶,而是荷叶。孙女见祖母这阵子面色不好,眼下青白,又听红玉姐姐说祖母常常头痛,睡不着,说话时也觉气促气短。孙女心中好生担忧,回去翻了许久医书,知道这是眩晕症,荷叶煮水代茶,可以活血清热,解暑止晕……”   她哽咽难言,慢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泪水晃动,满满的赤诚孺慕,令人动容:“祖母,孙女说的句句是实。孙女……孙女只是见大姐姐常在祖母膝前承欢,心中好生羡慕,所以才悄悄寻了荷叶来,想讨好祖母,竟谁知,竟谁知叫祖母误会了……”   她捂着小脸儿哭了出来,小身子摇摇晃晃。老太太纵是铁石心肠,也有些不忍卒视,皱眉道:“你……这话当真?”   谢斓正想说话,忽听胡姨娘咦了一声,然后慢慢走近,好似刚刚想起:“姨妈,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前几日我曾见三小姐摘了许多荷叶,细细的洗干净,剪碎了,拿到房外晒,上头还拿纱帕子罩着。那么丁点大的人儿,那个仔细劲儿哟……”   谢天谢地,胡姨娘终于出手了!她一句能顶她十句啊!谢斓内心挑了个大拇指,这才叫高智商!神助攻!而且她叫老太太姨妈!这真是意外之喜!   老太太微微凝眉,也有些疑惑,毕竟谢斓说的头头是道,诸般症状药效全都知道。而且若要害人,哪有人这么仔细?宁远侯府家世清贵,世代书香,她从心底里不愿承认会有一个谋害亲人的孙女。   老太太偏了偏头,她身后一个婆子便转身出去了,谢斓晓得是去问府医之类的人,也不惊慌。   她看老太太面色,便知道她有严重的高血压,中医称为眩晕症,夹竹桃叶既然是剪碎了的,又过了水,看上去与荷叶极像,若非专业人士,是辩别不出的,而老太太这种重规矩要面子的人,应该不会因一个庶女请甚么良医来认,自曝家丑。所以死无对证。   当然了,提到红玉,就是顺手阴她一把了,谁叫她说她是扫把星,谢斓一向不是个肯吃亏的人,现成的机会当然要顺手回报一二。那红玉一看就是个嘴碎不饶人的,从她口中透出老太太房中之事,并不会让老太太意外,症状完全相符,红玉也是百口莫辩。   却听胡姨娘道:“你刚才说大小姐害老太太?” 第009章 她的命就不是命么   此言一出,老太太眼神便是一冷,谢斓暗中抽了抽嘴角,心说胡姨娘真是不经夸,就算你想害她,也不能这么急啊!   口中却呐呐道:“姨娘,我看了好多医书。书上说,老人气管脆弱,极易被花香花粉之类引发喘嗽,进而心悸气短。我看大姐姐衣服上不是熏香,倒是制炼的花粉,一走动就四处飞散,香气又浓,对祖母身体着实不好。”   老太太身后一个婆子忽然咦了一声:“怪不得……”又咽住。   胡姨娘悠闲的补刀:“也难怪了,大小姐生的花容月貌的,怎么能不打扮打扮。”   老太太脸色微沉,她知道大孙女爱俏,怎么张扬怎么来,可是爱俏是一回事,为了打扮不顾老人身体,却是另一回事了。不由得有些不快。   胡姨娘转眼四顾,又道:“三小姐,你小小年纪,怎么倒爱读医书?”   问的好!她正愁没法提这个话头!谢斓低头道:“我,我甚么都不会,我只是想给祖母做点事情……”她年幼病弱,话说一半便咽了,反而愈显真诚。室中登时就是一静。   胡姨娘叹了口气,无言胜有言的摸摸她的头发,一边向老太太道:“姨妈,不是我说,这丫头实在可人疼。所以我虽则对……嗯,”她中途咽住,话锋一转:“可是对这丫头,却讨厌不起来,时常忍不住要看顾几分,就说今天吧,我若不是恰好经过,只怕三丫头这条小命……”   这样一来,就把她救人的话头圆了过来,顺便阴了史婷一把。这个盟友有智商有手段,最起码短期内可以互惠互利……   这会儿,先前遣去的婆子也回来了,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老太太点点头,徐徐道:“好了,也难为你这孩子了,既是误会,也罢了。以后切莫再自做主张,又一昧憋屈不分辩,才叫人冤枉了你。”话中倒有几分责怪她的意思,且一句不提史婷,显然是要轻轻揭过了。   谢斓心头大怒,她才不信老太太会不知“畏罪自尽”的茬,就算不知,她脖子额头可还明晃晃带着伤呢!既然证明她无罪,那这“自尽”就是假的,老太太居然愣装看不到……心居然能偏成这样!她的命就不是命么!   可此时显然不是争辩的时候。谢斓轻声谢了,满眼泪水,好像感动的无以复加:“祖母,我知道您老人家对我好,孙女以后一定好生孝顺您……”   老太太微微点头,严厉的眉眼也舒缓了些。这丫头虽不叫她待见,但这纯孝感恩,却着实合了她的胃口,于是难得的多说了一句:“珊儿面色不好,回头叫府医过来瞧瞧。”   妈蛋,谁稀罕!谢斓内心吐槽,面上连连道谢,老太太缓缓闭目,似有些困倦。谢斓见好就收,施礼退下,一出了乔松堂,便轻吁了口气,心说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心里一松,便加倍觉得头痛发冷,谢斓扶着院门喘了几口气,有些迟疑。她虽然记住了来时的路,可是就算原路返回,也是回胡姨娘的毓秀院……只能见机行事了。 第010章 心平心和砍几刀   谢斓慢慢向前走,一边细细回忆方才房中陈设和诸人衣着,她对此所知不多,但辩别起来,那玫瑰椅,尤其那罗汉床,正面的围子仅略高于两侧,似乎是明朝的样式,可是婆子丫头的衣服又仿佛宋朝……好后悔,当年历史老师要不是个秃头,她怎么也得好好学学啊!也免得这时候抓瞎。   正在思忖,忽听一阵抽泣之声,谢斓脚下一顿,就听史婷的声音道:“……我气不过,踢了那扫把星一脚,祖母反训了我,还叫我回房抄女诫……”   谢斓一挑眉,略侧身,从花木间隙望了过去,前面回廊上,史婷正坐着拿帕子拭泪,两个女孩儿站在一旁,不住解劝。看衣着也是府中的小姐。   谢斓心里呵呵了一声,若要回内院,这儿是必经之路,这狐狸精是不是宅斗小说看多了,搁这儿堵她呢?就这么等不及?可是她可没兴趣跟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玩儿甚么冷嘲热讽含沙射影,浪费时间。有这闲空儿,不如心平心和的砍几刀了。   说到砍几刀,目前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身体调整好,身体不好怎么虐狐狸精?   谢斓细细打量四周情形,心里有了主意,她定了定神,疾步向那边走了过去,史婷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习惯的高高挑起了眉梢,那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跟着转身,三人站成了品字形,严阵以待。   谢斓走的很快,却一直没抬头,然后三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廊下足不停步的走了过去。史婷呆了一呆,怒道:“谢斓……珊!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谢斓理都不理。她人小腿短,又正发烧,走的并不快,可那三人都是千金小姐,穿着曳地长裙,总不能从栏杆上爬过来,甚至连跑都不能跑,等她们迈着小碎步从另一头转过来,她已经淡定的拐进了旁边的小院儿。   她在院外就看到了炊烟,一进了院门,再拐进侧院,一角果然是个灶房,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灶房里只有几个粗使小厮,谢斓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进去。   几个小厮还没回过神来,史婷三人也都拎着裙子追了进来,一看衣着就是小姐,惊得几个小厮纷纷退避。而小姐们自恃身份,当然是不会进灶房的,于是在外头道:“谢阑珊,你滚出来!”   很好!鱼上钩了,顺便帮她清场了。谢斓满意的点头,一把关了灶房门,在灶台上找了一圈,切了大半块姜,又放上红糖,灶上的火都是现成的,不一会水就开了,谢斓拿碗倒出来,找了把椅子往门口一放,把腿儿一架,舒舒服服的吹着姜汤,一边从门缝里看着外面三只。   小盆友们自己玩吧,阿姨凤体欠安,要喝碗姜汤退热,就不陪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多玩一会儿哟,毕竟阿姨还给你们安排了后续哟!   三人以为她躲起来不敢出去,都有些得色,尤其史婷更是得意洋洋。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装也装不像那副作派。她混惯了男人圈儿,左右逢缘,早习惯了一抱怨就有人帮忙,一撒娇就有人出头,根本懒的用脑子,见谢斓不出头,乐得骂个痛快。 第011章 心机婊宅斗标配   谢斓慢慢的呷着姜汤,忖度她言行。看来她穿来也不太久,否则怎么也得有几分闺阁小姐的样子才对。   一边想着,略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向她旁边那个粉色衣服的小姑娘,看着约摸十三四岁,应该就是庶出的二小姐谢明媚。长的还不错,只腮上两团村姑红,显出几分土气,史婷骂一句,她便跟着骂一句,看向史婷的眼神带着讨好。这一看就是个草包,不足为惧。   谢斓没了兴趣,再转了个角度,那边那个小姑娘看着更小,也就十岁左右,应该是四小姐谢婉约。穿着淡淡绿色的衣裙,弯眉杏眼,皮肤白皙,她始终站的十分端庄,笑容温婉,更没开口骂人,只在史婷问到她时,陪笑说些:“三姐姐这实在有些过份……”等等不痛不痒的话。   瞧,这才像那么回事嘛!绿茶心机婊宅斗标配,看她才有感觉啊!看狐狸精跳脚骂街分分钟出戏有木有!   可是这么大的小女孩,跟她外甥差不多大,让谢斓实在生不出斗一斗的心思。不是穿成十岁就十岁好吧!难道史婷觉得堵在这儿骂她几句,她就会深受打击躲起来哭?呵呵!   一边看着脑残儿童剧,姜汤也就喝完了,身上脸上都沁了一层薄汗,感觉也舒服了好些……这个身体还真是蛮皮实的。谢斓起身找了几块点心吃,一边就有点儿皱眉,算着也有一会儿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   本来她算的好好的,这儿离乔松堂这么近,一有事情发生,必定第一时间报给老太太,那就冲史婷这个跳脚叫骂的德性,又是接连犯错,怎么不得禁足几日,就够她养好病投入战斗了。可居然没人来?   谢斓一抿唇,心说一不做二不休,你不管,我偏让你管!   她左右一顾,从旁边扯了一块盖布,再把旁边的柴堆拆散,用布一牵,顿时就是嗖的一道火苗引了出来,一头扑到了柴堆上,熊熊燃了起来。   谢斓站在上风头,一边烤火,一边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身上不一会就彻底暖了过来,微凉的糕点一烤之下也是酥脆可口,吃的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   外面喧哗渐起,显然有人发现不对,向这边奔了过来,可是走到院门边,见小姐们站着,都不敢进。那三只也察觉不对,可是外头一堆小厮,里头一个着了火的灶房,一时间进退两难,史婷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上前一步,眼神又兴奋又紧张。   谢斓一眼看到,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丫不会以为她躲起来自焚了吧?所以想多拖一会把她烧死?想的也太天真了吧!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啊!   一念尚未转完,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谢斓一怔,飞快的扫了一眼,是一个穿蓝色袍子的中年男子。   是宁远侯?她们叫父亲呐!居然把这只炸出来了算不算意外之喜?   谢斓飞快的牵起一边衣角,凑在火上烧了烧又扑灭了,弄出狼狈的样子,然后把小脸抹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缩,下一刻,就有几个壮健婆子奔进来,一脚踹开了门,一通拍打。 第012章 有仇当场报   过程中,谢斓缩在角落里,一直看着外头的情形。   宁远侯长的很是端正俊秀,神情却严肃,正背着手教训那三只。其它两人谢斓都是一扫而过,只留神观察那只心机婊,毕竟只有她才真正了解情况,又懂投其所好。   谢婉约站的笔直,一手拿帕子遮着面,一边垂头听训,完全没露出方才娇弱的模样。   咦?谢斓转头再去看那男子,他眉宇间有些读书人的清高,训自家女儿神情还这么激愤,句句不离什么“规矩”什么“风骨”,一看就是要饿死街头了人家给饭还要拂袖说一声“君子不食嗟来之食”那种。   嗯,要风骨是吧?“风骨”姐有的是啊!谢斓挑眉,心说太好了!既能讨好上司又能坚持个性,人生之大幸也!   谢斓迅速理了理头发找了找感觉,看一眼外头的史婷,心说狐狸精不好意思了,既然老天给机会,今儿的仇,姐要当场报了!   火终于扑灭了,婆子们这才看到坐在一角的谢斓,顿时一声惊叫:“这是……这不是三小姐么!”   谢斓就等这一声,缓缓的站起来,当着宁远侯,便有婆子殷勤上前:“哎哟我的三小姐,没伤到哪儿吧?老奴扶着您。”   “不必,”谢斓淡淡的道:“我自己走。”   小小女孩的声音嘶哑却清晰,门外的宁远侯谢恒不由得一抬头,就见一个伶仃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谢斓学着她们的样子蹲身行礼,不卑不亢:“女儿见过父亲。”   宁远侯不由得一眯眼:“是珊儿?”他招手,“过来给爹瞧瞧。”   谢斓静静摇头:“不了,女儿身上脏。”   看她态度疏离,宁远侯顿时连眼圈都红了,走上几步,正要取过帕子拭去她脸上的烟灰,忽然一怔,道:“怎么回事!珊儿,你这是怎么了?”   看起来这宁远侯还是关心她的。谢斓低头道:“父亲,女儿险些见不到您了。”   宁远侯一脸惊吓,伸手揽住她:“到底怎么回事?”   谢斓抬头直视史婷:“这就要问大姐姐了。”   宁远侯立刻转头瞪向史婷,摆明要为她撑腰,史婷愣了一下,就要跳脚,看了宁远侯一眼,勉强抑住:“你胡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下毒害祖母,然后畏罪自尽!”   谢斓缓缓道:“祖母已经说了这是误会,你却还是口口声声说我下毒,诬陷我,这是在质疑祖母吗?”她顿了一顿:“何况,我是不是自尽,你不是最清楚吗,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   她没有谢阑珊的记忆,只是在诈她。反正这件事跟史婷绝对脱不了关系,一诈一个准儿。   史婷果然中计,冷哼道:“你连自己的贴身丫环也管不好,还有脸说我!”   果然是贴身丫环!谢斓道:“你敢不敢让她来当面对质,看看是谁指使她……”她忽然呛咳起来,小身子摇摇晃晃,宁远侯急扶住她,神情紧张:“珊儿,珊儿,你没事吧!”   谢斓伏在宁远侯手臂上,不住咳嗽,眼角的余光看到史婷退开几步,悄向人吩咐了几句。 第013章 一击必杀   很好,果然很配合。   谢斓曾经很认真的设局对付史婷,对她极为了解,史婷为人自私狠毒,却不乏精明,既见宁远侯这么维护她,是绝不敢让那丫环出来对质的,所以一定会像对付她一样,先下手为强!   而这恰恰也是她想要的,她并没真想对质,对质时间太长,变数太大,结果未必更好,且容易暴露自己。不如先埋下这个地雷,让史婷自己乱了阵脚,她才好一击必杀!   给她留了足够的时间,谢斓才柔声道:“多谢父亲关心,珊儿没事。”她顿了一顿:“父亲,是这样的。”一边把荷叶茶和被上吊的事情说了。   还没说完,宁远侯已是怒不可遏,一迭声道:“还不把那奴才拿来!竟敢暗中加害小姐!”   小厮急急应声,飞奔而去,史婷显然有些不安,不住看向门口。不大会儿,小厮便急急奔回,道:“回侯爷,里里外外都不见那凌云丫头,想是畏罪逃了!”   史婷神情登时就是一松。宁远侯犹不甘心,好半天才道:“给我找!这种恶毒刁奴,死不足惜!可怜我珊儿遭这般大罪……”   一边说着,他小心的理了理谢斓的头发衣衫,看着她小脸,眼圈渐渐泛红,咽泪道:“珊儿愈来愈像娘亲了……”   谢斓脑门上顿时两道黑线。她差不多能猜到为啥人家都不待见她了,为啥人家会叫她扫把星。   这渣爹照顾孩子不会,给她拉仇恨的功力一等一啊!大宅门里n个女人争一根黄瓜,偏偏黄瓜君死惦记着走了的那个,那些人不逮着她出气才怪!   此时机会难得,她淡定将话题拉回:“父亲,这儿才走了水,脏的很。父亲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   宁远侯顿时回神:“对啊!怎会走了水?”他转向史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合起伙来欺负珊儿?”   一听这话风,史婷便不由得咬牙切齿,可是她再蠢也不知道不能跟宁远侯叫板,僵了片刻,顿足娇嗔道:“父亲,又不是我放的火,您可不能赖我!”   谢斓扫了她一眼,瞬间就服气了,是个男人就这副骚浪贱的德性……这是职业病吧?这就是职业病吧!你还记得这是你爹!这模样这声音这眼神儿,哪里像对着爹!就算对着相公这模样也得先关门吧?   宁远侯皱起眉,声音严厉起来:“放火?是谁放火?”   谢斓低头回道:“回父亲,是珊儿。”   宁远侯一怔,声音顿时柔和许多:“怎么回事?”   表面公正,实则偏心,很好,就这样最好!   谢斓轻声道:“珊儿行事不够周全,惹得祖母误会,是珊儿之过,可是大姐姐纵容下人害我在先,踢我唾我在后,甚至在误会解释清楚后,还带着姐妹追打我……父亲可知,若不是姨娘救我,我现在已经死了!大姐姐可有一分把我当妹妹?”   史婷怒道:“你胡说什么!”   谢斓毫不理会,淡定丢了个黑锅过去:“我年纪小,大姐姐教训我是对的,可是言辞间一再辱我娘亲,我忍不得!可又不能伤了姐妹之情,思来两难,倒不如一死求个清白!”   史婷怒极,口不择言道:“胡说八道!我哪知道你娘是哪根葱!” 第014章 战术混乱   谢斓内心呵了一声,心说这狐狸精穿越,是不是没把智商穿过来?这种话也敢说?果然宁远侯瞬间就怒了,指着她:“你说什么!竟敢对长辈不敬!”   史婷又是气愤又是惊愕,急急低头道:“爹,婷儿没有,真的没有啊!父亲你要相信我啊!”   嗯,她现在处于已经知道自己方式错误,但还没找到有效战术,只能习惯性执行最擅长的娇嗔哭闹的阶段……   不能等她回神!谢斓飞快的道:“敢做就要敢当!你不孝不仁不善在先,现如今又谎言欺骗父亲,我们谢家诗书传家,要的就是那一份儿傲气,一份儿风骨!大姐姐这种行径,岂不是在父亲面上抹黑?”   这会儿她已经摸清宁远侯的性子,这话完全投其所好,果然宁远侯一脸“有女有此吾心甚慰”的模样,感慨的抚她头发,转头道:“说的好!正是如此!婷儿,你着实令父亲失望!”   史婷又急又气,“你……父亲,你别听她胡说!你不能听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宁远侯严厉道:“我进来的时候,你们三人堵着门叫骂,而珊儿关在里面根本没说话!也根本没有试图逃出来!竟逼得幼妹生出如此决绝的心思,您身为长姐,竟不惭愧么!”   史婷语塞,急道:“哎呀父亲!你根本不知道这臭丫头多狡猾!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宁远侯又是一怒:“当着我的面,你还一口一个臭丫头,背地里还不知怎样欺负妹妹!毫无良善之心姐妹之情,今儿一定要重重的罚你!”   撒娇屡屡受挫,史婷也怒了,“你太偏心了!这臭丫头有什么好!”   谢斓嘴角微勾,看宁远侯气的脸色都变了,这才上前一步,轻轻扶住:“父亲,又何必生气。大姐姐也不过是担心祖母,所以言辞行止才有些欠妥。”   宁远侯安慰的拍拍她手背,一边训斥史婷:“看看!你做下这样的事,珊儿还为你求情!”   她会为她求情?肯定又打了什么坏主意!史婷咬牙怒视谢斓,谢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一向很明白,什么样的神情可以激怒她。   其实两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谢斓完全不介意表面的示弱,例如装装乖乖女,叫她一声大姐姐之类,她思想上毫无压力。她习惯于韬光养晦,不动声色等待时机,诱敌深入然后一击毙命……   可是史婷,不管大事小事明着暗着,她都一定要较劲,要占上风,只不过在女人面前她不装娇滴滴,就自己动手,在男人面前,她则习惯撒娇哭泣娇嗔,勾着男人帮她出头。现在男人不肯出头,她就有点儿战术混乱了。   果然史婷被她这么一看,就气疯了:“我不稀罕!”   宁远侯也气大了:“没规矩!太没规矩了!来人哪,带大小姐下去!让她去祠堂反省反省!没我的话不准出来!”   “父亲,却又何必?”谢斓温言道:“大姐姐可是您的女儿啊!她若心怀怨怼之心,纵去跪祠堂也不过是平白受罪,倒不如让她自己想明白才好。” 第015章 面子往脚下踩   她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听在宁远侯耳中,自然更加愤怒大女儿的冥顽不灵,可是听在目不识丁的下人耳中,却好像是在为她求情。   其实谢斓当然不会给她求情,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她从来就没兴致玩儿以德报怨。只不过宁远侯府中,真正的当家人显然是老太太,若宁远侯说话真这么有用,就凭他对她的偏袒,也没人敢欺负她了。所以若是进了祠堂,不知哪会儿就出来了,倒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先把之前的帐算算清楚,机会不用过期做废啊!   宁远侯正愤怒道:“她若是能想明白倒好!她若有珊儿一分明理,父亲也不必这么费心!”   史婷的神情颇有些气急败坏,却居然没有扑上来,也没有破口大骂,看来她已经意识到,一昧蛮横辩解,只会让自己更惨。   敌人长进了,只是迟了一步。谢斓神情更是平和:“父亲,不过是姐妹间的小争执,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她微微一笑:“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哪能管这种小事呢?”   宁远侯缠绵病榻两年多,连官职都丢了,内心却最是清高,自栩安邦定国之才,这话着实说进了他心里,他看着这女儿出奇的顺眼,声音都温和几分,“珊儿说的是,不如这事便交由珊儿处置罢。”   “是,”谢斓福身道:“那珊儿便替大姐姐多谢父亲慈爱了。”   史婷咬牙就想发飚,又勉强抑住,狠狠的瞪着她,她料定谢斓既然要扮乖乖女,就绝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可是倍受宠爱的嫡小姐!一想到这,不由得又有些得意,冷冷哼了一声,觑着她。   谢斓悠然转回身。   她向来不缺乏耐心,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既然能当场报,她当然不会忍!可她这个身量只有十二岁,又十分瘦小,谢娉婷最少有十四五岁了,高她大半个头,要掴她耳光并不容易,她也打不疼,拍一下不痛不痒,打着不爽,怎么能算报仇?   于是谢斓抬手,一巴掌拍在了她嘴上,口中道:“我不敢学大姐姐打耳光,这一下,只是惩戒你对我娘亲出言不敬。”   她打的不重,连声音都没有,完全像是手下容情,可是她手上本来就又是泥又是炭,这一打一拖,顿时就在她下巴上拖出几道污迹和指甲痕。这是把大小姐的面子往脚底下踩,从今天开始,阖府的下人都知道,当着侯爷的面,大小姐被三小姐教训了,看她还能不能耍出骄傲的孔雀做派!   史婷怔了一下,然后怒极:“谢!阑!珊!你有完没完!”   没完,当然没完,你忘了刚才吐痰了?她可没有唾面自干的风度。谢斓转回身,从烟囱下端起那个碗,对,就是接油污那种,参见现代抽油烟机的储油盒……然后当着宁远侯的面,一扬手,大大方方泼到了史婷脸上。   史婷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宁远侯都惊了一惊,谢斓静静的道:“一声佛号一声心,洗濯垢污显清白……大姐姐,衣可洗,身可洗,面可洗,可言行之污,却永远无法清洗,望大姐姐好自为之。” 第016章 临时靠山   宁远侯的神色又转了回来,颔首道:“不错,你妹妹这番深意,你可明白?”   史婷已经气疯了,嘶声道:“我杀了你!”   她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张牙舞爪势同拼命。谢斓早有防备,掐准时机向侧轻轻一闪,史婷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宁远侯身上,宁远侯本就病着,被她这么没好没歹的一冲,登时向后仰倒,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父亲!”   然后与谢斓一边一个,扶住了宁远侯,谢斓嘴角微勾,心说这谢婉约这小丫头,果然是个有心机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适当的时候,倒是可以合作一下。   院中一时大乱,跟着的小厮一看侯爷摔倒了,也顾不上小姐们还在,急冲进来搀扶,婆子们也上前架住了史婷,就见一向仪态万方的大小姐顶着一头一脸一身的黑污,架着两支胳膊,像个乞丐婆子,哪里还有半分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史婷气的直发抖,又拼命抹脸,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怨毒,几欲生撕了她一样,几个婆子下死命才把她拖住,不住解劝。她声音都哑了,直挣扎到没了力气,呼呼喘了许久,终究没再放狠话,由着婆子丫环们扶了下去……   谢斓暗暗挑眉,心说这女人还挺能忍,想也知道,她下一次的报复不会简单。可是这儿是古代,由不得你夜夜换新郎情人满天下,倒要看看,你能把注押在哪个身上?   谢斓有些诧异闹成这样,老太太为何一直没出现,那位正房夫人也一直没露面,难道不在府中?可是这会儿也无处打探,看小厮们扶着宁远侯要走开,谢斓急上前两步,轻声道:“父亲,您可还好?”   宁远侯这会儿看她处处顺眼:“姗儿放心,父亲没事。”   谢斓点点头,一瘸一拐的跟了两步,宁远侯看在眼中,急叫旁边的人:“你们两个,还不把三小姐送回去?好生伺候着!”   两个婆子急应声上前,宁远侯于是拍拍她手儿:“乖,回去换了衣服,再来看父亲,父亲等着你。”   谢斓认真道:“那我两个时辰后,再来看父亲,父亲一定要等着我。君子一诺千金,不可食言。”   宁远侯显然极喜欢这种说话方式,顿时大笑:“好好,一诺千金,父亲绝不食言。”   谢斓这才收回手,送了他出去。   对付酸文假醋的腐儒其实很简单,同样意思换种说法,效果立马就不一样。比如这会儿她如果说你丫说话要算数啊!他瞬间就会义愤填膺觉得你污辱了他高贵的逼格,可她拽个一诺千金他就觉得相谈甚欢,如果有时间扯个尾生抱柱出来,他没准儿会将她引为知已……   目前看来,依靠宁远侯是最合适的。她的身体状况,加上史婷疯狂急切的报复心,她没时间韬光养晦,必须尽快找个临时靠山。老太太那儿,还需要再找机会,宁远侯却是现成的。她把时间约的近,又极明确,料这些下人也不敢这时候找她的茬!至于主子们,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谢斓思量着转身,得了宁远侯吩咐的两个婆子,正垂手等着,谢斓的眼神从两人面上一掠而过,确认她们神情恭谨,不由松了口气。淡声吩咐:“我累的狠了,你背我罢。”   那两个都是院里的粗使婆子,难得被抬举来照顾小姐,急急应了,便有一个婆子负了她,谢斓一边留意路途,一边回思方才的情形,再度诧异老太太和大太太,为何始终没有露面,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就到了桃夭阁,外头看着雕梁画栋,比之胡姨娘的毓秀院差不了多少,看来她这个三小姐,明面上的待遇还是不差的。院中处处凌乱,也不曾收拾,见有人来,便有一个丫头迎了出来,愣了愣才道:“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第017章 奴大欺主的货色   一见这大咧咧的神情,便知这丫头是个奴大欺主的货色,谢斓小脸一沉,也不理她,由着婆子把她送进房,放在榻上,直接吩咐:“烧水,我要沐浴换衣。”   婆子忙忙的去了,那丫环见这婆子服色,是侯爷院里的,登时有些吃惊,在门边站了站,恬脸凑过来:“三小姐,可是伤着哪儿了?”   谢斓看她眼神,心知肚明,有心晾她,也不去理会,转眼打量四周情形。   房中极其萧条空落,没有半分小姐闺房的感觉,陈设布置比之胡姨娘处差了不知多少。唯一的好处是,这房中果然有很多书,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原身是读过医书的,所以才知夹竹桃叶的用法,这无形中倒是圆了谎。   谢斓凝眉思忖,丫环又期期艾艾的凑过来:“三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谢斓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她是现代女子,又是警察,气场远非古代闺阁小姐可比,这一看之下,那丫环竟是脊背发凉,双膝发软,下意识的便跪了下来,呐呐道:“三小姐恕罪,奴婢失礼了。”   这会儿,一个贴身丫头有助于她了解讯息。见她还晓得服软,谢斓也就不为已甚,淡淡说了声:“拿衣服来,我一会儿要去见父亲。”   丫环吃了一惊:“见侯爷?”   谢斓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急急哎了一声,忙忙的去了。   这会儿两个婆子也抬进了浴桶,水温微烫,脖子淤肿处涨痛难当,谢斓情不自禁的抽了口冷气,闭上了眼睛。丫环殷勤的凑在一旁,觑着她的脸色,不时递帕子添水,谢斓也不吭声。   有时候什么都不说,远比说出来效果要好。她在侯府,本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明明人人欺负厌憎,却偏有个宁远侯长日挂念的娘,分分钟能上位,所以这姿态一摆,也不能怪这丫环惊惶。   看时机成熟,谢斓这才徐徐道:“今儿大姐姐来时,你也在?”那丫环顿时嗫嚅,她便轻描淡写道:“方才父亲将大姐姐罚了。”   她有意说的很含糊,等着这丫头脑补,果然她吃了一惊,立时就跪下了:“三小姐恕罪!奴婢来的晚了,没能挡住大小姐……”   谢斓不动声色的听着,等她说了个差不多,又漫漫将话题带开:“也罢了。我着实担心父亲的病。”   “是啊,”那丫环赶紧接话,“侯爷这病着实磨人,大夫不知请了多少,始终这么不好不坏的,奴婢也跟着担心呢……”   她只当三小姐得了势,回话唯恐不细,一来二去,谢斓便把情况摸了个差不多。   原身的母亲是个江湖女子,家里称她兰姑。她在宁远侯落难时与其相识,做了夫妻,回京后她发现宁远侯有妻室,决绝而去,据说宁远侯对她念念不忘,对嫡妻好不待见,老太太便给他纳了她的内侄女胡氏,还收用了大太太朱氏房中一个丫头,叫什么妙妙,据说跟她母亲长的十分相似。 第018章 丫就是抖M啊   谢斓嘴角狂抽,兰姑走了之后,他又纳妾又收通房,光孩子就生了俩!还好意思装深情,深情个屁啊!真深情为啥不好生照顾谢阑珊?由得她被人欺负死?而且最搞笑的就是,这都隔了这么久丫生个病,还被老太太以为是相思成疾!所以才对她如此不待见……   这也忒扯了!宁远侯那模样,一看就是个清高自诩风流自赏的,要不是因为她娘走了,估计早就被他丢到脑后去了,就因为人家没拿他当回事,所以他才把她当宝!丫分明就是个抖m啊!   可这种情形如何解决?是不是该先给渣爹治病?   谢斓的父亲当了一辈子警察,母亲却是个中医,于是她就去当了法医,自己还挺得瑟,说这叫两全其美。中医她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些偏方,加上对人体极为了解,所以精通针灸……拿来治病似乎不够,等渣爹死了解剖辩别一下死因神马滴倒是很内行,可一时用不上啊!咳咳!   谢斓扶额,真真艺到用时方恨少,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舒舒服服泡完澡,加上之前的姜汤,热度也褪了。换上衣服,整个人软软暖暖,眼皮发粘,恨不得扑到床上睡一觉。可惜还得去见渣爹。谢斓叹了口气,去镜前坐了,细细打量自己。   额头的伤已经结痂,脖子却仍青紫,幸好挂的时间不太久,所以肿的还不严重。这个身体又瘦又小,面色青白,眼神还残留些警惕狠厉,显然前身心中是有恨的。   既恨,又惧,严神戒备,却又无助无力。那种受伤小狗缩在角落里一戳就破的悲凉凶狠,使得她整张小脸都显得阴郁,让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谢斓闭眼宁定心情,又缓缓的张开来,连着几次,才终于找到感觉,面容中,渐渐绽放出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纯良。   其实这个身体虽然病弱瘦小,却生了一对极澄澈的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尾睫极长,专注看人时,显得极为无辜纯善。虽然谢斓不大喜欢这种小白花范儿,却不得不承认,这样演戏很方便。   她并不怕会露了破绽。看众人反应,谢阑珊一定是封闭自己仇视外界不与任何人交流那种人,连贴身丫环都未必了解她的性情,偶然的接触全都是类似下毒蒙冤这种特例,没人了解日常的谢阑珊。退一步说,就算有人会怀疑,也可以见招拆招,不必为此刻意收敛,行事反而缚手缚脚。   那丫环名叫青云,帮她绞干头发,细细的梳了个双丫髻,梳完了想问她用什么首饰,一抬头时,便见镜中的三小姐浅浅含笑,双眼澄澈。   青云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这样的三小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明明乖巧可爱,却不知为何,比以前更让人心悸。   谢斓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含笑抬眼,两人在镜中对了个眼色,青云手一抖,梳子险些掉到地上,急垂下头,颤声道:“三小姐,您看,戴……戴什么首饰?”   谢斓弯了弯唇:“我有什么首饰?”   青云迟疑的打开妆奁,里头几件粗笨首饰,俱都灰蒙蒙的。谢斓看着笑了笑:“算了,系个带子就成了。”   青云不敢说话,便拿同色的绦子系了,谢斓站起来,对着镜中的自己,绽放出一个笑,看上去天真纯良,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灵慧。 第019章 彩衣娱亲   嗯,就是这样刚刚好。谢斓转身:“随我去见父亲。”   青云急应了一声:“是,三小姐。”   两人出了门,那两个婆子犹在门口候着,一见她便迎上来。谢斓面上点头,心里暗暗诧异,心说宁远侯这令出即行,执行起来也没打折扣,不像是没发言权的主子啊?为何听胡姨娘的口气,看众下人的态度,没怎么把他当回事儿?   她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应该是不会错的,这中间必定有什么缘故。   堪堪到了志千堂,谢斓忍不住又往老太太住的乔松堂看了几眼。   沿途碰到的下人神态紧张,做什么都一路小跑,跟之前完全不同,最少有八成把握是有事情发生,所以志千堂闹起来时,老太太始终没露面。可出了什么事呢?   心里思量,脚下已经迈进志千堂的大门,下人通报道:“侯爷,三小姐来了!”   里头宁远侯爽朗大笑:“我珊儿果然是信人,快进来!”   谢斓便迈步进去,蹲身为礼:“珊儿见过父亲。”   一见她这刺眼的俗艳衣裳,宁远侯便是一凝眉,显然不甚喜欢,抬手道:“起吧。”   以为她想穿啊,可她的衣服除了破的不能看的,全是这种!   谢斓内心吐槽,面上却笑吟吟的,站起来转了个圈:“父亲,你瞧珊儿这样打扮可好?”不等他答,她笑眯眯凑过去:“古有老莱子彩衣娱亲,而今珊儿效法古人,来个小珊子彩衣娱亲,父亲看着可好?”   宁远侯神色登和,见她这衣裳也顺眼许多,叩了叩掌:“好!好!珊儿当真慧质兰心,尤其这份孝心难得!父亲着实欣慰!”   谢斓笑道:“珊儿只求让父亲开心,父亲才高八斗,珊儿能跟父亲多待一会儿,沾些才气也是好的。”   宁远侯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这孩子,才气是苦读得来,哪里是沾得的!”说着说着,他兴致大发:“来来,趁今日有空,父亲教你习字。”   谢斓做出惊喜的模样,凑了过去。本来是做状,可一见宁远侯抬笔,谢斓不由惊了一惊,这宁远侯居然写的一手好字,再听他畅谈诗书典籍,虽然谢斓是外行,也听的出博览群书,只怕真能称的上才高八斗。   只是这性子,说好听点是不入流俗,说不好听就是不通俗务,是绝对不适合为官的……但只要不是一无是处就好,做为她的靠山之一,宁远侯的处境,将来倒是可以为他谋划一二。   谢斓心里盘算,面上半分不显。她也不是一昧讨好,间或请教一句,甚至质疑一二,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直勾得宁远侯兴致大发,高谈阔论,大笑声不时传出去,惹得院里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觑。   侍候的小厮催了两回,宁远侯这才搁了笔休息,犹意犹未尽,不住嘱咐谢斓:“珊儿明日再来,父亲好生教你!”   谢斓应了,看着小厮侍候他躺下,这才施了礼退出来,有些疑惑,以她半瓶醋的中医功力,完全没看出宁远侯有什么大病啊!可是居然弄到长年不朝以至于连官职都丢了,只余了个宁远侯的空名,应该不是什么小病才对,只是她看不出? 第020章 是有多脑残   廊下两个小厮头碰头说着什么,一看他们的表情,谢斓心头一动,心说趁宁远侯这会儿还没睡着,拉大旗做虎皮正合适,于是道:“你们过来。”   几个人闻声抬头,她招了招手,那两个小厮便迟疑的过来了,施礼道:“奴才见过三小姐。”   谢斓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问:“方才祖母房中出了什么事?”   那两个小厮都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由得脸色微变,对视了一眼。   看来她猜对了,方才他们就是在说这个。谢斓的眼神向来很毒,常常第一眼看出许多讯息,立刻就敢活学活用。看似草率,实则犀利锋锐之极,极得“胆大心细”之精粹,对人心理把握又十分精确。所以父亲常常说她天生就该当警察,说这种特质七分靠天生,只有三分是练出来的。   一想到父亲,不由一阵心酸,谢斓强抑了,表情仍旧坦然自若。   想想阖府都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小厮便道:“回三小姐,据说是大少爷今日随大太太外出做客,却不知怎么,相中了主家的一个丫头,竟带回了府,使得老太太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厥过去了,这会儿大太太和大少爷,还在房中跪着哭呢!”   谢斓讶然,她料着必是有事,可是也没想到这么狗血,不是说世家公子都粉清高的么?她不是穿到琼奶奶书里了吧?忍不住又细问了几句。   大太太朱氏是续弦,上头宁远侯原配早亡,留下长子谢修齐,今年参加科举。宁远侯禀性清高,最不喜逢迎,大太太便带着谢修齐去考官门上拜访,名义上是见考官夫人,私底下,当然是想打听打听考官喜好。   谁知谢修齐居然看上了人家家里的丫环,当场要为人家赎身,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把那丫环强带了回来,老太太大怒,要将那丫环送回赔罪,谢修齐死活不肯,与老太太闹了起来,老太太气厥过去,府医施了针才醒。   谢斓直听的扶额,心说这位大少爷是有多脑残,这不是讨好考官是结仇吧?他压根儿没把这科举当回事儿吧?不过这个消息,对她倒是好事,这样一来,起码这两天,老太太都不会有心思理她了。   她摆手让小厮退开,正想着回桃夭阁休息,却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情挥之不去,她把小厮的话略一回想,然后心头一惊,登时就站住了。   小厮方才提到一句“大楚已经近十年不开科取士,难得今年太上皇寿辰开了恩科,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不开恩科就算了,没准皇上就不好这口,可连正科都十年不开……再想起方才宁远侯的只言片语,什么大楚如何正统,大锦如何嚣张,还有什么大岳!   天下三分什么的……谢斓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死老天你让我穿到异世就算了,居然敢让我穿乱!世!你敢不敢出来让我看看,我保证不杀了你,妈蛋姐肢解了你啊啊啊!   谢斓的睡意瞬间半分也没了。她是个习惯把一切弄清楚的性子,既然知道这是乱世,哪里还忍的住,直接转身回了宁远侯的书房。 第021章 寡母独子不能嫁   宁远侯颇有才气,又赋闲在家,遇事很喜欢写诗文记载抒发一下,再加上谢斓缜密的思维和推断,很快就理出了一个大概。   此时天下有三大强国与诸多边陲小国,却不是历史上的三国,而是分大楚、大锦和大岳,其中大岳又分为南岳和北岳,而北岳,据说是由薛太后掌权。大楚向称盛世,大锦也非弱者,两国面和心不和,都认为自己才是天下正统,大岳远在北方,却民风悍勇,屡屡犯边。   这特么的还真是热闹啊!   谢斓默默的在心里比了个中指,继续细细研究,她处身之地是大楚,因为十几年前大岳接连攻破十几座城池,差一点就要攻到京城咸阳,于是太上皇紧急禅位给了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楚皇也很彪悍,一上任直接御驾亲征,居然硬生生把大岳打了回去,两国还订立了什么盟约,这些年来倒也太平无事,却是风雨欲来。   再往下看,谢斓的眼睛不由得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简直言语不能。   当今天下崇尚武道。武道分十阶,一到三阶称为武者,过了三阶便为小成,称为武师,过了六阶便已大成,称为武宗,八阶为武尊,九阶为武帝,十阶便是至尊,几乎等同于神仙了。   只是武道艰难,因此真正的武修并不多,基本上京城最厉害保镖侍卫,也不过是三阶武者,而到了武宗级别就已经刀枪不入,整个天下都可以横着走了。武尊或以上,还未曾听说过。   居然还有如此玄幻的情节!这不科学!谢斓默默扶着额,求死一死!我要回家!   可是话虽如此,史婷还没死,她还真不敢死。一想到恶心的狐狸精,谢斓瞬间又是斗志满满,别说武道了,就算要大闹天宫她也要留下来,不玩儿死狐狸精誓不罢休!   她吩咐青云:“拿两件我的衣裳来,我就在这儿陪父亲了。”   志千堂正房五间,除了宁远侯住的西暖阁,东暖阁也是空着的,谢斓也不管合不合规矩,直接合衣在东暖阁小憩,直拖到晚上才回了桃夭阁。   相处下来,宁远侯倒不是什么坏人,起码没什么害人之心,他其实是一个很天真的书呆子,至于什么责任感之类他完全没这个概念,他习惯了万事都有老太太作主。   谢斓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寡母独子不能嫁……老宁远侯外放太原郡,死在任上,老太太独自带大了谢恒,承恩旨袭了原爵。老太太极其精明强势,里外一把抓,便养成了谢恒天真任性的性格,直到现在儿女成群,还是万事都由老太太当家。   这也就无形中解释了,为何宁远侯在府中似乎没什么地位,可是身边伺候的下人,对他却极其尊重,令出即行,不敢打什么折扣。而就算宁远侯知道了谢修齐的事情,也只是在书房发了通脾气,怪他气坏了老太太,对得罪考官,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打算过问处理。   在宁远侯身边,别的不说,想知道府里事情倒是方便。   据说老太太送了重礼给那考官,却被退了回来,老太太郁愤之下,病更重了,大太太一直亲自服侍。据说史婷那日回去就病了,请了好几回府医,据说…… 第022章 死后抛尸   志千堂好吃好喝,加上宁远侯身体不好睡的多,她也跟着休息,倒方便养伤。一连两天风平浪静,到了第三天中午,谢斓正陪宁远侯吃饭,就见一个小厮在外头探头探脑。谢斓心头一跳,轻声道:“父亲?”   宁远侯搁了筷:“什么事?”   小厮进来施了个礼:“侯爷,那凌云丫头,在后院的井里找着了,想是……自知罪重,投井自尽了。”   死了?谢斓眉心一跳。她这两天一直待在宁远侯身边,略拿几分姿态出来,下人自然就会见风使舵,对这事儿也就格外上心,她料想那凌云藏不了多久,也该露面了,可居然死了?难道史婷手中,已经有了这样的人脉?   宁远侯也是皱眉,半天才道:“既然死了,就罢了!她的家人也不必追究了,都放出去罢!”   小厮应了,谢斓起身道:“父亲,我去看看。”   宁远侯温言道:“已经死了,还看什么!她是罪有应得,珊儿不必为她难过。”   “父亲说的是,”谢斓就势低了头:“可是,她毕竟服侍我这么久,不送她一程,珊儿于心不忍……”   宁远侯想了想:“也好,珊儿重情重义,倒是好事,便去送她一程罢!”一边吩咐人叫两个婆子来,好生跟着。   谢斓跟着小厮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那小厮道:“是管打扫的小朱,说是早上打扫时,从那儿经过,不留神看到了,唬了好大一跳。”   谢斓道:“尸体是头朝上,还是脚朝上?”   “啊?”小厮愣了半天,完全不知她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个?不知道呢……”   谢斓点了点头,也不再问,通常投井自尽都是头朝上,如果脚朝上,多半是被人推下去的,不过这个就不必跟他们说了。   走了许久,才到那个院落,院门口站着几个粗使下人,遥遥指指点点,却不敢上前,见谢斓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顿时散开,便露出了横在井边的那具尸体。   一眼看去,谢斓便不由得皱眉,再起身看了看井水,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院落几乎是荒废的,说是打扫经过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而且井水这么浅,就算有尸体也是不浮出来的,他要怎么看到?再退一步说,就算水深,尸体现在的情况,也还不足以鼓胀而浮出,这分明是早就知道井中有尸体,特意瞅着点儿来打捞的,还特意挑了个没人用的废井。   再看尸体,口鼻处没有泡沫,肚腹不胀,双手不拳缩,肤色黄白,完全没有溺死的症状,分明就是死后抛尸。   跟着的婆子轻声劝:“三小姐,怪吓人的,看看就走吧。”   谢斓嗯了一声,然后蹲下来飞快检查,尸僵已经形成,死去应该在十来个小时左右,看她脖子诡异的扭到一边,谢斓悄悄探手一摸,果然是颈骨断了,看颈上紫黑的痕迹,居然只用了一招,接触面似是掌缘。这才是她的真正死因。   几个下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谢斓也不敢细细检查,便直起身来。   要折断颈骨并不容易,何况只是一下。平常人是根本不会用这种办法杀人的,没这技巧,也没这力气。   这样看起来,史婷手上居然有武师?这种空头侯爷府中,还能养武师,看来武道高手也不那么稀缺啊!可惜她对武道不了解,不能判断具体境界。 第023章 你我之间帐慢慢算   谢斓沉吟着转回身,跟来的婆子远远站着,用手遮着眼,根本不敢看,见她走过来,才忙忙的上前扶住:“三小姐真真仁义,这种背主的丫头,哪里值得三小姐送!”   谢斓摇了摇头,慢慢向外走,依稀听到有人道:“死瘸子还假惺惺!要不是她,凌云怎么会……”   这种时候还敢编排她,肯定不是普通下人。谢斓回头瞥了她一眼,那丫环被她看的向后一缩,谢斓却也不吭声,便慢慢走了出去。才走了几步,迎头便碰到史婷带着两个丫环过来,想来毕竟是心虚,过来瞧瞧风色。   一看她的脸,谢斓便是一挑眉,她本来还想狐狸精到底生了什么大病,居然能沉的住气不上门挑衅?这会儿才发现,她脸上密密一层小红疙瘩,鼻唇处更是红的发紫,看上去极是古怪。   能让她无暇报复的,想来除了男人,也只有她这张脸了,难道是那天的油污过敏了?这着实是意外之喜。谢斓徐徐站定,道:“大姐姐急急忙忙,是要来送凌云最后一程?”   史婷脸色微变,却把下巴一昂:“一个低贱下人,也配本小姐送么?”   “哦!”谢斓曼曼道:“不送也好,凌云的样子有些恐怖,大姐姐见了许会害怕。”她似笑非笑抬眼,看着她:“听说这水是阴气最重的,凌云死的这么惨,只怕做了鬼也是个厉鬼……”   史婷脸色都变了,打断她:“少装神弄鬼!你以为我会怕么!”   “我没说你怕啊,”谢斓仍旧慢条斯理,“凌云跟了我这么久,她受人指使害我性命,我都不曾怪她。她又怎会不知她若来求我,我定能原谅?又怎至于决绝赴死?这中间必有隐情。我只望她死后有知,找到真正害死她的人。”她黑白分明的瞳仁,在众人面上漫漫滑过:“知情不告,亦是帮凶。”   众人面面相觑,大丫环诗情站的最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史婷怒的不住喘气,咬牙道:“谢斓……谢阑珊!你别以为巴上了父亲,我就没办法收拾你!你我之间的帐,咱们慢慢算!”   对,是要慢慢算!老子等着你!   谢斓慢慢的抿紧了唇,冷冷的看着她。你陷害我父亲,气病我母亲,欺辱我弟弟,害死我姐姐!你毁了我全家!所有这些,我如果不跟你好生算清楚,还真辜负我穿来一场!   其实,她如果只想要她的命,很容易,可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她一定要让她痛苦煎熬、身败名裂、死的惨不可言!所以,这需要慢慢等待时机,细细筹谋布局……当然,第一步,她先要站稳脚跟!   跟着的婆子噤若寒蝉。她们虽不常入内院,却也向来听说这位大小姐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可是这会儿看上去像要吃人似的,真是吓人。偷偷瞥眼三小姐时,又不由得一惊,三小姐表情淡淡,唇边似笑非笑,明明是黄瘦茬弱的小女孩儿,却似乎……似乎气场强大,比大小姐还要可怕三分,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第024章 漂亮的翻身仗   只是片刻,谢斓摆手道:“咱们回罢,父亲还等着呢!”两个婆子如蒙大赦,急急扶着她往前走,擦肩而过时,谢斓低语:“晚上可要小心哦!”   史婷吓的一抖,又是怒气勃发:“谢阑珊,你少危言耸听!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谢斓冷笑一声。   该来的总会来,内宅闹出人命,依老太太的性子,就算病的再严重,也绝不可能放手不管。她这几日虽在宁远侯身边,却早在为这一次见面做准备,对她来说,每一次见面都是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打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翌日一早,谢斓早早到了志千堂,同宁远侯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进到乔松堂时,里头满满的人,一见宁远侯进来,立刻有个穿蜜合色妆花褙子的妇人迎出来,屈膝道:“侯爷来了。”   宁远侯冷脸点头,那妇人便起身,谢斓蹲身为礼:“珊儿见过母亲。”   这是大太太朱氏,这是谢斓第一次见她,朱氏眉眼平直,不苟言笑,一看就不是个会讨好卖乖的人,难怪宁远侯不喜欢。   胡姨娘和刘姨娘也上前行礼。谢斓见胡姨娘露着些试探之色,显然顾忌她这些日子与宁远侯走的太近,莫要泄露了她的隐事,于是浅浅一笑:“姨娘,珊儿还没谢过您解围之恩。”   胡姨娘顿时心领神会,也是一笑:“说恩就言重了,三小姐面色倒好,姨娘也就放心了。”   宁远侯听在耳中,向她看了一眼,眼中难得带了些温和,胡姨娘便微笑垂下头去。   谢明媚和谢婉约已经到了,二少爷谢修远也站在朱氏身边。唯独不见大少爷谢修齐。谢明媚一见谢斓就从鼻孔里哧了一声,别开脸,谢婉约倒是遥遥一笑:“三姐姐来了。”   谢斓点点头,想起那个通房丫头妙妙长的很像她生母的传言,便向朱氏身后扫了一眼,果然便见一个梳着已婚妇人发式的丫环,正垂首站着,生的尖鼻俏眼,肤色雪白,本来是很俏丽的长相,只是神情谦卑中带些愁苦,便显得有些古怪。   谢斓暗中挑眉,转眼四顾,便见一个孩子垂手站在一角,穿着小号的团花束腰锦衣,看上去十分拘谨。看年龄,这应该是死去的周姨娘留下的三少爷谢修宁,今年才八岁。   在宁远侯府,两人都是没娘的孩子,她是侯爷爹手中宝,却是夫人们眼中钉,冰火两重天。谢修宁则完全是个被遗忘的孩子。谢斓想起自已意气风发的弟弟,才十七岁,名校高材生,前途无量,却生生被那个恶心的女人折断了翅膀……不由得一阵心酸愧疚,倒对谢修宁生出几分怜惜,细看了他几眼。   谢修宁似有所觉,抬头看她。他身子细瘦,便显得脑袋大大的,眼睛又大又亮,黑漆漆的,睫毛密长,垂着头发小姑娘似的,谢斓对他一笑,谢修宁一怔,也急笑了笑,露出白生生的兔子牙,十分可爱。   宁远侯有三子四女,原配生下的大少爷谢修齐;朱氏所出的次子谢修远,长女谢娉婷;死去的周姨娘所出三少谢修宁,刘姨娘所出的二小姐谢明媚,四小姐谢婉约,还有没名没份的兰姑生下的谢阑珊。   真能生啊!这还叫身体不好?谢斓暗暗吐槽,却见红香掀帘子出来,对宁远侯施礼道:“侯爷,老太太叫人进去呢!” 第025章 果然要收拾她   房中浓浓的药气,老太太正歪在榻上,神色十分不快。史婷侍立在一旁,脸上红疹未愈,捧着濑口的水盂,神态恭谨,也居然忍住了,没有对谢斓甩什么眼色。   谢斓微微勾唇,心说史婷这临阵抱佛脚的讨好方式,还真不如不抱。   谢娉婷自小被娇宠长大,明面上只要过的去,老太太不会太过苛责,偏她现在一有事情,就来讨好一二,连奴婢的事情也肯做,丝毫不顾身份,可没事的时候,就连面儿也不露,看在老太太这种精明人眼中,自然一目了然。   再加上凌云之事做的太大胆,老太太虽嘴上不能多提,心里怎会不恼?这脸色,只怕倒有多半是摆给她看的,否则像老太太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怎会见诸颜色?可笑她竟毫无所觉。   宁远侯上前见了礼,问了几句,老太太也只点点头,诸人按长幼尊卑依次见过,老太太略坐正了,和缓了神色,向谢斓道:“珊丫头好些了?过来给祖母瞧瞧。”   众孙子孙女中,单挑了她出来问,果然是要收拾她了,愈是要收拾,才愈是要和颜悦色,肯定还得嘘寒问暖几句。   谢斓依言上前,老太太看了几眼,点头道:“不错,这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祖母听得这几日,你一直在陪父亲?”   谢斓点点头,滑坐榻前,迅速进入飚演技模式:“听得祖母病了,孙女挂念的很,一直想过来瞧瞧祖母。”   宁远侯点点头:“是啊母亲,珊儿每一日总要问上几次的。”   老太太素知宁远侯不会说谎,不由得微微点头,史婷手中水盂轻微的敲击一声,显然气的狠了,却勉强忍着,没有打断。   谢明媚脾气鲁莽,忍不住道:“父亲住的院子,离祖母一墙之隔,若是有心,早就来了,何必在这儿空口说白话!”   刘姨娘吓了一跳,急道:“二小姐!”谢明媚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老太太神色淡淡,全似没听到一般。   谢斓悠然道:“二姐姐,这中间,却有个缘故。因为父亲说不能打扰祖母,我自己偏又着实担心,便想着怎么可以两全其美,想了好几日,又请教了父亲,翻了许久医书,写了这道方子……”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宁远侯恍然道:“怪道你寻医书呢!可是这歧黄一道博大精深,可不是看几本书就能成的,方子可乱开不得。”   史婷忍无可忍:“你莫不是又想拿什么荷叶蒙混祖母,你烦不烦?你能不能玩点儿新鲜的?”   谢斓充耳不闻,只对宁远侯一笑,将纸打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字迹虽朴拙,可真费了她不少工夫,毕竟毛笔还好,小篆却太难为她一个现代人了,从看一笔抄一笔到看一字抄一字,这个过程很煎熬,幸好她天生就有股子狠劲,在必要的时候很能豁的出去,终咬牙忍了下来。   谢斓低头道:“孙女写的不好,好些字不会写,特意问了父亲。”   宁远侯咦了一声,拿起细看,一边看着,便不由得笑出来:“好个珊儿,果然慧质兰心!” 第026章 这样深的心机   纸上写的,并非药方,而是许多调养的粥、茶,药膳之类,十分精细,又注明药效,看的出是用了心的。看到最后,宁远侯念出来:“长日陪伴妙语解颐孙儿一枚。”   他大笑:“这是何意?”   谢斓努力让神情天真纯善:“祖母年纪大了,又要掌管家事,事务繁杂,难免有些失眠焦虑,若是能养个孙辈儿在身边,长日陪伴,时时逗祖母笑笑,祖母心情自然就好了。再有,白天与祖母顽顽去去困,晚上自然就睡的好了。身体岂不是越来越好?”   宁远侯大笑不止:“果然绝妙!珊儿着实聪明的紧!”   胡姨娘在旁听着,不由得微微挑眉,悄悄打量谢斓,心说这丫头是忽然开了窍,还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但不管怎样,都有好戏看了。   老太太却是眉梢微挑。她才刚刚起了把谢阑珊拘在身边立立规矩的念头,她就自己送上门来,是巧合?还是……一个小小女孩儿,会有这样深的心机?   老太太皱了皱眉心,脸上却加倍温和:“偏你这丫头古灵精怪。方子是好的,可是,有谁愿意来陪我这么个老太婆呢?”   一听这话头,谢斓便知她起了疑,心里暗骂老狐狸,嘴上呐呐道:“祖母,我,”她垂下头,轻声道:“不管是哥哥姐姐还是弟弟妹妹,哪个不想陪在祖母跟前儿,可着祖母挑一个罢了。”   这话一说,老太太摇头笑了,戳了戳她小脑袋:“你这丫头,当是桃儿苹果呢,还‘可着祖母挑!’”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眼神在众孙子孙女脸上掠过。   史婷握着托盘,气的脸色发白,她恨极了谢斓如此卖乖做状,逗得老太太开怀。她倒也不是拉不下这个脸,可是论起哄老人开心,她着实不擅长,也懒的在这方面用心。她呆在大宅门里已经觉得厌闷之极,又怎会愿意来陪着个老太太,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   史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爱去谁去!   老太太偏这时候抬了头,就把这个眼神儿看在眼中,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平素觉得这个大孙女虽娇气了些,却识大体,现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史婷的反应,全在谢斓意料之中。   史婷本来就放荡浮燥,心思手腕在男人面前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在其它地方,只怕连个小学生也不如,她不是不知道陪着老太太有好处,可是她却觉得,这好处完全可以用她擅长的法子来争来抢,所以绝不会委屈了自己。这倒正中谢斓下怀。   于她,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她此时身处劣势,与其跟恶心狐狸精艰难斗智斗勇,不如直接抱最粗的大腿,先站稳脚跟,再说其它。   她只要能成功留在老太太身边……嗯,老太太当然不可能长久留个瘸腿庶女在身边,可是只消能待几日,就是成功。老太太看上去是个等闲不露动声色的人,即使她做的不够好,只要不太差,旁人摸不清情形,就会敬她三分,来告她状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了。   奉旨攒稿中,目前改为每周二四六更新,请收藏待爆更~么么哒~~ 第027章 为弄死你磨刀   室中呈现诡异的安静,史婷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放下托盘凑过来:“祖母,孙女倒很想陪着您老人家呢!”   老太太缓缓的道:“哦?”史婷迟疑了下:“孙女虽然不会侍候,也不会说笑话,但跟着祖母学些东西,也免得母亲整日骂我贪玩。”   若没有之前的迟疑,她这话说的还过的去,可毕竟是迟了一步。   老太太缓缓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动声色:“婷儿有心了。可是你也快及笄了,诸事都要着手做起,祖母若这会儿叫你过来,倒是祖母不通情理了。”   史婷急把脸埋入老太太膝头,挤开谢斓:“祖母,您笑人家!人家不依!”   嘴都快乐歪了吧!即将进入你最擅长的领域?谢斓顺从的让开身,心中冷笑,想顺顺当当嫁金龟婿?当姐是死的吗?当姐做的这些事都是逗你玩儿?姐的每一步都是为弄死你磨刀好不好!   却见老太太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珊儿也十二了,不小了,也该学些东西了,笔墨文章,毕竟不是女儿家的学问。素娥?”她看向大太太。   朱氏屈了屈膝:“是,儿媳明日便将珊儿接过来,与婷儿一同学习。”   谢斓心头登时就是一惊。老太太本来的打算,绝对是将她拘在身边立规矩,可为何中途改了主意?她分明是要把她送到大太太的刀下!   她不是没想过老太太会为难她,毕竟她之前还放了一把火,顺便倒了史婷一脸油污,这都是大坏规矩的事,她当然不以为老太太会忘记。   可她还是低估了封建大家族女人的手段,或者也可以说,错估了庶女这个身份,老太太的确重规矩,所以她做事起码表面上是公正的,可是庶女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卑微低贱的存在,受到任何对待都是理所当然。   老太太要玩死她,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用亲自出手。   一念及此,谢斓惕然心惊。直到此时,她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真的太弱小了,随便谁都可以轻轻松松弄死她,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史婷笑出声来,转身道:“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她将“好好照顾”咬的极重,眼中神色尽是张狂得意。   不行!倘若真的去了大太太的院子,岂不是等死!她这种毫无地位的庶女,人家收拾她哪会顾忌!   谢斓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让宁远侯出言相助,毕竟宁远侯性子朴直,要挑动他很容易,他的意见,老太太也不能不重视。可是下一刻,她低头的角度,忽然看到老太太的手指,正在衣襟上绣的长寿菊上轻轻拨动。   咦?从行为心理学上分析,这样的动作,说明她正在怀疑和试探,而非已经做了决定!   谢斓心念电转,抬头,略带哀求的看向老太太:“祖母,孙女……孙女想留在您身边。”她声音越说越小,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还是个孩子。   老太太面上神情微不可察的一缓,摇头笑道:“陪着我老太婆,有什么用处?还是跟着你母亲和大姐罢!”   谢斓缓缓垂下头,好似黯然,却仍乖巧:“是,孙女听命。” 第028章 玩心机可是专业的   老太太不由得点了点头。   嗯,看来此事她并非刻意为之。想她自小无父母教养,哪会有这样深的心机,能够提前料中?估摸着只是因为上次之事,起了讨好她求个庇佑的念头,倒也无可厚非。   老太太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对这个孙女儿却添了一分满意。聪明是其次,要紧的是有规矩知进退,这丫头善良纯孝,却不会一昧掐尖要强,忘了长幼尊卑,这一点极是难得。   谢斓瞥见她神色,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好险!她实在不该仗着穿越人士的身份,低估大宅门里的女人,要玩儿心机人家可是专业的!她还嫩着呢!   老太太分明是起了疑试探她,如果她真的出言挑动宁远侯,那就证明她并非真的天真不识世务,她那句话就是有意为之!她算计了她全心保护的宝贝儿子,老太太岂能容她?还不扒了她的皮!   谢斓心中暗暗警惕,站在一旁,低头绞着衣角,史婷斜眼看她,只觉胜券在握,心里得意非常,又想说话,却听老太太咳了一声,警告的瞥了她一眼,史婷吃了一惊,忙忙咽下。   谢婉约看看左右,上前行礼,柔柔婉婉的道:“孙女愿意待在祖母身边,孙女虽愚笨,也愿同嬷嬷姐姐们学着,好生伺候祖母。”   这话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刘姨娘懦弱,谢明媚鲁莽,倒也难为这个小姑娘了,小小年纪就得学会审时度势。一念尚未转完,便听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道:“孙儿也愿意呆在祖母身边。”却是谢修宁,倒是说的十分真诚。   萌包子什么的,实在惹人喜爱,老太太含笑点头,道:“都起来吧!祖母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谢婉约和谢修宁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老太太做势沉吟了一下:“也罢了!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不过这‘方子’既是珊儿开的,一事不烦二主,便叫珊儿来顽几日罢!媳妇啊,待得珊儿身子好了,再同你去。”   朱氏仍旧面无表情:“是。儿媳知道了。”   谢斓做势惊喜:“是,孙女一定好生照顾祖母!不让祖母操心生气!”   她这个皮相其实极占便宜,极瘦小便显得稚嫩,一清到底的大眼睛,不用演就全是戏。老太太含笑点头,面上甚至有几分慈爱。却听宁远侯半开玩笑道:“珊儿只要祖母,不要父亲了么?”   谢斓转身笑道:“珊儿不敢。珊儿正是为了父亲,才一定要来陪伴祖母的。”她眨眨眼睛,一派天真:“父亲身体不好,又每常挂念祖母,所以珊儿来此,不止是为珊儿自己,也是为父亲尽孝。”   “说的好!”宁远侯抚掌大笑,丝毫不掩饰对谢斓的偏爱:“珊儿出言,深得我心!”   母子俩说笑几句,朱氏站的泥塑木雕一般,对婆母丈夫说话全不插言,周姨娘更是不敢则声,胡姨娘虽然是个爽利性子,但在这种场合也不敢多说。因此老太太一句话把事情定下,几人又说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老太太歪在床上,红莲上前帮她捶着腿,红香便洗了手,拿清凉的香膏帮她揉着两太阳。老太太闭目养了回儿神,谢斓垂手站在一旁,老太太忽道:“珊丫头,前几日你大哥哥的事儿,你可知晓?”   谢斓心头格登一声,这就开始了?就说这根大腿没这么好抱吧!面上恭敬道:“听父亲的小厮说过。”   老太太道:“你怎么看?”   这话问的可就刁钻了。似乎不管怎么答,都有陷阱。谢斓心里飞快思量,呐呐道:“孙女不敢说大哥哥的不是。”   老太太眉梢一跳,面上却更是和悦:“这是咱们祖孙俩没事闲磕牙,又不是去外头说,你怎么想就怎么答罢!”一边又叫人:“还不给三小姐搬个凳子来!”   谢斓便直接走上前,替了红莲的手,帮她揉捏松散,一边小声道:“孙女觉着大哥哥这一次做的不对。”老太太嗯了一声,她便道:“孙女听说,大哥哥是去见考官的,那就应该好生见考官,不应该讨人家家里的丫头,节外生枝,惹得主家不快。气到祖母,更是不该。”   她说的看似天真,其实却十分小心,不提关乎前程的大事,更不提关乎女人的隐事,平铺直叙,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想法,却又显出几分聪明通透。须知老太太精明强势,重规矩要面子,所以在她面前,听话远比聪明更重要。   老太太暗暗点头,却又道:“那珊儿倒说说,现在要怎么办?”   谢斓满脸天真:“当然是挑几个比那丫环更好的还给他啊!多还几个,他们不就不生气了?”   老太太微牵唇一笑,低低道:“就算还他十个,他也仍旧生气。”   谢斓暗暗挑眉,正想着要怎么接话,忽听外面丫头们请安道:“大少爷。”话音未落,早见一个华服公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红衣丫环,躬身道:“祖母!”   老太太一皱眉,抬手就把手边的杯子丢了过去:“你还敢来!是要气死祖母才罢休么!”   谢修齐手忙脚乱的接住杯子,有些尴尬,连谢斓施礼也未理会:“祖母莫生气,孙儿知道错了,孙儿这不是来向祖母请罪的么!”   “我不用你请罪!”老太太怒道:“你纵来了,也是气我!什么时候气到我两眼一闭,且由得你自己折腾去罢!”   谢修齐囧然站了一会儿,便舔脸猴上身去:“祖母可千万别这么说,祖母且长命百岁呢!祖母若去了,孙儿可怎么办……”   谢斓冷眼旁观,嘴角微抽。好么!这又是一个天真不通世务的小宁远侯!   谢修齐模样极肖乃父,又很年轻,十分文雅俊秀,可撒娇的样子,不像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倒像个被宠坏的少年郎。老太太虽面上忿忿,眼里的慈爱却根本掩饰不住,不一会儿,便见了笑,戳了他一指头:“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这是要把祖母揉散么!还不起开些!”   谢修齐松了口气,这才起身,使眼色道:“添香,过来给老太太见礼。”   那丫头生的俏丽,眼神灵动,福身道:“添香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嗯了一声,拿眼去看谢修齐,不知他是何意。 第029章 姐来拯救你哟   谢修齐咳道:“祖母,孙儿那日只是见添香被人欺负,怜她家破人亡,一时义愤,才救了她回来。今日才知,添香是前渔阳郡郡丞之女,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后来渔阳郡为敌军所破,添香才流落牙行……咳咳,所以孙儿想着,不如纳了她,圆过此事。”   老太太一怔,随即怒道:“胡说什么!哪个官宦人家的公子,未成亲先纳妾的!”   谢修齐语塞,添香又福了福身,一脸不卑不亢道:“添香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左右也回不去了,情愿留在老太太身边侍候,并不敢依附大公子。”   哟!这是以退为进吧?姑娘你眼神里写着言不由衷啊!   谢斓冷眼旁观,脑子里迅速拼出了事情脉络,她当日既然能让做客的谢修齐知道她“家破人亡”,八成是有心勾搭,难道因为那王大人是文人,清高勾搭不上?或者看上谢修齐年轻又长的俊?现如今自称添香,显然已经认可了谢修齐起的名字,又整出个“郡丞之女”的身份,摆明是想做妾了,还装啥装!   看老太太双眉深皱,显然是觉得,留在她身边虽比留在谢修齐身边好听些,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妹纸表急,姐来拯救你哟!谢斓找了找感觉,呐呐道:“祖母?”   老太太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却见小姑娘有些惊喜的偎过来,拉着她袖子,一派孺慕:“这个姐姐会念书,还会琴棋书画……真好啊!祖母,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向她学?”   老太太怪她随意插话,本想敷衍两句,却忽然心头一动,老眼瞬间亮了起来。   谢斓知道她已经想到,便停了话,毕竟这个主意,其实颇有深意,给谢修齐解围是辅,主要是想阴史婷一把。拜下人奴婢为师什么的,看她以后还怎么混京城的贵女圈儿!   所以她本就没打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老太太以为是她自己想到最好。   老太太思量片刻,徐徐道:“王大人是京城名士,才名满天下,他府上的人,学问也必是极好的!齐儿,你几个妹妹年纪渐大了,周夫子教着也渐不合宜,祖母早发愁请不到好的女先生,幸好这位姑娘来了,岂非天降贵人?”   添香的身体几不可察的一僵,谢修齐也是一怔,却随即释然道:“还是祖母想的周到,孙儿本也不愿委屈了添香。这样也好,免得辜负了添香的才情!”   谢斓暗暗发笑,这位居然还是走贾宝玉路线的,好色不淫神马滴?却听老太太斥道:“胡闹!姑娘既然是你妹妹的先生,岂可由你随意改名?”一边又转回头,和颜悦色道:“姑娘原本姓什么?”   添香也是个精明的,晓得大局已定,沉吟了一下,便低头道:“回老太太,小女子姓秦。只约略识得几个字,不敢耽误了府上的小姐。”   老太太笑道:“秦姑娘谦虚了。”一边转头叫谢修齐:“还不请你母亲过来!快快商议一下拜师之事!”   于是此事便定了。那王大人禀性清高,本极厌谢修齐风流无状,可是侯府上门这么一说……想想啊,府上的丫环都能被请去做女先生,还让侯府嫡小姐正儿八经敬了拜师茶,这可就太拉风了。   王大人自觉得面上有光,对谢修齐登时便和颜悦色起来,谢修齐只是性情天真,却并非不学无术,王大人谈吐又渊博风趣,一来二去,倒相谈甚欢,此后接连几日,谢修齐都去拜会。   眼见嫡孙得了赏识,前途一片大好,老太太日日笑的合不拢嘴,只有谢斓暗暗警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甘心看谢修齐平步青云的。   果然,翌日早起去了乔松堂,才刚说了几句话,忽有脚步声遥遥奔了过来,守门的婆子连声呵斥,那人却惊慌失措道:“不好了,快报老太太,大少爷出事了!”   谢斓一挑眉,老太太早听进了耳中,急起身道:“快叫进来!齐儿怎么了?”   那小厮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往地上一扑,全身筛糠般发抖:“回……回老太太!昨日大少爷叮嘱了,说一早要将王大人批注过的诗拿给侯爷过目,小的卯时(05时至07时)便去叫门,大少爷却怎么都不应,小的担心有事,推门一看,就见……就见……”   老太太急的踢了他一脚,整个人一个趔趄:“什么事,还不快说!”   谢斓和红莲急上前搀扶,那小厮也不敢避开,以头抵地:“看到大少爷和秦姑娘在房里……没,没穿衣服。”   老太太惊的一怔,谢斓心念电转,还未来的及说话,早见老太太面色泛白,怒极咬牙道:“我去看看!”一边说着,抬腿就走,红莲几人忙忙的撩帘子拿披风,一行人风风火火从院中走过。   一进了惜抱轩,便闻到浓浓的酒气,房门掩着,两个小厮守在门前,见状急上前请安,老太太理也不理,一步迈入,一把推开了房门,只看得一眼,整个人便是一跌,红莲忙忙的扶住。   本来这种时候,未出嫁的小姑娘是不便观看的,可谢斓既然有此便利,怎能不掌握第一手情报,于是借着搀扶老太太,斜眼向室中看去。那两人躺在床上,身上应该是被下人搭上了一床薄被,遮住了关键部位,却显然是赤裸的。   谢斓只瞥了一眼,便是一惊,犹豫了一下,反身扶住老太太,轻轻道:“祖母!”老太太犹自愤怒,定了定神,便欲冲入,谢斓用力抱住,老太太怒道:“你干什么!”   谢斓轻声道:“祖母且等一等,别吓到了,我看那……那秦姑娘好像已经没了气息。”   “什么!”老太太眼睛都直了,猛然转回头瞪着她,谢斓惯性发作,生怕当事人亲属吓晕过去,用力抱住她,见她看过来,才稳了声音道:“祖母莫怕,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看看。”   其实老太太在后宅待了一辈子,还不至于被个死人吓住,但牵涉到最钟爱的嫡孙,却难免慌张,嘴唇颤抖。红莲红香几人年轻,早吓的怔了。谢斓道:“好生扶着祖母。”一边就转身进了房,小心的避开门口地面。   她虽年轻,却已经是资深法医,参与过数次现场勘察,一眼看去,便知秦姑娘已经回天乏术,所以急也没用,先稳住老太太要紧。   一进房,便觉味道有些异样,谢斓瞥了香炉一眼,掀开看时,香块已经被取走,残存的香灰上还有模糊的指印。可惜在这个时代不能拍照比对指纹……地上丢着两人衣裳,看似凌乱,细看却有些刻意。看房外的人不敢往房中看,谢斓迅速掀开被子检查了一番。   谢修齐虽没穿衣服,却神情平静脸颊红润,连头发都十分整齐。   谢斓凑的极近,仔细嗅了一下,他口颈处酒气扑鼻,呼吸处却无酒气,必定是在昏迷,或者睡眠中被人将酒灌入口中的。可他毕竟是成年男子,不可能睡这么沉,这样看起来,一定是提前就中了药,酒只是为了掩饰。   而秦姑娘,却显然受过一番凌辱,身上处处都是青紫的指印和血痕,颈上有淤血的指印,已经成了紫黑色,嘴巴张开,表情惊恐。小腹大腿都有残留的精斑和血斑,早已经干涸。角膜尚清,尸僵尚未在大关节形成,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夜十点钟左右。   谢斓双手合力,将她翻了过来。后背尸斑指压褪色,肤表还有几处擦痕、压痕和青色污渍,头发上杂着些草屑,推断出事地点应该在花园。 第030章 好狠毒的一计   谢斓迅速检查了一圈,又拿起两人的手指看了一下。   谢修齐指甲修剪的极为整齐干净,无伤痕,也没有血迹皮屑。而秦姑娘手腕有轻微扭挫伤,指甲里还有不少血迹,甚至还有抓下来的一绺黑色的头发。   若是现代,取到dna几乎可以抓人了,可此时,却只能证明秦姑娘受辱时有过一番挣扎,对方已被她抓伤。   谢斓再看了几眼,咬牙退身回去,在房中迅速检查,又推开东边的窗子,略蹲身找了找角度,借着阳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门口地面凌乱的脚印,细看时,果然有下人穿的麻鞋的印迹。   法医痕检本就相辅相成,这一圈儿转下来,情形已经很明显,有人将秦姑娘凌辱后扼死,然后给谢修齐下药,将两人弄到一处,欲嫁祸给谢修齐。   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很可能是大太太朱氏。   谢修齐是宁远侯原配嫡长子,可二少谢修远却是朱氏所出的嫡子,将来宁远侯这爵位谁能袭,就要看这位大太太的手段了,所以她应该是最不希望谢修齐有出息的人。这么说起来,她带谢修齐出门,却弄回来一个红袖添香的丫环,这事儿也很值得思量,没准儿就是个可着谢修齐的性子设出来的局。   拜师之事终于令王大人对谢修齐改观,谢修齐才学又不差,想必大太太感觉到了威胁。如果此时出一个谢修齐将女先生逼奸杀害的事儿……那王大人对他的印象一定会立刻跌至谷底,而且谢修齐也将声名扫地,就算在这个年代不用偿命,只怕也是一辈子的污点了。真是好狠毒的一计!   而且,有条件做到的,也没几个人,看情形秦姑娘是在死后被弄进来的,不了解院中情形,或者没有内应,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弄进一个人来?还能在卧房做出这种局面?还能及时收走香块?   谢斓再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遗漏,这才从案上寻了壶冷茶,顺手泼在谢修齐脸上,谢修齐呛咳了一声,便醒了过来,迷惘的转眼四顾。谢斓拿过被子,盖住了秦姑娘全身,一边道:“大哥哥,快起来。”   谢修齐揉着额角坐起来,完全没察觉自己身无寸缕,半天才道:“三妹妹?你怎么在此?”   谢斓急别开眼,快步出了房门,招呼一个小厮进去伺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快步走到老太太面前。她动作极快,这一进一出,也不过几分钟。老太太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死了?”   谢斓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细看了,是……被凌辱后扼死的。”老太太脸色一变,谢斓急上前帮她揉胸顺气,一边道:“祖母千万莫着急,须慢慢查问才好。”   忽听房中谢修齐惊叫了一声,然后一阵嘈杂,杂着小厮低声的安慰,老太太焦燥起来,一抬拐杖就敲了旁边小厮的头:“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那小厮吓的不住叩头:“老祖宗,大少爷向来喜欢夜读,从不留人伺候,昨日从王大人府上回来之后,便一直关在书房,早早的便打发我们下去了……”   老太太又敲了他一下,怒气勃发:“素日惯的你们好!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躲懒!”   谢斓听她问的不得要领,微微皱眉,忍不住道:“秦姑娘在内书斋住着,怎会忽然到了惜抱轩?难道大哥哥休息了,院中连守门的也没有吗?”   那小厮一怔,喃喃的道:“这个……”   老太太也被谢斓提醒,怒道:“还不快说!”   就在这当口,谢修齐已经开门出来,他本就是个文人,又尚未娶亲,哪里经过这种事,早惊的脸都白了,倒头跪在地上:“祖母!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虽有七成相信他是无辜,也架不住事到临头,又闹出了人命,怒道:“你还敢问!那小骚蹄子,是怎么到你房中的?”   谢修齐急道:“我昨日温书晚了,草草洗濑便睡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她怎会……”他一时惊疑不定,又是后怕,喃喃的说不下去。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太低调必错失良机……那么,秦姑娘,我借你之事立足,为你报仇当做回礼,如何?   谢斓心中迅速权衡,急翻身在他身边跪下:“祖母,此事绝不可能是大哥哥所为,且莫说大哥哥君子之风,高洁雅淡,对秦姑娘绝无半分苟且之心,就算当真有一分倾慕,也绝对不可能私相授受……更何况现在秦姑娘是大姐姐的先生,大哥哥是守礼君子,怎可能有半分冒犯,此事必定另有隐情,求祖母明察!”   这话实实在在,说到老太太心里去了,连谢修齐也听的怔住,侧头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妹妹。   谢斓顿了一顿,膝行一步,拉住老太太衣摆:“祖母,大哥哥是至诚君子,秦姑娘也是好人,一定是坏人害了秦姑娘,还要嫁祸给大哥哥……祖母,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似乎童言稚语,一厢情愿,却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泪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急切,令人动容。老太太定了定神,侧头道:“祥嬷嬷!”   祥嬷嬷急上前应了,老太太道:“把院子里的人统统拿了,一个都不许漏掉!细细的给我查!嗯……此事一定要给我捂住!所有人都把舌头管好!谁若说出去半个字,立刻给我打杀了!”   说完了,缓一口气,看了谢修齐一眼,虽是心疼,毕竟气犹未消,倒转手拉起了谢斓:“珊丫头还不起来!”   谢斓就她手站起,急回身扶起了谢修齐,老太太心中暗暗点头,这才转身,谢斓便拉着谢修齐跟了上去。一进了乔松堂,老太太立刻对谢修齐道:“跪下!”   谢修齐急急屈膝跪好,老太太再一摆手,红莲便带着几人退了出去。谢斓走在后面,低声吩咐小丫头拿龙胆草和决明子泡茶来,又手脚麻利的换了静心宁神的香,走过来满面担忧的帮老太太揉着胸口。   淡淡檀香起,老太太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一下,抬头看了谢斓一眼,终是没开口赶她,转头问谢修齐:“到底怎么回事?”   谢修齐这会儿也有些明白了,低声道:“孙儿昨日从王大人府上回来,便一直在书房,入夜才出来,有些饿了,便着人送了些吃食来,把人都打发出去,写完那篇文章便睡了……一醒来,便是这样了。”他顿了一顿,眼眶泛红,有些哽咽:“全是孙儿的不是,若不是孙儿任性,强把秦姑娘带回来,也不至于……”   老太太皱眉打断他:“可是喝醉了?”   谢修齐道:“不曾喝酒。” 第031章 离间要趁早   老太太瞪了眼:“还说你不曾喝酒!瞧这满身的酒气!若不曾喝酒,夜里你竟什么也没听到?”   “确是不曾喝酒,祖母,真的不曾喝,孙儿不敢撒谎。”谢修齐细细想了想,期期艾艾的看着老太太,显然无措:“可我也确是什么也不曾听到……”   谢斓冷眼旁观,有些无奈,老太太虽然精明,却太过自负,分明事有蹊跷,却总感觉没人敢在她的地盘上算计她的孙子……可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是个离间的好机会。   她这几天留在大boss身边,可没少察颜观色,朱氏外表木讷寡言,不问到她头上,不多事更不多话,老太太常埋怨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可那口气,却分明是满意的。老太太强势惯了,里外一把抓,这把年纪了还要亲自管家,又怎容得儿媳挑战她的权威?所以就是朱氏这样的性格最好。   朱氏的表演,堪称无懈可击,任谁都觉得她是个木头。可是谢斓早就觉得不太对劲。   通常一个沉默寡言从不多事的主子,会重用两种下人,一种是能代替她做决定处处为她着想的,另一种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不管她手底下的沙嬷嬷还是大丫环如意,都对朱氏都极其恭谨讨好,遇事从没有紧张试探之色,更不会自做主张,这就证明这位朱氏,其实私底下是个极严厉且同样极强势的人……一切事都在她掌控之中。   这位啊,只怕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可不防。   朱氏是史婷这个身体的娘,是她早晚要对付的,本来还以为没这么容易,既然她自己把机会送上,少不得要先埋下一根刺。老太太再相信朱氏,在自己嫡亲的孙子面前,也要斟酌三分。   于是谢斓缓缓上前,轻声道:“祖母,我,我方才在大哥哥房中,拿了些东西。”   老太太一怔:“什么东西?”   谢斓从怀中取出帕子,里面包了一些香灰。低声道:“祖母,我这几日常见红香姐姐调香,一直留心学习,今儿一进大哥哥的房间,便觉得头晕了一晕,有些站不稳当。起先没想到,可是后来看见秦姑娘……就难免想多了,可是香炉是空的,想是那香恰好燃尽了,我便多了个心眼,包了这些香灰来。”   她说的娓娓,老太太却越听脸色越是黑沉沉的,恍然冷笑道:“好啊!竟有这样的恶奴,里外勾结,构陷主子!”她想了想,叫进红香拿了香灰去问府医,一头叫了红莲来,问了问惜抱轩下人小厮的身份。   红莲不愧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环,虽惊吓了这一场,仍旧口齿伶俐,如数家珍,老太太一直不动声色,一直到红莲说到:“……伺候茶水的八归,奴婢前些日子恍惚听得,似乎大太太房中的吉祥,要与他们家议亲……”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到了这一步,审出什么,审不出什么都不重要了,老太太这种人,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话虽如此,谢斓原本以为,老太太这边反应既快,那边猝不及防,总能查出些什么来,也好给朱氏做实了这个罪状。可才过了小半个时辰,祥嬷嬷便来报,八归招了,说是看中了秦姑娘美貌,便与厨房的刘大合谋,一起奸污了她,却不小心扼死了,两人害怕起来,便拖到了大少爷床上云云。   那刘大据说是个好色无行的,早有过调戏小丫头的事情,只是因为做的一手好药膳,所以才一直留着他,既然出了这种人命,立刻便叫人堵住嘴打杀了。   在谢斓看来,这是睁眼说瞎话,毕竟一个伙夫一个小厮,若真是临时起意的杀人嫁祸,也就是法医所说的激情杀人,不可能布置如此周全,时机又如此恰到好处。可在外人看来,却没有明显的破绽。这两人冒死不改说词,必有所忌。   难道朱氏竟已经料到会有可能暴露,所以提前安排了后手?那朱氏的心机,只怕比她想像中还要深。   谢斓不由凝起了眉。如果朱氏这么厉害,能在谢修齐房中安上人手,那她在惜抱轩的言行,只怕已经传到了她耳中。香灰的事儿,早晚会着落在她头上,她也很快就会明白,是她在居中离间,倒是不可不妨。   那边老太太气过了,又开始担心,叫了祥嬷嬷进来,反复叮嘱此事莫要外泄,府里也不许乱说。   谢斓听在耳中,微微挑眉。前几日拜师,这一日便惨死,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真能瞒住这消息还好,可是朱氏既苦心设计了,又怎可能容它无声无息而过。   祥嬷嬷急急忙忙出去,老太太出了会儿神,忽道:“珊丫头。”   谢斓应了一声,上前一步:“祖母。”   老太太叹了口气,拉住她手:“倒是难为你这孩子了,你不怕么?”   谢斓微怔,低头道:“也……不怎么怕。”   老太太却笑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你才多大点儿!怎可能不怕!”口中说着,看她额头颈间伤痕犹存,小小年纪,已经险些死过一回了,加上这些年一直疏于照料,时常被人欺负,也不知见了多少阴私构陷,不由得叹了口气。   谢斓察颜观色,稍稍放心,看来老太太并没疑心她,反而多生了三分怜惜。而谢斓想要的也正是如此。   她能留在老太太身边的日子肯定不多,必须抓紧一切机会争取老太太的好感,才能在日后得一分庇佑。毕竟古代本就不重视女子,何况是一个瘸腿庶女,连家族联姻的价值都没了,多一分疼爱就是赚的。   说到瘸腿,谢斓微微凝眉,她检查过脚腕的状况,不是没办法救的,且越早越好,拖的愈久,就愈可能出现左右腿生长的不均衡。可这会儿诸事未定,哪有时间给她治,给她养?这着实是桩麻烦事儿。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经过这一番惊吓气恼,用了午饭便觉胸闷,便叫了府医来把了脉,进了一碗汤药。   惜抱轩的事儿,老太太虽是拼命捂着,可府里该知道的,肯定都已经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可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叫了府医,却不能装不知道。   于是府医前脚走,朱氏和胡姨娘便来探病,老太太乏的狠了,应付了两句,便打发她们下去。谢斓一直冷眼旁观,见朱氏面无表情,镇定自若,表演简直滴水不漏,便不由得暗暗警惕。收回目光时,却与胡姨娘的目光对上,看无人留意,谢斓淡定的瞬了瞬眼睛。 第032章 谁是谁的枪   两人一走,谢斓便服侍着老太太睡下,转身出了暖阁,廊下,红香正与红玉道:“……也不曾留意是谁掉的。”   谢斓别眼一看,是一支点翠嵌珠蝴蝶簪,心里暗暗点头,心说胡姨娘果然是一点就透。便走了过去:“这是胡姨娘的,我方才看到过。”嘴里说着,便向外走。   红玉瞥了她一眼。她为人泼辣,最爱掐尖要强,一向很看不上她,加上上次谢斓阴了她一把,更是记恨。虽然现在老太太态度不显,她不敢再如以往那样轻贱她,但毕竟没什么恭敬之意,瞅准机会就要给她添堵。   这会儿见她急急忙忙向外,偏要喝住:“三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谢斓道:“祖母睡下了,我回去翻翻医书,看晚上给祖母添道药膳。”   “正好!”红玉阴阳怪气的道:“那你便顺道将这簪儿捎给姨太太罢!”   谢斓当然不会跟她说一点儿都不顺道,故作为难道:“我怕时间太久,祖母醒了找不见我……”   红玉哼笑一声,翻翻三白眼:“哟!这个三小姐可真不用操心!找不见三小姐,不是还有我们么!难不成三小姐没来之前,老祖宗跟前儿就没人服侍不成?”   谢斓看铺垫的也够了,便低头应了一声,提着裙子回去,正要接过,却听一个男子声音道:“一个下人,跟小姐这样说话,这是哪家的规矩?”   一边说着,谢修齐便从房中出来,冷冷的道:“敢支使小姐做事,红玉,你当真好大的体面!”   红玉敢磋磨谢斓,却哪敢惹谢修齐,谁不知谢修齐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连谢修远都要退个一射之地。红玉脸色一变,当时就跪下了:“奴婢不敢!”   谢修齐哼了一声,也不再说,倒温声细语对谢斓道:“三妹妹自去便成,这些琐事,让下人去做便好。”   谢斓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本来就是胡姨娘得她示意,故意丢下的,就是为了方便两人见个面儿,她是真没想到,谢修齐会为她出头,这是她在惜抱轩为她说话的回报吗?这祖孙三代的性子,倒也直截的可爱。   谢斓笑道:“多谢大哥哥,不过这也没什么,我……刚好要去请教一下府医,本就顺道,祖母才吃了药,我也不放心,倒是多留几个人服侍才好。”   谢修齐性子温雅,本就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只是出来为她撑腰,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点点头,温言道:“也好,辛苦三妹妹了。”   谢斓便上前接了蝴蝶簪,仰脸对谢修齐一笑。瘦瘦小小的女孩儿,站在两级台阶下,仰起小脸儿,大眼睛亮闪闪的模样,着实乖巧可爱,谢修齐不由得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去罢!”   谢斓急低头,掩饰了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卖乖,尤其卖的效果还这么好,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定了定神,才转身走了,谢修齐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   她走了好一会儿,红玉才敢起来,揉着膝盖,红莲向来老成,低声道:“早就叫你不要同三小姐为难……”   红玉哼道:“一个瘸子,不过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真不知老太太和大少爷怎么想的,居然还……”   红莲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咽了下去,忿忿转了身。   谢斓到了毓秀院,遥遥便见金钗站在门口,一见她来,便笑迎了上来:“三小姐怎么有空过来?”   谢斓便取出了蝴蝶簪:“姨娘的簪儿掉在了祖母那儿,我顺路给姨娘捎过来。”   金钗急笑道:“多谢三小姐跑这一趟,这簪儿可是我们姨太太最心爱的,我方才找不见,正着急呢……”一边说着,就把人往里头让。   胡姨娘早听到声音,笑迎了出来,两人进了房,金钗倒上茶来,便退到门口做针线,显然是帮两人望风,谢斓暗暗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就把惜抱轩的事儿说了。   谢斓说话完全是写报告的风格,简明扼要直戳重点,连胡姨娘这种混惯后宅的妇人,都不由得惊讶,笑道:“老祖宗说了封口,你还敢跟我说?”还说的这么仔细?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谢斓微微一笑,露出白生生的小牙。   小姑娘又瘦又小,看着还有几分羞涩似的,话却仍旧直截的吓人:“姨娘这话就见外了。我要跟姨娘合作,当然要坦诚。姨娘点头,咱们就是一根绳上两个蚂蚱……否则,我自然也有别的法子。”   看她眼神中锐光一闪,胡姨娘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本来想笑的,却不知为何心头发寒,定了定神才道:“这也不用问了,九成九是那边儿做的!手都伸到大少爷那儿了!还真以为自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谢斓道:“八归和刘大已经召了,人都打死了,要如何往下查?”   胡姨娘愣了愣,道:“我去跟姨妈说说!”   谢斓微微皱眉,胡姨娘虽然机敏,却不擅筹谋,加上身处后宅见识有限,怪不得这么年轻美貌,却不是朱氏的对手。只得又点了她一句:“姨娘,你怎不想想,她做下这事,为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秦先生的命。”   胡姨娘一怔之下,恍然回神,瞪大了眼睛:“是为了毁掉大少爷的名声!是为了让大少爷参加不了科举!毁了大少爷的前程!”   谢斓点了点头,“所以啊,做都做了,又哪里是祖母一句封口就能封的住的。必会想法子将消息传出去。”   胡姨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径去盘算。谢斓见她懂了,也不多待,便起身告辞。   胡姨娘要对付大太太,想把她当枪使,而她现在毫无根基,难免要借助她的人脉手段,可是谁是谁的枪,还真不一定呢!   翌日众人来请安时,谢斓早侍立一旁,红香捧过茶来,谢斓扶着老太太半坐起来,将靠枕压在她身后,拿毯子盖了腿,红香恰好捧过茶碗,递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濑了,吐在小丫头捧着的濑盂里,谢斓便取过帕子,轻轻拭去老太太嘴角的水渍。   小小的人儿,整套动作熟极而流,神情自然而然,好像已经做了无数次那样,妙在老太太的丫头本就侍候的极周到,可多了一个谢斓,不但不显得多余,反似乎更加完美。看老太太的神情,便知道她是满意的。   谢斓瞥眼间,见史婷一副“你也就会干这种侍候人的活儿”的轻蔑表情,不由微微冷笑,心说你若当真不在意,为何回回一大早就跑来?以前怎不见你这么勤快?   所以说,留在这儿即使什么都不做,对于这丫来说,也是个强大的精神压力呐!   两人眼神在空中一撞,谢斓云淡风轻一笑,史婷早又气的咬了牙,只苦于不能骂出口来。 第033章 专业虐婊   老太太犹有些倦怠,敷衍了几句,便道:“我乏的很,散了罢!”   朱氏便带头起身,胡姨娘却道:“姨妈,我昨儿去外头,得了一种新制香膏来,不如我帮姨妈揉揉。”   老太太知她这是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朱氏好像完全听不出两人言外之意,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一板一眼的施礼退下,胡姨娘从金钗手里取了个盒子,便道:“你外头伺候着,这会儿安静着些才好。”   老太太也对红莲摆摆手,红莲红香应命退下,谢斓也跟着下去,却拐到旁边的茶水间儿,做势看了看火。   她耳朵很灵,虽隔了一重,仍旧依稀听到,便听胡姨娘先说了两句闲话,又道:“昨儿我去香品居买香膏,无意中见着了大太太房里的吉祥……”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谢斓也不好再听,便去旁边的暖阁坐着,隔了片刻,便听哗啦一声,老太太摔了茶盏,大怒道:“这个毒妇!是要毁了我齐儿么!”   声音略大了些,外头都听到了,红莲几人忙忙上前几步,却迟疑要不要进,里头胡姨娘不住劝慰,又叫:“还不上茶!”   红莲几人这才忙忙的进去,谢斓也急从暖阁出来,恰好迎见谢修齐从门外进来,显然睡的不好,眼下一团青影,一见了她,倒笑了笑:“三妹妹。”   谢斓竖指唇上,轻嘘了声:“祖母正生气呢!听着许是跟大哥哥有关。”   一边提了裙子进去,谢修齐怔了一怔,急跟着进去,老太太犹气的直喘,手抚着胸口,面色苍白,胡姨娘帮她顺着气,红莲几人忙忙的端茶揉腿。   谢斓进去一瞧,便是一皱眉,晓得是气愤激动之后引起了心前区的收缩,急道:“可是心口疼?”又叫人:“先叫祖母躺下来!”   嘴里说着,忙忙的把侧边窗子打开半扇,再奔回来将老太太扶卧在床边,柔声细语的劝:“祖母,不拘为了什么事儿,且莫急,慢慢来。您老不保重着些,父亲和珊儿,还有这一大家子人,要指望谁呢……”   窗子透进一道凉风,加上平卧,老太太也觉得胸口舒服了许多,见小姑娘半跪在床上,语声娓娓,不由得握了握她小手儿。谢修齐也急急过来,低头道:“祖母?”   老太太一见谢修齐,眼眶就是一红:“我可怜的齐儿……”   谢修齐也是个孝顺的,登时就急了:“祖母,孙儿纵有什么事儿,又哪值得祖母这般!”   老太太渐缓过来,终于把事情说了,朱氏果然是着了手底下的人,悄把这消息传了出去,也是太过大意,竟派了身边的大丫头,便被胡姨娘抓个正着。   谢修齐听虽听了,并未十分在意,昂然道:“此事孙儿问心无愧,若王家伯父真要怪罪,孙儿也是无法。孙儿参加科举,凭的是真才实学,祖母放心就是!”   老太太有些欣慰,拍拍他:“我早知我齐儿才华满腹!”   谢斓直等着两人都说了个差不多,才讷讷插言道:“祖母,大哥哥……”两人一齐转眼看她,谢斓道:“我不太懂,这件事,是个意外啊!朝廷还有贪官污吏,家中,怎可能没有几个奸邪的下人?虽则秦姑娘韶龄早夭,令人扼腕,可是祖母已经将行凶者双双打杀,也当慰秦姑娘芳灵了……王大人是饱学明理之人,又怎会怪大哥哥?”   老太太和谢修齐都不由得点头。谢斓仍旧轻言慢语:“可是王大人虽不怪,大哥哥却不能就此心安理得。毕竟秦姑娘是大哥哥带进府中的,此时无辜香消玉殒,怎么也应该向王大人致歉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珊丫头有所不知,读书人最是清高,现下出了种事,他只怕未必肯原谅齐儿。”   “祖母!”谢斓眨眨眼睛:“咱们府上出于爱才之心,将一个下人消了奴籍,尊为传道授业解惑的女先生,已经做的足够了。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虽然秦姑娘并未教得大姐姐几日,却永远都是大姐姐的先生,纵此时身故,清明忌日之时,也总有她几挂纸钱……如此,难道还不够吗?王大人又为何要为一个‘意外’耿耿于怀?我倒不信王大人会如此小气。”   这几句话,才是关键。   胡姨娘最先察觉,不由得瞥了老太太一眼,又不由自主的转回头,看着谢斓。她黄瘦小巧,一对大眼睛黑白分明,一清到底,她实难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心机筹算……   可随即,老太太已经想到了什么,双眉瞬间舒展:“珊儿说的对!一日为师,终生是师!红莲!”红莲急上前应了,老太太道:“去跟大太太说,秦先生无辜丧命,让婷儿素服三月,以示敬意!”   红莲应命而去,谢斓唇角几不可察的一勾,然后退开几步。   对,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就是要再阴史婷一回。她可不是来玩儿宅斗的,她是来虐婊的好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定要最大程度的利用这件事儿打击敌人,完善自身。   让胡姨娘出面去查,并且来告状,这是第一步,互惠互利,不怕她不做……让史婷为“师”服孝,是第二步,反正这会儿老太太一门心思要打压大太太,又要令王大人息怒,必定罚的很重……   当然,她还有第三步,史婷这种脾气,怎肯为个认识没几天的丫头服孝?必定要大吵大闹,到时,恰好让老太太有地方迁怒,痛罚她一顿才好。   大太太朱氏,是内阁大学士朱冠虑的嫡次女。内阁这种地方,怎么说也是伴君之所,跟宁远侯这种空头侯爷没得比,所以老太太是不会让宁远侯休妻的,甚至,都不能把这事儿放到明面儿上说。可毕竟朱氏冒犯了老太太的权威,又害了她最钟爱的孙儿,这会儿一心善后来不及,帐却是迟早都要算的。   所以,在史婷身上找补,岂不是很好?老太太既出了气,又有杀鸡骇猴的效果?谢斓瞅着窗外,暗暗期待,史婷,你可千万不要让姐失望哦!一定要拿出泼妇骂街的范儿,好好表现哟!   很快,红莲便到了朱氏的扶苏堂,把老太太的话一说,朱氏瞬间就脸色铁青。   红莲跟着老太太已经几年了,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子,不由得心惊起来,低下头去,却看到朱氏的手,正紧紧的捏着扶手,犹气的不住颤抖。   但不过片刻,朱氏便缓缓的道:“尊师重道,这是该当的。我会同婷儿说,让她在锦绣阁好生待足三个月,素服素斋,修身养性,以示敬意。” 第034章 守孝变禁足   红莲急应了,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这才施礼出去,回到乔松堂,一五一十说了,老太太冷冷的道:“算她还知道些事理!”   谢斓微微挑眉,朱氏这话,表面上很驯服,不但没反驳老太太明显过份的安排,还主动加上了吃素,认罪态度简直超级好。可这“在锦绣阁待足三个月”什么意思?守孝变禁足,她这是在偷换概念啊!这样一来,与史婷名声不但无损,还显得她十分善良贤惠。   唔,老朱你这么精明,你婆婆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呢!   胡姨娘本来还颇有点儿幸灾乐祸,一见谢斓神情,才发现不对,低头细琢磨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柳眉一挑便要说话,谢斓却适时侧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儿。   虽然史婷没来闹有点遗憾,但不来闹自然有不来闹的法子。须知在老太太心里,这件事的关键,一是要让王大人消气,二是要敲打大夫人,所以史婷是不是服孝是不是吃斋并不重要。也所以,要想让史婷受罚,首先要让这件事情变的重要起来……那么,就需要掌握好暴露的时机。   谢斓微微勾起了唇角,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很快就是女儿节了吧!   三月初三女儿节,京城未嫁闺秀们可以华服结伴出游,在水边祓禊采兰,男子可以以桃枝相赠,女子如果还以兰草,便是有意。这简直就是一年一度的相亲大会,而且勾搭男人可是史婷的看家本事,想也知道,她绝不甘心轻易放弃。   谢斓提前与胡姨娘定好对策,三月初三一大早便到了乔松堂,预备看戏。   因着王大人并未怪罪谢修齐,老太太的心情好了许多,一见她来,便笑道:“珊丫头怎么还是这一身,昨日不是同你说了,今天是女儿节么!”   谢斓笑吟吟的上前,挽住老太太胳膊:“孙女又不去水边儿,孙女只陪祖母去观音庙,穿这么好看做什么!”   老太太愣了愣,虽然谢斓又瘦又小,脚又瘸了,碰到意中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是听她说的这么坦然,又不由得生出三分怜惜,笑着摸摸她小脸:“傻丫头,祭礼是为了消除不祥,怎可不去?陪着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的?”   话音未落,胡姨娘已经忙忙的进来,张口便道:“姨妈,不得了了!你快去瞧瞧吧,大小姐闹着要投井呢!”   “什么?”老太太愣了愣,“怎么回事?”   胡姨娘这会儿对谢斓是佩服的五体投体,趁人不备,对她使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儿,一边有意无意引着老太太往外走,一边道:“还不是为了女儿节的事!大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可真叫个千娇百媚哇,我看着都喜欢,可咱们大太太啊,不知为啥,怎么都不让她去,大小姐急的大哭呢!”   老太太皱起了眉,旁边红莲轻声提醒:“前几日大太太说要大小姐在锦绣阁待足三个月,这几日请安也未到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也罢了!穿的素净些,也未必不能去,让大家亲眼看到才好……一直不出门,王家岂不是要怀疑咱们府上的诚意!”   谢斓心里微微一晒。在孙女儿之中,老太太还是疼史婷的,可是跟孙子的前程一比,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其实王大人之所以原谅谢修齐,是因为他主动上门请罪的态度,加上谢修齐性子至诚纯善,而这素服三月,说白了只是个台阶而已,可老太太显然不明白。   堪堪出院门,谢斓状似无意的吩咐门前的婆子:“我同祖母去锦绣阁,有事直接回过来,莫耽搁了!”这会儿她还挽着老太太胳膊,那婆子赶忙应了,老太太正与胡姨娘说话,也是全未留意。   说话间也就到了,眼看连院门外都围了人,谢斓不由得微微弯唇。   跟聪明人联手,就有这样的好处,胡姨娘的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这会儿锦绣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还没到门外,就听史婷声嘶力竭的哭叫道:“……凭什么不让我去!凭什么要让我穿白衣裳!我又不是死了爹娘!干嘛要穿这么丧气的衣裳!我都十四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见几个男人!你不急,我还急呢!”   老太太脚下猛然一顿,一时脸色都不大对了,红莲几人也是表情怪异。   谢斓险些没笑出声来,从来没觉得史婷这个一生气就口不择言的习惯如此美好。这种话能想,但是不能说啊!你可是养在闺阁中的小姐,堂堂的侯府千金!什么“死了爹娘”,什么“难得有机会见几个男人”,啧啧……这也太饥渴了点吧!   朱氏整个人都气的发抖,指着她:“你……你胡说什么!还不给我住口!”   “我不!”史婷哭的脂粉都花了,继续撒泼:“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一年才这么一次!你休想把我关在这儿!”   胡姨娘和谢斓一边一个,已经不动声色的把老太太扶进了院儿,胡姨娘本就随时预备着给朱氏添堵,难得碰到这么大好的机会,也不用谢斓示意,老远便道:“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闹的跟乌眼鸡似的啊!”   朱氏脸色一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胡姨娘早上前几步,扶住史婷,拿帕子抹去她脸上的狼藉:“瞧咱们大小姐哭的,我都心疼了,这么个美人儿,又打扮的花仙儿似的,要是去了江边,还不知要有多少男子,要把那桃枝儿抛过来呢!”   这话简直说到史婷心里去了,史婷登时收了泪,看着朱氏,满眼怨恨。   朱氏本就因胡姨娘来了不快,一看她这个眼神,更是气了个倒仰,胡姨娘揽抱着史婷,装模作样的劝:“大小姐,不是我说你,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啊!大太太让你给秦先生服孝,又禁足,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置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史婷已经气疯了,猛然甩开她,怒瞪着朱氏:“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啊!怪不得不让我出门,你让我给那个女人服孝?她算哪根葱?凭什么让我给她服孝!”   很好,朱氏果然没跟史婷说……这就是典型的猪队友,朱氏已经气的几欲昏厥,抖着手指着她:“还不……还不快把大小姐带下去!快叫府医来!大小姐定是魇着了,竟这么胡言乱语起来!”   几个婆子听命上前,却不敢对大小姐动手,只虚捏着她手臂,不住解劝,史婷也没蠢到家,没敢继续叫骂,只道:“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去!我可不给那个贱人服孝!凭什么啊!”   朱氏两眼一翻,向后便倒,众丫环都惊叫起来。可就在这当口,忽听一个声音道:“姑母,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   老太太脸色一变,谢斓却是暗暗叫好,心说终于来了,这才叫天助我也! 第035章 京城第一美人   来人是庆阳侯刘承的夫人。   老太太出身刘氏宗族,庆阳侯是老太太的亲侄子,两家又住的近,每年的女儿节,刘夫人都会带着家里三个女儿,来同着宁远侯府的小姐们一起去渭水湖边,彼此也有个照应。   庆阳侯领着光禄寺少卿之职,非宁远侯可比。所以虽然低一辈儿,刘夫人在老太太面前,气场却是不弱的,加上本就是亲戚,进内院也是习以为常。   谢斓当初听人说起时,就暗暗期待,所以出门时才吩咐了那一句,果然赶上了!有外人在,老太太会更生气,也不怕没人传出谢大小姐浪荡之名,一举两得。   朱氏哪能料到这位这时候来了,只得咬紧牙关,把装昏的架势又收了起来,转回身。   老太太本就极爱面子,这会儿在自家人面前丢了脸,直是怒气勃发,咬牙半天,才朝管家道:“怎么把客人带到这儿来了!还不接到厅里去!”   管家也正傻眼,躬着身子还没答话,刘夫人早笑道:“姑母又何必客气,我本是常来的。”一边说,一边就伸头来看,笑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倒跟婷儿闹了起来?”   朱氏强笑道:“一点家事,小女孩儿不懂事,让弟妹见笑了。”   一边上前几步,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她面前,刘夫人也不好硬往里头瞅,便摇着帕子笑道:“纵有什么事,也不该这会儿吵,这女儿节一年可就这么一次,少了婷儿这么个京城第一美人,连我都要替那些少年朗们可惜呢!”   京城第一美人?谢斓暗暗挑眉,瞥眼看时,刘家的三个女儿面上都有些悻悻之意,显然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谢斓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史婷这相貌是京城第一美人?说好的鹅蛋脸杏核眼呢!这不才是古代美女的标准?时兴戳死人的蛇精脸是什么鬼?妈蛋难道史婷真的是女主命?那她是什么,恶毒女配?   史婷也看到了老太太,瞬间收泪,可怜巴巴的道:“祖母!求您让婷儿去吧!”   老太太正恨的牙痒痒,见史婷提着裙子要过来见礼,直接把脸一沉:“扶下去!”朱氏哪还等她说,急摆了摆手,史婷是真急了,拼命挣扎:“祖母!母亲!你们不能这样啊!求你们了……”   朱氏不应声,婆子也不敢再放水,手上都使了劲,拖着她往房里走,史婷又惊又怒,尖声道:“谢阑珊!是不是你捣的鬼!你个臭不要脸的,自己没男人要就拖着我……唔唔……”   婆子吓的脸都白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史婷仍不住的咿咿唔唔,怒瞪谢斓,谢斓笑的又无辜又温柔,慢悠悠上前一步:“大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老太太的脸黑的要滴墨了,可是当着亲戚又不能自打嘴巴,冷冷道:“珊丫头不用理她!”一边勉强的向刘夫人解释:“婷儿昨晚魇着了,这会儿还在胡言乱语,女儿节是去不成了,好生休息罢!”   “是啊!”朱氏也道:“还发着热呢,定是热糊涂了,回头叫府医来看看罢!”   刘夫人也是混惯后宅的,怎不心知肚明,微微一笑,装模作样的安慰了两句,也就随着转了身。   谢斓目的达到,心满意足的跟上,忽觉得史婷彻底没了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不由得心尖子一颤。   当初折断凌云颈骨的武道高手,一直是悬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可是这几日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都是,武道高手极为稀缺,连皇上身边都不多,侯府更是绝对请不到的。   可现在,身着护院服色的男子,是直接把史婷提进去的,史婷的头歪在他肩上,不知是不是被打晕了。   谢斓虽然是法医,可也受过警队特训,史婷怎么也有八九十斤,要这样平着手腕,行若无事的提在手里,警队最厉害的也做不到。并不是提不动,而是,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谢斓脑子里迅速的演算了一下,以这个动作判断,此人至少拥有三个警队精英的力量之和,才能做的如此自然,毕竟只有“掌握”了这样的力量,才会“习惯”于这种方式。   所以,所谓武道,是一种力量的极致提升吗?   正自思忖,忽听老太太道:“……叫珊丫头也跟着去玩玩。”   谢斓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厅里,谢明媚和谢婉约都着了鲜亮的春装,与刘家三女站在一处,谢斓定了定神,笑道:“孙女还是陪着祖母吧!”   老太太道:“我们有我们的去处,小姑娘家可去不得。”她摸摸谢斓的头,勉强露出个慈爱的模样:“去罢!”   谢斓见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低头应了,刘夫人常来常往,倒不知三小姐何时入了老太太的眼,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微微一笑。   时辰一到,老太太径直带着胡姨娘上了车,竟是丝毫没给大太太留脸。朱氏站在原地僵了片刻,向刘夫人道:“弟妹,好一阵子不见了,咱们同车聊聊罢!”   刘夫人正瞧着稀罕,急笑道:“那敢情好,嫂子便同我一起罢!”   余下刘家三姐妹坐了一车,谢家三姐妹坐了一车,一出了府门,便听外头熙熙攘攘,不时传进一两声娇笑软语。谢斓自从穿来这儿,还是第一回 出门,便掀了帘子向外看去。   长街敞亮,店铺林立,十分繁华,谢斓正看的不亦乐乎,便听谢明媚大声跟谢婉约说话:“有些人啊,就是没见过世面,一点礼数都不懂,也不怕人笑话!”   谢斓并不理会,谢明媚气的咬唇,又道:“你见哪家的小姐,撩着个车帘子伸头探脑,连个丫环也不如,知道的是她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谢府没规矩呢……”   她冷嘲热讽说了许久,谢斓连眼神都没施舍她半个,谢明媚终于恼了,尖声道:“死瘸子!说你呢!你聋了啊!”   谢斓眉梢一扬,放下打帘子的手,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端起桌上的茶,“谢明媚,你说,如果我把这杯茶泼到你脸上,会怎么样?”   谢明媚愣了愣,然后大怒:“你敢!”   谢斓不疾不徐:“你再说一个字,就会知道我敢不敢了。”一边说,一边把茶杯一顿,冷冷的睇了她一眼。   谢明媚被吓住了,瞪着她,想要撒泼,却死活不敢再开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不比谢斓素面朝天,这脸上妆容足足收拾了近一个时辰,若是真被她一盏茶泼上来,可就白来了!   马车里登时安静下来,中间谢斓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谢明媚脸色都变了,拼命向谢婉约身上挤了一挤。 第036章 一眼万年   就是个战斗力负数的熊孩子,还敢挑事儿。谢斓微晒,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到了城郊,老太太和刘夫人的马车,中途转道去了观音庵,小姐们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河边。   河边已经停了数辆香车,大多璎珞垂落,镶珠嵌玉,便显得谢家的马车很是寒伧,刘府的也不过略好一点点。两家也不敢很往前凑,离着尚远,便停了下来,后面车上的婆子丫环们纷纷下车,拿脚踏的拿脚踏,拿披风的拿披风,好一番忙乱。   只有谢斓一个人也没带,自己利利索索跳下车。亲眼见到古代的风物人情,谢斓着实有几分兴奋,走来走去,恨不得爬到马车顶上去远眺一下。   就在这当口,忽有一辆马车疾驰过来,那车夫没料到会有个人站在路中间,登时就是一勒马儿,马儿轻嘶一声,前蹄腾空,谢斓早飞快的闪到了一边,车厢一个趔趄,那车夫怒道:“这是哪家的丫头,好好的怎么挡着道!”   谢斓挑了挑眉,懒的多事,正要走开,却见刘府嫡长女刘红婵一脸惊喜的迎了上来:“是表哥吗?”   车帘打起,一个穿团花云纹锦袍的青年男子跃了下来,长身玉立,五官端正中带了三分凛冽,淡淡的向刘红婵点了点头。   刘红婵顿时惊喜,小鸟依人般凑去他身边,问长问短,刘红娟和刘红娥也上前见礼。谢明媚显然是见过他的,带着谢婉约羞答答的上前福了福身:“世子爷安。”   那男子只点点头,道:“不早了,走罢!”一边迈步向前。   谢斓侧身让开,神色淡然,谢明媚有些发急,生恐他见怪,端着架子道:“三妹妹,这是绥靖侯府的世子爷,还不过来请安!”   谢斓抽了抽嘴角,不管空头实衔,两家都是侯爷,又是平辈,请得哪门子安?真以为她不懂啊?谢明媚要自甘下贱,她可没兴趣。可是这会儿怎么也是初来乍到,姑且折了折身:“幸会。”   绥靖侯世子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瞥了眼她的脚,刘红婵掩口笑道:“表哥不认识她吧?这是宁远侯府的三小姐。年纪虽小,却是最得姑婆宠爱的,可不是丫环呢!”   绥靖侯世子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刘红婵娇笑道:“谢三小姐脚上受过伤,一直这么一瘸一拐的,这辈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治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绥靖侯世子便皱起了眉,淡淡的道:“腿脚残疾非她之过,你又何必一再提及?戳人痛处?”刘红婵一愣,他拂袖道:“先行一步!”一边抬腿就走。   此人显然有些傲气,不愿欺凌弱小,刘红婵一门心思的想踩着她显得自己高贵,却踩到了他的雷区。   刘红婵僵在当地,羞窘之下,脸都红了,刘家两女显然有些幸灾乐祸,也不上前解劝,只有草包谢明媚笨拙的讨好:“婵姐姐莫哭,世子爷想是有事才急着走的。”   刘红婵更是窘迫,咬唇道:“我自然知道!我与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会不知表哥的心思!”   谢明媚讪讪配合:“说的是呢!所以婵姐姐也不要难过了。”   刘红婵气的泪都要下来了:“你胡说什么!我何时难过了!”   谢明媚接连两次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终于熄了讨好的念头,转头看着河边,“不说了,我们快点去吧,去晚了没有好位置了!”   刘红婵又急又气,甩手就走,经过谢斓时,狠狠的啐了她一口:“都是你!一个瘸子,也有脸来采兰!”   这种无脑大小姐,跟她吵就是浪费时间。谢斓当她狗叫,理也不理。刘红婵气的脸色都变了,怒道:“谢阑珊,我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谁教你的礼数!”   自个儿当街撒泼,还有脸指摘她的礼数?谢斓似笑非笑的对她指指前面,刘红婵不解何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早见几个贵女遥遥迎了上来。   刘红婵急收了怒发冲冠的表情,硬挤出一个笑:“楚姐姐,你来的倒早……”   当头一个穿大红散花裙的女子笑道,“是啊!你们怎么才来?谢大小姐怎么没来啊!听说她前些日子拜的师父死了,她伤心的很,还为亡师戴孝,这会儿竟连女儿节都不来了?当真重情重义……”说到一半便笑出声来。   众女显然都听过这个八卦,纷纷捂嘴娇笑。宁远侯非权非贵,众女说话全无顾忌,不住冷嘲热讽。   谢明媚两人又羞又窘,直到此时,她们才发现,侯府嫡小姐拜一个丫环为师有多不妥,为一个拜了几天的丫环师父戴孝吃斋,有多脑残…   谢斓打扮毫不起眼,也无人留意,她抱臂倚在一旁树上,听的十分过瘾,只遗憾不能亲眼看到史婷气炸的表情。直到众女一边说着一边走远,谢斓才拍拍衣襟站起来,左右一顾,向旁侧的山坡上走了过去。   她可没兴趣送上门去让男人们挑挑拣拣,又不是卖菜!她是来踏青的!   这条路是通往送别亭的。这会儿贵女们都聚在湖畔,公子们都在湖上,这条路倒十分清静。   谢斓背着小手儿,信步向上,空气中沁着草木的芬芳,道旁垂柳直拂到地面,谢斓眯着眼睛,不住的深呼吸……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上头的送别亭中,一个长衫的男子,正抬手拍向另一人,衣袖飞扬,遥遥看去仪态潇洒,直令人目眩神迷。   谢斓望着他出神,脚下仍旧慢慢向上。堪堪走到亭前,那男子也恰好从亭中走了出来。   谢斓脚下一顿。那一刻,她深刻的懂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美人尖,桃花眼,绯色薄唇浅浅勾起,雨过天青色广袖长衫,羊脂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遥遥看时,宛似修竹,可愈是走近,愈觉得风雅缱绻,见之忘俗,宛似从古画中走下来一般。   谢斓有好一会儿都移不开视线。   她来这儿这么久,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一觉醒来,会发现这只是一场荒谬的梦……直到此时,见到这个谪仙般的男子,才恍似大梦初醒……   那举手投足的仪态气度,那眉梢眼角的风华韵味,是唯有这样古色古香的年代,累代的传承才会有,这种渗透入骨的优雅与高贵,再高明的演员也演不出。   原来真的回不去了……谢斓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那青衫男子本习惯了受人注目,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注视有些异样,终于还是略侧头看了过来。瘦小的女孩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眼神儿竟似伤心欲绝。   青衫男子微愕,不由得转过头,对她挑了挑眉,意示询问。   谢斓愣了一下,迅速回神,垂下眼来。略等了片刻,再悄悄抬头时,那男子已经没了踪影。   谢斓悄悄松了口气,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方才过份美好的画面,心神激荡,属于理智的那根弦却迅速推演分析。   这男子消失的速度也太快了,而且连声音都没有,难道他也是个武道高手?那么武道高手除了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还拥有类似武林高手的轻功?   一边想着,一边向那亭中看了一眼,然后大大一怔。 第037章 职业病害死人   谢斓犹豫了一下,还是几步走了上去。那两人趴在桌上,姿势好像在睡觉,却已经没了气息。   明知窥人隐私可能会招来祸端,可关键时刻,谢斓职业病发作,忍不住上前检视。   死者面容平静,肤表无伤,可按压头部时,有明确的骨擦感,显然颅脑存在严重骨折。甚至细看肤表上,还能看到半圆凹陷的弧度!   如果是以前,谢斓很明确的知道,这叫工具痕迹,可以就此推断犯罪份子使用了什么工具。可此时,这“工具”很显然是一只手!而且,即使是颅脑骨折,伤者也会有挣扎,甚至可能呕吐,可是从那青衫男子抬手拍他,到他跌坐下来,他始终安静顺从,好像骤然脱力……   一念尚未转完,忽见那人鼻腔中,慢慢渗出了一点血迹……   颅脑出血!谢斓背上一凉。那男子的手轻轻一拍,外伤只有浅浅凹陷,可是却造成了颅骨骨折,脑内出血和瞬间死亡……这种种,全都是超出她的经验和认知的。可在这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迫切的想了解“武道”!   好一会儿,谢斓才定了定神,慢慢从凉亭里下来,细细回忆方才的一幕。才走了几步,她忽觉有异,下意识的一抬头,便见方才的青衫男子,正负手站在道边,显然看到了她刚才的动作,神情似笑非笑。   谢斓不由一凛。这男子眉目如画,风华倾世,连眼神亦觉风雅,可举手之间杀了两个大活人,这种人必定不简单。万一是杀人灭口什么的,结果被她看到了,她还好死不死跑去检查!职业病真的害死人啊!   谢斓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崩紧了脊背,不动声色的慢下脚步,手轻轻一顺,已经将一把小刀捏在了掌中,这是她从宁远侯的装裱工具里拿的,本来是把裁纸刀,被她磨成了双刃的,拿来防身。   就算不敌,也不能束手待毙!她一步一步向上,袖中手腕崩紧,蓄势待发,脸上神情却始终若无其事。   而那青衫男子,也始终一言不发,只笑吟吟的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接近,两人间隔尺许,她慢慢走过,步子始终不快不慢,即使从他面前经过时,也没有露出半分紧张。   这份定力,着实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青衫男子略略垂眼,忽然很想拍拍她肩,看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眼神落在她一瘸一拐的足踝时,却又收了回去,桃花眼中滑过一丝奇异的幽光。   一直到两人间隔足有二十步,谢斓才悄悄松了口气,正想将小刀藏回袖中,手指一捏才发现,手里居然是空的!她猛然回头,看着那青衫男子,他的眼神便等在那儿,浅浅勾唇,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眼神带了三分戏谑。   她自负机警,又严神戒备,居然完全没察觉,他是什么时候把刀子拿去的!   这会儿借她个胆儿,她也不敢去要回来,咬着唇扭回头,快步向前,绕了个大弯儿,却又回到了湖畔。   一眼望去,湖畔众女齐集,花团锦簇,谢斓皱了皱眉,正想避到一旁,却忽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我只是不懂,什么时候尊师重道,反而要被人笑话了?”   是史婷?谢斓猛然转回了身,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这儿?   谢斓定了定神,找了找角度,从人缝里瞥了一眼。   史婷正站在湖边树下,一袭鹅黄色绣白玉兰风裙,乌发如云,乍一看竟是十足十大家闺秀的作派,脸上亦是薄施脂粉,虽然细看还是能看的出红肿的眼睛,可愈是如此,反而愈显出几分娇态。   她旁边站的,就是起初那个穿大红散花裙的楚小姐,正一脸不服气的道:“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环,谈什么尊师重道!”   史婷抚着头发,眼神不动声色的瞥了几眼湖中画舫:“楚姐姐这话太小家子气了,我谢娉婷拜师,只问才华,不问出身。”   漂亮!这话说的太漂亮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楚小姐被她噎的张口接舌,一时竟答不出来。史婷显然已经被众女围攻了一会儿,居然没落下风!果然一到男人面前,她的智商就全回来了吗?妈蛋这算不算天赋异禀?   看看画舫里几乎如痴如醉的众男子,谢斓皱起了眉。心里仍旧推想,她究竟是怎么来的?   回想过去,然后恍然,难道史婷是靠着府里那个武道高手出来的?怪不得当时忽然变服贴,是当时就打好这个主意了吗?老太太和朱氏都不在府里,她要出来,下人也的确不敢硬拦。   她的推断一点都没错。史婷的确是豁出风情,哄住了那个护院,得他之助才能赶来的。对付女人她没办法,对付男人,她有的是办法。一个未开化的古代人,哪里能抵挡那种风情?   史婷眼神瞥到众男子的神情,低头一笑,恍似娇羞,明明仪态端庄,却妩媚入骨。   其实这事丢人丢定了,史婷话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人家嘴上说不过,背地里会更加疯狂吐槽,长远看也算有利。可看她得意洋洋,毕竟不爽……   谢斓微微眯眼,心头急思对策,史婷一抬头,却一眼看到了她。她脸上狠厉一幌而过,然后招招手,好像十分亲昵:“三妹妹,怎么站在那儿,还不快来!”   她本就众人瞩目,这一招手一叫,所有人的眼光都瞥了过来,谢斓怎会不知她用意,充耳不闻的转身,史婷又叫:“三妹妹!三妹妹!怎么又不理我了?”   她仍是不答,她便叹了口气,表情幽怨,一人问道:“这就是你家三妹吗?”   史婷低头轻叹,旁边刘红禅冷笑道:“可不就是么!一个瘸子,还巴巴的跑来采兰,真不害臊。”   众小姐哗然:“真是个瘸子啊!不会吧?”   “我骗你们做什么!”刘红婵斜眼笑道:“不信你们让她走几步看看啊!”一边说一边提高嗓子叫她:“哎!谢阑珊!说你呢,过来!”   众女都笑出声来,指指点点,一副看笑话的表情,有人悄声道:“听说她娘没媒没聘的,连个名分都没得,也就是侯爷可怜她……”   “兴许就是个要饭的,怪不得生出来的女儿也这么没礼数……”   “就是呢,这种女人见个王侯公子,还不像见了蜜一样,还不知怎么豁出脸面勾搭呢……”   史婷一直垂头静听,姿势曼妙,却掩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谢斓看在眼中,小脸儿一沉。   她虽不是谢阑珊本尊,但既然占了她的身体,怎么也不会容她人辱及生母。见众女越说越难听,谢斓冷笑一声,忽然上前一步,向着湖面团团一拱手:“请问,哪位公子爷读过书?”   虽是娇小稚弱的姑娘家,这个动作,却自有几分气度。 第038章 骂人不带脏字儿   两边都是一静。采兰之仪,虽然男女相对,交谈可闻,可是仪式未开始之前,都是视而不见的。她这一出言一拱手,小大人似的,众男子都觉有趣,便有几人笑道:“读过怎样?没读又怎样?”   谢斓道:“若有人读过,小生便要请教一二。”   她虽瘦小,模样却清灵可人,一对大眼睛会说话一般,一本正经的模样极是有趣,众男子不少都笑了出来,有人道:“不知要请教什么?”   谢斓悠然道:“温良恭俭让,何解?”   三纲五常是入门级的知识,几乎三岁小儿都会。众男子齐齐一愣,不少人大笑出来,有人笑答道:“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   谢斓折身道:“多谢这位公子。”她微微一笑:“今日来此时,有位公子曾说过一句话,‘腿脚残疾,非我之过’一言之恩,先在此谢过了。”   众男子不由得一静,她随即负手转身,看着众女,悠然道:“诋毁长辈,欺凌幼小,口出污言,心怀凉薄,揭人痛处,论人短长……圣人之言,今已无存也!”   她口齿清晰,声音稚嫩,却掷地有声。湖畔又是一静。   狠,真狠。这才是典型的骂人不带脏字儿,一直听到这一句,众女才知是冲她们来的,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带头嘲笑的刘红禅更是又羞又窘,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似的。连几个原本讪笑的男子都尴尬起来,觉得欺负一个瘸腿小姑娘的确上不得台面。   不远处的画舫中,青衫男子负手站在船头,轻笑道:“这小姑娘,着实有趣,竟是半点儿亏都不肯吃呢!”   毕竟腿脚残疾,男不得入仕,女不得良缘,摊到谁身上也不可能不自卑自伤,甚至怨愤世人,可是她却如此坦然自在,甚至还能借此打击敌人。这份儿心性智计,极是难得。   另一人闻声而出,居然正是绥靖侯世子林琅,淡淡道:“她刚才提到的那句话,是我说的。不想她居然还记得,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青衫男子一怔:“哦?”他转头看他:“不想你尚有怜香惜玉之心?”   “景兄莫要取笑,”林琅摆摆手:“你我来此,本不为风月。还是多多留心,莫要又被那贼人逃了。”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这才把目光重又调回了湖畔。   谢斓见众女都老实了,也就慢悠悠找了一处坐下,史婷狠狠的看了她几眼,有心想再挑衅,又顾及机会难得,万一惹急了她再节外生枝,破坏了这难得的见外男的机会……终于还是恨恨的坐了下来,理着衣襟。谢明媚和谢婉约都挨着她坐了。   众女看在眼中,晓得她们姐妹之间也没什么情谊,不由得互使眼色,可是这会儿,的确没人敢再招惹谢斓,湖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众女低低的议论之声。   巳时中(10点),安排好的青衫婆子将木桶抬了进来,众女各自围成了几圈,各自推选出一个德容皆优的女子,以柳枝沾水,在每人发上略略一点,口中祝祷,谓之祓禊。   谢斓瞥了几眼,并未在意,却一眼瞥到不远处那艘银色画舫,混在五颜六色的画舫之中,倒显出几分峥嵘。   青衫男子正与绥靖侯世子林琅相对而坐,碰上她的眼神儿,那青衫男子忽然弯唇一笑,遥遥向她举了举杯,桃花眼中流光一闪。背映着青山绿水,他慵慵懒懒的模样真如画卷一般。   谢斓心头咚的一跳,迅速别开了眼。妈蛋长这么祸水就不要随便乱放电好吧!有那闲情逸致你还我刀子啊!   正暗暗吐槽,眼前忽然人影一闪,谢斓一抬头,眼前一个鹅蛋脸的女子,正将柳枝在她头上轻轻一抖。   这纯粹是出于善意,谢斓倒是一怔,随即向她一笑示谢,那女子眼神十分温和,报之一笑,也不开口,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圈中,坐了下来。   等到仪式完毕,众女已经是坐立不安,谢斓晓得重头戏要来了,顿时也提起了精神,东看西看。   就见湖中画舫愈划愈近,舫中男子手中都多了一枝桃枝,一边低声谈笑,一边向这边看了过来,众女却仍是围成一圈坐着,心不在焉的谈笑,却面露紧张。   谢斓正觉稀罕,早见一男子将手中桃枝轻轻掷出,打在一女肩头,那女子顿时一低头,羞的耳根子都红了,一个丫环急急跑上来拣起了桃枝,附耳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头垂的愈低,从怀里取出了之前采的兰草,羞答答递出。那丫环便小跑着到岸边,双手抛给了那男子。   谢斓的下巴掉了下来。原来这授桃采兰,还是个技术活啊!相隔这么远扔桃枝?真的人人都能指哪打哪?扔错人了怎么办?   没能她惊讶完,众男子的桃枝已经纷纷丢了出来,有胆大的贵女甚至回头一笑,引得众男纷纷起哄。丫环们也跑来跑去,好一番忙乱。   令谢斓份外不爽的是,半数以上的桃枝,都抛去了史婷怀里。史婷抱着满怀的桃枝,低着头,好似娇羞无限,人面桃花的情形十分妖娆夺目,于是更多人将桃枝抛了过去,直看的众女眼里几乎要喷火一般。   可是史婷却显然很懂奇货可居的道理,怀里的兰草,始终没有送出。   一直闹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安静,水波轻响,银白色画舫慢慢靠了过来,林琅负手站在船头,神色冷然,好不玉树临风。   众女轻轻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数人眼中都露了期待,然后便见林琅毫不迟疑的一抬手,将桃枝遥遥掷在了一个姑娘怀里。   众女失望的叹气,纷纷低声议论,谢斓听了一耳朵,晓得这是林琅的亲妹妹,看来林琅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就在这时,一直背身的青衫男子,忽然站起转身,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枝桃花。   他模样是禁欲系的俊美,桃花眼流转间,却是风情迷魅,手拈花枝的模样,便似高高在上的谪仙踏足人间,言辞无法描述的美好。   众女乍见如此祸水,个个张口结舌,直似痴了一般,连一直故作娇羞的史婷,都抬头看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痴。   青衫男子悠然的将桃枝在手中轻叩,好像在叩扇,带着戏谑的眼神,不紧不慢的从众女脸上一一划过,不管看到谁,谁都会耳热心跳,满眼热切,有几个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   谢斓冷眼旁观,简直无语,他分明就是在逗她们玩儿,这些女人居然愣是看不出来,怎么就蠢成这样,长的好看能当饭吃啊!啊?   果然他露出“一群歪瓜裂枣简直没眼看”的欠揍表情,慢悠悠的坐下,众女失望的轻吁,史婷一咬牙便站了起来,向那男子福了福身,娇柔道:“这位公子,今日女儿节,桃枝是应景的东西,公子若当真无处可抛,我便与公子交换一下可好?”   她向来自负美貌风情,无人不为之倾倒,这话几乎就是在说,我看上你了,你看上我了没? 第039章 挑衅与示弱   辞意如此大胆,表情动作却妥妥的大家闺秀,这种反差格外勾人。众女连帕子都要绞碎了,却见青衫男子站起身来,笑道:“哦?”   史婷低头微笑:“不过是应时应景,公子不必多心。”一边从怀里取出了兰草。   欲拒还迎啊!小仙仙你可要顶住啊!千万不要让姐失望哟!谢斓看戏看的颇爽,就见青衫男子略抬了眼,慢悠悠的道:“我乃江湖草莽,除了一张脸,什么也没有,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噗!谢斓险些笑出声来,心痒痒的想绕到前头,看看史婷的表情,众男子也是表情各异。片刻之后,史婷笑道:“公子说笑了。”   一边说,一边就将手里的兰草轻轻抛出,回手就用帕子捂住了脸,折腰低笑,好似娇羞无限。   两边相距极近,兰草打在他胸口,他却连抬手的意思也没有,于是兰草噗的一下落进了水里。   史婷显然完全没料到会如此,愣了半天:“你……你什么意思?”   “哦,”青衫男子十分周到的解释:“就是不换的意思,我的桃枝……自当送予佳人。”   一边说着,他乍然抬手,手中桃枝笔直射出,谢斓忽觉不妙,急侧头时,桃枝扑的一下击在她发上,力道颇大,直击散了发束,头发顿时披散下来,桃枝犹在头顶摇摇晃晃,好像卖身的草标。   这纯粹是在给她拉仇恨!还嫌她事儿不够多是吧!谢斓气的捏紧了拳,咬牙把桃枝拔了下来,然后站起来,把桃枝丢进身后的女人圈里:“对不起,不小心挡住了。”   一个绿衫女眼疾手快,飞也似的把桃枝抢在了手里,众人不由哗然。   毕竟桃枝是一份心意,就算不还以兰草,也不该扔掉,谢斓此举,很是落他面子,尤其是在他舍弃众女,将桃枝抛给她时,一个在众人眼中完全配不上他的瘸腿丫头,居然把他的桃枝给扔了?   众人都去看那青衫男子面色,就见他长眉一扬,向外走了两步,似乎要跃过来似的,谢斓吃了一惊,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警惕的侧行了几步,他瞥了她的脚一眼,忽微微一笑。   几乎与此同时,谢斓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道涌来,像绳索缚住了双足,谢斓身不由已的滑跌几步,脚下一软,便落进了水里。   妈蛋高手了不起啊!要不是打不过你,姐一定要把你打的满地找牙!谢斓气的抓狂,却反应奇速,在水下飞快的一翻身,不但不往上,反而直接向下一沉,飞快的游向对岸。   青衫男子只见一条水线笔直划出,不由得一挑眉,谢斓已经从对面冒出头来,才刚吸了一口气,便觉头上一痛,一只茶杯抛了过来,正正敲在她头上。谢斓猝不及妨之下,连喝了两口水,身不由已的扑腾了两下,然后迅速回神,脚下踩水,迅速退回,这次却不向岸边,而是游到了众画舫之间,这么多障碍物,看他怎么打!   可是才刚冒出一个头,就觉邻近的画舫猛然一晃,向她的方向挤了过来,众男子纷纷惊呼,谢斓急急下潜,才避免了被撞的头破血流。   一连几次,不管她从哪里冒头,都会迅速被打下水去,有时甚至连一口气都来不及换,显然是想让她活活溺死。   她这个身体着实太过茬弱,水性再好也撑不了多久,想想凉亭中那两个人,死的如此无声无息,谢斓实在有些后悔,明知道那个变态男人面兽心,她还没有这个实力,招惹他干什么?   再一次被打下去时,她手脚都已经软软的没了力气,憋气憋了太久,双耳胀痛不堪,喉咙疼的几乎要吐出血来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也是一阵阵晕眩,一口气憋不住,骨嘟骨嘟喝了几口水,整个人缓缓沉下,意识都似乎要涣散了似的。   剧痛中,谢斓陡然一震!不行!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家仇还没报,狐狸精还没死。跟个变态男低低头算什么!谢斓一咬牙,也不知从何处得了力气,又踩了水拼命向上游去。   眼见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气泡,显然是谢斓已经呛水了,再不救就真的死了。青衫男子微微眯眼,注视着水面,毫不动容。林琅皱起了眉,看着他,道:“景兄?你待如何?”   众男子低声议论,有几人颇有不平之色,却显然已经看出他是武道高手,没人敢说出口来。   就在这当口,呼啦啦一声,他脚下冒出了一个小脑袋,湿淋淋的巴住船舷,仰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他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她早没了力气,巴不住船舷,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向下一沉。他飞快的蹲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提了上来,丢在甲板上。   谢斓身不由已的摔在船板上,濒临昏厥,他却又走上两步,足尖一挑,将她翻了个身,然后在背上补了一脚,谢斓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么一闹,女儿节的旖旎气氛是一点儿也没了,众女直看的胆战心惊,不少人已经在悄悄离开,画舫也都一个个划走,湖边渐渐空旷起来。   史婷一直站在岸上,看看谢斓,再看看那个俊美异常的男子,眼神游疑不定。一直到林琅摆手令画舫转头,史婷才一咬牙,上前几步:“两位留步!请把我三妹妹交还给我!”   林琅瞥了景樾一眼,后者微微勾唇:“好啊,你过来拿。”   史婷俏生生站在岸边,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你们带走我三妹,于理不合,我绝不会允许,除非你们将我一起……哇啊啊!”她一头栽进了水里,立刻便呛了一口水,挣扎着大喊:“救命!救命啊!我不会游水!”   景樾充耳不闻,直接摆手,画舫飞也似的向对岸滑去。林琅坐了下来,看着趴在船头昏迷不醒的谢斓:“怎么?你怀疑是她?”   景樾端起酒杯,慢慢呷了一口:“现在不怀疑了。”   “为什么?”   景樾笑了笑:“没人能藏拙藏到死了都不拿出来。”   “也是,这丫头虽然古怪,却显然完全不通武道,”林琅皱起了眉:“今日我也未发现有谁可疑……难道咱们料错了,那人并非女子?也未藏身于官宦贵女之中?”   景樾摇头不答,思忖良久,忽然微微一笑:“其实你不必着急,因为他们,必定比我们急的多。最迟这两天,一定会动手,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好。” 第040章 死人会说话   谢斓昏迷中,仍觉得头痛欲裂,那种绝望的痛苦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想要张开眼睛,却好像陷身梦魇,无论如何挣扎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个激灵,猛然张了眼睛,心犹狂跳,她迅速扫眼四周,这儿是一间普通的厢房,四壁空空,房里也没有人,可是外面却似乎聚了不少人,正自交谈。   谢斓闭上眼睛,抚着胸口慢慢等气息喘匀,一边侧头摇掉耳朵里进的水,却一直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个陌生青年的声音道:“……想是从吊桥失足落下去的,发现时已经断气了。”   林琅的声音道:“他无缘无故怎会翻出栏杆!而且小远子身手不错,就算失足,也不至于摔死吧?”   之前说话的声音道:“属下不知,但确实没有人看到过小远子跟谁打架……”   几人又说了几句,也没什么结论。谢斓定了定神,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林琅正背身站在院中,身周有几个禁卫军服色的男子,倒不见那个变态男。   谢斓个子小,从几人腿缝里,一眼就看到地面躺着一具尸体,看打扮是个太监。她一时职业病发作,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这人看上去,的确是坠落伤。坠落伤的特征是外轻内重,不论以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为着地点,全身的损伤都应该是一次形成的,体表,尤其是肤表主要是擦伤和挫伤,但骨质和内脏损伤严重,出血量却少。   乍看种种特征都符合,只有手腕上那隐约的痕迹有些可疑……   谢斓心里拼命阻止自己,不要啊!再多管闲事真要没命了啊……脚下却不由自主的一步步迈了过去,她在警察家庭里长大,又当了最是寻根究底的法医,对真相的执著,早已经深埋在了骨子里,就算明知极其危险,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林琅摆手示意人让尸体抬走,正要转身,她已经推开两人,走了进来,迅速的检视了一圈。   林琅有点儿奇怪,道:“你干什么?睡迷糊了吗?”   谢斓不答,又看了一遍,林琅看她动作从容中似乎自有章法,忍不住皱起了眉。   谢斓本就瘦小,这一蹲身,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似的,旁边的禁卫军看主子一直不喝斥,忍不住便道:“你看什么?难道死人还会说话不成?”   谢斓道:“嗯。”   那人忍不住哧了一声:“我头一回听说,死人还会说话。”   “死人的确会说话,”谢斓慢悠悠的道:“死人不但会说话,而且不会说假话。”   众人更是哗然,有几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谢斓从头到脚迅速检查过一圈,这才头也不抬的问:“林世子,这是你的贴身太监?”   林琅道:“怎么?”   谢斓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琅双眉一皱,他可不认为她与他能有什么话好说,难道她是想借故纠缠?以为他带她回来便是另眼相看不成?不由得就带了几分轻蔑:“有话就说!”   “也好,”谢斓早料到会这样,也不在意:“你有危险。有人试图胁迫他,九成是要来找你,但他忠心护主,甘愿跳下吊桥赴死,所以那人才没能得逞。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内鬼。”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出这种话,的确极难叫人相信。有人忍不住喝斥道:“小丫头胡言乱语!还不退开!”   林琅也皱起眉,对她上下打量:“你在说梦话么?”   谢斓温温和和的道:“林世子,你之前于我有一言之助,我恰好碰到了,就还你这个信息,你信不信都好,咱们两清了。”她转身就走。   才走了两步,眼前忽然衣衫飘拂,谢斓猛然向后一退,迅速低头,掩去了眼中的怒火。   方才溺水的痛苦绝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丫长的再好看,这个梁子也结定了,只要一有机会,她一定会加倍报复回去的!   景樾看在眼中,唇角一勾,反而上前一步,谢斓再退一步,他亦步亦趋的迈上,谢斓被迫一退再退,脚跟抵到了地上的尸体,这才停了下来。   景樾笑吟吟的低头看她,悠然道:“小姑娘,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你本来该死的。你可知道?”   本来?那现在?谢斓眉梢一挑:“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此直截了当,连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连景樾都愣了一愣,然后失笑出声,比了比地上的尸体。   谢斓迟疑了一下,也不打二话,便转回来,道:“好。首先,此人的确死于吊桥坠落。”   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哧了一声,这种一望即知的事情还用你说?   谢斓也不理会,续道:“至于我的话,有几个依据。第一,此人右掌掌心虎口都有厚茧,证明他平时是惯用左手的,可是你们看,他掌缘有伤,以至骨折,而食指拇指则有齿痕,嘴唇里面也有伤。”   她习惯的开始现场重建:“我推断,有人从他对面忽然出手攻击,他出手招架,同时张口想惊呼或者叫人,却力不如人,被人硬生生将手掌击回,击入他自己的口中,阻止了声音发出。”   她神情镇定,出言流畅,无形中便叫人信服。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太监的手,比对伤痕,不比还不觉得,一比之下,竟一丝不错。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收起了嘻笑,惊愕不已。   林琅愕然的看着她,连景樾都凝起了眉心。谢斓费力的把尸体翻过来,指着他后腰右方:“还有这儿,有一个创口,两头锐,显然是一个双刃的利器刺入,但刺入并不深,依出血量来看,最多刺入了半寸,这个深度是不足以伤人的,所以应该只是挟持。”   她站起来:“谁有小刀,借用一下?”   众人还没从她的推论里回过神来,景樾却微微勾唇,手指一翻,指尖便是她的小刀。谢斓点了点头,接了过来,便走到他身后,景樾微微挑眉,却不动,显然是有恃无恐。   谢斓便将刀尖,轻轻抵在他腰上,小手儿挽过去,虚扣住他另一边腰,景樾似笑非笑的低眼看了看她,谢斓毫不理会:“当时那人的姿势,一定是这样的。”   她个子比景樾矮两个头,一比量整个人都要被遮住,本来应该很有趣的,可是旁人却有些笑不出,下意识按她所说的去推想,谢斓早从容的收回了手:“只能是这个姿势。因为站到他右边,不足以挟持于人,站到左边,姿势就太不自然。” 第041章 初露锋芒   她随即收起小刀,上前一步:“为何说最后他是挣脱逃走呢?你们看这儿。”众人一齐低眼看时,伤口旁的衣料,已经被血迹晕染,可还是可以看出,向左有一个拖出的细线,不留意时,压根就看不出。谢斓指着道:“这就说明,他是向右挣脱的。”   有人轻声嘀咕:“这也不能说是内鬼吧!”   谢斓嗯了一声:“至于为什么说是内鬼……一来,方才的姿势,一眼看去显然有些亲昵,陌生人这样,肯定会令人起疑,二来,这人掌缘伤口的厚度来看,他当时起掌不过半尺就被格回,换言之,根本就是毫不提防,却仓促应战,只有熟人突袭,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情况就是这样,”她看看左右,“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众人恍然,一边又琢磨这“内鬼”二字,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林琅才缓缓的喘匀了一口气:“多谢姑娘。”   谢斓道:“不用客气。”她颇男儿气的拱了拱手:“林世子想必要忙了,那我可不可以先走?”   “且慢!”林琅道:“这下手之人,可是个身材瘦小的女子?”   “嗯?林世子何出此言?”谢斓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她又取出小刀,左右一顾,绕到君樾身后,君樾挑了挑眉,也不避开,只斜瞥了她一眼,谢斓头也没抬:“我不是已经说了,凶手是这个姿势?”   她比量了一下:“像我这么矮,刀比到他腰,姿势怎会自然?所以凶手起码有这么高。”她指了其中一个禁卫军。   林琅皱起眉,与君樾对视了一眼,侧头思忖,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谢三小姐,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可有依据?”   “何必谁教?”谢斓一脸无辜:“猜一猜就可以了啊!至于对不对,你自己难道看不出?”   林琅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面沉如水,周身气势凛凛,若是旁人,早已抵受不住,可是茬弱的小姑娘却始终安安静静的仰面,生像他看的不是她一样。   两人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谢斓眨了眨眼睛,缓缓的绽出一个怯怯的表情,一下子就变的像个小姑娘了,如果没有之前的镇定,这表情,只怕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林琅:“……”   他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想了一想,又不由得一笑,道:“原来如此。”   他又迟疑了一下,在院中转了两个圈子,好像终于下了决心,缓缓的道:“我想请姑娘帮个小忙,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话出口,自己都有些好笑,这算不算病急乱投医,居然求到一个小姑娘头上了?   可转回头时,谢斓正仰面看着他,因为她极其瘦小,一对眼瞳便显得格外的大,那样静静的看着他,波澜不惊,他的话不由得便续了下去:“我这儿还有具尸身,不知姑娘方不方便帮忙看看?”   谢斓想了想,“林世子,我说过,之前你与我有一言之助,所以我才帮你检视这具尸体,如果你再要我帮忙检视其它的,不知以何为交换?”   此言一出,连旁边的禁卫军都有些傻眼,心说这小姑娘的胆儿,真是忒肥了,还敢跟他们老大讨价还价……有个禁卫军出于好心,上前斥道:“胡说什么!我们大人让你帮忙,是看的起你!”一边使了个眼色。   谢斓一笑:“我提条件,自然是因为我有这样的底气,林世子若是觉得亏,可以不答应。”   林琅皱起了眉。他容貌端正贵气,这一皱眉,倒颇有些为上者的气度,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谢斓道:“我现在还想不到,我只想在我需要的时候,林世子可以施以援手。”她停了一停:“请世子爷放心,公平起见,我所求的,必定是与你而言极其容易的事儿,因为验尸与我,原本不难。”   这话说的狂妄,尤其她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更显得不知天高地厚。林琅挑了挑嘴角,想说什么,却又抑住,点了点头:“好!”   谢斓施了一礼,不卑不亢:“谢林世子成全。那就请带路吧。”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暴露了,就要走下去。她细细调查过,这个时代尚没有正儿八经的仵作,不过是有经验的衙差兼着,更没有成形的验尸理论,她的专业知识,足够她挟技而立。她不是不想藏拙,可是身处乱世,又是毫无地位的侯府中一个瘸腿庶女,若不让自己有用一点,出头谈何容易,既然如此,倒不如拼一拼。   景樾一直含笑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几个禁卫军上前,抬起了地上的尸体。   他正要举步跟上,忽然心念一动,俊脸顿时就黑了。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了她为什么拿他做示范,分明是骂他是太监啊!他居然还以为,她是想沾他便宜?   这个小姑娘,明知打不过他,还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拐弯抹脚的找补。可是再想想刚才她验尸时镇定自若的神情,又不由得微微凝眉,轻轻抬手,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飘落在脚边,像一片落叶:“楼主。”   景樾道:“查查这位谢三小姐的底细。”黑影无声点头,迅速消失了。   此时谢斓几人已经进了厢房。   有个禁卫军上前掀开了白布,便露出了一具身着禁卫军服色的尸身。身上全是野兽撕咬的伤痕,脸都咬去了半个,右肩伤已见骨,肚腹处肠子都拖了出来,堆在身上,酱黄红白,极是恐怖惨烈。   举着白布的禁卫军急急偏头,不敢直视,连林琅也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看到这种情形,是不是太过残忍。   可是斜眼看时,谢斓神情镇定从容,毫不迟疑的走到了床前,竟似乎毫无惧意。林琅本想介绍下当时的情形,中途咽住,他倒是真的想看看,他一个字都不说,她能不能验出什么来……   谢斓心知肚明,也不多问,小心翼翼的挽起了袖子,这样细嫩的小白手,与残破血腥的尸体对比太强烈,一旁的禁卫军手又开始发抖,喉间呕的一声,丢下白布就跑了出去。   门边的禁卫军站的笔直,眼神都不敢往里看,林琅深觉丢脸,怒瞪了他们一眼,几个禁卫军垂手肃立,心里委屈的不行,这能怪他们吗?这尸体本来就很吓人啊,肠子都拖出来了! 第042章 你就是那个内鬼   肌肉虬结,显然生前孔武有力,被野兽撕咬的伤口全都集中在身前,而且因为禁卫军的服制胸前心口都有护甲,腰带也是特制的,所以伤口大多在脸、腿和肩。   角膜已重度混浊,尸斑指压不褪色,死去已经48小时以上。谢斓从头到脚细细的检查了一圈,然后解开发束,又将颅骨细细的摸了一圈。头也不抬的道:“剪刀?”   旁边有人道:“嗯?”   声音十分好听。谢斓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解剖室,一抬头,一眼便看到景樾站在窗前,风仪闲雅,不由得一皱眉,向林琅道:“林世子,请给我一把剪刀。”   林琅摆手,一个禁卫军小跑着下去,将剪刀取了过来,谢斓便小心翼翼剥除尸体的衣服,每脱一层,都细细检查一遍,一直到下面只有一条裤子,她仍旧不紧不慢的往下脱。   景樾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小小的女孩儿鼻头沁汗,颇严肃的抿着唇,显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但也没有一丝一毫要避嫌的心思。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奇怪呢……他盯着她出神。谢斓纯粹是看他不顺眼,直接道:“这位公子,请让开些,你挡了光。”   景樾笑了笑,便从窗边走开,索性更进一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谢斓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仍旧细细检视,景樾本来还颇闲适,一直到谢斓的手伸进尸体腹中,将肠子小心翼翼的拉了出来。   景樾双眉一凝,桃花眼中暴出几许寒芒……他本以为她是故意恶心他,不由生出几分怒意,可是看她心无旁鹜,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又缓缓平和下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动作。   林琅早已经看不下去,出了室门,负手站在阶下等候,勉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早就出来的禁卫军同情的看着他,其实他们已经吐了一场了……   孰不知谢斓已经是很斯文的了,毕竟初来乍到,她没有解剖尸体,只是尽量验伤验痕……   这个过程,足足有近两个小时,谢斓终于停了检视,抬袖抹去了面上的汗,忍不住看了景樾一眼,景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便若无其事的把目光转了回来。   此人仍旧是颅脑凹陷性骨折,并发颅内出血,跟景樾的杀人手法十分相似,不得不让她怀疑,景樾就是那个内鬼……所以她做尸检报告的时候也准备保留一二,免得惹祸上身。毕竟颅脑凹陷性骨折虽然也可以致死,可是就这个尸体而言,真正的致死原因不是这个。   其实这个尸体的情况并不复杂,只是谢斓发现他应该是一个武道高手,所以趁机了解了一下身体结构,便耗费了一点时间。   若是平时,验尸会有人拍照,记录所发现的每一处,然后汇总分析推断,可现在只能硬记在脑子里。谢斓闭眼理了理,这才走了出来,道:“林世子。”   林琅轻咳一声:“怎样?”   谢斓面不改色的道:“此人是被击中顶门而致死,死去的时间两天以上,推断是在前天凌晨左右,是被人在别处打晕,然后丢到崖下的。”   林琅本能的反驳:“何以见得?崖边有失足的痕迹,为何不是他自己失足?”   谢斓费力的把术语转成他们能听懂的:“死者颅脑……嗯,头盖骨上有下陷的掌印,下巴沾着少许呕吐物,鼻腔耳道微出血,这足以证明他的死因。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剃掉死者的头发,就可以看到那个掌印了。”   林琅皱眉道:“那他身上的伤,怎么解释?”   “很简单,”谢斓道:“林世子可以想一下,就算是不会功夫的平常人,碰到野兽也是会挣扎会逃的,不可能撕咬伤只集中在身体前面。”   林琅默然,他们可从没留意,撕咬伤具体在什么地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价值……谢斓退回室中,极小心的提起死者的肠子,众禁卫军齐齐转头,林琅脸色也是一绿,谢斓并未留意,指着道:“林世子,你看这是什么?”   林琅强撑着看了一眼,只觉得满眼红红黑黑,极是呕心,急偏了头,“是什么?”   谢斓认真道:“他的肠子上沾了很多枯草屑,这个节气草木生发,这种状态的草屑,通常是在路边,常有人走才会踩枯,这种人气足的地方不会有太厉害的野兽,区区两只野狗,以此人身手,为何竟不能自保?这就证明,他在被咬时已经死了。”   这也行?众人简直闻所未闻,林琅缓缓道:“也许……摔晕了?”   “不,”谢斓道:“你看他后背的伤势,不说别的,跟刚才小远子比较下就明白,这伤不重,证明山崖不高,不足以让他摔到失去行动能力。而且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撕咬伤周围的血并不多,因为他是死后才被咬的,没有生活反应。”   林琅实在没勇气再看,半转了身,谢斓默认他已经被说服,自顾开始现场重建:“敌人在打斗中重击此人顶门,致其昏死,然后提着他腰带迅速转移现场,将他掷下了山崖,后被野狗啃食。这中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不考虑敌人行动速度,时间最多一柱香。”   林琅简直像在听天书:“这……这又是何处得知?”   谢斓指了指尸体腰间的暗色,她怕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只切开了一点点,已经看的出皮下出血:“你看这儿,有勒痕,有出血,也就是说,有生活反应……我的意思是说,在被拎腰带时,他还是活着的,但勒痕单一,证明他没有挣扎迹象,应该当时已经昏迷。”   她看了他一眼,“颅脑骨折到死去,中间会有一点时间,此人是在被掷到崖底的同时死去的。所以间隔时间不长。”   景樾自始至终坐在椅中,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直到她转回身,镇定自若的下结论:“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好一会儿,林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又问:“是什么样的人下手?”   谢斓道:“以掌印大小、下手力道、转移尸体方式等等推断,当是一个成年男子,但是我不了解武道,所以不能确认。”   “成年男子……”林琅喃喃,“也就是说,跟挟持小远子的,应该是同一人?”   谢斓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下手时间,凶手画像都有了,甚至她明说了是内鬼,再加上之前他“凶手是身材瘦小女子”的错误讯息来处等等,顺藤摸瓜很难么?   但今天展露的已经够了,林琅显然是在查什么案子,她埋下这枚种子,一有合适的土壤,自然会生根发芽,不宜操之过急。于是施礼道:“林世子,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今日我耽搁的有些久,怕祖母担心,是否可以先回去?”   “哦!”林琅回过神来,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却总不好一再留难一个小姑娘,所幸她也跑不出京城去,终于还是抬手:“你们两个,送谢三小姐回去。” 第043章 家人凉薄   这会儿,宁远侯府已经炸开了锅。   老太太怎么都没想到,只是一个女儿节,宁远侯府就出名了,两个女儿陆续落水,丢尽了颜面,其中有一个险些被武道高手硬生生打死在水里!且至今未归,生死不知!   史婷穿着透湿的衣裳,也不去换,坐在椅上低头啼哭,谢明媚在旁,磕磕巴巴的讲述事情经过,末了悄悄看了眼朱氏,加了一句:“那位公子掷了桃枝给三妹妹,这可是老大的面子,换了哪个不欢天喜地?可三妹妹做的着实过份,当面叫人下不来台,我看世子爷和那位公子都生气的很,只怕三妹妹这一去凶多吉少!”   老太太气的直发抖,看史婷哭个不停,又觉厌烦,怒道:“别哭了!你还有脸哭!不让你去,你居然还能自己跑去!不然哪来的这么多事!”   说到一半,想起谢斓,更是生气,一拐杖敲在扶手上:“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你们是要把家里人都害死才罢休么!招惹谁不好,去招惹绥靖侯世子!”   史婷对男人的事情,远比其它事情要上心,抽泣着道:“绥靖侯爷现在是京兆尹是不是?林世子怎么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们只知道绥靖侯是京兆尹,还不知道林世子更有大出息!林世子是圣上亲授的禁军校尉!整个京城都握在他爷俩的手底下!”   她越说越气,又抓起拐杖,怒敲着地面:“得罪了他们,十个宁远侯府都不够赔的!我算是看明白了,珊丫头跟她娘一样,就是来讨债的!一家子都要被她连累死!”   史婷眼神中快速的滑过一丝得意,上前假意劝慰:“祖母也不必生气,谢阑珊那个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日惹下这么大的祸端,能得个教训也好!”   老太太回手就敲了她一棍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都是来气我的!家里少了你们吃穿不成!还出去给我找事!”   史婷哎哟一声,做势委屈,退开几步,老太太道:“还有那个武道高手,究竟是哪来的?跟林世子走的很近?”   谢明媚抢口道:“那位公子,真真是人间没有的好相貌,连林世子都对他恭恭敬敬,必定来头不小……三妹妹在水里一次两次的耍弄他,看他那脸色,必定生气的很,就算饶上三妹妹,只怕也还是要来找我们府上算帐的!”   听听!她被那变态几次三番逼入水中,险些没命,到她嘴里倒成了她耍弄他!而且什么叫“饶上三妹妹”?她那意思,她死了还不算,她还要扣个黑锅过来?   谢斓抱臂站在门前,似笑非笑,这一家子,还真是挑战她下限,居然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想着打听打听她去哪儿了,救救她的命,反而都在盘算得罪了林世子要怎么办?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们害死了谢阑珊,她本也没打算善待她们,现在又对她如此凉薄,她下手的时候也不必留情。   一旁的丫环婆子都垂手站着,虽然极想进去通报一声,可是摄于她身后两个禁卫军之威,一步也不敢多走。就在这当口,忽听一个温雅的声音道:“三妹妹?”   谢斓急回头时,早见谢修齐快步过来,随走随道:“我在王大人府上,听说你出了事,赶紧回来问问,你没事罢?”他对她上下打量:“当真是落水了?衣裳这样也不去换换,也不怕着凉么?”   谢斓眼中添了三分笑意,糯糯道:“大哥哥,我没事。”谢修齐一笑,便摸了摸她的头发。   两个禁卫军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刚才您老翻尸体的强悍哪去了,忽然变这么乖巧……咱们很有落差好吧!   这会儿里头老太太也听到了,遥遥道:“是齐儿吗?还不进来?”   谢修齐便牵了谢斓小手儿进去,老太太顿时老脸一沉,史婷眼露怨毒,显然见她活着极其失望,却忍住了没有开口。谢明媚沉不住气,尖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谢斓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老太太一顿拐杖:“珊丫头!你看看你这一身!像什么样子!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到底怎么得罪了林世子!你是要祸延家族么?”   谢斓眨眨眼睛:“祖母,你是不是听岔了什么,我何时得罪过林世子?”   老太太一皱眉,身后两个禁卫军已经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谢老夫人,我们奉校尉大人之命,送谢三小姐回府。校尉大人道,谢三小姐帮了他的大忙,改日再登门致谢。”   老太太愣了半天,才猛然回神,咧开了嘴:“哦,不必,这哪里敢当哟……请林大人千万不必客气。两位大人快入座奉茶!”   两个禁卫军着实看不上这两面三刀的做派,懒的多说,便向谢斓道:“谢三小姐,您既已到家,我们便先走了。”   谢斓含笑点头,谢修齐便将两人送了出来,老太太乍惊乍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珊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同样的一句话,语气完全不同,那满脸慈爱更是闪瞎人眼。   谢斓微笑道:“林世子为人很是仗义,一见面时,便为我说话,他身边的景公子性子有些促狭,倒与我玩笑了一番。”她把事情草草一说,只掩去验尸的细节未讲。   说完了,便上前几步:“祖母,是不是旁人说了什么,白叫祖母替珊儿担心了一场……”   老太太也不嫌弃她满身狼狈,伸手拉她入怀,满身的摩挲她:“我早说我的珊丫头,就是个机灵的!”   “就是呢!”胡姨娘急上前凑趣:“这也就是三小姐,换个人啊,指定弄巧成拙呢!”   谢斓道:“姨娘过奖了。”她转头笑问:“祖母,林世子这么年轻,为何竟做了禁军校尉?”   老太太笑道:“这你便不知道了。林世子年纪虽不大,却是实打实的四阶武师,这禁军校尉,可是圣上亲授的。因着前些日子,京城接连出事,有不少武师丧命,圣上这才提了林琅为禁军校尉……”   谢斓垂头静听,不时问上几句,心头渐渐明朗。   近日京城武师接连出事,不是跳楼,就是坠崖,甚至躺在床上莫名其妙断气,看上去都是意外,却接连不断,弄得朝中人心惶惶,甚至传出了灾星降世的谣言。大楚武师本就稀缺,哪经的起这样莫名其妙的损耗,所以楚皇破格提了林琅为禁军校尉,协助他任京兆尹的亲爹查武师一案,限期一个月,此时已经过半,仍旧没有半点端倪。   谢斓越听越觉心跳,这绝对是个好机会,最起码,在她之前,没人能查出他们这些人的真正死因! 第044章 把她踩下来   几人谈笑风生,老太太抱着谢斓就没撒过手,满眼溢着笑纹儿。   下头史婷直恨的双眼发红,拼命抑着,才没有冲上去把她撕烂。朱氏看在眼里,起身道:“老祖宗,儿媳先带婷儿下去了!”   老太太顿时又想起了早上的事:“婷儿定要重罚!口没遮拦,行为放荡!着实丢尽了侯府的颜面!她若能学得珊丫头一分稳重明理,也不枉我疼她这一场!”   朱氏垂下头:“是,儿媳定会重重罚她。”   史婷最受不了跟谢斓比较,一听这话,直气的面青唇白,狠狠拧着帕子,朱氏冷冷的横了她一眼,史婷抖了一抖,终咽了下去。朱氏这才领着她出了厅门。他前脚一走,刘姨娘忙领着谢明媚和谢婉约下去了。   史婷一路走,一路窥着朱氏神色。   她不蠢,经过早上的事,她也算真正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她想出头,必须讨好老太太和朱氏,撒泼骂人一点用处也没有。眼见着到了扶苏堂,史婷忙忙的从丫环手里接过茶来,双手捧上:“母亲喝茶。”   朱氏接了,史婷顿时心头一松,小心的凑近些:“母亲,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朱氏并不理会,史婷道:“我以后一定听母亲的话,再也不闹脾气了……”   讪讪的说了许久,朱氏始终不答,慢慢的喝了半盏茶,放下茶碗:“你回去给老太太抄一部血经。”   史婷傻了:“抄血经?”   “对,”朱氏道:“用心好生的抄,尽快抄好。”   史婷讪讪的还想说话,朱氏脸一冷,道:“下去吧!”   史婷憋了许久,拼命低头,掩去眼中的怨恨:“是,母亲。”   她退出去许久,朱氏才又重新端起了茶碗,沙嬷嬷掀帘子进来,小心翼翼的续了水:“大小姐还小呢,太太慢慢教便是。”   朱氏冷冷的道:“她这性子,再教也就这样。”   沙嬷嬷陪笑道:“太太可千万别这么说,就凭咱们大小姐这模样儿,这身条儿,阖京城,有哪家的姑娘能比得上?”   朱氏慢慢点头:“也就这一点是她的强处。”   “是呢!就这一点,别人一辈子也比不过呢!”沙嬷嬷瞅了瞅她脸色:“听说三小姐今天倒是讨得了林世子的好,老奴真是没想到……”   朱氏神色冷了下来,“一个出身贱寒的瘸子,再怎么也爬不上绥靖侯府的高门槛!不过,我倒着实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个有心计的,亏她这些年藏的这么深!”   沙嬷嬷笑道:“凭她再怎么有心计,难道还能压的过太太不成,您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不错,”朱氏冷淡的扬了扬眉:“一个庶女,翻不了天!既然婷儿上不去,那把她踩下来,也是一样的。”   此时,厅里谢斓也差不多套话完毕,她今天又是落水,又是验尸,早就累的狠了,便起身笑道:“祖母,我下去把衣裳换了。”   胡姨娘拿了帕子,笑着来拂她衣襟:“是该换换,瞧这可怜见儿的,都蹭了一身什么东西哟!”   “哦!”谢斓轻描淡写的瞅了眼:“没什么,大概是块人肉吧。”   一边说着,手指轻轻一掸,那块儿黑红的渣渣,就跳到了胡姨娘身上,胡姨娘身子一僵,手空举着,拂都不敢去拂:“人……人肉……”   “是啊!”谢斓一派天真:“我不是早说了,林世子那儿,有个被杀的禁卫军。”   老太太脸色也变了,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再看谢斓衣服上红红白白的污渍,还有那血腥气!她方才还通身抱着摩挲不停!   谢斓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蹲了蹲身:“祖母,那我走啦!”   出了乔松堂,天都黑了,谢斓叫了个婆子背着她,闭眼思忖。   楚皇行事不拘成规,否则也不会有这样查案父子兵的安排,而林琅看上去正直坦率,既然敢用她,想必不会十分介意她的身份年龄,虽然景樾那个变态一看就是个腹黑的,但他显然不是朝廷官员,不主事。再加上两个月期限,武师的稀缺程度等等……最少有五成的把握,此事会有后续。   可是,这验尸的本事,一定要先想出一个完善的说词,让人查不出任何破绽,只要走好第一步,之后就容易了。   一路想着,已经回到了桃夭阁,谢斓洗过澡吃了点东西,便扑在床上睡了过去。虽然累的狠了,可是她睡觉一向警醒,听得一阵子窸窸窣窣,便醒了过来。   眼张一线时,天已经黑透了,有个人影正慢慢靠近。   谢斓下意识的调匀呼吸,随即,便见青云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似乎是看了她一会儿,还给她掖掖被子,小声道:“三小姐?三小姐?”   谢斓一声不吭,保持身体均匀的起伏,青云又等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细细的合好了帐子。   这丫头平日里对她这么敷衍,恨不得早一日插上翅膀飞离这院儿,会这么好心大半夜不睡来给她掖被角?说给狗听,狗都不信吧!她不过是想来瞧瞧她睡没睡着罢了。   她想干什么?谢斓顿时困意全消,翻身爬起,把起夜的披风裹在身上,随手扯过腰带拦了一道,正要推门出去,就听脚步声细细悄悄而来,谢斓微吃一惊,急急后退,这会儿再爬到床上是肯定来不及了,只得飞也似的往窗台下一猫。   下一刻,门便被人推开,青云闪身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小心翼翼的塞在了书柜最下面,再移过书挡住。   谢斓微微眯眼,一声不吭,早见青云起身往外走,慌慌的看了一眼床,可是刚才谢斓下床,并没掖好帐子,轻轻飘了开来,青云似乎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向床上靠近。   虽然房中没点烛,可是眼睛适应了那黑暗,也能约略看清,谢斓一皱眉,迅速左右一顾,从桌上抄起一个摆着的果子,借就半开的窗子,瞅准了轻轻一掷,果子打在几步外的门柱上,嘭的一声轻响,青云急向门口看去,那果子早弹开来,骨碌碌落在了廊下。   青云也是做贼心虚,迟疑了一下,就向外走去,飞快的掩上了门。   谢斓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站了起来,走到书架下,抽出了那包袱,一拆开来,谢斓便不由得一皱眉。里头包着数十枚金银锞子,并一些极精致的首饰,看样式富丽堂皇,分明是老太太的东西。   这是要玩儿栽赃了?史婷没有这份儿心机,看来,是大太太朱氏终于出手了?   她在老太太房中才呆了没几日,老太太丢了首饰金银,然后从她这儿找出来了,还会给她好脸色?宁远侯又最是清高,再是偏疼她,也容不得这种小偷小摸的行径。她本来就是没娘的庶女,身份尴尬,若没了宁远侯的庇护,复遭老太太厌弃,岂不就是个死?   谢斓越想越是神色沉沉。她虽然不喜欢这个青云,可是想想前身是个孤僻的小姑娘,强求旁人忠心也不容易,所以即使她有种种小动作,也容让三分,点醒几句,没承想她不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利,欲致她于死地?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宅斗什么的,真以为咱不会玩儿? 第045章 最后一次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谢斓便推说身体不适,吩咐青云到老太太房里说一声。青云老大不乐意,在床前不住叨叨,谢斓全然不为所动,她只好期期艾艾的去了,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福嬷嬷便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谢斓一夜没得好睡,面青唇白的模样,十足病容,一见福嬷嬷,便挣扎起身,口中道:“嬷嬷怎么来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福嬷嬷对她添了几分客气,急伸手扶住:“我的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谢斓道:“我也不知怎么的,许是昨天落水着了凉,头晕的很。”   福嬷嬷便细细的问了几句,一边又骂青云不好生伺候,不一时府医来把了脉,折腾了好半天才走。人一走,谢斓便吩咐青云去做水晶桂花糕,说了两次,青云才顶着一脸不高兴去了。   这还是她养在老太太面前呢!还是有宁远侯关照着呢!她这是攀上了多高的枝儿,对她撂脸色撂的这么理所当然?谢斓反而被她气笑,咬牙闭目养神。   时辰近午,凉糕也得了,谢斓只尝了一口,便说没胃口,把碗推到了一边儿。青云便道:“三小姐,奴婢做了半天,您好歹吃一口。”   “不吃了,”谢斓恹恹道:“闻着倒清香,只是实在头晕,没胃口。”   青云眼神闪烁:“那岂不是可惜了的?奴婢搁了不少糖桂花,还添了珍珠粉。”   谢斓淡淡的道:“我吃不下,赏了你罢。”青云一喜,一迭声谢了,又试探着道:“今儿天热,搁久了该坏了,奴婢托人捎回家,让我家里人也尝尝鲜,一家子记着三小姐的好,可成?”   谢斓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成的?”   青云喜笑颜开,忙忙的把水晶桂花糕端了下去,不一时挎着包袱过来:“那三小姐,奴婢去去就回。”   “慢着,”谢斓却又道:“前几日老太太赏的冰糖蜜桃糕味儿也好,都赏了你罢。”   青云更是大喜,便将包袱随手一搁,下去收拾冰糖蜜桃糕,谢斓迅速翻身下床,解开包袱,早见里头一个食盒摞的满满的,下头还有两套她的衣服,也不知青云何时拿去的。   谢斓微微一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包,塞在了凉糕下面。不一会儿青云拎着个纸包出来,谢斓仍旧躺在床上,忽道:“前几日祖母赏的金瓜子在哪?”   青云面色一僵,然后陪笑道:“我帮小姐收到梳妆台下头了。小姐要用?”   “我连门儿也不得出,有什么地方好用?”谢斓笑道:“难得你往家捎回东西,你去拿几个,当是赏了你。”她顿了一顿,慢条斯理的道:“我虽不如大小姐是嫡出,又有父母疼爱,但你只需好生伺候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是她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惜青云神情连半分愧疚也没有,喜孜孜应了,便去抓了几颗包在帕中,忙忙的去了。   这丫头眼皮子浅,最是爱沾小便宜,明里暗里,早不知道偷了她多少东西,但这一回,东西可是会烧手的。   谢斓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青云一改之前的爱搭不理,镇日里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各种补品点心拼小命往上端,倒是让她好好享受了两天千金大小姐的待遇。   想也是,那边刚把“赃”埋下,一回头“贼”病了,还怎么栽赃?那些人必定急的抓心挠肝。而且老太太房里那个“内应”,这会儿恐怕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中间但凡老太太想要哪个首饰,立刻便要露馅,陷害不成,反要把自己栽进去。   所以装病什么的必须有,躺着就能给人添堵,何乐不为?   老太太除了头天遣福嬷嬷来问过,再没派人来,胡姨娘倒是来了一次,悄悄告诉她一个消息。   大太太朱氏的姨表妹,与林琅的妹妹是手帕交,常去侯府。朱氏征得老太太同意,遣人回娘家,探探林琅的态度,后晌消息就回来了,具体如何却不知。但看老太太把兴头熄了,便知必定不妙。   胡姨娘说完了,便瞅着谢斓的神色,小姑娘仍旧窝在迎枕上,神情沉静,胡姨娘忍不住道:“三小姐,你心里可要有点儿数!”   “放心,”谢斓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姨娘等着看就是,定不会叫姨娘失望。”   胡姨娘不知怎么,就真的放了心,低笑起身:“我便是知道,三小姐吃不了亏!”   谢斓一笑。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意外,好好利用,没准儿还有意外收获。可是她这盘棋,还缺一个重要的棋子……就是宁远侯。可宁远侯却一直没来探病。   想也知道,他整日关起门来养病,府里的消息,想让他知道他才会知道,不想让他知道,他绝对不知道。但这也难不倒谢斓,因为谢修齐来了,所以话一捎过去,宁远侯便接连来了两趟。   第三天傍晚,谢斓估摸着狗都要急的跳墙了,这才起了身,在院里来回走了几圈,见青云不留意,转头便进了书房。   她自从来到这儿,看的书全是从宁远侯那儿拿的,这小书房还是第一次进,才刚在椅上一坐,全没征兆的,忽觉全身剧震,无数凌乱的记忆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的头炸裂般的疼。   谢斓下意识的抱住头,忍住了即将溢出口的痛呼,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   这是来自前身的记忆,珊珊来迟,却总算是来了。也幸好来了,否则,她还真的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受过这么多苦,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惨烈,真不知这小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孝顺”跪佛堂跪到数度昏厥!“苦学”背诗抄诗,一个字错了重来!“失足”落入枯井等死两日!“不慎”溺水大病一场!“贪玩”摔瘸了腿!“馋嘴”误服补药口鼻喷血!待下“仁慈”整日伺候下人!甚至还数次“走失”在菜市口和乱葬岗!“舍不得”死去的奶娘,一起关在房里数日!一直到尸体臭气熏天!   太多太多了……谢斓本以为她是一个被遗忘的孩子,没想到她根本就是整个侯府的眼中钉!出气桶!   有很多阴私手段,谢阑珊不懂,谢斓却太明白!老太太不管不问,所以大太太朱氏,自然要尽嫡母的“责任”,种种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杀人不见血的残酷对待,让这小姑娘活的生不如死!满院子下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更是雪上加霜。   朱氏这个毒妇,根本就毫无人性!她机关算计,分明就是要把谢阑珊逼疯!偏偏还要做出贤妻淑德的模样!她的儿女都是她的帮凶!   宁远侯每次的关照之后,谢阑珊都会立刻遭到更加残酷的对待,久而久之,小姑娘根本不敢见他……愈是不敢见,那些人,便愈是肆无忌惮……   好一会儿,谢斓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谢阑珊,你安心的去吧,死了,就不用再受这些人的折磨了……你放心,你的仇,你的怨,姐帮你报!姐一定会让害过你的人,每一个都生不如死! 第046章 被她反构陷的觉悟   外头青云直着脖子叫:“三小姐!三小姐?”   谢斓眼神一冷,犹坐了片刻才起身出去,青云一眼看到,便开始抱怨:“这都要吃晚饭了,三小姐不好生在房里待着,跑书房做什么啊,这饭要是冷了,奴婢还得再热,又是一番麻烦。”   听听!这还是奴婢?比主子还主子!谢斓反倒不生气了,心平气和的一弯唇:“青云,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青云一回头,迎上她奇异的眼神,竟没来由心头一寒,再想细看时,谢斓已经进了房,看她背景仍旧伶仃瘦小,青云只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笑嘻嘻走上去:“今儿大太太还特意给咱们加了一道排骨呢!就为了给三小姐补身子,三小姐快吃吧!”   看看诺大的盘里只余了几块骨头,谢斓微微一笑,青云,你这顿可一定要好好吃,毕竟,这是你最后一次克扣本小姐的口粮了!   谢斓用过晚饭,写了两张大字,起身时却打翻了水盂,顿时泼在了旁边几本书上。   谢斓跺脚道:“糟了,这几本书我正看着,这湿了,可怎么好?”她吩咐青云:“你去找个火盆子,赶紧把书烘干。”   青云刚吃了饭,懒的动,撅嘴道:“三小姐,这天都热了,哪有点火盆子的?”   谢斓道:“让你去你就去!这些书我还要去请爹爹讲解,湿成这样让我怎么用?”   一搬出宁远侯,青云只得去了,不一时把冬天用的火盆拿了出来,草草生了一堆火,将那些书支在一旁。谢斓已经自洗濑了躺下,隔窗呛咳道:“不能放在这儿,搬远些!”   青云翻了个白眼,只得把火盆移开,谢斓等了一会儿,便见青云悄悄出了桃夭阁。   这是去报信儿了吧?得赶紧把三小姐病好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才好排戏呀!   谢斓冷冷一笑,走过去将火盆略一调整,再把旁边支的架子斜过来,不一会儿就是轰的一声,火烧着了书,然后迅速向书房中爬去。   谢斓回身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微微冷笑。这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法医技能的来处不好解释,她们就把机会双手送上。   前身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加上宁远侯府世代书香,书房中的书堪称包罗万向。虽然绝不可能有关于法医的内容。可如今把书一烧,死无对证,将来她想怎么说都可以。   当初打这个主意时,她没把青云算进去,如今,不管为了谢阑珊还是自己,青云的小命,她都不打算留了!   他们有他们的计划,她也有她的安排,想构陷她,一定要有被她反构陷的觉悟!大太太,你可一定要挺住哟!姐看好你哟!   纸页易燃,火很快烧的熊熊,不一会儿,就听有人惊叫出来:“走水了!走水了!”   然后无数脚步声向这边跑了过来,谢斓这才起身,披上披风,又拉乱了头发,等到人声已经响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拍门道:“三小姐!三小姐!”   谢斓这才光脚奔出,惊慌失措道:“出了什么事!啊啊!火!”   她踉跄后退,小小的女孩儿发丝凌乱,只穿着轻薄亵衣,发丝凌乱,显然吓的不轻,旁边的婆子急安慰道:“三小姐莫怕,没事了。”   火不一会儿就被救熄了,却也烧了整整两架子书,只等众人都到了,青云才急急奔来,茫然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虽然三小姐没啥地位,可毕竟是主子。大宅门里,哪见过这样的贴身丫环,院里翻了天,人才回来。   旁人都有些皱眉,尤其是在救火中出了力的婆子,更觉得忿忿,七嘴八舌的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小姐跟前伺候,这是去哪玩了?若是烧到了三小姐,你吃罪的起么!”   青云脸色微变,满院的人都看到她从外头回来,她无可分辩,又不敢说她去了哪儿,一时憋的脸都红了。   不一时老太太遣人来问询,谢斓呐呐道:“我今儿写字,不慎湿了书,便叫青云帮忙烘干,然后我便睡了,也不知为何竟烧了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从灰堆里向外拣书,低叹道:“可惜可惜,青云,你若是累了,明日再做也使得,又为何丢开不管,跑出去玩儿,这么多书岂不是太可惜。”   青云讷讷道:“三小姐,我不是……”   忽有人沉声道:“这种不着调的下人,险些误了主子性命!留着还有什么用!还不拖下去!”   来的好!还真有赶场的觉悟!谢斓一挑眉,转回身时,早见大太太朱氏慢慢走了过来,仍旧端着一张僵尸脸,几个婆子忙忙的上来抓人,青云见是朱氏,也不挣扎求情,乖顺的由着她们拖了下去。   谢斓早看到那婆子与朱氏对了个眼色,不由得微微冷笑,心知此事之后,朱氏绝不可能留下青云的命,可青云就是个傻的,直到此时,还不知自己的命运,还要帮着朱氏构陷她,活该当个弃子!   谢斓扶着门,也不行礼:“母亲。”   “嗯,”朱氏点了点头,转头叫人:“你们都不长眼么!不见三小姐受了惊吓,还不扶进去!”   谢斓微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真是受宠若惊。”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嘲讽的味道,饶是朱氏城府颇深,眼皮都不由得跳了跳,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们都是宁远侯府的小姐,我自然会好生照应你们。”   “是啊,”谢斓笑眯眯的:“母亲真是菩萨心肠,珊儿自小便得母亲精心照应,心里感激的很。”   这话是明晃晃的嘲讽。谁不知三小姐从小就过的水深火热,连个丫环都不如。   朱氏的僵尸脸这回是彻底僵了,眼里也露了寒光,她没想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瘸子,竟然敢当面下她的面子。但想想她就算再嚣张,也就这一会儿了,跟一个要死的人计较什么!   于是冷冷的扬了唇角:“你一向最有良心,随你娘。”不等谢斓再说,她直接摆手:“青云不在,你们好生照应三小姐!”   “多谢母亲,”谢斓笑道:“还请几位‘顺便’把我房间收拾一下,仔细着些,莫漏了什么。母亲也知道,我人小腿短,好多地方收拾不来。”   朱氏一愣,眼神顿时变的阴狠,总觉得这小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难道是青云那丫头吃里扒外?还是红玉话里头露了破绽?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知道!若真是这样,她岂非早有防备?难道已经将包袱转移了?否则怎会这么有恃无恐? 第047章 爱死这个小姑娘了   一念尚未转完,便听里头沙嬷嬷“惊叫”道:“天哪!这是什么!”   朱氏一眯眼,片刻间,便见沙嬷嬷急急奔了出来:“太太!三小姐的书柜里藏着许多首饰,瞧着……瞧着像是老祖宗的东西!”   朱氏道:“什么!”早有人将包袱捧了出来,朱氏检视了几样,做势惊道:“七宝凤头钗!赤金南珠头箍!果真是老祖宗的东西!”   说完了一抬头,正要怒喝,便见谢斓站在廊下,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好像在看着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朱氏这一声喝竟是怎么都喝不出口,硬生生噎了一噎。   沙嬷嬷却未留神,大声惊叫道:“老祖宗的东西,怎么会在三小姐房中!天哪!难道竟是三小姐偷的……”   谢斓断喝道:“沙嬷嬷慎言!”   声音不大,却清俏寒凉。沙嬷嬷没来由打了个寒噤,竟是怎么都说不下去。   谢斓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冷冷的道:“不过是一个奴才,随随便便就敢把个贼名儿撂到本小姐头上,当母亲的疼爱都是假的么?真当母亲不会罚你么!”   这是在用朱氏的话,堵朱氏的嘴,朱氏气的直发抖,可当着满院下人,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沙嬷嬷又急又慌,憋了半天,才道:“老奴,老奴是为老祖宗抱屈!枉老祖宗这么疼你!若不是三小姐偷的,老祖宗的东西为何在这儿!你倒跟老奴分说分说!”   谢斓哧了声:“你的脸没这么大,值得本小姐跟你分说!不过是个下贱奴才!”   沙嬷嬷是朱氏跟前的老嬷嬷,从没被人这么下面子,不由得气急败坏,脱口而出的道:“还真把自己当正经小姐了!不过是个小妇养的贱种!也敢在我面前轻狂!”   谢斓微微冷笑:“母亲,你身边的人这么骂我,你怎么说?”   朱氏城府颇深,极其伪善,恶事做尽也从未被人拿住半点把柄。以前的谢阑珊倔强偏执,根本不会吵架,可现在为何变的如此伶牙俐齿?更可气的是,沙嬷嬷被她一激就沉不住气,竟把这种话也说了出来!   朱氏直气的脸色发白,既不愿贴身奴才这种话落人口实,却更不愿为装贤良倒丢了面子,冷冷的道:“你是大家小姐,跟一个奴才有什么好计较的,老祖宗的事儿还没解决,你倒有心跟个奴才闲磕牙,当真是不识大体,枉……”   “母亲说的是,跟奴才计较,徒然失了我身份。”谢斓淡淡说完,转身就走,朱氏话说一半,中途咽住,尖声道:“你去哪儿?”   “乔松堂。”谢斓笑的轻松:“有人诬我为贼,这黑锅我可不背,少不得,要去祖母面前分辩分辩。”   这话一出,连朱氏的脸色都变了,沙嬷嬷也有些傻眼,看了朱氏一眼,暗暗心惊。   明明是他们设局构陷,栽赃又栽的如此顺利,可是三小姐却似乎料到了每一步,甚至此时,主动去乔松堂!她可不认为,三小姐是去伏首认罪的……这就是典型的不按牌理出牌,叫她明明手里抱着贼赃,却心里发虚,竟不敢上前。   可是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一主一仆心慌之下,也没留意方才老太太遣来的婆子,悄没声息的出了院子,绕小路跑了出去。   已经入夜,月光寒凉如水,谢斓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堪堪经过几株花树,枝叶掩映之下,谢斓忽觉颊上一痛,有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指尖清凉。   谢斓一凛,一下子站住。随即,便听一人轻笑道:“我还以为是只小狐狸,没想到竟是个狼崽子。”   又是那个变态景樾!他怎么会在这儿?谢斓面无表情的抬眼,夜色中,只依稀看到那对含笑的桃花眼,流转间极致瑰丽,夺月之辉。反正打不过,谢斓也懒的生气,仍旧慢悠悠向前走,全当他不存在。   景樾也不在意,笑吟吟看着,小小的人儿昂然在前,身后跟着朱氏和一堆下人,这副情形好生诡异,景樾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他派人查她,得到的消息是,谢三小姐从未出过宁远侯府,在府中受尽欺凌九死一生……可是那样诡奇慎密的手段,哪里是个久居深闺的半大孩子能做到的?这不肯吃亏的倔强脾气,又有谁能欺负的了她?   他一时生出了兴致,亲来查探,却着实看了一场……不,好几场好戏!   她小施手腕烧了书房,借刀杀人驱逐丫环,针锋相对口诛嫡母,将计就计夺回主动……旁人花尽心思的设局,好像都只是在给她送菜啊!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深的心机?   景樾越想越觉有趣,足尖一点,轻飘飘跟了上去,他实在很想知道,她要怎么解释那包贼赃?   这会儿,乔松堂已经点起了烛,谢斓一步迈入,老太太居中坐着,面色黑沉沉的,谢斓便施下礼去:“祖母,方才我房中搜出了祖母的首饰,孙女特来请罪。”   朱氏几人,恰好进门,俱听在耳中……本来这样才顺理成章,却不知为何,叫人不敢相信。   朱氏皱起了眉,却听老太太慢慢的道:“请的什么罪?”   谢斓挺直了腰背,声音清脆:“孙女律下不严,愚钝失察,以致于贴身丫环被人利用,偷了祖母的东西,孙女着实罪无可恕。”   先声夺人,干脆麻利。连老太太都愣了愣。   桃夭阁失火,她的人先到一步,亲眼看到了朱氏和三小姐的交锋,又提前回来报了信。所以她当然知道,桃夭阁搜出了贼赃。现在谢斓这么一说,老太太皱起了眉:“你是说青云那丫头?”   “不止。”谢斓双目直视老太太,眼瞳清澈的水一样:“青云是桃夭阁的丫环,手伸不到祖母这儿。故青云一人不能成事,恐怕需与红玉勾结,里应外合。”   这话直接的吓人……老太太又愣了愣。   朱氏竟不由心惊,缓缓的在椅上坐了下来。沙嬷嬷抱着一包贼赃,好像抱着烫手的山竽,这会儿三小姐已经抢得先机,她再插嘴徒然显得心虚,不插嘴……眼见这事儿,完全叫三小姐带歪了,扯都扯不回来。   窗外的景樾,隔着重重烛影,目不转晴的注视着那个瘦伶伶的小姑娘,握拳抵在唇边,无声低笑……   真是爱死这个小姑娘了!怎么就能这么有意思?   相比起后宅妇人的含沙射影拐弯抹脚,谢斓的作风,简单粗暴到了极点,却又胆大心细,直戳红心,倒有几分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气度。偏生她生得极瘦极小,便显得一对眼睛又大又黑,黄黄的头发软绒绒覆在额上……这种外表小白兔,内心狼崽子的反差萌,着实有趣的叫人移不开眼。 第048章 标准宅斗范儿   老太太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你怎么知道?”   “嗯?”谢斓眨眨眼睛,好像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祖母的首饰是红玉掌管,首饰丢了,她当然难辞其咎。我的桃夭阁只有青云一个丫环,丢失的首饰出现在桃夭阁,不是青云是谁?”   众人:“……”   窗外的景樾:“……”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沙嬷嬷实在忍不住,还是挨上前:“三小姐,你没有证据,怎么敢随意指摘老祖宗的丫环!”   谢斓笑了笑:“你没有证据,都敢诬陷我,我只是说出事实,有何不妥?难道首饰不是红玉掌管?难道青云不是桃夭阁唯一的丫头?”   沙嬷嬷张口接舌,只得转头向老太太:“老祖宗,那青云不过是个丫环,哪会有这胆儿!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她斜眼看她,谁知谢斓一副“你又不是跟我说话关我屁事”的模样,只看着老太太,理都不理她,沙嬷嬷只得咬牙问她:“三小姐说是么?”   谢斓点点头:“嗯。”   沙嬷嬷:“……”   她都快哭了!摊上这种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完全进行不下去啊!她忍不住又去看朱氏,朱氏慢慢的理着袖角,毫无出头之意。沙嬷嬷只得道:“青云是你的贴身丫环,她做什么事,你岂会不知?”   谢斓道:“我确是不知。所以我方才已经向祖母请了律下不严,愚钝失察之罪。”   沙嬷嬷一怔,一时竟无言以对。谢斓冷冷续道:“而且嬷嬷这话,我听着不妥,我是青云的主子,她做下坏事就要攀扯我,那红玉是祖母的丫环,难道祖母还能偷自己的东西?”   沙嬷嬷一窒,脸都青了,翻身跪下,不住叩头:“老祖宗,老奴没这个意思啊!老祖宗明察啊!”   老太太黑着脸:“行了!大半夜的嚎什么!”   眼看属下被谢斓几句话打击的溃不成军,朱氏终是起了身:“老祖宗心疼珊丫头,儿媳明白。可是一来,红玉是个聪明丫头,她既管着首饰,但凡出事就要着落在她头上,她怎会不明白这理儿?还不拼命守着?”   “二来,那青云虽则跟着珊丫头来了几趟乔松堂,也不过是在外头侯着,连内室都不得进,哪能跟红玉识得?纵是识得,也不过是两个丫头,借她们个胆儿,也不敢动老祖宗的东西。”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老太太:“那些不过是珊丫头想当然尔的推测,还须再细问问才好。东西毕竟是在珊丫头房里搜出来的,珊丫头是锦绣阁的正经主子,若是传出去,岂不带累了三丫头的名声?再者说,连老祖宗的房里的东西都看不住,也叫人笑话。”   一听这话,老太太便沉了脸:“府里的事儿,我看哪个敢在外头乱嚼舌根子!”   这话摆明了指桑骂槐。朱氏上回的事儿,老太太显然还没气过,瞅着机会便要发作一二。   朱氏却像完全没听懂一样:“纵是外人不知,这偷鸡摸狗的事儿,也须严惩。府里这么多下人,若是连老祖宗房里的东西都有人敢偷,何况别的房里?少爷们还好说,家里的小姐娇贵的很,丢东西事小,若是吓着了,倒也难办……”   啧,这位是标准宅斗范儿,每一句都话中有话。老太太也不过是趁机发作她一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冷冷的道:“把红玉和青云都叫进来!好生查问查问!”   红玉早在外头候着,急急冲了进来,一脸惶急:“老祖宗!我才去瞧了瞧首饰盒子,果真丢了东西,是红玉没看好家!还请老祖宗责罚!”   演技浮夸!差评!谢斓冷眼旁观,似笑非笑。   老太太沉了脸:“东西都是你管着的,你倒说说,到底是怎么丢的!还一丢就丢到了锦绣阁!”   “奴婢不知道啊!”红玉哭的抬不起头来:“这些日子天热,老祖宗一直穿的薄,也不曾配什么厚重首饰,奴婢竟不知是何时丢的。”   老太太怒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要你还有什么用!”   老太太问人只是泄忿,根本问不到点子上,朱氏想是看不下去了,插口道:“红玉,不忙哭,你仔细想想,这几日,可来过生人?可有人进过小库房?”   红玉哭道:“虽时常有人来,外人却怎么都是不许进库房的。”   朱氏不紧不慢:“那,钥匙呢?这阵子有谁动过钥匙?”   “钥匙奴婢一直贴身放着,哦!就是那一日,”红玉一抬头,正要说话,就见谢斓的眼神儿,正静静的瞅着她,那气定神闲的劲儿,让她没来由有些心慌,急低了头,一咬牙:“前几日,奴婢曾因肚子痛,将钥匙交给三小姐看着……”   朱氏意味深长道:“哦?”她慢悠悠又问:“可还交给过别人?”   红玉哭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老太太上回出门还戴过那枝赤金镶珠簪子,这才没几日,中间只交给过三小姐……”   谢斓悠然道:“包袱还没打开,红玉姐姐就知道有赤金镶珠簪子,真是神机妙算。”   红玉一窒,一时竟不知要怎么答,朱氏抬了抬眼皮,道:“珊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红玉方才已经说了,她检视过库房,自然知道丢了什么。”   谢斓轻描淡写的:“哦!”   红玉也回过味来,哭道:“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冤枉奴婢……”   “这话从何说起?”谢斓道:“我说你神机妙算倒成了冤枉?”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打开包袱:“不如你先看看,东西到底对不对。”   红玉下意识就转眼去看,然后惊了一惊:“不对啊!没有赤金镶珠簪子!”她扑上前仔细检视,“金银锞子怎么也少了这么多?八爪菊花钗也没了……”她叨叨不停。   谢斓微微勾唇,这架势,一看就是亲手收拾的,明眼人一望即知……别的且不说,大太太收买人收买到老太太身边儿,已经大犯忌讳!看老太大那脸黑的!   眼看话题又要被谢斓带歪,朱氏忍无可忍:“珊丫头,别打岔!东西不忙查!红玉的钥匙只给过你!丢了的首饰又在锦绣阁,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什么话说。”谢斓道:“首饰丢了,红玉管了一辈子的都不用说话,我只管了一刻,为何要说?”她转头向红莲:“而且祖母也可以做证,我那日一拿到钥匙就给了红莲姐姐。”   红玉一向不待见她,连个笑脸都没有,忽然找上门让她帮忙拿钥匙,她得多傻才会接呐?当时就留了心眼儿。朱氏愣了愣:“什么?”   谢斓慢条斯理道:“而且就是那日,红玉姐姐也曾说过,祖母的首饰,每一日都要检视一遭。我从女儿节回来就病了,一连两日不曾到祖母这儿来,若是那时就丢了,红玉姐姐又岂会此时才知?” 第049章 连环三问委实精彩   红玉几乎哭不下去了。   那日谢斓的确曾跟她聊天,她也的确说过她日日检视……当时只是想在老太太跟前卖个好,这时说出来,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是此事如此隐秘,她怎可能预先得知,套她的话?许是巧了?   室中一静,朱氏的大丫环如意早站在门边,朱氏慢慢的抚了抚鬓角,如意会意,急上前几步:“老祖宗,太太,青云带过来了。”   老太太道:“叫她进来!”   青云哭哭啼啼的被带了进来,一进来便往地上一扑,哭道:“老祖宗饶命啊!这些都是三小姐让我做的!奴婢是没办法啊!”   谢斓冷笑看了朱氏一眼,朱氏仍旧是一张僵尸脸,心情纹丝不露,老太太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青云大哭道:“求老祖宗不要怪三小姐,三小姐委实手上没银子,才动了这个念头,奴婢也是看不得主子受苦,所以才……”她且哭且说,不一会儿就招了个彻底。   人蠢真是没下限,她这套说词自己就是帮凶,不管她是死是活,青云都跑不了一个死字……   老太太越听越怒,把扶手重重一拍:“珊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是打算将错就错了?不知那位“姨表妹”打听到了什么信儿?所以她在老太太心里变的没了价值?谢斓悠然起身:“青云,你我主仆一场,你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来陷害我?”   青云高声道:“三小姐啊!你就认了吧!老祖宗仁慈,一定会原谅小姐的!”   她扑过来叩头,整个人匍匐在她脚下,滚的一身灰土头脸。谢斓低眼看着,忽微微一笑:“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字也没错?”   青云直着脖子道:“奴婢怎敢欺瞒老祖宗和太太!”   “好!”谢斓道:“你说我偷了钥匙,你在门外把风,我进去拿首饰,对不对?”   青云用力点头,“是啊,奴婢怕的很,幸好三小姐一会儿便出来了……”   谢斓冷笑一声:“祖母房中谁不知,我个子小,又没力气,连大衣箱都开不得,又哪里够得着架上的首饰盒子?所以连取衣裳都是叫红莲姐姐帮忙。要怎么‘一会儿’就偷出首饰?”   青云一愣,愕然的仰起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傻傻的张大嘴巴。谢斓压根就不等她反应,飞快的道:“还有,大前天下午是女儿节,我压根就没带你来过乔松堂,你也不知我何时回来,面儿都没见,要如何帮我遮掩?”   青云脸都青了:“不是……不是的,”她下意识就向朱氏看去,又急收住:“我是说大大前天!女儿节前一天!”   “女儿节前一天?那天你不是去给你四姑奶奶做寿,告了一天假?”谢斓冷笑:“而且,女儿节那天早上,祖母还戴过那赤金镶珠簪!难道这簪子还有两个不成!”   青云张口结舌:“那,那就是女儿节……”   “好!”谢斓道:“女儿节偷到的,我这两日病的起不得床,门儿都没出,为何这里面东西少了许多?去了哪里?”   青云已经彻底混乱了,喃喃的道:“这,这……”   “编不下去了吧?这就证明,你说的全是假的!”谢斓直逼上去,双眼寒光凛凛:“构陷主子,欺瞒主母,青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连环三问,委实精彩!这小姑娘真是绝了!   窗外的景樾笑吟吟的击了击掌,旁人都没在意,只有谢斓听的清清楚楚,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丫有病吧!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人家家里看女人吵架!   青云吓的瘫软了,伏在地上不住啼哭,连朱氏都僵在了当地,一时不知要如何反应。   人经常会在突发事件前失去逻辑思维的能力,尤其当这个突发事件乍看有利于自己时……   直到此时,朱氏才明白,谢斓一病两日,再利用一场火,强把“贼赃”暴露的时间提前到此刻……每一步都是有的放矢!这并不是她们紧急套套词儿,把下手时机从明天改到大前天或者大大前天就可以的,她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先机,坠入了她的局中。自此一句错,句句错!一人误,人人误!谎再也圆不过来!   这说词本就破绽百出,再摊上最擅长挖掘细节的警察阿姨,算你们倒霉!谢斓慢慢转回身,淡淡的:“祖母,其实这件事情,孙女觉得很奇怪。”   老太太已经被今日伶牙俐齿的谢斓震惊到,望过来的眼神满是警惕:“什么奇怪?”   谢斓也不在意,慢条斯理道:“祖母的衣裳首饰,那么多箱子,孙女看了这几日,还觉得头晕,如青云这等外人,究竟怎么知道,哪个箱子里装的是最值钱的?而且红玉姐姐方才说锁不曾坏,那么,那个贼人难道像聂隐娘一样,会缩小,会开锁?”   这就是明说监守自盗,红玉听在耳中,呐呐的不知要如何反驳,谢斓又道:“可是若那贼人不是外人,是内人,就更不对了。”   老太太道:“为何?”   谢斓一笑:“丢的这些东西,我粗粗扫了几眼,有很多都是御赐,也有很多是祖母心爱之物,若是为财,偷些金银就好,偷这么贵重打眼的,要出何出手?岂不是白忙一场?”   老太太的神色黑沉沉的,谢斓道:“左右都说不通,所以孙女觉得奇怪。”她慢悠悠的道:“若豁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连累祖母受累,只是为了诬陷孙女,那岂不是太过份了?将祖母置于何地?”   朱氏冷声道:“珊丫头!你胡说什么!谁诬陷你,母亲为你做主!”   她晓得今日事已定局,再难翻牌,当机立断,转向跪在地上的青云红玉,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不过是两个下人起了贪念,打发了就是!珊丫头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红玉终于回过神来,尖叫一声,扑到了老太太腿边:“老祖宗救我!红玉一时糊涂,以后再不敢了!老祖宗就饶我这一回!”   青云心思不灵,呆了一呆,方才明白,左右一顾,转头便扑到了朱氏脚边,求道:“大太太,饶了我!饶了我!”   朱氏气的脸都白了,把她一脚踢开:“蠢东西!自己做下错事!求我做甚!”一边急急叫人:“还不堵了嘴拖下去!”   谢斓忽厉声道:“青云!”   青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谢斓飞快的道:“到了这时,你还不懂么!再抵赖就是死!若想活命,把实话说出来!谁指使你的!快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第050章 最后一步棋   她声音高亮,吐字清晰,语句短促,尤其此时青云惶惶无主,这几句话桩子似的打进她心里,迅速形成强烈的心理暗示。   青云毫不犹豫的叫嚷出来:“是大太太!是大太太让我把东西放在锦绣阁的!三小姐救我!”   一瞬间满室皆静,连话出口的青云都被自己吓到,猛然捂住嘴,满眼惊惶。   其实这件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真的追究下去,到头来,不过是不了了之……可是现在青云说了出来,话出她口,听入众人之耳,由不得老太太再装糊涂!   只是一刻,朱氏猛然起身,怒道:“大胆!”   沙嬷嬷迅速回神,尖声喝道:“好个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诬陷太太!”   青云吓的发抖,再不敢说话,沙嬷嬷急向老太太叩头:“老太太切莫当真,不过是一个丫头,气急了乱攀咬也是有的,太太对几位小姐向来一视同仁,无缘无故怎会构陷三小姐!”   早有人将青云红玉拖了下去,两人哭叫声渐行渐远。老太太迟疑了片刻,终冷冷的道:“不过是个丫头,拖下去打杀了就是!珊丫头啊!”她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死便死了,祖母另寻了好的给你。”   谢斓转身跪下:“谢谢祖母……可是祖母,我真的不明白,孙女纵有错,长辈们尽管责罚,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竟要让孙女平白担个贼名儿?”   老太太神色冷了下来:“我说了!这件事是两个丫头做下的,与你母亲没有关系!不必再问了!”   朱氏冷笑连连,斜瞅着谢斓……太天真了,真是太天真了!这时候还敢犯拧!真以为凭一个丫环就能扳倒她?京城里哪个大家族不是盘根错节,宁远侯府势单力薄,根本离不得她娘家的襄助!就算她真的犯下大错,老太太也绝不敢让宁远侯休妻!何况只是算计了一个庶女!   看谢斓仍旧跪着,神情倔强,朱氏慢慢的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眼中满是嘲讽:“珊丫头啊,我这个做嫡母的,平素对你关心的不够,你难免生了怨愤……竟叫个丫环来攀扯我,又是何苦。”   “不!”谢斓冷冷道:“母亲素日对我关心的很够!从小到大一直关心备至!我三岁时,跪佛堂一跪便是一日一夜,水米不进,是母亲所言之‘至孝’!我五岁时,一日抄诗五十篇,一字错便重抄,是母亲所言之‘苦学’……”   她口齿清晰流畅,字字清晰,一口气说了数桩,然后一笑:“就连我这次无意中相助了林大人,也是因为七岁时,母亲将我与死去的奶娘关在房中数天,我闻惯了尸臭,从此再也不怕尸体……”   外头微微有些喧哗,谢斓急提高声音:“父亲曾教我,‘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父亲亦曾教我‘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不论母亲如何待珊儿,珊儿并无怨怼之心!珊儿只是不懂,珊儿究竟要怎么做,母亲才会喜欢珊儿。父亲挂念珊儿的娘,这不是珊儿的错啊!为何总要拿珊儿出气……”   这话说的太直白,一点余地都没留。   朱氏直气的面青唇白,可是这会儿已经撕破脸,连在老太太面前的伪装都扔了。她也不再掩饰:“我是你的嫡母,如何管教你,是我的事!”   她站起来,向着老太太福身:“老祖宗,珊丫头钻了牛角尖,儿媳这就带她下去,好生管教管教。”   她这是在逼老太太做决定,是维护她嫡母的面子,还是维护一个瘸腿的庶女!   窗外,景樾已经笑不出,凝起了眉,定定的看着谢斓。   难道她面对尸体的从容,竟是这样得来的?难道这小姑娘,竟真的受了这么多苦?   看她垂着头,下巴尖尖,小脸儿瘦弱苍白,连唇色都淡淡的,眉眼的弧度却云如黛,纤秀美好……让人看着看着,便不由得心疼起来。   老太太气的不住粗喘。今天的谢斓与平时全然不同,让她觉得好像被她骗了。而朱氏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是让她大失面子,一时急怒攻心,吼道:“一个两个,这是要气死我么!咳咳咳……”她捂胸狂咳起来。   谢斓满面担忧的折身:“祖母身子要紧,千万莫要生气……孙女什么都不问了,随母亲回去就是。”   早这样不就好了!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朱氏冷笑出声,高高扬了眉:“那就走吧!三小姐!沙嬷嬷,给老祖宗叫府医!”   沙嬷嬷应声便要奔出,脚下却猛然一顿,立刻就趴在了地上:“侯爷!”   朱氏大惊回头,早见宁远侯被小厮扶着,急急上前,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道:“母亲,可还好?”   老太太乍见宁远侯,也惊了一惊,连咳都停了,宁远侯已经站到了榻前,却又停下,弯腰扶起了地上的谢斓,谢斓回手就托住了他手肘:“父亲!您怎么来了?”   其实,她当然知道他来了。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步棋。   谢斓虽在跟诸人斗智斗勇,却一直留意门口,见朱氏的大丫环如意本来一直站在门角,却忽然被叫出去再不曾进来,便知是宁远侯到了。   她上午与宁远侯约好了,酉时(17点至19点)中去书房见他,宁远侯为人极是刻板,她逾时不去,他定会遣人来问。   那个时辰,恰好是失火之后,她们一起来乔松堂。宁远侯虽不管事,可府里下人却绝没人敢敷衍他,必会查清了回报,等到宁远侯听说了“三小姐偷老祖宗首饰”的信儿来此,时间刚刚好!足够他听到他的嫡妻如何磋磨庶女!他的母亲如何睁眼说瞎话!   老太太会顾及家族身份地位,宁远侯却绝不会想到这些……这下,可就热闹了。   果然宁远侯看视了老太太,一转头,直接就把茶杯扔到了朱氏头上:“你这个毒妇!竟是如此折磨我珊儿!你怎配为人之母!”   朱氏偏头时,茶杯已经碰到了她发髻,登时泼了一身茶水。朱氏缓缓的跪下,一声不吭。老太太急撑起身:“恒儿莫要误会,此事还要再问问……”   “母亲!”宁远侯激愤:“您不要再偏袒她!她分明就是有意折磨珊儿!可怜我珊儿小小年纪,竟受了这么多苦!”他反手握住谢斓的手,眼中含泪:“是为父失职!”   谢斓心说你丫总算知道了,却柔声道:“父亲这样说,要折煞珊儿了……”   宁远侯轻轻摩挲她头发,满眼愧疚怜惜。转眼又看到朱氏:“对一个小小女孩儿,竟能做下如此恶毒之事!我宁远侯府家世清贵,世代书香,怎么能留如此心思歹毒的妇人!我定要休了她!”   老太太急道:“恒儿,此事须从长计议!”   宁远侯震惊的看着她:“母亲!她做下这种事,您为何还要护着她?” 第051章 这姿势太没尊严了   老太太头都大了,张口想说什么,当着旁人,又不知要怎么说,终于唬起脸道:“珊丫头,扶你母亲回去!”   宁远侯一脸的不赞同:“母亲!”   老太太不容分说的按住他手,目光威严,宁远侯服从惯了,虽不知她是何意,却勉强抑住,回头安抚谢斓:“珊儿,天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为父再去看你。”   谢斓乖巧的应了,施礼退下,沙嬷嬷扶起了朱氏,也跟着施了一礼,默然退下,一出了乔松堂,看谢斓的背影已经在十几步之外,朱氏捏紧了帕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满眼怨毒。   沙嬷嬷压低声音劝道:“太太,要收拾她,也不急于一时……”   朱氏冷冷的道:“这回,倒是小看她了!下回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这么好运气!”   谢斓走的飞快,身畔忽凉风拂动,谢斓侧头,淡青色的人影自树巅跃下,衣袂飘飘,劲腰微旋,望定了她展颜一笑,桃花眼亮的恍似有水光,竟比月光还要瑰丽三分。   虽然他是个变态,可是这颜值身段儿实在是无可挑剔,谢斓一不小心,就被闪瞎了一回,默默的捂住眼晴,转回头来。   景樾有点儿好笑,拉开她手:“怎么?”   谢斓试图维持住气场,淡淡道:“景公子夜闯侯府,不知有何贵干?”   景樾一挑眉,随手捏捏她的小发髻:“丫头,我过来瞧瞧你,这么凶干什么?”   喵的我们有这么熟么!谢斓内心吐槽,偏头避开,加快脚步往前,他的手轻而易举的跟过来,抬手勾住她左边发圈儿:“别走,我有话说。”   喂!揪头发什么的太过份了!   谢斓踮着脚,举着小手够了两次,连他的袖角都没能够着,顿时觉得尊严尽失!她本来就觉得大楚少女这种双平髻像两只兔子耳朵,过于萌,现在居然被人揪在手里玩!警察阿姨的尊严何存!   她小脸都气红了,怒瞪着他,景樾亦低头笑吟吟看她,高度实在太顺,他捏着她发髻一直就没松手,玩的不亦乐乎,害的谢斓的小脑袋,随着他揪来揪去的动作一直歪!瞪起来根本没有威慑力!   景樾修长挺拔,估摸着最少有一米八几,她这个身体营养不良,年纪又小,最多有一米三,才仰了一会儿脖子就酸的不行。谢斓终于认命的放弃,低下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又揪了揪她发圈儿,谢斓气的眼圈都红了,被迫抬头,景樾低头看她,笑吟吟道:“初次见面,害你落水,是我不对。不如这样,我送你一个补偿,其一,帮你治好你的腿,其二,帮你在侯府立足,你选哪个?”   谢斓一怔。这两点,正是她当下最急需的,不想他竟如此敏锐。   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固然是因为这两桩对他轻而易举,但也可以证明她并非全无价值。   景樾目光明澈,绝非大奸大恶,但也不像是会坦然道歉的人,除非另有所图。当然他就算真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他,他那根本不是害她落水分明是想要她命!   谢斓只迟疑了一瞬,便微微一笑:“不劳挂心,我的事,我自已会处理。但是景公子,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景樾扬眉:“哦?”   谢斓一本正经:“在我打的过你之前,你不能杀我,也不能派人杀我,以此交换,我可以帮你一次忙。”   她以为她态度端正,诚意满满,却不知小小姑娘仰着头,抿着嘴儿,大眼睛黑漆漆水汪汪殷殷看人时有多萌!尤其她顶着两只兔子耳朵,下巴尖尖的样儿,实在可怜可爱,他忍不住伸手,再次捏了捏她的小脸,瘦的根本不忍心用力:“我能有什么忙要你帮?”   她眨了下眼睛:“既然我这么没用,景公子大半夜不睡,只是为了来看戏吗?”   一看她这强装镇定的小大人样儿就想笑怎么办?景樾捏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两声,“也许啊!毕竟我很无聊。”   她抽了抽嘴角,直接摆手:“景公子慢走不送,江湖不再见!”   她气势十足转身,然后又被他捏住了兔子耳朵,强拉了回来。他简直爱上这个动作了……这下警察阿姨真的生气了,双手向上,挂住了他手腕……可是彼此身高太过悬殊,他一抬手,她顿时整个人挂在了他手上。   景樾随即低声道:“有人过来了!”话中掺着浓浓笑意,也没等她答,便拎起她向前走,她愤怒挣扎,景樾走了几步,反手便将她挟在了腋下,轻轻纵起。   虽然她没指望公主抱,可是这种姿势也太没尊严了!而且他纵的这么高,她该死的有点儿害怕,下意识的张手,抱住了他的腰。气了半天,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小腰的柔韧度简直了!隔着薄薄的衣服,她甚至摸到了排列整齐的腹肌!   喵的,让你欺负我!她恶意的狂吃了一把他的嫩豆腐,然后在被他丢下地时,面不红气不喘的在衣角上擦了擦手。   虽然这个年代十三岁就能出嫁了,可谢斓看上去完全是个小孩子,景樾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她芯儿里是位资深少女,对被摸也没多大反应,只笑道:“怕高?”   谢斓瞪着他,“你究竟想怎样!快点说!”   景樾低笑一声,愈是看她着急,愈是不紧不慢,负手转了一圈:“你的那些小本事,都是从书上看的?”   谢斓一怔,这才发现,他居然带她回了桃夭阁!所以他究竟来了多久?刚才的事情他看到了多少?心头惊骇,面上却迅速道:“关你甚么事?我为何要告诉你?”   景樾挑眉一笑:“我猜不是,若你的本事,是从书上看来的,就不必烧书房了。我说的对不对?”谢斓心头微惊,他却不等她答,悠然笑道:“你是不是认识武道盟的人?”   谢斓一愕,迅速垂了眼。   她对武道所知不多,仅知道武道盟在三国交界之地,也是武道入门之地,天下武道高手趋之若鹜,除了武道,还有整骨师,阴阳师等诸多神秘之处……现如今听他这么一问,不由得心头一动,心说这个说词,是不是更好?   但也许他只是在试探?谢斓只迟疑了一瞬,便道:“不认识。”   景樾笑吟吟的看着她,她虽然一直坚持不抬头,也觉得颊上发热,皱眉道:“景公子要是没话说,我要睡了。”   景樾笑道:“方才我说的补偿,你真的不要?”   谢斓道:“不需要!”   他低笑一声:“你是自信自己能解决了?”   这口气……谢斓无语的抬起头:“所以你真的是太闲么?准备来破坏么?我明明自己能做到,你来搞搞破坏让我做不到,然后你再帮我做到,让我承你的情,这也叫补偿?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第052章 大叔小心腰   景樾失笑出声,看着她瞪的骨碌滚圆的大眼睛:“一个小屁孩儿,哪来这么多心眼?”   她牙痒痒的叫回去:“大叔,所以你可不可以把风度拣一拣?”   大叔……他收了笑,没来由觉得有点不快,眯眼看她,谢斓却瞬间心头暗爽,一脸无辜的张大眼睛。   四目对视,他忽忍不住一笑,向黑暗中勾了勾手,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跃了过来,谢斓猝不及防,急退了一步,他瞥了她一眼,唇边笑容一闪而没。然后那黑影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几句,景樾摆手,他便重新隐入夜色,来去俱都无声无息。   景樾笑道:“你的祖母说服了你父亲,不会休妻。你要小心了。”   这种消息还用探?早知道这样好么!谢斓丢给他一个不屑的小眼神儿,景樾一笑,弹弹她的兔子耳朵,在她乍毛之前,拂袖退开:“好,我答应了。”   谢斓一怔:“什么?”   “你的交易,我答应了。小屁孩儿,再会!”他轻飘飘上前几步。   谢斓心头一喜,淡定的挥挥手:“大叔慢慢飞,小心腰!”   景樾回头:“嗯?”   她才不会说他这种嗓子里哼出来的一声忒性感,简明扼要道:“太细了,容易断。”   腰细什么的……景樾凝起了眉,总觉得好像被调戏了,可看小姑娘一脸认真,满眼纯良,姑且答道:“谢谢。”   他再次纵起,无声无息跃上树巅,脚踏花枝,淡青色人影迎风款摆,然后轻飘飘逐月而去,美好到全不似真实……   他走了好一会儿,谢斓才转了身,想到他满眼疑惑的那声“谢谢”,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抱着肚子笑了个痛快。   她却不知,不远处,去而复回的淡青色人影正伫立廊下,听着她清脆欢畅的笑声,唇边也慢慢绽起了一个笑,不同于方才的风华绽露,这个笑里,多了许多真诚的味道……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是一枚极小巧的绢花,只有花生米大,是方才从她发上摘下来的,低头嗅时,犹有她身上那种清淡的皂角香。   唔,他现在已经能够肯定她刚才就是在调戏他了……既然她连这个都懂,那很好,调戏什么的,他也会啊!   谢斓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仍旧去了乔松堂,宁远侯也在座中,一见她来,便道:“珊儿!”他眼中神色有些愧疚,默然的摸摸她的头发,没话找话的:“昨日睡的可好?”   谢斓报之一笑,眉眼明朗,好像全无芥蒂:“睡的很好。父亲你呢?”   见她神情轻松,宁远侯的笑容也自然了些:“嗯。”   等到请安毕,外头的消息也来了,在青云娘老子家里,果然搜出了老太太的赤金镶珠簪和八爪菊花钗,并许多的金银锞子。这样一来,不说老太太,连朱氏都气的牙痒痒,连同红玉,两家都直接发卖了。此事便算是揭过了。   处置完了下人,老太太转头便把谢斓揽到怀里,笑道:“你现下手里没人使,祖母把人牙子叫来,给我珊儿买两个好丫头。”   谢斓笑道:“多谢祖母。”   这个结果,其实是在意料之中。如大太太朱氏,宁远侯本来就不待见她,以后也不过是更不待见。老太太最多甩两次脸子,却不会公开罚她,因为不管罚什么,下人都会犯思量,平生事端。只能这样不了了之。可是为了安抚宁远侯,老太太会给她一定的补偿。   这个不要白不要,忠仆什么的,大宅门生存必备啊!虽然穿越没赠送,但咱可以养成!   不一会儿,便有个婆子带着几个小姑娘到了,那婆子舌灿莲花的向老太太介绍,当着宁远侯,老太太满面慈爱:“珊丫头,你自个儿好生挑挑,祖母全都依着你。”   谢斓应了,也不客气,便站了起来。京城中的人牙子,都是跑惯官宦人家的,带过来的小姑娘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才八九岁,个个整齐干净。   谢斓眼毒,一个个依次看过,心里便有了数,直接指了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个鹅蛋脸的小姑娘,长的十分温良敦厚,被她点到,下意识的就跪下了:“回小姐,奴婢叫春草。”   老太太脸色就有些不好了,虽然她说是让谢斓自己挑,可是懂事的肯定让她拿主意,毕竟是要买进家里来的,她可不觉得一个小姑娘会挑什么人!于是威严道:“珊丫头,好生挑,挑两个伶俐的!”   谢斓笑着应了一声,假装没听出来,仍是对那春草道:“就你了。”然后她抬手,指了另一个:“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回道:“奴婢叫招弟。”   谢斓正要点头,那春草忽然膝行两步,叩头道:“小姐,求小姐要了我妹子罢!我妹子手巧的很,会做很多点心吃食,求小姐买了我们姐妹罢!”   旁边一个小姑娘急急上前叩头,谢斓微微挑眉,她当时也看到这小姑娘了,只是看上去比她还要瘦弱,所以才没挑她,现如今如果买下这对姐妹……她一个迟疑,老太太已经不快,道:“既然都出来卖了,还称什么姐妹!哪家买丫头还买一家子的!”   春草眼中顿时便透出了些绝望,却也不再求,只默默流泪,另一个小姑娘咬着唇,轻轻碰了碰春草的手,眼中泪便滚了下来。   谢斓看在眼中,微微挑眉,她不喜欢太聪明的,所以挑丫环,就要挑纯良感恩知进退的,于是笑挽住老太太手臂:“祖母,反正是要买两个,让她们姐妹在一起,也算是日行一善。岂不是好?”   老太太正要说话,宁远侯已经道:“珊儿说的是,既是珊儿的丫头,便依着珊儿罢。”   老太太只得咽住,却显然生气,沉着脸,谢斓假装看不出,笑吟吟谢了。早见管家把婆子带了出去,只留下春草两姐妹跪在地上,惊喜交集。   老太太一眼看过,登时找到了迁怒对象,发话道:“我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人家,既然进了府,就要好生当差,莫把外头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进来……”   谢斓含笑听着,那头管家进来,将两姐妹的卖身契送上,谢斓早有防备,上前接过,顺理成章的塞进了袖中,转头便道:“多谢祖母。”   她现在已经深刻明白卖身契在古代的重要,只有手里握着这东西,这两人才真正算是她的人!   老太太登时大怒!她没想到这个孙女,现在竟如此大胆!就算是给她买丫环,卖身契也得存在公中,她居然敢自己收起来!太没规矩了!老太太猛然一拍扶手,便要发作,却一眼看到谢斓手边绿光晶莹,竟是一枚玉佩掉了出来。 第053章 抄血经   她就跪在她榻前,只要一低眼就可以看到,那玉佩上,明晃晃的“绥靖”两个字!这是林世子的东西?老太太顿时火气全消,指着它:“珊丫头,那,那是什么?”   “哦?”谢斓拿起来,一脸无辜:“是那日林大人给我的,说是有什么事可以拿这玉佩去找他。”   老太太顿时惊喜交集,急道:“快拿来祖母看看!”   谢斓便双手奉上,老太太看了又看,一脸慈爱:“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东西,那日怎么不说?”一边又细问当日林琅给她玉佩时,说了什么。谢斓便笑吟吟的胡扯了几句。   她当然是故意的,她现在已经看明白了,只要她对侯府有用,老太太就会对她好,所以她与其费尽八拉的装孝顺讨好她,到头来遇到一点屁事就被放弃,不如直接挑明自己的份量,让老太太不得不哄着她顺着她!   这玉佩是当日林琅答应帮她一次忙的信物,但老太太不知道啊!不管那位“姨表妹”打听到了什么内部消息,总不及她这个物证给力。果然玉佩一出,老太太态度大变,再也没提卖身契的事儿,反而好生夸了一番谢斓的好眼光。   两姐妹上前见礼,求主子赐名,谢斓想了一想:“你叫春草……不如改做寸草,妹妹改叫春晖。”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宁远侯微微点头,不出声的叹了口气,老太太虽没什么学问,也大概懂那意思,见谢斓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有些不快,却仍勉强的夸了她几句。   能给这刻薄老太婆添点儿堵,谢斓心情十分愉快,又说了几句,这才把两姐妹带回了桃夭阁。   两姐妹重新见礼,谢斓在椅中坐了,正色道:“我这儿规矩不多,只有一点……你们记住,你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我。你们只要做到绝对的忠诚,其它事情统统好商量,但若是有别的想头,我绝对不会原谅,也绝对不会放过,到时小命不保,可不要怪我。”   寸草急叩头道:“主子放心,我们姐妹得了主子的恩赐才能姐妹相聚,日后一定好生伺候主子,绝不敢有二心!”   春晖远比姐姐要羞怯,好半天才低声道:“春晖身子弱,一直没人买,姐姐好几次都被我连累……主子是好人,春晖感激你一辈子!一定好生伺候主子!”   寸草不住咳嗽,小姑娘仍是傻傻的说完,寸草有些尴尬,讪讪的看了谢斓一眼。谢斓不由得一笑,柔声道:“没事,我的人,我自然会罩着。有病咱就治!”   这些日子她没少往府医阁跑,就为了调养自己的身子,反正府医也不敢明着赶她走。加上现在老太太对她态度大变,下头人也都闻风而动,所以她索性带着春晖去找府医抓了药,小姑娘本就没什么大病,十来副药喝下去,身体便渐渐恢复。自此两姐妹对她更是死心塌地。   等谢斓成功收伏手下,解除了后顾之忧,算一算距离女儿节已经过了十来天,换言之,那所谓的一月期限也已经过了,可绥靖侯府上,却始终没有任何讯息。   难道她料错了?林琅根本就没打算再用她?那可就有点儿不妙了。   只可惜谢斓忘了一点,她的消息来源是老太太,而宁远侯府远离朝堂,消息未必准确……   算着期限已过,谢斓只当一时没戏,心想要不就趁现在老太太还摸不清情况,大太太也暂时不敢动手……先把腿给治了?心里盘算着,脚下已经迈进了乔松堂,还未进门,便听老太太笑道:“果然是个孝顺孩子!”   小丫环打起帘子,谢斓便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几日不曾露面的史婷,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羞涩微笑,朱氏坐在堂下,亦是面带笑意,室中一派和乐融融。   谢斓快步上前请安,老太太道:“珊丫头来了!”她无比疼惜的搂住史婷:“你瞧瞧你大姐姐,居然去抄血经!瞧这小脸儿啊,苍白的不像样子,真是叫祖母心疼死了!”   谢斓一怔,眼神从史婷缠的厚厚的手指上一掠而过,不动声色道:“血经?”   说话间,胡姨娘几人也先后到了,见老太太高兴,哪个不来凑趣。那抄好的血经就摊在炕桌上,胡姨娘上前看了看,没口子的赞道:“哟,这一手字儿端的是工整秀气,这抄的是什么经文?怎么这么多?”   史婷低头道:“我听说别人抄血经,都是抄心经,总觉得不够虔诚。我想着祖母寿辰要到了,前些日子我又惹了祖母生气,心里愧疚,所以下了决心,抄了一部金刚经出来。”   旁人纷纷赞叹。谢斓打量了她两眼,微微冷笑。   这才真叫个自作聪明。那心经满打满算,不过二三百字,金刚经足有几千字!一卷抄完算着最少六七百毫升血,这又不是针管抽的,是一次次硬刺出来的,史婷能忍这种苦?打死她都不信!   虽然她十根手指头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也是诡异的苍白,可留心看时,她的手动作利落,完全没有“疼”的感觉。再说了,血经是沥了血用毛笔抄,又不是用手指头抄,至于把十根都缠住么!若十根手指头都刺了,还怎么拿毛笔?典型的欲盖弥彰。   一念尚未转完,忽听史婷柔声道:“三妹妹。”   谢斓皱眉抬头,史婷正死死的盯着她,那笑怎么看都有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扬眉道:“祖母是最疼三妹妹的,不如三妹妹也帮祖母抄一部血经,为祖母拜寿?”   谢斓落落大方的一笑:“血经乃极大的功德,尤其大姐姐又抄了这般长的金刚经,更是福泽深厚,足可为祖母祈福延寿。我年幼福薄,不敢效妨,祖母的寿辰,我另有东西送,大姐姐放心就是。”   她这话说的极其巧妙。点明了血经功德深厚,再是好意,老人未必能担的住这福份,二来她命途多舛,不是什么吉利人,她想抄佛经,老太太还未必看的上。   老太太果然听进去了,缓缓点头,史婷却未留意,翻了翻白眼,冷笑道:“三妹妹说了这么多,不会是不想抄吧!你素日的孝顺都是装的不成?连这点儿血都不舍得?”   “你胡说什么!”谢斓做势愤慨:“也好!古往今来,从没人抄血经会抄金刚经,这番孝行着实感人,整个京城的官家小姐,也未必能有人做到,这本就是件天大的好事!既然大姐姐这么说了,我抄就是!”   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心思各异。 第054章 一箭双雕   史婷本是成心拉她下水,想让她受些罪,可是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迟疑了。这事传出去必定大出风头,不知有多少少年郎会就此记住她的名字,为何要平白让谢斓分一杯羹?就得独一个才最风光!   她越想越是双眼发亮,矜持道:“我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了!你不必抄了。抄出毛病来,祖母可要不依呢!”   老太太却也有些沉吟。宁远侯府因着谢恒赋闲在家,几乎已经被官宦圈儿排除在外,难得有这样值得人人称颂的好事儿,能借此做做文章,彰显一下侯府的清贵名声也好!   于是老太太当机立断,缓缓的道:“珊丫头身子弱,这血经可抄不得!婷丫头既已经抄了,祖母有你们孝顺,也用不着这份功德,不如便将血经供到佛前,点个长明灯,保佑我侯府岁岁平安!诸事顺遂!”   朱氏脸色微变,她虽已经留心,却着实没料到谢斓的心思竟敏锐到这种程度,这一句话看似寻常,却是一箭双雕,不由得愤恨。   她当初的确是想借血经讨老太太欢心,可是却没想到,史婷擅自把心经改成了金刚经,她对自己女儿的禀性也极是了解,怎能不心虚,难得的开口道:“老祖宗,抄血经这种事,毕竟太过奇巧,咱们自家知道便好,又何必供到佛寺,若招了旁人的眼,未必是好事。”   老太太顿时就有些不快:“难道我宁远侯府还怕招眼儿不成!纵是现在恒儿病着,也自有祖上留下来的清名!”她唬起脸来训斥她:“恒儿是你的夫婿,不想着为夫家争一份风光,倒要藏着掖着,你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就重了,下人纷纷低头,朱氏强笑道:“老祖宗多心了,我是想着,那些官宦人家的妇人小姐们,最是喜欢多事攀比……”   老太太拉下脸:“这是天大的好事,婷丫头先做出来,是婷丫头的孝心!旁人要攀,尽管去攀!”   胡姨娘也不愿见大小姐风光,本想添句话儿,见老太太训斥朱氏丝毫不留情面,只得咽了回去,于是此事便定了下来,老太太兴头满满,立刻便着人叫了管家进来商议。   家里已经许久没出过这种大事,丫环婆子纷纷来凑趣讨好,史婷坐在众人之间,娇羞微笑,宛似众星捧月一般。   谢斓冷眼旁观,心道闹吧!闹的越大越好,正所谓捧的高,跌的重……你这会儿愈是风光,到真相揭穿时就越丢脸。这回不把你扳个大跟头,我就不叫谢斓!   胡姨娘瞅人不备,便靠过来,悻悻的压低声音:“这谢娉婷倒真豁的出去!”   谢斓有点儿好笑:“她当然豁的出去!又不是她抄的,是画意。”她现在已经得回了原身记忆,要分辩字迹毫无难度。其实她就算没恢复记忆,也看的出这不是史婷写的,最多不知捉刀的是谁而已。   “什么?”胡姨娘吃了一惊:“佛经可是最讲究功德的,这种事儿她怎敢造假?”   谢斓淡淡的道:“为何不敢?你若是不信,可以叫人去锦绣阁瞧瞧,画意这会儿必定是不敢出门的。”   胡姨娘顿时愣住,随即就兴奋起来:“实在没想到!这也太大胆了!不是自家抄的,还敢拿来讨好!若是姨妈知道了,一定气个倒仰!”她兴冲冲就要往那走,谢斓都无语了,拉住她袖子:“你这个脾气……怎么听风就是雨的。”   胡姨娘愣了愣,总觉得这种对话方式有点奇怪,这口吻哪里像个小姑娘?却不由自主的陪笑道:“那你的意思?”她有点儿兴奋,“要不我去把那画意想办法弄出来,只要一露面,肯定能看的出不对劲儿……”   “不用,”谢斓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她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她靠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其实大楚不是没有人抄佛经供奉,但抄血经的却极少,且多半是供在自家佛堂,就算要点长明灯,也不过请庙里的僧人诵一卷经文便罢了。   可大概是宁远侯府难得出这么一件可以大做文章的事儿,老太太硬是做的十分高调,府上的女眷一大早就到了安国寺,且一举布施了三百两纹银,二百件僧袍,请动了阖寺僧侣为此齐齐诵经。   三月十五本就是正经上香的日子,众僧侣吟唱一起,所有来上香的妇人小姐都不免互相打听,加上老太太本就有意宣扬,一时间竟是无人不知。   史婷着了一身葱黄色百花曳地裙,背身跪着,长发垂落,背影纤妙婉约,宛然一个绝代佳人,老太太和朱氏几人,都站在一旁等候,旁边人不住低声议论。   待到吟唱已毕,方丈上前以佛幢擦拭长明灯,旁边的妇人这才纷纷围拢上前,借着经书捧上的时候看了几眼,纷纷赞叹出声,不少人眼里都露了艳羡之色,纷纷道:   “也就是宁远侯这种清贵人家,才能养出这样识大体,至贤至孝的好女儿,早就听说谢大小姐美貌无双,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想更如此贤德,着实难得的很。”   “是啊,听说谢大小姐前些日子还因业师故去,素食素衣三个月,若不是这样纯善感恩的性子,又怎能有抄血经的心意,听说抄的还是金刚经呢!”   “天哪,居然抄的金刚经?无怪看上去这么厚重!端的是难得呢!”   不少人上前与老太太和朱氏攀谈,满口赞誉,也有不少家中有适龄少年郎的,明里暗里的打听,一时热闹非凡。   宁远侯府已经不知有多久没享受过这样万众瞩目的日子,老太太虽端着个矜持的模样,眼里的得意却几乎要溢出来了。朱氏面沉如水,话极少,又不住谦逊,反叫众人更加赞她教导有方。   谢斓远远瞧着这副情形,只微微含笑,身边的贵女也没人认识她,犹听人轻声道:“好端端的抄什么血经啊,还不是为了哗众取宠!”   另一人哼道:“就是!听说前朝贤良恰逢母难,也不过是抄了一部心经,圣人都说,身体发肤取之父母,损之失德!”   可这些话只能私底下说说,明面上,这种至贤至孝之行,没人敢指摘,反而都要大加赞扬,否则就是不识大体……宁远侯府这个风头是出定了。   不一时长明灯点起,血经也供在了佛台上,史婷叩了头,依依转身,向众人微福身,头上步摇颤了一颤,端的是千娇百媚。   谢斓微微勾唇。瞧,我早就说吧,不用她出手,史婷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这种大出风头的场合,她肯定要花尽心思打扮,怎么漂亮怎么来。却不想想,她这副唇红齿白的模样,哪里像失血过多?哪里像刚抄完一部金刚经的?   在场的妇人贵女,哪一个不是混惯后宅的人精?加上嫉妒她大出风头,正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时候,不犯疑才怪!只要起了疑,那史婷又不是个心思细腻的,必定会露马脚! 第055章 当场露馅   不一会儿仪式毕,妇人贵女们上完了香,都聚到后头去吃素斋。朱氏一心想着早些回府,可老太太难得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哪会答应,朱氏说了两次,她便恼了起来,当着人便呵斥了几句。   谢斓远远坐着,看戏看的颇爽,朱氏恨恨低头退下,两人的眼神恰好撞在了一处。谢斓一挑眉,摆明了挑衅,朱氏登时脸一沉,冷冷的盯了她一会儿,才转回头去。   不一会儿,便见身边多了两个壮健婆子,有意无意的靠在她身边儿。谢斓心头暗笑,看来朱氏也不蠢,晓得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前就防备上了。   也好,有她吸引朱氏的注意力,才好让她的蠢女儿有机会作死啊!   临近午时(11点至13点),平时冷清的斋堂里出奇的热闹,妇人贵女们团团坐着吃斋喝茶。   史婷无疑是里头最扎眼的,老太太难得有这个机会献宝,带着史婷来来回回,不住与新朋故友厮见,史婷虽不耐烦敷衍这些老太太,但也明白,不定哪家就有一个清俊的少年郎,与自已将来的婚事大有干系,难得的沉住了气,一路巧笑倩兮,更是叫人连连夸赞。   至于贵女们背地里鄙夷老太太这举动像王婆卖瓜,太不矜持,她们当然不会听到。   祖孙两人赶场子一般,一直到了吏部侍郎的夫人王氏那儿。吏部本就是六部之首,管着官员的人事任免,王氏又出身高贵,向来十分骄矜,两家原本没什么交情,既见老太太舔着脸来了,王氏便站了起来。   王氏年已四十许,面上仍旧连条皱纹都没有,面皮白皙,眉弓高挑,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两边见了礼,王氏笑道:“我那傻儿子,从女儿节回来,便一直对我夸奖谢大小姐美貌,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可人儿。”一边说,一边拉住了史婷的手。   史婷于男人的事儿上极为聪明,一见她,登时想起了周公子玉树临风的模样,娇羞道:“夫人太夸赞了,娉婷不敢当。”   王夫人手上轻轻揉了揉,看史婷仍旧一脸娇羞,眼神便不由得一闪。笑向后头道:“快扶谢老夫人坐下,这一把年纪了,站了这一晌午,也怪累的!我留谢大小姐说说话!”   老太太自觉得了面子,也十分得意,逊谢两句,便由着那两个丫头扶远了坐下。   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年少英俊,也是京城有名的金龟婿人选,王氏这一开口,倒好像对史婷极为喜爱,众贵女登时更加羡慕嫉妒恨,只有谢斓,虽然低头喝茶,却始终留意这边儿,不由得浅浅勾唇。   其实老太太始终不明白,在京城这种势力圈儿,身家地位才是最主要的,如现在宁远侯府全无地位,就算史婷真下功夫抄了血经,转头也会被人贬的一文不值,更何况本来就有鬼?   再加上宁远侯起复无望,所以人家根本不怕得罪他,只要有鬼,就有人敢揭穿!更何况她们还要炫耀到人家面前去?换了她,她也看不顺眼!   史婷也是毫无察觉,只当得了王氏的好,心中暗暗窃喜,低头不住羞笑,王夫人摩挲着她说了一会儿,手不动声色的轻揉,早将她缠在手上的一个布套抚了下来,一看指尖光滑,王夫人就是一眯眼。   史婷先还未觉,一见那眼神儿,登时醒悟,急抓了布套想再套上去,王夫人笑道:“这可怜见的,手指头白的跟葱段子似的,就为了抄血经倒要扎成蜂窝……”嘴里说着,手飞快的扯了几下,登时便将指套扯了个干净,史婷早知不妙,急要起身,却被旁边的婆子丫环按着,死活挣扎不开。   眼见十根手指都剥了个干净,连半个伤口也没有,王夫人却仍是高声道:“来来,把宫里赏的玉肤膏拿来,我给谢大小姐涂涂!”   下人嘻嘻哈哈的捧上一个盒子,王夫人装模作样的沾了膏子去涂,然后“惊讶”道:“咦?针眼呢!怎么没有?”她一把把史婷的手举高,对着阳光翻来覆去的看:“奇了怪了!这抄了一部金刚经,连个针眼都没有!谢大小姐果然天赋异禀!”   到了这一步,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一时纷纷议论,有一心向佛的老夫人,已经露了些怒色。这抄血经讲究一字一诵,必须极其虔诚,否则就是欺瞒神佛,乃是大不敬!   老夫人被人挡着,一时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一直到最后看到史婷毫发无伤的手指,再看看王氏和众人的表情,她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一时面青唇白,险些当时就晕厥过去。   史婷也是惊慌失措,急急抽手,王氏直笑的捏不稳,便真的被她抽去,史婷尖声道:“你想干什么!你……”   王氏眼神一冷,史婷一句话出口,也知道眼前人她得罪不起,急道:“我没有!我,我没扎手指!我是……我……”   众人更是哗然,大楚哪个不知,抄血经只能用指尖血,讲究的是十指连心,别处的血都沾了世俗污秽,不得奉于佛前。她连这个也不知,看来的确没有半分虔诚之意。   王氏更是嘴快,笑道:“既然没扎手指,谢大小姐包的这么齐整是要做什么?敢是当戒指用么?”   旁人哗然笑了出来,纷纷指指点点,史婷直憋的脸红头胀,恨恨的看着王氏,一时却不知要如何辩解。老太太又惊又怒,不住粗喘,可在座的非富既贵,她着实没有当众发作的底气。   胡姨娘早得了谢斓示意,见时机差不多了,急上前扶住老太太,附耳说了几句。   好半天,老夫人的面上,才慢慢转回了一点颜色,遥遥看了谢斓一眼。然后急急摆手,叫人把史婷扶下,史婷当着众人,也不敢挣扎,便由着婆子拖了下去。   老夫人提高声音叹道:“诸位夫人都误会了,这抄血经的不是我家大丫头,是我家三丫头。只是因为三丫头腿脚有疾,不愿在人前现身,所以才叫我家大丫头代行敬佛之仪。”   众人不由一静,老太太向谢斓招手,柔声道:“珊丫头?”   谢斓做势惊惶,急上前几步,糯糯道:“祖母?” 第056章 踩着狐狸精上位   老夫人一脸慈爱的点了点头,从袖中拉出她小手,扯开她手上包着的帕子,高高举起,果然左手四指,俱是於血青紫,指尖微微肿大,衬着女孩儿瘦伶伶的身量,苍白瘦弱的小脸,好生可怜。   事出突然,众人都不由得一静。   可是细想想,谢家人的确没明说是哪个女儿抄的血经,他们只是看到史婷在前跪拜,就想当然尔了……可是再想想谢斓的身世,史婷方才包着的手指,还有老太太的种种做派,顿时恍然,谢家这分明是有意为之……   怪不得没病没灾的要抄血经,这没娘的瘸腿庶女,在家不知受了多少磋磨,不知叫人逼成了什么样,这才破釜沉舟抄个血经表孝心……可是到头来,仍旧叫嫡长女出了风头。若不是王夫人这个寻根究底的脾气,只怕这小姑娘,写死了也落不着个好。   众人眼里都不由得露了些唏嘘,看老太太和朱氏的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夷,虽然庶女的确上不得台面,可左右也不过是费一份嫁妆,又何必这般折磨……看来这所谓的书香门弟,清贵人家,也不过如此!   谢斓将众人神色都看在眼中,微微勾唇,低头将手帕缠回了手上。   其实她手指上的伤当然是假的,用绳子缠了半晚上,然后涂了些商陆汁而已,却做的足以乱真,她就是盘算好了,这时候来抢个现成便宜。让朱氏和史婷一番苦心,全都为她作嫁衣裳!她的口号就是,踩着狐狸精上位,让狐狸精气到吐血!   就因为提前料到了这一幕,所以她告诉胡姨娘,让她这时候对老太太说,三小姐受了大小姐的激,昨晚抄了一晚血经,四个手指头都有血……正好拿来救场。她笃定老太太会顺着她的路子走,毕竟比起欺瞒神佛的大不敬,区区一个谢大小姐根本无关紧要。   老太太险险的把谎原了过去,哪里还敢多待,略说了几句,便带着人匆匆回府,至于她们回府之后,那些人会说些什么,也着实顾不得了。   前脚一踏进府门,老太太便怒气勃发,一迭声的嚷道:“还不把那个忤逆的丫头拿来!”   史婷早她们一步回府,早被婆子们推了进来,一见谢斓便咬牙切齿,眼里直似要喷出火来一般。她可想不起血经本就不是她抄的,她只知道她今日好大的风光,却白白让谢斓拣了现成便宜!她却反而成了一个笑话!   谢斓对她一笑,史婷登时就气疯了,跳脚道:“谢斓,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谢斓有心再添把火,小心的让她扯着了一点衣服,早飞快的闪开,老太太本就怒极,一见她这个泼妇骂街的德性,一时气的心肝都疼,指着她:“给我按着她!给我打上二十板子!”   打板子通常是罚下人,小姐要是打了板子,那可就真的是笑话了,能被人笑一辈子,日后嫁人都有妨碍。朱氏再是心硬,也只能扑上去跪了,求道:“老祖宗!求您饶了婷儿这一回……”   老太太今日丢尽了颜面,朱氏愈求,她愈是怒极,一迭连声的叫人。   房中一时鸡飞狗跳,谢斓瞅人不备,就悄悄退了出来,在廊下才站了一会儿,早见下人拿了条凳过来,将史婷拖过来按在椅上,几个壮健婆子,便一五一十的打了起来。   史婷哪里受过这种罪,疼的又哭又叫,谢斓慢慢的走过去,柔声道:“大姐姐别急,这才刚开始呢!”   旁人都不知何意,只有史婷猛然顿住,瞪着她,一时恨极,眼都红了,谢斓微微一笑,便抽身退了出去。   今天这几板子,打掉的是你谢大小姐在外的声名,在家的体面!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还多着呢!狐狸精,你好好给我等着!   谢斓一路走一路想,忽觉眼前多了个人影,急抬头时,便见一个穿着护院服色的高大男子站在对面,脸上草草系了一块长巾,只露出一对冷漠的眼睛。   是那个武道高手?谢斓大吃一惊,猛然向后一退,那男子踏上两步,不打二话,手中长棍便挥了出来。   谢斓急急避开,长棍走空,那男子轻咦了一声,又是一棍,谢斓身不由已的一个滚扑,避的狼狈之极。   她当然知道此事之后史婷会气炸,却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难道是朱氏?她晓得这次史婷惩罚不会小,索性借她之手除了她?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武道高手对她并没有杀心。她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调养身体,努力训练,可毕竟太过赢弱,成效不大,若这人真想要她的命,何须一招!可他又不像在耍她……   谢斓再狼狈的过了几招,这才会意,他不想杀她,可是又想给她身上留点儿伤……恐怕他是看到了方才的事情,自己跑来给史婷出气的。这算不算女主效应?史婷倒霉成这样也有护花使者?   可现在要怎么办?就算她大声呼叫,叫得人来,他要伤她也是一瞬间事……而且仓促下手,只怕会伤的很重。   谢斓一转念间,已经下定了主意,她开始找角度。   若是以前,只需要一下,完全是指哪打哪。可现在身体太弱,每一个动作,都到达不了她想要的角度,接连几次,她才终于将脚腕堪堪凑上,只听喀的一声,他的棍头,划过了她的脚。   谢斓痛呼一声,滚落在地,那人上前几步,看了几眼,然后把棍子一丢,转身走开了。   这本来是谢斓算好了的。她之所以瘸,是以为之前骨位没有接正,所以要治,也要重新整骨正位,虽然早晚要有这么一下子,可是事到临头,仍是痛的死去活来,明明离桃夭阁已经极近,却一步也挪不动。   忽听有人惊叫道:“小姐!”然后奔了过来,竟是寸草。   谢斓咬牙定了定神,低声道:“背我回去。”   寸草只比她高半个头,却极听话,咬牙将她背在身上,进了桃夭阁,将她放在榻上,谢斓已经疼的满额是汗,低声道:“去把第三个箱子里那个包袱拿来。”   她早就在为治腿做准备,药物夹板等等都是现成的,可不得不说,她太高估了自己,只是一会儿,她就眼前发黑,疼的几欲昏厥,哪里还能正骨! 第057章 你是聪明还是傻   寸草已经吓哭了,哭道:“小姐,我去请府医来好不好,小姐,小姐!”   谢斓定了定神,把参片压在舌下,摇了摇头。   不能请府医……倘若这次再治不好,她就要瘸一辈子了,府医是大太太的人,根本就不可信,她不可能把自己的腿,押到敌人手上。   寸草吓的发抖,又不敢违逆她的意思,急得直哭。谢斓拼命提着一点精神,伸手去探脚裸,可不论如何咬紧牙关,断掉的脚腕仍旧疼的发颤,无论如何不听使唤。   谢斓直疼得全身颤抖,然后伸长了手,一寸一寸的靠近,手不小心触到了小腿,整个人都是一颤,泪水混着汗水不住滚落,连神志都似乎模糊了。   忽听寸草惊呼了一声,随即,有个人影乍然落到了眼前,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谢斓大吃一惊,猛然抬头,便迎进那双璀璨流丽之极的桃花眼,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丝笑。   是他?谢斓瞪大了眼睛。   景樾也皱眉看着她。她正依在他的臂弯里,瘦瘦小小,面色惨白的像一张纸,淡色的唇被她咬出深深的血印,小小脸庞上俱是汗水与泪水,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挂满了水雾,黑漆漆的眼睛张的大大的,满满的痛苦,满满的脆弱……可不知为何,又是挥之不去的倔强,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纵身陷绝地亦不肯低头的倔强。   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他居然恍惚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毫不犹豫的扯掉了她的鞋袜。   谢斓痛的呜咽了一声,然后再次咬住唇,景樾飞快的道:“找个东西让她咬着!打水来!”   话音未落,便有两个黑衣人自头顶跃下,他的手指捏上她的脚腕,谢斓脑海中只来的及掠过“该不该相信他”的一闪念……却已经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房中点着烛,寸草和春晖趴在床前,仍在不住抽泣。   谢斓试着动了一下,脚已经被绑好了,夹板捆的极严密,比打石膏也差不了多少。且显然是用了药,只感觉到一阵阵的钝痛。   谢斓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寸草两个顿时听到,一齐扑了上来,喜道:“小姐,你醒了?”   谢斓点了点头,然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舔到了咬破的牙印,顿时咝了一声,轻声问:“他走了?”   寸草吭哧了一下,随即,屋角有人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榻前。烛下看来,他长发垂落,俊面如玉,双瞳静幽缨的,俊美到不似真实。谢斓便微微一笑:“多谢。”   景樾凝起了眉,低头看她,一字字道:“你为何如此?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给自己正骨?”   谢斓坦然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又舔了舔嘴唇,非常非常认真的:“我起先真的以为我可以的。”   景樾被她气笑,在榻边坐了下来,侧头看她:“我着实不知,你是聪明还是傻,明明可以将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一转头,却又要冒这种无谓的险……”   谢斓一本正经的道:“不是冒险,是实力不足。我当时并不是受不受伤的选择,而是选择在哪里受伤的问题……我自己不舍得下手,借别人之手,也不错。”   景樾无言的看着她,她小大人一样坐的笔直,认真无比的回望过来。   谢斓已经想明白了,景樾之所以及时赶到,应该是因为在女儿节之后,他派人监视她。所以看到了那人对她出手,报给他,他便来了……监视的人不出手相助并不奇怪,但景樾能赶来却很奇怪,不管怎么说,他帮了她的大忙,她承他情,所以难得的释放出了诚恳。   四目对视,她的眼眶还红红的,眼睛又大又黑,睫毛又长又密,抿着小嘴专注看人的时候,那可怜可爱的小模样,让人简直连心都要化掉……景樾一时没忍住,抬手便揉乱了她的头发,“行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再瘸回去的。”   谢斓皱了皱眉,从睫毛底下瞥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除了第一次之外,他对她的态度,总给她一种“乖,叔叔给你糖吃”的骗子感觉,太多的试探和心机。可是方才,他的笑容暖暖的,桃花眼温柔欲滴……   是因为终于发现她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所以舍得把好演技拿出来了?谢斓自以为得到了真相,严肃的点点头,然后无比乖巧的:“谢谢大叔。”   景樾:“……”   寸草和春晖都缩在一旁,不敢则声。她们来这儿虽不太久,府里的情形却已经大致了解,这男人分明是个外男,却好像与三小姐十分熟悉,还帮三小姐治了腿……寸草暗暗发誓,这个秘密一定要帮自家小姐瞒下来,绝不能让旁人知道,坏了小姐的名声。   谢斓转眼时,便看到了两人的神色,微微一笑:“寸草,可有人来过?”   寸草迅速回神,急上前几步:“回小姐,就是毓秀院的金钏来了一趟,奴婢说小姐睡了,她便走了。”她顿了一顿,悄瞥了景樾一眼,低声道,“听说前头闹的很厉害,侯爷后来也去了,二少爷护着大太太和大小姐,老太太气的昏厥了过去,府医看了老太太,又要看侯爷和大小姐,忙的很,没人注意咱们这边。”   谢斓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说有个伶俐的丫头实在很重要,寸草才来了没几天,就已经拥有了一个贴身丫环的专业素质,她的眼光果然是一流的。   这头问着,春晖已经张罗着端了饭菜上来,小心的凑到床前:“小姐,我帮您擦擦脸,吃点东西吧?”   谢斓嗯了一声,斜眼看看景樾,心说我这儿都处理家事,洗脸吃饭了,你还不走,留着过年么!   景樾一直懒洋洋的倚在椅中,被她这么一看,便扬眉一笑,装模作样的抬抬手臂:“这整骨正位,实在是累的很……一幌几个时辰,天都黑了,我连饭都没吃呢……”   他的模样清贵无伦,即使装模作样,也丝毫不显得猥琐,反倒平白多出了许多妖孽的味道。   谢斓愣了愣,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秒钟之前,你明明还是个清贵优雅谪仙人啊!忽然换风格很有落差好吧!   他究竟想干嘛啊!难道他真的是那个武师被杀案的幕后黑手,所以想让她验尸的时候包庇他一下?可是现在林琅都不用她了,他怕什么啊?再说她如今这渣到底的战斗力,他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了,至于这么费尽心思讨好么?   怎么想都想不通,偏偏她又是个最寻根究底的脾气,不由自主的望着他出神。 第058章 趁人病要人命   春晖已经拧了热帕子上来,细细的帮她抹净了手脸,然后拿了梳子过来。   谢斓本以为只是随便拢一拢,毕竟都晚上了,马上就要睡了,没想到小姑娘跪在床上,细细的梳了许久,谢斓实在忍不住,道:“差不多就行了!我好累,又好饿!”   春晖小姑娘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仍旧细细的梳好,还系上两串自编的小布葡萄,晃来晃去十分俏皮。对面的景樾笑眯眯的点点头,熟门熟路的伸手,捏了捏兔子耳朵:“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春晖很有成就感的放下了梳子:“这位公子,我们小姐虽然瘦了点儿,个子小点儿,可是又聪明又漂亮,还会写字,会念书,是十里八村最最出挑的好姑娘……”   谢斓:“……”这浓浓的媒婆感!   景樾握拳抵在唇上,咳了两声:“你说的对。”   他用“你的丫环比你解风情”的眼神儿瞥了瞥她,忍笑直忍的桃花眼流光溢彩。   谢斓彻底无语,看着两姐妹飞快的把炕桌挪到床上,还给景樾摆好杯筷,殷勤的不得了,然后一齐躲了出去……这画风是不是错了?她这个年纪用美男计是不是早了点儿?   她有一种淡淡的发现了真相的满足感,又有一种鲜花即将插在牛粪上的怪诞感……唔,小景是那鲜花……   不管怎么说,她真的饿了,也懒的管他,濑了濑口就开始大口吃饭。对面的景樾却一直未动筷,只含笑看着她。   其实他也不知他为何硬要留下,只是觉得这小姑娘人小鬼大,心思诡诈百变,着实有趣的很,让人总忍不住要去揣磨,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此刻,她整张小脸几乎都埋进了碗里,发上的布葡萄随着她的动作颤呀颤的,每当不小心碰到下唇的伤口,她都会咝一声,然后再张大嘴巴,阿呜一口把饭放进去,吃的完全不淑女。一只手还巴着碗,那模样像足一只啃玉米的小松鼠,傻乎乎的,却又可爱的紧。   虽然很无聊,却似乎可以看无限久……景樾托腮看的津津有味,直等到她吃完了,他才跟着端起茶,抿了一口,谢斓瞥了伤腿一眼,问他:“什么时候会疼?”   景樾道:“嗯?”   她觉得他这样“嗯”的时候简直性感爆棚,偏生他还老“嗯”。谢斓定了定神:“我是说,你是不是用了麻药?什么时候效力会过?”   景樾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用针封住了你的穴道,这样虽然愈合会慢些,疼痛却大减。但每次只能保持十几个时辰。我留个人给你,你若觉得疼,可以让他通知我。”   谢斓恍然点头,开始回忆她上辈子学的针灸,景樾悠然笑道:“上次我说补偿,你说不要,可现在我偏生帮你治了腿,你怎么说?”   谢斓也愣了愣,慢慢抬起头来,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那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景樾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难得正经的解释了一句:“那日是因为我得到消息,说凶手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你的行径又十分奇怪,所以才试探一二,若你真的溺水,我不会不救。”   送走了景樾,谢斓已经困极,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早上醒来精神抖擞,伤腿也不觉得多疼。于是第一件事,就打发了寸草出去买些肉菜米面。   她手里本来只有一点老太太心情好时赏下来的金瓜子,但上次朱氏玩儿栽赃,她再栽给青云,却悄悄截下了一些金银锞子,早几日就叫寸草出去兑换成了碎银子,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   寸草虽不知何意,却极听话,便出去买了,再藏到篮子里悄悄拿进来,等东西藏好了,谢斓才又打发她去乔松堂,告诉老太太,她被一个护院打扮的人打断了腿,这阵子都不能去老太太跟前伺候了。   老太太也正病着,听得这件事,自然猜得到是谁的主意,不免又发作了一场。但她不过是气朱氏和史婷一再冒犯她的权威,并不是要为谢斓出头,火发过就算了,也不曾遣人来看。   老太太这一病,府里的事儿便到了朱氏手里,她跟谢斓早就撕破了脸,这会儿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当天中午,寸草在大厨房等了个把时辰,只等到了一点点残羹剩饭,过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朱氏显然打的是趁人病要人命的主意。   到了这会儿,寸草才明白了自家小姐为何要让她买那些吃食。于是白天寸草和春晖轮流出去,扮演可怜的丫环,再满府里找些能吃的野菜,然后主仆三人关起门儿来炖排骨包水饺,小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距离穴位被封的十几个时辰,已经又过了十几个时辰,景樾实在忍不住,叫人来问:“她不曾叫你来找我?就这么忍着?”   “不曾。”黑衣人道:“也没忍着。楼主,谢三小姐叫寸草姑娘趁府医去给谢老夫人看诊时,去府医阁偷了几包金针,然后就在自己腿上扎,到了半夜许是疼了,起来叫人点了烛,又扎了几针,然后就睡了。”   景樾皱眉:“自己扎的?扎的什么穴位?”   黑衣人道:“扎了好几针,属下不便细看。”   景樾双眉深皱,停了一停,又道:“侯府没什么事吧?”   黑衣人道:“谢老夫人病了,宁远侯夫人掌管家事,叫厨房为难她们,克扣她们的吃食,属下看着,昨日一天,都只给了两碗稀粥。”   “哦?”景樾挑了挑眉:“那小丫头就这么认下了?没反击?”   黑衣人从面罩上抬眼,小心的看了自家楼主几眼:“谢三小姐好像早就料到了,提前让寸草姑娘出去买了很多米面肉食,昨日他们还关起门来包饺子,谢三小姐一边吃,一边教寸草姑娘去大厨房时怎么演戏……嗯……”   景樾听的笑出声来:“嗯什么?”   黑衣人道:“还叫属下下去吃。属下假装不在,谢三小姐却说是楼主吩咐了要属下听她话,”他又偷偷抬眼看了看他:“所以属下就下去吃了,韭菜三鲜的,还挺好吃哒。”   景樾挑眉看他:“然后吃完之后她便打发你出去再帮她们采买些东西?而你吃人嘴短便当真去了?”   黑衣人咳了一声:“楼主神机妙算。”   什么神机妙算!偷偷挟带能有多少!吃了两天当然要再补充!他当初说留个人给她时,她就已经把这一着盘算进去了吧!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   景樾又气又笑,这么点点大的小丫头,到底哪来这么多心机?天下人都被她算计了去!   他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另一个黑衣人:“绥靖侯那边怎样?那烧死的武师,可查出什么?” 第059章 我押小丫头赢   黑衣人道:“前几日绥靖侯请了个人来,据说是出身临山郡的一位神捕,姓谈,谈忠,破过许多悬案,尤其擅长验尸,还有个青天神捕的名号。谈忠一到,便去瞧了,说那个武师是被烧死的,之前很可能是被人下了毒,但还未查出是什么毒。”   “毒?”景樾微微凝眉,“这已经是第二十三个武师了罢?除了谢三小姐所验的那个禁卫军,其它人,看上去都是意外,所以才会有诅咒之说,现如今,却又出了个下毒?”   黑衣人道:“谢三小姐说下手之人不应是女子,可林大人却亲眼看到是女子。属下觉得,谢三小姐的话,未必可信。”   景樾摇了摇头:“不,她所说句句言之成理,且与尸身上的伤痕完全吻合,一定是对的。”他站起身:“我们去京兆府衙瞧瞧。”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跟上,景樾走了几步,忽然一笑:“我要把那丫头送过去,便是雪中送炭!看小丫头比那神捕如何?”他想到什么似的一挑眉:“你要不要与我打赌?我押小丫头赢!”   黑衣人默默低头,假装没听懂……主子,就算谢三小姐赢了,也是人家谢三小姐风光,有你甚么事儿啊!至于笑这么开心么!   其实当初,林琅的确是动过请谢斓帮忙的念头,毕竟她是第一个验出武师真正死因的人。   可偏生追查到“下手之人是女子”的消息源头时,那人却坚称是亲眼看到的,而在此之后,林琅也遭到伏击,险些丧命,却也亲眼看到了下手之人是个女子……便无形中证明了谢斓判断失误。   本来就算这样,也起码可以证明,这些武师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一名女子的伏击,可偏偏后来,他们抓到了这名女子,可武师仍旧在不断死去,这就证明,两桩事,也许根本不是同一桩,只是凑巧赶到了一块。   正因为每个武师都像是死于意外,查不出半点端倪,所以整个京城已经人心惶惶,人人都说是大楚受到了诅咒,甚至有传言说是灾星降世,大楚将亡……案子迟迟不破,这传言更是甚器尘上,想也知道,楚皇有多震怒。   但事情初起时,楚皇并未料到有这么严重,所以朝上下的圣旨,是两个月,而不是一个月。   此时距离两月之期只有不足半月,案子仍无半点头绪,若是到期不破,不管是为了朝堂还是民心,楚皇都势必要有一个交待,那受命追查此案的绥靖侯父子,便是明晃晃的替罪羊,别说爵位,只怕连性命也是不保。   所以这几日,两父子着实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但这些事,谢斓当然半点儿不知,她正窝在府中养伤。   接近四月,已经有些热了,谢斓又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整日躺在床上,好生无聊,于是寸草两姐妹合力,在屋后的矮树上系了个凳子,做成简易的秋千,谢斓每天出来坐一会儿,看着两个小丫头做些活计。   寸草春晖本来就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谢斓又不是个爱挑刺的,这几日相处的,倒极是融洽。   春晖是个手巧的小姑娘,一边听着谢斓和寸草聊天,一边就咬断线头,细细的刮上一层腊,举在手上细看:“小姐啊,你要这么些手套做什么?还要刮上腊防水?”   谢斓笑眯眯的勾勾手指,春晖不疑有他,乖乖的上前,把手套套在她小手上,处处针脚细密,严丝合缝,谢斓满意的点点头:“我家小晖晖就是贤惠,做的真好。”   “那是,我会的可多呢!”春晖一别脸儿:“这种手套子有什么巧处,白瞎我工夫。”   谢斓失笑,“才不是白瞎工夫,这手套你主子我有大用呐!”   春晖很好奇的瞅着她:“做什么用?”   谢斓再勾手指,小姑娘傻乎乎的靠过去,然后谢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劫色用的!”   寸草瞅着她们直笑,春晖小姑娘已经被调戏了好几次,默默的抹了抹脸,然后颇认真的:“小姐,要不我帮你做个面罩吧?把头发都套进去那种?”   谢斓一愣,然后噗的一声笑出来:“傻妞,我又不去打家劫舍,弄那个干什么?”她忽然想起:“对了,有没有那种薄薄的油布,你帮我做几个大褂子,也不用绣什么花,简简单单就成。”   “有倒有,”春晖皱着小脸,简直忧心忡忡:“可是小姐啊!这种事不好做的!你看看外头,哪个不比你高,比你壮,咱们打不过的!”   谢斓又气又笑:“我说了,我不去抢劫!”她拍了她一巴掌,自个儿险些从秋千上滑下来:“我是淑女!淑得不得了的那种!怎么会去抢劫!”   春晖格格笑着抱住她,艰难的往秋千架上推,寸草赶紧也过来帮忙,谢斓单腿使力,好不容易才又坐上去,犹东倒西歪。   三个人正笑成一团,忽听哗啦一声,谢斓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早见史婷一脚踢飞了寸草的针线篮子,狠狠的瞪着她。   一看后头连朱氏也来了,并几个壮健婆子,显然来意不善,谢斓不由得心头一沉。   她知道这两母女肯定要落井下石,尤其史婷,一定会亲眼看看她的惨样才会甘心。可是上午她才把她们的探子给骗回去,算着怎么也该有两日太平,没想到这么快就亲自来了?   她却不知这次实在是巧了,是朱氏的丫环喜乐无意中从墙外过,听到了三人谈笑……   眼看两人来势汹汹,谢斓心头急思对策,寸草春晖急急上前请安,史婷毫不犹豫的一边一脚,显然是使足了劲儿,直把两个小姑娘踢翻在了地上,疼的小脸发白,却不敢叫痛。   谢斓眼神更冷,史婷看在眼里,反倒撇着嘴角笑了出来,吊二郎当的走上几步:“哎!臭不要脸的!听说你腿又断了?”她左右瞧了瞧:“看来你过的还不错嘛!这时候还有心思嘻嘻哈哈!”   谢斓一声不吭,只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满是轻蔑,史婷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登时就火了,直接上前,一把推出,谢斓早有防备,飞快的在一边绳子上借力,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坐在了草地上。   寸草急了,飞快的扑上来,拉住史婷衣裳:“大小姐!我们小姐腿还伤着呢,请大小姐手下留情啊!” 第060章 打死打残我担着   史婷到了这儿别的没学,架子倒是学了不少,立刻乍起膀子怒喝道:“什么下贱东西,还敢管本小姐的闲事!谁给你的胆儿!”她一转身,狠狠的跺了寸草几脚,一边跺一边骂:“找死的贱人!还敢护着她!我跺死你!”   寸草跌坐在地,抱着头不住呜咽。谢斓这回是真火了,撑起身子喝道:“寸草你傻么!给我打回去!”   寸草挡在谢斓前面,也不敢躲开,哭着求道:“大小姐饶命!不要打了!”   眼看寸草这个包子指望不上,谢斓果断喝了一声:“春晖!过来!给我打!打死打残我担着!”   春晖本来就有点一根筋,看姐姐挨踢早就急了,一听这一声儿,也不哭了,爬起来就火车头似的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了史婷腰后,史婷没提防,顿时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谢斓就坐在一旁,眼见有这么个现成便宜,飞快的抄起简易拐杖,就在她屁股上噼哩叭啦几下,每一下都稳准狠,正正敲在她打板子的伤口上。   刚爬起来想骂街的史婷惨叫一声,整个人又伏跌了回去,张大的嘴巴里啃了一嘴泥。谢斓看的简直爽极,笑出声来,抬手又是两下,直打的史婷哭叫出来。   后头朱氏整个人都傻了,她本来是想来打落水狗的,想着这院儿里不过是一个瘸子,还有两个小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还不是由着她欺负,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没想到谢斓这么大胆,敢打大小姐!这何止是不按牌理出牌啊,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朱氏直气的全身发抖,喃喃的道:“反了反了……疯子疯子……简直就是疯子!还不把大小姐救回来!”   眼看史婷空自发狠,可爬起来又被揍回去数次,惨嚎连声,朱氏再也装不出贤良主母:“你们!给我打回去!给我狠狠的打!给我打杀了那个贱种!”   几个婆子也早就看傻了,她这一吼,才猛然回神,扑了上来。谢斓早有防备,把拐仗飞快的反过来,握住杖头,杖尾抵在史婷身上,猛然一借力,整个人又爬回了秋千架上。   史婷痛的全身颤抖,嘶哑着声音道:“谢斓你这个臭婊子,老娘跟你拼了……啊!”   她再一次惨叫出声,才高叫到一半,就痛的再也叫不出,好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鸡。是谢斓的杖尾抵住了她伤口,再次借力,秋千高高的荡了起来,绑的硬硬的腿一脚踹开了一个婆子。   然后谢斓一手抓了绳索,举着拐杖开始噼里啪啦,居高临下,又借着那前悠后荡的势头,几乎每一个都打中一个婆子,打的全是头脸要害,且打的颇重,整个院落一片呼痛之声。   几个婆子凶悍惯了,哪吃过这种苦,登时乱成一团,尚未来的及起身的史婷就在脚下,忙乱中被踩了好几脚,气的几欲疯巅。   朱氏也气的疯了,颤抖着指住她:“抓下来!给我抓下来打!”   那些婆子也不是不想抓,可是谢斓身量轻,荡的极高,且那秋千本就是用条凳绑的,四条长腿,碰到哪儿都痛不可当,愈是气急,愈是连她一点衣裳边儿也扯不到。   朱氏气的直骂:“你们这些废物!要你们还能干什么用!”她一转头,看到了缩在一旁看的又惊又喜的寸草两姐妹,立刻一指:“先把那两个丫头给我打杀了!”   谢斓小脸儿一沉。其实这种局面倒不意外,在朱氏这种毒妇眼里,她都不是人,何况下人。   她虽然取巧侥幸占了上风,但毕竟身子弱,坚持不了多久,寸草两个也的确是她的软肋。但景樾那个黑衣属下一直在桃夭阁,真到了万不得一,大不了再欠他一个人情就是。   心里思忖,秋千越荡越高,一边高举拐杖狂野打地鼠,一边向寸草使眼色,寸草拉着春晖就想跑,早被气急败坏的婆子们扯住,顿时挣扎起来。   被打的爬不起来的史婷终于被几个婆子架起,披头散发,满身杂草,板子伤绷开,渗了满屁股的红,歇斯底里的挥手叫嚣,“给我打!往死里打!”   院中一片鸡飞狗跳,忽听一人道:“住手!”   谢斓一抬头,便见景樾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禁卫军。管家跟在后头,跑的气喘吁吁,急急禀道:“大太太,这几位爷说是奉命来请三小姐……”   朱氏脸上的狰狞怒容犹未敛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茫然道:“什么?”   一个禁卫军朗声道:“奉林琅林大人之命,请谢三小姐上门做客!”   朱氏愣了愣,好半天才不能置信的指着谢斓:“她?请她?”   禁卫军道:“正是!”他看了谢斓一眼:“林大人要请谢三小姐帮个忙,若是谢三小姐到不了,耽误了大人的事,只怕整个宁远侯府都担不起!”   朱氏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五味杂陈,景樾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一伙腌赞婆子,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姑娘,宁远侯府真是好家风!”   朱氏脸色又是一变,几个禁卫军默默的看了景樾一眼……这叫欺负小姑娘?明明是小姑娘在凶残的大凶四方!景楼主,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真的好么?   景樾沉着脸往秋千架走。史婷也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造型,一见他过来,急侧了侧脸,楚楚可怜的道:“公子,你怎么会来……”   景樾足不停步的从她身边路过,压根就没有留意有这么个东西。他取了帕子,弯腰拭去小姑娘脸上的泪,微微一笑:“小丫头,没事吧?”   他来的时机太巧,太给谢斓长脸,所以好心情的谢斓笑的大眼睛弯弯:“没事啊,好着呢!”   “嗯。”他也不由得一笑,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在她耳边道:“欠我两个大人情了,你怎么说?”   她皱眉:“两个?”   景樾低笑:“少装糊涂!举荐之功,救场之力,难道不是两个?”   哎!这么斤斤计较还能不能好好当个谪仙了!谢斓哼道:“好吧,谢谢景大叔,我会记住的!”   又是大叔!他一皱眉,脚下一顿:“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虽然是玩笑,谢斓还是下意识抓住了他袖子,“景大侠?景神仙?嗯……景美人?”他唇角一弯,又皱起眉,要笑不笑的看着她,谢斓眨了眨大眼睛,一时福至心灵:“景哥哥?”   “嗯。”他点头,满意的一勾唇,桃花眼瞬间流光溢彩。   近距离观赏到这美色,谢斓忽然就觉得吧,其实肉麻点儿完全没所谓…… 第061章 情窦初开的大男孩   景樾抱着她径直向外,谢斓忽然想到什么,急道:“等等。”她压低声音:“我们……是要去验尸?”   景樾点了点头,她便招手:“寸草,把我枕头边的小布包拿来。”   寸草飞奔着去了,谢斓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泥塑木雕般的诸人,微微凝眉,显然有点儿不放心。景樾会意,沉声道:“寸草,好生打扫院子,把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若有人敢为难你,报我的名字。”   别说众人,连谢斓都目瞪口呆。   这位公子,虽然你很帅,可我们今天才见了,第一二三面?你这一副男主人的口吻是要闹哪样?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世界是要讲名誉的,她可是个贤良淑德的贵女!说他不是故意的狗都不信!   她瞪着他,景樾一脸镇定的向外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直到上了马车,她还是默默的看着他,景樾又撑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别开了脸。   她瞬间就双眼星星!连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他不言不笑的时候清贵无尘,勾唇浅笑的时候妖孽绝伦,美好到般般如画,可是,却都像一个极其高明的影帝,少了真诚。让号称浪漫杀手的谢斓总忍不住想拿微表情去套他,来揣磨他真正的心理……   可唯有此刻,那几乎有点儿害羞的小表情,微咬的薄唇,简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真的苏炸了好么!   两人这一走,后头朱氏和史婷俱都处在完全的惊愕中,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虽然他们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可是两人神情亲昵,动作自然,景樾更是温柔款款,怀抱着小小姑娘,低头看她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出奇的养眼。   史婷终于回过神来,直气的全身发抖。   她一向最最自信的,就是自己的魅力,不管是什么男人,只要她想勾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最多稍稍花些心思,总能勾搭的上。   可是到了这儿,难得遇上了景樾,从所未见的好看,可他不但当众给她没脸,还令她落水!甚至不顾而去!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越是难啃的男人,才越有意思,等到他成了她的裙下之臣,那些往事都不过是情趣!可是史婷万万没想到,景樾居然与谢斓这么亲昵!这才是她最愤怒的!他眼睛瞎了么!谢斓那丑样子,连她一半都比不上!   她的牙咬的格格直响,原本秀美的眉毛怒的直要立起来一般,咬牙喃喃:“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旁边的婆子都有些被惊到,心说大小姐不会是受了刺激要疯了吧,忍不住就离远了些。   朱氏却根本顾不上她,她心里只来来回回的推想谢斓和绥靖侯府的关系,上次派禁卫军送回,这次又派禁卫军来请!这显然不是私事,是公事!谢阑珊一个丫头片子,能帮上绥靖侯什么忙?   再想想抱走谢斓的景樾,虽不知身份,但看那风华气度,还有禁卫军对他的态度,便知道必不简单……   朱氏越想越是不安,直接转身,匆匆而出,她要马上回娘家打听打听!谢斓到底帮了绥靖府什么忙!   景樾抱着谢斓,径直进了京兆府衙,后厅中正有几人坐着,一个清瘦老者负手站在门前,一见景樾进来,倒愣了一愣,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景楼主,你说的人呢?”   这老者便是谈忠,乃是名满天下的神捕,向有青天之谓。一个捕头能称到青天二字,可见其验尸之高明。否则的话,绥靖侯也不会不远万里将他调来。可查了几日,却也没甚么头绪。   座上的林琅也站了起来,伤势未愈,面色犹有些苍白。景樾压根儿没有放手的意思,谢斓挣扎无效,只得侧过身去,点首为礼:“小谢见过林侯爷,林世子。”   绥靖侯愣了一愣,看看谢斓,然后皱起了眉:“景楼主,你这是何意?”   林琅轻咳道:“爹,这位就是谢三小姐。”   绥靖侯愣了愣,不能置信的又看了谢斓一眼,然后大怒:“胡闹!真是胡闹!你们还嫌不够乱么!”他拂袖便走。   景樾一挑眉,正想说话,却见怀里的小姑娘轻轻一笑:“林侯爷请留步。我想林世子和景公子,已经把女儿节那天的事同侯爷说了,这才是侯爷坐在这儿的理由,不是吗?”   绥靖侯脚下一顿,谢斓悠然续道:“而侯爷既然连一个恰逢其事的‘姑娘’都需如此‘求贤若渴’,想必事情已经迫在眉睫,那侯爷此刻,真的要因为‘以貌取人’而错过吗?须知错过了我,侯爷身家性命,也许都将毁于此一念之间。”   她声音还带着少女的稚嫩,却清清琅琅,极是悦耳,绥靖侯冷斥道:“危言耸听!”却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沉吟的对她上下打量。   可是眼前的小姑娘极小极瘦,看上去最多十岁,头发有些乱乱的,腿上还绑着夹板,不论从哪儿看,都不像个会验尸的。谢斓坦然的迎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林侯爷,是不是危言耸听,试过便知,毕竟侯爷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是啊,爹,”林琅郑重道:“谢三小姐的确有些本事,否则我也不会一直向爹提起。”   景樾亦是一笑:“谢三小姐是我请来的,我担保谢三小姐能看出真正的死因。”   他这一开口,绥靖侯面色微变,迟疑了一下,非常勉强的:“也好。”   谈忠一直站在门角静听,一直到众人欲出厅,才侧身让开,向绥靖侯一拱手:“侯爷既请得高人在此,那下官便告辞了。”   绥靖侯道:“不成!此事未有结果之前,谈捕头绝不能离开。本侯还需倚仗谈捕头慧眼!”他抬手,貌似客气,实则强硬:“谈捕头请!”   谈忠皱了皱眉,只得跟上,他身后的白面书生也背起箱子,跟在了身后。   前几日死去的武师停尸在后面空房,两个禁卫军守在门口,一见他们过来,便施了一礼,后退一步开了门。   冲鼻便是一股焦糊味。谢斓微微一怔,然后拉了拉景樾的衣袖,景樾小心的将她放在门口,却在直起腰的一瞬间,在她耳边极低的道:“我等你一鸣惊人。”   谢斓微微一怔,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死亡不管对于谁而言,都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可是找到死因,进而找到凶手,挖出真相,是法医的责任,也是她深埋入骨的执念,不管是不是为了立足,这件事,她都会尽力去做。   一个黑衣人飞也似的跃下,递上了拐仗,谢斓便缓缓上前一步,然后站定。   谈忠抄着手站在后面,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满面不屑,大话说的再好听,一见尸体还不是吓傻了?连进门都不敢,还敢说要验尸!真是笑话! 第062章 一鸣惊人   一念尚未转完,谢斓已经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掀下了尸体上的布。   果然是烧死的。这是一个壮年男尸,大概有一米八左右,全身大面积烧伤,肤表还覆盖了许多火烧之后的衣服残骸。整个脑袋都已经碳化,完全辩不出本来面目,谢斓抬手轻轻一触,便掉下了一块烧焦的皮肤。   谢斓不由得皱起了眉。脑袋烧成这样,没法再检验鼻腔和口腔,这对于判断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就有了难度。相对于身体的烧伤来说,头脸的烧伤过于严重,应该是加了什么助燃物,可是这儿并不是第一现场,要检验是什么助燃物有点难,可以暂时放一放。   谢斓单腿站不了多久,索性在床边上坐了下来,继续细细检查。   她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都会变的极其认真,小小的脸庞宛似笼着圣光一般。景樾早便亦步亦趋的跟入,倚着窗子站定,静静的瞧着她。   随后进来的绥靖侯双眉深皱,也在目不转晴的打量她。居然敢跟尸体坐一块儿!单从这一点来说,她的确不像个普通的小姑娘,这让他多少生出了一点儿信心。   谈忠和那书生靠墙站着,书生低声道:“师父,这谢三小姐看上去倒有些门道。”   谈忠本就不忿,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检验尸身,需要天长日久的磨砺,多年经验的累积,纵是天赋奇才,也不可能凭空而得。架势再足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绥靖侯自然也听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再看谢斓时,又多了一分怀疑。   谢斓已经细细的检查了一圈,尸表除了烧伤,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谢斓吁了口气,站起身,扶过了拐杖。   这就完了?果然是在装模作样!谈忠冷笑道:“谢三小姐检查的还真是快!不知查出什么来了?”   谢斓并不理会,离榻三步,慢慢的鞠了一躬。这是她跟的师父一路带下来的规矩,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在决定解剖,动刀之前,要向尸体鞠躬。   景樾上前扶了她一把,温言道:“怎么?”   谢斓摇了摇头,也不答他话,道:“我要下刀了,你能不能把我绑在一把椅子上?”   景樾微微挑眉,看她神情认真,便道:“椅子不会动,终究不方便,我抱着你腰,你看成不成?”   谢斓也不坚持,就点了点头,景樾居然有几分乍惊乍喜,拿开她的拐杖,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这腰着实细瘦的可怜,他便不由得再揽紧了些,低头看了看她苍白沁汗的小脸。   景樾个子很高,这一揽,谢斓双脚都离了地,高度倒是正合适。   谢斓取出了带来的小布包,在这儿没有正规的手术刀,只能是尽量伪制,这个是新制出来的,十分锋利。谢斓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切开了残余的气管,气管壁内有少量的黑色炭末。   谢斓皱了下眉,继续检验,眼看刀下不断翻出腥红的皮下组织,绥靖侯虽是上过战场的武将,也不由得干呕了两声,捂着嘴道:“你切尸体做什么?”   难道大楚的仵作从不解剖?谢斓不由得皱眉,看了一眼谈忠,简单的答道:“查找死因。”   绥靖侯还想说什么,却一眼看到刀下簌簌的掉了几块烧焦的皮肤,忍不住又干呕了两声,转身就出去了。   谢斓检查到下胸骨,手忽然一顿。下胸骨有一个孔洞状的骨折,直径大约只有3-4cm,下方心包有片状出血区,右心室前壁也有相应的创口,创壁粗糙,创道深达右心房的后壁!   大楚是没有枪的,证明这不是枪弹枪,符合刺创特征,也就是说,是圆柱形刺器形成的,难道这才是他的真正死因?谢斓精神一振,举高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继续逐层剥离,然后缓缓的挟起了一点什么,对着阳光细看了几眼,脸色微变。   谈忠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   谢斓抽了口气,仍是不答,将那东西放在一旁准备好的托盘上,继续检验。直过了大半个时辰,谢斓才终于验完,只除了颅骨没锯开。   虽然景樾不断帮她调整姿势,谢斓仍旧累的全身酸软,坐下来想了一会儿,才向外道:“请侯爷过来。”   林琅身上有伤,不能久站,早已经回厅休息,绥靖侯实在受不了那刺激,也早回厅等候,禁卫军一叫,两人便匆匆赶到,谢斓道:“死者是生前被烧死的,他……”   谈忠先就哧了一声,“胡说八道!他可是个四阶武师!难道被活活烧死不反抗?分明是被人毒死的!”   谢斓一皱眉:“死者无任何中毒的迹象。”   谈忠抢白:“那他为何不逃?”   谢斓道:“那你说他中毒,有何证据?”   谈忠吭哧了一下,却仍嘴硬:“若不是中毒,他为何不动?”   谢斓皱了皱眉,懒的再理他。她本就太累,没劲儿跟他吵,径直道:“他是被人用木制的东西刺破心脏而死,我推断是一根筷子,证据是那些木刺。”她指了指托盘上,绥靖侯有些怀疑,上前细看,可盘中那几根沾血的细小东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   谢斓简捷的续道,“凶手下手之后,立刻在房中点火,此时死者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很快就被烧死了。”   谈忠也凑上前,接过托盘,看了两眼,再细看右胸的位置,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对了。林琅看在眼中,便知谢斓说的必定有些道理,向绥靖侯微一示意。   绥靖侯也有些疑惑,谢斓随即续道:“但是有两点我很奇怪。第一点,凶手在死者的脸上浇了酒,所以死者的脸才被烧的面目全非……如果凶手只是想让他死,根本没必要这样。通常破坏面目,一是寻仇泄忿,二来,是为了混淆视听。”   绥靖侯愕然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谢斓徐徐的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第二点了。侯爷应该知道,我曾经检验过林世子手下的一个禁卫军,据说也是四阶的武师,但这两人的身体结构全不相同。我不了解武道,所以对比之下,我只能说,如果那人真的是一个四阶武师,那这人必定不是。”   绥靖侯猛然站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意思,却已经无比惊骇:“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斓淡淡的道:“我只是推测,尚无实据……我猜这个死者,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因为他不是武师,不通武道。只是被人找了一个身量相似的来李代桃僵!” 第063章 法医的耻辱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于意外,众人都有些惊骇。   景樾凝眉思忖,片刻之后便即恍然,若有所思的瞥了谢斓一眼。林琅却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你……”他想问你有没有证据,又想问这是为何,却只说了一个开头,就续不下去,只是瞠目结舌的瞪着她。   谢斓仍旧极从容:“我再大胆猜测一下,之前死去的武师,是否也有被破坏面目的?”   饶绥靖侯经多见惯,脸色也早变了:“有!是有,的确有!”他声音都颤了:“谢三小姐,你怎么知道?这意昧着什么?难道,竟难道……”   谢斓不动声色,转头问景樾:“景公子,请教一下,如果你要对付一个武道高手,想让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会用什么方式?在不便惊动旁人的情形下?”   景樾想了一想:“趁他不备,先点了他穴道?然后再慢慢对付?”   谢斓点了点头。她想也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两人身上完全看不到约束伤和威逼伤,没有任何被控制的迹象。在这个地方,因为武道的存在,很多事情,都是出乎她认知的。她一定要及时适应。   其实若是以前,出于法医职业的严谨,不能确定的事情,她根本不会说出来,可是现在,若是不说出来,她可能根本没机会查下去。   谢斓定了定神:“所以,林侯爷,我在想,也许这个凶手,是想逼迫这些武师做甚么,顺从的武师,便像这个烧死的死者,被‘李代桃僵’了,而未顺从的人,便被杀了。”   她累的狠了,声音小且哑,听在绥靖侯耳中,却隆隆有如滚雷一般。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武师接连被杀,怪不得有人被毁去面目,有人却像死于意外!怪不得有那诡异的流言!愈演愈烈!这定是他国的诡计!绥靖侯一唬的站了起来:“本侯马上进宫面圣!”   “爹!”林琅一把拉住他:“此时诸事未明,爹你面圣要说什么!”   绥靖侯愣了愣,又缓缓的坐了下来,谢斓面色仍旧淡然,颇男儿气的拱了拱手:“林侯爷,请问之前死去的武师,可还有尸身在?我想多验几个。”   绥靖侯不想她竟主动提出,愣了一愣,又有些遗憾:“可是,那些都已经下葬了。”   谢斓不紧不慢的道:“小谢斗胆……虽则死者讲究入土为安,可是为了大楚国祚,为了追缉凶手,是否可以请出几具?”   绥靖侯有些傻眼:“这,尸体只怕都烂了,这也能查验?”   “当然能,”谢斓正色道:“只要有,就可以查。”   通常法医验尸加上现场勘察,痕迹检验等等之后,就可以完成现场重建和凶手画像,下一步就能抓人了。可是现在谢斓看到的,只有两具尸身,根本没去过现场,得到的结果也不够明晰完整……验尸却不能得出真相,这是身为法医的耻辱。   绥靖侯迟疑了一下,道:“这个……”   还未说完,忽听有脚步声急急奔了过来,遥遥便道:“侯爷何在?不好了!又有武师被杀了!”   谢斓顿时精神一振,疲惫尽消:“我们快去看看!”   她倒不是盼着人死,而是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如果能现场勘察,对凶手画像太有帮助了!之前这两具尸体上她想不通的地方也许也可以得到解答!   林琅道:“是什么人?”   禁卫军道:“是扶摇宫朱公公的义弟朱承。”   扶摇宫住的是洪贵妃,一向颇得皇上宠爱,那朱公公是扶摇宫的太监总管,约摸十来年前,认了一个义弟朱承,已经是五阶的武师,在京城已经算绝顶高手,居然也被杀了?   林琅急道:“爹,我去看看。”   绥靖侯也是皱眉,道:“你伤还没好,那朱由又难缠,我亲自去瞧瞧!”   他看了谢斓一眼,又看向谈忠,一个迟疑,谢斓道:“侯爷,我跟你去瞧瞧。”   景樾抬手就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累成这样,还怎么去?我送你回去休息!”他弯腰就要抱起她。   “别呀!”谢斓急道:“我不累啊!只有到了现场,才能看的更清楚!才能找到凶手啊!”   景樾低眼看着她,唇畔似笑非笑,显然完全不为所动,谢斓急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双手拉住他衣袖,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决定用诚意打动他,“我可以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景樾低头看她,小小的姑娘生了一对极清澈的眼睛,睫毛长的小扇子一样,小白牙咬着淡粉色的唇,顶着一对兔耳朵水汪汪看人的时候,真让人心都要化了,他的声音不由得就软了三分:“你……又何必逞强?”   “这不是逞强啊!”谢斓都快急死了,拉着他晃来晃去,努力强调:“这是为了真相!只有统观全局,兼顾细节,才能得到真相!才能令亡者瞑目!”   为了真相?景樾微微一怔。眼前忽然滑过她离榻三步,慢慢折腰为礼,竟不由得叹了口气,别开了脸。   谢斓顿时一喜,转头向绥靖侯:“侯爷,我跟你去!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绥靖侯点了点头,想了想,仍是对谈忠道:“谈捕头也一起罢。”   谈忠拱手应了,瞥了谢斓一眼,这会儿,他已经没了方才的抵触,毕竟他查了好些天也不曾查出来的事情,小姑娘一来就查了出来,且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他不信服……但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只是凑巧!若真到了现场,他倒不信,她真能看的出什么!   一念及此,谈忠一皱眉,率先出了屋子,他身后的书生迟疑了一下,还是退后一步,让景樾抱着谢斓先行,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轻声道:“谢三小姐,”谢斓偏头,他似想说什么,看了眼谈忠的背影,又咽了回去,只低头道:“小生谈效,幸会。”   谢斓挑眉,点了点头,谈效神情顿时一松,含笑退后一步,“谢三小姐先请。”   谢斓又点了点头。其实谈效的意思,原本应该是想为谈忠解释一下,却又怕谈忠不快,而谢斓这一点头,就表示她并不在意。   她的确没有生气。其实她一见那谈忠,就有一种见到同类的感觉,那老头子虽然横挑鼻子坚挑眼,但心性应该不坏,也不像是屈于强权的人,也许,他也只是为了真相罢了。 第064章 青天神捕   景樾见那谈效莫名其妙过来通名,谢斓居然还很默契的点头,不由得一皱眉,脚下更快了三分,大袖飘飘的冲到了前面。   朱承的府弟相隔不远,绥靖侯一行才刚进了门,便有一个身着大内太监服色的人迎了出来,正是朱由。当头便道:“侯爷!这武师被杀一案,究竟何时才能有结果!等到侯爷查出来,阖京的武师都要死光了!可怜我那弟弟啊……”他声音哽咽起来。   绥靖侯一皱眉,虽然洪贵妃势大,但他怎么说也是正经侯爷,背后使绊子的不少,却很少当面敢给他下不来台。不过看那朱由哭的双眼都红肿了,声音嘶哑,显然是悲痛欲绝,便不曾与他计较,道:“请朱公公带路,我们去瞧瞧。”   朱由便折身带路,一边道:“我那弟弟,已经修到了五阶,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起身,便是阴阳两隔,竟还有人同咱家说是自尽!咱家与他情……情同手足,他怎会自尽!他这一去……咱家这心都要碎了……”   又是自尽!这死去的武师,不是被伪装成意外,便是自尽!   绥靖侯着实没心思敷衍这个阉人,只点了点头,朱由大为不满:“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圣上交办的差事,侯爷就是这么敷衍的么!怪不得这么久什么都查不出来!侯爷将京城安危置于何地!”   绥靖侯忍无可忍,断喝一声:“朱公公请慎言!本侯当的是圣上的官,失职于否,自有圣上裁断!公公有何立场来质疑本侯!”   朱由气的一咬牙,却终究没再多说,悻悻的拂袖前行。   谢斓被景樾抱着,一直随行身后,冷眼旁观,总觉得这朱由的神情有些古怪,略一思忖,莫名想起了东方不败……难道这对义哥义弟,其实是一对龙阳?这朱由是个受?无怪他如此悲痛失态。   说话间已经到了卧室,门外横着一张木床,上面放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尸身,当胸插着一把匕首,那男子一手紧握匕首,双眼圆睁,已经气绝身亡。   谈忠一见,便不由得怒道:“不是说了,再有人死,不得移动么!这样还要怎么查!”   朱由大怒,正要喝骂,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的捕头官袍,又是一喜:“是青天神捕么!幸会幸会!”他看了那榻上的尸身一眼,眼眶一红:“舍弟已经身故,咱家怎能任他置身那腌攒之处!少不得叫人移出来……”他又开始哭。   谈忠无奈,抑了抑怒火,便上前检视,谢斓也想上前,朱由一眼看到,顿时指着她怒道:“这是谁家的丫环,还是个瘸子!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绥靖侯虽也不甚相信谢斓,却毕竟是他带过来的人,沉声道:“这是宁远侯府的三小姐,略通些……医术,倒是可以帮帮忙……”   话还没说完,朱由便震惊了,直着脖子大笑三声:“哈!哈!哈!侯爷你这是睁眼说瞎话么!什么狗屁宁远侯,不过是个扶不起来的病殃子!你敢是以为旁人都是瞎子么!竟带个几岁大的黄毛丫头来装相!”他指着她:“她敢碰我弟弟一次,咱家立刻就禀明圣上!参你个敷衍皇差之罪!”   谈忠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疙瘩,犹豫的看了谢斓一眼,本想说她是他带来的药仆,又觉得有些不妥。谢斓已经冷笑一声,径直转了身。   其实旁人骂宁远侯,她倒没什么感觉,只不过,既然那太监这么拽,就让谈忠先验验看好了。反正她瞥了几眼,已经大概了解了尸体的状况,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去瞧瞧现场。   朱由仍在喋喋不休,绥靖侯本就是武将出身,不擅言辞,只唬着脸不理会。谈忠便上前验尸,谈效也跟了上去。   旁边就是那房间,门扇大敞。谢斓眼睛看向那间房,随手拍拍景樾的手臂。   这是把他当脚力使了么!景樾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便将她放在了门前。   这房中陈设十分大气,处处都透着武人的粗犷,谢斓且不忙进门,先扫了几眼,看了一眼高处的那扇窗子。然后她拉拉景樾:“哎。”   他低眼看她,懒洋洋的应:“嗯?”   她指指那窗子:“你有没有办法,在不进门的情况下,将那窗子开半扇?就开到……”她小手儿比一个角度:“那个程度就好。”   他也不问她为什么,就隔空弹指,窗茬嗒的一声断掉,居然真的开了小半扇。谢斓心中赞叹不已,低头弯腰看了许久,然后再看看景樾,“呐个……有没有办法再回来一点点?就半寸宽就好。”   景樾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微带揶揄,然后转手摘了她发上的布葡萄,轻轻抖手打出,指上使了个巧劲儿。那布葡萄便如什么暗器一般,嗖的一声飞出,将窗子带回半寸,又飞回了他手上。景樾转手拉住她的兔子耳朵,轻轻系了回去,手势十分温柔。   原来武道真的如此神奇!谢斓完全没有被他如此旖旎的一个动作引动少女心,反而着意看了几眼他修长的手指,啧啧,她要是也有这么一手该多帅啊!能撩多少妹啊!   直到他放回手,她才猛然回神,想起了正事儿,弯腰低头看去,抿着小嘴儿很是认真。   他看她单腿着地,撅着小屁股摇摇晃晃,小模样极是逗人,心痒痒的想上前捏一把,又顾及场合不对,勉强忍住,转眼看天。   这个时代,没有各种辅助设施,只能靠变换光线角度,而且这些人抬那朱承出来,也早就把现场破坏了。谢斓蹲下起来的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忽微微一亮。   她站起来拿过拐杖,正要往里走,忽然听到谈忠道:“……匕首六寸半,全锋入肉……”   谢斓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白面书生谈效正拿着一个装订好的本子,和一支类似画眉用的炭笔,正飞快的奋笔疾书。   原来这孩子是干这个的,这种人她也需要啊!虽然她脑子很好使,可以记住,可是终究还是记到纸上最保险,且有些一时难解的,记下来也可以细细分析推敲。   她脑海里推演了一下培养寸草或者春晖做速记的场面,摇了摇头,这俩丫头看到尸体不吓哭就算了,还是别指望她们了,再说现学识字也很麻烦。 第065章 我的结论恰恰相反   谢斓遗憾的放弃,进了房间,转过屏风,就是一张大床,不是官宦人家常用的两进或三进的雕花床,而是敞亮亮一张巨榻,榻上被褥显然是在抬人的时候破坏了,略有些凌乱,处处都是血迹。   谢斓前后左右细看了几眼,这才上前把被褥复原回去。血迹围绕之中,便清晰的显现出了一个伟岸的人形,帐顶,帐周,及床上,俱是大片的喷溅状血迹,人形上身的两旁,有许多积存的血迹,已经深到渗透了被褥。   谢斓细细看了一圈,暗暗点头,景樾站在屏风边,小心的沿着她走过的路径来走,看她神情,带笑道:“谢神捕看出什么了?”   她对他眨了下眼睛,仍旧在房中转来转去的细看,桌上杯盘犹存,八样小菜,并一些精致点心,围了满满一桌,谢斓细细看了,转头见景樾还在,便道:“你了解易容术么?能讲给我听听吗?”   “怎么?”景樾挑了挑眉:“易容术,大多利用树脂颜料制作各种面具,也有许多高明者可以改变面部结构和身体结构……”   他说的十分简单,谢斓默默点头,又让人叫过朱承的小厮来问了几句。   等到谢斓忙了个差不多,谈忠外头验尸也验完了,谈忠拭了拭头上的汗,叹气道:“此人看上去,的确是自尽的。”   谢斓一出房间,便将这句听在耳中,不由得一扬眉,然后快步上前细看。   谈忠本来背着身,听到拐杖敲地的响声,不由自主的闪身,到了一边,由着谢斓走上前来。   那朱由已经惊呆了,尖声道:“什么!不可能!我弟弟是绝不可能自尽的!我们已经说好……总之不可能!”   谈忠正色道:“以他抓握匕首的姿势推断,他只能是自己握住的,若是死后再叫人伪装成这样,手指的姿势绝对不可能如此自然。而且我细细检查过了,他身上并没有其它的伤,也没有与人打斗的迹象。”   朱由怒道:“胡说!胡说八道!你们这些白痴!找不到凶手,就说我弟弟是自尽!咱家跟你们拼了!”   他扑上来便要抓搡谈忠,谈忠侧身让开,绥靖侯身边的禁卫军急上前挡住,谈忠皱眉许久,才道:“稍安勿燥,我再进房细瞧瞧。”   朱由被禁卫军挡住不得寸进,空自叫嚣,却只能看着谈忠进了房。谈忠用了大约一柱香的时辰,便走了出来,道:“看上去确是自尽……门锁没有坏,房中也没有第二个人进入的痕迹。”他转向绥靖侯:“实情如此,究竟为何如此,我也不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用了毒。”   绥靖侯脸黑的要滴墨一样,不是意外,就是自尽,若当真如此,岂不做实了灾星之说!   看谢斓仍旧低头检验,神情认真,小巧的鼻尖微沁汗水,他竟平生希望,舔了舔嘴唇,才艰难的问出口来:“谢三小姐,你说呢?”   谢斓嗯了一声,却不答话,又隔了约摸一柱香,她才停下来,正色道:“我的结论恰恰相反,此人,是死于他杀。”   谈忠道:“你有何证据?”   “当然有,”谢斓道:“第一,他握着匕首的右手有伤。你细看一下。”她指着他的手。   朱承抓握匕首的姿势是拇指食指在上,手指紧握刀柄,看起来毫无异样,但细看时,却能看的出,他拇指食指上,有浅浅的晕色,谢斓取出小刀,当着众人的面轻轻切开表面,露出下面渗透的出血点。   “皮下出血,有生活反应,这就说明,此人是在握着匕首时,被人突然用力抓住手,按压下去,才被刺死的。”她又轻轻切开他拳头的外侧:“你们看,这儿也有出血,只是此处是因为紧握,受力略小,所以出血量较拇食指的上端为轻。”   谈忠愕然,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可是若非自尽,怎可能自己用匕首对着自己?”   谢斓淡淡的道:“这个,待会再跟你说。我要证明他是被杀,还有一点,”她指着朱承的左手,左手的姿势是将成未成的拳状:“你们看,他拳头的姿势是不是很古怪?他被人乍然压下,一时未死,左手试图击出,却已经力尽,所以在指甲里留下了衣裳的绢丝。”她用刀尖小心的拨出,放在旁边的白布上:“瞧,这几道都是水红色的绸缎细丝,不同于他身上的衣服,显然是别人的,而且,应该是女子衣裳。"   “女子?”朱由尖声道:“这怎么可能!朱承不喜欢女人的!这府上几乎没有女子!”   “不急,”谢斓道:“我还有证据,我们进房去。”   走到门前,她又道:“若有门板或者木板,能不能拿过来垫一下?”这儿没有勘查踏板,实在有点不方便。   可是话音未落,朱由已经一步迈入,绥靖侯倒是缓了一缓,道:“为何?”   谢斓摇了摇头:“算了。”她又道:“不相干的人,就不要进来了。”   绥靖侯回神,摆手令禁卫军警戒,谢斓便扶着拐杖走了进去,朱由又开始呜咽,绥靖侯也有些茫然,谢斓便走上几步,找了个相对最明白的人来讲解。   她指着床头:“谈捕头,你看这血迹可有什么异样?”   谈忠愣了愣,他方才便已经看过,她这么一说,他便又看了几眼:“不过是受伤喷出的血,有什么异样?”   谢斓摇了摇头,上前比了一比:“你看这血迹,总体是喷溅状的,连帐顶都满了,可唯有床边左下方这个位置,有一小片是空白的,”她用手指点了点:“你仔细看看,这血迹是有截断的,这证明什么?”   谈忠最先回神,上前细看,惊声道:“这里坐着一个人!”   “对,”谢斓点点头:“你方才检视现场,说没有旁人在,依据是什么?”   谈忠几乎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下意识便道:“桌上只有一副杯筷,桌边只有一人凳子,枕上只有一人之印。”   谢斓微微一笑:“诚然如此,但这其实是凶手欲盖弥障了。”   她走到桌前:“第一,这朱承是个男人,是个武师,我虽不知他生活习惯,但依理推想,一个人吃饭,应该是只点合口味的菜,也一般不会要这么多小点心,这种荤素拾配又有甜点的菜,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谈忠皱眉,本能的反驳:“你这么说……虽然的确有几分道理,但却不是绝对的。” 第066章 话题过于成人   “自然,不过你别急,”谢斓态度始终从容:“这第二,一个人吃饭,总有规律的,可能依自己近的挟,可能从上面挟,可能转圈挟,但不可能是这样。你细看看这些菜。”   桌上有几样菜,很明显是两边各少了一点,这分明是对坐的两人挟的!   谈忠彻底服了,喃喃的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啊!那人必定是在走之前收走了杯筷!移开了凳子!伪造出无人前来的假象!”   虽然好像跟他完全没关系,可景樾仍有几分与有容焉,这小小姑娘一到这种时候,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那双清极亮极的眼睛,简直像有魔力一般,让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谈忠正连连喟叹,然后虚心请教,“可是谢三小姐,这门茬未坏何解?此人可是五阶武师!为何室中没有打斗的痕迹?又为何自刺以至为他人所乘?”   “这很简单,”谢谰道:“我问你,一个男人,大半夜要了这么多菜,招待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客人?“   景樾皱起了眉心,对她上下打量,谢斓却丝毫没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成人,与她十二岁闺中贵女的设定不符。神情仍旧坦然。谈忠与谈效对视了一眼,朱由忽然尖声道:“不可能!承弟他……绝不可能!承弟不喜欢女人的!”   谢斓已经缓步走到了床前,再次比了一下那血迹:“谈捕头,你看一下这血迹,当时那坐在这儿的人,是什么姿势?”   谈忠竟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下意识的就听命走过去,细看了几眼,然后坐在床边,屈起了一条腿:“应该是这个姿势。”   “对,”谢斓道:“在什么情形下,一个武师,在半夜,榻边有一个人以这么亲昵的姿势坐着,而他只穿着内衣躺着?所以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再加上死者指甲里的红色丝绸细丝……坐在这儿的,必定是他的情人。”   “胡说八道!”朱由已经气的眼睛都红了,尖声道:“你这些全是胡说!这完全不可能!”   谢斓并没理会他,只看了绥靖侯一眼,绥靖侯神情严肃,显然完全没有受朱由的影响。她便接着道:“我方才问过了伺候的小厮,朱承做息一向规律,但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要夜宵,而且每次都是两套杯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朱公公初一十五一定是不回来的,所以这两天,其实就是他会情人的日子。”   朱由的话猛然噎住,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宫中祖制,初一十五,皇上必须去皇后宫中,不会去嫔妃那儿,所以他是不当值的,但除了初一十五之外,都有可能当值。   谈忠也终于看出了些端倪,看了朱由一眼,却仍纠结在案子上:“可是我仍旧想不通,他为何要拔刀对着自己,给了对方机会。”   谢斓点了点头:“这很简单。发誓。”   谈忠愕然重复:“发誓?”   “对呀,”谢斓道:“你看不出吗?这些菜动的时候已经冷了,这说明什么?”   众人尽皆茫然,谈忠和谈效也怔怔的看着她,竟有几分羞愧。   谢斓无奈的自答:“说明这位佳客来晚了,与之前不同,朱承一定等的很着急。所以我猜,朱承当时是在发誓,他把匕首对着自己,却没想到,对方却给了他致命一击。”   谈忠喃喃道:“有道理,可是……毕竟是猜测。”   “我有依据,”谢斓实在撑不住,在椅上坐了下来,小脸儿苍白,声音虚弱,可此时,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个看上去茬弱无比的小姑娘:“你看看他枕下。”   谈忠瞥了一眼,然后抽了出来:“匕首套?”   “对,”谢斓道:“藏的如此严密,且如此精美,说明这匕首是朱承自己的,除了他自己抽出来,别人要找并不容易。这就证明朱承是自己将匕首取出的,然后对着自己。你也说了,他身上无任何打斗的痕迹,这样一来,他既然不是为了对付别人,就只有发誓能解释了。”   谈忠已经佩服的五体投体,再没了初见时的倨傲,“谢三小姐真真是奇才!料事如神!”   “过奖了,”谢斓微微一笑:“那昨天的情形,谈捕头可能完成现场重建?”   谈忠虽没听过这说法,却迅速明白了这意思,点了点头,缓缓的道:“昨夜,朱承依着老规矩等情人上门,那人却来晚了,且……应该有些不快,朱承用餐时不曾哄好,”   他一边说,一边在房中走动,模拟两人的姿势,“两人在上榻之后,朱承便取出匕首,自比心房发誓,不想那人忽然变脸,拍在匕首上,并握住朱承的手,防止他拔出,朱承挣扎间抓到了她的衣服,但那时已经利刃入心,很快便气绝。那人便收走杯筷离开。”   他顿了一顿:“这样说起来,那朱承的情人,是否便是凶手?”   “不,”谢斓摇了摇头,谈忠急道:“怎会不是!样样都说的通了!”   “谈捕头不要着急,”谢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这位情人,应该已经死了……”   一言出,众人皆惊,连景樾都有些意外,怔望着她。   谢斓道:“方才我在门口的脚印中,没有发现女子的脚印,全都是男子的麻鞋,只除非这女子是个如朱承一般孔武有力的汉子体格,否则脚印必定有些不同。但这种情形应该很少。”   她顿了一顿:“而且我在想,朱承与那女子来往已经有一年多,那女子没道理忽然翻脸,加上脚印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对方是一个会易容术的武道高手。而且,除了朱承,之前死去的武师应该也有人死于此人之手,方法十分雷同,就是易容成对方熟悉的人,然后突然下手,攻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概就是这样了。”她环顾四周,露出一个“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的表情。   室中骤然间安静的针落可闻,连朱由都不再哭叫,呆呆的看着她。   这件事实在闹的太大,直传的整个京城翻天覆地,灾星之说令得人人自危,可等到答案揭穿,众人心头都有一种“原来竟是这样吗”的感觉。明明如此简单,偏生又难如登天。   好一会儿,绥靖侯才叹道:“谢三小姐,你这番推论,着实精彩!本侯佩服!”   谢斓微微一晒:“过奖了。” 第067章 谢三小姐真乃神人   绥靖侯犹想了一会儿,才定了定神:“既然如此,朱公公,朱承的尸身,你们可以自行发丧。谢三小姐,请随本侯回京兆府衙。”他说的十分客气。   景樾自动自发的上前,抱起了她,谢斓经过朱由身边,忽道:“这时候知道真相,虽然有些残忍,但总胜过长久为亡人伤心。公公节哀罢!”   朱由反倒愣了愣,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说,一伙人便鱼贯而出。   回到京兆府衙时,林琅已经在翘首以待,急道:“怎样?”   绥靖侯道:“多亏了谢三小姐。”他拍了拍儿子的肩:“你今日未去,着实可惜!谢三小姐真乃神人也!”   林琅不由得一喜,看了谢斓一眼。景樾已经小心的将谢斓放在了椅上,谢斓便仰面一笑示谢。   绥靖侯入了座,便道:“谢三小姐,今日当真多谢你了!”   谢斓静静的道:“不敢当侯爷一个谢字。我还是想请侯爷,将之前死去的武师请出几具,我来验验。”   绥靖侯微怔:“这倒不难,可是,事情不是已经差不多查清了?为何还要验?”   谢斓摇了摇头:“现在,只是可以猜到对方有一个精通易容术的武道高手,同时,因为他能害这么多武师,相必有独特的消息渠道,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要以之缉凶,还远远不够。所以,若能多验几具,一来,可以查出对方是不是只有一人,二来,也可以归纳出更多特点。”   “有道理!”绥靖侯连连点头:“那本侯马上着人去找!”   谢斓温言道:“既然已经入土,那为了避免再弄的人心惶惶,我们不如就去墓地验,验完接着封回去便好。”   绥靖侯又是不由自主的点头:“谢三小姐想的当真周到!本侯这便叫人带谢姑娘前去。”   “等等!”景樾挑眉道:“侯爷,谢三小姐不是铁人,侯爷至今为止,连口茶也不曾请喝,验尸却如此积极。这是否有些过份?”   绥靖侯一怔,顿时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本侯失礼!失礼了,来人哪,快奉茶!”他转向谢斓,带了三分客气:“此事着实紧急,谢三小姐您看……”   谢斓迟疑了一下,她这个身体实在茬弱不堪,现在几乎骨头都要酸了,手都抬不起来,不过是在强撑。要再验那是肯定不成了。   景樾笑的十分优雅:“不如请谢三小姐回去休息几天,验尸之事又不着急。”   怎会不急!绥靖侯皱眉道:“景楼主说笑了,此事已经迫在眉睫……”   “哦?”景樾微笑道:“既然如此着急,谢三小姐来的时候,侯爷为何一再拒绝?”   人家谢三小姐都没说话,你这时候出来打抱什么不平!林琅苦笑道:“景兄不要闹了!此事关乎侯府全家,着实等不得。”   景樾笑道:“便是再急,也要等人休息。”   绥靖侯无奈,再转向谢斓:“谢三小姐,兹事体大……还请姑娘辛苦。”   谢斓正想说话,忽听小厮进来禀道:“大人,宁远侯来了,就在前厅,说是来接谢三小姐的。”   谢斓一怔,绥靖侯却是一喜,这才想起小姑娘是有家长的,急道:“快请。”   不一会儿,便见宁远侯和谢修齐脚步匆匆进来,面上都有些焦急之色。谢斓心头一暖,扬了小脸儿笑道:“父亲!大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宁远侯一看她好端端坐在厅中,顿时放了心,上前道:“珊儿,你可还好?”他看了看她,“面色怎么这么差?这腿是怎么了?”   谢斓还没来的及答话,他已经抬起头来,挺直脊背,看着绥靖侯:“不知侯爷请小女过来,有何要事?纵我女儿有甚得罪之处,又何必这般为难一个小姑娘!”   绥靖侯一见他这模样,便知他是误会了,急道:“谢兄请坐!今日令爱着实帮了我大忙,我正要上门道谢,却不想谢兄竟亲自来了。”   宁远侯一怔,鼓起的气势顿时就消了,绥靖侯一再相让,他便坐了,林琅急上前解释了几句,宁远侯顿时又惊又喜:“珊儿竟会验尸?珊儿,这可不是小事,千万莫要想当然尔,误了大事!”   谢斓笑道:“父亲放心,珊儿明白的。”   “嗯,”宁远侯点头道:“那就好。只是珊儿年纪还小,这种事情又着实辛苦……”他一眼看到了她腿:“对了,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这次受伤,谢修齐来过,却一直瞒着宁远侯,谢斓笑道:“没事儿,这是侯爷伯伯帮我治腿呢!”   绥靖侯虽然不知谢斓为何这样说,可此时毕竟有求于人,便含糊的默认了,然后道:“京城武师被杀一案,想必谢兄也该知晓……”   宁远侯一脸茫然:“武师被杀?”   绥靖侯瞬间无语,这位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大的事他居然都不知道?   只得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然后道:“圣上限期两月,此时仅余了十来天,幸得令爱天资聪颖,看出了几分端倪,否则我阖府性命,只怕都将不保了……”   他态度十分诚恳:“你我两家本是世交,虽与礼有些不和,也太辛苦侄女,可是毕竟事关国祚,还望谢兄首肯,请侄女儿助我这一回,事后我必定重谢。”   宁远侯虽极不擅交际,但毕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辩白两家哪有啥世交,而是郑重道:“林兄之为难,我明白。按理事关重大,我不能推托,可是我家珊儿是女儿家,年纪小,身上又有伤,我为人父者,着实不忍看幼女做如此血腥之事……不如送我珊儿回去休息,我明日便来相助林兄?”   谢斓有点儿好笑,宁远侯不是以为这种事很简单谁都能干吧?可是看他神情诚挚,双眼明朗,又不由得有些感动,偏谢修齐还跟着道:“正是,小侄也愿效劳。”   绥靖侯哭笑不得,可是他倒也明白这爷俩是一对书呆子,心肠倒不坏,只得道:“谢兄千万不要如此客气,也不必担心,我一定好生照应侄女……”   鸡同鸭讲说了许久,绥靖侯已经有些不耐烦,宁远侯却忽道:“不是我不答应,只是珊儿这般抛头露面,又是因为这种事……将来的婚姻大事,却该如何?珊儿毕竟是女儿家啊!” 第068章 文人的狡猾   此言一出,绥靖侯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的看了林琅一眼。   谁说宁远侯不通俗务的?他这话分明就是在给自家女儿铺路,可是他虽佩服谢斓的本事,也的确用的着她,但如果要儿子娶这么个诡异的姑娘,他还是不太乐意的,整天倒蹬尸体,想想就不舒服!   谢斓也瞬间就懂了,对宁远侯这种文人的小狡猾有些啼笑皆非,遥遥笑道:“父亲,我还没长大呢!这种事情,又何必着急。”   宁远侯瞪了她一眼,谢斓笑的眉眼弯弯,他又伸出手来,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她小脑袋。   景樾一直在旁边坐着,可绥靖侯父子完全没想过要为他介绍,宁远侯父子也完全没有在意座中还有这么一只超级美男子……更气人的就是,小姑娘也压根儿没看他一眼,一副过河拆桥的样子。   绥靖侯看谢斓一派自然,显然压根儿就没看上他儿子,又觉放心,又莫名不忿,室中一时安静,良久,绥靖侯才岔开话题道:“谢兄博学多才,侄女也是聪明绝顶,倒不知这验尸的学问,是从何处学来?”   宁远侯顿时茫然,看了谢斓一眼。谢斓这会儿早已经得回了原身记忆,眼都不眨的扯谎:“哦,我以前经常偷偷跑去琅轩阁找书看,无意中看到了许多书,比如《洗冤集》啦,《鉴证录》啦,《尸语学》啦……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   琅轩阁是侯府的藏书之地,综合了几代的藏书,的确包罗万向,原身也的确曾经偷偷进去找了书,拿回桃夭阁去看。宁远侯道:“原来如此,为父倒不曾留意。”   绥靖侯一句说过,倒也没有细问,便道:“今日侄女辛苦,不如留下吃个便饭。”   “不了,”谢斓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宁远侯立刻起身告辞,绥靖侯急道:“那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去请侄女过来。”   谢斓嗯了一声,宁远侯见她答应了,也只好点头应下,景樾起身,正要走过去,谢斓却早向谢修齐张了手:“大哥哥。”   谢修齐便急步过来,弯腰抱起了她,然后小姑娘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向绥靖侯点了点头。景樾瞪着她,眼睁睁看着兄妹俩转了身,她整个人缩到谢修齐怀中,只能看到她的兔子耳朵和荡来荡去的小脚。   绥靖侯父子破天荒直送到了门口,又派了马车和禁卫军将两人送回,可怜的超级美男子景樾坐在厅中,总觉得好像被利用了个彻底……然后被一脚踢开!怎可以这么没良心!   却听旁边谈忠与谈效低声交谈,谈忠道:“这位谢三小姐必定是有家数的,而且其师必定十分不凡。”   谈效道:“为什么?”   谈忠严肃的道:“一来,这验尸的学问极其复杂精妙,谢三小姐又极能活学活用,这远不是空读能得来的。二来,她下刀之前会向尸身折身,这必定是出自某个古老家族的规矩,我猜,必是某个歧黄大族中的分支。”   谈效点头道:“原来如此。”   谈忠叹了口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三小姐之学,胜我百倍……”   若是谢斓在此,必定会十分感激,谈忠这几句话,成功的误导了绥靖侯和景樾,让她省掉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谢斓着实累的狠了,在马车上便睡了过去,直睡的昏天黑地,全不知宁远侯两人回府之后发生了什么。等到半夜被饿醒时,房中还留着一枝烛,寸草窝在一旁,正困的不住磕头。   谢斓发现身上衣服都已经换了,头发也都洗过了,顿时十分满意,遥遥的叫:“寸草?”   寸草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赶紧扑到榻边:“小姐,你醒了?”   “嗯,”谢斓道:“渴死了,给点水。”   寸草急急从暖龛下头端了碗来,在她背后放了个靠枕,谢斓连手都懒的抬,就她手喝了一口,一皱眉:“这是什么?”   寸草笑眯眯的:“景公子方才来过了,等了小姐足足有个把时辰呢!还给小姐把了脉,小姐你一直不醒,他便走了,待了会儿,便叫人送了这药来,说是小姐你今儿累了,这药又不苦,又能解乏,舒筋活血什么的……哎,奴婢也记不住,总之好着呢!”   谢斓皱起眉,细细的嗅了几下,香甜中微有些药气。她有点迟疑。虽然景樾未必是坏人,可两人毕竟还没到可以全然信任的程度。乱吃药什么的……谢斓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不喝这个,拿些水来。”   寸草一怔:“小姐?”   谢斓直接道:“水。”   寸草吓了一跳,急放下药碗,倒了清水过来,谢斓便就她手喝了,寸草道:“小姐可要吃点东西?”   谢斓摇了摇头,便盖上被子翻身躺下,寸草小心的掖好被角,便吹了灯走出去,看了看手里的药,叹了口气,慢慢倾进了花盆里。   房梁上盘膝坐着一个淡青色的人影,听到谢斓醒来时弯起的唇角,在听到后来时,慢慢的抿起……他特意着人取来的丹药,难道就只配用来浇花么!   第二天一大早,谢斓睡的正香,寸草便奔进来,掀开帐子,急急的道:“小姐!小姐!快醒醒!”   谢斓迷迷糊糊的推了推她:“什么小姐,难听死了,以后叫姑娘。”   寸草不解,却仍是低头哄她:“姑娘,我的好姑娘,快些起来罢,老祖宗说请姑娘快些去前头,说是绥靖侯夫人来了,还带了一大堆礼物呢!”   绥靖侯夫人?谢斓定了定神,还是觉得全身无一处不乏,勉强坐起身来,由着寸草给她抹了抹脸,拿过青盐擦牙濑口,再套上衣服,然后拖到了镜前。   寸草挑了香膏给她涂在脸上,又取了脂粉过来,一看她这要大干一场的架势,谢斓被吓精神了,双手推开:“不用不用,就随便打两个辫子就好。”   寸草急了:“是绥靖侯夫人!绥靖侯夫人啊!”   谢斓失笑:“我知道!傻妞,她请我是有事情,你还当是相亲呢?再说了,你昨天一口一个‘景公子’,今天又看上了‘林公子’,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花心?”   寸草被她说的脸都红了,哼道:“还不为了姑娘你!你还要取笑奴婢!”   谢斓笑道:“我懂我懂!寸草最好了!现在可以打辫子了吗?”   寸草叹了口气,抓着她头发,斯斯艾艾的,“真就打两个辫子啊?不挽髻儿啊?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打辫子!什么也不用戴。”谢斓一边说一边左右瞧了瞧:“小晖晖呢?” 第069章 我会罩着你们   一句说出,忽然想到,脸色一变便要站起来:“是不是昨天被那狐狸精踢重了?我就知道……哎哟!”   她被辫子拽回去,一屁股坐回凳上,疼的直哎哟,寸草傻眼半晌,又要请罪又忍不住笑,忙忙的道:“姑娘放心,她没事呢!我让她去煮点儿粥,先垫垫,昨天就没吃东西呢!”   谢斓放了心,又道:“昨天我走了之后,没什么事吧?”   “没事呢!”寸草道:“姑娘一走,大太太就走了,然后大小姐像魔怔了一样,自己念叨了一会儿,便叫婆子们扶了下去……”她压低声音,“姑娘啊,大小姐那时可真是吓人,我听她叨叨着,说,说要杀人呢!”   “不用担心,我会罩着你们的。”谢斓举起瘦伶伶的小拳头,挥了挥:“你家姑娘我在外头给你们打拼天下,你们尽管在家里做威做福!绝没人敢动你们一根寒毛!”   气势万丈的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不过你自己也要机伶点儿,就说那天吧,干挨打不还手,真给我丢脸……”她开始教育寸草。   寸草偷笑几声,嗯嗯的应着,趁她不备,便在辫子上头斜挽了两道花,又偷偷在辫尾各系上两颗布樱桃。   谢斓没什么首饰,幸好春晖手极巧,零碎布角都被她缝成了小花小果,谢斓便拿来当个装饰,起先寸草还觉得不妥当,可是这些小东西,被她一戴,倒真有几分俏皮,也就成了习惯。   辫子打好,春晖也忙忙的把粥端了上来,一边拿勺子搅着吹,一边插空道:“这个点儿,老祖宗必定也是没用饭的,可是小姐去了难保不得应对几句,谁知道哪会儿才得吃,所以先垫垫。”   谢斓失笑,接过粥尝了尝,温度正合适,便一口气喝下,笑着捏捏她小圆脸:“小晖晖真是越来越贴心了!”她抓过拐杖,“好了,走!”   外头已经备好了肩舆,不一会儿便到了乔松堂,谢斓扶着拐杖进了厅,几个小丫环出奇的殷勤,急上前打了帘子道:“三小姐来了!”   座中一个高挑妇人便回了头,看到她时,满脸笑容转为诧异。谢斓看在眼中,心头暗笑,一板一眼的向老太太请安:“祖母安。”   老太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色也颇好,急笑道:“珊儿来了!”她看看她头发,便有些埋怨:“怎么这么着就来了!这像什么样子!”   谢斓道:“孙女失礼,今儿起的迟了,怕祖母久等,也没好生收拾。”   老太太便有些皱眉:“纵是着急,也好生打扮,就这么着就来了,连衣服也不曾换,岂不太失礼!前些日子不是才给你做了几套衣裳么?首饰也送去不少……”   睁眼说瞎话啊!谢斓心里呵了一声,但也没拆她的台:“一时来不及。”   老太太犹拍着她手背埋怨了一番,这才转头笑道:“来来,珊丫头,这位是绥靖侯府的周伯母,还不见过了。”   谢斓移了移拐杖,折身:“周伯母安。”   周氏急起身扶住,拉到身边儿笑道:“原来这就是谢三小姐。真真生的好可怜见儿的。”   绥靖侯夫人周氏也是将门之后,性情十分爽朗,晓得谢斓昨日帮了丈夫大忙,之后也需倚仗,本来预备着今天一定要多夸几句,可是谢斓一身旧衣,又瘦又小,还扶着拐仗,跟她心目中不输男儿的巾帼形象一点儿都不一样,只说了这一句,便有些卡住,摩挲着她的手干笑两声。   老太太在后头笑眯眯的看着。   宁远侯和谢修齐都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一个未出嫁的闺中贵女擅长验尸,对于士大夫来说终究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宁远侯和谢修齐有志一同的隐瞒了这一点,只含糊的说谢斓帮了绥靖侯大忙,绥靖侯十分感激,礼遇有加云云。   对老太太来说,帮了什么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宁远侯府因为此事,得到了绥靖侯府的礼遇。这可是难得的面子!   而今天绥靖侯夫人又带着大宗礼物上门,单单邀了谢三上姐上门做客,老太太顿时就脑补过头了,心想难道是林琅看上了谢斓?两人年少气盛,做了些什么事出来?周氏今天是特意来相看的?否则何必这么着急?做的这么明显?   她可舍不得这门亲戚跑掉,见周氏面色尴尬,急笑道:“不是我自夸,我这几个孙女儿,便只有我这珊丫头,最是孝顺贴心,又是极聪明伶俐的。”   周氏咳道:“自然,连我家侯爷也对谢三小姐赞不绝口呢。”   老太太登时精神一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难得侯爷赏识!哎哟,我们可不敢当!”   谢斓看在眼里,尴尬症都要犯了,温言道:“周伯母,昨日伯父说事情有些紧急,不知……”   “哦哦!”周氏借势起了身:“是呢!老夫人,我们家侯爷催的急,我这就把府上谢三小姐借走了,老夫人放心,咱们一定把三小姐照料的妥妥当当的,绝不叫三小姐少一根头发。”   老太太刚摆出要促膝长谈的架势,闻言愣了愣:“周夫人还没用饭呢,怎么好这就回去,这岂不显得我们府上待客不周……”   周氏连连逊谢,一行人忙忙的辞出,谢斓柱着拐杖到了绥靖侯府的马车里,马车旁的人上前一步,齐齐拱手:“见过谢三小姐。”   竟是谈忠和谈效。他们特意来此迎接,这是对她的最大认可和恭敬。谢斓微微眯眼,随即展颜一笑:“两位不必多礼。”   上了马车,谢斓径直道:“伯母,我们直接去墓园吗?”   周氏一怔,“哦?我本想先回府,再请谢三小姐同着我家侯爷一起……”   谢斓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已经出了宁远侯府的长街,送客的人也看不到了,便直截了当道:“伯母,事不宜迟,我上谈捕头的马车,先赶去墓园,然后夫人回府知会侯爷,派人来瞧着。”   周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谢三小姐还没用饭吧?”   “嗯,”谢斓直接端起桌上的点心:“那失礼了,我端走了,叫人停车罢!”   饶是周氏将门之后,也没见过如此干脆麻利的做派,妙在这样的做派放在她这样灵秀的小人儿身上,竟丝毫不违合,也不显得粗鲁。   周氏不由得平生好感,笑道:“谢三小姐好爽快!那我也不客气了,停车!”   谢斓笑道:“不必客气,叫我小谢就成。” 第070章 姑娘好气度   说话间马车停下来,谢斓把盘子放在车板上,拐杖一借力,便跳下了马车,再将点心抱回怀里,后头跟着的谈忠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谢斓到了他的马车前,道:“搭把手。”   谈效看了看她,迅速半跪下来,接了盘子,谈忠便搭手拉了她上来,谢斓向周氏摆摆手,进了马车坐定了,便道:“我们去墓园罢?不要浪费时间了。”   谈忠不由得点头,心说这小姑娘不论性情做派,都着实令人佩服,偏她纯系出于自然,没有半点矫情。谈效沉默的濑了两次茶杯,然后倒上茶来,道:“没有用过的。”   她咬着点心,向他点头示谢,谈忠便道:“谢三小姐,我来此之后,除了昨日那两具,只验过两具尸身,其中一具便是被毁坏面目的,幸好还未下葬,我昨日连夜去看了,看骨骼血脉,的确不是武师,我当时竟没看出。”   他顿了顿,有些惭愧,又道:“还有一具,周身无伤,有不少人看到他走在路上,忽然倒地身亡。表面也无伤,我着实诊断不出死因,只认为是病死,却也诊断不出病因,当时便令人暂时停尸城郊破庙,我们先去看看这具可好?”   谢斓一边咽点心,一边点头,谈忠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道:“谢三小姐,不知你验尸的时候,我们……可能旁观?”   谢谰点点头。谈忠微愕。他认为谢斓是有师承家数的,那通常都会有不传之秘,不想她这么容易便答应了,不由得一喜,庄重道:“谢三小姐放心,我们不会外传的。”   谢斓终于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喝下一口茶,满足的眯了眯眼睛:“绥靖侯府的点心,实在是太好吃了……”   谈忠:“……”   谢斓再喝了一口茶:“叫我小谢就成,我叫您伯伯可好?”   谈忠急拱手道:“不敢当。”   谢斓道:“我觉得这种东西没什么好保密的,只要学的人人品信的过,不会倚此去做坏事,您尽管外传好了。”   谈忠这才信了,喜道:“姑娘当真好气度!”他急叫谈效:“把那两具尸身的记录,给谢三小姐看看。”   谈效静静点头,便从包里拿了出来,双手递上:“小谢,就是这些。”   谢斓一笑示谢。她之前就发现这个谈效其实是个极聪明极周到的人,包括方才上马车,他先到,却只接了盘子,也是因为顾及到她的声名。而这会儿,他比乃师先改口叫小谢,也不过是想拉近关系,长久相处。   谢谰一边想着,一边翻开了本子,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谈效的记录极其详尽不说,居然还有草图!因为是炭笔画的,看上去像现代的素描,通常只有伤口的特写,配在文字说明旁边,非常的直观,在这个没法拍照的时代,简直太有用了!   谢斓赞道:“效哥好厉害!”   谈效唇角一弯:“全是师父教的。”   咦?没想到谈老头还有这本事?谢斓顿时刮目相看,谈效适时送上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我师父以前处理过的悬案。”   谢斓接了,翻了几个,点了点头。其实这谈忠绝对是一名尽忠职守的好仵作和明察秋毫的好捕头,只不过毕竟不比她可以经过系统的学习,汲取前人的经验,所以有些事情上,不那么敏感。而且这个时代,也果然没有系统的解剖学问,单凭尸表检验,的确很难面面俱到。   谈忠有些尴尬,轻斥谈效:“阿效,不要班门弄斧。”   “没有!”谢斓认真的道:“伯伯不必妄自菲薄。这次的凶手,是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的,乍然见到,对以往的认知肯定是一个挑战,但习惯了,反而更能看出对手的心理。“   她说的很多词儿谈忠都不曾听过,却很能理解这意思,他越发觉得谢斓肯定是有家数的,见她摒弃门户之见坦诚相待,更是佩服。   三人谈谈说说,终于到了城郊,几个禁卫军也赶了上来,等几人下了车,那禁卫军头目上前见礼,道:“谢三小姐,谈神捕,属下周平,奉命卫护,有甚么事请直接吩咐便好。”他顿了一顿:“侯爷上朝了,林大人身上伤势未愈,需要晚一点才会赶过来。”   谢斓应了,四处察看,这儿是一间废弃的山神庙,山风凉爽,又有树木遮蔽,停尸于此,的确是不容易腐烂。   谈效已经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庙门,迎面便是一股腐败臭气。几个禁卫军都不由自主的一顿,谢斓已经扶着拐杖往上走,庙门口的石阶已经残破不堪,又积存了些露水,谢斓才跳了一阶,拐杖便是一滑,整个人往下一跌。   腰间一紧,她被人一把拎起,然后拎兔子似的提在手里,一路拎进了庙里,一看那淡青色的下摆,谢斓便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又是他。   景樾一直到进了庙门,才低头看了看她,她垂手垂脚的,根本没有试图挣扎,好像也不觉得这样被拎着会尊严尽失,于是他揪着她的小辫子把她竖起来,倚在臂弯里,扫了眼她的表情。   她眼睛看向房里的棺材,然后说:“谢谢!”   这态度!要不是场合不对,真想把她丢回去!景樾一言不发的抬手,一个黑衣人飞也似的拿了一个特制的小椅子过来,做的有点儿像现代的宝宝椅,四条腿很长,而且做出了一个斜度,刚好够她方便的弯腰。谢斓一喜,这才看了他一眼,“多谢景兄。”   景兄……虽然哥哥就是兄,兄就是哥哥,可是景哥哥和景兄的叫法,为什么感觉就这么不一样呢!她分明是在偷工减料啊!   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可怜谢法医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到了尸体上,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小情绪。   周平摆了两次手,才有两个禁卫军捏着鼻子上前来,棺盖一开,顿时就是一阵浓烈的尸臭,禁卫军一边干呕,一边飞快的抬出了尸体,放在了棺盖上。   谢斓从袖袋里掏出手套戴上,正要低头,谈效忽然上前,递给她一个衬棉的方巾。   谢斓接过来,点头示谢,然后系在了面上,里头应该是加了一点点薄荷之类的药物,臭味顿时大减,虽然不比防毒面具,但也很不错了。   她本来就眼大脸小,这方巾一系,整个人愈显得娇小灵秀,谈忠不由得低念了两声罪过罪过,让这么个精灵似的丫头来验尸,当真是大楚无人了啊!   尸体已经自腹部开始腐败,液体浸透了衣服,谢斓检查了一番,然后与谈忠合力剥掉了尸体的衣服,开始尸表检验,细看了一圈,的确如谈忠所说,尸表无伤。   谢斓从椅子上跳下来,仍旧离开三步,对尸体慢慢鞠了一躬,谈忠拉了拉谈效,两人也跟着鞠了一躬,有样学样,这是把她当师长来尊敬了。 第071章 简直像听天书   谢斓取出小刀,听身后一阵阵的呕吐干呕之声,便回头道:“我要下刀了,你们不敢看就出去吧,有事我叫你们。”   众禁卫军如蒙大释,连谢字也来不及说,便轰然而出,犹听人不住干呕。   谢斓瞥了景樾一眼,他在上风头站的笔直,神情冷漠,那朗月清风的模样,与这破败庙宇着实有些不搭,于是问:“你不出去?”   景樾仍是不吭声,只挑了挑眉,谢斓也不知这位爷又在发什么神经,也不再理会,便直接抬手,刀子从下颌下缘正中线开始,自颈胸腹划到了耻骨联合上缘,切开了皮肤和皮下组织。   刀子不快,划的十分不流畅,谢斓一边观察,一边道:“你们有刀吗?”   不听谈忠回答,谢斓抬头看了一眼,便见谈忠神情惊骇,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解剖术式。谢道一皱眉,他才回神,急道:“有,有。”他取了刀子递上,形状像一把峨嵋刺,虽然不太顺手,幸好极锋利。   谢斓便一边检查,一边低声讲解:“通常尸表无伤,或尸表检查不出死因,便需解剖。我这种直线切法比较常用,若是死者颈上有伤,便要用y式,”她顿了顿,用手比量了一下:“这种切法,从左右.乳.突下至肩,再向前向内切至胸骨切迹处会合……   谈忠连连点头,谈效则飞速记下,谢斓放慢速度,边讲解边进行,一直检查到了胸腔处,手才微微一顿,然后道:“……左右侧胸腔均有少量红色液体,纵隔未见出血,对应胸膜发现三处灰白色病变区,肺叶对应部位粗糙,变硬。肺隔面针尖外露……”   一连串术语弄的谈效有些手忙脚乱,谢斓已经拿过特制的小钳子,拔出了金针,一连拔出了三枚。   谈忠有些震惊,可见谢斓仍旧检查讲解,急稳下心神细听,足费了个把时辰,谢斓才终于检查完,直起腰来休息一会儿,才道:“这三枚金针,便是死因。”   她顿了一下:“从疤痕看,这几枚金针损伤时间已经有二十天到一个月,但他的死亡时间比这至少要晚五六天,应该在十几天左右。”   “换言之,死者在生前,金针从左前胸第四到六根肋骨间刺入,然后不断移位,深入,不断造成新的损伤,直至入肺,然后不断的纵向划动形成裂口……最终因心肺骤停而死亡。”   就连谈忠的表情都像听天书一样,别人就更不用说了,然后谈忠道:“那么,他其实是在与人打斗中受伤?然后因为没有妥当处理才死去?与武师被杀案没有关系?”   “不,”谢谰道:“我认为不是。看疤痕,这金针当初入肉并不深,如果是在打斗中刺入,又一连三根,为何他不及时取出?这在当时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旁人暗中刺入,针上淬了麻药,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也就没做处理……三枚金针在此位置入体,他又是武师,时常有剧烈的运动,那么多则两月,少则三天,必定出事。所以我觉得,这个凶手必定还通些医术。”   她想了一想,叹了口气:“但这样说起来,与那几个武师的情形,又有些不同了,我一时也不能判断,是巧合,还是凶手不止一人。”   忽听林琅的声音道:“谢三小姐果然厉害。”   谢斓回头,便见林琅走了过来,相距尚有数步,便停了下来,眼睛避开棺材。温言道:“辛苦三妹妹了,不如三妹妹先休息一下,我已经命人将两个武师的尸身起出,妹妹可以待会再看看。”   改口还挺快的,谢斓活动了一下身体,道:“已经起出了吗?那就抬进来。”   林琅道:“三妹妹可要休息一下?”   谢斓并没理会,取出针钳和针,将尸体细细的缝起,整理了一下头发面容,然后道:“有新衣服给他换上,便埋了罢。”   谈忠肃然起敬,恭敬的应了,看了几眼她布包里的东西,道:“这些都是你师门的东西?好生新奇。”   “不是,”谢斓苦笑:“都是就地取材的,极其不好用,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全都换过。”   林琅一边招呼人将那棺材搬下,另抬了一具棺材进来,听到这句,急回头道:“三妹妹需要什么,我可以代为采买,若需新制,妹妹给个图样就好。”   谢斓也没客气:“那就先谢了,我回头画了给你,劳烦林大人给我打个十套八套的。”   林琅愣了愣,不由得一笑,想想下人回禀的宁远侯府的情形,又多生了三分怜惜,温言道:“自然,妹妹帮了侯府大忙,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谢斓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请派两个武道高手,采买些米面肉菜,悄悄送到我那院中,交给我丫环罢。多谢了。”   林琅哭笑不得,只得应了,退了出去。   可怜的景樾不知第几次被人遗忘,瞪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有意不去侯府接她,有意不跟她说话,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在生气”!可是她好像根本没发现!   她与谈忠谈效不打不相识,相处亦师亦友,甚至与林琅也极坦然随意,毫不客气,为什么对他,总是三分客气,三分防备?明明他帮了她更多,不是吗?   谢斓和谈忠整整验了一天,才终于验完了那三具尸体,忙完天都黑了。马车直接将她送到了绥靖侯府,谢斓洗过澡,换了侯府准备好的衣服,然后被一个壮健婆子背着送到了厅中,绥靖侯父子都在坐,余外还坐了景樾和谈忠师徒。   验尸的情形,绥靖侯显然已经听林琅说了,也不再问,只道:“侄女太辛苦了,先吃点儿东西罢。我已经派人知会了你祖母,留你在此多住两日。”   谢斓应了,便低头吃饭,她本来就饿了,加上绥靖侯府菜肴精美,自然是吃的不亦乐乎,吃到一半发现身边几乎没人动筷,不由得诧异:“你们都不饿?”   林琅急咳道:“妹妹吃罢。”   连谈忠都不由得苦笑,验了一天尸,还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解剖,他坐在这儿还直反胃,脑子里一堆肠子五脏晃来晃去,哪里还吃的下!   谢斓也瞬间回神,笑了笑不再说话,继续吃,一直到吃饱了,才把碗一放,下人收了,绥靖侯才道:“无主的武师,还有几个,但死去的时间都至少有一个月了,侄女认为还需要再验吗?” 第072章 我们讲和吧   “要验,”谢斓道:“我心里已经大概有谱,再验几个,也可以更明确,不方便的就暂时不验了。”   她侧头想了想:“还有,我想要这些案子的卷宗,还想找几个对京城了解的人,问一问当时的情形,另外,我希望能有人带着我,去几个案发现场……嗯,就是武师被杀的现场看看。”   绥靖侯微怔,如谈忠本就是捕头出身,兼职仵作,所以看看卷宗之类还有些道理,可是谢斓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算巧合会验尸……也完全不可能会查案子,要卷宗做什么?   谢斓见他迟疑,已经迅速了解,挑了挑眉:“如果侯爷觉得不方便,那就只带我去被杀的现场看看就好。”   绥靖侯咳道:“好,可以。”   他顿了一顿,严肃的解释:“侄女儿不要误会,我方才犹豫,不是信不过侄女,是觉得已经太过偏劳侄女,有些过意不去。若是侄女觉得卷宗有用,这些事情,我全都可以答应。”   谢斓挑眉,不由得展颜一笑,觉得这一家子其实性情都颇直爽,倒是可结交的。于是道:“多谢侯爷。”   于是谢斓在侯府接连待了三日,验完了几具尸身,过后又与几个对京城十分了解的禁卫军谈了许久,还与谈忠一起,去武师被杀案的现场查看,虽然大多都已经破坏殆尽,但偶尔,也会有不少收获。   在这个时间里,谈效便把武师被杀案的卷宗抄录,又将现场发现和验尸发现整理到一起,着人送了给她。   而就在为朱承验尸那一日,绥靖侯已经将这些事情细细禀了圣上,禁卫军亦将诺大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旧一无所获。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两月之期越来越近,绥靖侯和林琅几乎焦头烂额,却是全然的无计可施。   甚至武师还在一个一个的死去,朝中大臣屡屡当庭质疑,楚皇为安民心,便把事情简单交待了几句,用意自然是要警戒单身武师小心身边人。   可是这么一说,就等于将谢斓放到了明处。人人都知道,宁远侯府的三小姐,居然还会验尸!而那个凶手既然消息灵通,也一定有机会得知,所以,她就变的不安全了。   所以从那天开始,绥靖侯便派了几个禁卫军日夜随行保护,连她回府,也都跟着。谈忠谈效也是常来常往,老太太其实并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是乐见其成,对这种全然不合规矩的事情也是装聋做哑,于是谢三小姐,瞬间变成了宁远侯府,乃至整个京城中,最特别的存在。   其实谢斓一直没闲着,她自从拿到了那些卷宗,便一直在细细研究,总觉得有很多事情呼之欲出,却是怎么都得不出一个明确的认知。   其实做为验尸官,她的责任已经完全尽到了,可是做为一个警察,没抓到凶手之前,她简直寝食难安,没日没夜的细细研究,早忘了她的初衷本来只是为了立足。   算起来,此时距离两月之期仅有三天。   谢斓又关在房里看了一上午,始终没理出一个头绪,索性搬了卷宗去花园凉亭中细看,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录,两个禁卫军侍立一旁,严神戒备。   忽有脚步声传来,身边侍立的寸草迎上几步,福身道:“大小姐。”   两个禁卫军面无表情的上前挡住。他们受命保护谢斓,就算老太太来了,谢斓不点头,也是不许靠近的。史婷暗暗咬牙,眸中有一丝恨意闪过,面上却矜持道:“三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谢斓充耳不闻,手中仍旧细细翻过,史婷似乎是抑了抑脾气,才慢慢道:“我真的有话跟你说,你让我过去。我没有恶意的。”   谢斓头也没抬的哧了一声:“有什么事?”   史婷显然是在强忍着,露出一个假笑:“我有话说,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你相信我。”   谢斓冷笑了一声,她倒真有点好奇,这狐狸精能有什么话说,于是抬抬手,那两个禁卫军这才移身让开,史婷扶摇的走过去,道:“你们先下去。”   她的丫头诗情领着小丫环退下,寸草低下头,却站着不动,史婷抬高声音:“我让你们都下去。”   寸草有点儿不安,捏着衣角,却仍是不动,谢斓淡淡的道:“你可以指挥你的丫头,却不能指挥我的,也指挥不了禁卫军大人,所以,还是省省劲儿罢!”   史婷气的脸色发白,却仍是强忍着,低声下气的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呢!我真的有话跟你说!你让他们下去一会儿好不好?”   谢斓无所谓的一笑,合上了卷宗,对寸草摆摆手,寸草这才蹲了蹲身,退到了一旁,两个禁卫军也慢慢退开十几步,避嫌的背过身去。   史婷松了口气,自动自发的在她对面坐下,然后一脸诚恳的压低声音:“谢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这样,斗的两败俱伤,有什么意思?我们都只不过是女人,婚事都是捏在家里的,你这样豁出名声去挣前程,就算再风光,又有谁敢娶?对你将来,又有什么好处呢?到头来还不是要指望家里?”   谢斓眯了眯眼晴,嘲讽的抬眼看她。   史婷以为她已经被说动,登时精神一振:“不如……我们讲合了好不好?我不会再跟你为难,你也不要再针对我,大家从此都是好姐妹!你说好不好?”   谢斓险些大笑出声!亏她想的出来!还讲合!还好姐妹!   她眼里只在乎这甚么“婚事”,就以为别人也会在乎这个?在史婷心里,男人比什么都重要,男人是她的底气!现在她关在家里,声名尽毁,连个男人影子都见不着,还指望什么跟她斗?加上谢斓这会儿是整个京城的风云人物,史婷觉得形势不妙,拉下脸来讨好她,等到她挂上哪个男人再反咬一口?真当她有这么傻么?   谢斓越想越好笑,便笑了出来:“你是在说梦话么?”   史婷脸色微变,咬了咬牙,又拼命挤出一个笑:“你这样又是何必!我们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再说这会儿……已经是这样子,都是弱女子,何必斗的你死我活?”   没什么深仇大恨!这种话她居然眼都不眨的说了出来!   谢斓再次大笑,“我看你不是说梦话,你是脑子糊涂了。以前你做过什么事,你忘了,我却永远不会忘!”   史婷气的咬牙,好半天才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你一昧的纠结过去……”   “我过不去!”谢斓喝了一声,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丫环和禁卫军都回头来看,史婷有些慌张,急道:“有话好说!你嚷嚷什么!”   “好啊,”谢斓一挑眉,慢慢的压低声音:“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之间,不死不休!我会一步一步让你身败名裂,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你好好给我等着!”   史婷生生打了个寒噤,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你!你疯了么!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么!” 第073章 给你当垫脚石   什么狗屁秘密?穿越么?她也就剩这一着可以威胁了吧!   谢斓大笑出声:“你随便。”她着实懒的看她这张蛇精脸,嫌恶的摆摆手,“爷还有事,你滚吧!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史婷气的几欲发疯,可是见那两个禁卫军已经要走上前,手按刀柄,又有些害怕,僵了片刻,只得气忿忿的走了下去。   又是恐惧,又觉得颜面尽失,史婷一边走,一边由不住的微微发抖,走出院落时,堪堪与人撞了个满怀,史婷吃了一惊,然后猛然顿住:“母亲?”   朱氏慢慢的点点头,然后示意她一起往外走:“你去找她干什么?”   史婷气道:“我本想与她讲和的……大家毕竟是姐妹!可是你看看她!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我恨不得生撕了她的嘴!”   朱氏冷冷的笑了一声:“你能想到去找她讲和,还不算太蠢!”   她慢慢的压低声音:“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小人得志!可是我们却奈何不了她!这会儿绥靖侯用的着她!连圣上面前都挂了号!我们根本没法子对付她!就算有,也不敢!”   史婷愣了愣,顿时就是一阵子绝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风光?她说要杀了我!母亲!她刚才说要杀了我啊!难道我就坐在这儿等死?”   朱氏呵笑了一声:“你怕什么?这丫头就是手再长,也不过是在宁远侯府里装装大爷,出了侯府,谁不把她当个怪物!好好的女儿家,居然敢淘弄尸体!这种怪物谁敢娶!注定一辈子都是个老姑娘!”   史婷哭道:“我早就说她是个变态,她自己没男人要,就冲着我撒泼赌狠!”   “沉住气!你什么时候能管住你这个脾气!”朱氏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出了这个侯府,她手再长也动不了你半根寒毛!”   史婷愣了愣:“出了侯府?”   “对。”朱氏微微笑出来,满眼狠厉:“你只须记住,凭这丫头翻了天,但只有一点,她是永远赢不了你的。”   她慢慢转头看着她:“美貌才是你最大的倚仗,只要入了旁人眼,名声之类算什么!你舍了自己的长处,跟她赌那些意气,有何用处!婷儿,你记住,你只要沉住气,不要被这丫头一句话就气的失态,母亲自有个好路子留给你。”   史婷摸着脸颊,精神大振:“母亲,什么好路子?”   朱氏于是附耳低语,史婷越听越是惊喜交集,欢然道:“母亲,真的?”   “嗯,”朱氏道:“只是,还要等机会!切莫着急!”她顿了一顿,得意的一笑:“那丫头永远也想不到,她愈是风光,愈是要被你踩在脚底下!给你当垫脚石!”   她们母女计议不休,谢斓却全未在意,她的手指一点点在纸上划过,眼前一个形象,也愈来愈清晰。她霍然站起,疾声道:“两位大人,请马上送我去见侯爷,我有要紧事!”   那禁卫军知道绥靖侯对谢斓的器重,急急应了,便出门吩咐。   小半个时辰之后,谢斓已经到了绥靖侯府。此时已经接近戌时(19点至21点),绥靖侯仍在厅中与人计议,林琅、景樾和谈忠师徒都在座中。   绥靖侯本生的甚是英武,年过不惑,仍旧龙行虎步,可是这些日子为了武师一案,焦心劳神,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憔悴不堪。见了谢斓,他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侄女来了。”   谢斓径直坐下,道:“我有要事,请侯爷摒退下人。”   绥靖侯微微一怔,急摆手令人退下,禁卫军便守住了门,谢斓目光在座上滑过,停在景樾面上,微凝眉道:“在座的,都是侯爷绝对信任的了?”   景樾被她的眼神气到,怒瞪了她一眼,还是坚持不说话。林琅咳道:“妹妹……不知景兄的身份?”   谢斓摇了摇头,绥靖侯父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那天你们俩那郎情妾意的架势可不像啊!可林琅向来温文,仍是开口解释:“景兄是我的好友,亦是赏金楼的楼主。”   谢谰问:“赏金楼?”   林琅道:“赏金楼和武道盟,其实都是武道的汇集之所,只是武道更偏重于武,而赏金楼中的武道高手,则分散于诸国。”   谢斓道:“所以武道盟不要的人就去赏金楼?   “那倒不是,”林琅一头汗,景樾气的瞪着她,林琅道:“怎么说呢,武道盟汇聚有志于武的人,而赏金楼,则是武道高手们用武道换取身份、地位、金钱等等的地方。”   “哦!”谢斓顿时恍然,所以武道盟相当于搞研究,而赏金楼偏实际,那让她来选,肯定对赏金楼更感兴趣。   林琅续道:“这次死去的武道高手,大多出自赏金楼,这也是景兄肯拨冗来此的缘由。”   谢斓其实还是有三分怀疑,初见时那三个死人,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但既然绥靖侯都相信,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飞快的道:“侯爷,我现在可以肯定,凶手只有一个人。你们马上赶去内城的武道馆或竞技阁,抓他们的小厮,必定有一个就是。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就是位于内城边的正衍武道馆。”   这话好不突如其来,众人齐齐怔望着她,她略略俯身向前,双瞳熠熠:“此人身高七尺左右,皮肤苍白,较瘦,长相普通,气质偏文弱,来京城时间至多三个月,但能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左右手各带一枚或两枚铁斑指。对了,他应该是独居的,平素独来独往,不爱说话,而且一定住在阴暗狭小鱼龙混杂之地。”   众人都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林琅才忍不住道:“你认识他?”想想不对,又改口道:“你已经猜出他是谁了?”   “不,”谢斓道:“现在没时间解释了,武道馆马上就要打烊了,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此人又要杀人,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她顿了一顿:“林大人,你千万记住,让你的手下做普通武师打扮,先围住武道馆,然后冲进去迅速下手,突然袭击,不用审不用问,抓来再说。”   她加重语气:“记住,此人是易容高手,所以只要身量符合我说的情况,不管男女老少,直接抓人,此人武道至多两阶,甚至更低,不足为惧。”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她,心里有一百句话想问,一时竟不知要先问哪句。谢斓急的顿了顿拐杖:“发什么愣啊,来不及了啊!还不去!”   景樾最先回神,挑了挑眉,其实他也很想问几句的,可是却不知为何,本能的相信她。于是转头道:“林兄,要不要我帮忙?”   林琅也迅速回神,急拱手道:“那有劳景兄。” 第074章 老子给你磕头   两人一起起身,绥靖侯是武将出身,习惯动手更超过动脑子,跟着站起来:“既这样,本侯亲自去正衍武道馆!”   谢斓急道:“侯爷,记住我说的,只要身量差不多,不管男女老少直接抓来!”话音未落,绥靖侯已经冲了出去。   谢斓吁出了一口气,却又更提起了心,慢慢的窝回椅子上,谈忠咳了一声,显然想问些什么,可是看她神情沉凝,又咽了回去。   三人各据一角,或坐或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也慢慢的黑了下来。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喧哗声渐次传来,景樾林琅两人率先迈入,谢斓也不开口,只静静的瞧着他们。   林琅道:“身量差不多的,倒抓到几个。但看着都不像,也没有人戴斑指。”   景樾站在门边,正听着几个黑衣人禀报,末了点点头走进来,看窝在椅中的小姑娘双瞳深幽幽的看着他,终于还是轻咳了一声,破坏了不说话的原则,道:“我的人查问过了,抓到的人,有人不是独居,也有人是京城本地人……总之跟你说的完全一样,或者差不多一样的,一个也没有。”   谢斓点了点头:“那就放了吧。”   林琅一愕:“这就放了?不如明天审一审再说?”   谢斓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早说了,正衍武道馆的可能最大,等侯爷的消息吧。若是这次不成,再要抓他可就难了。”   林琅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   一句话还没说完,绥靖侯已经大跨步迈了进来,谢斓陡然抬头,道:“怎样?”   “什么怎样!”绥靖侯悻悻的坐下:“哪有这么个人!没有!白跑了一趟!”   谢斓一皱眉,眼神瞬间犀利起来:“没有?怎可能没有?符合我说的,一个也没有?”   绥靖侯道:“不能说一个也没有,随手抓了几个。”   他皱着浓眉,忍不住道:“那正衍武道馆来回端茶倒水的,大多是学徒,不大用外头的小厮,再说也没几个像你说的又清瘦又苍白的!没头没尾的,这不是胡闹么!亏本侯还信了你!”   谢斓为之气结,“学徒小厮还不是一样!纠结身份做什么!我说了身量相似就抓人!你不会是根本没查吧!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让手下换衣服,直接穿着官兵的衣服就去了?”   绥靖侯一窒,道:“那又怎样!”   “什么那又怎样!”谢斓怒道,“你给了那个凶手易容逃走的机会!你居然还问我怎样!”   绥靖侯一辈子也没被人这样吼过,加上这些日子本就焦头烂额,登时也恼了,霍然站起:“你这孩子!你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一通,就让本侯就抓人,本侯也听你话去抓了,连个人影子也没抓到,你还敢对本侯无礼!”   谢斓气大了:“你要抓的不是小偷小摸的,是杀了几十个武师,连个人影都没抓到的诡异杀手!我早说了他是易容高手,给他一柱香的时间他就能金蝉脱壳!而现在,是你亲手给了他这一柱香的时间!”   绥靖侯声音更大,打雷一般,力图压过小姑娘:“你凭什么说本侯放走了人!你凭什么说那凶手就是这样的!你有什么证据!”   谢斓怒道:“且别问我有没有证据,你能不能先问问自己,质疑我有没有理由!你敢不敢拍着胸膛告诉我,你毫不心虚?问心无愧?”   绥靖侯道:“本侯为何要心虚!本侯当然问心无愧!”   谢斓简直被他气笑:“如果我有证据,你怎么说!”   绥靖侯也不觉得与小姑娘计较失了体面,瞪着眼睛:“老子给你磕头!”   林琅完全傻眼了,来回看着两人,全不知要说什么。绥靖侯脾气向来火爆霹雳一般,一发火简直就是地动山摇,家里人也向来没人敢惹他,可是谢斓扶着拐杖坐在椅中,又小又瘦,眼睛瞪的大大的,说话还带点儿姑娘家特有的小奶音,偏生直面其锋,气场分毫不弱。   这副情形既是诡异,又莫名的喜感,林琅当然不敢笑,可也不敢劝。景樾却全无顾忌,轻轻笑出声来。   谢斓冷笑一声,直接道:“跟着侯爷的人,叫进来!”   绥靖侯吼完了,火也消了一半,坐下来一拍桌子:“给老子滚进来!尽管问!老子还怕你不成!”   于是几个京兆府的小参军纷纷进来施礼,谢斓一一问了几句,然后一皱眉:“这个据说被客人打伤,所以干不动重活的小学徒,是不是身量不高,又很清瘦?”   那参军道:“听旁人说倒是,只不过我们去他休息的房中时,他没在房里,后来也没找着。”   “没在房里?”谢斓道:“可有别的路离开?”   “没有,”参军道:“那是一个小灶房,连窗子都很小,出不得人,就那一条路。”   谢斓一眯眼,想了一想:“那你们走向那灶房时,有没有人离开?”   那参军想了想:“没有吧……哦,就是我们在问人的时候,有个丫环从里头出来,跟我们走了个对脸儿。”   谢斓长长的吸了口气,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就是他了。”   她转头看了绥靖侯一眼,绥靖侯黑着脸:“你,你有何证据?”   谢斓冷笑一声,再问那参军:“我问你,那丫环是否衣服和脸上都有些炭灰?是否头发凌乱?是否与你们擦肩而过之后,还曾对你们回头一笑,涂着血红的嘴巴?”   那参军连连点头,惊讶不已:“姑娘你怎么知道,说的一点也不错!难道你方才也在?”   谢斓长长的吁了口气,摆手让那参军下去,待把门关了,才冷冷的道:“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此人是否来京约摸三个月,是否独居,是否平素不与人交往,却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景樾轻轻弹指,一个黑衣人便从窗外跃了进来,景樾问了几声,回头道:“的确如此。我的人刚去问了侯爷抓回来的人。”他顿了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绥靖侯一眼:“而且,据旁人说,这个武四,的确双手各戴了两个铁斑指。”   绥靖侯竟是哑口无言。景樾随即坐下来,却有些沉默,良久才抬头对谢斓打了个眼色,向窗外微一示意。 第075章 凶手画像   谢斓却全未留意,只冷冷的道:“就因为你们查的太过大张旗鼓,惊动了他,但他身在灶房,周围又被你的人包围,无路可退,于是就施展最擅长的易容术,迅速把自己化成了一个丫环。所谓丫环,必定只是发式,衣服无法更换。身上有炭灰污垢,所以旁人才不会与他太靠近,涂上鲜红的嘴巴,有这样一个鲜明的特征,才会让人忽略他来不及修饰的五官,而他对自己的易容极有信心,如今也的确生生从你们手上逃脱了,当然要回眸一笑。”   她嘲讽的看向绥靖侯,“知道了吧?这是对你的挑衅!当面都抓不到人!”   绥靖侯哼了一声,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又抹不下面子说对。林琅只得勉强出头,轻咳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知道他在何处?长甚么样子?”   谢斓真的满心懊恼。可是却也明白,要让这些人如侦查员一样有各种缉捕意识,实在不现实。   终于还是缓缓的道:“第一,这次死去的,大多是闲职武师,也就是说,无须工作,时间自由的武师,死去的方式,通常都是被熟人突然袭击而死,死去的时间大多是半夜,双方从未有过搏斗。对方的方式,通常是扮成女人,先登堂入室,再抓住时机,一击毙命。”   “这就证明,对方一定在一个信息汇集的地方。他熟悉很多武师,有机会接触他们,了解他们的性情,居所,行踪,也了解他们的人际关系,然后才好趁机下手,下手之后,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包。所以就有了几个可能,一个是武道馆,一个是竞技阁,一个是青楼。”   “但这其中,武道馆是武师修习锻炼之所,通常武师不会有闲心在那儿八卦。而竞技阁是竞技,享乐,谋财之所,青楼则是宣泄肉欲之所,表面上看,青楼更加合适,可是此人是个男人,而且看他行事如此干脆麻利,一击毙命,风格鲜明,所以他必定有些傲气,应该是不屑去青楼的,那么竞技阁便是首选。”   “至于为何选正衍武道馆,同样是因为他这种风格,他选的,必定是天子脚下,看起来相对危险,可得到的信息最多最全,接触武师最多,下手也最方便的地方。”   “此人精于易容,且极常扮女人,加上对各武师伤口斜度的推测,他的身量一定不会太高,也不会太胖。因为他对易容术有极高的自信,所以平常一定会以本来面目出现,经常易容的面色应该会比较白,而且,因为他来此只为杀人,所以平时工作中不会太积极,也不会与人结交。他阴私之事太多,又经常需要易容,所以一定是独居的,且一定会选鱼龙混杂之所,不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在意。”   “至于铁斑指,他杀人都是暗杀,无形无迹,如那日金针,还曾用过无柄的飞刀,这些,只怕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刺入,必定不会用机驽,又不能运力飞掷,所以一定是以铁斑指为借力抵入。”   众人已经听的完全怔住。这种种,这般说来顺理成章,几乎每一句都是“必然”。可是要这样一步步推出,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良久,良久,谈忠才道:“那你又怎知他武道阶数不高?”   谢斓缓缓道:“这个,其实有一半是直觉,我研究了那些武师的伤处,虽然都是出奇不意,但用力的方式,显然都有些取巧和借力,同样是一击毙命,如果他身怀武道,一定会不由自主的使用武道的方式,即使不是每一次都用,也至少偶尔会用一次,可是他从来没用过,所以我认为,这是因为他无此能力。”   室中一时静的针落可闻,绥靖侯喃喃的道:“这……竟是如此?”   忽听外头有人轻轻叩了叩掌,一人朗声道:“精彩!朕从未听过如此精彩的推断!”   绥靖侯父子脸色大变,谢斓也是一惊,随即,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着大内太监服色的人躬身引领,一身玄色袍子的男子便昂然直入。   大楚以玄为正色,龙袍也多是玄色打底,上绣五爪金龙,此人正是楚皇承武帝。   绥靖侯父子急急折身下拜,口称圣上。谢斓虽然有几分好奇,这会儿也不敢细看,扶着椅子拜下去。这会儿,谁也没有留意,原本坐在室中的景樾无声无息的从窗口跃了出去。   却听楚皇道:“这位就是谢家的三姑娘吧?”   谢斓道:“臣女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楚皇也不叫起,便道:“抬起头来。”   谢斓做为一个穿越人士,难得有见到活皇帝的机会,不仔细看看那简直就是终生遗憾。一听这句,那是正中下怀,于是急调整出怯生生的小姑娘神情,抬起头来,眼珠子微微一转。   楚皇骁勇善战,生得也是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相貌堂堂,只是肤色偏黑,若不是身着龙袍,倒像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但双瞳神光绽绽,绝不是一昧悍勇之人。   她悄悄看他,楚皇也在看着她,他已经听绥靖侯说过她的事情,眼下看她比同龄人更加瘦小茬弱,神情却透出十足的通透犀利,首次见驾竟毫无惶恐之色。不由得暗暗点头,道:“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谢斓低头做谦虚状,心里却想着楚皇如果问她验尸查案是跟谁学的,她要怎么回答,不想楚皇压根儿就没提起……她当然不知,绥靖侯父子已经默认她的师父来自武道盟,所以楚皇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而武道盟,是一个凌驾于各国之上的神秘存在,所以就算身为皇帝,也不愿挑破这层纸。   楚皇一句话说过,转头向绥靖侯,四平八稳道:“所以,今日谢三小姐已经料中了那贼子所在,却因林卿之误,将其白白放走了?”   绥靖侯汗都下来了,垂首道:“臣有罪。”   楚皇冷冷的道:“林卿可知,这贼子杀了多少人?你这一放虎归山,又将有多少武师因而丧命?此案整个京城都为之人心惶惶,林卿却如此儿戏……将朕的命令视如无物,你该当何罪!”   绥靖侯叩头道:“臣不敢!臣惶恐!臣罪无可恕!”   楚皇冷哼一声:“你既然明白,朕也不再多说,你既放走了凶手,那死去的武师,便由你府上之人一齐抵命罢!” 第076章 以我为饵   绥靖侯脸色一白,林琅大惊:“求皇上恕罪!臣父一时心急,失了谨慎,以致走失凶手……我们必加紧追查,尽快将那贼子缉拿归案,以求将功抵罪……”   楚皇冷道:“加紧追查?你们拿这四个字搪塞了朕多久?可有什么结果?若不是今日朕亲自前来,还不知道你们曾将那贼子放走!你们就是这么为朕办差的么!”   林琅以头伏地,不住磕头:“皇上,皇上明察,微臣绝无半分敷衍之心,只是这贼子太过狡猾,才致多日无功,微臣一定全力追查,求皇上饶了臣父和侯府!”   楚皇呵了一声:“你们今日追上门去,那贼子之后行事,必定更加谨慎,你倒同朕说说,你还要怎么查?”   林琅登时语塞,楚皇勃然变色:“果然是敷衍!枉朕如此信任你们,将京城安危托于你父子之手,到头来却是误国误民至此!来人哪!”   众御前侍卫应声而入,便要将绥靖侯父子拖下去,谢斓咬了咬唇,虽觉得不妥,终于还是没忍住:“皇上!”   她声音清脆稚嫩,楚皇不由得便看了她一眼。可是电视电影都是骗人的啊,训练有素的御前侍卫根本没有停下来听她说话,仍旧拖着绥靖侯父子往外走,谢斓只得膝行两步,飞快的道:“皇上,两月限期尚有三日,如果我有办法在这三日内抓到凶手,是不是绥靖侯府就不用处置了?”   她说的又急又快,口齿却极清晰,楚皇倒是一怔,看了她一眼,她拼命对他点头,大眼睛焦急含泪,就差在脑门上写一行字“皇上相信我我可以的!”   楚皇是伟丈夫,所以很难对这样极弱极柔的小姑娘发火,但楚皇又颇英明,既然见识到了她的推理能力,又侧面听了她的验尸本事,所以不会把她当普通的小姑娘看待……眼看御前侍卫已经将人拖出了厅门,楚皇终于是压了压手掌。   他身边的太监立刻扬声道:“且慢,把人押回来。”   御前侍卫飞也似的将人拖回来,仍旧摁在地上,那太监觑着楚皇的脸色,摆了摆手,御前侍卫飞也似的施礼退下,关上了门,厅中又只余了他们几个。   这一出一入,饶是绥靖侯也有些惊魂未定,忍不住看了谢斓一眼,楚皇道:“你有什么办法?”   谢斓言简意赅:“以我为饵。”   楚皇一怔:“哦?”   谢斓道:“经过今日之事,那人必定已经明白他暴露了。而他又对自己的手段极有自信,所以脱身之后,必定会第一时间找机会查他是如何暴露的。”   楚皇道:“有道理。要照如此说,那朕此时派人去抓,是否便能抓个正着?”   谢斓微讶,脱口道:“皇上好聪明!”说完了才发现太失礼,急低头道:“臣女失礼,臣女的意思是说,皇上……呐个,英明睿智!”   楚皇微微一笑,“无事,你说下去。”   “嗯,”谢斓小松了口气:“皇上说的没错,通常而言,凶手会选择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打听,所以如果时间合适,再派人去武道馆,立刻便能抓个正着,但偏生此时武道馆关门了,而今夜是他原本要杀人的时间,有这漠长的一夜,便多了许多变数。我觉得,他可能还会去杀原定要杀的那个人。”   楚皇一皱眉,谢谰续道:“皇上请想,此人武阶不高,杀人之前,必定要易容的,偏生他现在暴露了,而他还没细细打听,不知暴露到什么程度,不敢回房间拿易容的东西,再杀人时,肯定不如以往方便。此时我们可以加强警戒,地毯式排查,着重单身武师的居处,碰碰运气。”   楚皇一点头,林琅这次倒聪明了,急叩头道:“微臣马上去布置。”   楚皇摆手,林琅便起身,倒退着下去,经过谢斓时,向她微微点头,满眼感激。   谢斓没在意林小帅的情绪,续道:“最坏的结果,我们没有发现他,也没有抓到他,而他也成功的又杀一人。但他这种高格调杀手,在破坏自己规矩,又面临追杀之后,必定焦燥……”   楚皇点了点头:“所以他会迁怒于你,在打听清楚之后,会对你下手。”   谢斓用力点头,双眼发亮,觉得这个皇帝的确思维敏捷,比绥靖侯强多了,楚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你为何甘心当饵?你不怕吗?”   谢斓眨了眨眼睛,有点儿犹豫,楚皇道:“说罢!”   谢斓道:“我模样丑,腿又瘸了,在家里……”她顿了一顿:“我是说,我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天,以技求生,这是我‘出来’的理由。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就一定要有一个结果,我决不允许这些武师枉死,哪怕有危险也在所不惜,这是我甘心当饵的理由。”   说着说着,她秀眉微轩,“我就不信抓不着他!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真当我大楚无人了不成!”   这最后一句,竟令得楚皇笑出声来。她这小小的人儿,一把子萌萌的小奶音,说出这么气势万丈的话来,真不是一般的喜感。偏她双眼明朗,一清到底,显然纯系出于自然,便更加讨人喜欢。   楚皇笑道:“好个谢三小姐,好气势!林卿,你竟不惭愧么?”   绥靖侯苦笑:“臣着实惭愧。”   看楚皇神情,显然对她的话毫不意外,这就意味着,他在听绥靖侯说过她之后,是派人查过她的。于是谢斓眨巴眨巴大眼,又加了一句:“皇上,我父亲大哥哥可都是很好的人。”   楚皇失笑出声:“朕知道。”他略一思忖,笑容一收:“你当真要与林家共进退?”   谢斓道:“一事不烦二主,我相信侯爷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楚皇点了点头:“好!还有三日,朕等你将那贼人缉捕归案!”   “皇上放心!”谢斓答的嘎嘣跪:“我不但要抓,还要抓得扬眉吐气,壮我国威!”   楚皇一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时,顿住步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两只小发圈上各系着几颗草莓,衬着一对骨碌碌水汪汪的眼睛,煞是可爱,偏生神情俨然,樱唇紧紧抿着,又显出几分严肃。   这个谢三小姐,的确是个妙人儿。楚皇也不再说,便径直向外,跟着的大太监扬声道:“皇上起驾回宫啦……”   脚步声渐渐去远,谢斓慢慢直起身来,翘脚看着那渐渐消失的烛火,喵的,今天走了狗屎运,居然见到了最高领袖,为了一步到位,姐拼了! 第077章 幼龄姑姑   忽有人捏住她一只兔子耳朵,扯她转回了头,淡淡的道:“你一点都不丑。”   谢斓愣了愣,才想起她自己说过一句“我模样丑,腿又瘸了”,看他满眼认真,谢斓挑挑眉,打开他手,把兔子耳朵捋回去:“我当然不丑!等我长大了肯定倾国倾城!我那是在装可怜哄哄小皇帝,这叫谈话技巧懂吧?”   刚刚转回来的绥靖侯:“……”   他苦笑坐下来,假装没听到她明显犯忌的话:“侄女,多谢。”   谢斓挑了挑眉,很有风度的没再多说。绥靖侯道:“你怎知他今晚还要杀人?”   谢斓都无语了:“你难道没发现?所以你这两个月究竟在做什么?他前十人是每隔五天杀一人,然后是每隔四天,现在是每隔三天。”   绥靖侯老脸泛红,虽然发现尸体的时间不一定,可是后来谢斓验过之后,都已经将大概准确的时间归纳了出来,只是他根本没有在意罢了。   可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小姑娘的智商秒成渣,老头子惭愧惭愧着,也就习惯了。老着脸皮道:“需要我做什么,侄女尽管说。”   谢斓一笑:“有,需要禁卫军的人,配合演一出戏。”她凑上去。   等到计议已定,出了绥靖侯府,天已经黑的透了,街上早没了行人,却不时听到远近禁卫军调度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谢斓掀开车帘子看了几眼,笑道:“林琅这次是真花了功夫。”   景樾远远的坐在车门边,一声不吭,又开始执行不说话政策,谢斓打了个哈欠,又道:“如果是你,武阶不高,不能易容,又想无声无息的杀人,你会怎么做?”   景樾看了她一眼,表示爷听到了,但爷就是不回答。   谢斓再看了两眼,然后坐回来,打量他:“小景?”   不但景哥哥不叫,现在连景兄都不叫了!小景是什么称呼!某人瞪了她一眼,谢斓一脸好奇的凑过来,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在有限的车内范围内,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好像特别不待见我,但你坐的姿势虽端正却微向我倾斜,显然并不讨厌我,这不是很矛盾的事情么?”   景樾愣了一愣,这回是彻底无语了,谢神捕这是把他当案子研究了么!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大煞了一次风景的谢法医严肃的下结论:“所以你现在是在表示,我曾得罪了你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景樾气的看天,小姑娘一脸迷惑:“可是你又没生气?”   谁说我没生气!爷气大了!他瞪着她,桃花眼流光含煞的模样实在太好看太有味儿,谢法医一时没抗住,“好吧,对不起。”   这也太敷衍了!说好的诚意呢!景樾继续瞪她,谢斓也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发神经的开始时间,是山神庙验尸,可是在那之前我明明没有得罪过你?然后你忽然变这样,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   原来她早看出来了,就是不说!愣装没看到!   景樾抽着嘴角,明明很生气,偏又很无力,看她一脸迷茫的眨眼睛,又忍不住想笑,两人一言不发的对视了一会儿,那一星烛火便在他的瞳中不断跳跃,幽幽秘秘……   唔,瞳孔扩大,眉眼微弯,明明就是很喜欢她么!再次用微反应理论为自己找到佐证的谢法医满意的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景美人仍旧瞪着她,以为自己气势十足。   然后谢斓温柔的道:“小景,你今年多大了?”   诶?话题转的好快。景樾犹豫要不要破坏不说话的原则,后来想了想,反正已经破坏了好几次了,于是冷冷的道:“关你什么事?”   “别发脾气么!”谢斓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道:“我猜,你从幼年到少年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定活的很孤独,很少与人正常交流。而后来,当你踏足江湖时,已经变的很厉害,不再需要顾及别人的感受。换言之,你一辈子都没有与人平等正常的交往过,才会养成你这种表面冷酷炫,内心大龄儿童的现状……”   某大龄儿童已经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心里有一百句槽想吐,却根本不知道要先说哪句!憋了半天,才道:“是么!总比你这只幼龄姑姑好罢?”   谢斓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俊脸:“其实我蛮开心的。”   那小手儿凉的像水一样,他居然该死的耳根泛红,别脸道:“动手动脚的,还是不是女人了!”   他害羞的样子太好玩儿,谢斓毫不犹豫的又摸了一把,眨了眨大眼睛:“大叔,我还没长大呢。”   装!他鄙视的看着她,谢斓顶着无辜眼神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笑的直捶垫子,景樾瞪着她,看她兔子耳朵上的小草莓颤呀颤的,不由得便弯了唇角,好一会儿,才咳道:“行了!笑什么!你方才说什么开心?”   开心,当然是因为她能看到他大龄儿童的一面,说明他其实已经把她当朋友了。不见所谓的至交林琅,还一直以为他这位楼主朋友各种英明神武?可是这种事没必要跟他说啊!他自己都没发现呐!   只有这会儿,才觉得当小姑娘是有好处的,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心。谢斓得意的弯了眼睛,然后道:“我猜,今天晚上那人还是可以得手。”   他的注意力被带歪:“为什么?”   “直觉。”谢斓道:“他既然擅长易容,自然就擅长掩饰本身的气质,要接近旁人很容易,但武师毕竟是武师,我的理想状况是,会过几招,最好让他受点伤……”   她闭上眼睛,开始一点点沉进那人的思维……   意外暴露,却与抓捕的人擦肩而过。出了武道馆,易容的东西不在身上,周围又处处都是全城搜捕的禁卫军……有点气急败坏,却又自信自己可以火中取粟……找到原定下手的人,潜入院子……   不,不对。他向来不以力取胜,而此次既然侥幸逃脱,他也不会愤怒到失去理智……   谢斓忽然张开眼睛,双眼亮的惊人:“应该暗中留意青楼,他一定会去偷脂粉媚药。”   景樾一怔,也不多问,便要推开车门吩咐,谢斓却又一把抓住他衣袖:“不,不必了,已经晚了。”   她重新闭上眼睛。 第078章 布局   景樾低头,看着她抓住他衣袍的手,奶白色的小手儿,攥的紧紧的,小巧玲珑,可怜可爱。   他的目光,慢慢的从那小手,移到她的面上,她闭着眼睛,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分明雪糯糯的小人儿,乖巧的好像捏一捏就化了,可是,偏生没人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没人能料到她能做什么。   这只幼龄姑姑!景樾唇角微勾,桃花眼中,慢慢溢满了温柔。   谢斓脑海中,仍旧在一步一步推演……   对,就是这样的。他偷到了媚药,潜入室中,先下药,然后……然后他再装成小贼潜入。嗯,其实他仍是选自己熟悉的路子,仍旧扮女人!   示弱,被擒,然后媚药令那武师色令智昏,他便骤然反击!应该会得手,但应该不那么容易,可能会受些轻伤……   谢斓猝然张了眼睛,景樾一时躲闪不及,急垂了睫,谢斓并未在意:“我告诉你个好玩的事儿。”   他挑眉:“嗯?”   谢斓道:“明日加紧搜寻,待找到那武师的尸身时,我去验尸,那个杀手,必定会藏在围观群众之中偷偷观察我!最大的可能是扮成小贩或者乞丐!你可以躲在一个没人看到你的地方,玩‘猜猜猜’呀!”   景樾无语的瞪着她:“你验尸,别人暗中窥伺想要你的命,你觉得这很好玩?”   “不是啊!”谢斓摊手:“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跟你这只小黄雀是一伙的,所以才会觉得好玩啊!”   景樾扶额,然后顿住:“等等,如果是这样,我发现了他的存在,直接擒住他,岂不是更好?你为何还要冒险?”   谢斓摆摆手儿:“你是秘密武器,最好不要出手,只防备他不要跑掉就好。我还是照原计划,用禁卫军的人马解决这件事,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安民心。”   景樾眯起眼睛,顿时显出了几分妖孽,“民心如何,与你何干?你要不要为绥靖侯府操心到这种程度?”   “谁说我是为绥靖侯府操心?”谢斓不在意的反驳:“我是为了我自己一鸣惊人!”   一边说着,忽觉得车子不动了,掀帘子看了看,居然已经到了宁远侯府的后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的人怎么回事!到了不说一声,我要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得忙呢!”一边说,一边就要掀帘子下车。   景樾落后一步,跳下车的同时顺手一抄,便将她抱在怀里,无声无息的跃过了围墙,熟门熟路的进了桃夭阁,当着两个丫头的面直入内室,将她放在了床上。   谢斓拍拍他手臂,“谢啦,大龄儿童!记住,明天千万不要在我身边出现,免得把坏人吓走了!”   景樾低眼看了看她,没好气的:“睡你的觉吧!幼龄姑姑!”   他把什么东西向床上一丢,酷帅狂霸拽的拂袖便走,寸草两人忙忙的凑过来,谢斓打了个哈欠,一边摆手:“随便洗一洗就好,我好困啊!”   寸草赶紧去端水,春晖凑过来,“姑娘姑娘,今天大小姐房里的诗情过来找我……”   谢斓困的满眼是泪,并没在意她说什么,一翻身,却被什么硌了一下,迷迷糊糊的探手一摸,打开来,瞬间睡意大消,又惊又喜,这是一套崭新的解剖工具,举凡手术刀、组织剪、止血钳、骨凿骨锤等应有尽有,她前天才抽空画了给林琅,没想到今天就有了?小景办事能力杠杠的嘛!   谢斓大喜之下,翻身坐起,细看了一圈,与她图纸上一模一样,一摸之下简直亲切得不行。   寸草拧了帕子过来,问:“这是什么呀姑娘?”   谢斓也不答,凑过脸去给她擦,开始哼荒腔走调的“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一边手舞足蹈,晃来晃去。   这什么动作!难看!唱的又难听!   门外的景樾皱起长眉,可是看她两只兔耳朵晃呀晃,笑眯眯的模样,唇角便愈来愈弯……这只幼龄姑姑!傻兔子!   他翻身纵起,轻飘飘的跃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林琅便亲自来请了谢斓,果然又发现了一具武师的尸体。   这个时代,也没有拉警戒带的意识,只齐刷刷站了一排御林军。但幸好百姓对官兵的敬畏也远超过后世,所以围观的人都离的颇远,不住低声议论。   谢斓今天穿了男装,还系了面罩,打扮的简直帅,一被林琅从马车里扶下来,便是一阵喧哗,路人纷纷道:“那个就是谢三小姐吗?”   “肯定是,你不见她柱着拐杖。”   “听说今年才十二岁,你说她哪来的胆气,还敢摸尸体?”   “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她,看到没,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青天神捕,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   谈忠师徒早在门前等侯,谢斓目不斜视的从众人面前过去,进了房间。   不远处的廊下,一个乞丐懒洋洋的坐在草席上,头发乱蓬蓬的,露着半个胸膛,正低头好像在捉虱子,眼神却早透过人群,落在那个瘦小的背影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若不留心,他的伪装天衣无缝。可经过谢斓点出,那他的伪装,还真不算高明。   景樾站在不远处的酒楼上,眉眼瞥过另一侧的窗子,微微勾唇……小兔子,没想到吧,连你们家皇帝都来等着看你今天这出戏,若被你知道,该得意死了吧!   其实谢斓还真没想到楚皇有这么闲,她虽不回头,却似乎可以感觉得到那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但相应的,也能察觉到景樾所在的方位,莫名的叫人安心。   她进了院子,谈忠飞也似的道:“应该是被人色诱,那武师是光身的,后腰中刀。”   一边说着,已经进了房,林琅略嫌尴尬的轻咳一声,别开眼去。谢斓却径直到了那武师的尸身前,在她而言,就算穿着衣服,尸检的时候也要脱掉,光着还方便,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低头检视一番,然后点点头:“果然,后腰致命伤,失血过多而死。”   一听她认可,谈忠登时松了口气,又道:“可是我实在想不通,这武师为何是背对床的,这刀,又为何是从上往下刺入,那杀手总不可能是躺着用刀罢?”   谢斓嗯了一声,在房中转了一圈,又略弯腰,看了看床架上崩下的几块木头:“这个杀手果然狡猾。” 第079章 帝王心里留下浓浓一笔   她指了指那床架,快速解释:“他先在推搡中把刀反掷,刀柄嵌入床架,刀尖向外。然后与那武师假意在桌上纠缠,待到角度合适,立刻将那武师全力推出,武师是自己撞到刀上的,而他是向外弹出的动作,可保安全……但还有一个好消息,那武师垂死挣扎时,将桌子踢出,击在了他的后面……”   她检查桌子上的痕迹:“击在了他后背,这力度,绝对会受伤的!太好了!”   谈忠细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他又为何再将桌子摆回?就让我们知道他受伤,岂不是会松懈?对他更有利?”   谢斓一笑:“谈伯,有些人做事,会有一定的习惯,愈是这样的人,摸清规律之后,愈好对付。”   她眼珠子一转,叫林琅:“林大人,你叫禁卫军跟那些百姓说,杀手后背受伤,跑不了了。”   林琅一怔,想说那不是打草惊蛇?可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径直出去吩咐,于是不一会儿百姓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欢呼起来,唯有那乞丐咬牙切齿,又有些莫名的惊骇。   她怎会知道他受伤?还能确认是后背?难道这小姑娘,真的有这样的本事?那么,她就绝对不能留!他看了一眼谢斓乘来的马车,慢悠悠的起身,换了个位置。   里头,谢斓再看了一圈儿现场,确认没什么遗漏,这才理了理衣服,双眼发亮:“好戏要开场了!”   林琅上前虚扶住她,沉吟道:“妹妹。”   “喂!”谢斓拂了拂手臂上的鸡皮,“你能不能叫我小谢或者小斓?你真的不觉得别扭?”   林琅无奈的扶额,然后一笑:“那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林大人了,小阑。”   谢斓不客气的把手放在他小臂上:“林兄,群演一定要给力啊!”   他琢磨了一下她的用词:“放心。”   她靠近他一点:“对了,加个戏。”   她个子太矮,林琅只得弯了腰,然后她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林琅点了点头,面上微红,下意识的搓了搓耳朵。   两人相偕而出,林琅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马车,然后扶着她向那个方向走,禁卫军齐齐躬身让开。谢斓一瘸一拐,走的很慢,然后一步一步经过那个乞丐。   楼上的景樾,紧紧的捏着茶杯,全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却下意识的数着那小姑娘的步子……   还有十步……九步……八步……七步……   那乞丐似乎惶恐,忙忙的要避开,可是前面就是马车,他只好往后避,头一低便从她身边滑过,因为太过紧张,他脚下一滑,手下意识的伸出,想抓住什么,然后在堪堪碰到她后背衣服时猛然回神,仓惶的抱头蹲下……   咯的一声,景樾捏碎了茶盏……   而就在这时,也即是这“乞丐”的手伸出,碰到她后背衣服的同时……   林琅被她搭着的手电一般滑出,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腕,同时一掌击出,打在那乞丐脸上,手指带回的同时,竟将那乞丐破衣一把抓下。   谢小神捕说:一定要第一时间打脱他下巴,避免他服毒自尽,更要避免他申辩。   谢小神捕还说,来来,加个戏,他后背受伤了,你受累给他脱个衣裳,昭告正身。   不得不说,林琅的演技也是赞,完成的恰到好处,目睹了这一切的围观群众本来只是叹这个乞丐倒霉,忽听谢三小姐痛呼一声,身子一软,然后林琅接她在手,看着她后背上的匕首,惊呼:“你受伤了!”   其实这当然是个大大的黑锅,那杀手真正拍在她后背的,只是三根金针,图的就是无形无迹。其实却击在了她衬在后背的木板上,而这匕首是林琅放上的,扎破了鸡血袋子,流了一背血。   人群登时哗然,谢斓挣扎着叫出声来:“刀上有毒!他就是那个杀手!”   林琅道:“还不拿下!”他回头看向那乞丐:“后背有伤!果然是他!”   早已经排好戏分的数个禁卫军顿时一拥而上。   可怜那杀手擅长的是易容术,武阶本就不高,又受了伤,哪里是禁卫军的对手,然后禁卫军一边打一边叫:“你这下三滥的贼子!仗着毒物屡屡害我大楚武师!有本事你与我们堂堂正正打一架!弄这种奸邪手段算什么英雄!”   串场的谈忠一声惊呼:“果然是九转玄阴毒!天下奇毒!错不了!他就是杀了数十个大楚武师的贼子!当真卑鄙无耻!”   众百姓震惊了,没想到那些武师竟是被毒死的!这“九转玄阴毒”一听就很厉害!怪不得害了这么多人!原来这些武师不是武道弱于人,而是被下毒!   可怜有格调有气节的杀手,被打脱了下巴,咧着的嘴巴不断淌出口水,不能辩解,更不能自杀,直恨的双眼直欲喷火一般,却是全然的无可奈何。直到那杀手再无还手之力,禁卫军才将他捆绑起来,送入天牢会审。   此公开一战,有数人亲眼目睹,完全澄清了之前的灾星之说,洗去了这件事的不利影响,复又大扬大楚国威。   酒楼之中,楚皇缓缓的点了点头:“这谢阑珊的确聪明绝顶,料事如神……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难得!太难得了!只是,可惜啊!太可惜了……”   贴身大太监武和默然垂下头,是可惜年龄小,还是可惜她是女儿身?但不管怎么样,谢三小姐今日的表现,已经在帝王心里留下了浓浓的一笔,整个宁远侯府,都将为之受益,端看他们抓不抓的住了。   将人犯交接完毕,绥靖侯父子回到家时,谢斓和谈忠师徒都在厅堂,绥靖侯一见她,便不由得一喜:“幸好侄女儿神机妙算!才终于抓到了这个贼子!”   谢斓笑了笑:“侯爷不必客气。”   绥靖侯笑道:“侄女御前救了我阖府性命,又帮本侯抓到这个贼子,本侯着实不知要如何谢你!”   谢斓一笑:“侯爷,不忙客套,我猜,皇上还会让你暗中继续追查此事。”   绥靖侯瞪了眼:“为什么?人不是抓到了吗?还查什么!”   谢斓无奈:“侯爷,那杀手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付大楚,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且这些案子虽然只有这一个人动手,遗留大楚的细作却肯定不止一人,别的不说,就说打伤林兄的那个炮灰女杀手,不就是一个?所以此事明面上完了,私底下,还早着呢!” 第080章 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绥靖侯愣了愣:“也是,”他有些懊恼:“那侄女儿,之后咱们要怎么办?”   谢斓摇了摇头:“我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先把眼前应对过去吧。但是侯爷也不必担心,他们不动,与我们无损,他们只要一动,必有端倪。咱们只需要慢慢等着就好。”   “好,”绥靖侯站起来,又风风火火向外走:“本侯再去问问那搜查贼子家的人情形怎样!”   绥靖侯抓到这个凶手,时间恰好卡在两月期限结束之前。难免有人质疑他是随便找了个人充数,可是绥靖侯将所有验尸记录和现场勘察记录呈上,余外奉上了在杀手住处搜查到的易容之物,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不认。   可是此事拖的太久,影响又坏,谢斓最后虽扳回了一局,细处却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楚皇未奖未罚,只在散朝后留下绥靖侯父子,令他暗中继续追查此事。果然与谢斓猜的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谢斓也觉得一身轻松。   回到侯府时还不到申时(15点至17点),谢斓仍是从后门口下了马车,柱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堪堪到桃夭阁时,却见一个人影飞也似的闪进了旁边的月洞门。   她这桃夭阁偏的很,轻易不见有个人来,而且看这来处,是从她的后院出来?谢斓顿时就留上了心,细细想时,这身量打扮倒像是史婷的大丫环诗情。   谢斓顿时心头一沉,慢慢进了院儿,寸草一眼看到,便迎了上来,欢然道:“姑娘今儿回来的早!”谢斓嗯了一眼,眼角的余光却见春晖从后头急匆匆绕过来,腕上一个翡翠镯子映着阳光一闪。   谢斓垂了眼,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寸草早上前扶住他,一边问东问西,一边帮她理着衣服头发,直到了门前,才对她使个眼色。   谢斓挑眉,她又比比房中,谢斓这才会意,推门进去,便见景樾坐在椅中,正悠然的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不得不说,一看到这画儿似的人,火气都平白消了不少,谢斓笑道:“大龄儿童,你怎么来了?”   他挑眉斜瞥过一眼,那桃花眼欲诉还休的味儿,简直就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谢斓啧啧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景樾道:“结束了?你家皇上也没赏你点儿什么?”   一提这茬,谢斓哼了一声:“我早知他不可能这么容易赏我的。但我也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趁这会儿还热乎,我得让我家侯爷爹占上这个现成便宜,然后等到我家大哥哥科举之时,这便宜也刚好利用完最后余热。”   景樾听得笑出来:“你不象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哪!”   “没办法啊。”谢斓道:“我这个年龄身份,要出头太难,只能先扶起家族,再徐徐图之。”   一边说着,寸草已经送上了水果点心,谢斓便拿了个李子递给他。景樾简直受宠若惊,放下茶杯接过,谁知她又丢了回去:“怎么了?”   景樾微怔,她眼神向他右手一瞥:“右手怎么了?”   景樾愣了愣,微微弯了唇:“你怎么知道我右手有伤?”   她道:“若是右手没伤,你何必放下茶杯再来接我的果子?”   他登时扶额,被她一解释,忽然觉得被关心也一点都不温暖肿么办……她这分明是“你休想瞒过我的火眼金晴”的意思啊!   谢斓不耐烦起来,直接抓过他手,把袖子一把拂开。他手上包着一层布,谢斓研究了一下:“没肿,手指还很灵活,边缘没有渗血,看上去不严重,你是抓到仙人掌了吗?”   这大夫口气!景樾默默的看着她:“谢兔子,我觉得,你可能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谢斓呵了一声,把他的手丢回去,转手选果子吃,随口答:“不劳挂心,等我看上谁了,自然有办法让他不得不娶。”   嘤嘤嘤忽觉得背心一凉肿么办!景樾微笑道:“强买强卖么?”   谢斓白他一眼:“关你甚么事,要你瞎操心!”   他一皱眉,不知为何就有点不高兴……可是下一刻,她终于选到了一个红红的李子,一口咬下,登时酸的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景樾笑出了声,实在没忍住,取了帕子,慢慢拭去了她唇畔的果浆:“谢兔子,怎么就这么傻!”   景樾赖在桃夭阁吃了晚饭,还磨磨矶矶的想留下吃夜宵,然后谢三小姐烦了,直接叫了外头那两个禁卫军来,把他坐的那张椅子抬了出去。景楼主只好黑着脸飞了。   被这只大龄儿童纠缠了一下午,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很多。叫人送了水进来,春晖硬要留下来伺候她沐浴,她便点头允了,十分心平气和的想着,要怎么套话,问问她诗情究竟来这儿干什么……   谁知下一刻,春晖就扑到桶边,把手儿一举:“姑娘,你看!”   谢斓心头一下子就是一松,竟有几分惭愧,她对人的确是戒心太重了,于是展颜笑道:“这是什么?从哪儿拣的?”   “才不是拣的!”春晖神秘兮兮的靠过来,趴在她耳朵边:“姑娘,我跟你说个事儿。”   谢斓掀了掀眼皮:“嗯?”   春晖道:“前几日大小姐房里的诗情过来找我,说大小姐看上我了,让我去她房里,还一个劲的夸我长的漂亮,说要给我说个好人家,好生嫁人。”   谢斓点头,“是么?”   春晖道:“是啊!不过姑娘放心,我才不会被她骗呢!我一听就知道是在哄我!诗情比我漂亮多了!要真有好的,她能让给我?”   谢斓抽了抽嘴角,她接着道:“我就假装很高兴,然后那诗情就说叫我帮她一个忙,说姑娘在这儿有什么事,让我跟她说一声。”   谢斓道:“然后?”   春晖笑道:“然后我就说行倒行,可是我过的不好,饿的慌,现在就想跟着大小姐去!诗情就让我等着,然后就回去拿了个二十两的大元宝给我,咱们能吃好一阵子了!”   谢斓又好气又好笑,敲敲她脑袋:“难道我还养不起你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春晖一本正经的道:“姑娘你老出门太辛苦了,咱们能骗还是先骗点儿。”她颇有些得意:“今儿她又来了,给了我这个镯子,若是当了,又是一笔横财!”   谢斓笑着点头:“跟你姐姐说了?”   “没,”春晖道:“我姐那人啊,最是个爱操心的,我可不跟她说。我只问姑娘,姑娘是最聪明的,姑娘教教我,要怎么跟她说?”   她有点犯愁:“姑娘你想啊,她都给了我两回东西,我还什么都不说,她准定看出我在哄她了!”   谢斓笑出声来:“小晖晖怎么这么聪明?”   她想了一下,忍笑道:“其实她不外乎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在这儿干什么的事儿,这些不用瞒她,反正门上也可以问到。所以直接跟她说就好,只不要提到景公子。还有,外头传我受了伤,你就说,后背的确中了一刀,还包扎着呢!其它的,等她要你做什么的时候再说。” 第081章 我看不上您儿子   她一边说,春晖一边点头,谢斓又道:“另外,跟诗情多聊天儿,问问她或者她家里的情形,看看她缺什么,咱们才好对症下药,没准儿能策反过来。”一边细细教她怎么说,说完水都快凉了,她这才起来,拭干了头发,躺去床上。   明明一切风平浪静,却不知为何,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是这些日子绷的太紧,这一松懈下来,只觉得困的不得了,也没来的及多想,便睡了过去。   她破天荒的梦到了史婷,整个梦里,都是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对着她嚣张狂笑。可是任她如何努力,想看清那男人的脸,却是怎么都看不清。   睡的不好,便起的迟了,早饭才刚吃了几口,老太太房里的红莲便赶了过来,道:“老祖宗请三小姐过去呢!绥靖侯爷和夫人来了。”   谢斓应了一声,仍是吃完了饭,才扶着拐杖出去,红莲已经急的跳脚,却不敢催。谢斓上了肩舆,到了乔松堂,便见绥靖侯夫妇和林琅都来了,宁远侯和谢修齐也都陪座,进门的时候,谢修齐还对她使了个眼色,眼中带着些笑意。   谢斓本以为他们只是来示谢,这样看来,还有别的?姑且上前行了礼,老太太笑的满脸菊花开,道:“我早说我们珊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谢斓慢慢转头,看了绥靖侯一眼,绥靖侯哈哈一笑:“侄女儿,本侯是替琅儿来向你提亲的。”   谢斓四平八稳的看向宁远侯:“父亲,这件事,当时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宁远侯咳了两声,正色道:“珊儿,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你与琅儿,”他艰难的斟酌了一下词汇:“那日与那贼人当街起了争执,琅儿一心卫护于你,为父也是十分感激……”   谢斓恍然大悟,那天她们为了演戏,她装中刀,林琅扶住她,不会是为了这个,他就要负责吧?于是谢斓瞬间变天真,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父亲,我还小呢!我还不到十二岁呢!林哥哥那天只是为了救我,事急从权,大家都明白哒!”   绥靖侯父子一起扶额。一个强悍到敢解剖尸体,敢跟绥靖侯拍桌子,敢拦皇帝话的女汉子……忽然变的这么萌萌糯糯哒,小奶音甜甜哒……他们很有落差好吧!   绥靖侯实在忍不住:“别扯这些文绉绉的!侄女儿,行不行一句话!”   “哦!”谢斓笑眯眯的:“我看不上您儿子。”   绥靖侯:“……”   林琅再次苦笑捂住脸:“小阑,我还坐在这儿好吧?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谢斓摊手:“你是愿意娶我一辈子受折磨,还是愿意一时丢点儿面子?”   林琅放下手,颇认真的:“我愿意娶你。”   谢斓完全没料到他会冒出这句,登时呆了呆,绥靖侯露出“不愧是老子的儿子”的骄傲表情。谢斓喃喃的道:“林兄,呐个,药……吃错了乎?”   林琅噗的一笑,别开了头。   眼看天大的好事要黄,老太太已经急死了,怒道:“珊丫头!没规矩!太没规矩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滚下去!”   谢斓登时收了对宁远侯的卖乖表情,神情微冷,退开一步,绥靖侯听禁卫军禀报过宁远侯府的情形,看着不爽,便唬起脸:“谢老夫人,难不成珊儿在家时你便是这样待她的?就这么呼来喝去?要骂就骂?”   老太太愣了愣,神色登时变的古怪,一时居然不知要怎么答,宁远侯极是孝顺,急起身道:“林兄不要误会,我母亲也是为了珊儿好。”   绥靖侯也不过是想为谢斓出口气,见宁远侯把话拦下,也不好再说,绥靖侯夫人周氏含笑站起,温言道:“本是天大的好事,又何必为了一句话争执。”   她向谢斓招手:“珊儿,伯母有个主意……你既不愿嫁我琅儿,我与侯爷,又着实喜欢你这孩子,不如我们便将你认做义女,你看怎样?”   谢斓心知肚明,周氏是不想让林琅娶她,又顾及之后还要用她,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真是打的好算盘。   可是她并不想认这门干亲。说到底,她从来没打算用官宦贵女的方式出头,不管姻亲干亲她统统都不打算要,她的计划是挟技安身立命,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   于是谢斓笑道:“我与林兄、侯爷是因为武师一案相识,乃道义之交……”   一句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忍无可忍,断喝一声:“珊丫头!”   她怒的脸色都有些不对了,抖着手指她:“你这才出门几日,侥幸帮了侯爷一点子忙,竟学出这么个轻狂样儿!着实把我侯府的脸都丢尽了!绥靖侯府累代功勋,你林世兄也是年少有为,人品不凡。来此求亲,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好生看看你自己!谁给你的底气,跟侯爷称甚么道义之交!”最后一句,简直声嘶力竭。   好么!就差说她这样的条件,人家肯要她是她撞了狗屎运了!   谢斓微微冷笑,垂了眼,早见老太太转脸看周氏,瞬间又拧出一个笑脸:“珊丫头,是叫我宠坏了,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府上世子的人品相貌,整个京城都是出类拔萃的,我们也的确是没的挑。既然侯爷亲自过来攀亲,我的大孙女娉婷,世子爷也是见过的,最是美貌贤惠,倒是愿意与府上结个亲家……”她开始滔滔不绝。   谢斓内心呵呵了一声。绥靖侯府这会儿在京城尚算炙手可热,林琅又是最年轻的武官,若不是情形特殊,他们会屈尊向宁远侯府求亲?不拘哪个女儿随便塞一个就成?老太太简直就是糊涂透顶!   果然周氏脸上带了些轻蔑,徐徐打断她话:“谢老夫人,我们求亲,求的是谢三小姐,既然三小姐不允,这个干娘,我可是当定了。”她转向绥靖侯:“侯爷,你说是不是?”   谢谰皱起眉,表示出明显的不乐意,绥靖侯也不会哄小姑娘,转头向宁远侯:“谢兄,要么把女儿嫁给我儿子,要么就送我个干女儿,你怎么说?”   宁远侯有些无奈,看看老太太,再看看谢斓,老太太还想说话,周氏又适时打断:“我们乃是诚心前来,难道贵府竟如此看不上我们么?”   宁远侯苦笑道:“嫂夫人言重了。”他转向谢斓:“珊儿,你看?”   谢斓也有些无奈,虽然理智上她明白宁远侯不是个好父亲,可是他待她的确是不错。见他满眼殷殷,只得道:“父亲,我是真的不愿意嫁给林琅。”   宁远侯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道:“请林兄安排,挑个好日子,我令珊儿妥当当认个干亲。” 第082章 真真是机关算尽   谢斓微微勾唇,宁远侯时常在她的事情上,表示出这种文人的小狡猾,比如这次,其实周氏的意思,显然就是她跪下磕头,叫声干爹干娘,她赏个首饰就算过去了,可是宁远侯这么一说,她又刚标榜完了诚意,便只能认下。   虽然她根本不想弄的这么大张旗鼓,可不得不说,这对绥靖侯府是个压力,宁远侯此举,的确是为她着想的。所以她也不愿违了他的好意。   周氏与绥靖侯对视了一眼,然后周氏便笑应了下来:“这是大喜事,正该如此呢!我们回去挑个好日子,多请些亲朋故旧。”她笑向谢斓:“到时候可不许这么别扭了。”   对上她如释重负的表情,谢斓简直无语,她是真不想嫁给她儿子!至于这么如临大敌的么!却只好福身应了。林琅一直若有意若无意的盯着她,她也只装没看到。   绥靖侯夫妇又说了几句,便起身辞出,宁远侯送客回来,一进厅,老太太劈头就把茶盏扔了过去:“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你们是要气死我才罢休么!”   茶杯哗啦一声碎在地上,宁远侯急跪在了地上,谢斓晓得这顿火其实是冲着她来的,不由得一皱眉,心里好生厌烦,恰好在这当口,寸草悄上前道:“二门上传话进来,说是那谈伯在后门相请。”   谢斓简直是正中下怀,也不与任何人交待,转身就走,直把个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大声怒喝起来。   谢斓充耳不闻,回到桃夭阁,换了男装,便从后门出去,谈效亲自赶了马车在后门等候,一见她出来,急跳下车相扶,谢斓上了马车,道:“快走快走!”   谈效一笑,慢悠悠甩了一鞭子:“你也不问是去哪儿,做什么,也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诶?”谢斓掀帘子探出头来,稀奇的看他:“你还会说笑话?”   谈效顿时就有些不自在,抿了抿薄唇,谢斓笑着把帘子丢回去:“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谈效道:“师父说要在京城多待一阵子,所以从侯府左近买了间小宅子,今儿刚收拾好,请你去瞧瞧。”   谢斓挑眉:“那真是恭喜了!可是你没早说,我也没礼送,”停了一停,又忍不住一笑:“好吧,我就不自找台阶了,你就算早说了,我也没钱买礼物。”   谈效笑道:“你去了,便是大礼。”他顿了一顿:“本想请林大人也过来瞧瞧,林大人却说今日无暇。”   “别提他了,”谢斓道:“他们家的人,刚从我家出去。”   隔着帘子,能看出谈效略偏了头:“哦?”   谢斓不愿提这烦心事儿,便岔开话题:“你们留在京城,你们那郡太守肯答应?”   谈效道:“当初本就是绥靖侯爷急调,什么时候结束,太守大人也不敢催的。”   他顿了一顿:“师父当年,但凡哪儿出了人命,必要赶去相助,事必躬亲,身体都累垮了,幸好这次进京见了你,师父说道,技艺不精,判断不清,也不知以往曾误了多少人命,所以我一说,他便允了,要留下来同你学好了才回去,倒可以趁机好好养养身体。”   他略向后倚,声音含笑:“离你们侯府近的很,你无事时,可以经常过来,总比你府上省心些。”   谢斓笑道:“走了半天还没到,还说近!”   谈效一笑:“我是顺便去取些东西,其实从贵府后门出来,绕过巷口便是,你从你院儿里嚷嚷一声,也许我都会听到。”   一边说着,便停了车,少顷便取了两大盒点心进来,掀帘放进车里:“吃罢!我打听了,这家是京城最有名的。”   谢斓顿时就心花怒放:“阿效你简直太贤惠了!你要是女人我肯定娶你!”   这话说的……谈效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看里头她已经开了盒子,发出一声赞叹,然后迅速拿了一个丢进嘴巴里,舔了舔手指,不由得摇头一笑,低声道:“只有这会儿,才像个小姑娘。”   谢斓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谈效重新驾起马车:“少吃点,莫要吃饱了,回头该吃不动饭了。”   谈府的确离宁远侯府很近,虽不大,却收拾的十分整齐干净,谈忠还把后院辟出来种了药草,一副要长住的架势。谢斓泡在那儿吃了午饭,听说谈忠有颈椎病,心说闲着也是闲着,立刻打发谈效出去买针,要给他针灸。   谈效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谢斓用火消了毒,下了针,才道:“怎么买个针这么慢?”   谈效道:“医馆都没有,我问了好几家才买到。”   谢斓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眼睛瞬间就亮了:“你们这儿的人,都不会针灸?”   谈效摇了摇头:“听说过,但是我从未见人用过。”   谈忠顶着针也不敢乱动,一脸赞叹:“小谢你果然学兼数门!实在叫人佩服!”   谢斓笑眯眯的点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寻常的一门手艺,在这个年代居然也能派上用场,照这么说,就算不当法医,她也饿不死了,她这针灸手艺可是祖传的!经过她亲妈认证的!   正在得瑟,忽见下人领着一个禁卫军进来,谢斓一眼看到,心头一跳,总觉得有甚么事情呼之欲出……随即,那禁卫军已经施礼道:“谢三小姐,府上的大太太和大小姐去京兆府衙找您,说有要事。”   谢斓脸色一变,猛然站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她这两天的不安缘自何处了……那恶心的狐狸精忽然变老实,就知道准没好事!   朱氏绝对是在京兆府衙外头布了人,只要她出了门又没在京兆府衙,她们立刻就以找她的理由上门,绥靖侯父子不可能把她们拒之门外,周氏又不可能去衙门会客,那么,最可能的就是让林琅陪客,然后找人通知她!史婷便可以施展她最擅长的,趁机勾搭林琅!真真是机关算尽!   谢斓像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良久才道:“林大人在?”   “是,”那禁卫军道:“大人在陪着,太子殿下也在。”   太子?怎么还冒出来个太子?谢斓缓缓的吸了口气,简直呕的要吐血。难道史婷那坨屎真的是女主命?她这儿累死累活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升了一级,她那儿随便算计一下,就碰到了大楚太子?一枝更比一枝高?   谢斓咬了咬牙,才道:“就说我不舒服,我不去了。” 第083章 太失策了   禁卫军讶然:“谢三小姐,这怎么成?太子殿下说是奉了皇上之命,特地来认识一下谢三小姐的。”   来认识她么?然后恰好遇上了史婷?喵的,想都能想的出史婷有多得意!终于算计上了她,借她铺出的路,认识了为她而来的人!这抢镜抢的还真是彻底!   谢斓捏拳半晌,霍然站起:“我们走!”   谈效看她面色,沉默的跟上一步:“小谢,我陪你去?”   “不必,”谢斓道:“你到了时辰,把针起了就成。”她笑了笑:“放心,有的事并不是危险,只是恶心人罢了。”   回到京兆府衙,还未进厅,便听陌生男子的声音大笑出来。到了这一步,谢斓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扶着拐杖进了厅,厅中诸人一齐抬头,着玄色袍子的青年也收了笑,斜眼看了过来。   谢斓淡定的施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了,”太子道:“你就是谢阑珊?”   谢斓道:“正是。”   太子便对她上下打量。这太子长的与楚皇有八成相似,但却完全没有楚皇那种纠纠武夫的气势,神情浮华邪妄,眼神肆无忌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他咧了咧嘴角,一脸嫌弃的对林琅道:“这就是父皇说的那个谢阑珊?没搞错吧?”   林琅轻咳:“回殿下,正是。”   谢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迅速盘算,这位太子不论神情气度还是谈吐,都绝对没有半点身为储君的沉稳,楚皇这种人,怎会立这样的太子?   座上朱氏与史婷已经一起起身,史婷一脸焦急道:“三妹妹,你可回来了,我与母亲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谢斓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她也不等她回答,便好像忽然察觉什么似的转身,莺莺呖呖:“殿下恕罪,臣女一时情急,失礼了。”   太子急上前欲扶:“谢大小姐不必多礼。”   史婷娇羞的一避,然后拉了拉朱氏,两母女一起福身,朱氏道:“殿下,臣妇便带女儿先行退下了。”   太子一个迟疑,看向史婷,显然十分的恋恋不舍。谢斓在她身后,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太子的眼神荡了一荡,温言道:“谢大小姐,可还有事?”   史婷一低头,良久才轻声道:“臣女……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太子笑道:“你尽管说。”   史婷声音更低,好似娇羞无限:“臣女,想祈得殿下方才投壶的箭技……回家送予,送予兄长,不知殿下可否……”   太子大笑,“好好好,”他们方才显然在玩投壶,器皿犹摆在后头,他一摆手,太监急取了送上,他便递给了史婷,声音十分温柔:“你收着罢。”   谢斓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简直叹为观止。   有些东西,的确是一种天赋,比如狐狸精勾搭男人的本事。女儿节勾搭景樾,她一副爱护姐妹铿锵坚韧的做派,如今日勾搭太子,她便一变而为宛转娇柔天真纯稚……着实把准了这太子的性情。   想她也是拼了,她很明白这样的机会,她不会给她第二次,所以她一定要紧紧抓住太子的心。   太子这种霸皇之后,外强中干,又自栩英武,的确是更喜欢天真娇弱的女人,被人敬仰这方面的表现,也的确是搔到了他的最痒处,更别说她还羞答答整了个“送予兄长”!暗恋不好意思说什么的……太子只需要脑补一下她回去摩挲箭枝,简直就能瞬间戳中g点好么!   妈蛋简直简直简直了!真特么的怄死了!她实在是太大意了,她但凡留点心,也不会给狐狸精抓到这个机会逆袭!   可是这会儿,懊恼也没甚么用了,太子再草包,也是一国储君,身份地位明摆着,她要做点儿甚么,还需慢慢筹划,急不得。   两日之后,便是绥靖侯府择定的黄道吉日,要将谢斓认做干女儿。绥靖侯府大概是打着去去晦气的念头,倒办的十分隆重,请了无数客人。   事已至此,老太太也只好认了,毕竟比起什么都没有,多这么一门亲戚也不错。   于是整个宁远侯府正经主子阖家出动,早早的便到了绥靖侯府。因为是认亲,中间会有个改口的仪式,绥靖侯夫妇都需在坐,所以在厅中央单设了一桌,两家对坐,其余人以屏风相隔,隔出男席女席。   谢斓对怎么认干亲全不关心,心里还是盘算狐狸精那事儿,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太子若真的对史婷有意,一定会来的!而如果他来了,就证明史婷勾搭成功,形势对她来说,就有点儿不妙了。   谢斓一边想,一边看着窗外,此时她们是在绥靖侯府的花厅里,因为她这个干女儿需要在宾客齐集之后再上前见礼,所以除了老太太和朱氏在前头与宾客寒喧之外,谢家四姐妹都坐在花厅里等侯,谢婉约和谢明媚低声交谈,史婷和谢斓各据一角,都是一声不吭。   还没到午时(11点至13点),谢斓一眼就看到有几人簇拥着一个玄衣青年,向这边走了过来,瞧身量正是太子。   居然真的来了!妈蛋你个太子难道就这么没见过女人么!这么容易就上钩!谢斓难得的有几分气急败坏,回头看史婷斜倚在窗畔,手抚着鬓角,动作十分优美,一副遗世独立的德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喵喵的,就算破坏不了,也要给你添点堵!谢斓直接走过去,道:“借着我上位,爽不爽?”   史婷一愣,顿时脸一白,站起来向后退:“你别忘了,血经的时候你也踩着我上位了!”   “说的对,”谢斓一笑:“大家各凭手段,挺公平!”   一边说着,她一横拐杖,史婷尖叫一声,顿时被她掀下了花厅,直接从窗子掉下了人工湖,响起老大的扑通一声。谢明媚和谢婉约同时惊叫出声,尽力的往中间挤了一挤,满脸惊恐的看着她。   谢斓听下面史婷一边扑腾,一边不住叫着救命,本来还觉得挺痛快,结果一别眼间,便见太子一行人快速向这边移来,显然看到了落水的人是谁,然后下一刻,太子居然一撩袍子,跳进了水里!   谢斓心头一怔,顿时后悔不迭!她居然亲手把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送到了太子手上!太子这种性情,遇到这种事必定会极其自豪!史婷也肯定会把这个机会抓的紧紧的!   太失策!太失策了!谢斓紧紧的捏着拳,懊恼的无以复加!   碰到这狐狸精,她有时真的冷静不下来!早就应该明白,史婷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长处就是勾搭男人,她居然到现在还在犯这种错误! 第084章 变生突然   人工湖很浅,眼看着太子已经将史婷救起,一迭声的叫她,史婷整个人娇弱不堪的倚在他怀里,手还挂在他脖子上。简直就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妈蛋!她简直成了神助攻!谢斓急别开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当口,忽有个小丫环奔了上来,道:“谢三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夫人请您出去呢!”   谢斓定了定神,不再去看太子,应了一声,便扶着拐杖出去,谢明媚和谢婉约对视了一眼,虽心里发毛,终究还是不愿放弃这个见外男的机会,站起追上来,一边一个虚扶了她。   还未进厅,便见小厮丫环穿棱往来,络绎不绝,厅中亦是一片笑语喧哗。谢斓一进去,所有的眼光都向她瞥了过来。   谢斓今天穿了件嫩黄色的小百褶裙,腰间缀了些珠玉之物,行走间细碎作响。这是绥靖侯府特意叫人送去的,十分富丽堂皇,也很可体,偏生她太瘦太小,就有些撑不起来。而且她腿上绑的很显眼的夹板,加上手里明显很劣质的拐杖……与传言中那位英明神武的谢三小姐着实有些不搭。   厅中登时就是一静。谢斓顶着各色目光进了门,始终神情自若,周氏已经笑吟吟的站起,招手笑道:“珊丫头快来。”   谢斓微微牵唇,溢出一个浅笑,然后慢悠悠走到桌前,宁远侯和朱氏都站了起来,绥靖侯和周氏也上前一步相扶。   周氏拉了她手儿,转头笑道:“诸位,这就是我们珊丫头,你们别看她年纪小,那聪明劲儿啊,可是连圣上都赞不绝口的!因着上次的事儿,珊丫头帮了咱们不少忙,这孩子也真真是处处可人疼,咱们本是实心实意,要跟宁远侯府做个亲家,偏生珊儿这倔性子啊,怎么都不答允……”   谢斓冷笑,许是这会儿心情不好,这周氏的话便听着格外烦人。   她真没看上他儿子!这都说了好几遍了,她还要当着众人再来这么一遭,把话砸实,生怕她反悔似的!至于么!真以为她儿子人见人爱?   可是不得不说,林琅的确是京城的金龟婿之一,这话一说,众人顿时哗然,好像她的拒绝有多不可思议。忽听有人冷哼了一声,声音中满是鄙夷不屑之意,且那声音夹在众人哗声之后,倒像是有意要叫她下不来台。   谢斓挑眉看去,那女子坐在林琅身边,显然就是林琅的妹妹林娇,穿了一身水红金彩绣绵裙,发上嵌珠坠玉,富丽堂皇,正满面不屑的斜睨过来。   周氏急提高声音,将那声哼压了过去:“我们侯爷也是着实爱惜珊丫头的才华,所以想着,即做不成亲家,就认个干女儿罢!总归做了一家人!”众人都哄笑起来,周氏笑着揽住她:“珊丫头,到了这一步,你可跑不掉了!”   谢斓浅笑道:“多承厚爱。”   场面话交待过,下人上前将垫子铺好,等谢斓下跪施礼,叫了人,然后拿回见面礼,这事就算成了。可是谢斓才刚刚将拐杖放在一旁,欲下跪时,那拐杖立不住,便滑下来,碰到了林娇身上。   林娇便似被蛰了似的跳了起来,没好没歹的用力一挥,狠狠的将拐杖打了回来。   有人惊呼出声,谢斓正要跪下的动作一停,一把抓回了拐杖,借力重新站定,冷冷的睇着她。林娇尖声道:“什么脏东西,随随便便往本小姐身上搁,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   “哦!”谢斓微微眯眼,淡淡的道:“不是什么脏东西,是我的拐杖。”   这话一出,气氛登时便是一僵,周氏急笑道:“娇娇别胡闹!这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林娇登时就跳了起来,瞪着眼睛:“什么妹妹!我没有这么恶心的妹妹!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要认个这么恶心的东西当女儿!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这个丑样子!一个瘸子!她哪点儿配进我们绥靖侯府!”   林琅急拉她道:“娇娇,别胡说!”   “我没胡说!”林娇甩开他手,用力擦着方才沾到拐杖的地方:“我只要一想到她那手,碰过不知道多少死人,我就恶心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你居然还要把这种怪物接进咱们家里来!你们不怕家里闹鬼,我还怕呢!我才不要这种妹妹!我宁可认个乞丐都比她好的多!”   绥靖侯喝道:“娇娇,还不住口!”   林娇颇有些恃宠而娇,指着绥靖侯:“我就不住口!我不管!你们要是认了这个人,我就再也不回家了!让我死在外头好了!不然让旁人说我跟个怪物当姐妹,我一辈子都要被人笑话死的!丢死人了!”   她呜呜的哭起来,周氏不住低声劝慰,宁远侯面色极不好看,却未开口,只冷冷看着绥靖侯,等他发话。绥靖侯皱着浓眉,喝道:“胡闹!这也是你能胡闹的地方么!还不下去!”   林娇跳脚道:“爹爹,你让我下去?你居然为了这个怪物让我下去!我才是您的女儿啊!您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你到底看上这怪物什么了啊!”她又开始跳脚哭闹。   谢斓抱着拐杖在一旁,悠闲自在的看戏,一直到林娇哭了个差不多,才道:“所以林小姐是不同意这事儿了?”   林娇怒道:“当然不同意!你休想进我们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我哥了,想尽办法接近他!我告诉你,你这种不要脸的死瘸子!捣鼓死人的怪物!休想接近我哥哥!”   林琅急的连连喝斥,绥靖侯也道:“胡说什么!”他转头叫人:“带小姐下去!”   “我不!”林娇气的直哭,冲上来便要推谢斓,谢斓灵活的一闪,她便推了个空,险些一头扑在旁边桌上,林娇又羞又气,转身道:“你这个怪物,使了什么妖法!本小姐要好好教训你!”   她扑上来便欲撕打,谢斓闪了两下,见绥靖侯父子始终不上前,终于恼了,抬起拐杖便拌了她一跤,周氏惊呼出口,急上前相扶,一边道:“珊丫头!不过是玩笑,你……你怎可这样!”   玩笑?亏她说的出来!谢斓简直要被她气笑,她女儿张牙舞爪,她只不过被动抵抗一下,也是她的错了?   忽听有人冷冷的道:“原来这就是认亲!当真见识了!” 第085章 对队友的尊重   众人登时便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有人惊道:“青天神捕!那是青天神捕!”   谈忠在民间声名颇响,这次查案进京,很多达官贵人都认识他。他与谈效两人,早就站在了桌前,急步赶了过来,扶了谢斓。   谈忠转头冷冷的道:“林小姐,小谢验尸,是为了追查真凶,是为了相助你的父亲完成圣上的旨意!若不是小谢明察秋毫,又豁出性命在圣上面前为侯爷晋言力保,你这绥靖侯府早就被圣上满门抄斩了,还轮得到你在此叫嚣?”   一言既出,众人顿时哗然,看绥靖侯父子面上通红,并不否认,更是惊讶。这居然是真的?原来绥靖侯府竟承了这小姑娘这么大的情份,怪不得忽然要认亲!   谈效亦淡淡道:“正是!似你这种忘恩负义,愚蠢无耻之徒,不配与小谢做姐妹!”   没想到他们竟肯为了她,毫不犹豫的冲撞上司。谢斓冲天的火气,忽然就没了,抬起头,对他们微微一笑,大眼睛弯弯的。倒叫旁观的诸人眼前一亮。   谈忠随即面向绥靖侯,一揖到地,神情毫不恭敬,“下官听闻侯爷戎马半生,英勇不凡,本自敬重。不想竟养了这种女儿!下官斗胆说一句,养女不教!娶妻不贤!这是侯爷之耻!”   绥靖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周氏气的脸色都变了,道:“不过是小女孩儿不懂事,又何必如此出言不逊……”   谈效冷冷的道:“小谢不满十二岁,令千金几岁?况你年已半百,又何尝‘懂事’了?”   话说的实在太毒,周氏一窒,勃然大怒,林娇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们绥靖侯府嚣张,不要命了么……”   她的声音忽然一停,眼睁睁看着门口,傻傻的张大了嘴巴,众人下意识的一齐转头,便见一身淡青色长袍的景樾匆匆而入,眉目如画,长身玉立,沐了阳光,真如画中谪仙人一般。   他目不斜视的走过来,伸手摸了摸谢斓的头发,低头看她,语声温柔:“我来迟了,竟让你被这种污秽小人欺负。是我的错。”   谢斓没想到他也来了,不由得呆了呆,下意识就想推开他。可是他毕竟是在替她出头,推开他是不是有点儿没良心?   一迟疑之际,他熟门熟路的伸手一抄,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轻飘飘的向外走去,神情动作那叫个理所当然。谈忠谈效对视了一眼,也追了上去。   满堂宾客都傻了眼,包括刚才还在跳脚怒骂的林娇。   宁远侯呆了许久,然后回神,离座几步,肃容拱手:“侯府高门权贵,谢某本不敢高攀,这就告辞了。”他大袖飘飘向外走,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度:“齐儿,我们走!”   宁远侯这一说一走,众人才从方才的画面里回过神来,数人还一心打听景樾的身份,少数年长的已经想起,今天本是要认干亲的,可是这么一闹,两家算是彻底掰了,虽然宁远侯府势微,可是谢三小姐毕竟对他们有恩,绥靖侯府这一手,做的着实有些不厚道。   周氏也回过神来,怒道:“真是不识抬举!真当我侯府少不了她就不成么!那几人也是下贱胚子!说话好没规矩!”   绥靖侯怒道:“你胡说什么!她,她是咱们的恩人……”他本是武夫,处事向来不够玲珑。一时也不知要不要派人去说合,僵了半晌,拂袖便走。   林娇却痴了一般,喃喃的道:“那人是谁?哥哥,那位公子爷是谁?”   她去摇林琅的手臂,林琅却一言不发的伸手拂开,起身就走,走的位置,却是向外的,显然是追着谢斓去了。   他当然是追不上的,就连谈忠谈效也早就跟丢了。景樾一路飞檐走壁,径直出了京城,才放慢步子。见怀里的小姑娘始终一声不吭,景樾不由得便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兔子耳朵:“谢兔子,还生气呢?”   他着实有些懊恼。他本是听说了林琅求亲之事,恼将上来,一连两天没进宁远侯府,虽然后来听说改成了认干亲,还是有些不爽,赌气不去吃酒,谁知还没过午时(11点至13点),便听说里头闹了起来,急急赶去,还是晚了一步。   一边想着,又柔声道:“谢兔子?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谢斓噗哧一笑,伸手推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见她笑了,景樾心头一松,才将她放了下来:“不是生我的气就好。那种蠢东西,不值得生气。”他拉她发圈儿:“好了,笑一个,乖!”   谢斓拍开他手,瞪了他一眼,良久才叹道:“其实,我根本不在乎林娇怎样,相反我挺羡慕她的,只有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子,才会这么任性,才会有大庭广众任意妄为也不被责罚的底气。”   景樾微怔,低头看着她的眼晴,她却是一派平静,好似全不在意。他便沉默的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斓道:“我生气的是绥靖侯和林琅的态度。”   她眼神微冷:“我们曾并肩做战,我把他们当做队友,可是他们却没有给我这个队友起码的尊重。在林娇无理取闹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他们出手阻止,可是他们却只是不痛不痒的斥责两句。在他们看来,他们认我,是对我的恩赐,我应该为此感恩戴德。我这样一个家族卑微的庶女,被绥靖侯府的大小姐骂两句,打两下,根本无所谓。”   她顿了一顿:“其实这当然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我们所站的位置不同。他们是好父亲,好兄长,却不是好队友。我不能指责他们,但我可以放弃他们。”   景樾点了点头,柔声道:“他们不会懂,他们放弃你是多大的损失。”   “是的,”谢斓挑眉,自信满满:“他们确是不懂!绥靖侯和林琅,其实骨子里都是武人,说的好听点儿是性情爽朗,说的不好听……太短视。”   她意昧不明的笑了笑,他们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与她交恶,也不想想这意昧着什么。是因为抓到了杀手,觉得她没用了?   谢斓摇了摇头,低低道:“一个处心积虑对付大楚的人,在一个杀手折了之后,就会停止吗?而在我们用这样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之后,他们会用什么方式反击?” 第086章 看出了她的价值   景樾也在思忖,扬眉道:“只要再有武师死,必定启人疑窦。”   谢斓点头,“对。”   景樾迟疑了一下,“你在当时,就预备了后手?”   “那倒不是。”谢斓摇摇头:“我没这么神。那样解决,是一个亡羊补牢之计,在当时,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后续如何,谁也无法控制。”   景樾侧头想了一想:“那这样看来,楚皇让他们继续追查,也是有用意的了?”   “当然有,”谢斓道:“只不过,他也很无奈吧!事情闹的太大,他必须要及时中止,避免事情继续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当时那人,说到底,是对朝臣和百姓的一个交待,不是真凶也是真凶。之后再有事情,应该也是在楚皇的预料之中。”   “这不奖不罚,暗中让绥靖侯继续追查,”她叹了口气:“现在想来,就已经预备将来让他们背黑锅了。大祸就在眼前,可叹他们竟全未察觉。”   景樾侧头想了想:“那你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后续会如何?”   谢斓看了看他:“我不是说了?明眼人一望即知,背后指使之人跑不出大锦大岳。可就算明知如此,没有证据也是枉然。至于后续么……”她想了想,“我想,方式必然会有所改变,毕竟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杀人,而是搅乱政声和民心。意外和自尽,现在都会被人认为是下毒,反而会让大楚百姓更加同仇敌忾。所以他们再下手时,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   谢斓想了想:“我觉得,他们可能会选很容易暴露的地点,而且很可能会让死状极其恐怖,用最小的力量,把事情闹的最大,让百姓人人自危,那不用他们说,言官就会自动把之前的案子翻过来,足够压得绥靖府无力翻身……”   她叹了口气:“可是京城太大了,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真要防范还是很难。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推推他:“你还是去跟林琅说一声吧!例如那种夜间僻静,天亮就会人来人往,或者平时僻静,特定时候极热闹的地方,都需严加防备。”   景樾讶然挑眉:“你还要跟他说?若真有事情,等他们来求你,你岂不是正好出气?”   “唉!”谢斓无奈的抓抓头发:“其实我也很矛盾啊!我喜欢寻找真相的过程,我也的确想借此技出头,可是……我并不想死人啊!”她瞥了他一眼:“你们不是朋友么?你难道不想帮他一把?”   景樾不在意的耸肩:“所有与赏金楼打过交道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个个都帮,我没这么闲。”他忽然一笑,抓住她的兔耳朵:“你这只兔子,才真是我的‘朋友’。”   什么兔子!谢斓很不满,都怪这个发式!这个绰号太破坏她英明神武的形象了!她拉开他手:“对了,小景,还没谢谢你。”   他笑了笑:“谢我抱你出来?”他又想抬手拉她的兔子耳朵,她警告的瞪他,他便失笑着停下来:“我帮了你这么多次,你要怎么谢我?”   她颇认真的:“我正想问你,你想我怎么谢你?”他一怔,谢斓非常坦然的看着他,大眼睛眨巴眨巴,等他回答。   景樾一时竟不知要怎么答:“什么意思?你怎么忽然这样问我?”   “诶?”谢斓不解:“我们以前又不认识,你忽然对我礼遇有加,还帮了我这么多次,难道不是因为有事情要我帮忙吗?所以你说说嘛!不管成不成,我们都可以谈谈,一直这样你不累吗?”   他瞪着她,简直……简直不知道要做甚么表情。   的确,他先于所有人看出了她的价值……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接近她,以赏金楼主的方式与她结交,让她欠他情份,然后在得知这小姑娘很解风情之后,开始有意无意的暧昧。他的眼光一点都没错,这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姑娘,比他想象中更历害,每当他以为他已经看透了她时,她就会给他更大的惊喜。   原本,所有的投资都是为了将来丰厚的回报。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忘了这是在投资,甚至忘了索取回报?   可他既然都已经忘了,她要不要这么主动?她要不要这么头脑清晰的提醒他,这只是一场交易,一次投资?   全没来由的,他很生气,沉了脸,谢斓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怎么了?小景景,我说错什么了?”   他站起身,拂袖便走,头也不回的跃上了树巅。谢斓只来的及叫了一声哎,他已经无影无踪,谢斓简直无语,看着天:“这什么人哪!好心报答还不要!不要就不要吧,还生气!奇了个怪的!”   一边吐槽,一边看了看四周,这儿是京郊的一座小山,正值春夏之交,满眼望去,绿草茵茵。要凭她两条腿,一时半会是回不去的,但景樾这种大龄儿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发完神经应该还会来接她罢?就算生气也会派个小黑来接她罢?   排除了后顾之忧,谢斓叹了口气,又想起今天的事儿。   这会儿太子和史婷,应该已经勾搭上了吧,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史婷挂上太子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对她展开疯狂报复!而太子这种人,为了讨好美人,肯定完全不会顾忌她有甚么用,下手必定不留情面,这倒是柱麻烦事儿。   什么时候能学学武道就好了,起码能有些自保之力……不知景樾肯不肯教她?   谢斓再叹了口气,屈起一条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手忽然拉开了她抱着膝盖的手,谢斓下巴嗒的一下磕在膝盖上,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来的及说话,他已经把手放到了她面前,声音平平的:“借你只手。”   “诶?”谢斓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景樾眼睛看着别处,充分表示出‘爷还在生气’的意思,声音却很温柔:“傻兔子,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过……你这样是因为心里觉得孤独,嗯……看你这么可怜,我不介意暂时借你只手抱抱。”   谢斓又愣了一愣,这才会意她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的姿势,这种姿势在心理学上,的确是因为孤独和没有安全感。   谢斓忽然有点儿想笑,看着伸在她面前的这只手,淡青色的袖口掩着骨肉亭匀的手指,十分白皙修长。连一只手,都美的过份。她终于笑出声来,把小手儿放在他的手上,他便用力握紧,却抿着唇坚持不看她。   片刻之后,谢斓借他的力气站了起来,笑道:“小景,谢谢你。”不管你是不是坏人,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第087章 有身份的大腿   在谢斓的坚持下,景樾调来了两匹马儿,两人一路谈天说地,慢悠悠回到了宁远侯府。   才刚到街口,便见几个禁卫军正来回巡视,一见两人来了,便奔进去禀报。少顷,林琅急步迎了上来,瞥了景樾一眼,似想抱拳为礼,却又中途收住。他径直走到谢斓的马前,伸手挽住她的缰绳:“小谢。”   景樾慢悠悠的靠过来,倒也没试图阻止。谢斓淡淡的点了点头,居高临下看他,林琅看她神情,登时就垂了眼,好半天才轻声道:“对不起,我妹妹她不懂事,我替她向你赔罪可好?”   谢斓道:“不必了。”   她带马想走,林琅急急挽住:“小谢,我们府上承你大恩,愧无以报,我与爹爹也是诚心愿意回报于你。”他抬眼看她,神情极为恳切:“小谢,绥靖侯府虽不是什么大族,终归在京城有三分体面,你既不肯嫁我,便好生认了我爹娘,于你将来,总有几分益处,我也定会好生护着你,又何必如此任性?这本是件喜事,若我们两家因这么点儿小事交恶,岂不叫人笑话……”   谢斓大笑出声,分明小小的人儿,仪态却带出三分疏狂:“林琅啊林琅,且莫提什么恩不恩的,你若当真想要促成此事,就应该在事情发生时及时阻止,而不是在无可收拾时跑来弥补。此其一。”   她顿了一顿:“绥靖侯府‘此时’尚有三分体面,但实难保以后,我若是在乎这‘体面’的人,早就明哲保身,同你们划清界限了,根本不会答应认这劳什子干亲。此其二。”   林琅微怔看她,谢斓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还没想明白,不由得摇头,却仍是道:“最后,我想要的‘将来’,绝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将来’,我不但不需要攀附绥靖侯府,别的王侯勋贵,我同样不需要!”她拿马鞭子指了指他:“林琅,你最好明白一件事,你们认我,得益的是你们!可笑你们到现在还没看明白!”   她带马就走,洒脱之极。   林琅下意识的闪身让开,惊愕的看着她的背影,景樾瞥了他一眼,笑眯眯的带马跟上,马鞭子凭空一甩,啪的一声响,谢斓下意识的一别眼,他便在自己胸前,向她比了比大拇指,桃花眼里笑意闪了一闪。   谢斓抽了抽嘴角,这个大龄儿童!这么严肃的事情,他以为她是在耍帅呢!   可是被他这么旖旎的一瞥,那种铿锵激昂的心情瞬间就变的软绵绵的,谢斓悄瞪了他一眼,内心莫名的涌上一句“温柔乡是英雄冢”,然后寒了自己一把,摔摔头,在府门前小心的下了马。   景樾跟着跃下,随手扶住她,将她的拐杖递了过去,谢斓伸手抓住,林琅忽又追上几步,轻声道:“小谢,还有件事儿。”景樾一皱眉,若无其事的挡在了谢斓面前,林琅跟上几步,轻声道:“小谢,太子殿下在你们府上。”   谢斓一怔,转回身看他,林琅一眼看到她抓着景樾衣襟的小白手,急低了头,道:“据说是令姐落水,太子殿下救了她,然后送她回府。方才在府门前碰到了我,殿下问起我方才的事情,他说,他说,”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太不识抬举,他会替我,替绥靖侯府出气。”   谢斓一挑眉,林琅轻声道:“我虽解释了,但看上去殿下并不信,还说我太过软弱云云。你想想是不是甚么时候得罪了他。”他声音低的宛如耳语:“殿下的脾气不太好……总之你服个软,千万莫要逞强,吃这眼前亏。”   谢斓点了点头:“好,多谢了。”   林琅看她神情,还想说什么,看了眼一副卫护姿态的景樾,又咽了回去,退后一步,拱了拱手,谢斓想转身,沉吟了一下,还是道:“林琅,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我教你个乖……有时候主动认罪,自承无能,可保家人性命。千万莫要等到无可收拾。”   主动认罪,自承无能,可保家人性命?林琅茫然,谢斓已经转身进了府门。   一进了大门,她便推了推景樾,“小景,你先走吧。”   景樾顿时皱眉,伸手就弹了她一下:“你这是过河拆桥?”   “谁说的?”谢斓一脸淡定的给他顺毛:“河还没过呢,我要拆桥也早了些。”   某大龄儿童瞬间被抚慰:“你知道就好。”   她看看左右,拉拉他衣袖,本来只是想耳语两句,可限于身高,小脸儿一仰就好像在卖萌……于是他瞬间被萌到,顺从的低了脸,她就把小嘴凑到他耳边:“现在事情还没那么糟,还用不到你出场,你想想啊,你这种酷帅狂霸拽的楼主大人,拿来对付一个无脑太子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所以你先走好不好?如果我真的玩不转,我肯定会向你求救哒!等到我求救,你再从天尽头冉冉出现,配上背景音乐和落花,岂不是更拉风?”   他被她说的唇角微弯,捏了捏她的兔耳朵:“谢兔子,你哪来这么多怪词儿?”什么叫背景音乐和落花?   她觉得这是句废话,所以没答,只对他眨巴眨巴大眼睛,萌萌哒看着他。于是他点了点头,耳语回去:“那好吧,我去桃夭阁等你吃晚饭。”   诶诶!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还没来的及说话,楼主大人已经施施然的转身,出了宁远侯府,犹回头对她眨了眨桃花眼,一副“瞧我考虑的多周到都没有直接去你院儿”的意思。   谢斓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无视周围婆子下人包罗万向的眼神儿,径直向正厅走去。难得史婷抱上了这么有身份的大腿,朱氏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早留了人等着抓她,她回也回不去,索性送上门去!会会这位太子殿下!   她在席上与绥靖侯府闹翻,然后被景樾带走,老太太压根儿就没来的及反应,若是平时,她一回府必定是一场风暴,可是这会儿,还没进厅,便听到里头一片欢声笑语。   谢斓勾了勾唇角,慢悠悠的走进去,小丫环急上前打了帘子,一边道:“老祖宗,三小姐回来了!”   厅中笑声登时就是一停,有数道目光一齐望了过来,谢斓眼观鼻,鼻观心,径直上前见礼:“祖母。”   毕竟当着太子,老太太虽然一肚子火,也没当场发作,只冷冷的道:“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谢斓转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免了!”他把前襟一撩,低下腰看她,摆明替史婷出头:“孤问你,你为何要将你姐姐推落水中?” 第088章 圣母小白花   史婷就坐在一旁,早已经换好了衣服,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端的是千娇百媚,闻言便柔声劝解:“殿下,三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的……”   太子摆手:“你莫怕,万事有孤替你做主!”又指着谢斓:“孤问你话,为何不答!”   “哦!”谢斓一笑,不慌不忙的:“因为想让太子殿下来救啊!”   太子愣了愣:“什么?”   谢斓悠然道:“殿下还不明白吗?我家大姐姐要见殿下一面可不容易呢!若不落水,再要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太子恍然的哦了一声,以为自己懂了,顿时笑出声来,摇着头,史婷脸上柔婉的表情一僵,捏紧了帕子,然后谢斓一脸懵懂的转回身:“若不是为了这个,以我们姐妹的情份,难道我还会故意推大姐姐下水不成?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史婷气的手都在发抖,捏帕子的手,用力到几乎捏断指甲。脸上神情却瞬间变的娇羞,别脸道:“三妹妹你……你莫要胡说!”   太子更是大笑,“我还当是,”他咽住话头,抚掌笑道:“好了好了,孤早便说,似婷儿这般娇怯怯的人儿,哪会有人忍心推她下水,原来竟是……哈哈哈……”   史婷双手举起帕子,遮在面上,好似娇羞无限:“殿下!”   “好好好!”太子笑道:“孤不说就是。”他看向谢斓:“怪不得连父皇都夸你聪明,你这小丫头,鬼心眼儿真多!”   谢斓一笑:“多谢殿下夸赞,臣女愧不敢当。”她眨眨眼睛:“其实这也是殿下神勇,否则的话,纵有落水之因,也无救美之果。大姐姐,你说呢?”   史婷气的几欲昏厥,整张帕子遮在脸上,遮住了她狰狞的表情,太子却误会了,见她手直发抖,赶紧笑着打圆场,“你们姐妹感情还真好,婷儿,你这个小妹妹,着实是慧质兰心,一心为你。”   话说到这一步,史婷只能低低道:“多承殿下夸将,我家三妹妹着实……聪明的很!”   最后一句,实在抑不住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谢斓听在耳中,险些没大笑出声。   很好,她果然没猜错!史婷这回是走白莲花路线的。   太子定位,暴躁自大好高鹜远,所以为了投其所好,史婷的面貌就是纯洁善良柔弱圣母小白花。她才刚刚勾搭上太子,奸情并不稳固,所以她此时的表演绝不敢露出破绽。她既然是圣母小白花,又怎能说姐妹的坏话?所以她只能顺着她说!   被迫夸她什么的,狐狸精,感觉还不错罢?   身后的朱氏忽淡淡的道:“是呀,珊丫头着实聪明的很,总是异想天开,叫人猜也猜不到。当时媚丫头和婉丫头也在呢,你们倒同殿下说说当时的情形?”   终于沉不住气了!谢斓微微冷笑,施施然转回头,看着朱氏。   她想借太子的手收拾她,当然不甘心让她轻松过关……可是她也不想想,太子才刚被她这个“姐妹同心只为了接近他”的剧情大大取悦到,又亲口夸了她慧质兰心一心为姐,这时候急着证明她说谎,岂不是显得太子很愚蠢?岂不是显得史婷的暗恋剧情很有水份?   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明媚和谢婉约被点名,一齐站了起来,谢明媚性子鲁莽,张口便说了句废话:“殿下,谢阑珊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推大姐姐下去的!”   谢婉约虽年幼,却想的比较多,迟疑了许久,才低头道:“我只听到三姐姐同大姐姐说了句话,然后便推大姐姐下去了。”   朱氏急道:“说了什么?”   谢婉约一个迟疑,史婷在男人的事情上一点也不糊涂,情知此事不能再节外生枝,更不能此时暴露她与亲妹妹水火不容,急打断她:“四妹妹,别胡说!”   谢婉约本就是打着两不得罪的念头,既见史婷开口,便退了一步,嗫嚅道:“我……我不曾听清。”   史婷悄对朱氏摆了摆手,朱氏目光狠厉,却终于还是慢慢低了头。   史婷狠狠的看了谢斓一眼,咬了咬牙,转身时,早又成了那副弱不胜衣的样子,福身道:“殿下,这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一点小误会,还请殿下不要追究了。”   太子急弯腰来扶,趁机握了她手,急色的轻轻摩挲:“婷儿怎么如此多礼,叫孤看着都心疼。”   毕竟是个没出嫁的闺中贵女,老太太再怎么乐见其成,也不好眼看着她们拉拉扯扯,于是咳道:“侯爷还没回来?”   底下回道:“是。”   谢斓心头微怔,正要开口,早见老太太笑容满面道:“难得殿下大驾光临,咱们府上备了些饭菜,只是我儿子和我那两个孙子都不在家,若是殿下不介意,便叫我们婷丫头陪着殿下用些?”   太子顿时一喜,“老夫人不必多礼。孤也不过是随兴而至。有婷儿陪着就好!”   拿亲孙女当陪酒的!这还书香世家?连娼馆都不如吧!看着两边儿一拍即合皆大欢喜,谢斓简直无语透顶,等太子携着史婷下去,才瞅机会问道:“祖母,父亲和大哥哥去哪儿了?”   老太太怒横了她一眼:“你说呢!”她压低声音怒斥:“还不是去找你了!你今日忒也轻狂了,不过是与林家丫头吵闹几句,一点子小事!竟然转身就走,让绥靖侯爷和夫人生了好大的气!这般难得的喜事,生生叫你给败坏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还有,你一个未嫁贵女,竟同外男如此不避形迹,我侯府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谢斓皱起眉,听老太太喋喋不休,截口道:“那位是赏金楼主。”   老太太顿时就留上了心:“什么楼主?”   谢斓道:“听说赏金楼是天下武师齐集之处,所以愈是位高权重的朝臣大员,愈是对他礼遇有加。”   “哦?竟是如此?”老太太眼睛都亮了:“怪道那位公子品貌不俗……”   谢斓微微冷笑,对这位老太婆的势利眼,已经懒的的吐槽了。转身道:“我去找找父亲和大哥哥。” 第089章 景公子口味有点重   谢斓站在府门前略一思忖,转身便向谈府走去。   宁远侯和谢修齐都是书生,尤其宁远侯身体弱,就算担心她,也走不了多远,再说谈忠应该会向他们解释景樾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他们有八成可能,是在谈府。   果然到了谈府,宁远侯父子都在座,宁远侯正与谈忠相谈甚欢。   谢斓进去打了个招呼,入了座,谈效便起身倒了茶来,又捧过点心,谢斓是个甜食控,对甜点超没抵抗力,加上本就饿了,于是拿起筷子便吃了一个,抬头对谈效一笑。两人都是自然而然,默契十足。   谢修齐看在眼中,神色一沉,忽然起身道:“三妹妹,你跟我过来一下。”   谢斓叨着个点心,呆了一呆,谢修齐已经昂然起身,站在阶下,谢斓只好把点心又放下,跟了出去,道:“大哥哥。”   谢修齐负手而立,冷着脸:“那个是什么人?”   谢斓道:“嗯?”   谢修齐道:“在绥靖侯府,抱走你的,是什么人?”   “哦,”谢斓咽了咽口水:“是……他姓景,是我的朋友,帮过我很多忙。”   谢修齐皱眉想了很久,又道:“那这位谈公子,又是什么人?”   “阿效吗?”谢斓道:“他是谈伯的徒弟,我们是在武师案子中认识的,嗯……谈伯素有神捕之名,又精通验尸,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们是忘年交。”   这回答是典型的避重就轻。幸好谢修齐并未察觉。他沉吟了一下,一回身便要说话,却看她站在门前,扶着拐杖,仰着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那小模样着实可怜可爱,不由得便摇了摇头,话也咽了回去。   他摸了摸身上,也没带帕子,便翻过袖里,拭去了她小脸上的点心渣,然后扶她坐在廊下,弯腰道:“三妹妹,我本就不愿你在外抛头露面,奈何父亲说,国乃大节所在,纵妇人女子亦不可置身事外……你既能帮到绥靖侯查案,我也不好多说。可纵是不得不然……你毕竟是女儿家,行止也需处处留心在意,有道是‘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耳,动静有法’……”   他咬文嚼字,滔滔不绝,谢斓本来还有些尴尬,渐渐,却又转为无奈。   虽然这小书生有些迂腐,可的确是一心为她好,这让她觉得很温暖。   宁远侯对她很是偏心,所以有些明显逾矩的事儿,放在她身上,宁远侯都没有深究,更不会深责。而谢修齐,是从秦先生一事之后,才开始对她好的,一言之恩,热忱相报,显然是个极重恩义的人。   原身对谢修齐没什么印象。因为谢修齐十岁之后,便一直在博通书院念书,极少回家,一直到这次开恩科,才回家备考,他回来第二天,谢斓就来了。倒是难得没有前怨的。   谢斓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毫无心理障碍的卖萌:“大哥哥。”他颇严肃的嗯了一声,然后谢斓糯糯道:“我知道错了,大哥哥,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他神情登时缓和了许多:“嗯,你能明白就好。”他摸摸她头发,坐到她身边,声音放柔:“幸好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过是个小孩子,倒也不必……太过在意。只好生记得我的话就好。”   谢斓乖巧点头,他声音便又柔了几分:“且那位景公子人品佳俊,一望而知是人中龙凤,这位谈公子也是文雅周到。我妹妹结交朋友的眼光真不错。”   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拍拍她脑袋:“还有,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绥靖侯府既然并无诚意,纵女行凶,我们也不必强求,纵是绥靖侯再怎么位高权重,我的妹妹也无须委屈求全。”   纵女行凶!这词儿用的好!老哥你太有才啦!谢斓拉着小书生的手,继续无节操卖乖:“我没放到心上啊!我有大哥哥和父亲疼爱,我才不稀罕这种虚情假义的干亲!”   谢修齐一笑,眉眼温雅:“乖。”   忽听人轻咳了一声,谢斓悄别眼看时,便见谈效倚在门边,端着一盘点心,正笑吟吟看着她们,眼中满是揶揄,谢斓见谢修齐并没留意,立刻甩过一个凶狠的眼神,谈效便忍笑退了回去。   宁远侯父子一直吃过晚饭才起身回府,堪堪进门的时候谢斓一拍脑门,假装刚刚想起:“对了,父亲,我忘了跟你们说,太子殿下来过。”   宁远侯很惊讶:“什么?”   于是谢斓把事情简单一说,宁远侯果然不甚在意,点了点头:“知道了。”他把她送到桃夭阁门口:“珊儿也累了,快些睡吧。”   寸草和春晖已经迎了上来,双双施礼,谢斓倚在门边向他们摆手,小奶音甜甜哒,简直不能更乖巧:“父亲,大哥哥,你们也早些睡。”   卖完乖转身回房,一进房寸草便咦了一声,谢斓并不意外,打个哈欠,一点都不淑女:“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睡觉?”   对她老爹老哥说话这么甜,小奶猫似的,到他就这样?某人斜瞥了她一眼:“谢三小姐,我等了你几个时辰,连晚饭都没吃!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谢斓挑眉:“你这谎编的一点都不圆。”   “谁说谎了!”他把手里的书一丢:“我真的等了你几个时辰!”   她无奈:“老大,我很困,不玩了好不好?”   景樾瞪她,“你敢不信我?”   “当然不信啦!”号称浪漫杀手的谢警官指了指他,十分犀利道:“你坐在那儿,蜡烛却点在另边,你就算能夜视,难道还能夜视看书不成?不怕看成瞎子?还有,刚才寸草分明是一副‘你怎么又回来了’的表情,以为我不看就不知道?”   他无语的瞪她,她得意的晃晃小脑袋:“所以,我屈指一算,你肯定是跟踪我来着,然后赶在我进来之前进来的,对吧?”   喂!这种事情要不要跟审案子似的?要不要这么料事如神?再说他跟踪也很辛苦的好吧,就不能顺便感动一下?   可看她得意的大眼睛亮闪闪的,景樾终于还是无奈的别开脸:“谢兔子,你一点都不可爱,你知道么?”   她昂着小下巴:“爷是霸气总攻,用可爱这种词儿形容爷,是爷的耻辱!” 第090章 低估了太子的混蛋程度   就她这小个头小奶音,晃呀晃的兔子耳朵……还爷?还霸气总攻?话说什么叫总攻?   寸草默默的退出去,捂着脸,森森觉得……景公子口味有点重的说……她们家小姐,好像的确,不怎么可爱的说……   室中两人对视了几秒,景樾几度想说话,却又几度无语。他终于低笑出声,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拍在谢总攻手里,扭头就走,谢斓低头一瞧,上头寥寥记了些太子的言行。她顿时来了兴趣,坐下来细细研究。   这样看起来,太子已经被史婷彻底迷住了,而且已经约了下次见面,虽然席上史婷并没有说什么对她不利的话,但终究只是一时。等到史婷觉得太子已经是囊中之物,就会撕掉圣母小白花的皮,再次出手对付她!要知道,当一个男人被欲.望支配,智商便会归零,到时候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他们下手肯定不留情面!   谢斓想了想,走到书桌旁挑亮了灯,摊开纸飞快的写了几句,想了想,又撕碎重新写了,走到窗口道:“有没有小黑在?”   他是高阶武师!要不要起个狗名?赏金楼的黑衣人囧了一囧,默默的探出半个身子,谢斓便将纸笺递出:“请问一下,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交给皇上?不一定是这张纸,就是这个消息,递到宫里?只要让皇上知道这是我写的就好。”   黑衣人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双手接过:“属下需请示楼主。”   谢斓点点头,黑衣人便一长身,迅速没入了夜色。   然后谢斓这边吹灯睡觉,一觉到天明。景樾这边已经拿到了纸笺,瞥了几眼,微微沉吟,然后道:“明日找个机会,就以赏金楼的名义递到楚皇手上。”   黑衣人急躬身道:“楼主,您不是不方便与楚皇照面?以赏金楼的名义是否不妥?不然以绥靖侯或者宁远侯的名义?”   “更不妥,”景樾淡淡的道:“宁远侯没有驭使高阶武师的能力,至于绥靖侯,”他冷笑:“养出这种愚蠢无耻的女儿,林老头也配沾她的光?就让他们死的利索些罢!”   黑衣人迟疑道:“可是……”   “无妨,”景樾淡笑:“不过是给小兔子跑个腿儿,与本王不会有甚防碍的,去罢!”   黑衣人只得躬身去了。   此后一连几日,太子三天两头驾临宁远侯府,丝毫不避形迹,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宁远侯府里,要出个太子正妃。   老太太和朱氏镇日笑的合不拢嘴,就差打包把史婷送到太子榻上了,整个宁远侯府都在为两人的奸情提供种种便利,宁远侯虽不愿用女儿攀龙附凤,可是却拧不过老太太,只好镇日躲在书房,眼不见为净。   火侯差不多了,史婷估计也沉不住气,该动手了……现在拼的就是速度!   谢斓毫不怀疑景樾有能力将纸笺直达君前,只担心纸笺的效果,毕竟她一个小姑娘着实人微言轻。隔几日午后,她特意出去走了一遭,亲眼看到禁卫军四处调度,这才宽心大放。这就证明她的推测已经上达君听,而楚皇也认可了她的推断。   她的目的,一是为了防备有更多武师死去,二来,也是想向楚皇证明她的价值。能压住太子的,只有皇上,只要皇上觉得她不能死,那她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可惜,她低估了太子的混蛋程度。   这日一大早,后门上小厮递信儿过来,说谈伯有请。谢斓向来与谈府走的很熟,不疑有他,便换了衣服出来。一出了门,一个面生的小厮便躬身道:“谢三小姐快请,咱们主子等着呢。”   谢斓微怔,“谈效呢?”   那小厮陪笑道:“老爷和少爷都在家里等着呢,说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请谢三小姐过去瞧瞧,咱们这就走吧。”   谢斓心头登时就是一惊。不对劲,这事儿有诈!谈效为人极为柔雅周到,虽然两家相隔极近,可是因为她腿还没好,所以他都是亲自驾了马车来接,就算真的有事情来不了,派下人来,也一定会驾马车来的……   于是谢斓微微一笑:“哦!说到谈少,我想起还有一样东西要带给他,你们等等,我回去拿。”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转身。   谁知才刚扶了拐杖,便觉得后腰一痛,抵上了一个尖利的东西,另一个面生的小厮皮笑肉不笑的道:“谢三小姐,不用拿了,快些走罢!”他刀尖向前一推,登时皮破血出,他压低声音:“谢三小姐莫要作怪,否则,咱们不介意就地动手。”   谢斓暗暗咬牙,后门距离桃夭阁虽不远,但如果等那黑衣人赶过来,也足够他们杀死她十回,而且她就算大声叫嚷,那黑衣人也未必能听到。至于身边这些宁远侯的小厮,更是指望不上,挣扎起来,徒然逼他们狗急跳墙。   谢斓权衡之下,顺从的迈下一阶,含笑道:“不知是哪位要见我?还要动这么大的阵仗?”   那小厮打扮的人并不上当:“你到了,便知道了。”一边又把刀子往前送了送。   谢斓痛得一个激灵,暗暗咬牙,只得慢慢向前迈步,那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推着她往前走,一拐过街口,便有一辆驴车停在路边,那人左右一顾,道:“上车!”   一见那驴车,谢斓便觉心头一颤。   妈蛋,这根本不是要去见谁,是想直接把她弄出城杀了!否则的话,不可能用这种不打眼的破败车辆!这分明是杂货小贩们用的!谢斓暗中咬了咬牙,表面上十分顺从,蹒跚的走到车前,把拐杖一竖,便往上爬,连爬了两下都不成,那小厮不耐烦起来,直接提起她,往车上一丢。   这人是武师!最少三阶!打是绝对打不过的!逃跑也是提也休提!谢斓再不迟疑,看准方位,一声惊叫,整个人往前一跌,拐杖磕在膝盖上,往前一弹,一杆子戳中了驴屁股。   那驴子登时长嘶了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奔,谢斓只来的及翻了个身,早见那小厮一声咒骂,脚下如飞,两三个大跨步便追了上来,整个人往驴背上一坐,手臂力挽,轻轻松松便将驴子挽住,回头怒斥:“谢阑珊!不想死就别捣鬼!” 第091章 没到最后不一定谁先死   谢斓一脸惊吓:“你……是你把我扔上来的!”   那人一窒,想想她方才的动作,的确不像是有意为之,于是冷哼一声,一个示意,另一个武师也跃上车来,谢斓一眯眼,伸手抓住车帘,整个人摇摇晃晃:“两位大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那两人都不答,谢斓声音放柔:“就让我死个明白也好。”   骑在驴背上的那人回了一下头,呵道:“你这丫头,倒也见机得快!”他显然是有恃无恐,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我们太子殿下的心肝宝贝!”   谢斓做势惊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何要杀我?”   那人道:“你心里明白!”   谢斓哀婉道:“我不懂,你说出来啊!”   嘴上对答,眼晴却迅速扫视四周,这分明是出城的路,从这儿到城外,会经过一个林场,是她上书楚皇,需要严加戒备的地方之一。可是眼见一步步近了,却始终没听到禁卫军的声音。   直到堪堪走过,才遥遥听到一点喧哗,谢斓一怔之后,心中怒骂,这林琅还真是蠢的无可救药,他肯定想当然尔,以为这林场附近,是指官道,所以把人手都步到那儿去了!喵的要被他害死了!   可是真的来不及了,若出了城,就是等死!谢斓咬了咬牙,慢慢的从小腿的夹板缝里取出手术刀,然后慢慢的移动角度,借着车身的一个颠簸,她整个人往前一扑,手术刀合着身体的重量,噗的一声插入了那武师的后心。于此同时,她的手也迅速的捂住了那武师的嘴。   她的动作不可谓不敏捷,可是……她还是低估了武师的耳目。几乎是在那噗的一声响起的同时,前面的武师便闻声回头,一呆之后,瞬间就是满脸狰狞,他翻身就扑了回来。   谢斓生平头一次杀人,整个人都在发颤,可是这会儿根本来不及后怕,她往那武师后头一缩,拼尽全力一拽,死去的武师便整个人抵在了车门上,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前面那青衣武师怒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那武师,提起来向外一抛,转头看车厢中时,却是空空如也。   青衣武师愣了一愣,这才回神,急伸头去看他掷出的武师,那武师的尸体半坐在地上,显然身后有东西,只是驴子一直在狂奔,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于是青衣武师跳下车,倒奔了数步,狞笑着将那武师提起,仍是将身后之物带了起来。   青衣武师又是一怔,转头看时,死武师身后,居然是驴车上的木矶子。   青衣武师恍然之下,怒吼一声,转身再次发力狂奔,待得追上时,那驴车之中,仍旧是空空如也,连那青衣武师都愣了一愣,竟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姑娘的心思,着实转的快极。   这的确是谢斓的脱身之计。她估到了武师强悍的力量,所以在拖着死武师堵车门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三招。她拖入尸身的同时,迅速将车中木矶挂在他后腰上,然后滚入了另一边木矶下。   然后青衣武师愤怒掷出尸身,再看向车厢时,一眼看不到她,绝不会有心再仔细检查。而尸体是一个正面斜掷的角度,掉在地上是,也是正面朝上,这就保证了青衣武师遥遥看过去时,以为她在尸体底下。   然后他倒追过去检查尸身,她便趁机逃跑,等到青衣武师发现不对,再追上时,这边儿又是一个空城计。   这样的脱身之计,委实精彩,若换了平时,十个谢斓也早逃了……可是,这是一个武道的世界,本来就不可以常理而论,双方力道太过悬殊,所以,即使青衣武师接连中计,可是再赶回时,谢斓仍旧没跑几步。   再次正面相对,那武师挑了挑眉,道:“小姑娘,慧极不寿。”   谢斓点了点头,神情仍旧从容:“没到最后一步,还不一定谁先死。”   那武师冷笑一声,踏步上前,谢斓已经将手术刀嵌在了拐杖头上,亦慢慢横执,清极亮极的大眼睛寒光湛湛。   没到最后一步,她不会认输的!即使这个身体茬弱不堪,她就不信凭她的格斗技巧,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一步步踏上,她握紧了拐杖,目光一瞬不瞬,就在这当口,眼前忽然有淡青色的人影一闪,即使是青天白日,仍旧快的像眼前滑过了流光。下一刻,有人一把拥起了她,急急的道:“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下一刻,在她视线之中,那个武师轰然倒下,腿一蹬气绝当场。   谢斓呆了呆,仰起小脸儿,看进那双纵然焦急,仍旧美到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她整个人像一张崩紧的弓,好一会儿,才慢慢,慢慢的松懈下来,轻轻闭上眼睛,汗湿重衣。   景樾周身细看了一圈,发现她并没受伤,才松了口气,怒道:“你怎么回事!不是给你留了人么!出门不会叫他跟着?怎么就这么蠢,人家说什么你都信?随便什么人也敢跟着走?你不要命了?”   谢斓闭目听着,忽然张开眼睛,展颜一笑,露出白生生的小米牙:“对不起。”他抿了下唇,冲天火气像被浇了雪水,一下子消的干干净净,然后她就这样双眼亮亮的看着他:“谢谢你。”   他哼了一声,捏捏她的兔子耳朵:“傻兔子!”   他熟门熟路的抱起她,谢斓一皱眉,他便低眼看了看她的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直接翻身骑上马,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前面,忍不住又道:“你真是想吓死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吓死?你这只傻兔子,真是一时看不到就有本事出事!”   她点头,简直不能更乖巧,他便咽了回去,看了她半晌,渐渐露出一个笑:“谢三姑娘好厉害,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谢斓简单说了几句,景樾侧头细想,然后拍拍她的小脑袋:“以弱胜强,妙计迭出,你着实是聪明绝顶……只惜在力弱。谢兔子,等到明年武道会,我带你去瞧瞧你的资质怎样?” 第092章 一辈子过不去那个坎   谢斓精神一振:“对了,我正想请教,这武道,究竟是什么?要怎么练,怎么看资质?”   “武道么,”景樾微笑道:“其实武道入门不难,一阶靠聪明,你肯定不会有问题,二阶靠努力,你也一定成……但若想到三阶或者以上,便需看资质,资质上佳,一日千里,资质不符的,再努力也是枉然。”   谢斓皱了皱眉,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妙……入门靠努力,晋阶居然靠天份!妈蛋这是什么鬼规则?这对她这种女配命的人来说,简直是大大的不公平啊!她几乎可以预见她的资质一定是废柴了!   她忍不住又道:“这武道,其实是一种修炼方式吗?”   景樾侧了侧头:“武道是一种气息的运转。”   他说了半天,谢斓才听明白了个大概,大意就是说,这整个大陆,地势由山、水等构成一个气流的漩涡,位于三国正中的武道山是漩涡的中心,而三国各居一个方位,正因为这种奇异的地势,所以便造就了人身体内气息的异常运转,只不过平常人不懂得如何推动,武道便是教人如何推动,进而一步步强化。   这大概就好像地心引力一样吧?只不过地心引力是向下的,这个是旋转的?勉强的用科学解释了这件事,谢斓终于放心了,这才发现四周的景色有点儿陌生,便问:“这是哪儿?”   景樾笑道:“把你偷走卖掉,怕不怕?”   她挑眉看他,景樾笑吟吟的,也不再说,径直把她抱进了房,放在榻上,弯腰便去拆那夹板。谢斓愣了愣,急抬手阻止:“你干什么?”   他毫不迟疑:“你刚才不是碰到了?我看看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谢斓难得的有点儿羞赧,急急道:“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要是有事,早就疼了!我真的没事!”   他愈是看她害羞,面上神色愈是一本正经,也不答她话,手上不停,顺顺当当拆下了夹板,然后小心的脱下了她的袜子。谢斓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脚,他便伸手按住她膝盖,小心翼翼的活动了两下,眼神颇为专注。   她伤的是骨头,肤表并无外伤,正骨之后,涂特殊的药汁也是为了加速愈合。虽然中间她自己换过两次药,可也毕竟是几天没洗过了,看他俯的这么近,偏他还长的过份漂亮,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捏在她脚上,简直……简直就是一种亵渎好么!谢斓全身都不自在,咬着唇角别开了脸。   景樾手势极轻,细细捏过一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谢斓正想是不是被她熏跑了,就见他端着一个碗到了她面前,打开瓷瓶,化入一枚药丹,然后递过来,很凶的:“喝了。”   谢斓接过来,双手捧着一口气喝光,然后再把碗递回去,小嘴上还挂着药汁,弯了大眼睛对他一笑。他眉眼登时柔和许多,“傻兔子,早这么乖多好?岂不是不用瘸这么久?”   谢斓这才想起寸草那天的药,眨了眨眼睛:“是我小人之心,景公子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他抿了抿薄唇,本来想忍住的,却没能忍住,笑了出来:“知道就好!不识好人心!”   他着人再调了药汁,细细帮她涂好,重新包扎起来,道:“再有半个月,应该就差不多,可以拆板子了,到时再换涂另一种药汁,很快就好了。”   她暗暗感叹这个时代中医超乎她认知的神奇,一边乖巧点头,他忍不住笑出来,反过手背,碰了碰她的兔子耳朵:“这么乖,简直都不像威风八面的谢三小姐了!”   她全然无抵抗,景樾失笑,出门洗了手,亲捧了热帕子过来,要帮她拭净手脸。谢谰避了一避,道:“我自己来。”   他举高了手避开,亲手帮她擦干净,看她小脸儿重又变的白生生粉嫩嫩,衬着圆嘟嘟的唇,乌亮亮的大眼睛,简直可爱的不要不要的,让他莫名生出一种养女儿的感觉……他不由低笑道:“错把瓦砾当珠玉,却把真珠弃如敝履,我看大楚江山,要止于此代了!”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当日太子忽然出宫去京兆府衙,说是楚皇让他来见她……楚皇想必是打着让太子礼贤下士的意思,也许还有些别的想法,偏生太子却在京兆府衙遇到了史婷,然后一见倾心。   谢斓懒的多想,摆了摆手:“谢啦!我该回家了。”   “急甚么!”他将帕子遥遥抛给黑衣人,坐在榻边,笑吟吟的舒开长腿,姿势说不出的闲适自在:“回府还要看见那太子,有甚么好?不如在爷这儿多玩一会儿,爷让人给你买些点心吃?”   这本来就是一个小憩的凉榻,不大,他这么一坐,就把她整个人困在了榻里面,谢斓简直超没安全感,推了推他:“别闹了大叔,我要回府啦。”   景樾警告的瞥了她一眼,却又扬眉一笑,桃花眼中流光闪耀:“叫叔就能撇清么?你当年拿本楼主堵你祖母的嘴时,怎不叫叔?”   谢斓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吧!那时候你也在外面?”   “嚷什么!”他横了她一眼:“太子在,我不看着你,怎能放心。”   她愣了愣,一秒变乖巧,低眉顺眼,好像兔子耷拉了长耳朵:“哦,那……那就谢谢啦!”   他握拳唇上,抑不住的低笑出声。这丫头,简直就是个百变小妖精,怎会这么可爱的?看她兔耳朵颤呀颤的,鬼使神差,他略侧头,唇碰到了她的雪颊。   才堪堪触到,她整个人都是一个惊跳,猝然张大了眼睛,猛然向外一避,动作大的,几乎撞在了墙上。   他也是一怔,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动作,更没想到她会如此排斥,他原本以为她没有拒绝他救援时的拥抱,就应该……不讨厌他的亲昵才对。可是看她的表情,简直像对着洪水猛兽一般,眼中神色全是嫌恶。   他怎知,谢斓是现代人,她的本职是法医,因为家庭的影响,也时常参与刑侦。她习惯了团队合作,习惯了并肩做战,所以要做她的朋友相对容易,要做她的伙伴和队友,只要有诚意,也不难……但要做她的“男朋友”,她这辈子,恐怕都过不去那个坎。别说亲昵,只要沾点儿边,她立刻就会想起那个恶心的视频,那段恶心的对话……   初恋,几年的感情,已经谈婚论嫁,却是这般收场,想想就恶心得不得了。而且她这个身体还不到十二!妈蛋你恋童啊!你变态啊! 第093章 情义三千不及胸脯四两   室中气氛登时就是一僵,两人都一声不吭。   然后谢斓慢慢的转正过来:“小景,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很感激你几次帮我解围。所以你有甚么事情需要我做,只要我能做,我一定不会推辞,”她顿了一顿,努力抑着不舒服的感觉,露出八颗牙齿微笑:“所以你真的不必做到这样子,美男计甚么的,用在我一个小孩子身上,太浪费了。”   美男计?这世上有甚么人,值得赏金楼主牺牲色相?他的神情冷了下来,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笑的彬彬有礼,他终于冷笑一声,翻身下榻,一抬手:“来人!送谢三小姐回去!”   一个黑衣人应声而入,躬身施礼,谢斓若无其事的下榻,理了理衣服:“不用这么劳烦,借我一匹马就好。”   黑衣人看向景樾:“楼主?”他摆手,黑衣人只好转向谢斓:“谢三小姐,您看,属下背着您可好?”   谢斓坚持道:“借我一匹马就好,真的。”   景樾冷冷的道:“若那太子再派杀手来,你骑着马便能脱身?”   谢斓一皱眉,有些不快,可是他声音虽极冷,话中意昧,却分明是关心,渐渐又有些无奈。   黑衣人看事情不妙,直接上前,背过身,谢斓向后一退,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景樾忽然哼了一声,向前轻轻一纵,便将她提在了手里,几个起落,已经落在了院中的马背上,将她丢在前面,一提缰绳,马儿便泼刺刺驰了出去。   一直到回了宁远侯府,他将她直送进了桃夭阁,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景樾一走,谢斓便坐了下来,双手撑着额,几乎抑不住那种翻腾的情绪。   她与前男友是初中同学,她从小就不是个会撒娇的女孩儿,拥有很多古怪的外号,甚么浪漫杀手,推理狂人,冷场王……很多男生都觉得她聪明的可怕,所以她虽然长的不错,却一直没有人追。只有前男友,从初三表白,一直追到高中,大学……她立志做法医,他就改学文科,还开玩笑,说要做好警花的贤内助……   他们拥有很多甜蜜美好的记忆,她曾经真的以为可以永远。可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的一记耳光,那狐狸精轻而易举的就把他勾搭到手,还上了床,两人拿她的名字调情。   她抑了抑恶心的感觉,自嘲的冷笑,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情义三千不及胸脯四两?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感情,不会再给人伤她的机会!   春晖一直在不远处的架子上拭拭抹抹,不住偷眼看她,谢斓宁定了一下,才道:“怎么了?有事就说。”   春晖迟疑的慢慢靠过来,觑着她的脸色:“姑娘,你不高兴啊?”   “没事。”谢斓道:“怎么了?说罢。”   春晖便靠过来,压低声音:“是这么回事儿,诗情今天又来找我,说小姐今天若是回来,一定要马上去跟她说。”她顿了一下,绘声绘色的:“今儿天这么热,诗情居然拿个面巾包着,我听她说话老不得劲了,就趁她不留神儿,一下子把她的面巾揪掉了,然后你猜怎么着?她居然得了歪嘴病!话都说不清,老可怕了!”   歪嘴?吊线风?谢斓猛然坐直,双眼闪闪的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机会,送上门来的好机会!谢斓迅速的盘算了一下,拉住春晖:“你现在就去跟她说,说我回来了……”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于是不一会儿之后,春晖带着诗情进了桃夭阁,诗情面上果然覆着一层面纱,遮遮掩掩的进了门,便道:“你让我看什么东西?在哪儿?”   春晖笑眯眯的道:“诗情姐姐别急,在里头呢!”一边推着她进去,随手关上了门,在廊下打络子的寸草便移坐过来,不动声色的坐在了门前。   诗情一进门,一眼便见谢斓站在书案前,正写着大字,登时就是一惊,猛然向后一退。   春晖笑眯眯的一福身:“姑娘,诗情姐姐听说姑娘回来,老高兴了,还给了我这么一包东西,让我放在姑娘茶碗里。”   “是么?”谢斓微笑:“还挺关心我的呢!这可不敢当!诗情,你说是不是?”   诗情再蠢,也知道是让她们主仆玩儿了,她转身就想跑,跑到门边,门却拉不开。诗情脸色一变,只得转身福了下去:“三小姐。不,不知三小姐叫奴婢来,有甚么事?”   愈是紧张,话愈是说不清,嘴角边涎水流了下来,濡湿了面巾。   谢斓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这才搁了笔,坐了下来,春晖极有眼色的倒了盏茶来,谢斓抿了一口,笑道:“诗情,你倒猜猜,我叫你来干什么?”   她气定神闲,却不知为何气场强大。诗情崩紧了身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三小姐,这不干奴婢的事,奴婢也不知那是什么……只是听主子安排……”   谢斓一笑:“诗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得了歪嘴症,你主子还不知道吧?”   诗情不意她开口便说这个,不由一愣,唇瓣颤动,却甚么都没说出来,谢斓慢悠悠的道:“你这位主子,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若是知道了,绝不会留你在身边,画意怎么说还会抄个血经,你会什么?”   诗情猝然低头,她仍旧不紧不慢:“听说你父亲已逝,家里只有病弱的娘亲和幼弟,全指着你这二两银子的月钱过活,若被赶出去,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   诗情喃喃的道:“三小姐,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当然是你自己说的呀!谢斓奖励的瞥了春晖一眼,续道:“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我可以治你的病,你能帮我什么忙?”   诗情大大一怔,“三小姐会治病?”   春晖是谢斓的脑残粉,闻言老大不满:“什么叫会治病,我们姑娘什么都会!连皇上都夸呢!绥靖侯府还特意三催四请的请我们小姐出去治呢!”   拜托,那不是治病是验尸好吧!完全不是一回事啊!谢斓默默的拂去头上的黑线,仍旧四平八稳,诗情却显然信了,眼神瞬间惊喜交集,然后又想到什么,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第094章 内线一定要用起来   谢斓看在眼里,含笑道:“你不用怕,我既然想长长久久的用你,一定会设法保证你的安全,你奉谢聘婷之命来收买我的丫头,你们来往也不会被她怀疑。你只需要少少的帮我传递些消息就好。”见诗情显然意动,她含笑续道:“以之交换,我不但帮你治好你的歪嘴症,还可以帮你治好你弟弟。”   诗情大吃一惊,“你……三小姐你真的可以帮我治好我弟弟?”   谢斓含笑点头。其实她心里只有一半的把握,她的信息,全是来自套话小能手春晖,而诗情当初为了表示亲近,与春晖说了很多家常,她弟弟的情形,应该是小儿麻痹症,用针灸效果很好。可就怕信息有误。诊断她并不擅长,就有些抓瞎了。   心里虽虚,脸上却是镇定自若,极是唬人,诗情显然已经被说服,呐呐的想说什么,谢斓也不废话,直接道:“我先帮你治脸。”她示意诗情在凉榻上躺下来,诗情犹豫了一下,一横心就躺下来,摘去了面纱。   谢斓取了金针,道:“闭上眼睛。不用怕,不疼的。”诗情听话的闭上眼睛,便听三小姐又道:“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诗情嗯了一声,有些恍惚。闭上眼睛时,只觉得三小姐那小奶音甜甜的,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可是张开眼睛看着她时,却……有种面对什么大人物的感觉,怎么都无法轻视。诗情下意识的抿了抿嘴,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刺痛。   下完针,一柱香之后收了,稍稍按摩,谢斓站起来洗了手,一边道:“今天就到这儿,记住,别激动,别有太大的表情。”   诗情几乎要睡着,迷迷糊糊的坐起,春晖把小菱花镜子递给她,诗情一照之下,简直又惊又喜,又想起三小姐说的话,急收住表情,捂住嘴看她:“三小姐真厉害!”   谢斓点了点头:“晚了,你先回去吧,谢娉婷若问,你就说,我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她顿了一顿:“明天一早,你再找机会过来,我再帮你针一次,就算好了。等到十日之后,再针一次,便能除根。”   诗情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辞出,谢斓转头笑道:“这回春晖要记一大功!”   春晖十分得意,“是姑娘教的好!”   寸草一直被两人瞒着,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埋怨的看了春晖一眼,又看看谢斓。春晖早凑到谢斓面前:“姑娘你真厉害,这都能治好!”   谢斓笑着摇头:“凑巧罢了。有的病适合针炙,有的不适合,其实像诗情这种,初起,症状又轻,一次就可以治好。”   春晖不解,“那姑娘为什么说还要针一次?还说十天之后还要针?”   谢斓失笑着捏捏她脸:“傻妞,因为要让她听话啊!”她笑吟吟的站起来,“好了不说了,我要准备点儿东西。这么好的内线,一定要用起来!”   而就在此时,太子也得到了两个属下死在城边的消息,太子极是震惊:“那丫头有这么厉害?”   影卫道:“地面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再说那谢三小姐也不像个会武道的,属下认为,她身边一定有高阶武师相助。”   “对,高阶武师!是赏金楼主!”太子开始咬牙切齿:“赏金楼不是一向中立么?为何竟要与孤为难?”   影卫低声道:“殿下,赏金楼实力强大,高手如云,若是真的要护着谢三小姐,我们再要下手,就不容易了。”   “废物!”太子怒道:“一个不会武道的小姑娘你们都杀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他困兽一般在房间里乱转:“我就不信景樾能白天晚上都护着她!你们埋伏在她院里,一有机会,便直接出手,不必顾忌!”   影卫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殿下,大事在即,不宜节外生枝,我们要杀谢三小姐,大可不必急于一时,此时谁也不知赏金楼与她有甚么瓜葛,谢三小姐事小,若是因此惹怒了赏金楼,咱们……对付起来不太容易。”   太子皱起了眉,悻悻然道:“孤已经答应了婷儿,难道竟要食言不成?”   影卫轻咳道:“殿下也未说是何时,待殿下大事得成,有多少谢阑珊杀不了?”   太子又迟疑了片刻,才一挥手:“也好!你好生帮孤记着此事!孤不能叫婷儿白受了那丫头的欺负!定要给她出气!”   影卫应了,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史婷也得到了谢斓毫发无损回来的消息。她怎么都没想到,太子派两个武师去杀谢斓,竟然连她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她可是亲眼见识过武师有多厉害的!   史婷越想越觉得诧异,撑起身子问她:“你真的亲眼见了?谢阑珊真的没伤着?”   诗情道:“奴婢亲眼看到的,三小姐看上去的确好好的。”   “真是废物!连个小孩子都杀不了!还有脸称什么武师!”史婷低声怒骂,转眼时,看诗情不住拿帕子按着唇角,顿时嫌恶起来:“你风寒好了?”   诗情眼神一闪,低头道:“回小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下去吧!”史婷捂着鼻子:“别传染了我!”   诗情急福身退下,走到门口,史婷又道:“你勤往桃夭阁跑几趟!机伶点,给我好好盯着!别一天到晚只想着偷懒!”   诗情低声道:“是。”   史婷有心想等着太子再来,细问问暗杀的情形,谁知太子这一天竟没有来。   第二天一早,诗情从桃夭阁回来,低声禀报:“大小姐,三小姐天不亮便起来,带着寸草去了和风院。”   “和风院?”史婷道:“那是什么地方?”   诗情道:“就是在大书阁东北角的一间院子。”   她又问:“她去那儿做什么?”   诗情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   史婷怒道,“我早知道你就是个废物!连这点事儿都打听不到!赶紧给我滚的远远的!看到你这蠢样子就生气!”诗情默默的退开几步,史婷便扬声:“来几个人!”   几个粗使小丫环应声而入,史婷道:“谁知道那和风院是干嘛的?” 第095章 流年不利   几个丫环面面相觑,然后一个小丫环道:“回大小姐,和风院以前是周姨娘住的,种了很多含笑花,香着呢!所以有时会有人去摘了做香囊。”   “哦?”史婷眼前一亮,想了想便站起来:“咱们也去瞧瞧。”   诗情站在廊下,避了一避,看着史婷前呼后拥的去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只针了两次,脸便全好了,比外头大夫强了何止一点半点?没想到三小姐真的这么厉害!她又想起了三小姐说的:“你只须提一提,她自然就会想方设法打听,不管打听到什么,她都会去看的,全不必你多说,将来也绝对找补不到你身上。”   果然,果然大小姐真的打听了,也真的去了……她不敢多想和风院中三小姐安排了什么,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诗情转身进了耳房,画意正伏在旁边的小矶子上,一边煮着茶,一边打盹儿,一听到声音,她就是一个激零,猛扇了几下,回头见是诗情,又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诗情姐姐,是你啊!”   诗情点了点头,画意自从抄了血经,身体就一直不好,经常无缘无故昏倒,所以也渐渐不往大小姐跟前靠了,只做些缝衣煮茶的零散活儿。诗情接过她手里的扇子,扇了几下,有些发呆,慢慢的道:“画意,你说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画意精神一振,看看左右,凑过来:“诗情姐姐,说起三小姐,我听我爹说了,厉害着呢!听说当时那个杀了很多武师的恶人,青天神捕都看不出,三小姐进去一看,就说贼人背上受了伤……我还听说,三小姐敢跟皇上叫板,救了绥靖侯府一家子的命!”   两人头挨在一起小声交谈,那边史婷已经到了和风院。   还没到门口,便见谢斓带着寸草,慢悠悠往志千堂去了,史婷叫了两声,她头也没回,史婷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追,一挥手:“咱们进去瞧瞧!”   谢斓唇角微勾。史婷傍上了太子,自觉得有了底气,所以敢跑来挑衅,可是毕竟她才从太子的杀手手下逃了一条命,她多少有些顾忌,加上她去的方向是志千堂,她知道在宁远侯面前,她永远比不过她,追上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所以,她肯定会选先进和风院,瞧瞧里头到底有什么!   回头时,一行人已经进了院子,谢斓转头便进了旁边的琅轩书阁,站在第二层的楼台上,下面情形一揽无余。史婷正站在含笑花的花丛之中,指手画脚的指挥小丫环,一迭声的嚷嚷:“全采了!一朵都不要给她留!”   这儿的花疏于护理,长的并不茂盛,几个小丫环忙的团团转,史婷看了一会儿便累了,拎着裙子往亭子走去,想在那儿坐一会儿。   很好!谢斓眼睛一眯。寸草紧张的手捏着胸口……不住拿眼看谢斓,又去看那院中。   亭子里头,有一个马蜂窝。方才谢斓亲自拿着绑好的刀子,把马蜂窝四周割开,只留了一点点相连,而亭子下半部堆了些土,史婷的身高,一站上去,离上面便很近了,只要碰掉马蜂窝,就凭她这一身花粉香,铁定会蛰满头包!   她不图要她的命,就是想毁她的脸!哪怕只是暂时的!只要一时不让她见到太子,就少掉很多变数,她也会多出很多反应的时间!   这个计划,并非万无一失,史婷只要方位略左,就不会碰到,也或者在进亭之前抬头看到,立刻逃离,也不会有事……只能凭运气了!   她眼睁睁看着史婷一步步迈上去,一边走,一边吊着眉毛骂小丫环,根本就没有留意上面的马蜂窝。   一直到还有几步,史婷显然是听到了嗡嗡声,忽然就一抬头,然后妈呀一声,连滚带爬的奔了下来。   谢斓一皱眉,暗叫可惜,可谁知就在这当口,只听轰的一声,那马蜂窝居然自己掉了下来,然后乌压压一群马蜂一齐腾起,向着史婷扑了过来。   史婷吓的哭叫出声,手足并用的往外走,谢斓眼睁睁看着几只马蜂扑到她身上,正又惊又喜,却听呼叱连声,几个黑衣人凭空出现,一人提起史婷,另一人一把拉下外衫,向外挥舞,便如大伞一般,不几下,马蜂便纷纷落地,竟是死了。   该死!太子在史婷身边留了影卫保护!要不要这么上心啊!   谢斓遗憾的叹了口气,低头看时,那黑衣人正半托半扶着史婷向外,史婷显然是被蛰了几下,不住啼哭,可是脸上,却居然没有被蛰到!   谢斓顿时无语问苍天。真是流年不利啊!这是最糟糕的一种状况!还不如不被蛰到!没蜇到脸完全不防碍她勾搭太子,而蛰到身上又可以让她有理由撒娇哭诉!妈蛋还能更倒霉么!   小半个时辰之后,得报的太子便急三火四的到了宁远侯府,直奔锦绣阁看了史婷,然后火冒三丈的冲出来,跑到乔松堂对着老太太一通大吼大叫,把老太太吓的险些当场昏厥,又是罚丫头,又是找府医,直闹的整个宁远侯府鸡飞狗跳。   然后太子耍够了威风,终于听到人报说三小姐在志千堂。   太子并没把宁远侯看在眼里,只一心想在心上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能耐,于是马不停蹄的冲到了志千堂,届时,谢斓正将采来的含笑花小心的晾在窗台上,一边道:“等到干了,便可以夹在书里,父亲读的时候,便会嗅到一阵清香。”   宁远侯笑着摇头:“傻珊儿,这世上最雅的,唯有书香。”   谢斓笑道:“是啊,可是久放的书,为了怕潮怕生虫,总会放些香料,与其放香料,何如放花?”   相比起外头的浮华,这父女二人一坐一站娓娓而谈的情形十分温馨美好,连暴怒而来的太子都不由得脚下一顿,然后怒道:“谢恒!”   宁远侯一怔抬头,急放下书出门,跪倒在地:“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也不叫起,怒喝道:“你教的好女儿!”   宁远侯天生就有股子不卑不亢的味道,虽听得太子暴怒,仍旧颇镇定的道:“不知微臣哪个女儿得罪了殿下?”   太子手指谢斓:“就是她!小小年纪,竟这般诡诈歹毒!处心积虑,算计长姐!”   “哦?”宁远侯斯斯文文道:“小女天真纯善,绝不会做出算计长姐的事。此事定是有甚么误会,不如殿下同微臣细细分说?” 第096章 古代读书人的嘴皮子   谢斓跪在他身后,听的简直要笑出声来,怎么没发现,宁远侯也是个活宝,不管对面是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压根就影响不了他的节奏啊,他始终就那么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   太子也被他的态度气的不轻:“谢恒!难道孤还能冤了她不成?到现在婷儿还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全都是这丫头害的!”   宁远侯不疾不徐的道,“殿下自然不会错……嗯,不知小女是怎么害了婷儿的?”   太子怒道:“你去问她!”   于是宁远侯真的转头问谢斓:“珊儿,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斓端出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父女俩一搭一挡什么的……太子气的脸色都变了:“分明是你故意引婷儿去那荒园,害得婷儿被马蜂蛰了,你还装蒜!当孤是瞎子不成!”   谢斓满脸不解:“荒园?殿下是说和风院吗?”她摇摇头:“我去和风院,是为了给父亲采含笑花,用来做书签,大姐姐怎会跟去?那荒园久已经无人照管,老鼠虫子多的是,我要不是为了采花,我也不敢去的,大姐姐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太子一窒,直到这会儿,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是啊,谢斓走都走了,她再厉害,还能控制马蜂?难道真是巧合?可是却不愿丢了面子,冷冷的道:“谁知道你使了甚么花招!”   宁远侯叩了个头,镇定自若的,“殿下这话不过是臆测,并无甚么真凭实据……那殿下今日前来问罪,不免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小女真的做了错事,也是微臣家事,殿下无媒无聘,为我长女出头,仍是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气的瞪圆了眼睛,宁远侯毫不迟疑的续道:“恕微臣直言,殿下身为储君,擅闯微臣书房,插手微臣家事,此举十分不妥,还望殿下谨言慎行,勿忘规矩礼法,莫失储君气度。”   谢斓简直要为宁远侯怒点三十二个赞!古代读书人的嘴皮子真是没谁了!而且这个犯颜直谏的气节也是棒棒哒!   可是太子却显然没有这样的好风度,一听这口吻,顿时勃然大怒,指着他:“孤不用你来教孤怎么做储君!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们从来没把孤当做储君!你们表面上比谁都恭敬,心里却根本看不起孤!连一个久不入朝的闲臣也敢教训孤,你们把孤当什么!”   宁远侯又镇定的叩了一个头,语声清朗:“殿下言重了。圣上英明,既立殿下为储,自然是因为殿下有过人之处。微臣为人臣子,绝不敢对储君不敬。还望殿下莫要多心,以免辜负了圣上一片爱重之心……”   不知这话戳中了太子甚么痛处,太子眼都红了,大怒道:“口口声声圣上英明!有没有在乎过孤英不英明?你们可知孤过的是什么日子?孤有蟾宫折桂之才,孤有独斗四方之勇!可是父皇只是让孤在礼仪庆典上占个太子之名!走个过场!”   谢斓瞬间就醉了,少年,你一个预备皇上,羡慕状元蟾宫折桂?你还能更没出息点儿么?   看来这位太子心里很不满啊,这种情绪,那位英明善察的霸皇真的能忍?这种被人一激就口不择言,满口犯忌之语的暴炭,真的能当皇帝?   宁远侯显然也有些惊讶,态度却仍从容,回道:“微臣不敢妄论朝政,更不敢妄自揣测帝意。这本是帝王家事,殿下若有不解之处,不如亲自向圣上求证。”   “帝王家事……”太子冷哼一声,旁边人不住低声劝解,他终究没往下说。转眼看到谢斓眼睁睁看着他,怒火又起:“那你宁远侯府的家事,你可管的了?孤要你马上把这个谢阑珊打上二十板子,赶出侯府!”   宁远侯挺直了脊背:“珊儿无过,不当受罚。”   太子道:“岂不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宁远侯一窒,庄容道:“殿下这般强辞夺理,臣不能心服,若殿下执意如此,微臣要去敲登闻鼓,恳请皇上圣裁。”   太子怒极反笑:“你们也不过就是拿父皇来压孤!谢恒,你给孤好生听着!待孤再来,让你们一步一叩,从京山叩入皇城,直叩到婷儿满意为止!”   他拂袖便走,众从人络绎而去,谢斓撑着拐杖站起,又扶起了宁远侯,宁远侯不住摇头,显然对这个太子非常的不以为然,却居然一个字都没说。   下人这才敢进来,倒上茶,谢斓服侍着宁远侯喝了半盏,看他气息渐平,才坐了回去,细细琢磨。   太子说,待孤再来,让你们一步一叩……   这句话看似平常,其实很不对劲。这不是单纯的放狠话,而是一种心态。   就好像我们可能说,我明天让你捎点东西!却通常不会说,两个月后我让你捎点东西……   这是一个非常确定的句式,这说明太子心里,已经确定此事会发生,而且……很快就会发生,所以他才说的如此明确,如此笃定。再想想之前太子那些话,谢斓忽然心头一震,眼睛顿时闪闪的亮了起来……这位草包太子,不会是想造反吧?   她瞬间就兴奋了。这位太子,简直连那位霸皇的一分英明都不及,若真要造反,必是一场闹剧……想那狐狸精自以为抱上了最尊贵的大腿,没准母仪天下的梦都做了几个了,结果一夜醒来,从天到地,那酸爽,肯定够她回味一阵子了!   要照这么说,她不但不能阻止狐狸精抱太子大腿,还得尽力促成才对,最好赶紧让他们定个亲,到时才好株连一下啊?不过这样会不会连累到宁远侯府?   谢斓皱皱眉,看宁远侯坐在桌前出神,显然正对大楚的下一代无限忧虑,忽然计上心来,挨过去:“父亲。”宁远侯嗯了一声,摸摸她的小脑袋,谢斓道:“父亲,你说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不太讲理?”   宁远侯肃容道:“胡说!不可妄论太子殿下!” 第097章 是侯爷在敷衍圣上   “哦,”谢斓乖巧点头,然后慢慢的:“父亲,您也知道,珊儿那天曾见过皇上,好不英风豪气,机警明察,女儿觉得这位太子殿下,长大了之后必定不及的。”   宁远侯叹气:“是啊,今上乃是百年难遇的盛世明君!”   “是啊!”谢斓道:“太子就算不及他,也不能差这么多。女儿是想说,太子这样子,皇上可能未必知道啊!父亲此时虽赋闲在家,也当怀忧国忧民之心,若不知道还罢,若是明知如此,还要任这样的储君上位,误国误民,岂非十分不妥?”   宁远侯显然被说动,喃喃的道:“可是……”   谢斓笑道:“父亲,女儿有个主意,父亲不如从今日起,便与以往同僚走动走动,打听打听太子殿下素日的言行,若太子只是性情暴燥,或者只是为了大姐姐出头,那倒罢了,若太子还有甚么误国误民之举,那父亲便好生汇集整理,然后想法子上达帝听。这才是为臣之道。”   她顿了一顿:“只是这样大约会有些危险,不知父亲敢不敢?”   宁远侯被她激起了意气:“有何不敢!为父定要倾尽全力,以证帝听!”   谢斓微微一笑。此事看似莽撞,其实并无危险。须知要在一件事发生之后再做出反应,再快也已经迟了。唯有提前布置,预做安排,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   不管宁远侯能不能搜集到什么,只要这风声传出去,待到太子逼宫之日,他就是最大的忠臣。那样就成功的实现了谢斓托起家族,踩死狐狸精的伟大梦想,简直不能更棒!   太子怒闯宁远侯府的事情,并未带来多大的风波,因为京城里又发现了一个死去的武师,被人发现一身是血的死在竞技馆外。   竞技馆是午时(11点至13点)开门,而这个武师被发现时,恰好是众武师往竞技馆去的时辰,这人已经修到了四阶,是竞技馆里的常胜将军,前一日众人还看到他在赛台上力压群雄,今日便见他死在这儿,且身中数刀,双目圆睁,死状极为惨烈。一时阖京哗然,诸武师人人自危。   事情报到绥靖侯时,已是晚饭时节,绥靖侯一听之下,登时愕然,道:“又有人被杀?四阶武师?”   “是,”禁卫军转向他,极快的道:“下官已经命人将那一处围了起来,可是那些武师胆子都很大,不肯离开,全都等在那儿,定要有一个结果。咱们的人也不敢强劝。且那儿本就是竞技馆,陆续有人到,人越聚越多……侯爷,还请早做决断。”   绥靖侯急了,咬牙道:“本侯马上去看看!”   林琅已经站了起来:“爹,这些都是武师!不会买我们帐的!若不能给他们一个结果,谁去了也压不住!我……不然我去请谢三小姐?”   绥靖侯一个迟疑,直到此时,他才真的明白了,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宁远侯府决裂,意昧着什么……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那丫头脾气坏的很,只怕不肯来。去请谈忠吧!”   林琅苦笑:“谈忠……也未必肯来,那天我去谈府拜访,谈忠连面也不曾露,只让谈效把我打发了。而且这种场合,半点儿错都出不得!万一被人抓住一点把柄,圣上面前,要如何交待!”   绥靖侯一僵,捏拳不语,良久才道:“难道本侯征战沙场,赫赫军功,到头来,倒要靠这个丫头保全?”   周氏和林娇都听的云里雾里,林娇忍不住道:“哥哥,你怎么一口一个谢三小姐!离了她还办不了事儿不成!不过是一个丑八怪!一个瘸子……”   林琅怒喝道:“住口!”   林娇吓了一跳,向后一退:“哥哥!你居然吼我!”   林琅咬牙道:“咱们阖府性命都是人家救下的!且此时,若她不肯帮忙,咱们将难以收拾!你还在这儿大放厥词,简直不知所谓!”   林娇吓怔了,周氏想喝斥几句,看绥靖侯脸黑的吓人,也没敢再说。   绥靖侯怒道,“别吵了!什么时候了还在吵这些!我先去瞧瞧!你……去请谈忠吧!他本就是郡下捕头,本侯量他也不敢抗命!他毕竟是青天神捕!名头压的住!”   他抬腿就走,林琅急的跺脚,恨恨的看了林娇一眼,只得先往谈府去了。   敲开门把事情一说,谈忠倒很痛快:“我马上去看看,可是林大人,这验尸一道,我与小谢乃是天壤之别,林大人若当真有心解决此事,还得去请小谢。”   林琅苦笑:“我爹……不允。”   谈忠一皱眉,也不再多说,与谈效跨上马,便飞也似的去了,而此时,尚武街已经围的水泄不通,众多武师和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谈忠两人便挤进去,就费了不少工夫。   等到终于挤到人群之中,里面禁卫军围成一个圈子,个个额上沁汗,周遭不乏膀宽腰圆的武师,正抱臂看着,对禁卫军的驱赶毫不在意。   谈忠一到,旁人便有几人认了出来,人群中喧哗渐渐低了些,数百双眼睛,一齐盯着他。谈忠蹲下细看。这是一具中年男性的尸身,胸前、后背,腰,腿,各处粗略估计至少中了八九刀,尤其右腿,几乎被砍断,着实死的太惨。   谈忠这些日子跟着谢斓,一直在努力学习,细看时,这诸多刀口,用谢斓所教的话来说,都有生活反应,且每个创口大小不一,粗略估计,最少有三种以上的兵刃。   谈忠细细的验看了一翻,缓缓的抬起头来,绥靖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谈忠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真正死因,请侯爷去请谢三小姐。”   绥靖侯愣了一愣,然后大怒:“连死因都不能确定,你是如何当差的,居然敢敷衍本侯!”   谈忠神情淡然:“侯爷,我谈忠行事向来无愧天地人心,事关人命,我从不敷衍!我若能确定,必定会直言相告,但我既不能确定,要我如何开口?”   他冷笑一声,看着他:“但是侯爷明知事情严重,亦明知谢三小姐的本事,有这么多武师等着要知道一个结果,侯爷却为了面子,枉顾人命……是侯爷在敷衍圣上!”   他声音不大,但周围的武师哪个不是耳聪目明,早听的清清楚楚。前阵子的武师被杀一案,闹的沸沸扬扬,谢三小姐之名,也是甚嚣尘上,尤其在最后一战中,她张口就道破凶手后背有伤,更是让人叹服……可到头来,绥靖侯府表面认亲,却令女儿当众羞辱谢三小姐,闹得不欢而散,京城已是人尽皆知。   众武师向来霸道,对勋贵也没有百姓那般敬畏,登时议论纷纷,绥靖侯僵在当地,老脸一阵青,一阵红,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第098章 凶手就在此处   林琅眼见事情已经闹的不可收拾,若再不下决断,整个绥靖侯府都会成为京城武师的公敌,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请诸位稍安勿燥,我去请谢三小姐!”   绥靖侯咬牙道:“只怕她不肯来。”   林琅道:“她不肯来,我便长跪不起!”   “林大人何必如此矫情?”谈忠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人命关天,小谢怎会为区区意气之争,而不顾人命?林大人未免太小看她了。”   林琅一怔,一时平生希望,转身便飞也似的去了。   天已经黑了,宁远侯府刚撤下杯盘,林琅带着一大票禁卫军直入府门,把厅里的老太太和朱氏几人吓了一跳。林琅也来不及多说,指名要见谢三小姐,老太太被他急如星火的架势吓到,急令人带了他过去。   到得桃夭阁时,谢斓正趴在桌上帮春晖描花样子,只描了几笔,春晖便扑上来抢下:“姑娘,你总胡闹!又瞎我一个!”   谢斓很无辜的晃晃小脑袋:“我觉得我描的挺好的啊!”   春晖正想说话,早见外头呼啦啦来了一群人,林琅急步而入,在门外一揖到地:“谢三小姐,冒昧打扰,我……我……”   谢谰一怔,抬起头来,林琅急急的道:“竞技馆中一个四阶武师被杀,身中数刀,整个竞技馆外全是武师在围观,谈神捕说他验不出死因……谢三小姐,之前是我绥靖侯府对你不起,你大人大量,还望莫计前嫌,出手救我们这一回。林琅感激不尽!”   谢斓微微沉吟。四阶武师?竞技馆?不该啊!虽然这的确可以达到轰动的效果,可是,他们不应该以此事做为开端。他们想要的轰动,不该以武师做为源头,否则岂不是太过冒险?   林琅见她不答,顿时便误会了,迟疑了一下,缓缓的跪了下来:“谢三小姐,林琅替绥靖侯府向你陪罪。”   谢斓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顿时就是一皱眉:“林琅,男儿膝下有黄金。”她扶过拐杖,从床头取过装着工具的小包,背在身上:“走罢。”   一听她拐杖敲在地上的嗒嗒声,林琅竟不由得眼眶泛红,急急起身摆手,两个禁卫军飞也似的抬了个肩舆来,谢斓便坐了上去。   不一时便到了,众人虽多少听过她的名头,但真的见到人,又有些犯嘀咕,就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真的会验尸?   绥靖侯见她真的这么快就来了,显然根本就没有拿乔为难林琅,不由得满心惭愧,迎上两步。谢斓已经扶着拐杖跳下了肩舆,并未看他,左右一顾,疾声道:“光线不够!再去点几个灯笼,找十来个人举起来。”   很多禁卫军见识过谢三小姐验尸,深自敬重,想都没想便听从了,不一时灯笼纷纷点起,众禁卫军围成一圈,举的高高的,直映得那一方亮如白昼,便愈衬的那尸体极其恐怖狰狞。   谢斓对周围的人群全不在意,放下拐杖,便蹲了下去,她的伤腿绑着夹板,不能打弯,另一条腿只屈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索性在地上半跪了下来。灯光衬得她一张小脸宛似美玉雕成,漆黑的瞳仁深幽幽的,唇角紧抿。并非绝色,却不知为何,让人全然移不开视线。   场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然后便愈来愈是安静。只有谢斓的声音不时响起,犹带些甜糯奶音,却清凉如水,莫名予人信心:“……左颈创口一寸一分,创缘整齐,创角锐,创口深达颈椎……左边第三肋骨创口七分,创角一锐一钝……”   约摸半个时辰,谢斓直起身来,谈忠急上前相扶,谢斓借他的力气站起,缓缓转目四顾,围观的众武师,都被她清凉凉的目光看的心头发颤,有人忍不住道:“谢三小姐,你验出什么了?”   谢斓不答,良久才道:“林大人,禁卫军中,你能调度的武师,最高阶有多高?”   林琅一怔,然后道:“四阶?”   谢斓皱了下眉,“不够。”   林琅道:“你想做甚么?”   谢斓缓缓的道:“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我指出来,你可有办法抓到?”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数人面面相觑,也有很多人认为谢斓不会是哗众取宠,便有人扬声道:“谢三小姐,这可是人命关天,你可有证据?”   谢斓不答,仍旧仰面看着,忽有一人静静的道:“你指吧,我帮你抓。”   谢斓一怔回头,便见景樾站在光圈之外,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得到那种目光。虽然觉得自己略无耻,可是不得不说,他能来,让她一下子就安心了,不由得展颜一笑。景樾不出声的叹了口气,便慢慢的走到了她身边。   谢斓点了点头,这才道:“此人身上有九个伤口,分别用了四种兵刃,长刀,弯刀,长枪和剑。但是此人的致命伤,是在背后,所用兵刃是弯刀。当时的情形,是那人假作搭肩,然后弯刀滑下,刺中后心而死,这一点,从创壁自右肩斜向下的角度,可以看的很清楚。”   她下结论,“换言之,杀他的人,是他的熟人。”   人群再次哗然,谢斓续道:“然后在得手之后,此人又一手拎起死者的头发,在他身体四周迅速连刺八刀,其中有两刀都刺入原来的伤口,就是为了掩饰他所用的是弯刀。”   众人沸腾起来,谈忠皱眉思忖,道:“我记得,你教过我,伤口可以看的出生活反应,就证明中刀是他还没死……我本以为,是数人同时出手。”   谢斓道:“你说的没错,但因为凶手速度太快,这生活反应,与濒死反应,有时会混淆,你可以细看他衣服上喷溅血迹的方向和上下,来判断哪一刀在前,哪一刀在后。”她顿了一顿:“幸好这位武师,穿的是这种不易浸染的油稠,否则还真的不好区分。”   谈忠哪里还等她再说,早低头细看,好一会儿才惊声道:“果然!果然如此!”他又去看那死者的发束:“的确有被提拎的痕迹!小谢,你实在是神人!竟连这也能看出!” 第099章 透过他看别人   谢斓摆摆手,谈忠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如何能证明,这是一个人出手?为何不是几人同时出手?”   谢斓的目光转向诸人:“因为此人真正的兵刃是弯刀,而其他的兵刃都是为了混淆视听,掩饰身份,但兵刃可以换,用刀的手法却不能换,你细看创口,每一道创口上方,都有拖出的鱼尾痕迹,这说明,他在收刀时,会有一个习惯性上挑的动作。”   谈忠再次低头检视,连连叹服,谢斓缓缓抬头,看向诸人:“所以,这个凶手用弯刀,是死者的朋友,身高比死者高两寸左右,诸位能猜到是谁么?”   竞技馆都有固定的用户群,且这个死去的武师算是个名人,一时众人议论纷纷,一个褐衫武师被人说了两句,一时面上红涨,大怒道:“一个小丫头信口雌黄,你们也信!这世上用弯刀的人多的是,我不过是与陈老四熟些,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谢斓看了看他:“诸位,还有吗?”   众人继续互看,那褐衫武师仰头叫道:“朱宏!你装什么死!你不是用弯刀的么!”   便有一个蓝衫武师慢吞吞的走上几步:“我的弯刀,只是个摆设,我手上有伤,用不得力气,你又不是不知。”   谢斓道:“只有两位么?”众人都不答,谢斓等了半晌,便扬声道,“清者自清,若两位问心无愧,请上前来。”   褐衫武师哼了一声,便大跨步上前,蓝衫武师迟疑了一下,也慢慢走了过来,谢斓抬了抬手,几个禁卫军便将灯笼移了过来,照得这两人面目纤毫毕现,谢斓转头看了一眼景樾,他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却对她点了点头。   谢斓放下心来,道:“好。”她从谈效手里取过本子,转向绥靖侯:“请侯爷给大家念念这一段。”   绥靖侯一怔,却应命接过,顺着她手指看了一眼,然后朗声道:“……弯刀长一尺二寸,刃宽一寸半,顶部刃面嵌宝石,宝石直径约一分……”   褐衫武师急道:“我的弯刀,刃宽两寸!我没嵌宝石!不是我!”   谢斓点了点头,拿眼睇着那那蓝衫武师,后者垂眼半刻,冷冷的道:“市面上八成的弯刀,都是如此尺寸,都嵌宝石。”   谢斓不慌不忙,又指了一段:“侯爷再念念这个。”   绥靖侯精神一振,放大嗓门:“死者曾垂死反击,凶手右肋必有刀伤!”   蓝衫武师脸色大变,猛然翻身跃起,袖中机驽分上中下弹出三枚袖箭,直击景樾,同时踏步旋身,便要纵上,众人惊呼声中,景樾好整以暇的上前,迎着那三枚袖箭跃过,分了一手轻轻一拂,便将袖箭拂在了地上,同时一脚踏上,将那武师踹倒在地,竟是出奇的干脆利落。然后他弯下腰,一把撕下了他的右肋,果然露出一个渗血的绷带。   众人一静之后,瞬时欢呼起来,谢三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当场抓到凶手甚么的,实在是大快人心。   林琅亦是喜动颜色,急招呼了禁卫军将那蓝衫武师押走,又叫了人来收敛尸体,再将众人驱赶,好一番忙乱。谈忠低声向谢斓请教,“你怎知凶手肋下有伤?”   谢斓简短的道:“死者手指有抵抗伤,且拇指僵硬,呈握刀姿势,显然是垂死一击。”   谈忠已是五体投地,不住低叹,林琅急赶过来施礼:“谢三小姐,多谢!林琅感激不尽。”那边绥靖侯迟疑了一下,也过来施了一个大礼,脸上颇有些讪讪的。   谢斓看看两人,缓缓的道:“林琅,你还记得那天我同你说的话么?”   哪一句?主动认罪,自承无能,可保家人性命?林琅大大一怔,谢斓道:“明日早朝,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若再存侥幸之心,必将覆水难收。我言尽于此,两位保重。”   林琅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看着绥靖侯。谢斓颇男儿气的抱了下拳,转身就走,谈忠和谈效也跟在了后头。经过景樾时,他一言不发,谢斓终究还是过意不去,停下来,轻声道:“谢谢你。”   景樾哼了一声,禁卫军已经抬了肩舆过来,躬身道:“谢三小姐,大人命我们送您回去。”   谢斓嗯了一声,便要坐上,谁知才走了一步,景樾便捏住了她一边头发,强将她扯回半步,习惯成自然的伸手一抄,抱在怀里,挑了挑眉。   看他颇有几分悻悻,谢斓简直无奈:“老大,我身上全是血……”   他道:“那又怎样?”   谢斓扶额,景楼主,你在众人面前如此高冷如此酷炫如此清贵优雅惜言如金,为何一到她面前,就变成了大龄儿童?这么幼稚真的好么?她无奈的摆手:“好吧,没什么。”你都不嫌脏,我怕什么!   景樾露出一个促狭浅笑,抱着她径直向外走,余下的武师和百姓看在眼中,不由得议论纷纷,谢斓看左近无人,低声道:“我觉得此人是在试探我。”   景樾嗯了声,她又道:“我相信不管绥靖侯还是楚皇,都想让人以为此事是个意外。可其实他们都明白,幕后主使之人,必定与武师被杀案脱不了关系。禁卫军和武师中,必定有他的人,所以他这其实是在试探我!”   景樾又嗯了声,加快脚步,将众人远远甩开,这才道:“那你当众揪出凶手,是为了震慑他们?”   “不止。”谢斓道:“我是想让他们明白,不论如何掩饰,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所以,不要再在这种事情上耍甚么花招。”   “因为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对付我,所以他在此之后,应该不会再枉费手脚。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之后就算有人死,也会有鲜明的特征,例如杀死,例如勒死等等,即使我不验,旁人也能看出。这样的尸体,要达到令人恐慌的目的,就不容易了。”   景樾沉吟的点头,一边低眼看她:“小黄毛丫头,这么人小鬼大……你这些心眼,都是从哪学的?”谢斓无语的瞪他,景樾勾唇一笑,又道:“你让你爹对付太子?”   谢斓摇了摇头:“不是,我其实是想让皇上知道,我爹并不赞同太子的言行。”   景樾眯眼品了品这句话,然后恍然的扬眉:“你还真是……胆大心细,不同凡响……”   多久没被人赞胆大心细了?谢斓微怔垂眼,景樾话说一半,就咽了回去,莫名的有些不快。   她明明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据说从小到大没出过宁远侯府,可不知为何,身上有太多的神秘之处,让人无论如何,推敲不透,例如上次她忽然的嫌恶,例如这些她忽然变的黯然神伤,那种突来却强烈的情绪,总让他感觉,她在透过他看别人。 第100章 当为朕之良臣   第二天,绥靖侯早朝时将昨日之事详细奏禀,并上了请罪折子,极言失职无能,请皇上责罚。   昨日之事,数人亲眼目睹,早已经传的人尽皆知,楚皇也动问了几句,绥靖侯毫不避讳的盛赞谢斓智技双绝。楚皇便叹了一句:“此女的确智计通天,可惜太过年幼,又是女儿身,否则,当为朕之良臣。”   当为良臣啊!一个不及十二岁的小女孩儿,竟得了楚皇如此赞誉,着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在盛赞谢三小姐的同时,对绥靖侯父子,楚皇则丝毫没留情面,疾言厉色,直斥他父子二人尸位素餐,枉顾君命,有言官落井下石,将谈忠所说的“敷衍圣命”之话当堂呈禀,更是令绥靖侯父子焦头烂额,请罪不迭。   末了楚皇才道:“昨日之事,闹的太大,若不是那谢三小姐力挽狂澜,只怕所有京城武师都要这此寒心了!朕本欲将你全家发配,念在你昔日军功,姑且放你一马。”   于是绥靖侯掳了爵位,撤了官职,连现任的禁军统领也被他们连累,贬为校尉。林琅则被撤去禁军校尉原职,贬为参军,却令他领两小队御林军,专门“保护谢三小姐安全,诸事听从谢三小姐调派”。   此令一出,有数人已经嗅到了其中的味道,谢三小姐这绝对是旺夫命啊!不管谁娶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已经在圣上心里挂上了号,整个家族都将为这受益,这是什么概念!   更别提诸事完毕之后,楚皇还动问了一句:“听说你有个女儿?”   绥靖侯脸色大变,以头伏地,一时汗湿重衣。殿下众臣亦是噤若寒蝉。   楚皇并未再问,便拂袖而去,众臣面面相觑,情知这赫赫扬扬的绥靖侯府,这父子同朝的佳话,从此算是败落了,而楚皇这最后一句,分明是在为谢三小姐出头……谢三小姐于国有功,可限于年龄身份,不便封赏,但这样一来,谁还敢惹她?   一时间,求娶谢三小姐的官媒几乎踏破了宁远侯府的门槛,就连谢明媚和谢婉约也得了益,有不少人前来求娶。只有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谢娉婷,因为与太子的绯闻传的太热闹,所以无人敢凑上来。   其实谢斓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所以等林琅带着禁卫军入驻侯府时,简直目瞪口呆。等景樾来时,她犹唉声叹气,景樾本来有些不快,生生被她的样子逗笑出来:“谢兔子,怎么了?”   谢斓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要他不发神经,其实她还是很喜欢有这么个朋友的,就算什么都不做,人家长的好看啊!看看心情就好啊!她看着他出神,景樾皱眉半晌,在她对面的椅上坐下:“我不介意你看我,可是你能不能别这么愁眉苦脸的?”   谢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于是双手捧住小脸,揉了揉,然后压低声音抱怨:“我觉得这个皇帝,真是太狡猾了!”   景樾低笑:“嗯?”   她续道:“他把我捧的这么高,简直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这不就成了一个活靶子?他倒是得了清静,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景樾失笑:“他不是安排人保护你了?”   “这也是他造势的一部分!”谢斓叹气:“你知道么!我真的觉得压力好大!以前有师父师兄商量,”景樾眼晴蓦然一亮,谢斓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现在却只能靠我自己,人命关天啊!我真的怕我会判断失误。”   她愁眉苦脸的指指自己:“我就这么点儿小脑袋,不想戴这么大帽子啊!有那劲儿,赏我点钱不行吗?不知道我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啊?我现在的理想只是顿顿有肉啊!”   景樾再度失笑,捏捏她发上的小樱桃:“跟着爷,爷顿顿请你吃肉。”   开了这句玩笑,也不等她答,便转开话题:“其实你不必想太多,除了你这副小模样儿,太撑不起场子之外,你的本事,我觉得已经足够了。尤其此时楚皇金口承认了你的能力,将来你错也好,对也好,在众人眼中,你都是对的,所以你只需要记住,你要的是什么,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谢斓微怔,侧头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虽然这与她的职业道德略有些偏移,但细想来,却更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因为经她手的,说到底,都不是单纯的案子,而是国与国之间的政治博奕,她最需要把稳的是立场,而非细节。而这个时代毕竟没有律师,不会有人抠细节讲证据,所以她只要能确认凶手是谁,不必想方设法的向谁交代。   谢斓笑道:“说的没错,没想到你还挺睿智的。”   景樾哼了声:“行了,不用甜言蜜语了,本楼主不吃这套。”他指指她腿:“怎样,拆了板子试试?”   谢斓精神一振:“真的?这么快就可以拆了?你的药真神。”   她正四处找剪刀,景樾已经撩袍蹲在了她面前,指甲划过,布条应手而开。谢斓不自在次数多了,也就淡定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景樾亲手帮她拆了夹板,又小心的一点点捏过骨头,道:“放心,好的差不多了。”   谢斓十分欢喜,他又帮她着好了袜子,鞋子,抬手:“来,带你出去遛遛。”   谢斓谢了一声,扶住他手臂,然后慢慢的把脚挨到地面。其实并不疼,只是已经许久没落地,实在有些不习惯。谢斓咬着唇,半个身子挂在他手臂上,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向外,短短的一程路,额上便沁了一层汗。   约摸走了二三百步,看上去已经像模像样,景樾便停下来,柔声道:“行了,毕竟是刚刚长好,不要累到了。”   谢斓哦了一声,忍不住又走了几步,景樾先还由着她,见她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又一把拖住:“谢神捕,欲速不达。”   “好啦!”她抬袖抹了抹汗,笑的一口小白牙,仰起小脸看他,双眼亮亮的:“我好高兴啊!”   他目不转晴的看着她,然后别开眼:“傻兔子,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手儿一顺,一个小瓷瓶滑入手中,他便轻轻抛了一抛:“这个给你,每日叫人帮你用水煮沸,然后泡脚,很快便好了。”   谢斓接在手里,笑道:“谢啦!”   他嗯了声,又若无其事的道:“等你能跑能跳,我便教你些武道,看你能不能学会。”   谢斓开心的险些跳了起来:“真的?真的吗?太好了!”   景樾又气又笑,双手握住她手儿:“我说等你将来能跑能跳,没说让你现在就跳!你以为你真是兔子啊!” 第101章 剑指太子   两人说笑不休,她甜甜哒小奶音混在景樾清雅的音色中,竟是奇异的和谐。林琅在门边站了许久,怎么都没能找到开口的理由,终于还是缓缓的退了出去。   此时回思她之前所说的话,竟是惕然心惊,原来她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可笑他们还以为认亲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以为绥靖侯府有多了不起……   怪不得她会说,“划清界限”!诺大的绥靖侯府,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曾经父子同朝的佳话,转眼间便成了笑话。可是相比起满门抄斩和全家流放,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他们是实实在在欠了谢斓两次泼天大恩。   且因为楚皇最后那一问,绥靖侯不得不将林娇迅速低嫁,也不敢大操大办,只草草换了庚帖,吃了顿酒。可即使如此,林家父子也是多方打听,选了一个性情温文,家族简单的,免得林娇嫁过去之后吃苦。可是林娇从小到大便如众星捧月一般,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直到进了夫家,还在哭闹不休,怨天怨地。   周氏也因此与绥靖侯闹翻,回了娘家。在这样家族败落的关头,她们休说同甘共苦,竟连体谅都做不到。无怪谈忠直斥“养女不教,娶妻不贤”!   林琅急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午后,新任的禁卫军统领王承申特意带了礼物来宁远侯府拜会,名义上是拜会宁远侯,实际上,自然是来见谢斓,为着将来见面,预先铺好路。   大楚的禁卫军和御林军是两个不同的机构,分属于不同的官员管辖。御林军相当于楚皇的贴身保镖,专门保护皇帝安全,而禁卫军乃楚军精锐,人数众多,承担整个京城的治安。权利不小,但因为京城正逢多事之秋,这个差使便成了烫手的山竽,谁都不想接。   这王承申很会做人,一上任,第一个便来了宁远侯府,上上下下都送了礼,送给谢斓的,是一个摆在房里的金如意,谢斓一听是纯金的,又是实心的,登时便对这位王大人生出三分好感,乖乖的叫了两声伯伯。   他前脚走,谢斓转头就打发两个禁卫军去把金如意当了,换成银票,又买了两只羊来,着人当场宰杀,请所有保护她的禁卫军大吃了一顿。景樾、林琅、宁远侯、谢修齐、谈忠谈效俱都在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闹了大半夜。   皇宫之中,楚皇听着影卫的禀报,竟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丫头爱憎分明,处事潇洒,机变无双,着实是个妙人,若是男儿身,可封王侯。”   她无官无职,却要受人保护。她知道这些禁卫军,尤其林琅很别扭,可偏生圣命不可违。所以她就用这么简单的方式,迅速把关系破冰。而此举也明摆着告诉诸人,她在府里过的并不好……所以来讨好的,千万不要讨好错了人,真要讨好,就只宁远侯和谢修齐就好。她就是不想让其它人沾她的光!   此时,宁远侯亟待入仕,谢修齐正等待恩科,需求超级鲜明。于是很快,楚皇的桌上,便多了数个举荐宁远侯的折子,楚皇顺水推舟,提都没提所谓的“病弱”,令其入都察院,任监察御史。   都察院是言官的地盘儿,掌监察、弹劾及建议之职,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监察御史,亦有风闻奏事的权利。   一听到这个消息,谢斓便是大喜,这是皇上的默许!这证明她让宁远侯收集消息对付太子是对的,楚皇必定已经得了消息,他有废太子之意,缺的就是这杆枪!   霸皇的大腿,必须抱啊!就算为了收拾狐狸精,也得毫不犹豫的踩死太子!   宁远侯在赏金楼的暗助下,信息早已经收集的很全面了,就等这个面圣的机会。于是上朝第一天,便上了一封折子,直言太子行事跋扈,草菅人命,虐杀幼女云云,桩桩罪行,不配为储君。   言官本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连皇上有过都可以参,何况太子。宁远侯又素有文才,奏折写的洋洋洒洒,朝辩时更是将太子的拥趸辩的哑口无言,楚皇不动声色的听了半晌,一言不发的拂袖下朝。   众人都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个宁远侯,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好不容易因女儿起复,却一上来就得罪了太子,看来撑不了几天,又要被贬黜了。   太子更是气的七窍生烟,只勉强抑着,待楚皇一走,他猛然转身,冷冷的喝道:“谢恒!”   宁远侯神情从容,“微臣在。”   太子怒道:“你无缘无故诬陷孤!你该当何罪?”   宁远侯慢悠悠施礼,八风不动。他并非故示从容,只是心思单纯,从来不想太多,态度上便极其坦然:“殿下此言差矣!微臣乃监察御史,本就可风闻奏事。更何况今日微臣所奏,桩桩件件俱是实情,查有实据,殿下这‘诬陷’二字从何说起?”   他顿了一顿:“更何况,御史之职,监察、弹劾、建议也,微臣于君前奏事,乃恪尽职守,何罪之有?”   “你你……”太子无言以对,大怒道:“孤不与你耍嘴皮子!总之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再与孤做对!否则休怪孤不留情面!”   宁远侯坚持道:“微臣绝无与殿下做对之心,一切只为我大楚……”   “你给孤住口!”太子指着他,神色狰狞:“你简直就是不知好歹!愚蠢之极!要不是为了婷儿,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他手已经指到了他鼻尖,宁远侯也未后退,洋洋道:“微臣无过,殿下威胁微臣,此举十分不妥……提及微臣之女闺名,更是不妥……”   太子怒气勃发,一把推开他:“滚!马上滚!”   宁远侯被他推的踉跄了一下,手扶在旁边柱上,才稳住身形。他慢慢的理了理衣襟,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转身离开,无惧无畏。于是第二天,宁远侯的奏折上,太子便又多了“咆哮朝堂,威叱朝臣,行止不端”等等罪名。   太子是楚皇唯一成年的儿子,已经顺风顺水多年,从来无人敢轻捋虎须。难得来了个如此油盐不进的御史,他根本不是为了啥政治目的或者站队,就一句话“你有错,我就参”,就这么揪着太子不放,直把太子党们气了个倒仰。 第102章 专业拖后腿啊   巳时,宁远侯府。   桃夭阁中,寸草刚去大厨房领了饭来,春晖飞也似的跑进来,老远就叫:“姑娘姑娘!”   谢斓正扶着墙练走路,停下来抹了抹汗:“怎么了,小晖晖?”   春晖颠儿颠儿的奔过来,凑到她耳边:“姑娘,我听诗情说,太子今天在锦绣阁发了顿脾气呢,说是侯爷在上朝的时候骂他了!骂他什么什么……哎呀那些词儿奴婢记不住!听说已经骂了两天了!总之大小姐听了之后,哭着就去了乔松堂,说是要老祖宗给她做主!”   她一脸兴奋:“这会儿才刚去,咱们去瞧瞧热闹?”   上朝两天,骂了两天?老爹尊是棒棒哒!谢斓也来了兴致:“好,去瞧瞧。”   她这会儿有两小队禁卫军专职保护,不管怎么轮班院子外头都至少有十几个人,招呼一声,肩舆就来了,谢斓便坐上去,寸草看的发怔,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急道:“姑娘,这都快要吃饭了!”两人早飞也似的去了。   禁卫军脚快,一会儿就到了乔松堂,直把个春晖跑的气喘吁吁,主仆俩在门外头定了定,然后四平八稳的走进去,帘子还没打,就听史婷哭道:“……父亲太过份了,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竟这般诬陷太子……”   哈哈!爽!谢斓险些笑出声来,带着春晖进去,小丫头一打帘子,史婷哭声就是一停。老太太更是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反正她也不敢赶她走,谢斓连理由也懒的想了,随口道:“来陪祖母吃午饭呀!”一边施施然坐下,打量着史婷,摆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史婷气的咬牙,却总不能这时候跟她吵起来,只得继续娇弱拭泪,谢斓也不再说,慢悠悠喝茶,不大会儿,宁远侯便下了朝,一进厅,便是一怔:“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犹有些不敢相信,道:“婷儿说道,你上本参太子殿下?”   宁远侯一皱眉:“母亲,朝堂中事,关乎国祚,不是后宅可以妄议的。”   老太太一听这一句,便知这事儿是真的了,不由得拍着桌角怒道:“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在家中一闲好几年,这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使,你干什么不好,跑去参太子!太子那将来就是皇上!那是你能惹的起的?你纵是不为了婷儿,也要为了我,为侯府想想!莫要一意孤行!”   宁远侯向来孝顺,无奈的放软些声音:“母亲,身在其位,便当谋其政,圣上既命我为御史,我明知太子德行有亏,却不参奏,乃是失职。”   史婷哭声攸的放大,直哭的千回百转,老太太怒道:“莫欺我上不得朝!太子就算有错,也是皇上去管教,你一个小小御史,跑去添甚么乱!”   宁远侯昂然道:“母亲,岂不闻‘位卑不敢忘忧国’?”   老太太急的指着他:“你这个榆林疙瘩脑袋,到底甚么时候能开窍!之前的亏还没吃够么!你倒跟我说说,要是太子真有错,为何别人都不参!偏你就参了?难道别人都不是皇上的臣子?难道我大楚就你一个御史?”   宁远侯急了:“母亲,我所参俱是实情,并无虚妄之言……”   老太太直接打断,一挥手:“那也不行!你这是以下犯上!”   宁远侯噎住,他终于发现跟老太太没法讲理了,急的连连嗟叹,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老太太以为他听进去了,这才放缓些声音,循循善诱:“恒儿啊,你纵不想别的,也该为婷儿想想,太子对婷儿这般上心,婷儿很快就是响当当的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婷儿便将母仪天下!我们侯府也成了皇亲国戚!谁还敢小看咱们?你纵要参,随便参个旁人就好啊,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参起自家女婿来了?”   谢斓险些没笑出声来。   老太太脑子糊涂,大局观全无,偏还自以为精明,又极其强势,万事硬要做主。这话说的,简直诠释了一句话“人若无耻天下无敌”,她显然丝毫不觉得,拿孙女儿巴上太子,然后拽着这根裙带,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有什么不对,反而为此沾沾自喜。   宁远侯也有些愤怒,朗声道:“母亲这话错了!太子与婷儿无媒无聘,却私相授受,这是背德之举!婷儿不避形迹,结交外男,这是失德之行!母亲不可放任!”   “父亲!”史婷看事情不妙,捂着脸跑过来,哭倒在宁远侯脚下:“父亲,婷儿与太子情投意合,您不能这么狠心!棒打鸳鸯啊!”   宁远侯气的无话可说:“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竟随便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真是,连为父都替你羞耻!”   史婷顿了一顿,直哭的涕泪俱下:“父亲!您疼疼婷儿嘛!难道婷儿不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一心只想着三妹妹,置女儿的将来于不顾!”   宁远侯气的直发抖:“这与珊儿又有什么关系?我早便说你与太子来往大大不妥,你却一径装聋做哑,浑不顾及闺中贵女的德行,到头来反成了为父之过?”他指着她:“你若还认我这个爹,便马上与太子断绝来往!”   “哎呀!”老太太急打岔道:“你训婷儿做甚么!太子是君,咱们是臣,太子要来,咱们还能挡着不成?人家不是说了,这‘一家女,百家求’!这是咱们婷儿的大福份!你若觉得无名无份不妥当,婷儿呀,你找机会同太子说说,能不能过个明路,也省了你父亲为你操心。”   谢斓简直叹为观止,这人居然能势利到这种程度,糊涂到这种程度!宁远侯摊上这么个娘,也是够糟心的,专业拖后腿啊……   早见史婷哭道:“太子因为父亲的事,连我也怪上了,今早还同我发了脾气,我,我有甚么脸去让他来求亲……祖母,婷儿只有你了,你一定要救救婷儿啊!”   她转身抱住老太太的腿大哭,宁远侯七窃生烟,放大声音:“够了!太子纵然求亲,我也绝不答应!纵有明旨赐婚,太子有过,我也照参不误!”他拂袖便走。 第103章 太子的破鞋   看完整场戏的谢斓施施然起身出来,犹听老太太不住安慰:“你放心,你只管与太子好生相处,祖母定会为你做主,说服你父亲……你且劝着太子,莫要与你父亲计较,将来总归是一家人……”   也是醉了!谢斓摇了摇头,低声吩咐了春晖几句,便折向志千堂,交待小厮:“我去陪父亲用午饭,让寸草带人把我的饭送过来。”   因为禁卫军的职责只是“保护”她,所以她从不吩咐禁卫军做杂事,只偶尔用肩舆代步,但因为她在家中地位变的超然,所以丫环小厮也没人敢敷衍她。   一路到了志千堂,宁远侯犹坐在桌前生闷气,谢斓也不管他,将饭菜摆上了桌,这才笑道:“父亲吃饭了。”   宁远侯叹了口气,慢慢的走过来,谢斓笑将筷子交到他手里,一边道:“子曰,‘唯妇人与小人难养也,’父亲今日,想也体会到了圣人当时的心情。”   宁远侯被她逗笑:“你这丫头,连圣人也敢打趣。”   谢斓笑嘻嘻的道:“女儿其实是想说,连圣人都受困于此,做此喟叹,父亲又何必太过在意。毕竟古往今来,敢为天下先者,最先遇到的便是质疑和驳斥,如祖母和大姐姐,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部分。父亲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择善固执,砥柱中流,珊儿以父亲为荣。”   宁远侯登时眉眼慈和:“我珊儿着实心思颖悟,不输男儿!”   “正是,”谢修齐应声而入,含笑道:“三妹妹实令为兄叹服。”   谢斓急起身行礼,又叫人添了杯盘,谢修齐坐下来,道:“父亲,儿子刚从王伯父府上回来,王伯父细问了太子之事,说明日早朝将附议父亲。”   宁远侯击节道:“好!为父用过饭,再去拜访几位年兄。”   谢斓看两父子计议不休,于是悄悄出来,找了个禁卫军,道:“你帮我问问林琅,能不能分几个人,帮我护着我父亲?”   那禁卫军应声去了,少顷林琅便亲自过来,问了几句,便道:“我先分出四个人给侯爷使着,待我请示过王大人,再说之后如何,可成?”   谢斓谢了一声,退了回去。这会儿她是楚皇面前的红人,这种顺水人情,王承申哪有不允的,于是从此之后,便又拨了一小队人马出来,明里暗里保护宁远侯,生怕太子狗急跳墙。   而乔松堂那边,史婷哭的累了,老太太再三保证必会说服宁远侯,她才退身回来,门一关,便不由得咬牙切齿:“这肯定是谢阑珊的诡计!她就是见不得我好!谢恒竟也由着她!妈的全都是混蛋!等将来我爬上去,看我怎么收拾她!非得让她死的惨到地底下!”   直呼父亲的名字,这行径传出去,便是大不敬大不孝。若是旁人知道这位京城第一美人,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也不知会做何表情。   诗情迟疑了一下,慢慢的走上前,倒了一杯茶。   前几日,她悄悄将弟弟带进来,谢斓才帮他针了两次,便觉有效,诗情母女直是喜极而泣,从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天。所以诗情现在已经死心塌地上了三小姐的船,今日三小姐叫春晖带话过来,她想都没想便允了。   史婷犹愤怒不已,骂骂咧咧,诗情便低声劝:“大小姐喝杯茶,莫要气坏了身子,要叫奴婢说,侯爷说的也有道理……”   一句话还没说完,史婷已是大怒,直接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你这贱婢!竟敢向着他说话!”   诗情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是一心为你好。你想想,侯爷有一句话说对了,您与太子再是情投意合,毕竟没有名份。侯爷本就是个书生,最是讲究规矩礼数的,怎能容此?兴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一门心思与太子为难……”   史婷皱了皱眉,“也对……”她低声嘀咕,“这古代人真是麻烦。”   诗情低头不语,她便甩甩手,志得意满:“这容易,我让太子来求娶便是!或者让他去找皇上,下个旨意赐婚!”   诗情低声道:“大小姐,这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矜持,您主动要求,太子将来,难免看轻了您……到时纵然仍是爱重小姐,也难免会有诸多侧妃分宠。这且不说,最要紧的是旁人指定要笑话,说小姐是哭着喊着赖上太子的……依奴婢说,您不如先表明心迹,一来让太子感动,二来,也让侯爷明白……”   史婷皱了半天眉毛:“表明心迹?怎么表明心迹?”   诗情道:“就是让太子明白,您非他不嫁的决心,太子肯定感动的不得了,定会更将小姐放在心上。而侯爷见事已至此,阻止不了……那参太子,就是害自己,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决不敢再与太子为难了。”   “说的对!”史婷难得的给了她一个笑:“好个小丫头,还挺聪明的!”她想了想:“那就这样,我回头便告诉祖母,我要绝食!我倒要看看,谢恒知不知道轻重!”   很快,阖府都知道了大小姐闭门绝食的消息,老太太生怕消息传不到太子耳朵里,当着下人仆妇,抹着泪说大孙女声称非太子不嫁!   老太太才是神助攻啊!都不用她操心流言传播问题!   史婷同样没有大局观,但在男人的事情上,却十分精明。以太子的性情,此举绝对可以大大的取悦到他,也会让他更加得意,没准儿还真的进宫去求赐婚圣旨。   可是太子糊涂,楚皇却不糊涂,他既然要用起谢斓和宁远侯,就不可能把史婷赐婚给太子,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在这个敏感的政治时期,他除非想害谁,否则绝不会给太子赐婚!   所以,这消息唯一的好处就是,毁掉狐狸精的名声!   闺中与外男私相授受,绝食威胁家人,口口声声称非太子不嫁!这一切,等到太子势败之日,都会成为她极大的笑柄!到时,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绝不会想娶她,纵不提是闺誉人品,还有个政治背景呢!太子的破鞋谁敢拣?上头霸皇难道是吃素的?一家子都不想上进了? 第104章 温柔又傲娇的大男孩   于是在宁远侯的坚持和楚皇的默许下,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附议,太子的桩桩罪行,越翻越多……而太子朝堂失意的同时,迅速被情场的得意抚慰到,有感于谢大小姐“至死不渝的深情”,果然进宫求赐婚,也果然被驳了。   事情进展的太顺利,谢斓简直通身舒爽,加上腿也渐渐恢复,更是心情愉快。   她手头缺一支趁手的团队,需要有基本的侦查意识,有默契的配合,有精准的执行。到时若再有甚么案情,诸人分工合作,才能事半功倍。虽然林琅带来的这两小队禁卫军都很寻常,但大可以慢慢培养。   于是她与王承申打了个商量,把人员略一调配,留下来的,都是她的熟人,也就是说,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她验尸查案,对她为人和能力都有清晰的认知,也有尊敬佩服等正面情绪的人。   与之交换的,她给了王承申一个建议,于是第二日王承申便上书楚皇,在本次恩科中增设武考。   这就相当于一个比武大会。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把武师的斗争放到明面上,这样一来,不管那些人是启用内奸,还是出其不意,所有的暗杀终归都变得上不得台面,会令武师们所不齿,再动手时效果便大打折扣。而相应的,也会吸引更多武师前来投奔,以谋求出身。   这个建议得到了楚皇的大加褒奖,当庭允可,于是王承申对谢斓变的更加尊敬,基本要什么给什么。   诸事顺遂,火候已足,只待草包太子冲出来做最后一次大死。   谢斓闲来一边练习走路,一边特训禁卫军。景楼主消失了两天,从那日竞技馆外露面之后,又开始每日到桃夭阁点卯,每次来都带个食盒,让谢斓完全没办法把他拒之门外。   他从不提那天的事情,谢斓也不是小气的人,再说本来他也没错儿,就渐渐就丢开了那天的古怪情绪,每天大快朵颐,连吃了几天山珍海味,谢斓的小脸也长了一点儿肉,看着更是溜光水滑,白生生粉嫩嫩,掐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似的。   看着一根豆芽菜一日日变成小美人,让景樾总生出几分养女儿的满足感,变着花样的投喂。   谢斓是典型的吃人嘴短,景哥哥仨字儿虽然肉麻,叫多了也就习惯了,基本上是叫声景哥哥,第二天添俩菜的节奏,谢斓无数次鄙视自己的节操,然后迅速被第二天的美食抚慰到……当小萝莉简直爽好么!感觉活的像猪一样!   算算已经四月底了,五月初一,便是太上皇的寿辰,太子若要逼宫,最可能的,便是挑这一日。   这两天谢斓难得的有点儿战前紧张,也没去训练她的谢家军,景樾来时,她正坐在廊下看天,他站了半天她都没动,于是景美人轻咳一声,淡定的挡到了她眼前。   炫身高甚么的,眉目如画甚么的……谢斓只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低头揉揉脖子:“别闹,我在想事情。”   景樾含笑坐下来,“想什么?”   谢斓看看他,勾手指,然后眼睁睁看他桃花眼中流光闪了一闪,份外的璀璨迷人,然后他一脸淡定,好像很不以为然:“什么事情还要这么神秘兮兮?”   他倾倾身子,谢斓趴在他耳边:“世界和平。”   景樾:“……”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死兔子就勾了下手指,他怎么又上当了!   他面无表情的睇着她,她毫无愧疚之心的笑出声,露出白生生的小牙。她早就发现,其实这位威风八面的赏金楼主,私底下,就是一个温柔又有点儿傲娇的大男孩,敲可爱好么!没事就想逗一逗好么!   景樾等了半晌,她笑个没完,于是他抬手就把她头发上的小苹果摘了下来,谢斓赶紧伸手抓住:“喂!小景景,你开水果店啊!每次都偷,我现在每一对都只余了一个,要被春晖埋怨死了!”   他道:“嗯。”   其实她最迷他这种嗓子里发出来的一声“嗯”,简直性感,声音登时就软了三分:“嗯什么?”   “意思就是,我就是要开水果店。”他摊开手,手心里一串草莓,一串樱桃,一串葡萄,一串金桔,他便把这串小苹果加进去:“就差这一种了。”   “喂!”她伸手就抢,他飞也似的躲开,拽拽的:“要拿本楼主的东西,你还得多练几年。”他将布果儿收起,飞快的转换话题:“昨天教你的练的怎样了?”   谢斓精神一振:“很顺!简直太顺了!”   她已经开始学习武道。武道果然如景樾所说,一阶靠聪明,所以她简直是一日千里,据说很快就可以晋阶了。虽然现在腿还没完全恢复,却已经可以清晰感觉到速度和力量的变化,武道果然神奇!   景樾笑着捏捏她的兔耳朵:“傻兔子,这也值得高兴!”   “喂!”谢斓瞪他:“不要叫我兔子!我不是兔子!”   景樾失笑:“那叫你什么,叫你珊儿可好?”   “不好!”谢斓正色道:“这种女里女气的字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气质。嗯……不然你可以叫我小谢,或者小斓。”她抓过他手,在他手心里划出一个斓字。   景樾笑出来:“谢斓?岂不闻‘待字闺中’,你倒着急的很,给自己取了个字。”   “要你管!”她站起来,耍帅摔摔袖,“没准儿我将来要权倾朝野,富甲一方,名动天下,这个名字你是第一个叫的,你应该感到无比荣幸。”   景樾大笑出声:“是是是,将来在下全仰仗谢大人栽培。”   他忽然想到什么,指指外头:“小斓,你真的不需要我带几个人给你?他们武阶都不高。”   “都说了不用,”谢斓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是立场不同。大楚的事儿,就要用大楚的人。我问过了,赏金楼虽汇集天下武师,却一向中立,与诸国都是不远不近,没必要改变。”   她顿了一顿:“再说我也不需要有多厉害,只要听话就好。”   景樾微笑,想起她站在众禁卫军面前训话,说甚么“我不需要你们聪明机变,但一定要服从,我所说的,你们一定要完全彻底的服从。”简直气势万丈!就是那把子萌萌的小奶音有点儿不给力。   景樾沉吟道:“自从竞技馆之后,那些人倒是安静了。”   谢斓挑眉:“他们是在等一个时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很快了!”她顿了一顿,神情也严肃起来:“但在那之前,大楚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的禁卫军忽有些躁动,随即一个黑衣人飞也似的从树梢探身,打了个手势,谢斓再偏头时,身边已经没了景樾的身影。 第105章 为何女子不能为官   谢斓一怔之际,早见一人慢慢走了进来,虽仪态从容,仍气势夺人。   谢斓吃了一惊,急起身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廊下坐着的寸草春晖已经吓傻了,怎么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到她们小姐这儿来!禁卫军连打手势,她们才抖着腿跪下,楚皇摆摆手:“免了,朕今日只是微服出来走走,不必多礼。都起来罢!”   谢斓谢恩起身,寸草和春晖也被人半拖半扶的带了下去,楚皇径直进了房,林琅下意识的跟了进去,侍立一房,楚皇温言道:“谢丫头,你的腿好了?”   谢斓道:“谢皇上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贴身大太监武和连施眼色,林琅全未留意,武和只得道:“烦林参军去帮皇上催催茶。”   林琅便如大梦初醒,猛然醒悟皇上居然是特意来找谢斓的,急急道:“是!是!”然后一步步退下,少顷,武和送上茶来,也退了出去。   楚皇随手翻了翻桌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纸张:“验尸……仵作这门学问虽……咳,古怪了些,却也很有意思。不知可有相关的典籍?”   这话问的十分巧妙,但谢斓对欺君没什么心理障碍,直接道:“有。”   楚皇抬头道:“哦?”   谢斓释放出无辜纯良的眼神:“承蒙圣上动问,本该献与圣上,可惜臣女保管不善,前些日子起了一场火,将许多书都烧了个干净,那几本,也在其中。”   楚皇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也罢了。”   谢斓道:“圣上若想看,草民可以重新写过。”   楚皇神色温和:“不必了。”他顿了一顿:“听说你与赏金楼主熟识?”   谢斓微怔,道:“回圣上,我与景楼主是在武师一案时相识,景楼主为人温雅,一直对臣女多所照应,臣女愧无以报。”   楚皇嗯了一声,又道:“你还有个姐姐?与太子走的近?”   谢斓心头咚的一跳,谨慎的道:“是,太子殿下经常在府上与我大姐姐见面。”她自然而然的加了一句:“前几日,父亲还曾因此与祖母和大姐姐起了冲突。”   “哦?”楚皇道:“你觉得你父亲与姐姐,谁做的对?”   谢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派天真道:“臣女不懂朝政,但臣女的父亲博古通今,满腹经纶,他说的一定是没错的。祖母与大姐姐身处后宅,许一时想不通也未可知。”   这几乎就是明说太子有过,言辞极为大胆,偏生态度天真无辜,让人生不起气来。   楚皇看了她半晌,徐徐的道:“谢丫头,你一心偏帮你父亲,可曾想过,太子乃储君?”   谢斓心头一怔,她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可以滴水不漏的回答,可是,楚皇此时说出这句话,尤其他的神情,给她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好像他的话里,另有其它的意思。   谢斓垂下头,一字一句的道:“臣女的父亲,并非信口雌黄之人,之所以有此举,正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   楚皇果然并没生气,也未回应,只缓缓的道:“朕为人君,却亦为人父,对内,父重于君,对外,君却高于父,你可明白?”   谢斓一个迟疑,脑海中灵光一闪,可是此时,却无暇细想,低头回道:“臣女愚钝,臣女只知君父皆重,背之失德。”   楚皇缓缓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来,慢慢饮了一口。虽然她没敢抬头看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得到,室中的气氛变的轻松许多,这说明,楚皇最重要的话,已经交待完了。   楚皇随即道:“明日宫宴,你也一起进宫去玩玩罢。”   他这一句说出,谢斓几乎没忍住,要抬头看看他的神情,她从未如此确定,原来楚皇与她一样,早就料定了太子将会挑这个时候逼宫!   谢斓飞快的道:“臣女遵旨。多谢皇上。”   楚皇嗯了一声,又道:“朕听闻前些日子,因为甚么事情,你与绥靖侯府闹的有些不快?”   “回皇上,”谢斓道:“也不算不快,只是与林小姐起了些误会。”   楚皇道:“委屈你了,朕给你个补偿可好?”   谢斓的心又是一阵狂跳!啊啊啊!楚皇的意思不是要认她当干闺女吧?皇上干爹甚么的,妈蛋要不要这么刺激哇,一个接一个,给点缓冲好吧!内心狂吐槽,面上却糯糯道:“谢皇上,不过臣女不委屈,臣女本来就不稀罕当甚么侯府贵女,臣女敬仰的是朝堂上为民请命的贤臣。”   楚皇愣了愣,竟不由得失笑出声。这小姑娘,着实大胆!她这句话,就是明说了,皇上啊,别认我当甚么干闺女了,封我个官儿吧!   楚皇笑道:“可惜你年纪太小,又是女儿身,否则,真能做个贤臣名将也未可知。”   其实大男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轻易不会与小女人计较,尤其是独处的时候。所以谢斓不慌不忙的笑道:“回皇上,臣女觉得,这一点儿都不可惜。臣女从无‘恨不生为男儿身’的感慨,因为臣女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能当贤臣,老人能当贤臣,偏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就不能当贤臣。”   她抬起大眼睛,笑吟吟的:“我若身为男儿,寒窗苦读,金榜提名,再顺理成章得授官职,这不过是历朝历代,每一个皇帝都做过的事儿,一点都不稀奇。皇上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霸皇,本就历朝历代的君主大大不同,当可行前人未行之举。”   楚皇更是大笑,她明明是恭惟,偏生说的如此真诚。可是笑过了,却又不由得深思起来。   的确,为何年少便不能为官?为何女子便不能为官?有道是“英雄莫论出身”,为官者,唯有能者居之!年龄身份种种不过是前人桎梏,打破了又有何不可?   楚皇忽悟他居然真的被这小姑娘激起了意气,不由得摇头一笑,道:“你这丫头,当真异想天开,却又着实有趣。”   他不再多说,站起来:“今日不过是路经此处,倒与你这丫头谈了这么久。”   谢斓心领神会,眨眨眼睛:“皇上放心,臣女不会对任何人泄漏皇上的行迹,只会关起门来偷乐。” 第106章 回到大楚当王侯   皇上不惊动侯府而到她的院落,肯定是不走寻常路的,所以她只将一行人送到院门,便折返回来,将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句句掰碎了细想了一遍。   她的身份是去不了寿宴的,可是楚皇邀请她去……必定是要她做些什么。做什么并不难猜,可是为什么是她?而且居然能重要到,楚皇亲自跑这一趟?   她抱着头冥思苦想。大楚有的是良将贤臣,她可没自恋到认为自己比所有人聪明,所以楚皇看重的究竟是什么?再想想那句“对内,父重于君,对外,君却高于父”……谢斓心头剧震,一时真如醍醐灌顶一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储君易位,国将动荡,而此时,正逢别国对大楚虎视眈眈之际,武师被杀案到现在还没彻底解决,又出一个太子逼宫,难保大锦大岳不瞅这空档趁虚而入!可偏偏太子失德,如壮士断腕,不得不然。   那么,如何在这一场政治闹剧中维稳,并争取到最大的收益?她这个混在群众演员中的重要女配的作用,就是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让这一切在众人眼中顺理成章?无损国祚?   所以,她这个宁远侯之女,准太子妃之妹,年仅十二岁的贵女,京城最近的风云人物,甚至还有赏金楼主的朋友,这所有的加起来,就变成了楚皇心里,非她不可的理由!   虽然楚皇什么都没承诺,那意思却很明白,若她真能将此事做好,楚皇就真的有可能打破传统,给她个官儿当当!   回到大楚当王侯什么的!咱也可以抖起来了!不好意思呀狐狸精,姐要上位了!姐要亲手斩断你才抱上的大粗腿,想想就特么的爽!   有人拍了她一下,谢斓吓了一大跳,一仰小脸,犹带着满颊的笑。景樾看在眼中,也不由得一笑,道:“皇上跟你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谢斓眨了眨眼睛,“没什么。”   景樾微凝眉,细看她神色:“他不是想让你做甚么吧?可有危险?”   谢斓摇摇头,若无其事的笑道:“他不是想让我做甚么,是想让我父亲在明天的宫宴上做点儿事情,大事情!”   看他还想再问,她索性耍赖,站起来,拿脑袋抵着他,把他往外推:“好了好了,你别叨叨了,快走吧,我得好生想想要怎么跟我父亲说。我要好生走出封侯拜相的第一步!”   景樾又气又笑,可是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他着实生不起气来,回手摸了一把她的小脑袋:“没良心的谢兔子!过河拆桥!”   第二日,太上皇寿诞,酉时宫中设宴,午时宫中便有人传了口谕,理由是,皇后想见见她。   老太太和朱氏都无诰命在身,不够资格进宫,所以谢斓便顶着老太太震惊中透着谄媚的目光和狐狸精几乎渗出毒汁的目光出了门儿。   这是谢斓头一回进大楚皇宫,一路行来,处处富丽堂皇,层楼叠榭,美伦美奂,比后世之故宫更显华美精致。谢斓先去凤藻宫见了皇后,然后被太监带到了荣华殿。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极简洁的裙子,几乎跟男装没甚么差别,就是为了在这儿不显得突兀,可是一进殿,还是难免众人注目。来的贵妇贵女虽多,却都聚在御花园,被召到前殿的只有谢斓一个。宁远侯颇有些为人父的自豪,大声道:“珊儿,到为父这儿来!”   这声一出,本来没留意的也看了过来,谢斓只得沐浴着各色目光坐到了宁远侯身边,然后宁远侯得意洋洋的同旁人介绍:“沈年兄,这位便是不成器的小女……周大人,承蒙方才动问,珊儿,还不去见过了……”   难得宁远侯变身炫女狂魔,谢斓只得一次次起身行礼,被一伙老头子看猴子似的从头看到脚。不过看到坐在首位的太子咬牙切齿,一脸“我看你们还能嚣张多久”的狠厉,便觉得这也不算甚么苦差使。   宁远侯是第一个跳出来跟他作对的,由此带起了一大批,想也知道太子有多恨他。所以今天他们父女俩愈风光,太子便愈是不冷静,这对她们无疑更有利。   酉时过,楚皇和皇后这才扶着太上皇出来,太上皇年届古稀,算是难得的高寿,却也已经是发白齿摇,老态毕现,只略坐了一坐,受了礼,便叫人扶了下去。   太上皇走了,皇后也起身去御花园女眷那儿,太子殷殷起身相扶,便同着皇后一起出了荣华殿。   楚皇眼神闪了一闪,却未多说,又与群臣饮过三巡,这才笑道:“谢丫头,你上前来。”   谢斓就等着这一着,便离座上前行礼,楚皇笑道:“谢卿这个女儿,年纪虽小,可是我大楚的功臣!若非她慧眼辩察,擒获真凶,岂不是便让那些妖言惑众之人得了逞?”   妖言惑众?谢斓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她极有捧哏的自觉,绝不会让那些官场老油条有机会抢镜,朗声道:“谢皇上盛赞。是皇上贤明果决,励精图治,才得我大楚盛世。些些杀手,不过是跳梁小丑,灾星之说,更是荒谬绝伦,难动根本……臣女不过恰逢其会而已,绝不敢居功。”   站起来想凑趣的众臣:“……”   喵的不带这样的!给个出场机会啊!宁远侯那个一根筋的书呆子,居然有个这么会说话的女儿!瞧这一番话说的,连个哏儿都不打,话虽不多,却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看皇上的表情就知道有多满意!   几个老臣咬着牙根悻悻的坐下,心说这么小就这么会体察上意,大了还得了?他们怎么就没能生个这么会旺家的女儿?   楚皇大笑道:“小丫头出言,颇有谢卿之风,当真虎父无犬子!”   宁远侯急起身逊谢:“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大好机会,群臣都等他长篇大论,他却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了,浑无朝辩时的舌灿莲花。楚皇笑着摇头,又道:“谢丫头,朕来问你,你既说此为盛世,朕乃明君,那为何还会有宵小做乱?”   此话一说,殿中乍然就是一静。 第107章 太子逼宫   这话听上去好像一个玩笑,却又问的刁钻,众臣一时都摸不清楚皇的用意,只有谢斓心领神会,晓得楚皇是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铺路,于是道:“回皇上,就是因为盛世,才会有宵小作乱啊。”   她眨眨大眼睛,好不天真:“臣女虽年幼,也常听父亲说起,我大楚地大物博,锦绣河山,当年年便曾有异族狼子野心,妄图染指,却幸得皇上您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现如今大楚君正臣直,国富民强,比当年好了百倍不止,旁人怎会不眼红?他们惧大楚之势,亦惧您之威,不敢公然冒犯,只能弄些阴私伎俩,连臣女都看不起,皇上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楚皇大笑,群臣亦是叹服,其实她这番话,对太上皇着实有些不敬,偏生当年太上皇这事儿做的极不厚道,而且连皇上都不以为忤,他们多什么事儿?于是纷纷凑趣,赞誉之语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谢斓倚小卖小,拧衣角道:“诸位大人不要夸我了,这没什么哒!我虽是女子,又是小孩儿,也知大节大义……父亲说了,霸皇是不世出的明君!如我们这些俗人,聪明不够不要紧,才华不够也不要紧,只要记住这‘忠君’二字就够了!”   楚皇抚掌大笑,又不住摇头。众臣亦是哑然,深深觉得,这位谢三小姐,着实是个活宝。   若没有见过她杀伐果断的时候,只怕还真要被她这天真小儿女的模样迷了眼。可妙在即使见过她杀伐果断,也仍旧觉得此时的她,出言自然,满心诚挚。   尤其这“霸皇”二字,虽然常常说起,可有谁会当面叫出来?偏生谢三小姐叫了,不但叫了,还叫的这般顺口,这般真诚。   谢斓虽滔滔不绝,却一直在留意殿外的动静,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有数个身着御林军服色的人,正在无声无息的潜入,待得众臣回神时,每个人身后,都已经多了两个御林军。   随即,太子也带着数个御林军突然闯入,谢斓早有防备,立刻抓住了宁远侯的衣袍,向后一扯。宁远侯方才离座应对,已经离的很近,谢斓这一扯,两人便都站到了御案之侧。   几乎是在同时,太子早急步走了上来。他自觉得离大位只差一步,脸上有抑不住的兴奋,草草施礼道:“父皇,儿臣有要事奏禀,请父皇移驾。”   “哦?”楚皇毫不动容,脸上甚至带着未褪尽的笑意:“有甚么事,要这般急?朕正与谢卿和谢家丫头说话呢!”   太子顿时勾起前恨,冷冷的横了宁远侯一眼,话说的毫不客气:“父皇移驾之后,自然知道。儿臣不便在此多说。”   楚皇不在意的摆手:“那便改日再说,今日乃太上皇寿诞,朕要与众卿家畅饮!”   太子怒道:“父皇也不问问是什么事么?”   楚皇沉了脸:“太子,你逾越了!朕已经说了,改日再说,还不退下!”   太子颇有些气急败坏,踏上一步,手搭御案:“父皇,我乃大楚太子,我所言关乎国祚!请父皇马上移驾!否则,休怪儿臣不顾念父子之情!”   此话一出,满殿寂然,楚皇转目四顾:“哦?原来如此……朕的御林军,甚么时候闯到宫宴上来了?此事是何人调度,朕却不知,太子你可知情?”   太子冷哼一声,极其嚣张:“这是孤的人!”他手指殿外:“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孤的人了!”   楚皇缓缓转正,直视太子:“看来今日之事,朕是不能不听了。既如此,太子便说罢!朕听听看!”   帅!八风不动霸气侧漏哇!相比之下,太子简直就是一只褪毛鸡!太子怒的直喘,然后冷冷的道:“既然父皇要听,儿臣便直言了!大楚邪妄入侵,灾星降世,祸乱将至!为了大楚万万年江山,请父皇退位让贤!”   哟,少年,你的台词过时了哟!   若谢斓没出现,没发现武师真正的死因,没抓到凶手,趁着那人心惶惶的时机,太子这番言论,没准真有几分力度,能煽动不少人的情绪,可是此时,却无疑是一个笑话。更别提,谢斓方才还说过,“灾星之说,更是荒谬绝伦。”   宁远侯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就震惊了,他是典型的封建士大夫,忠君思想深入骨髓,从没想过太子还能这么倒行逆施,顿时大怒道:“殿下此言差矣!大楚内外清明,何来邪妄,圣上英明,何来灾星……”他开始滔滔不绝。   太子大怒挥手,身后的御林军拔刀上前。谢斓急急将宁远侯向后一拉,两人便躲在了御案后头。   大楚不乏忠臣良将,一见太子的从人竟连刀也拔出来了,顿时哗然,有数人挺身而出,即使后头的人刀剑抵颈,仍是有数人梗着脖子高声指责。   太子连连呵斥,那几人却听而不闻,太子勃然大怒:“真以为孤不敢杀你不成!”   他一挥手,一个御林军手起刀落,嚷的最厉害的一个御史抽搐了一下,登时仆在了桌上,后心的血喷了一地,满殿俱为之一静,楚皇大怒站起,拍桌道:“太子!你这是要造反么!”   太子索性把刀一亮:“父皇,你才知道么!孤就是要造反!”他指着那些人:“父皇若不肯退位让贤,孤就把这些人杀个干净!孤倒要看看,父皇这些臣子,是不是个个都是忠臣!个个都有这么硬的骨头!”   宁远侯大怒道:“殿下,你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指着他:“你犯上做乱,是为不忠;忤逆君父,是为不孝;草菅人命,是为不仁;冲撞国祚,是为不义。如此忠孝仁义俱无之人,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臣,更不配执掌大楚!”   太子怒极,踏上一步,举掌挥出,中间尚隔着几步。宁远侯竟生生被他扇飞出去,跌在了地上。太子指着他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孤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谢斓也是大吃一惊。她一向觉得太子是个草包,没想到太子竟是个武道高手!她急上前相扶,幸好宁远侯只是脸上受了一掌,伤的不重。   楚皇怒喝道:“逆子!逆子!你竟敢……来人哪!来人哪!”可是大殿已经被太子的人包围,楚皇连连呼喝,也无人应声而入。 第108章 算不算完成了任务   太子狂放大笑,志得意满。却见楚皇抓起桌上铜炉,猛然向外掷出,方位恰到好处,隔着足有三丈,那铜炉破窗而出,直撞在殿外铜鼎上,便如撞钟一般,响起嗡嗡巨响。   遥遥的,外面喧哗起来。太子脸色一变,楚皇一字一句的道:“朕不信,朕的朝堂,竟会听你指派!”   太子全身发抖,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他终于一咬牙,满脸狰狞道:“好!就看看是父皇的人救的快!还是孤的人杀的快!就算是死!孤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向左挥手,楚皇怒道:“住手!”   眼见太子要屠杀众臣,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一人朗声道:“臣王忠前来救驾!前来救驾!”   众臣都是精神一振,太子脸色大变,便听外头兵刃相交之声,喝斥之声响成一片,反衬得整间大殿静的吓人。   谢斓生怕太子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大声道:“太子殿下!我看不起你!”   声音甜稚清脆,乍然而入,众人都不由得一抬头。谢斓续道:“你明明就是要逼宫造反,还装模作样说甚么灾星,其实你就是害怕皇上!连造反,也要给自己找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我看不起你!”   太子大怒冲上一步,可是她太矮,只在御案上露出一个脑袋,反倒十分安全。太子抬脚便踢翻了御案,轰隆隆滚到了一旁。谢斓立刻便站到了楚皇身边:“冲着桌子耍甚么威风,有本事你就承认啊!”   太子被激不过,大怒道:“你以为孤不敢么!对!孤就是要造反,就是要逼宫!这个位置,早就应该是孤的!”他指着楚皇:“甚么霸皇,甚么明君!所有的风光都是你的!既然你这么厉害,还立甚么太子!既立了孤当太子,却又从来不让孤行太子之职,只把孤当个摆设!”   他越说越气,几乎歇斯底里:“你早就该死!你死了,孤一样可以把大楚治理好,孤可以一统天下!你占着这个位子,到底还要占多久!”   这话着实说的太狠,咒亲爹死啊!群臣又是一阵鼓噪,连太子带来的从人也有不少人躁动起来。毕竟一个如此无情无义的人,着实不是明主。   楚皇也气的直抖:“你你……你说什么!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太子道:“成则王败则寇,待我登基,我就是道!”   这时候了还在做梦!太子话音未落,早见殿门轰然倒下,一个披甲武将直冲进来,身后呼啦啦一群兵士。太子的从人本来就没甚么斗志,一见势破,几乎是束手就缚。   虽然这一定是楚皇安排下的精兵强将,可是也没想到太子如此溃不成军,败的如此之快。殿中形势不一会儿就被控制,所有从人都被制住,几个御林军上前抓住了太子。   楚皇扶着御案,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朕悉心教养,处处留心,教得你文武双全,就是拿来反朕的么!”   “文武双全……”到了这一步,太子反倒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大叫道:“文武双全有甚么用处,还不是被你死死压着?人人皆知霸皇英武,有谁知孤文武双全?”   谢斓插口道:“你活该!你本来就不如霸皇,你活该被他压!”   她索性站上龙椅,指着他:“你既然自称文武双全,为何还要带着这么多人来壮胆?有本事你与霸皇对上几个会合!让你明白,你所谓的文武双全,在皇上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有数人喝道:“胡闹!还不退下!”   这会儿险情已解,再让皇上涉险大大不妥。谢斓并不理会:“瞧,你根本不敢!你只会乱吠乱叫,你筹谋许久,偏霸皇一抬手便破了,还不能证明你的无能吗?你本来就不如霸皇,文不如,武不如,样样都不如!”   太子目呲欲裂:“胡说!谢阑珊,孤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他猛然振臂,竟脱开了御林军的掌握,然后向御案纵了过来,楚皇陡然站起,一把拉过了谢斓,挡在身后,然后反掌拍出,太子举掌相迎,两人便战在了一起……   其实当时的战况,谢斓并不了然,她只听得轰然之声,便如巨鼓,劲风袭体,直接她推出了两丈开外。谢斓从不知,高阶武师对决,威力竟至于斯。她做为被殃及的那条池鱼,撞倒了屏风,便昏了过去。   后来才知道,他们其实只过了不到十招,太子便被霸皇一掌拍出,滚扑在地。于是这一场闹剧,便以太子的惨败收场,据说太子受伤极重,虽一时不死,但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了。   那么,她算不算完成了任务?   太子逼宫,这是一个事实,是要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永远无法改变。而谢斓的存在,就是要不动声色的将这国乱,以家乱的方式解决。   楚皇说“对内,父重于君,对外,君却高于父”,便是这个意思。   对内,太子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行,楚皇处置时仍留余地,极能彰显仁慈,楚皇这是在用哀兵之计,待此事了结,人人只会骂太子无德无行,却不会觉得楚皇掌劈亲子之行有何不妥,反而更会体谅楚皇慈父之心,更加的忠心拥护。   而对外,外族人不在乎仁不仁慈,他们只关注,楚皇片刻之间解了逼宫之危,又亲手打败了四阶的太子,雄风不减当年,所以即便是储君废黜,霸皇仍旧是霸皇,大楚国势根本不会因而势微。也就熄了趁虚而入之心。   其实谢斓把握的时机,并不算太好,可是当时宁远侯中掌,太子又要屠杀众臣,她也是有点儿急燥了。如果楚皇因而不满,也没办法,大不了之后再另想办法出头就是。   谢斓用力抱着小脑袋,晃来晃去,门边人影一闪,景樾急步进来:“你醒了?觉得怎样?”   谢斓又晃了晃脑袋,给他一个笑,伸手来接药碗:“小景景,你好贤惠,连熬药都会。”   景樾瞪了她一眼,扶住她,将药碗凑到她唇边,她便就着他手喝下,重新躺回枕上,犹皱着眉心。他低头看她,眉眼间满是温柔:“感觉还好?” 第109章 幼龄女官洗冤使   这样看时,他简直俊美的超出天际好么?头发垂下的样子简直自带圣光好么!她张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休息休息眼睛,又张开眼睛看,如是几次,他担心起来,用手指按住她太阳穴轻揉:“还是很痛?”   “不痛了,”谢斓哼唧道:“只是很难受,所以我欣赏一下你的美色,分散分散注意力。”   景樾愣了一愣,默默的放开手,觉得好像一不小心,又被小姑娘调戏了一把。   看她笑的顽皮,小脸儿却苍白的像纸一样,才养出来的肉又都回去了。景樾实在忍不住,咬了咬牙:“谢兔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什么事情都能全身而退?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跑去掺合这种事,你这是嫌命长?”   谢斓一脸无辜:“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想去尝尝宫里的好菜而已!”   他被她气到,又不能打她,只得怒拍了一下枕头:“装!你除了会哄我还会做甚么?楚皇特意召你去,你会猜不到?居然还瞒着我!”   谢斓眨巴眨巴眼:“那好吧,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景樾余怒未熄:“看着也不蠢啊,为何总做这种蠢事!我的人整天放在你这儿,着他们知会我一声行不行?为何回回都硬要逞强?”   “好啦好啦!”谢斓眨巴着大眼卖乖:“景大侠,我这不是没事么!”   “这是侥幸!”景美人持续爆发中:“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不同我说?你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谢斓被逼不过,只得坐起来,咳道:“我是担心你有甚么不方便啊!”她眨眨眼睛:“你看上次楚皇过来,你嗖的一下就飞了,还有上上次在绥靖侯府也是。所以我想,你是不是不方便与楚皇照面?”   景樾大大一怔,冲天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敏锐到这种程度。他得知她受伤时的确心急如焚,可此时回头再想,若是她真的向他求助,求他陪她入宫,他要怎么办?该不该答应?   他缓缓的别开了眼,谢斓笑眯眯的转开话题:“对了,后来怎么样了?我恍惚记得中间醒过一回,听人说太子输了?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是我说的。”景樾咳了一声,他捏捏她小脸:“还能怎么?你这只免子,很快就要一飞冲天了,开不开心?“   “还不一定呢!”谢斓叹口气,“我觉得我没做到满分!至多六十分!楚皇这么狡猾,未必会买帐!”   景樾哼了一声:“是不是我把圣旨偷来,你才信?”他看向窗外,神色莫名:“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午后,楚皇果然颁下了明旨。   宁远侯护驾有功,且忠心可嘉,擢升左都御史。谢氏第三女谢阑珊智勇双全,明辩是非,护驾有功,且有奇艺傍身,屡立大功,特委任为洗冤使,归属枢密院,无须上朝,可随时应召入宫。   谢斓印象中的枢密院,是掌管军政要务的,可是大楚的枢密院,倒有几分像锦衣卫,直属于皇帝管辖,主要处理非常事务,也就是说,突发事件。其中本有六使,例如枢密使、掌军使等等,各自为政,品阶亦有不同。现在又加了她这个五品的洗冤使。虽然不比她老爹的正二品大员,但怎么说也是有官职的人了!这起点可够高的!   幼龄女子在前朝为官,绝对前无古人,本来是个大大的新闻,但有太子作死闹剧在前,加上谢斓其人其行,的确是与众不同,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波。   翌日谢斓入宫谢恩,楚皇在御书房召见,见她脸色苍白,便道:“身体好些了?”   谢斓道:“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楚皇点了点头,从桌边拿起一个玛瑙手串,“这本是太子的,也算是个宝物,你身子弱,便给了你罢。”   虽然这绝对是极大的恩宠,可是太子的手串!喵的太不吉利了,她才不稀罕!谢斓内心吐槽,谢恩接过,见楚皇显然兴致不高,也不敢多说,只说洗冤使之职,受之有愧。   楚皇出神半晌,却是一笑:“谢卿,你见到父亲受伤,失了冷静,又因顾念人命,因而挺身而出,这正是朕看重之处。若是面对生死至亲毫不动容,再是聪明,朕也不敢破格录用。”   他含笑看她:“朕已为你行此前所未有之行,还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谢斓恭敬施身:“臣女……臣自当尽心尽办。”   她出了御书房,总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脑海里晃来晃去,却一时抓不住。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向外走,有人与她走了个对脸,冷哼一声:“一个黄毛丫头,也敢窃居高位!”   这才头一天!这是下马威么?谢斓皱眉抬头,眼前人有几分面熟,却不知是谁。她是向来不肯吃亏的,朗声道:“我的官职是圣上亲授,尊驾说这句话,是在质疑圣上吗?”   那人怒道:“休要拿皇上来压老夫!”   谢斓哧笑:“你这口气,是皇上还压不住你了?哦哦……”她做势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莫非你是那谁谁的人?看主子势败,心有不甘?所以你明着是欺负我,暗里是对皇上不满呐!”   那人脸色大变:“你!你……胡说八道!小人得志!”   谢斓笑笑:“我才十二岁,本来就是小人,那你一把年纪,跑来挑衅我这个小人,也高明不到哪儿去么!”   那人气的脸色发青,有人经过听了几句,急上前解劝:“朱兄,朱兄,莫要多事……”   朱?谢斓瞬间恍然,原来这是僵尸脸朱氏的老爹,内阁大学士朱冠虑,怪不得长的有几分相似。   知道就谁就好说了,吵起来也有重点,谢斓毫不犹豫的往他心口上戳了一刀:“朱大人有挑事的空儿,不去瞧瞧您的外孙女?这已经绝食好几天了,又遭此打击,真不知会做些什么事出来,我担心的很呢!”   “你你你……”朱冠虑怒道:“不敬嫡母,诋毁长姐,见了老夫,也不行礼,这就是你的德行么!”   “朱大人这话错了,”谢斓笑道:“我从来不曾见过大人,大人上来便骂人,我怎知这种人会是朱大人?再说了,就算知道,你我同朝为官,我叫朱大人并不失礼,何处无德了?”   朱冠虑憋了半天,无言以对,然后半推半就的被同僚拉走。谢斓哧笑转身。   以为她是新人就得忍气吞声委屈求全?姐不走这个路线好吧!她才懒的跟这些老油条玩儿甚么纡回,她直属和唯一领导是皇帝!再说了,她是古往今来头一号的幼龄女官,你们跟个小孩子和小女子吵架,丢不丢人哪? 第110章 捧的高跌的重   回到宁远侯府,谢斓其实很想去观赏一下狐狸精这会儿的表情,打打落水狗什么的想想就挺爽,可是头实在疼的很,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回了桃夭阁。   进了院没见到某人,顿时就有点儿不爽,莫名生出一种小景景没来午饭吃什么的迷之苦恼。林琅倒是起身迎了上来,含笑道:“小谢。”忽悟不对,又改口:“谢大人。”   谢斓没精打彩的摆手:“什么谢大人谢小人的,无所谓你怎么叫。”   林琅轻笑:“卑职是觉得,你今天这身打扮,着实有趣的很。”   她一身赶制出来的超小号五品官袍,暗底色绣祥云白鹇,腰系嵌珠朱红腰带,还戴着官帽,本来是蛮威严的一身打扮,结果被她一穿,生生穿出几分小大人的呆萌,尤其说话时仰脸的动作,更是显得萌萌哒。   旁边的禁卫军跟谢斓混熟了,晓得她性子其实不难相处,也都哧哧偷笑,谢斓横了他们一眼,那几人急忍笑施礼,退了出去,一出了院门,便开始爆笑。   谢斓觉得失败透了,个子矮真的是硬伤!穿上官袍都没气场!她鼓着腮进了房,春晖正趴在桌上描花样,呀了一声就扑了过来:“姑娘,你回来啦!”   坐在窗下的寸草也跟着起身,递帕子递水。春晖跑前跑后,欢喜的摸来摸去:“姑娘这一身老神气了!我早上还跟寸草说哪,这一身啊,也就咱们姑娘才能撑起来,气势老足了!不比那戏台上的什么宰相啦,将军差!”   谢斓瞬间就觉得爽了,“那是!还是咱们小晖晖有眼光!”   她摘了官帽,顿觉得一阵凉爽,头疼也轻了些,看春晖拿过去左打量右打量,忍不住一笑:“家里有什么事么?”她回来就一直昏昏沉沉的,醒了两次又昏倒,这才刚能起身,便进宫谢恩了,还真不知道家里狐狸精怎样了。   “哦,”春晖凑过来:“听说大小姐一听到太子造反的信儿,整个人都傻了,然后就开始发疯,一边哭一边砸东西,一个小丫环没眼力价儿,还往前凑,险些被她当头砸死。结果正闹着呢,大太太去了,一口喝住她,然后两人关起门儿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小姐就不闹了。”   谢斓老大不满:“这就完了?”   “没呢!”春晖笑道:“然后大太太就带着大小姐出去了,结果没一个时辰,又回来了……姑娘,你猜这是怎么了?”   “这还卖关子!”谢斓失笑:“她肯定是想带谢娉婷回娘家躲躲……把风声躲过去再说,这也忒没见识了,这种时候,谁敢跟太子的事沾边儿?估计连门儿都没叫进就回来了。”   春晖翘了个大拇指:“甚么都瞒不过姑娘!我后来问了诗情,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她笑眯眯的:“她们这一回来,可就不得了了,老太太迎头撞见,登时就发了疯,说大太太和大小姐都是来讨债的,说他们千方百计要害侯府,说咱们宁远侯府世代忠良,绝不让这种反贼进门儿,大太太跪在门前求情,大小姐躲在马车里哭,外头好些人围着看哪……”   她眨巴眨巴眼:“我也去看了,回来寸草还骂我来着,说姑娘病着,我还有心思去外头看热闹。我说我不是看热闹,我是要等姑娘醒了,跟姑娘说,好让姑娘高兴高兴!”她一脸委屈:“再说景公子都说了姑娘没事儿!”   “嗯,”谢斓笑着哄她:“春晖没错,是寸草骂错了,后来呢。”   寸草早坐回窗下,闻言也只笑笑,春晖道:“后来,后来侯爷就回来了,就把老太太扶了进去,然后下人也扶着大太太和大小姐进去了。老太太坐在那儿训了大小姐老半天,大小姐被训急了,就说‘当时你催着求着让我勾搭太子,现在又来装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学的绘声绘色:“然后老太太就气的厥过去了,叫了府医,侯爷就打了大小姐十板子,罚大小姐跪佛堂,听说一直没叫起,现在还在跪呢!”   谢斓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这才叫捧的高跌的重!想老太太这个势利眼儿,正做着皇亲国戚的美梦,结果乍然一个闷棍下来,她不气疯了才怪,而且她又极其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有错,那狐狸精不就是个现成的出气筒?肯定要往死里折腾。   嗯,狐狸精失势,这大好机会,要不就趁她病要她命?谢斓揉了揉太阳穴:“小晖晖,上次我指给你看的那个武师,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春晖不解:“不就是那个见了小姐还拽了吧叽,连礼都不行的那个?”   “嗯,”谢斓道:“其实我的腿,就是他打的。”   “啊?”春晖登时就跳了起来,连寸草都惊了,春晖道:“原来就是他?姑娘你怎么不早说!我……告诉景公子杀了他啊!敢伤小姐!对了,我出去告诉林公子!让他去找他算帐!”   “等等!”谢斓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两姐妹的性子,一个慢的要死一个急的要死……她抓住春晖的手:“你听我说,你给我沉住气,你家姑娘有法子收拾他!”   她拉她低下:“你去告诉诗情,让她想办法,透露给那武师,说史婷在佛堂,打板子的伤没上药,一直在发烧……”细细说了几句,春晖连连点头,这才去了,谢斓又叫林琅进来,“你可不可以帮我办件事儿?”   林琅急施礼道:“你尽管说,不论公私,我都会尽力。”   谢斓点了点头,低声道:“入了夜,你让我爹爹身边的人留着点儿心,应该会有人悄悄潜入佛堂……然后他一进去,你就叫人守住出口,然后把这手串,送去给我祖母,就说是皇上赏的。”   林琅一边听一边点头,也不多问,便接了手串:“你放心,我定帮你办好。”   谢斓一笑,他亦报之一笑,便施礼退下。其实这个林琅,性情温雅通达,不是甚么坏人,与她相处之度,拿捏在恭敬与亲昵之间,也是恰到好处,更难得是从云端跌落尘埃,却如此心平气和……有机会,倒是可以拉他一把。 第111章 我是老侯爷的人   看他急匆匆下去安排,谢斓也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寸草上前道:“姑娘吃点儿东西?”   “不了,”谢斓揉着额角:“我头疼的很,我要睡一会儿。”   寸草只得服侍她睡下,又靠过来帮她揉着头,谢斓闭眼宁定了一会儿,才道:“小景今天没来?”   “嗯,”寸草迟疑了一下,看着她的脸色,道:“许是有甚么事儿耽搁了。”   谢斓也不再问,便闭上眼睛。其实这头痛并不是特别剧烈,却一跳一跳的很是扰人。据说这是因为她正处在武道一阶升二阶的当口,这种外来的气劲,将她还未稳定的气劲打散了,所以痛的不是外伤,是气息紊乱的冲击,不但前几日之功白费了,且反噬严重。若是没练,反而只会有些摔跌的外伤。   谢斓叹了口气,本想再把事情通盘想一下,却只觉头脑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的正香呢,便听外头喧哗起来,谢斓张了张眼,半撑起身子,道:“怎么了?”   寸草正在门口,一听她叫,赶忙进来:“姑娘,老祖宗那边不知怎么闹起来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春晖去打听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斓眯眼,问:“什么时辰了?”   寸草道:“刚打了戌时的钟。”   谢斓嗯了一声,寸草便倒了杯茶过来,谢斓正要去接,早见一人坐在书桌前,衬着窗外昏暗的天光,只余一个剪影,那仪态悠闲的好像花间品茗一般。   谢斓讶然:“你怎么来了?”   寸草便扶她坐起,将靠枕移过来:“姑娘刚睡着,景公子便来了,等了姑娘足有三个时辰了呢!”谢斓哦了一声,把茶喝了,寸草便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景公子也还没用呢!”   谢斓嗯了一声,寸草赶忙下去收拾,景樾便悠然站起,笑吟吟的低头看她:“小斓,想我了?”   “诶?”   景樾笑道,“我听说你问起过我。”   谢斓咳了一声,满眼真诚的看他:“我如果说是惦记午饭,你会不会觉得不高兴?”   景樾挑了挑眉:“要照这么说,以后谢三小姐的一日三餐,连同夜宵,本公子包了!”   喂!这分明是不按牌理出牌嘛!公子你的小傲娇哪去了?谢斓只好岔开话题,指指外头:“你家小黑呢?跑个腿呗?”   他懒洋洋的:“那有甚么好打听的,你自己安排的戏,你自己不知道?”   她眼晴一亮,“真的?成功了?”   景樾一笑,捏捏她俏挺的鼻尖:“比真金还真!”他一边说着,又有些失笑:“我原本还想助你点儿催情香之类,居然都没用上!你这只兔子,老天都帮你!”   谢斓登时喜出望外。她之所以一直没动那个武师,就是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武师其实很奇怪,平时独来独往,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他其实在三阶以上,自然也没人会重用他,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而不是屈居在宁远侯府当个护院。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武师的确迷上了史婷,而且是那种不求回报的迷恋,所以才会协助她出府,才会偷偷跑来给她出气……所以在听说史婷受伤发热之后,他铁定会去送药!送药这种事,屁股上的伤不脱衣服怎么敷?史婷又是受难当中,肯定要使尽浑身解数勾搭他。   然后就在此时,林琅把她的手串送上,那手串形同小佛珠,老太太必定大喜过望,然后一定会借敬佛之名,立刻到朱婷这个失败者面前显摆显摆……以表示她根本不在乎太子势败!   老太太到佛堂,武师想走,外头已经被林琅的人堵住,想藏,小佛堂又没处可藏……于是衣衫不整的两人,就会被老太太捉个正着!老太太本就生怕史婷和太子的事儿连累到她,正想尽法子要收拾她,复见她居然这时候还在勾搭男人,勾搭的还是一个下人,不怒火攻心才怪!   这是给老太太送去的一个由头,就看结果是什么了。   只等了一会儿,便有一个黑衣人进来,拱手道:“谢老夫人叫人把那奸夫绑了起来,身手居然不错,幸好林琅手下早已有备,便将他擒住了,说是要生生打死,谢大小姐叫人连夜送去了家庙,说是永远不叫回来。”   谢斓满意的翘起了唇角,虽然不能亲眼看到狐狸精仆街很遗憾,可是一次解决俩仇人,简直不能更舒爽!   景樾斜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那黑衣人又道:“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景樾示意他说,那黑衣人便道:“刚捆上时,那奸夫嚷嚷了一句‘我是老侯爷的人’。”   老侯爷?老宁远侯?不是早死了八百年么?莫非这还是个救过老主子的焦大(红楼梦中人物),还得一辈子供着他不成?   谢斓并没多想,只琢磨下一步怎么办,毕竟打蛇不死,徒留后患,她可没觉得把狐狸精赶出京城就是成功。别人是给个机会就能逆袭,狐狸精是给个男人就能翻身啊!不可不防!   一边想着,寸草便把饭摆了上来,谢斓洗了手下床,寸草帮她挽起头发来,她便低头喝粥。   他极爱看她这种两手捧碗的喝粥方式,简直就像个小松鼠,一直笑吟吟的盯着她看,她喝过一碗,他便接了,又帮她盛了一碗,简直忠犬得不忍直视。   其实谢斓超不喜欢这种酒盅子似的小碗,接过又喝了半碗,春晖这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还没进门就道:“姑娘,姑娘!不得了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可狐狸精倒霉的事儿简直就是百听不厌,所以谢斓还是很配合的张大眼睛:“哇!出了什么事?”   景樾忍笑看她,春晖道:“哎呀,这种事奴婢都不好意思说!”   说是不好意思说,春晖还是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然后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大小姐衣衫不整的,连裤带都拖在地上半截,自己拿手抱着,也没人给她披件衣裳,跪在地下拼命说什么也没做,这谁信呢!然后老太太直接叫人打晕了堵住嘴,拖上马车就送出去了,我起先还担心会叫诗情跟着,谁知道老祖宗亲自点了几个粗使婆子,都是素日里最蛮横的,说让把大小姐看死了,再不叫回来,奴婢看呢,这大小姐这一去,凶多吉少哇……” 第112章 修罗地狱   景樾无奈摇头,帮她挟了个肉圆子:“行了,先吃饭。”   谢斓哦了一声,接过小碟子,就着春晖的段子吃的津津有味,景樾又帮她挟了个小粽子,谢斓给什么吃什么,接过来又是阿呜一口。堪堪吃完,春晖也差不多讲完了,谢斓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品出嘴里的滋味,低头一瞧:“粽子?怎么会有粽子?”   景樾挑眉:“明日端午,有粽子有甚么奇怪的?”他指指外头:“你没听到么,外头抬龙船呢!”   “糟了!”谢斓猛然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景樾还在,飞也似的脱掉睡觉的软袍子,穿上外衣。她早就想到,那些人再动手必定是挑个百姓齐聚的时候,端午赛龙船不正是最好的机会?所以他们必定会在今晚动手!   本来她算着还有一日,可是却不知道,她足足昏迷了两天!今天便是五月初四!   她穿好衣服,便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背上了她的工具包,景樾也回过神来,一言不发的跟上,谢斓叫:“林琅!林琅!”   林琅刚从乔松堂回来,闻声急急奔入,谢斓道:“你马上去找王统领,让他马上带人,在京城各处巡查,水边、艾草,总之明天有可能人多的地方,都要加紧巡视!暗中快速赶到,然后多多的点灯!快!快!”   林琅有些吃惊,却迅速点头,飞也似的去了,谢斓急急向外走,几个禁卫军也听到了,晓得有事,纷纷跟上。从后门出来走了一程,早有赏金楼的人送了几匹马来,几人上了马,一程急奔,便到了护城河边。   明日便是端午,已经有几家的龙舟停在岸边,有许多仆役正点了灯笼从上到下的擦洗,一边互相说笑交谈。谢斓打量了几眼,便道:“不是这儿!”   她拨马转道,问:“你们平时都去哪里采艾草?”   早有禁卫军上前指了,谢斓带马疾驰,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大片的艾草,谢斓道:“也不是这儿!”   接连跑了几处,都不是,谢斓立在马上,双眉深蹙,有禁卫军小心翼翼的道:“谢大人,咱们在找什么?”   谢斓道:“找下手之处。”   那禁卫军十分茫然:“可是谢大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此时下手,又怎知那些地方不是?”   谢斓也在想,一边道:“水边很有人照应龙船,下手不易,且容易被人看到,所以不是……艾草那儿地势空旷,不易藏匿,也不是……菖蒲那儿岸边狭窄,根本站不得许多人,更不是……”   她转头问:“你们端午节,还有什么风俗?还会去哪儿?”   景樾不是京城人氏,摇了摇头,禁卫军也是面面相觑,有一人忽然想起:“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有很多南地来的大家族,会去钟馗庙请神像!”   谢斓一震:“在哪,走!”   几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钟馗庙,诺大的庙宇没有半点烛火,夜色中灰蒙蒙的一团,还未进门,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冲鼻而来,莫名的带了几分恐怖。   谢斓身子一僵,景樾忽并过马来,一把抓住了她,便抱在了怀里,然后就在马上借力,纵到了庙前,向里一看,便是一皱眉。   几个赏金楼的黑衣人飞快的点起火把,禁卫军也纷纷下马,火光照亮了庙中情形,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是最胆大的,也不由得发起抖来。   便见几个身着僧衣的尸体,齐刷刷的跪在神像前,头上却都没了脑袋,腔子里犹在向外喷着鲜血,血将地面俱都染红,衬着上头横眉怒目的钟馗像,便如修罗地狱一般。   谢斓猛然闭了闭眼睛,然后挣开景樾,一步一步往前走,一边道:“马上知会王统领,让他尽快过来,切记,不要惊动太多人!”   两个禁卫军应声去了,谢斓低头看视,忽然一个激灵,猛然直起身来:“不对!血还是热的,人没走远!”   景樾一言不发的跃上,重又将她抓回怀里,直接绕到神庙后,道:“咱们是从正面上来的,他要逃,应该走的这边!”   谢斓点头,迅速转眼四顾,只觉得飒飒夜风自颊边扶过,周围景色唰唰的向后退去,身周一切都静的出奇,方才那炼狱般的情形仍在眼前一遍一遍的回放,可是,环绕身周的温暖淡香,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忽然道:“这边!”   景樾猛然停下,钟馗庙后有许多小店,都已经上了门板,这一间看上去也没甚么不同,可是她既然说了,他便直接从门楼跃上,打眼一看院中地势,掌风挥出,顿时掉落了数个瓦片,噼啪连响。   有两个黑影腾起,飞快的向不同方向逸出,景樾飞也似的将谢斓丢到背后,整个人便如离弦箭一般射出,后发先至,何消一瞬间,已经追上其中一个,一脚踢中那人后脑,那人痛呼一声,伏跌在地,景樾赶在他落地之前,踢翻了他的下巴,防备他自尽。   可是这样一来,那另一个人,已经没了影子。谢斓也知他是担心她的安危,所以不能放开手脚追击,心里好生感激,轻声道:“先回去吧。”   这会儿赏金楼的黑衣人也追了下来,景樾指手令他们继续追下去,一边拎着那人走了回去。   钟馗庙前,王承申已经赶到,正扶着门口的树,整个人都在发抖,几队禁卫军远远的围着,先来的个个面如土色,后来的知晓事关重大,也不敢再上前,更不敢打听。   谢斓定了定神,便道:“王大人,叫人抬些棺材来,底下衬了油布,先将尸体全都抬走,放到一处等我验看,然后再叫人赶紧把庙里打扫干净,绝不能留下丝毫痕迹,打扫完了,还须在附近搜搜,这些人的头颅应该就在附近!另外再叫几个人,去旁处弄几个和尚来,先应付过明日端午节,不要令人犯疑……记住,王大人,今晚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   她一项一项安排,有条不紊,王承申连连应声,急急去布置,等处理了个差不多,看尸体也都抬走了,谢斓才道:“王大人,我们一起进宫去见见皇上吧。” 第113章 真龙令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楚皇已经就寝,一听得洗冤使求见,却立刻召见了。谢斓把事情一说,楚皇瞬时便脸色铁青,尤其见王承申脸色惨白,想也知庙里情形有多恐怖。   请神像之仪,本就时辰极早,且南地都是大家族,若不是谢斓及时知觉,及时处理,任这些尸体待在钟馗庙里……这可是神仙庙啊!供的又是钟馗!竟发生如此凶案,且无头尸体还是跪姿!民间的传言还不疯了!加上才刚刚有太子逼宫之事,若处理不及,将危及皇位!   饶是楚皇是沙场上出来的霸皇,也不由得一阵子后怕,然后缓缓的道:“谢卿辛苦了。”谢斓施了个礼,神色平静,楚皇咬牙道:“那抓来的贼子何在?”   谢斓道:“就在外头,听景楼主说,至少是四阶武师。”   “好!”楚皇叫人:“武和,急召张汤,连夜秘审!明早务必要给朕一个结果!”   武和急应命而去,楚皇又道:“王承申,此事绝不得泄露,否则,朕唯你是问!”   王承申急道:“是,是!臣遵旨!”   楚皇皱眉许久,觉得谢斓的安排已经够了,便温言道:“谢卿起来回话。”谢斓谢恩起身,楚皇赐了座,又问:“你是想要连夜验尸?”   “不是,”谢斓道:“那些尸体俱都无头,死因明确,虽保险起见,我会去验,但不急于一时,我连夜来打扰皇上,是另有要事。”   楚皇道:“哦?”   谢斓却又不说了,楚皇会意,便摆手:“王承申,你先下去。”   王承申急道:“是!”一边就退了出去。   谢斓这才道:“皇上,我并不是怀疑王统领,只是有一件事,想请皇上圣意决断。”她顿了一顿:“我们在明,那些人在暗,我们再是小心,也是防不胜防。所以,我想,能不能引他们出来。”   楚皇沉吟道:“你们虽活捉了一人,但却放走了一人,之前也不知还有没有人逃脱,他们已经知道事败,必定会躲的远远的,一时,当不会有事了。”   “原本的确是如此,”谢斓静静的道:“但皇上不要忘了,明日是端午节。此时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京城处处严加戒备,加上武考的旨意令暗杀变的无益,所以,他们行动会更加谨慎,会用最小的付出,来争取最大的效应。如果他们放弃端午节,那下一个百姓齐集的节日,最早也要到七月七,他们哪里等的及?”   楚皇攸的坐正:“对!确是如此!那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谢斓道:“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借钟馗庙跪尸,再挑起类似灾星降世的传言……可现在,被我们处理了,而最糟糕的是,他们已经知道了。那在这一夜之间,要再找一个能有同样效果,又不容易暴露的事情,并不容易,所以我猜想,他们可能会往赛龙舟这件事上设法,最大的可能,是河漂。”   楚皇脸色微变:“河漂?”   河漂,便是水中浮尸。赛龙舟这种盛事,当真是人山人海,若是真的发现了河漂,哪怕只有一具,也将民意哗然!他捏紧了拳头:“朕马上着人赶去护城河上游!”   谢斓道:“请皇上找个机伶的人,让他行事时千万小心,一定不要表现出我们是特意为之,就像例行巡查就好,好在护城河不长,能隐蔽的地方也不多,防备应该不难。”   楚皇深以为然,想了一想,便招了现任的京兆尹进来,密密嘱咐了几句。   谢斓看他走了,才道:“我们将他这条路堵死,然后,再送条路给她,只要安排的好,不怕他不上钩!只要能抓到他们尽量多的武师,便是成功!我倒不信,他们的高阶武师,真的能取之不尽?”   楚皇道:“什么路?”   谢斓便贴过去,细细的说了几句,楚皇连连点头,道:“谢卿,此事全部交你处理,所有涉及到的官员,朕都会着人暗中知会,全部由你调度!武和!”武和应声而入,楚皇道:“赐谢卿真龙令,执此如朕亲临,诸事便宜处理,不论官职,可先斩后奏!”   真龙令相当于尚方宝剑,太上皇在位时曾赐过,因为权限太大,今上从未将之赐人,这位谢三小姐着实不简单,竟得圣上亲赐真龙令!连武和都大吃一惊,谢斓愣了一愣,这才跪下谢恩。   出了皇宫时,天都亮了,王承申在外头等了大半夜,不得圣谕,也不敢走。一见她出来,王承申撩袍便跪,谢斓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王承申低声道:“多谢大人,救了下官一条命!下官感激不尽!”   的确,若是钟馗庙事发,他这个禁卫军统领,也就做到头了,影响如此之坏,脑袋必定不保,或还将祸延家族。谢斓定了定神,道:“侥幸罢了,王大人请起,别叫人看到了。”   王承申乖乖站起,低声道:“谢大人若有吩咐,下官听从调度。”其实他是正三品大员,品阶高于谢斓,可是他这会儿,对这个小姑娘,着实是佩服的五体投体,丝毫不敢拿大,口口声声,自称下官。   谢斓道:“还真有,我有圣命在身,有事要请大人帮忙。”一边招招手,王承申急弯了腰,将耳朵恭谨送上。   翌日,端午节,大楚例行罢朝一日。   一大早,京城里便热闹起来,吃粽子,系香囊,挂荷包,然后采了艾草菖蒲回来,插在门楣上,家家都是欢天喜地。待得忙完,已是巳时中,百姓便成群结队,赶去护城河。   赛龙舟的时间是正午,但这会儿河上已经极是热闹,诸人走到一半,却见大队的御林军护送着一溜儿彩车,急速行来,且每辆彩车之上,都有一个白胖胖的孩子,身上穿着树枝和树叶扎成的衣服,手腕、脚腕、脖子上都拴着五色丝线,脖子上挂着驱邪的铜钱,露着藕节似的胖手臂,极是可爱。   一连过了十二辆,每辆车都是如此,百姓都好奇起来,互相打听。这才知道,这是皇宫里为赛龙舟添礼的,共赐了十二道礼,用十二童子相送,是为祈福。   龙舟节有不少京城大家族参与,胜者自然有礼,这礼通常参与的家族都会提供,有些不参与赛龙舟的富商大贾为了沾些福气,也会添上几样,皇宫虽每年也会赐些东西下来,但通常不过是意思意思。今年居然如此隆重。   直到花车过了许久,百姓仍在议论纷纷,猜测这是因为今年是太上皇七十大寿,还是因为太子之事,或者前阵子沸沸扬扬的案子。总之今年是多事之秋,皇上如此隆重,也不奇怪。 第114章 不听谢三小姐话要吃亏   龙舟礼将送入龙舟阁。龙舟阁位于护城河下游,背靠阳山,极其富丽堂皇。照规矩,在龙舟赛出结果之前,外人不会进入龙舟阁,所以这些童子们,将与皇上赐出的礼物一起,待在龙舟阁等着龙舟赛完,最少要等一个多时辰。   这……就是她给他们准备的路。   背靠阳山绝刃,非高手莫入,但高手进入护城阁,却是神不知,鬼不觉……且杀死童子,进而破坏圣赐,比之钟馗庙跪尸,效果更为惊悚!因为外面全是禁卫军,所以他们一定会务求其速,一定会高手尽出!这是一个诱敌之计!   谢斓越想越怕,猛然抱住了头:“我真的很担心,我是不是太草率了!如果那些小孩子因而受到一点伤,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景樾有点儿无奈,拍拍她脑袋:“放心,照你的安排,小孩子们是绝对安全的。就算真的有甚意外,不是还有我?”   谢斓用力点头,一把抓住他衣袍,大眼睛水汪汪一清到底:“景哥哥,拜托你!拜托你!”   景樾唇角微翘,却摆了一脸不以为然,喃喃道:“求人的时候,嘴巴比谁都甜!”   谢斓再通盘想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我要去了,景哥哥,一切拜托你!”   景樾道:“放心。”   她这才站起来往外走,外头林琅已经备好了马车,她便坐上,抄近路赶往城外。   堪堪走到街口,却与一辆马车走了个正对面,这是条小路,路本来就窄,加上谢斓为了当靶子,选的马车也是极其拉风,对面的马车也是不遑多让,两辆并行,是肯定过不去的,只得停了下来。   林琅上前问了,少顷,便折了回来:“是朱大学士。”   喵的冤家路窄啊!谢斓知道端午节有看女儿的风俗,可那是晚上好吧,这老头儿这时候来干嘛?于是头也不抬的道:“让他退回去。”   林琅咳了一声,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他吃多了不听谢三小姐话的亏,现在是坚决的指哪打哪,于是毫不犹豫的上前执手:“朱大人,我们大人有要事在身,麻烦您让一让。”   “什么!”朱冠虑险些没气死:“亏她有脸说!什么狗屁大人!一个黄毛丫头!本官是她的长辈!她竟敢让本官给她让路!谁给她的胆子!”   林琅道:“我们大人的确有要事在身,赶着出城,何况我们都已经走到了巷尾,朱大人才走了几步,明显是朱大人您退回去合理些罢?”   朱冠虑口沫横飞的怒斥道:“理?她连礼数都不知,还有脸同老夫讲理!让她赶紧退回去,莫要让老夫参她一本!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两边言来语去许久,林琅为难的退回来:“他不肯让。”   谢斓并不意外,微微眯起眼睛。喵喵的,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他自己要作死,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她不如就趁机把僵尸脸的老爹拉下马,给原身出出气!   于是谢斓掀开帘子,四平八稳的道:“朱大人,请让开,耽搁了我的大事,你吃罪不起!”   朱冠虑也把车门一推,冷笑看着她:“要在老夫面前耍威风,你还差的远!你是什么东西!你若不速速退回去,老夫定要参你个不敬尊长!”   谢斓严肃道:“我并非不敬尊长,须知君命大于天,我奉圣命要去护城河,你还是让开些罢!”   朱冠虑怒喝一声,“小丫头,少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时候去护城河,能有甚么大事?难不成皇上命你去看赛龙舟?”   谢斓一本正经道:“皇上的确命我去看赛龙舟。”确切的说,是要去那儿给人看。   朱冠虑险些没笑死:“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子不成?竟拿这种话来欺哄老夫!口口声声皇上,你以为皇上真的器重你?区区一个五品官儿,甚么洗冤使!不过是个打发孩子的空名,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谢斓一脸焦急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再不让开,就来不及了!”   他更是大笑:“怕误了赛龙舟的时辰么?”他对她上下打量,满脸轻蔑:“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这是等不及的要去炫你这身官袍么?”   要把真话,说的像假话一样,越是强调,对方越不信,这可是柱好本事。谢斓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直接把小脸一沉:“林琅!给我把朱大人强推回去!”   朱冠虑大怒:“你敢!”   林琅是谢斓命令的忠实执行者,毫不犹豫的一摆手,三五个禁卫军直接上手,把马车倒拽出了巷口,抱拳道声得罪,然后谢斓的马车,便泼刺刺从他身边驰过。   朱冠虑直气的七窃生烟,在她身后握拳大吼:“谢阑珊!本官定要参你个不敬尊长,陷害同僚,假传圣旨……”他的嘶叫渐行渐远,谢斓微微勾唇,参吧!姐等你参,千万不要中途改主意哟亲!   小半个时辰之后,谢斓便到了河边,在河边早已经搭起了长棚,供各府女眷休息,当然,有身份的女眷都坐在临水阁中。谢斓与王承申会合之后,便在临水阁二楼临窗处坐了,禁卫军便在周围巡查。   谢斓来的这个时间,恰到好处,各府都差不多来齐了,河上龙舟也正蓄势待发,正是战前最安静的时候,所以她这只穿了超小号官袍的人影一出马车,便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这正是她想要的,她来这儿的意义,就是让对方以为,她们严神戒备的,是临水阁。龙舟出去之后,临水阁留下的全是女眷,理论上,的确是更容易下手……可是实际上,人这么多,太容易被看到,他们绝不会选这种地方。   这是王承申单独辟出的座头,处在众女眷之间,中间隔了屏风。谢斓才坐了不大会儿,忽听有人笑道:“小谢大人,到我这儿来。”   谢斓一回头,却是吏部侍郎的夫人王氏,就冲她当日揭穿血经不是史婷所抄,谢斓就对她有三分好感,站起来走过去,笑着抱了抱拳:“见过夫人。”   王氏一把拉住她手儿,笑道:“我老远便看着,这小小人儿,穿上这身衣裳,怎么就这么可人疼!我若有个女儿,纵是等一辈子也要嫁给你。”   此言一出,左近全是喷笑之声。她虽然打趣,倒不是恶意,谢斓便笑道:“夫人纵有女儿,小谢也没那命,只怕还得重新投一次胎。” 第115章 爷要的是甜如蜜   众女眷都被她逗笑。王氏也笑的直打跌:“你这孩子,这张小嘴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我心里喜欢极了你,一心想着给你点儿甚么才好。”   “长者赐,不敢辞,”谢斓一本正经的道:“夫人真要给,就把桌上那核桃酥给了我便好,我还小呢,核桃补脑子。”   王氏笑的眼泪都下来了:“你这丫头!真是绝了!要甚么不好,要盘子点心!”   谢斓道:“我才刚当上官儿,还没俸禄呢!坐了半天,王家伯伯也没说请客,不要点心,岂不是饿着了我?”   众人更是笑成一团,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小谢大人居然是这么可爱的人物。谢斓又说笑几句,这才坐回来,王承申看她神情洋洋,着实有几分佩服,他这么个大男人,见了昨天炼狱般的情形,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谢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一时王氏真的买了几样精致点心,叫丫环送了过来,谢斓过去道谢,眼神仿似无意的从众人面上掠过。   她方才与王氏对答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才有的没的说了这么久,可是不论如何去看,都看不出有甚么异样,众人都看着她笑,并没有哪个人显得特别。   一时想不通,便暂时抛开不想,扶窗下望时,下面龙舟已经蓄势待发。   赛龙舟是从天成堤到迎驾桥,这是护城河最平顺的一段。不一时鼓声起,龙舟上诸人齐声呼喝,一边奋力划起,数丈宽的河面划出数道水线。大楚龙舟有九对划手,另船头掌舵,船尾敲鼓,遥遥看去,便如巨大的蜈蚣一般,飞也似的向龙舟阁而去。   而就在此时,龙舟阁中,数道人影无声无息自后窗滑入,一身黑衣,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对眼睛。   龙舟正中几个桌案上整整齐齐摆着各色礼物,旁边竖着礼牌,却不见那十二个童子。几人对视了一眼,忽听旁边厅里,有孩童咿呀之声,夹着些笑闹,领头的黑衣人一挥手,几人落脚无声,慢慢掩入。   御赐的礼品堆的满满的,后面几个孩童团团坐在一起,只露出头上的花帽,也有几个孩子坐在窗下,墙边。   领头的黑衣人转头,打了几个手势,众黑衣人一齐点头,下一刻,他们同时暴起!每一个孩子,都会至少中一招!同时跃起,同时发招,确保这些孩子,绝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下一刻,便听噗噗连响,那些孩童的身体里,忽然逸出了浓烟!有孩子的花帽滚落下来,那下面,居然是稻草!   黑衣人脱口道:“不好!”   他们晓得中计,急急向外逸去,却听唰唰细响,窗外忽然射入无数金针。他们方才便已经中了迷香,行动不便,加上这金针太多太密,来的又是猝不及防,七个高阶武师竟是转眼便即中招,翻倒在地。   直到此时,才有一人小心翼翼的从供桌下爬了出来,这是一个会口技的人,方才小孩子的咿呀之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随即,数个禁卫军飞快冲入,一人一个,利利索索的把人扛走,余下的禁卫军迅速把房中收拾整齐,把金针用磁铁吸走,然后最后的禁卫军才从暗道里,把方才的十二个童子领了出来,重新带入龙舟阁,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从头到尾,耗费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擒获了对方七名四阶以上的武师。自武师被杀案到现在,大楚从未赢的如此之爽!   谢斓眼睁睁看着龙舟抵达龙舟阁,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一直到林琅进来,对她比了个手势。   成了!谢斓一喜!他们又勉强坐了一会儿,直挨到龙舟回返,这才起身回宫,楚皇也刚刚得到回报,直是龙颜大悦,一见谢斓进去,便道:“好个谢卿!小小年纪,智比诸葛!”   谢斓笑道:“皇上别夸我了,其实微臣正后怕呢!这事儿十分冒险,若不是皇上英明,哪能容我如此胡闹!”   “谢卿何必太谦!”楚皇笑道:“如此兵不血刃,擒得敌人七名高阶武师!谢卿当记一大功!”   谢斓笑吟吟的谢了,楚皇又道:“昨日擒来那人招了,果然是北岳之人!”   谢斓道:“北岳?”   “对!”楚皇冷道:“岳国向来杀戮成性,对我大楚虎视眈眈,现如今,竟还学会了行这些阴私之行,当真可恶!”   这种事谢斓就不知道了,眨了眨眼睛:“那皇上,这要怎么办?”   楚皇摇头:“不好办,就算我们抓到了人,他们也亲口指认,可若岳国说我们屈打成招,我们也是无法!岳国那些蛮夷,向来是不讲理的!”   谢斓哦了一声,然后豪气干云道:“皇上别生气,不讲理,就讲打么!他们来一对,我们杀一双!”   楚皇大笑,拍了拍她瘦伶伶的小肩膀,险些没把她拍趴下:“好好好!谢卿豪气,深得朕心!”   回来的路上,谢斓还在揉肩膀,喵喵的,讨好个四肢发达的上司容易么!肩膀只怕要青好几天!景樾在房中坐等,一见她进来,便迎了上来,一皱眉:“怎么回事?”他有些吃惊:“难道受伤了?”   “对啊!受伤了!疼死了!”谢斓咧着嘴角:“被皇上拍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要不要拍这么大力!真对我器重完全可以用金钱表达啊!”   景樾又气又笑,坐下来揽着她,偏头飞快的亲了她一口,触唇又香又软:“傻兔子,怎么就这么逗人笑!”   她身子一僵,表情都凝了,他却若无其事的继续揽着她,伸手帮她揉着肩头。好一会儿,她的身体又慢慢舒展,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景大侠,打个商量好吧?”   景樾淡淡的:“嗯?”   喵的,不准嗯!乱嗯犯规!谢斓正色道:“咱能不能不要这样!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去他的淡如水!爷要的是甜如蜜!景樾神情淡淡,简直就是正人君子一枚:“你想太多了,我一向是把你当女儿的。”   谢斓瞬间倒地不起外焦里嫩!喵的居然说这种话!当女儿!女儿!公子你的节操已经碎成饺子馅了捧都捧不起来了好么!喵的她瞬间就觉得禁异感浓浓的!   然后他眨了眨桃花眼,迷惘的看她:“你不是还曾叫我叔?”   喵的居然还卖萌!谢斓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公子你已经ooc出三千里了啊!你这样小女子会怀疑你也被穿了啊!   她眨巴着大眼睛,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然后他起身,淡定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孩子家家,不要总想这种事,等长大了再想也不迟。”   简直语重心长!一点心虚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她彻底失语,他走出去好半天,她都没回过神儿来!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温柔小傲娇的大男孩,居然还有腹黑潜质!喵的影帝级演技好么!   景樾正扶着门无声爆笑,整天被这只小兔子算计,今天终于扳回了一局!想想她那个震惊的小表情,被雷劈了的眼神儿……他真能指着这个梗笑一年! 第116章 参你个泰山老丈人   第二天一大早,谢斓起了个大早,屁颠屁颠跑去上朝。   枢密院是皇上的专属机动部队,不必按时上朝,但有事时想去朝上奏禀也可以,顺便还可以见识一下早朝是什么样子的。   早朝是按品阶站位,她一个五品官儿,位置超级向后,她个子又小,楚皇压根就没看到她,然后三拜九叩毕,太监一嗓子嚷完,下头立刻就有两人同时站出,异口同声:“臣有本上奏!”   楚皇左右看了两眼,微微皱眉,先问朱冠虑:“朱卿,何事?”   内阁在朝堂中地位超然,所以楚皇习惯的先问内阁。朱冠虑得意的瞥了宁远侯一眼,然后跪下来,将奏本双手送上:“臣参洗冤使谢阑珊假传圣旨,殴打同僚,不敬尊长,纵下行凶之罪!”   楚皇登时就是一皱眉,武和也是一缩脖子,心说这不是作死么,敢在这当口参小谢大人!然后他战战兢兢的接过了奏本,转呈到御案上,楚皇只瞥了两眼,便是一声冷笑,转而问宁远侯:“谢爱卿有何事?”   宁远侯道:“启奏皇上,臣是代女上本,参内阁大学士朱冠虑污蔑圣命,藐视官职,诽谤、侮辱、威胁朝廷命官,阻碍公务……”他一口气说了十来项,喘口气:“之罪……”   众臣:“……”   好么!这可热闹了,翁婿打对台!宁远侯还真是头倔驴,连泰山老丈人都参!   谢斓躲在后面偷笑,昨天她本来是想请教一下宁远侯奏折怎么写,结果把事情一说,宁远侯瞬间就愤怒了,一定要代她上本。一件小事,洋洋洒洒写的老长。   楚皇扫了几眼奏折,转手交给武和:“念。”   武和立刻打开,飞快的念了一遍,太监声音尖细高亢,里外全都听的清清楚楚。然后楚皇道:“朱卿,谢卿,奏折中所言,可是实情?”   宁远侯还没说话,谢斓便道:“回皇上,确是实情。”   一听是谢斓的小奶音,楚皇顿时来了兴致:“谢爱卿,上前来。”   谢斓定了定神,一步步走到了御案前。她以为她气势十足,可是平时还好,这早朝之上,一众老朽之间,忽然出现一个瘦兮兮的三寸丁,严肃着一张小脸,还穿着官袍,一走动,小绣花鞋不时从官袍下头冒个头,真不是一般的喜感。   谢斓跪下行礼,才刚说了一句:“臣……”   楚皇:“……”噗!   谢斓:“……”   妈蛋不带这样的啊!说好的君正臣直呢!这是严肃的早朝啊!不带笑场的啊!   小姑娘气的眼圈儿都红了,瞪大眼睛看他,楚皇直笑的撑着头,看座下幼臣显然受到了打击,急笑道:“谢卿,你以后若要上朝,朕特许你站到最前面来,否则……”他大笑:“朕看不到你。”   众臣:“……”   谢斓:“……”   虽然还没开始裁断,只看看皇上对小谢大人的表情,就知道朱冠虑完了。这才叫老马失蹄,明知道小谢大人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倚老卖老不说,还说皇上亲授的洗冤使是打发孩子的空名!这不是打皇上的脸么?   然后皇上悠然道:“谢卿,起来说话。”   谢斓耷拉着脑袋站起来,楚皇见那帽翅比她脑袋都长,两边支楞着实在奇怪,又忍不住要笑,转头叫武和:“回头让人给谢卿特制个官帽,做的好看些,再做几双官靴。”   武和急应了,谢斓懒洋洋谢了个恩,颇有些悻悻,心说打一棍子给个甜栆!姐不稀罕!   楚皇看她神情,笑着摇头,转头又看到朱冠虑,登时收了笑,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诸位爱卿,你们可知,昨日龙舟会,禁卫军兵不血刃,擒获七名高阶武师?其中最低阶者四阶?”   一言出,众臣哗然,楚皇续道:“你们去看赛龙舟的热闹时,谢卿却在费心为大楚筹谋!此事全赖谢卿神机妙算!你们不但不知感恩,居然还有人陷害于她!”   此事连宁远侯也不知,震惊之后,便是满脸的与有容焉。楚皇随即转向朱冠虑:“谢卿确是得朕之命,为朕奔波,你横加阻碍,多所刁难,出言不逊,居然还要恶人先告状,朝堂之上,胡言乱语,污蔑谢卿,你该当何罪!”   朱冠虑当场就吓尿了,腿一软瘫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斓居然真的是奉旨观龙舟!   楚皇随即冷冷的道:“洗冤使,乃朕之肱股之臣!以谢卿之智计才华,朕也觉得委屈了她!既然有人说朕是打发孩子,那今日起,朕便将洗冤使提为二品,将来可封侯拜相!”   群臣已经彻底服气了,先有宁远侯从监察御史到左都御史的三级跳,又有小谢大人五品直接到二品!飞也没这么快的!后来再想想,宁远侯重新入仕,其实也有八成是沾了他这个女儿的光,更是心惊……这小姑娘才叫简在帝心!独得圣宠!   然后朱冠虑直接被掳了内阁大学士,贬去国子临做了个六品的小主事,估计这一辈子,都上不得朝堂了。   等下了朝,谢斓站的腿都酸了,拽住宁远侯衣袖,斜脸让帽翅不要打到他,一边就道:“原来早朝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来了。”   她说的正经,可小奶音一出,就像在撒娇,极是萌人。宁远侯道:“我珊儿成了正二品大员,与为父一样了,正该殚诚毕虑,好生为圣上办差才是,怎么能说不来了?”   “我知道!”谢斓并不在意:“我当然会好生办差,可是我不来上早朝了,起太早了,我好饿。”   宁远侯大笑,携着她手儿慢慢向外走,有数人上前攀谈,好半天都没出殿门儿,谢斓正不耐烦,忽见武和急匆匆过来,将一个食盒双手奉上,肉香扑鼻。   武和笑的满脸褶子:“谢大人,皇上让奴才把这个交给您,说让你先垫垫,莫耽误了长个儿!”   谢斓:“……”   喵的皇上今天吃错药了?逗她好玩是吧!她也是正二品朝廷大员了,给点尊严行吧亲!   旁边人却震惊了,纷纷交换着视线,这样的恩宠,简直是逆天了!从今往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谢大人!否则她去皇上跟前撒个娇,就吃不了兜着走! 第117章 丢失的人头   谢斓并不知道她这么英明神武,在众臣心里还是一个只会撒娇的家伙,她轻松扳倒了僵尸脸的老爹,正身心俱爽,盘算着什么时候有空,去家庙瞧瞧狐狸精,怎么收拾一下好永绝后患!   堪堪到了宫门,见有数个禁卫军正在外头等着,一个个衣衫不整,看上去疲惫不堪,谢斓不由得一凝眉,脚下也是一顿。正想着上前问问,便听后头有人叫:“谢大人!小谢大人!”   众臣一起回头,早见武和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忙忙的施了一礼:“小谢大人,皇上急召您去御书房问话。”   众臣已经不知要做何表情了,谢大人才上了一回朝,武公公这都跑了两回了!这都到宫门了武公公还亲自过来!霸皇殿中向来平衡,从来没有人如此独得圣宠!   谢斓却已经沉了小脸,转手把食盒递给宁远侯:“父亲,您身子弱,拿着在车上吃。我去一下。”   宁远侯应了,习惯的想伸手摸摸她脑袋,却碰到了帽翅,只得做罢,谢斓便同着武和往回跑,跑到一半,她侧头瞥了武和一眼,道:“武公公,我瞧你身子不太好,你若信的过我,不当值时去宁远侯府,我帮你治治。”   武和一怔,太监因为去了势,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病,药石难医,没想到小谢大人居然会治?他见多了谢斓处事,绝不敢当她是信口雌黄,不由得又惊又喜:“那奴才可就先谢了!若奴才这病真能治,奴才少活十年也甘心呐!”   谢斓微微一笑:“治病就是为了多活,还要活的舒服,少活十年,你太小看我了!”   武和喜的满脸菊花开:“奴才这张嘴哟,谢大人可千万别见怪!奴才这是乐傻了呢!”说了一半,又急收了:“皇上在御书房等着呢,咱们快去!”   谢斓道:“那公公慢慢来,我先去了!”撒开小腿就跑了。   霸皇跟前的太监,一定得顺手拉拢一下,不求帮忙,不陷害就好,要不然这种猥琐的病,她还真不会开这个口……   一路小跑进了御书房,在外头平了平喘息,早听里头楚皇道:“进来罢!”   谢斓进去施礼,看王承申还在下头跪着,上头楚皇神色不愉,见她进来,便摆手赐了座,这才道:“说!”   王承申急转了转身子:“谢大人,下官……下官奉命查找钟馗庙里那些人的头颅,今日,今日才知少了一个。”   “什么?”谢斓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我不是说让你们马上去找吗?当晚你不是便说找到了?怎会少了一个?难道是后来又被偷了?”   王承申苦笑道:“是找到了,就在谢大人您发现贼踪的那间房里找到的,血犹未干,可是……当时也没敢细看,且先收了起来,昨天入夜,您着人传话下官,说今天要验尸,下官一早着人打整,这才发现,尸首有十具,可是人头,却只有九个……”   他都快哭了:“不是后来被偷的,当时包裹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直着人把守……看起来,是当时就少了一个。”   谢斓皱起了眉,然后道:“少了谁的,知道吗?”   “是,”王承申道:“下官得报少了一个,赶紧着人比对,虽然听大人命令,不敢清洗,但……应该是少了钟馗庙的庙祝那一个。”   谢斓凝眉细想:“应该?这庙祝有甚么特征?”   王承申诚心佩服她思维敏捷,还未答话,楚皇已怒道:“一口气说完!问一句答一句,无怪你办差不利!”   “是,是!”王承申以头仆地:“那庙祝长相很是奇特,铁面虬鬓,下巴极宽,形似钟馗,在京城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人人都说他乃钟馗转世……后来才入了钟馗庙做了庙祝。”   “钟馗转世……钟馗转世……”谢斓低声喃喃,然后微微一惊。   这样看来,应该是他们失误了!当时,在那间房里,应该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带着这些人头,等他们被引走,然后才趁机脱身!但是这个失误,还是不要对霸皇坦承的好,幸好他未亲见当时的情形,不会想到。   那人不带走那些人头,应该是怕暴露形迹,可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冒险带走庙祝的脑袋?就因为这庙祝长的像钟馗?换言之,辩识度极高?他想利用这人头做甚么?   王承申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她开口,楚皇也等了片刻,看着王承申,着实有些忿忿,冷冷的道:“马上去找!若找不到,我看你这统领也干到头了!便拿你的脑袋赔上就是!”   王承申当时就吓尿了,“皇上饶命!”   谢斓忽然一抬头,躬身施礼,一板一眼:“恭喜皇上。”   楚皇一怔:“哦?”他凝起浓眉:“何来喜?”   谢斓道:“皇上,他们取走这庙祝的人头,是因为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谁。知道是谁,才会有效果。但这样的天气,人头保管不易,若加硝制,整个人头都会缩水变色,再难辩识,而用冰块冷冻,若求鲜活,也撑不了多久,所以他们必定要很快将这个人头派上用场。”   这种时候,她双眼熠熠,通身都是自信的光芒,让人几乎忽略了她小孩子的外表。   楚皇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谢斓续道:“皇上您想哪,钟馗庙庙祝的人头,用到甚么时候,才会有效?若是普通百姓,人家一定会说他是背地里做了甚么事,或者直接说人是他杀的……若是朝中大员,世家大族,那就算当时起了甚么风波,只要皇上您一句话,那就算让他承认是自己杀的,也很容易,事情转眼便解决了,对不对?”   楚皇已经了然,击节道:“贼喊抓贼!”   “皇上好聪明!”谢斓笑道:“就是这样的!所以,这人头一定会出现在某个他国使节的面前,上升到国际邦交的层面,才有效果。所以,只看近期谁会来,人头在哪出现,就能猜个差不多。”   她微笑道:“所谓北岳,是杀手说的,却无实据,咱们要查谁真正的幕后主使不容易,他们自己跳出来,就好查了,这就叫因祸得福!” 第118章 萌可不是随意卖的   虽然这成语用的很不咋的,但楚皇还是赞道:“说的好!不愧是朕的女诸葛!”   楚皇沉吟了一下:“朕命你全权处理此事!若需人手,不拘哪处,皆可随意调度!”谢斓谢了恩,他又转向王承申:“至于你,连这么点儿小事也办不好,朕看你还有脸窃居此位?”   王承申急叩头请罪,谢斓眨眼道:“皇上啊……”   小奶音一出,连楚皇的气势都平了三分:“怎么?”   谢斓道:“其实臣觉得吧,这王大人还是挺好用的,臣跟皇上讨个人情,反正这会儿也要用人,不如皇上就给臣留两天?先看看这件事儿他办的好不好再说?”   这话说的,楚皇扶了扶额,可是看小姑娘坐在那儿,手还放在膝上,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忍不住要笑,佯怒道:“送了你一个金如意,便是好人了?”   “诶?还真是!”谢斓瞪大眼睛:“可皇上怎么会知道?臣这不算受贿吧?皇上,要知道臣到现在一点俸禄都没拿过,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全仗着王大人这个金如意,才吃了一阵子饱饭,就这还因为个子小,上朝都被皇上笑……”   连这点儿亏都不肯吃!这小姑娘,简直了!楚皇喷笑出声,指着她:“你这个谢丫头啊!真是个活宝!”他笑斥王承申:“谢大人帮你讨了人情,还不去谢过了!好生帮谢大人办差!”   王承申简直就是死里逃生,急急叩头:“下官谢大人救命之恩,下官一定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谢斓点头,虚扶了他一下。其实她是真的觉得这个王承申很好用。他不太年轻,也不老,能力有,体力有,人脉也有,却极能放下身段,十分听话,毫无绥靖侯那种无理由犯拧,她就喜欢用这种人。   谢斓定了定神,又道:“皇上,还有件事儿。”   楚皇道:“怎么?”   谢斓道:“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么!这钟馗像出现,再联系到钟馗庙那些人失踪,怎么都是一场轩然大波,所以,咱们一定要先将舆论导向控制住,免得事发了,再被人家说大楚怎么怎么。”   楚皇眯了眯眼睛:“如何控制?”   谢斓道:“京城有没有那种非常不起眼儿的,只有老咸阳人才知道,而且世家大族,高官显贵都不大去的,武师更加不会去,去的都是略有文才,禀性清高的老书生,德高望重的那种人……那种戏台子?”   楚皇转头看王承申,王承申整个家族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咸阳人,对这些最是门儿清,想了一想便道:“有,还不止一处,老九子胡同,七里街,博闻巷都是。”   谢斓点了点头,“皇上,这种地方的消息,细作是打听不到的,但进出的都是老咸阳人,影响力不可小觑。若有事情,当时虽不显,过后,却会将风向慢慢扭转,水到渠成。”   她眨眨眼睛:“所以,我们可以先写个戏文,就写降妖捉鬼的故事。”她说了一半,楚皇便已经懂了,慢慢点头,谢斓续道:“目的就是,若出现钟馗像,就说明此人十恶不赦。人在做天在看什么的!当然啦,这个戏文一定不可以太明显,又不能太不明显,这个度一定要拿捏精到。”   她偷看楚皇表情:“嗯,臣给皇上荐个人,我家大哥哥,名字叫谢修齐,那可真是才高八斗……九斗十来斗什么的,写个戏文绝对没问题!”   楚皇被她逗的大笑:“听谢大人这词儿,令兄的文才,朕也不敢指望!”   她做势发急:“皇上,我大哥哥真的很厉害的!”   “行了!”楚皇笑道:“朕信你,你去办就是。”他遥遥点了点她:“你呀,刚捧上你爹,又要捧你大哥哥,小小年纪,哪有这么多心要操!”   谢斓弯着大眼睛陪笑,楚皇却又道:“你放心,朕明白你的心意,朕必让你如愿!”   谢斓简直就是心花怒放!虽然当皇帝的就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可是这句话已经够明确了!这就等于是在说,不管你家大哥哥科举考成什么样,老子都会给他个名次,让他当官!   谢斓连连谢恩,起身后,悄悄松了口气,这卖萌也是力气活啊,不过目的总算是达到了。要知道谢法医可是走英明神武路线的,这萌可不是随意卖的,绝不会浪费!每一句话都有门道好吧!   她就是要让皇上明白,她对父兄极其尊重维护,所以提拔她老爹老哥,她就会尽心办差……然后顺便给老太太和朱氏告个黑状,受尽折磨,连饭都吃不饱什么的,将来她怎么对她们,也是情有可原。当然,还有第三个目的,你要重用的臣子都吃不饱饭了,金子银子这种俗物,赶紧赏点儿呗!   三人又商量了些细节,楚皇又严令此事守密,谢斓两人这才辞出。王承申全程都是跪着的,一出来就是一个趔趄。   谢斓伸手扶了他一把,仰脸道:“王大人,您快去休息吧,我先回去同我大哥哥商量一下,然后去瞧瞧那些尸体。对了,你帮我去谈府叫人了吗?”   王承申道:“一早便叫人知会了,他们已经去了。”他必恭必敬:“谢大人,下官的马车在外头,这就送您回府。等您忙完出来,再叫他们送你过去。”   宁远侯府中,谢修齐这些日子都在闭门苦读。大楚的科举分乡试、郡试、会试、殿试,但只要在书院毕业,就等于是过了郡试,拥有生员身份,只等参加六月底的会试就可以了。听说一直在武道院学习武道的谢修远也会参加这次的武考,但他连武生员的身份尚无,故这些日子一直在武道馆苦练。   谢斓敲开门把事情一说,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谢修齐张口便答应了,一边笑道:“你怎知我以前写过戏折子?”   “我不知道呀!”谢斓笑道:“我只是知道我家大哥哥是风流才子,什么都会!”   谢修齐竖指唇上,轻嘘了一声,倒带出几分少年人的天真。一边笑道:“莫同父亲说,不务正业,我要挨骂的。”   谢斓立刻捂住嘴,点了点头,看他当场铺开纸便开始想,忍不住笑道:“大哥哥,我说让你写,你就写,也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个?也不怕耽误了温书?” 第119章 没饭吃就把你卖了   谢修齐微微一笑:“我家三妹,现在是朝廷命官,但有所命,小生怎敢不从。”   玩笑了这一句,他又笑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和:“你小小年纪,身处朝堂,想来极是不易,我虽不知你要这做甚么,但必定不是无的放矢。我一介白身,在外头帮不了你什么,若动动笔头能帮到你,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大哥哥。”   话出自然,谢斓不小心就被感动了一把,瞬间觉得在皇上面前卖个萌一点都不亏,这傻书生值得她为他筹谋。于是甜甜的笑道:“谢谢大哥哥,我就知道大哥哥最疼我了!”   谢修齐一笑,“我须静静想想,你先去玩……咳,你先去忙吧。”   谢斓被他逗笑,转身跑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指着他:“傻书生!”他抓起一本书,做势要打,她笑嘻嘻转头就跑了。   为了保密起见,那十具尸体是停在统领府后头一间空宅里的,谈忠两人已经在检验,见到她来,只点了点头。谢斓取出新做的油稠褂子穿上,戴上面罩,走过去,问:“怎样?”   谈忠道:“我瞧了几个了,都是一刀割颈毕命,找不到别的伤痕,一会儿你再看看。”   谢斓嗯了一声,看他已经看到第六个,便道:“我从那边验,你从这边验。”   谈忠应了,谢斓便往另一边走,看这边师徒配合无间,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觉得我缺个阿效,只能自己硬记。等我有钱了,我也去买一个。”   买一个……谈效无语的抬头看她,可她显然是言出无心,早走到了角落的尸体旁边,低头一看,便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谈效道:“怎么了?”   谢斓道:“没什么,这人的骨头有点儿畸形。”怪不得貌同钟馗,这个人连身体的骨头都与常人不一样,分明是有关节融合症,居然被传成神仙转世。   她转头问:“这就是那个庙祝吗?”   谈忠道:“十尸九首,我方才与阿效已经比对着肤色创口都拼了起来,只有这个没有。其它的有可能拼错,但这个肤色特别黑,肯定不会拼错的,应该就是那个庙祝。”   谢斓点了点头,这才着手检视。   这些尸体死因很明确,也不必解剖,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都检视过了,然后谈效便取了羊肠线出来,谢斓手把手的教他缝合。羊肠线是用羊的小肠粘膜下层做成的,连活人伤口都可以用这个缝,可以自己吸收不必拆线,只是在这个时代,要做到无菌不大容易罢了。   把所有头颅都缝回尸身,三人出来洗了手,谢斓便吩咐外头的禁卫军将尸首收殓了。   回到桃夭阁时,已经是申时初,一进了房,站在廊下的寸草就向她使了个眼色,谢斓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糟了居然忘记跟小景说不回来吃饭”……然后被自己雷到,摇了摇头。谁知进了房,一眼就看到老太太居然坐在房中,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谢斓愕然:“祖母?”   老太太笑道:“回来了?皇上留你吃饭?”   谢斓抽了抽嘴角:“不是,我一早便出了宫,去找王统领有点事情。祖母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笑道:“我家珊丫头真真是出息了,竟能跟这些大官儿平起平坐的……”   谢斓对这个势利眼的老太婆实在懒的敷衍,直接叫寸草送上吃食,坐下来慢慢吃,老太太也不生气,仍旧慢悠悠说个不停。一直到她说到楚皇赏的东西:“……你一个小孩子家也不知怎么保管,祖母做主帮你收起来可好……”   这才是她的目的吧?这时候还敢抢她的东西,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谢斓一皱眉:“皇上赐我东西了,礼单呢?”   老太太道:“不过是些寻常物件儿,祖母定然替你好生收着,等你将来出嫁……”   谢斓脸一沉:“礼单!”   老太太吓了一跳,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谢斓站起来就往外走,一出了房门,林琅便将礼单双手奉上,一边压低声音道:“你放心,东西都收在东侧间呢,你不点头,我不会让人动的。”   谢斓瞬间心平气和,也压低声音:“你要是连家都看不住,我没饭吃的时候就把你卖了!”   林琅轻轻一笑。他是那种十分端正贵气的长相,这一笑,倒显出几分风流别致,谢斓报之一笑,这才细看了几眼。   楚皇很大方,林林总总赐了她许多东西,末了还赐了两千两银子。谢斓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下头还有一张纸:“这是什么?”   林琅道:“这是王大人送来的,说是赶巧了买到一间小宅子,离谈府不远,便送给大人住着玩儿。这是房契。”   谢斓大喜,早就说王承申是个聪明人,这送礼送的,简直可着心意好么!林琅见她欢喜,便是一笑:“我叫兄弟们去看了,处处都已经打扫干净,略微收拾,就可以住了。”   谢斓满意的伸手,想拍拍好兄弟的肩,发现个子不够,小手儿便是一僵……林琅一笑,十分无意似的伸出手臂,她便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多谢啦!”   东西都在,还有意外惊喜,谢斓也就有了忽悠老太太的心情。看在宁远侯和谢修齐的份上,她暂时不会收拾这老太婆,但也绝不会便宜了她,于是笑道:“祖母,这些东西,我不能放到侯府。”   老太太登时就沉了脸,谢斓道:“您想啊,父亲才刚刚起复,我又是个小孩儿,虽然现在皇上对我不错,可谁知道能好几天,我手里有东西,才好为父亲走动经营,父亲能步步高升,我们侯府才能在京城站住脚,对不对?”   一提到宁远侯,老太太神色缓了三分,谢斓又道:“还有大哥哥,马上就是科举之期,我也得趁机帮他走动走动……”   老太太悻悻的道:“又哪能用的了这许多?”   谢斓假装没听到:“至于祖母,我也不曾忘,祖母这些年为了侯府操心费力,好生辛苦,我是想着,看有没有机会同圣上进言,给祖母求个诰命……到时若再有宫宴,咱们祖孙三代,也好一起入宫,尝尝御膳房的美食……”   老太太登时便瞪起了眼睛:“当真?” 第120章 你是重情之人   谢斓点了点头,老太太便犹豫起来。   那日宫宴,她没有品阶,眼睁睁看着宁远侯带着谢斓入宫,那心跟火烧着了似的。若是谢斓真的能给她讨个诰命,以后能风风光光入宫……那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看以后谁还敢笑话她!   于是老太太瞬间笑的一脸褶子,拉住她手:“好好好,我全指着珊儿了,珊儿可一定要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祖母可就等着珊儿的孝心了!”   嗯,谢斓皮笑肉不笑。你好生等着罢!这诰命就好像挂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就为了哄着你听话的,要真是叫你在活着的时候得了这个便宜,我就不叫谢斓!   林琅忽在门外道:“大人,王统领有请!”   谢斓心说来的好,立刻道:“我马上去。”又回头道,“祖母回去吧,我一时肯定回不来的。”   老太太只得站起来,几个大丫环忙着上前收拾,拿这拿那,诚惶诚恐,杯盘靠垫居然全是特制!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多事?宁远侯这才刚升了官,还不知能做几天,她这儿架子先就抖起来了。   谢斓简直无语,低声说林琅:“以后我不在,不要随便放人进来,找个理由很难嘛?你可是响当当的朝廷命官!要敢于唱黑脸!”   林琅失笑应了。老太太磨磨蹭蹭的出来,颐指气使的冲着禁卫军:“你们几个,还不抬肩舆来,送我回乔松堂!”   谢斓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妈蛋这些人是受命保护她的好吧!不是侯府的下人,她从来都不用他们做杂事,老太太倒用的顺手的很!看那态度,皇上都没她拽!于是偏头向林琅道:“跟他们说,这府里除了我,谁的命令都不必听。”   林琅道:“是!我回头就跟他们说。”   他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大人,去新宅子看看吧。”   “嗯?”谢斓瞪大眼睛:“不是说王统领?”看他笑的温雅,她猛然回神,“哇!你真是太善解人意啦!办的好!再不叫我,我都要烦死了!”   林琅微笑:“早些看看,早些搬,就不用再敷衍这些人了!”   谢斓用力点头,“你说的对!”她开开心心的挥手:“我要自由啦!”   这间宅子的确离谈府很近,谢斓从后门出来,走路也不过是十来分钟便到了,格局与寻常的宅院略有不同。林琅道:“王大人说,你的身份,不便单独开府,所以,特意选了这间院落,可以弄成‘洗冤阁’之类的地方,在里面处理些公务也方便。”   “说的对!”谢斓连连点头,然后道:“我还得弄一间解剖室,回头我把要求写下来,你帮我打理一下可成?”   林琅半开玩笑的施礼:“卑职难得有这个献殷勤的机会,求之不得。”   谢斓一笑,又摸摸那些桌椅:“这也是王大人送的?”林琅轻咳,她瞬间回神:“是你送的?”   林琅笑道:“算是吧,大人乔迁,我也不过是略表心意。”   谢斓转回头看了他几眼:“多谢。”她咳了一声:“呐个,我想问问,王大人一送就送我个院子,我若收了,这妥当么?”   林琅失笑了:“一间院子实在不算什么!对王大人来说是九牛一毛,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他扬了扬眉,有些感慨:“王大人是聪明人,他不会送重礼,只会投其所好,因为礼重了,就显得交情轻了。”他喃喃的道:“他很明白,你是重情之人。”   谢斓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林琅也察觉失态,急转头笑道:“只不过大人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若是旁人知道大人收了王大人的礼,那从此之后,这儿必定门庭若市了。”   谢斓一怔,然后摆摆手:“这种事情到时再想。”   她兴致勃勃的开始规划,“这个不错,等回头我就把这儿建成书房,对了,你们这儿不都有那种暗道?给我弄两个!就是那种一扳书架子就开门那种。”   林琅笑出声来:“那做什么?”   “安全啊!”谢斓鄙夷的看他:“居安思危懂不懂!”   林琅扶着额笑,忽听有人慢悠悠的道:“打扰了……”   林琅立刻敛了笑,退开一步,谢斓抬头,便见某人负手站在围墙上,神色淡淡的睇着她,衣衫头发随风飘摇,背映着青天流云,美好到如诗如画。   谢斓精神一振,笑着招手:“小景!快来!”   他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不会打扰到两位罢?”   喵的要不要吃这种飞醋!他的口吻活像是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子!幸好谢斓对他这种不定期发作的大龄儿童情绪已经有了十足的抵抗力,一脸的若无其事:“不会呀,我正等你呢!”   他哼了一声,这才给面子跃下,然后谢斓笑道:“怎么样!这间宅子以后就是我的了!”   他爱搭不理的:“恭喜。”   “喂!”她停下来,瞪着他,眼看她转眼就要乍毛,他迅速酝酿了一下情绪,郑重的:“恭喜了!”   她被他气笑,白了他一眼,继续四处走,他悠悠闲闲的跟着,一边道:“你要搬出来住?”   谢斓道:“我不会明着搬出来,只会用找理由不回家。”   她忽然看到旁边有截木梯子,立刻踩上去,叫:“小景景!来来!到这儿来站一下。”   他挑了挑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一笑,慢悠悠走过去,她高了他一个头,晃了晃兔子耳朵,眉开眼笑扶住他肩,简直一雪前耻,身心俱爽!   他笑吟吟的由着她一会仰视云空,一会傲视大地的玩了一会儿,忽道:“小斓。”   “嗯?”   他仰起脸来看她,正色道:“你记住,你以后出门,身边一定要有赏金楼的人。”   她愣了愣:“怎么?”   “还敢问怎么!”他瞪了她一眼:“今日早朝上,楚皇将七个武师被擒的功劳,放到了你头上,你当是好事呢?四阶以上的武师有多稀缺你可知?那里面还有两个五阶!本是势在必得,却毁于你手,他们怎会放过你?”   看谢斓神情正经起来,他的声音渐渐变的温柔:“暗杀,本就是出其不意,要防备,即使高于对方,也难策万全。禁卫军虽人多,但品阶不高,除非拿来做为人墙肉盾,否则是不顶用的。这个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罢?所以,除非是同我一起,否则,你必须带尽量多的人。切不可掉以轻心。” 第121章 嘴上不承认舌头却很诚实   他这样仰面温柔的模样,让她的大女人魂几乎要燃起来了好么!而他这埋在温柔下强大的自信,全然轻描淡写,却远胜刻意展露,简直男友力max好么!   谢斓险些不小心娇羞了一把,咳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她转身想往下跳,他随手拎住她就提了下来,放在地上……这个拎兔子一样毫不旖旎的动作,瞬间把她将要涌到脸上的热度逼退,于是她若无其事的道:“其实等我的武道有成,是不是就可以自保了?”   “嗯,”景樾道:“待到十月,我带你去武道山瞧瞧资质。你的任务,就是在那之前,练到两阶巅峰。”   谢斓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笑眯眯的点头,仍旧东看西看,他悠悠闲闲的跟着,忽咳了一声,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道:“小斓。”   “啊?”   景樾低声道:“你家里那几个人,若是你不方便动手,其实让他们病死,或者意外,这还是很简单的,你要不要?”   谢斓愣了一愣,转身回头,看着他,这些事情,她自己完全可以处理,不必假手于人……可是若有些小道具,显然会更爽不是么!于是她精神一振 ,靠近些,仰起脸,大眼睛眨呀眨的:“哎,有没有那种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毁容的药?查不出来的那种?”   景樾忍不住一笑,配合的弯下腰,“有,你想要?”   “想要啊!”   景楼主霸气道,“想要我就给你,要多少,给多少。”   嗯?她总感觉她好像被调戏了,可是看他神情简直正气堂堂,又觉得是自己太污了,点点头:“好啊,多谢了!”   他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诡笑,一本正经道:“不必谢。”一边直起腰来,咳了一声,“等我回头叫人去配,配好了便拿给你。”   谢斓喜孜孜的谢了,他看看天色,转身捏住她小手,拽着就往外走,“累了,回去吃饭。”   “喂!”英明神武的谢大人徒劳的挣扎:“我还没看完呢!”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甚至还温柔备至的一捏,她怎么都挣不开!喵的这动作压根儿不是牵手啊!这完全就是大人说,“来,宝贝儿,我领着你走!”   气鼓鼓的被拎回桃夭阁,在外头便闻到一阵香气,谢斓瞬间火气全消。她去屏风后面换了衣服,洗了手脸,坐到镜前,“快快,就随便束起来就成,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春晖应了,便过来帮她梳发,寸草端着一个小碟子过来:“先垫垫。”谢斓很高兴的接过来吃,结果吃完一抬头,春晖居然又给整了个双平髻!   “喂喂!”谢斓看着镜里的两只兔子耳朵:“不是说了束发?怎么又梳这种?”   春晖含含糊糊,眼神儿就往后瞄:“这种……这种好看呀,姑娘,你这会儿又不上朝,不戴官帽,就梳这种呗!”   谢斓无语:“景樾给了你多少钱?你就把我卖了?快点梳回来,不然不要你了!”   “哎呀姑娘!”春晖一点都不怕她:“反正也差不多嘛!”   谢斓从镜子里瞪她,然后眼睁睁看着镜里多了一张脸,景樾看着她,淡定的点点头:“就这样,我喜欢。”   “不行!”谢斓道:“我不喜欢!”   “那这样好了,”景樾笑道:“你只要天天都梳这种头发,系这样的小玩意儿,我每天给你二两银子。”   谢斓哧之以鼻:“二两银子就想收买我给你卖萌……”   他道,“十两。”   谢斓迟疑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本大人是银子能轻易收买的人么!本大人……”   景樾颇悠然的打断她:“对了,忘了告诉你件事儿,这御赐的东西,都会造册传家的,也就是说,除了银子,其它你都不能动。”   谢斓一怔,迅速盘算那两千两能用多久。然后他背着手在房里转了一小圈:“听说有人送了你一间宅子,这打理照应都要有仆人,买仆人是要用银子的……你不是还要弄甚么密道,解剖室,这可都是钱呗……”   谢斓憋了半响,很没气节的咳了一声:“嗯……你觉得我今天系个什么东西比较好?”   景樾失笑出声,寸草春晖一个房里一个房外,全都在偷笑。   然后他亲自走上前,从她的妆盒里翻了一下,找到两对布缝的小肉包子,只有花生米大,圆圆的很多褶儿,亲手帮她系上,摇呀摇的,简直萌出天际。   谢斓默默的忍了,然后眨巴眨巴大眼:“那银子……你预备怎么支付?”   春晖笑道:“景公子早上给了奴婢两万两的银票,说是祝贺姑娘乔迁之喜!”   谢斓:“……”   然后他叩叩手:“算起来,你十八岁之前,都要梳兔子耳朵了。”   喵的!谢斓默默的垂下头,我可是酷帅狂霸拽的警察、鬼手佛心的法医!能拯救世界那种!居然沦落到靠卖萌赚银子养家!这绝对不是真的!   景樾欣赏了一下她郁卒的小表情,然后习惯成自然的捏住她小手,在她耳边哄娃娃似的:“今天有天香斋的点心哟……”   做为一个嘴上不承认,舌头却很诚实的甜食控,等吃到入口就化的千层酥,谢斓瞬间就被治愈了,觉得兔子耳朵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美食在手简直就像拥有了全世界好么!   景樾在旁,含笑看着她满足的神情,那小模样好像被摸顺了毛的兔子,整个人都绵绵糯糯的,衬着头上晃来晃去的兔子耳朵,简直让人连心都要酥掉!   他实在忍不住,探身过来,用指肚拭去了她嘴角的点心渣,低笑道,“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她瞬间瞪大眼,他若无其事的又帮她挟了一个:“小侄女,多吃点。”   这这这……节操呢!节操呢!她瞪了他许久,他始终若无其事,她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继续低头慢慢啃。   第二天一大早,谢斓才刚起床,景樾便到了,谢斓对他指了指自己的兔子耳朵,表示自己简直诚信交易,一边就道:“一会吃过饭,我们再去新房子看看吧?”   景樾被她的口吻逗的一笑,然后咳了一声,谢斓瞬间察觉到,转身道:“有什么……坏消息?” 第122章 打不死的小强   他犹豫了一下,含笑道:“没什么,先吃东西吧。”   “不要,”谢斓皱起眉:“你尽管说。”   景樾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坚持,轻咳道:“昨日你要那药,我猜着大约是要用在那位身上,便着人去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她并未在府上家庙中,据说本是去了的,只待了一晚,但第二晚,便凭空消失了,庙里的人都不知她去了哪儿。”   史婷?   谢斓瞪大眼睛,妈蛋不是吧,主角光环再一次发生作用,丫居然真的又一次死里逃生?这简直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么!早知道就什么也不管,先去把她打个半死,爬都爬不起来再说啊!   大楚的官宦人家都有供养庙宇的习俗,通常会在京郊庄子附近,建一间庙宇庵堂,一家,或者关系亲近的几家,长久供养衣食香火,便称之为家庙,家族中有犯了错的女眷便会送去家庙清修,其实就等同于放逐了。   换言之,这种庙都在偏僻之处,不为外人所知,虽然不会闭门谢客,但也不会有人特意去上香还愿,不存在恰好碰到一说。那么,狐狸精去了哪儿?自己逃走了?   不,不会。这不是狐狸精习惯的方式,她习惯了依附男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自己谋生   她忽然眯起了眼睛,那就只余下了两个可能,第一个,是有人为了“京城第一美人”之名,想要一亲芳泽,将她劫走……另一个,恐怕就是要用来对付她了,毕竟狐狸精名义上是她的大姐,要用她当敲门砖,踏足侯府,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这后一个可能,远大于前一个!   要照这么说,那估计狐狸精很快就会杀回京城了。奇怪,她居然不觉得意外?反而还有点儿战意熊熊?   谢斓站起来:“饿了,吃饭。”   景樾柔声道:“我会着人继续追查。”   “不用啦,”她弯了眼睛,却没甚么笑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午后,楚皇急召谢斓进宫,告诉她,锦国太子东方煽要出使大楚。用的名义是东方煽初为储君,前来拜访邻国。   楚皇的神色冷的吓人。其实谢斓很能明白他的心情。大楚大锦,是表面上的盟友,这个理由并不牵强,可这是在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是明着告诉楚皇,此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若真的是大岳,两国本就虎视眈眈,倒还好说,反正一直在互相算计……但如果来自盟国,事情就大条了,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多一个敌人,瞬间改变当今天下这种互相制衡的局面,引发祸乱。所以,一定要慎之又慎。   于是楚皇一声令下,诸般事务,迅速推进,谢修齐的戏文,也在几番修改之后,紧锣密鼓的排演。   三日之后,东方煽抵达咸阳城。楚皇动用了自己最高明的影卫,沿途跟踪,禁卫军也都隐身百姓之中,严密戒备,一来避免人头事件,二来,也是防备他另有花招。   毕竟两国相交,不比旁的事情。若是一个处理不当,便是授人以柄,到时明明是他们贼喊抓贼,却叫大楚背个黑锅,岂不是太过憋屈了。   东方煽全然不知因为有了一个名为谢斓的变故,他所有的掩饰都做了无用功。锦国一行人,赫赫扬扬进了咸阳城门。因为太子已废,小皇子又未成年,故礼部侍朗与安阳王爷代帝到城门迎客。   东方煽进城下了马车,与安阳王寒喧几句,然后才换乘迎客的马车,进入皇城。几人才刚下了城门,豪华的马车亦早等在阶下,忽听东方煽一声惊叫,指着车顶:“天哪!那是什么!”   众人一起抬头,早见一个着禁卫军服制的人飞快冲上,外袍一覆,便将人头包了起来,动作实在太快,没几个人能看清。东方煽犹不甘心,尖声道:“孤怎么瞧着,像钟馗圣君之神首?”   安阳王笑道:“东方殿下说笑了,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殿下又是得天命之人,钟馗圣君怎会现身?”   东方煽还想说话,安阳王已经是一挥手:“走罢!莫要多说了,皇上还等着呢!”   众禁卫军飞也似的警戒四周,已经清出一条道路,围观的百姓都被迅速驱散。东方煽再是不甘,也知良机已误,只能顺从的进了马车。   皇宫之中,影卫正跪地禀报:“……奴才们已经严密警戒四周,绝不会有外人混入,但锦国太子上马车之前,依礼当由大楚从人进马车铺设一番,手里都捧着些杂物,那人头是划破车顶,从车中忽然顶上去的,着实防不胜防,但只是一瞬,已经被我们的人收走,并没有几人看到。”   楚皇冷笑一声。谢斓早就断言必定会在入城时出事,因为只有这个时刻,东方煽初来乍到,才会有震慑的效果,东方煽又可以最大限度撇清自身。   但大楚明知如此,却不能露出戒备的样子,让东方煽察觉,所以终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虽然及时处理,没有东方煽想要的那种轰动的效果,可是一人跃起,从车顶拿走了甚么,这是很多人亲眼看到的,难免会有人私下议论。   幸好还有谢斓安排的戏文,不几日,应该就会将流言慢慢扭转。楚皇平了平气,道:“谢卿先回吧,朕也该去瞧瞧了。”   “是,”谢斓道:“请皇上命人把那人头送来给我,臣回去瞧瞧。”   楚皇嗯了一声,示意影卫交给她,一边就起身出殿,谢斓从后头出去,直接去了谈府,人头随后便送了过来。   虽然已经过了几天,却不知他们怎么弄的,包了好几层,仍能嗅到血腥气。一打开包袱,饶是谢斓,也吓的倒退三步。   无怪京城人人都印象深刻,这人长的简直同钟馗神像一模一样,虽然细看是经过了一番勾画,可神像本就是浓墨重彩,一眼看去,简直像活的一样。若真的任这样的人头在车顶出现,恐怕就连那戏文也压不住。幸好处理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   谢斓定了定神,这才上前检视。这人头显然是经过了冰冻,正缓缓的化冻,皮肤上的痕迹,也更加明显。   谈忠忽道:“这是什么?” 第123章 带小侄女出来买糖   谢斓侧头看时,这人头右颊下方,有一个古怪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几道花纹,已经隐约泛黑,十分吓人。谈效定了定神,上前细看了几眼,然后在本子上勾画,就这么看几眼,勾几笔,然后比给谢斓看:“小谢,你看这像不像玉佩的一角?”   谢斓看了几眼。被他这一勾,便清楚多了。这像是一个圆形牌子的一小半,只有一道弧形的边,还带着牌子上的花纹,像三个小小的v形,可是实在太小了,没有鉴定价值,但可以用来排除。   谢斓道:“这应该是这人头新死,便被人系在腰间,那人腰间坠着这牌子,然后便在脸上嵌出了这样的一个痕迹。这样的痕迹并不重,若不是经过冰冻,是看不出来的。”   谈忠问:“经过冰冻,还会令痕迹加深?”   谢斓点头又摇头:“应该说,冰冻之后,有很多原本显现不出来的痕迹,就可以显现出来。”她答了这句,又继续方才的话:“这不是一个玉佩,你不见这牌子上的凸起线条毫不圆润,反而有些尖锐,我感觉应该是个铜牌。通常这种东西,都是有些意义的。比如令牌。”   她问:“你们可曾见过类似的?”   两人都摇头,她便道:“那阿效,你回头多画几张,我找些信的过的人带在身上,看能不能碰到。这种有时也是要凭运气的。”她想了想:“另外,你试着按这个纹理,把这个牌子画全,看能画出什么来。”   谈效应了,谢斓又检查了一下,看确实没有别的什么,这才令禁卫军将人头收殓,人头冰冻复又化冻,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腐烂,所以也不怕他们再用它做甚么了。   谢斓坐下来迟疑了一下,走到窗边叫:“小黑在不在?”   有人从树上跃下,笑道:“小黑不在,小青行不行?”他从窗子里探过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今天还不错,晓得叫人了。”   谢斓无视他摸小狗的动作,“你在太好了,我就是想找你。”一边又回头对谈忠道:“这人头上,显然灌注了新鲜的血液,他们应该是在入城前随手杀了个人。虽然很渺茫,但我还是想去城外转转,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的尸体。”   谈忠应了,她便对景樾伸手:“拉我一下。”   景樾笑吟吟的弯腰,捏住她的小白手,把她拎了出来,一边就吩咐赏金楼的人备马。看在要用他的份上,谢斓也没有对他们的人只备了一匹马的行为表示意见。等上了马,谢斓才忽然想起:“小景,你说我们要不要乔装改扮一下?这个时候,京城里肯定有不少大锦的探子。”   景樾正貌似谦谦的扶着她的小细腰,淡定的比了比:“我们俩这样子,你觉得乔装改扮有必要?”   喵的又取笑她矮!这身高问题已经快成她的心病了!怎么吃都不长个!谢斓转个身努力瞪他,然后他眨了眨迷魅的桃花眼,恍然似的加了一句:“要改扮也可以,没准人家会以为是哪家的叔叔带小侄女出来买糖。”   谢斓:“……”   喵的好想揍他啊!他简直玩上瘾了啊!不是你叫小侄女就可以随便吃人豆腐的啊!她万般后悔刚认识时叫了他一声大叔!   两人出了城,沿着官道向前,才走了不远,赏金楼的黑衣人便迎了上来:“楼主,那边有个乱葬岗,扔了一具尸体。”   景樾应了一声,便拨马向上,直驰到近处,这才下了马,将下摆撩起掖到腰间,然后伸手去接她。他平素总是一袭青袍,极尽飘逸,这样一打整,倒是难得的飒爽。谢斓居高临下,欣赏了一番他的大长腿,这才扶住他手,跳了下来。   这是一处山洼,处处都是野树,树枝上缠着朽烂的藤蔓,愈是向里,愈是阴森。天光被树荫遮蔽,大半天也是黑沉沉的。   谢斓抓紧他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向前,忽然一脚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然后嗖的一下抽开,谢斓吓的低呼了一声,景樾早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道:“没事,是蛇。”   蛇!这还叫没事!谢斓全身一紧,假装没发现自己双脚离地的现状,也不挣扎:“到底在哪儿?他们都看到了,直接弄出来不行吗?”   景樾道:“他们是从上面看到的。我吩咐了他们先不要移动。我以为你可能会想看看尸体的情况再弄走?”   “呃,是。”看看的确是有帮助,虽然有九成能确定,可万一呢?   于是两人继续向前,身边全是猜不出理由的窸窸窣窣声,不时有个不知什么物种的黑影一掠而过。谢斓咬着小牙,也不吭声,一路到了那尸体边,短短的一程路,出了一背的冷汗。   那尸体看衣着只是个乡民,显然是从上头直接扔下来的,半个身子挂在矮树上,表情惊恐,嘴巴大张,胸前血洞喷出的血,溅湿了周围的树梢。   谢斓定了定神,上前检视,这尸体挂的太高,她只能踩在树枝上,才刚一上去,便见尸体后头一道黑影轰的一声腾了起来,衬得那尸体都跟着摇了一摇。   谢斓吓的一怔,尖声道:“那是什么?”   景樾站的略向后,早看到其实只是些灰尘,上前扶住她,一本正经道:“好像……是鬼罢?”   “什么鬼?别胡说!”谢斓瞪大眼晴:“这世上怎么会有鬼,你别自己吓自己。”   景樾微讶,瞥了她一眼,她神情严肃,好像一点都不怕,可是小手却死死的掐着他的手,掌心都沁汗了,显然十分紧张。   这小丫头面对尸体面不改色,好像胆子大的不得了,没想到居然怕鬼?于是景樾精神一振,正色道:“噤声!谁说世上没有鬼?万物皆有灵性,亦常有不灭之神念,怎会没有鬼?”   谢斓吓呆了,虽然做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她坚定的认为世上是不会有鬼的,可是想想她是穿越的啊,这种逆科学的事情都能发生,那有鬼也不稀奇了……她的小手儿越巴越紧,越巴越紧,然后景樾淡定的搂住她:“无防,跟紧我就好,成年男子阳气足,鬼不会那么容易现身的。” 第124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喵的越说越怕了啊!她无比顺从的由他搂着,甚至还主动贴紧。   景楼主淡定的蹭了蹭她,唇角微勾,一本正经的讲述:“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幼年时,曾经亲眼见过鬼,那时正值黄昏,天才刚有点儿黑,也是在这样的乱葬岗,我亲眼看到一个虚渺的影子,离地尺许,无声无息的从树丛中飘了过来,长发披散,越飘越近……”   他讲的简直绘声绘色!   虽然他声音很好听可是讲这种事情也很恐怖好么!她可是个连恐怖片都不看的人呐!她其实很怕超自然的东东啊!谢斓寒毛直竖,挣扎在继续死要面子活受罪,和大叫一声别说了之间……   然后他十分认真的续道:“后来我还曾细细回想,他那种样子,绝对不是武道能做到的,或者说,绝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必定鬼魅之流……   谢斓全身一抖,忽然抬头:“哇,小景!”   本来想说天气真好,可是一眼看上去,上头全是乌压压阴森林的朽藤。他嗯了一声,然后温柔的埋怨她:“谢兔子,你能不要这时叫我么?我想起之前的事,心里有些怕了!”   不带这样的啊!你可是神勇无双的大侠你要撑住啊!于是谢斓努力安慰,还拿小爪子拍人家的腰,没办法肩膀她够不到:“不用怕,不用怕,这不是……有我在呢!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景楼主拼命掐自己忍住笑,然后十分温柔的:“我们都不要怕,这还是大白天,鬼不会轻易现身的。”然后他看看天色:“不过这儿是乱葬岗,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嗯,总之,我们还是早点出去吧。”   谢斓:“……”   她迅速的果断的飞快的检视了一下尸体,然后抓住他:“你快点叫小黑们来抬走!我们走吧!”   景樾正背着身,努力调匀呼吸,然后转回来,招手叫了人,随手拉住她小手。谢斓主动热情双手抱住他手臂,悄看左右:“我们快点回去吧,来来,起飞!”   景樾肚里已经笑抽了,然后顺从的揽住她,从树上纵跃了过去。直到出了乱葬岗,谢斓才松了口气,特别霸气的拍他:“子不语怪力乱神知道吧!你这么大人了,居然还怕鬼!”   他诡异的吸气,然后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我在亲眼看到之前,也向来不信鬼神……可是……”   呃……她顿时觉得离乱葬岗还不够远,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看:“小景,我们走吧,快点回去!”   回去之后,将尸体检验了一下,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回到桃夭阁时天都黑了,洗濑上床,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谢斓疯狂唾弃自己,身为一个唯物主义女法医,被鬼吓的睡不着简直颜面无存好么!可是一张眼就各种黑影晃悠各种窸窸窣窣,越不想脑补越忍不住。   谢斓在被子里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忍不住一掀被子,向外叫:“寸草!春晖!”   她房里一向不喜欢留人,夜里也从来不叫人,叫了好几声,外头守夜的禁卫军才听到,敲窗把两姐妹叫起来,寸草还以为出了甚么事儿,忙忙的点起蜡烛过来。   谢斓从帐子里露出一个头:“我想喝水。”寸草赶紧去倒了水,她又道:“我想吃个桃子。”   春晖也赶紧去洗了桃子,帮她切好,然后拿帕子来帮她抹了手脸,她磨磨矶矶的吃完了桃子,看外面天还是很黑,于是眨眨眼睛:“不如,我们聊会儿天吧?”   寸草愣了愣,有点儿好笑:“姑娘这是睡不着?”   谢斓道:“是啊。”   于是寸草坐到床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谢斓前一晚就没睡好,其实早已经困的很了,见寸草挨的很近,小身体十分温暖,渐渐安心,眼皮就往一处合。寸草等了一会儿,见她呼吸渐沉,便帮她掖了掖被角,正要坐起,谢斓一个激零就醒了:“啊啊!”   坐在桌边打盹的春晖都被吓醒了,瞪大眼睛看她,三人大眼瞪小眼,然后谢斓一横心:“天气这么好,要不我们玩射覆?”   于是三人玩了大半夜的射覆,一直到天亮,才各自打了个盹儿,等到景楼主来时,谢斓顶着两只熊猫眼,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景樾吓了一跳:“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谢斓正色道:“我细细想过了,一个人要显得虚渺,一定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至于足不沾地,有可能只是你的错觉,例如那人脚下有一个透明的支撑?或者头顶有绳子吊着?至于你为何感觉是飘过来,我觉得,大概是那人的衣服,非常肥大……”   景樾听了半天,才恍然她是在说他讲的鬼故事……景樾握指唇上,咳了一声,艰难的忍着笑,坐在床边:“嗯,所以你就是因为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才没睡好?”   谢斓道:“是啊!”她眨巴着大眼睛,温柔的同他分享经验:“你瞧,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东西,可是一旦解释开来,就没那么可怕了,对不对?”   景樾忍笑忍的几乎要得内伤:“嗯,你说的有道理。”然后,噗哈哈哈……   他破功爆笑出来,然后扶着床架笑弯了腰,谢斓呆了一呆,然后瞬间回神,简直就是咬牙切齿:“你混蛋!你居然骗我!枉我这么相信你!混蛋!”   景樾笑的全身发软,由着她扯来扯去,谢斓简直是怒火熊熊,扑上去掐着他脖子,瞪大眼睛威胁:“敢说出去就弄死你!”   他边笑边点头,桃花眼直要滴出水来一般,谢斓怒瞪了他半天,确认他一点内疚的意思也没有,立刻毫不客气的上手,掐了他一把。   景樾唔了一声,忍着笑抓住她手,忽然一眯眼……谢斓丝毫没发现她正凶悍的骑在人家身上,继续愤怒的按着他:“不!准!笑!了!你听到没有!再笑就掐死你!”   他笑眯眯的:“不行,我忍不住,要不你掐死我吧。”   谢斓:“……”   忽听外头太监声音道:“谢大人,皇上口谕……”却没进来。 第125章 蛇精蛇精配一脸   谢斓吓了一跳,赶紧想爬起来,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豪迈的姿势。谢斓顿时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起她是什么时候骑在人家身上的。然后她小脸儿泛红,手足并用往外爬。   景樾笑吟吟枕着手,也不阻止,眼睁睁看她爬下来了,他忽然捏住她一只脚,附耳道:“小侄女儿,这么凶,是不是该打屁股?”   谢斓:“……”   她脸都要烧起来了!喵的太丢人了!   她一脚踢开他手,跳下床,理了理衣服头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外头武和笑眯眯的一躬身:“谢大人,皇上口谕,酉时清风殿设宴,为锦国太子接风,请谢大人早些过去。”   谢斓应了,又问:“我父亲也去吗?”   “是哪,”武和笑道:“侯爷那边,奴才也刚去知会了。”   谢斓点了点头,轻声问:“公公觉着好些了?”   武和已经抓空儿出宫让她针了一回,翘起个大拇指,压低声音道:“谢大人真是神了。”   “过奖。”谢斓含笑道:“公公可要进来喝杯茶?”   武和拱拱手:“这回奴才是真不敢耽搁,回头定要来扰大人的茶。”一边说着,施了个礼,忙忙的走了。   谢斓折回时,景樾仍旧枕着手在她榻上躺着,神情若有所思,见她进来,才挑眉笑道:“说起来,我一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那东方煽的确把你姐姐弄回来了。”   谢斓坐在桌边:“猜到了。你倒说说,那锦国太子把谢娉婷弄回来,是不是要对付我?”   景樾扬眉:“你说呢?”   谢斓道:“可是他如果要对付我,直接派杀手就是,为何要这么麻烦?”   景樾似笑非笑道:“他处心积虑弄出的灾星传言莫名其妙破了,人马接连折在大楚,甚至端午节时七个高手中计被擒,传回的讯息却都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关……这种消息你觉得他会信?少不得要来查探一番,既要查探,自然要找个理由登堂入室,才会比较方便。”   谢斓忽然微微一惊:“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景樾挑眉:“嗯?”   她喃喃的:“他们查我,肯定能查到我认识你啊!他们该不会把这些事儿都算到赏金楼头上吧?”   景樾一笑:“怎么,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什么啊!”谢斓好生无奈:“你们赏金楼不是一向中立的么?这样,在大家眼里,岂不是等于倒向了大楚?这样不妥当罢?”   景樾瞥了她一眼,做势叹了口气,“别人要怎样想,我也没办法……本楼主与谢三小姐,明明只是纯粹的叔侄情啊!奈何他们偏要想多。”   谢斓:“……”   公子泥垢了……她无比真诚的问他:“我能跟你绝交么?”   景樾大笑出声,跃起身,拉拉她的兔子耳朵:“晚上我会着人跟着你,你放心就是。”   谢斓看着他出了房门,忍不住叹了口气。大锦绝对是脑补过头了,把这事儿算到了赏金楼头上。现在想想,楚皇对她如此礼遇有加,其中有没有赏金楼的原因?他是否觉得,笼络住了谢斓就等于留住了赏金楼的势力?   这要是景樾有意为之还好,起码证明她还有用,到时他有甚么事情,她尽量帮忙就是。就怕不是,人家只是真诚纯洁的想跟她交个朋友……她不想欠他这么大人情啊!   谢斓与宁远侯一起进了宫。时辰一到,楚皇、皇后和东方煽一行人便到了。   一见东方煽,谢斓瞬间就觉得心情略复杂……   东方煽看上去约摸三十许,面白无须,双眼寡淡细长,嘴唇带着纵欲过度的腥红色,眼神阴恻恻的,莫名就给人一种眼镜蛇的感觉……想想史婷尖的戳死人的蛇精脸,带勾子的淫荡眼神儿……两人真的配一脸好么?请答应我一定要在一起好么?收拾起来也方便呐!   楚皇和东方煽入座,带来的大锦从人也都坐了,楚皇端起杯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东方煽也逊谢了几句,然后两边执杯厮见,好不和乐融融。   东方煽并不是第一次来,这次陪客的也都是些老朽,不时听到东方煽含笑道“老王爷多年不见,仍旧风采不减当年……”或者“这不是陆侯爷么!本殿至今还记得当年陆侯爷带醉舞剑,着实叫人神往……”简直亲热备至,妥妥友邦范儿。   这次来的官员不多,宁远侯和谢斓都排在前头,轮到谢斓时,她学着宁远侯的样子,执杯说了一句:“洗冤使谢阑珊,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各位贵客。”   东方煽只点了点头,下面仍旧依次见过。谢斓坐下来,微微低头,掩了那丝冷笑。   这东方煽要装无辜,不嫌装的太过了么?要知道幼龄女官可是个绝无仅有的存在,再加上他事先“救”下了史婷,那么,不论在公在私,他都应该对她表示出超过常人的关注,询问几句。可是他却表现的太过平淡,这就叫欲盖弥障!   不过这也是好事,这起码能证明,他是真的不相信那些事情是她做的,他把这事儿,全都记到了赏金楼的头上。   谢斓沉住了气,也不插话,只笑吟吟的听他们交谈,少顷传过了一轮歌舞,殿中气氛也活跃起来,东方煽便笑道:“本殿带来的舞娘,倒也能跳几支,虽粗陋些,但既瞧了贵国的,也该投桃报李,不如便请诸位一起玩赏玩赏。”   楚皇笑应了,便将大锦舞娘召了上来。   大锦舞蹈极其华美奢靡,比之大楚略嫌文气的舞蹈,更加夺人眼球。尤其那几个舞娘柳腰款摆,明眸善睐,更是风情万种。有不少官员击节赞叹,楚皇却只笑吟吟的看着,显然完全没有吃下这颗美人计的意思。   一轮舞罢,舞娘退了下去,诸人都端起酒来,有人遥遥笑道:“谢大人看着好生面嫩,不知今年芳龄?”   谢斓记得那是大锦的一个随行将军,姓刘,便笑道:“十二。”   刘将军一脸惊讶:“谢大人如此年幼,竟做了楚国的洗冤使,定有过人之处。”   谢斓分明看到,大锦从人有数人停杯不饮,显然都在听着二人交谈。于是笑道:“刘将军过奖了,我只是在前阵子的一件事情里,侥幸帮上了一点忙。”   他继续套问:“不知是帮了甚么忙?”   “也没什么,”谢斓笑道:“说出来难登大雅之堂,我只是粗通验尸的学问。”   刘将军暗暗点头。这就与传言对上了,传言中的谢三小姐,最大的本事就是验尸。 第126章 这次你能撑几个会合   不得不说,谢斓这个萌萝莉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所以一轮交谈下来,大锦从人眼里,这就是一个精通验尸,有点儿小聪明,又不知为何得了赏金楼主青眼,处处关照的家伙。   待得席罢,诸人散了,宁远侯才刚站起离座,却有一个大锦从人过来施了一礼,道:“侯爷慢走,我们太子殿下想请侯爷到驿馆一叙。”   宁远侯虽已经有几分薄醉,礼数却不缺,还礼道:“不知殿下有何事?”   话音未落,东方煽已经急步赶了过来,遥遥便拱手道:“侯爷不必多心,此是私事,席上不便多说,故留侯爷一刻。”一边说,一边走近几步,低声道:“本殿路经咸阳城外农庄,见一女子意欲投河自尽,便将她救下,询问之下,却是府上的大小姐,咳咳……不知……”   宁远侯还不知道此事,不由得一怔,但他本就不是圆滑的人,只迟疑了一下,便道:“小女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情,惹得家母不快,故此将她送入家庙修身养性,却不想竟生出这种糊涂心思。既然承蒙殿下相救,便请将小女交由我,带回府中。”   东方煽咳了一声:“正该如此,侯爷请。”   这种事情,宁远侯也不便推托,只得跟谢斓一起到了驿馆。落座奉茶,宁远侯等了片刻,道:“不知小女何在?”   “哦!”东方煽道:“快请谢小姐出来。”   从人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见史婷从后头慢慢走了出来,一身淄衣,面色苍白,发上钗环未施,倒真是一副清修的模样。一见宁远侯,她立时便一脸哀婉,几步赶了过来,跪在了宁远侯面前:“父亲!”   宁远侯微微一怔,她跪伏在他膝前,哭道:“父亲,婷儿自知犯下大错,连累了家族,心里愧疚无地。婷儿左思右想,本来想着借些小事去家庙,然后趁人不备,便了此残生……谁承想,竟被东方殿下路过相救……”   宁远侯有些震惊:“你是说……那件事,是你故意的?你怎么这么糊涂……”   她的泪滚了下来,打湿了宁远侯的衣袍,“父亲,千错万错,全是婷儿的错,我只一心求死,再没想过其它,今日见了父亲,心里……心里着实有些欢喜,天幸还能再见一面,当面叩谢父亲的养育之恩。父亲放心,我绝不会连累家族,所有的错,婷儿一人承担。婷儿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在祖母、父亲面前尽孝……”   她边哭边说,极尽哀婉。   谢斓微微垂眼。史婷也是拼了,她显然很明白,东方煽接出她来,另有用意,即使她不知道东方煽是为了谢斓,可也很明白,她这一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回到宁远侯府,只有回到宁远侯府,她才会有价值。   不得不说,她这次的方式用对了。   宁远侯其实算不上慈父,他对儿女关心教养并不多,他多半的时候,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写诗做文,自得其乐。即使谢阑珊,他因为愧疚,多了几分额外的关心,可也不是主动的。   但宁远侯却并不是坏人。他骨头很硬,心肠却很软,又很讲理,所以史婷只要表现出彻底的悔过,他就会原谅她。   果然宁远侯长叹出声,伸手相扶:“起来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那些事,也不全是你的错,你又何苦起这孤拐心思,岂不连累了自己的闺誉。”   史婷哭道:“只要侯府能好好的,女儿便是豁出命去,也是心甘情愿的。”   宁远侯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之失德……为父和你母亲都尚在堂,你小小年纪,孝道未尽,怎可萌生死志?”   史婷哭声一停,好似恍然大悟,宁远侯温言道:“快起来吧。东方殿下还在,莫要失了礼。一会为父带你回去,好生向祖母认个错,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史婷哭着站起,哽咽道:“是,父亲。”   演技是真不错!就连她都险些信了!谢斓微笑看着。史婷根本没有试图过来跟她相见欢一下,但她明白,只要有宁远侯在,她不会当面让她下不来台。   不错!长进了!只是不知,这次你能撑几个会合?   东方煽叫了人来,送上热水,史婷抹了脸,这才坐在了谢斓下方,东方煽笑道:“令千金慧质兰心,温柔婉约,一看便是宁远侯这般书香大家出来的姑娘,通身都是那股子气度!”   这话显然很合宁远侯的心意,宁远侯咳道:“殿下过奖了。这天也晚了……”   东方煽打断他:“侯爷,今日恰好请得侯爷来,本殿前些日子,得了一幅画儿,能否请侯爷帮我鉴别一下,是否真迹?”宁远侯一个迟疑,东方煽已是挥手:“来呀,将徐大师的那副双马图拿来。”   宁远侯眼晴都亮了:“徐大师?敢是徐治?”   东方煽道:“正是!”   于是宁远侯欣喜交集,跟了过去:“徐大师的画,笔法细致,却又不失恢宏,若当真是徐大师真迹,怕不价值千金……”   看两人走到一旁鉴赏古画,谢斓挑了挑眉,慢慢呷了一口茶。   看来这东方煽,还真做了不少的准备,先弄出史婷这个投路石,然后再投其所好……看来他是真打算登堂入室了。只不知他会给她准备什么?   宁远侯正细细检视,外头忽有人急匆匆过来,施礼禀道:“殿下,不好了。”   东方煽走过来:“出什么事了!贵客还在,这么慌慌张张,岂不叫人笑话!”   那人道:“是是……可是,朱参将去了!”   东方煽似乎是吃了一惊:“什么?怎会这样?”   那人道:“许是水土不服,朱参将从过了连河就开始上吐下泄,服了药也不成,本以为进了京可以找个名医,不承想……”   东方煽不住顿足:“真是太可惜了。”   谢斓冷眼看着他们做状,然后东方煽很为难似的转回头来:“谢大人,失礼了……我们这儿有位武师殁亡,能否请谢大人帮我们验验?” 第127章 专门杀个人来试探   谢斓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本是稚嫩娇美的女孩儿,却不知为何让人心底发寒。   东方煽竟有些笑不出来,咳了一声。谢斓悠然道:“好教殿下得知,验尸并非吸毒,并不会上瘾的,并不是哪儿有具尸体,本官就要忙不迭的跑去验。”   她顿了一顿:“验尸是为了追查真凶,令亡者安息,现如今,你这位武师,这人也说了乃是病死,死因明确,又无凶手,你让本官验,要验什么?验着玩儿么?难不成我大楚的洗冤使,是专为了给你们锦国消遣着玩儿的?”   声音淡淡,却自有威仪。东方煽背上竟出了一身冷汗,急道:“谢大人误会了,只是……只是恰好,所以本殿一时想左了,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谢斓一笑:“自然不会见怪,也幸好是意外,否则,本官真要以为,太子殿下是专门杀个人,只为了瞧瞧本官是不是真会验尸呢!”   东方煽竟被她说的脸上火辣辣的。方才看她在殿上不显山不露水,哪能想到这小姑娘竟如此难缠,呵呵笑道:“谢大人说笑了,这……人命关天,本殿绝不会如此。”   “是,人命关天,那么……”谢斓敛眉:“请太子殿下节哀顺便。”   东方煽被她说的牙根直痒痒:“是。是。”   是啊,一个太子殿下,当然不用为手底下一个小参将“哀”,可是一个小参将的死,就能让这人为此打扰太子殿下待客?直冲冲进来禀报?   不过是因为想试她的本事,杀大楚的人怕启人疑窦,所以咬咬牙杀了自己的,又不舍得杀高阶的,便随便杀了一个。她真要是听命去验,还不知道有甚么后手!   就在这会儿,又有一个御医模样的老头儿奔了进来:“不好了,殿下,朱参将七窍流血,恐有蹊跷!”   这才是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东方煽咬了咬牙,又转向谢斓:“谢大人,您看这……”   他一副“这样你就应该去验了吧”的忿忿表情,谢斓淡定的道:“太子殿下,两国邦交无小事,贵国参将殁亡,本官不敢擅专。还请马上禀报我朝圣上,如何处理,须请圣上栽断。”   东方煽呆了呆,可是她一副严肃的模样,他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谢斓随即站起来,掸了掸衣襟:“本官乏了,殿下也该休息了,这就告辞。”她遥遥叫宁远侯:“父亲,我们该走了。”   宁远侯听而不闻,整个人趴在纸上,细细研究那画。谢斓只得走过去,拍了拍宁远侯的肩:“父亲,太晚了,我们要回去了。”   宁远侯向来没甚么主见,见她说的强势,下意识的便应了,然后恋恋不舍的回望那画,简直兴奋莫名:“这画有九成是真迹!太难得!太难得了!”   东方煽道:“来人哪,备马车,本殿亲自送侯爷回府。”   宁远侯连忙逊谢:“天时太晚,这如何敢当。”   东方煽道:“有道是有始有终,本殿既然救下令爱,自然要好生将她送回府中,才能放心。”他又叫人:“来人哪,将那画儿包好,送予侯爷。”   宁远侯一怔,勉强抑着狂喜:“这,如此重礼,这不妥当罢?”   东方煽笑道:“有何不妥?这画儿不过是本殿意外所得,本殿是个武人,向来不懂这些诗画之物,放着白白蒙尘,侯爷是懂画之人,送予侯爷才是得其所哉!”   宁远侯大喜:“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这才叫猪队友啊,谢大人再怎么英明神武,对这种猪队友,也实在是没辙。谢斓抽着嘴角,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上了马车,宁远侯极其过意不去,主动热情的与那东方煽攀谈。   这个时辰,已经是亥时中,侯府的人早都休息了啊!也不知道那东方煽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跑到人家家里去!   谢斓内心吐槽,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感觉得到一道视线灼灼的放在她脸上,恶意满满,不由得冷笑一声,眼都不睁的道:“你最好对我尊敬些,不然我现在要收拾你,真的很容易。”   史婷气的直喘,却真的不敢惹她,缓缓的向后退了几步,抵到最角落的地方。   估摸着快到了,谢斓撩开车窗看了一眼,忽然一惊。一片黑暗中,只有侯府的方向灯烛通明。再想想东方煽这时候还要入侯府,难道他们还在侯府安排了甚么事儿?   谢斓急推开车门出去,向车顶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那黑衣人急急奔了出去,很快便又回来,低声道:“三少不见了。”   三少?谢修宁?谢斓微微一惊,眼前登时出现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儿。难道他们竟动了谢修宁?   她顿时小脸一沉,眼睁睁看着车子到了侯府,她急匆匆跳下车向里跑,宁远侯府中正灯火通明,虽然谢修宁极不得宠,但怎么说也是正经的侯府公子,总不能凭空没了。   谢斓皱眉看着忙忙碌碌的诸人,心里飞快忖度东方煽的用意。   他如果只是想证明她会验尸,用方才一个武师试探是合理的,但在没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他没有必要动谢修宁……如果他是想抓走谢修宁,那么,她与谢修宁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用谢修宁威胁,他们怎知她会买帐?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忽听喧哗声响起,有数人举着灯笼向这边奔了过来,然后有个婆子气喘吁吁的奔到了前厅,遥遥听到她说:“老祖宗!在……墙边假山那儿发现一具尸体,看衣着……像是三少!”   老太太一惊:“什么!”   这会儿宁远侯几人也都进来了,院中好一番忙乱,谢斓径直迎向那些人,早见当先一个护院,手里抱着一个孩童,全身是血,看身量正是谢修宁。   谢斓一看他血肉模糊的头脸,就是一凝眉,急道:“放下来,我看看!”   那护院愣了愣,几个禁卫军已经迎了上来,他赶紧把他放在石桌上。谢斓检查了一下,确认已经没了气息。   她捏了捏手指手肘几处,尸僵尚未在大关节形成,解开衣服检查时,胸前能看到淡色的尸斑,指压时微有褪色,按头骨时有明确的骨擦感,死亡时间应该是晚饭后,可是他这么小,体重也轻,若只是从假山上摔下来,就算磕到石头,也不会如此严重,只怕是被人狠狠掼在地上的。   谢斓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极是愤怒。 第128章 一举多得   那边老太太叫人扶着出来,拍着大腿呼天抢地,好像多么伤心似的,宁远侯也是震惊不已,一边掉泪一边上前搀扶,好一番忙乱。   谢斓一手带出的禁卫军也不用她指挥,齐刷刷站成两圈,里圈举着灯笼照明,外圈面向外,将她挡的严严实实,不管旁人怎么推搡,都是一动不动。   忙乱之中,东方煽也无人招呼,只站在一旁瞧着,单单看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便叫人不敢轻视,而且被围在中间的谢斓,神情镇定之极,手上也是毫不迟疑,更是叫人惊讶不已。   谢斓检视到腿脚,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又迅速检查完全身,将衣服轻轻覆在他身上,转头道:“这不是三弟,你们再去找找,那些离三弟居处不远的空屋,或者偏僻的小地方,马上去找,应该是……”她呵了一声,冷冷的道:“应该是睡着了罢!”   她在睡字上加了重音,意味不明。东方煽眼神一闪,旁边下人也都哗然,谢斓道:“还不去!”   谢修宁身边伺候的人最是关心,忙忙的去了,宁远侯愣愣的拭了泪,好半天才道:“珊儿,你怎知不是?”   谢斓道:“确实不是。”   老太太道:“你凭什么说不是啊,我可怜的宁儿啊……”她又开始干嚎。   眼见得不说清楚,这些人不会罢休,谢斓咬了咬牙根,只得略撩开那男童的衣服:“你看此人手臂、小腿肌肤都有明显的颜色不同,这说明他平时的衣服,都是露着手臂小腿的,风吹日晒才会如此。再看他小腿的伤痕和手上污渍,这分明是一个乞丐。”   她顿了一顿:“这个乞丐是被人挟持到此,然后丢在假山下面的,在肋下还可以看到挟持的痕迹。我不明白的是,这个乞丐犯了什么大错,要如此惨死?又为何会被人换了三弟的衣裳,扔在我宁远侯府的院子里?”   她冷冷的看着东方煽。   东方煽愣了一愣,想解释一句什么,却又无可解释。谢斓极其厌烦这种草菅人命的人,尤其害的还是一个小孩子,也根本不愿意听他解释,冷冷的道:“总之,先找到三弟要紧。”   于是有更多的仆妇奔去找,不一会儿,便有人带着谢修宁过来,据说是从屋后找到的。谢修齐眼看这么多人在,早吓的傻了,呐呐的道:“我吃过晚饭,在房里念书,听到后头有一只鸟儿叫的极是好听,便出去看看,不知怎么绊倒了,便睡着了……”   老太太一见他真的没事,顿觉得丢了脸,抹了抹脸,怒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只顾着贪玩!大半夜的还在外头晃荡!害着这么多人大半夜不睡找你,你高兴了!”   谢修齐低着头也不敢辩驳,谢斓简直无语:“祖母,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陷害侯府,三弟也是无辜被连累,你骂他做什么!”   老太太从未被人当面反驳,不由愤怒,可这时候她实在不敢骂她,只得哼了一声作罢。后头宁远侯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招呼东方煽,急急往房里让。   谢斓懒的理这些繁文缛节,命禁卫军将那乞丐的尸体好生收殓了,转身携了谢修宁的手,便往里走。   这些日子虽说诸事繁杂,但如果有心,要照顾一下这个孩子,还是能做到的,可是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过。若是谢修宁因为此事真的受连累,无辜丧命,她恐怕会惭愧至死!   谢修宁非常怯糯乖巧,问什么答什么,声音也是怯生生的。谢斓直将他送回了精诚轩,才道:“回去吧,早点睡,以后若有什么事儿,便来找我。”   谢修宁眼睛里火花闪了一闪,低低道:“谢谢三姐姐。”   其实她比他也高不了多少,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嗯,去吧。”   谢修宁乖乖点头,这才转身去了,谢斓在门前站了一息,神色愈来愈沉。   用这样一个小小的意外,既看到了她验尸的水平,也看了她应变的能力,甚至试探出了家人在她心里的份量,或者说,每一个家人在她心里各自不同的份量,简直就是一举多得!锦国还真是用心良苦!   身后林琅上前一步,温言道:“大人,早些歇着吧。”   谢斓微怔了一下,这才转身,林琅轻声道:“今天,是我们疏忽了,没想到他们竟敢直入侯府。以后,属下一定多多留心。”   谢斓摇了摇头:“不是你们的错。更何况他们以有心算咱们无心,咱们是怎么也算不过的。”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愤怒,“我只是不懂为何要连累无辜!”   林琅轻咳了一声,温言道:“大人,你想太多了……大人只管为心无愧,旁人如何,着实顾不得,也无须去顾念。例如我们追击一个穷凶极恶的杀手,杀手随手抓了个人为质,若依大人的性子,难道便不追了么?若是不追,那凶手逃脱后再杀人,谁之过?若是继续追,杀手将那质子杀害,又谁之过?”   他顿了一顿:“若依下官看,职责所在,当追便须追,当杀便须杀,纵当真连累了旁人,也是他命中该当有此一劫,那罪过,纵到了阎罗王面前,也计不到我们头上。长此以往,那些杀手晓得无用,自然就不会再起擒人为质的心思……反之,他们发现此计有效,自然人人效防,岂不是会连累更多的人?本是出于仁慈之心,却致后患无穷,这又是谁之过?”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月光下,神色十分温柔:“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江湖人的思想,他们单人独骑,自然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是大人,朝堂之中,从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大人愈是身居高位,愈是有更多的人与大人休悉相关。例如我们。”   他语声温和悠远,娓娓道来,谢斓竟有些发怔。这是他们这个年代的思想,可是细细想来,却也有些道理。可要让她无视周围人的生死,她实在做不到,她入职第一天,师父就说过,这一行最要紧的就是尊重生命。   谢斓长叹了一声,转头道:“谢谢你,早些休息吧。”   林琅点了点头,却仍是直把她送入房中,这才退了回来。 第129章 十一郎   一早醒来,便听说那东方煽竟在宁远侯府留宿,用的理由是侯府有奸人作乱,既然恰逢其会,当助一臂之力。   贼喊抓贼的虽有,无耻成这样的真不多!再说就算有事,难道还需要一个外邦的太子跑来助拳?亏老太太和宁远侯居然答应了!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啊!谢斓简直无语,早饭都没吃便去了谈府。   还没进门,便嗅到一阵香气,谢斓小跑几步,见谈效正在盛粥,立刻举手道:“阿效,给我一碗!”   谈效回头一笑,便将粥碗递了给她,一边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十一郎,看看吧,这就是你想认识的洗冤使大人。”   谢斓正双手捧着粥碗想喝一口,一听这话,赶忙抬头,才见桌边一个少年站了起来,正有些惊奇的瞪着她。谢斓见他面色略黑,五官却端正,生了一对略嫌秀气的杏眼。便对他笑了笑,熟不拘礼的往凳子上一坐,对谈忠点点头。   谁知下一刻那少年便起身,啪叽一下跪倒,朗声道:“云中郡捕头谈十一拜见洗冤使大人,下官听闻大人威名,心生敬服,愿供大人驱策!”   谢斓呆了呆,举着刚挟起来的肉包子,对谈忠比了比他,谈忠笑道:“起来罢,小谢不在乎这些虚礼。”   那少年却一动不动,跪的笔直,张了一对杏眼看她,谢斓有点不堪这种狗狗似的注视,摆手道:“请起,有话慢慢说。”   那少年这才起身,看了她几眼,坐回桌边,谈忠笑道:“这是我的义子,本是伐武山那边的人,你可以叫他十一郎。昨日才进京的。”他瞥了他一眼,微笑道:“要论起本事,只怕比阿效还要好些,只是因为他在武道山测得资质不错,我怕耽误了他,便一直不肯让他入这一行,谁知他竟闷不吭声跑到云中郡做了捕头,这不,听说你前些日子的事儿,便自个儿跑到京城来,想跟着你见识一下。”   谈效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要买我么?这下有人送上门来了,不用花银子,高兴不?”他挟了一个包子给她:“十一郎已是四阶了,在你身边,也可以保护你。”   谢斓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可是我身边不需要这么多人啊?”   谈十一立刻又站起来,谈忠呵呵笑道:“拿你平日弄的东西,给洗冤使大人瞧瞧。”   谢斓赶紧摆手,那十一郎却早转身去了,谈忠笑道:“仵作这一行,肯好生做的人不多,这一人验尸,一人记,还是我自己瞎想出来的,之所以说十一比阿效好些,正是因为这一着,阿效记的快,画的也清楚,但真要他动手,便差一些……这十一,却两样皆精。”   一头说着,十一郎已经将册子拿来了,谢斓翻了一翻,便不由得点头,道:“我其实是真的很想有个这样的助手,你真的愿意留下?”   谈十一立刻跪下:“是,下官愿听从大人调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好罢好罢,不用跪了,先吃饭罢。”谢斓也很高兴,谈忠又道:“另外还有件事儿,如我和阿效,都是临山郡的人,十一是云中郡的人,按理不能在京城久待……能不能烦你把我们调到你这儿?”   谢斓哦了一声:“这种事要去问皇上么?”   谈忠失笑:“我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捕头,哪里用的着皇上!你就随便找一个吏部的小郎中便成了。”   谢斓应了,吃过饭,便带着谈忠去了吏部侍郎周敦那儿,她只上过一次朝,认识的官员不多,但对吏部侍郎家的王夫人倒有些印象。这周敦虽然只是个侍郎,但吏部尚书之位虚悬,所以差不多的事情,他都能做主。   到周府时周敦才刚下朝,听下人报洗冤使到了,着实吓了一跳,听谢斓一说,面色才渐渐转了过来。这件事儿着实不大,所以他直接应了,所需文书也允诺代拟。谢斓谢过他,正要告辞,周敦却笑道:“内子经常提起大人,着实是喜欢的紧。”   谢斓笑道:“尊夫人性子爽朗,说话干脆,我们虽见面不多,却也觉得很谈得来。”周敦又说了两句闲话,谢斓笑道:“周大人有话直接说便好,我笨的很,拐的弯儿太大,我怕听不懂,岂不辜负了大人一番心意?”   周敦也不由得一笑:“洗冤使大人的聪明,连皇上都是赞誉有加,大人又何必太谦。”他轻咳了一声:“下官只是提醒大人一句,事涉友邦,最是忌讳,纵然是问心无愧,也还须谨言慎行。”   谢斓不由得一怔,然后正色道:“多谢大人,我懂了。”   一出了周府,便扶了抚额,好生无奈,其实她懂啊!她一直懂啊!可是摊上个天真的书呆子爹,再加上一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的当家祖母,她能怎样?   忽听啪的一声响,谢斓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抬头时,便见谈十一挡在她面前,手臂上绕着马鞭,景樾正坐在马上,似笑非笑的看看谈十一,又看看她。   他一身短打,勾勒出猿臂蜂腰,与平日里全然不一样的模样,谢斓不由得一笑,仰面道:“早啊!”   景樾慢悠悠撤了鞭,笑道:“才不过半日不见,谢大人也学会迎来送往了,还养了个护花使者,以后我上门,是不是还要送礼才得入?”   谢斓笑道:“你想送也可以啊!”一边拍拍谈十一,笑眯眯的献宝:“看,这是我的新助手!高阶武师!”   景楼主当然不会说他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高阶武师,咳了一声,一脸俨然的点点头:“真了不起!”   他略拨拨马儿,伸出手:“来,带你出去见个人。”谢斓犹豫了一下,他便笑道:“怎么,你宁可回家去瞧那东方煽?”   听他直呼锦国太子的名字,谈十一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谢斓一想也是啊,便走到马前,他探身下来,握了她小手儿,轻轻一带,便将她放在马前,拨马便走。 第130章 你是我罩着的   谢斓在马上叽叽咕咕,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景樾微微凝眉:“不该啊,这对他们有甚么好处?”他沉吟道:“他进侯府接近你,不外乎拉拢或者斩杀。现在你是我罩着的,要斩杀他们绝没这个胆子,若要拉拢,那岂不是一开始便把你得罪了?这对他们来说,太不划算。”   你是我罩着的什么的……景楼主这话真是霸气侧漏。   谢斓有点儿好笑,瞥了他一眼:“可是,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得罪啊!他们动的是我三弟,我平素跟他几乎没什么来往,关系也不如何亲厚……而且最终,我三弟也不曾受伤,伤的是一个外人,他们完全不觉得,这会得罪我。这只是一个试探。”   景樾瞥了她一眼,不愿与她争辩:“也有些道理。”他想了一想:“那个黑小子,是什么人?”   “什么黑小子!”谢斓道:“你说十一郎?”   景樾皱眉:“他是伐武山那边儿的?只有那边的人,喜欢起这种名字,喜欢这种叫法。”   “对呀,你怎知道?”谢斓道:“他叫谈十一,是谈忠的义子,本来在云中郡做捕头的,昨日才刚刚到京城,我请周敦将他调任到我这儿了。”   景樾低头看她,温言道,“小斓,你不觉得,这个谈十一来的过于巧了么?”   谢斓愣了愣,半转了身看他,他眼神十分温柔,两人无言的对视了一会儿,谢斓最终还是摇摇头:“你想多了!他是谈忠的义子,我相信谈忠。而且他已经在云中郡做了近两年的捕头,两年前,谁知道我是谁?再说他眸正神清,不像坏人。”   景樾一笑,颇纵容的,“好罢,你说是便是。”   谢斓很大女人的拍拍他手背:“不要随便怀疑队友!你看你当初差点把我淹死,我不是也大度的原谅了你么?”   景樾扶额:“谢三小姐,谢大人!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个的么?不然我还是给你淹回来好了,免得你一辈子都要拿这件事敲打我。”   “不用了,”谢斓摆摆手:“本官心地仁厚,从来不做这种辣手摧花的事儿。”   他眯眼:“谁是花?”   她假装没听到,淡定的丢开这个话题,“对了小景,你说东方煽,下一步会做甚么?”   景樾拨弄她的兔子耳朵,又趁她不备,低头轻嗅:“我怎知道?”   谢斓边想边嘀咕:“他人在京城,不管出甚么事儿,他都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能做什么呢?难道他要去救那些武师?应该不会那么蠢罢?那他到底来做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他本来还带了几个美女,结果皇上连正眼都不曾看。美人计失败了,还会有什么计呢?”   他看她神情一本正经,忍不住一挑眉:“想这么多,不长个儿的!”谢斓白了他一眼,他忍笑咳了一声:“楚皇一向对女色不甚热衷,所以子嗣也不旺,这中间有个缘故,你可知道?”   谢斓丝毫没察觉话题越来越成人了,十分好奇的追问:“是什么?难道楚皇有什么隐疾?”   他做势皱起眉,又忍不住咬着唇角笑,有心要打趣一句,又深知她的脾气,这次若打趣了,她只怕三年都会记住不提起这个茬儿,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于是一本正经道:“你想多了。楚皇初登基时御驾亲征,那一战着实艰苦卓绝,岳国那边不时施出各种诡计,动摇大楚军心。结果便有一次,竟传出楚皇战死,楚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当时的皇后与楚皇方当新婚燕尔,便自城门上自剔,倒是令得大楚上下同仇敌忾……倒也是一位奇女子。”   他顿了一下:“楚皇班师回朝,闻讯大恸……”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遥遥指了一处:“京郊那座伴君塔,便是楚皇建来为贤德皇后祈福的。楚皇一直追念这位皇后,后宫妃子都是极少的。”   谢斓也听的唏嘘:“原来还有这种事。怪不得皇上对岳国恨之入骨的样子。”   “纵是恨之入骨又怎样,”景樾神色有些莫名,“倘若是常人,还可以灭他满门,可身为皇帝,身不由已的事情太多,到头来不过是订立边界盟约息战。”   谢斓喃喃了两句,却不知要说什么,景樾已经一笑滑下,随手便将她带了下来:“不说了,到了。”   这是她上次来过的别苑,那时不曾留意,这时才看到,别苑门前写着“朝望阁”的字样,建于山间,画栋飞甍,极是精巧雅致。谢斓道:“来这儿做甚么?”   景樾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不是说了带你来见个人?”   “哦,”谢斓道:“我还以为……”   景樾笑着扬眉:“以为什么?以为我只是想带着你出来踏踏青?”他捏住她小手儿向里,微带揶揄:“踏青随时可以,看谢大人何时得闲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前,一个清瘦老者迎出门来,施礼道:“楼主。”   “嗯,”景樾转头向谢斓道:“这是王顺,是我楼中的整骨师,我看你会些针灸,所以带你过来,看看能不能学些整骨术。”他含笑捏捏她的发圈:“只要约略学会一点儿,基本上就可以横着走了。”   整骨术,与一般的医术完全不同,它可以用针灸来改变人的气息血脉,民间几乎闻所未闻,但武师中,却是极其推崇。   初阶的整骨师,可以提升人身体的强度,加速武道的晋阶,中阶以上,便可以调整身体结构,若到高阶,便有伐骨洗髓,脱胎换骨的疗效。   换言之,初阶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提升,且这个基础也不能太差。而中阶,就可以进行调整,例如将普通提升为中等,将中等提升为上等,但幅度有限,也有很多限制……高阶,却是质的飞跃,是对人身体完全的改变,可以将完全的废柴,改变为完全的天才。所以,高阶整骨师又被称为改命师。   一听这解释,谢斓简直就是兴奋莫名:“好啊好啊,我要学!”   那王顺笑眯眯的泼了瓢冷水过来:“谢大人莫高兴的太早,老夫修习四十年,还只是个初阶,中阶整骨师,整个天下也不超过三个……至于高阶么,这百年来还从未听说有人能成。”   谢斓愣了愣,豪言壮语一下子就噎了回去,然后郑重的点头:“先生放心,我会努力的。” 第131章 釜底抽薪之计   针灸通常应用于穴道,整骨术却是完全不同,讲究的是察微。也就是说,先掌握人身体中血脉气息的细微变化,然后再试着控制它的走向。   谢斓身为法医,对人体的了解几乎已经到了极致,所以第一步的察脉,几乎没怎么费事儿,只用了三天,就开始进入察血的阶段。   一连几日,京城处处风平浪静,谢斓乐得躲在谈府学整骨术,顺便苦练武道,忙的不可开交,连晚上都借故不回桃夭阁,东方煽带着狐狸精去了两次桃夭阁,都扑了个空。   一直到有一天,王承申下了朝,跑到谈府来见她,谢斓还以为出了甚么事儿,吓了一跳。   结果王承申张口就道:“谢大人,你说这锦国太子,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啊!”他苦着脸:“派人盯着,他们什么正经事儿也没做。可下官这心里老悬着。”   谢斓被他的表情逗的一笑:“他们就算要做甚么,也是私下里做,哪能叫你瞧见了。”   “是啊!”王承申道:“可是咱也不能不防备啊!万一出点甚么事儿,下官就担待不起!”他凑近些:“圣上指定也要叫人盯着的,若他们私下里真有甚么事儿,能瞒的过禁卫军,却未必瞒的过圣上的影卫,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密旨下来,可见圣上也没查到甚么事儿。这岂不是怪哉?”   谢斓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其实这些天,她也一直在留心,也嘱咐了林琅小心在意。可是怎么都查不到有半点异样。正因为一切太正常,所以才更显得不对劲儿。   王承申叹道:“堂堂一国储君,这都十来天了也不说走,明面上是……咳咳,”他咽了回去,又改口:“可是实际上,谁知道打的甚么主意?他们大老远到咱们这儿来,就为了吃吃喝喝?下官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谢斓皱着眉,她知道他咽回去的是什么。   明面上,人人都当锦国太子是看中了谢娉婷,故此放下身段,讨好宁远侯……喵的,想想就怄啊,就算跟那狐狸精没有前仇,家里养这么个女儿,也是够糟心的!看似风光,转眼就是杀身之祸!自己死不说,还要祸延家族!   她提醒了宁远侯好几次,莫要同东方煽走的太近,可东方煽却像是认准了他一样,死皮赖脸不说吧,各种字画名品也是层出不穷,勾得宁远侯往驿站跑了好几趟。   谢斓忽然心头一跳,缓缓的道:“王大人,跟着我父亲的禁卫军,有几个?”   王承申一怔,一下子坐直:“你是说……他们有可能收买禁卫军传递讯息?所以才查不到其它接触?”   谢斓咳了一声:“我不过是猜测。”   两人面面相觑,禁卫军是王承申手下的人,可偏偏,宁远侯是谢斓的爹,如果真的是如此,两人都是一脚泥,甩都甩不掉……王承申越想越是面如土色:“跟着侯爷的,一直是我早先拨过去的一小队,二十来个人,倒替着在侯爷跟前保护……”   他小心看了看谢斓:“其实,也不过是猜测,做不得数的……不然,我找个由头换一批?”   谢斓道:“你放心,关乎我父亲,我不会主动跟皇上提的。但是如果真的是,这个时候你换人,不论是找甚么由头,都会打草惊蛇。”她想了一想,“你不要动禁卫军,你在朝上应该有人脉的,你找个御吏,参我父亲行止失察,结交外邦什么的。”   王承申吃了一惊,瞪着她,谢斓道:“皇上也差不多该发作了,递上这个台阶,我觉得,皇上可能会顺水推舟,委我爹一个什么差使。自然就断了往来。而且不会令人生疑。”   王承申连连点头:“釜底抽薪,妙计!”   谢斓撑着头:“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毕竟这京城之中,既没有死亡,又没人失踪,他们要传递,能传甚么呢?”   王承申走了,她还在想这个话题,总不会是刺驾或者造反?这种倒是需要时间筹备,可是东方煽绝没有这个胆儿啊!条件也不成熟啊!正在冥思苦想,忽有留在宁远侯府的禁卫过来,说老太太跟前的婆子过来传话,让她晚上务必回去吃饭。   谢斓道:“有甚么事儿?”   禁卫军道:“那婆子只说今日是食新日,大家都须在。咱们的人探听了一下,说是一早锦国太子送来了些新鲜果物,勾起了谢老夫人的兴致。”   食新日?其实就是小暑呗?真的是找不出理由了么,拿小暑做文章?谢斓笑了笑:“好,我到时会回去的。”   晚上回府,遥遥便见厅中灯火通明,她一进门儿,老太太便笑道:“珊丫头回来了。”她笑着招手,话里带刺儿,“我们珊丫头可是个大忙人,连祖母都轻易不得见呢!”   老太太一心想带着她出去走动,风光风光,可她一直没给她这个机会,看来她心里这是有气呢!谢斓假装没看到她的动作,淡定的道:“的确是有些忙。”   老太太脸上有些下不来,笑也收了:“你父亲都不见这般忙,你倒忙了?”   “说的也是,”谢斓笑眯眯的堵回去:“祖母若是觉得我忙了不好,于孝道上有失,我便向皇上请旨,撤了我洗冤使的职位。”   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白,却勉强笑道:“瞧珊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给皇上办差,怎好打商量的?祖母跟前不是还有你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么!”她转头道:“快来尝尝太子殿下带来的果物儿,着实新鲜着呢!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   谢斓早看到桌上摆着大盘的荔枝和水蜜桃,还有些泛青的香果,不由得嘲讽的一笑,就这么点儿东西,就把老太太哄住了,眼皮子浅到什么程度!   朱氏早就坐在堂上,谢斓假装没看到,她不曾上前见礼,她居然也就沉住了气,不曾开口说话。毕竟现在她老爹已经被谢斓一举拉下马,她识相,就还是二品官的夫人,顺便还是二品官的嫡母,不识相就是个弃妇。所以她就算再恨她,也不敢惹她。   而除了老太太和朱氏,其它人只有给她行礼的份儿,谢斓环顾一圈,忽然觉得蛮扬眉吐气的,见谢修宁缩在一角,便过去拉了他说话。 第132章 女要俏一身孝   不一会儿,就见宁远侯和东方煽把臂而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宁远侯神采飞扬,不时大笑出声,显然心情愉快。   喵的!真是恨爹不成钢啊!真是不想管他了啊!谢斓森森觉得把宁远侯推上去就是个错误啊!这宁远侯就不适合当官!政治细胞简直是负数啊!   肚里还没吐槽完,宁远侯一抬头看到了她,笑容满面道:“珊儿,来来,太子殿下一直想向你请教一二,去了你那儿两次你都不在……”   妈蛋是她输了,这不光政治细胞了,智商都是负数!   见东方煽居然真的老着脸过来了,谢斓皮笑肉不笑的退开两步:“我一个大楚洗冤使,与锦国储君没有私下的话要说,更不便私下来往。父亲也当留心在意,纵然问心无愧,却行止有亏,亏于大节。”   这话说的极重,偏生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宁远侯脸色微变,讪讪的不知要说什么。   东方煽面色倒仍是如常,微笑道:“正所谓主雅客来勤,我与侯爷结交,本是私交,但为防侯爷为难,也是向楚皇陛下说起过的。侯爷乃是尽地主之谊,谢三小姐莫要想多。”   “是么?”谢斓淡淡道:“本官不曾得圣上谕令,要对殿下尽地主之谊,殿下若是觉得本官待客不周,尽可去我朝圣上面前,参我个不敬友邦之罪!”   她转身就走,东方煽也是一国太子,不由得一愣,讪讪的很是下不来台。   老太太忙笑道:“殿下快请坐,您最是大人大量,可千万莫要同我们珊儿计较,我们珊儿从小便是个嘴巴不饶人的,这当了个小官儿啊,越发的厉害了,连我这个当祖母的,也时常叫她呛两句呢!家里哪个没被她呛过呢!”   东方煽大笑道:“老夫人这脾气,最是快人快语,着实爽快的紧!”   看几人一齐大笑,谢斓简直要呵呵了,当着外人,居然说这种话!放出去,御史就能参她个大不孝!这是坑她还是坑宁远侯府?   这老太太,愚蠢刷下限,势利刷下限,贪财小气各种刷下限!谢斓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想办法让她卧床养个病,别出来拖后腿加丢人现眼了?   大家说笑着入了座,便见东方煽坐定了,发现什么似的四处一顾:“谢大小姐怎么没来?”   老太太哎哟了一声:“是啊,婷儿怎么没出来,快去叫来。”   婆子应声去叫,不一会儿便回来禀道:“大小姐说,她要在佛前诵经为老祖宗祈福,请老祖宗和侯爷、夫人吃罢,不要等她了。”   “那怎么行!”老太太没等东方煽说话,便回头叫祥嬷嬷:“你去叫,就说我的话,今儿是食新日,一家子怎么也得团团圆圆吃个饭,这念经啊,贵在心诚,不拘于这一时!”   祥嬷嬷转头奔了出去,又隔了一会儿,才听脚步声声,慢慢响了过来。   狐狸精今儿穿了一件蜜合色的曳地长裙,玉色长缎腰带,头发只松松挽起,脂粉未施,钗环未佩,素着一张清水脸,却单单在唇上加了功夫,也不知是用甚么敷过,显得异常的粉嫩鲜润,微咬着下唇的牙齿,更是白的发亮。   这简直就是一句话,女要俏一身孝,遥遥看她弱柳扶风般走进来,腰软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倚到旁边诗情的身上去,怯生生的神情中,却带着难以言述的诱惑。   那东方煽眼睁睁看着她进来,面上仍旧彬彬有礼,却下意识的在椅子上动了动位置,隔了一会,又动了动,最后干脆在椅上交叠了腿,轻轻搓动,动作极其猥琐。   史婷弯腰施礼,款款应答,他始终目不转晴的盯着她。然后史婷娇怯怯的入了座。老太太在别处都蠢极,唯有拉皮条上最聪明,连座次这种小事,都安排到了,史婷坐在了她旁边,座次恰好在东方煽的斜对面。   谢斓冷眼旁观,不由得暗暗讶异。   如果说东方煽起初对史婷,完全就是把她当做一个棋子来利用,没多少男女之情,那现在,却似乎变了些,他对她生出了兴致,或者说“性”趣。现在史婷绝对是他的yy对象,只是限于大计,不敢下手罢了。   说到大计……谢斓瞬间想起了今晚回来的目的。于是趁宁远侯和东方煽说话,谢斓举杯就口,不动声色的笑道:“希望你这位情郎,能多待几天。”   史婷瞬间捏紧了帕子,表情狰狞,谢斓只微笑瞥了她一眼,便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她愈是从容,史婷愈是怒发欲狂,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想看看,你这个洗冤使能做几天!”   其实谢斓本来不以为她能知道什么,只是想激怒她而已,可是她这句话一出,谢斓心里那根弦登时就是绷的一声。   这话什么意思?她心里迅速推演。史婷知道或者猜到了东方煽在做甚么事,而这件事,会与她大大有损?也就是说,东方煽确实在暗中推动着甚么事?   史婷丝毫没发现她这一句说漏了什么,仍旧维持着最优美的仪态,葱白的指尖常常有意无意的抚过酥胸,引得东方煽频频注目。   这就是标准的奸夫淫妇啊……谢斓瞥了她一眼,微一皱眉。她若开口,东方煽必定警惕,最好有个人先铺垫一下。   谢斓转了转眼睛,很快选中身边的谢明媚,带笑道:“二姐姐今天这身衣服,当真衣如其名,着实明媚。”   谢明媚不意她居然肯和她说话,下意识的坐正了些,她性子虽鲁莽,但毕竟不傻,知道惹不起她,便生了三分谄媚,呐呐道:“谢谢……三妹妹过奖了。”   她看了看身上桃红色碎花宫裙,自己也觉得很不错,便不由得朝东方煽那儿斜溜了一眼。谢斓不动声色,心说你倒是说话啊,姐还等着听呐!   谢明媚本就跃跃欲试,鼓了鼓勇气,便搭讪道:“不知殿下这次要在咸阳城待多久?”   东方煽放下杯子,转向她,含笑道:“本殿不过是随兴拜访,许会多待一阵子。”   谢明媚见他和颜悦色,胆子登时便大了几分:“太子觉得我们咸阳,可还有趣?”   东方煽笑道:“咸阳乃大楚盛都,簇锦团花,百艺风行,自然是极好的。”   老太太插言笑道:“那殿下可一定要在这儿多玩几日!”东方煽笑着应了,便要低头,谢明媚不甘心,仍旧娇笑着又道:“太子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呀?在驿馆中会不会有些无聊?” 第133章 名正言顺的杀人   “倒也不会,”东方煽摸了摸鼻子,“闲来与令尊谈谈诗文,偶然出去走走,处处都觉十分的新奇有趣。”   谢明媚好奇道:“殿下在咸阳,只有我父亲一个朋友吗?”   “自然不是,”东方煽又摸了摸鼻子:“只是令尊才华满腹,人又倜傥风趣,便格外谈得来。”   谢斓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从微表情来说,一再的摸鼻子,这分明是对真相有所隐瞒!这是一种强迫性的动作,除非刻意,否则很难掩饰!   谢斓索性插言道:“殿下,听说你与安阳老王爷,陆侯爷都是朋友,难道没去拜望拜望?”   她一开口,东方煽下意识的便调整了一下姿势,笑的更是彬彬有礼:“自然是拜望过的。”他咳了一声,又笑道:“咸阳藏龙卧虎,本殿来咸阳城几次,着实结交了不少武师才子。”   他身体后倾,笑容不对称,答话的时候瞳孔向右上方!微反应骗不了人,他分明是在说谎!   于是谢斓状似随意的道:“不知殿下是用带来的美人结交朋友?还是想用带来的武师结交朋友?不然便是用名家诗画结交朋友……”   她吐辞轻巧,好似出于自然,却在每一句之后,都留了一个小小的停顿。她分明看到,东方煽在听到“武师”二字时,瞳孔迅速收缩,然后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晴。这说明,在潜意识里,他非常不想听到这个词,非常不希望她察觉这个词!   换言之,这就是真相!他的手段,不管是什么,关键还是在武师这两个字上!   武师!武师!可京城并没有武师失踪或者死去,他究竟做了甚么?   谢斓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仍旧不得要领,连谈府都没兴致去了。于是景樾来时,她正没精打彩的趴在窗边桌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景樾忍不住一笑:“怎么,想什么想的夙夜难眠,该不会是想我吧?”   谢斓耷拉着小脑袋:“一个月才见三十来天,自然是要想的。”   “敢是怪我来的太勤了?”景樾失笑,隔窗拉了拉她的头发:“怎么了,你莫非已经知道有人参你父亲,所以愁的睡不成?”   谢斓摆摆手,无声做口型“是我叫人参的。”景樾先是一愣,然后恍然,笑着摇头:“也不晓得同我说一声,害我这么着急来告诉你。”   他直接从窗口跃了进房,熟门熟路的自倒了一杯茶,一边道:“你们皇上,让他参与刑部的热审,从明日到六月底,是不得出宫的了,你可放心了罢?名正言顺的扼杀了你父亲通敌的可能。”   谢斓横了他一眼:“我父亲才不会通敌。”   他并不在意,“这话你同我说没用,要同你们皇帝说,说了他也得信才成。”   谢斓一想也是,不由得大叹了一声:“帝王心,海底针呐!”   景樾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指了指她,谢斓重新趴回去,总觉得心里有一件事情,摇曳不休……她越想越觉得心惊,一把抓住他手:“小景,你刚才说什么?”   景樾微怔,低头看看她的小手儿:“嗯?要同你们皇帝说?”   “不对不对,再上一句?”   景樾眯起眼:“名正言顺的扼杀了你父亲通敌的可能?”看她眼睛张的大大的,他努力帮她想:“通敌?通敌叛国?名正言顺的扼杀了……”   她忽然一个激灵,“对,我刚才就是想问你,京城有没有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人的地方?”   “名正言顺的杀人?”景樾微怔侧头:“杀人偿命,只有侥幸逃脱,没有名正言顺,除非是官府借甚么事情……”   “不对!”谢斓猛然站起:“我终于想到了,是竞技馆!”   她抓着他转身:“我们去找王统领!”   很快,刚刚下朝的王承申被赏金楼的人拎到了谈府,谢斓道:“我想到了一个可能,不,应该就是真相!京城的竞技馆,应该是有绝斗场的,而且现在因为马上就是武考,京城正是武师最多的时候,我们应该马上去查,最近是否有武师大量参与绝斗,然后大量死亡的……”   京城竞技馆内,向来就有绝斗场,因为绝斗场内,出手不留余地,所以更加激烈好看,观战的人也就越多。每一场均会开赌,普通人也可以参与,所以向来是竞技馆中的生财之道,两厢情愿,官府也向来不理会。若用这种方式,的确算是“名正言顺的杀人”,简直防不胜防。   王承申脸色瞬间大变,嘴唇颤了颤,转身就走,谢斓在他身后道:“要暗查!莫要打草惊蛇!”   王承申应了一声,急急的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返了回来,顿足道:“此事确大有蹊跷!据说就在端午节过后不久,几个竞技场内便分别多了一个常胜将军,因为绝斗场内通常都是同阶相斗,那人也不过是三阶,可不管谁与之相斗,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斓道:“既然人人都不是对手,那为何还要去送死?”   王承申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关键就在这儿,例如城东竞技馆,最早那人叫方易,威风了四五天,被一个叫金帛的人打死了,其它的竞技馆,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谢斓恍然:“那必定找不到方易的尸身,来来回回只是这几个人。”   “是啊,”王承申苦笑:“不但方易的,其它人的,也都找不到。京郊有一处叫尚武祠,在绝斗场上丧命,又无人认领的武师,都会由竞技馆买口薄皮棺材,停在那儿,然后每年清明之前,找一处荒地下葬,可是现在,新死的那些棺材还在,棺中尸身却都没了。”他苦笑看她:“这恐怕是在防备大人您了。”   谢斓眯起眼睛:“防备我?王统领,这防备我,本身就已经是一个问题了,你可知?”她顿了一顿:“若这武师当真能力卓绝,同阶常胜,那他就完全没必要掩饰尸身……只除非是有鬼!”   谈忠谈效见惯了谢斓推理,俱都一言不发,谈十一却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讶然,望着她出神。 第134章 要练分身术的谢大人   王承申想了一想,恍然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我们明知如此,该怎么办才好?不然下官派人在左近山中搜搜?”   他想想就愁的不行:“我们若是派人在那蹲守,的确能抓到偷走尸体的人,可下一步要如何处理?严加审问,岂不是便叫人知觉了?”   谢斓都无语了,这家伙算是个忠实的执行者,却真的不太聪明:“王统领,你都能想到蹲守了,难道还想不到跟踪?他们弄走这么多尸体,总不会凭空没了?就算丢到荒郊野外,也总有查处的。”   她想了一想:“其实就算不跟踪,也大概能推断,一晚三五具尸体,他们总不能带着长途跋涉,所以最可能的是就近找个荒山烧掉,或者投入水中,悬崖下,当然也有可能,是放在野兽聚集之处,让野兽啃食。”   她边想边问:“有没有地图?”   王承申道:“有有,我找人回去拿。”   转头正要吩咐,谈十一却道:“不必。”   他坐下来,铺开一张纸,便用炭笔迅速勾画,手快的让人眼花缭乱,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约摸15分钟),便画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在上面勾出一个点:“这儿便是尚武祠……看,这儿是迴旋山,周围有很多村庄,这儿是风雷山,离官道很近,树林也不密,这儿是赤虹谷……”他顿了一顿:“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而且南边有个绝崖,人迹罕至,距离尚武祠,骑马约摸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那应该就是这儿了。”谢斓嗯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对京城地势也这么了解。”   谈十一面色不变:“我总得让大人看到我的长处。”   谢斓点了点头:“那我们去看看?”   “大人,下官有些不明白,”谈十一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锦国太子捣鬼,那直接去各竞技馆抓人便是,他若想救人,就要直承其过,若不然,就要看着这些人死。也或者,直接等他们扔尸体的时候去抓,他们也一样是无可抵赖,为何还要去验尸?”   谢斓微讶挑眉:“我觉得,这种事你与谈伯应该更了解啊!”   她看看谈忠,谈忠也有些迷惘,谢斓不由得扶额:“两国之间,如果心知肚明就能抓人,那武师案难道还不够?我是这样想的,若我们直接去竞技馆抓人,那他们必定会放弃这些人,却不会放弃对付大楚,就会一计未成,一计又起,我们同样是措手不及,抓到几个三阶武师,没什么大用。”   “而如果抓扔尸体的人,他们扔尸体,这不算什么罪啊,我们抓到,他们大可说认识,想让他们入土为安云云……总之这样就给了他们狡辩的机会。”   她想了一下:“我猜测,他们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制人死命,死法看上去像是比武落败。这种方式一定不难学,否则不会有这么多的三阶武师掌握。所以,我们要先弄清这是什么方式,然后再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如果能借此抓到一点让东方煽不得不承认的把柄,要胁一下锦国,让他们中止这种挑衅,岂不是好?”   谈十一默然点头,眼神微闪,王承申道:“那大人先进宫同皇上悄悄说说?让皇上心里也有些谱,我先着人去赤虹谷瞧瞧,若有发现,再来请大人。”   “不成,”谢斓道:“我这种懒人,轻易不进宫,乍然进宫,谁都知道有事……还是你去吧。既然已经确定了有八成在赤虹谷,那我们直接去赤虹谷,然后晚上或者明日,在谈府会合。”   王统领咧了咧嘴角,显然对这种事情面君有些发怵,可是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讪讪笑道:“大人实该有分身术的,下官只盼能得大人一分聪明,也不用回回都惹圣上生气。”   谢斓摇头:“这种事情谁能想到?皇上不会骂你的。”一边说,一边起身道:“那我们兵分两路?我假装去小景的别苑?然后你们从后头乘马车出去?”   谈忠三人都应了,景樾一直坐在后头椅上,一言不发的听着几人交谈,直到她提到他,才懒洋洋的道:“怎么谢大人要屈尊去小人别苑么,当真是蓬荜生辉……”   每次他莫名其妙发神经,谢斓都有一种拿遥控器把他拨回英明神武频道的冲动……却一脸恍然道:“嗯,是我错了,有赏金楼主在此,我们根本不用考虑监视啦,跟踪这些问题……直接去就好,你们说对不对?”   景樾挑眉看她,她晃晃兔子耳朵,一脸的认真。能让法医大人卖萌的机会不多,小景景你可一定要珍惜!   他只撑了一会儿,便不由自主的弯了唇角,哼道:“拍马屁……”却起身伸出手:“走罢!要练分身术的谢大人!”   这些日子两人经常出城,早已经习惯成自然,出了城门放马策驰,很快就到了赤虹谷。才到谷边,谢斓便下了马,低头细细检视,指着一处:“果然是这里,你看这儿有新鲜的马蹄印!而且显然是夜里来的。”   连景樾都有点儿吃惊:“连白天夜里都能看出?”   “当然了,”谢斓一边指点,一边道:“白天骑马,会着重看脚下,夜间骑马,会更留神眼前,而且即便能夜视,在这种树林里,也是看不清脚下的,所以这种小坑,看到没?就会踩进去,而白天,通常就不会踩到。”   景樾啧啧:“谢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谢斓也不理会他调侃,挑了两棵树,从怀里掏出帕子,想系上给他们做个记号,结果扯了半天,还加上牙咬,就是撕不开!   景樾就在一旁,笑吟吟的瞧着她出糗,她终于放弃,抬头看他,他立刻做出看风景的模样。谢斓都无语了,这大龄儿童到底有多恶趣味啊!她把帕子举到他唇边:“来,给我咬开。”   本来是取笑,谁知他低头看了看,微微一笑,居然真的张口衔住,桃花眼向她瞥了一瞥,简直风情绽露,欲语还休。 第135章 男女通吃的傀儡楼主   “喂!”谢斓瞪大了眼晴:“你武道高手当假的啊?怎么能像我等俗人一样用牙咬?”她忽然精神一振:“咦,其实你是个傀儡对不对?你其实武道阶数不高,只是因为长的好看,所以顶了个楼主的名头负责对外联络公关是吧?男女通吃是吧?”   她越想越对,对他上下打量,“不然你整天这么闲?都没见你做啥正经事儿!”   谢大人,你还能更不解风情一点么!间接接吻甚么的,她显然完全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还傀儡!还公关!还男女通吃!最后还要列举证据!谢大人,你的英明神武哪去了?   景楼主万般无奈的别开脸,把帕子随手一撕,丢还给她,简直理都不想理她了。   大女人谢法医丝毫没在意景樾童鞋的小情绪,自顾自的系好了帕子,然后绕到另一边,对他招手:“走呀,小景景!”   你叫我我就要去呀!本楼主凭什么陪你去?   景樾一边腹诽,一边懒洋洋走上前,开恩把手递给她,谢斓自然而然的抓住他手往上走,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往下一看,满眼乌沉沉的,谢斓喃喃的道:“这简直就是一个扩大版的乱葬岗么!”   景樾在她耳边道:“也许会有鬼哟!小侄女儿,怕不怕?”   她横了他一眼:“能换点儿新鲜的词么?”   景樾一本正经,“穷山恶水,最多精怪,我骗你做甚么?”   装!谢斓鄙视的丢过一眼,不再理他,探身下望,景樾看她神色正经起来,也就不再玩笑,低头看了几眼:“尸体若丢在这种地方,只怕连个尸块都找不到。”   “为什么?”谢斓道:“这种地方,通常有什么猛兽?”   “狼,”景樾道:“狼群就喜欢这种安静、隐蔽,食物丰富的地方。而且,狼对于食物极为贪婪,就算同伴死了,也会分而食之,又怎会放过现成的尸体。”   谢斓皱起了眉,一言不发,心里也有些犹豫。两人说话间,赏金楼的人先到了,扛着大捆的长索,景樾一摆手,他们便寻了合适的地方,将索子徐徐放下。   谢斓看了他一眼,景樾温言道:“我知道你总得下去看看才放心。那便下去看看罢!狼白天一般不出来,我们动作快些,应该无妨。”   谢斓诚心道:“谢谢你。”   景樾微微勾唇,拉了拉她的兔子耳朵,过去看着属下调整长索。   不一会儿,谈忠三人也都到了,谢斓把景樾的推断说了,三人都有些皱眉。谈效道:“那便这样,师父不必下去了,我与小谢下去瞧瞧。”   “不,”谈十一道:“师兄不要去了,我陪大人去。”   谈效迟疑了一下:“那我们三人都去罢!”一边说,一边卸下了身上的包袱,取了一件衣服递给谢斓。   谢斓一看之下,便是一愣,这是用类似油绸的布料做成的衣服,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面罩上口鼻部位还衬了药棉。比现代的防护服还严密。穿上进这种瘴气遍布的地方,非常有安全感。   谢斓一穿上身,便不由得一喜,拍了拍谈效的肩:“阿效你简直贤惠的不像话!你要是女人我一定娶你!”   谈效才穿了一半,无语的扶额:“这话我听了好几次了,至今也不曾等到谢大人的聘礼。”   谈十一在后头也穿了一半,听着有点儿好笑,悄向谈忠道:“义父,谢大人年纪虽小,桃花运倒是旺的很。”   谈忠看了看谈效,摇摇头:“阿效心里明白的很,不会陷进去的。”   他捏了捏稀疏的胡子,忽然有点儿好笑:“你说是桃花运,小谢可不会这么想,这丫头性子率性爽朗,处事潇洒大气,犹胜男儿……我常同阿效说,她是投错了胎!合该光宗耀祖,封侯拜相的命格!”   他悄指那边景樾,声音压的更低:“如景楼主这般人品相貌,世上罕有,可小谢待他,也不过是如兄弟一般,一派坦然自若,哪有半分忸怩计较?”   谈十一轻咳:“义父懂的倒多。”   谈忠道:“我怎么说也比你们多活了这么久,还是看的透的!景楼主这番心思啊!只怕未必能有什么结果……”   他自以为声音极小,站的又远,可景樾那是什么耳朵,早就听的清清楚楚,回头看谢斓和谈效互相帮忙,系着腰后的结,毫无避嫌之意,更是皱眉……   谢斓一抬头看到了他的眼神,便迎了上来:“我好了,什么时候可以……”   一句话还没说完,景樾一把抓起她,便直接跳了下去。谢斓惊叫出声,两人迅速坠落,足有数丈,他才把袖子往手上一甩,一把握住了绳子,冲势猛然一顿,谢斓还没来的及说话,他脚尖一蹬,整个人向后一翻,衣发飞扬处,又是垂直坠落。   如此几次三番,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谢斓小脸泛白,胃里翻江倒海,手臂紧紧的勾着他的脖子,两条腿死死的挟着他的劲腰,两人面颊紧紧相贴。   一直到脚踏实地,他才反过手来,摸摸她的头发:“行了,怕什么,我还能摔了你不成?”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直起腰来,犹手软脚软,连瞪他都没力气,好一会儿才呐呐道:“景大侠,下次不玩这么惊险的行吗?你要是只想收拾我……你,你可以再讲鬼故事啊!”   他被她逗的噗的一笑,见她双眼泪盈盈的,满是控诉,又勉强忍住,咳了一声:“好了好了,小乖乖,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她余悸犹存,头晕目眩,保持那个紧密之极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退开,定了定神,向周围看了几眼,然后推他:“你没穿这种衣服,不要过去了!”   景樾只嗯了一声,将下摆掖到腰间,左右一顾,然后走到旁边树上,扯开长藤,立掌劈了两根长枝过来,削了枝叶,递给她一根:“速战速决,莫要惊动了狼群。”   谢斓犹豫了一下,便去扯面罩,景樾一愣,一时眉眼俱是温柔,拉开她小手:“傻兔子,我不用。”   见她坚持,他自撕了半幅袖子,系在面上,两人便慢慢向里,不几步,谢斓便用棍子挑起一个肉块:“果然是这儿,这是人肉,看上去还很新鲜,只怕就是昨天的。” 第136章 狼群遇险   谈十一慢慢挨过来看,一边小声向她请教:“谢大人,人肉,这么小就可以分辩么?”   “嗯,”谢斓道:“肌理与动物不同,尤其在这种微干的状态下更是明显。”她拨开枝叶,向下面看了看:“小景,那儿是狼粪么?”   “应该是,”景樾道:“而且看上去,这狼群不小,至少有十几头狼。”   谢斓犹豫了一下:“那我们不过去了,尸体能保存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没必要冒险。”   “不忙,”景樾指了一处崖壁:“那儿,我看到有血迹,而且位置远高于地面,可能会有收获。”   一边说一边就带着她轻轻前纵,在这种沼泽之中,不比当日的乱葬岗,脚下的枯枝败叶,比矮树更多,等于是在树枝上面行走,稍微不慎,就会一脚踩空,跌落下去。   谢斓几乎是脚不沾地,被他带着向前飞纵,一路到了那边崖壁,低头看时,果然有一具尸体,距离地面足有近十丈,斜挂在树枝上,下面满是狼群扑抓过的痕迹。   谢斓只觉心惊胆战,轻轻拍了拍心口,景樾单手揽了她,脚尖踩住崖壁,整个人几乎斜在壁上,运力树枝,嚓嚓两下,便在凸出的崖壁上凿出了一个堪可落脚的小平台,然后轻轻一挑,将那尸体挑回了平台上。   尸体已经开始腐败,臭气熏天,中人欲呕,前胸处被树枝洞穿,破开一个大洞,露出嶙峋的肋骨,死状可怖。   谢斓迅速从衣服下掏出手术刀,开始检视,一边道:“尸僵已经完全缓解,尸体自腹部开始腐烂,向全身扩散,蛆虫长度约1厘米……嗯,不到半分,按这个季节蛆虫的成长速度来推断,死亡时间约摸两天以上,应该是大前天晚上死的……”   谈十一迅速往壁上一贴,从怀里掏出本子开始记,谢斓忽略掉胸口树枝划出的伤,只着重检查武师所造成的伤,然后道:“……后腰偏左有掌印,紫黑色,肌肉组织已破碎,内脏未破裂……”她忽然轻咦了一声,皱起了眉。   她正在学习整骨术,对武师的身体和血脉更加了解,现在看上去,这武师左后腰,右肋下,左腹都有掌伤,以轻重而论,倒是右肋下那一掌最重,但并不致死,加上另外两掌,才是回天乏力。   谢斓犹豫了一下,取过手术刀,一层层分离伤口肌肤,三个伤口的破损程度各个不同。如果说右肋一掌,是手掌贴紧他的肌肤击出,那左腹一掌,则有减速反应的迹象,后腰则必定是相隔一段距离,用掌风击出,甚至这两掌,掌形和力度也略有不同。   可这三掌,都有生活反应……一个人不可能有三只手,所以不可能同时击中,谢斓用手细致的比量了一下掌印,道:“我知道了,这其实是三个人同时出手!”   她道:“三个伤口都有生活反应,但右肋是主动相击,左腹是身体迎向了手掌,后腰则是相隔一段距离。换言之,一人在场上与之相斗,击中右肋,此人身体向左滑出,便被那儿的人以掌相迎,击伤左腹,在这个武师无力抵挡的时候,有人又在后腰补了一掌。”   谈十一小心的靠近,用腰带将自己系在树上,低头看着尸体,一边听她讲解,一边在纸上飞快勾画。   景樾忽然一惊,道:“不好!”他不由分说的抓过谢斓,抛在背上:“狼群来了,我们快走!”   谈效不懂武道,也就没有过来,本就站在绳索边,闻言急急转身,景樾也向绳索方向纵去,谈十一却犹豫了一下,又迅速在纸上画了几笔,似乎想把这掌印画完。   谢斓急道:“十一郎,别画了!快走!”   谈十一应了一声,犹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迅速解开腰带上的绳子,这时,已经能看到远处狼影纵跃而来,速度极快,谢斓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这野狼的身体极长,周身漆黑,身上鬣毛直竖,双眼惨碧,样子极是狞恶,远不是动物园那种皮包骨头的瘦狼可比。感觉中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狼群已经到了脚下,低呜声中,分成几群向她们扑来。   景樾半挽绳索,借力轻轻一纵,便上了两三丈,谈效比他们先动,也已经上了两丈许。   谢斓急转头看时,谈十一也正向这边纵了过来,看上去不慌不忙,谁知才纵了一半,他怀里的小本子忽然哗啦一声掉了下去,谈十一吃了一惊,飞快纵下,两头狼随即扑了上来,谈十一翻身拍中那狼头,仍弯腰想去拣那本子。   谢斓急的快疯了:“十一郎!不要拣了!快点来!”   谈十一又是一个滚扑,已经将本子重又掖回怀里,可是狼群动作极快,迅速将他围在了中间。忽听侧方一声狼啸,凄厉如鬼哭,纵是白天,谢斓也觉后背一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狼王!狼王一声吼,众狼更是前赴后继,谈十一几度纵起,又几度被狼群拉下,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谢斓急的嗓子都哑了,可是她深知她没这个本事救人,转头欲叫景樾,又怕他也会出事,一时满眼是泪。景樾本来微微眯眼,神色不愉,触到她为难至极的眼神,倒不由得笑出来,拍了拍她脑袋,直接手一挽,将她系在了绳索上,然后轻轻纵出。   上头有人轻啸出声,然后投下了甚么,景樾接在手里,且先不向谈十一那儿去,反而绕了个小弯,奔向侧方狼啸起处,身如飞鸟,轻捷之极。同时挥袖击出,只听一声惨嗥,一只巨狼猛然跃起,又迅速跃下,疯狂挣扎起来。   狼王中招,狼群登时就是一乱,景樾随即倒纵回来,屈指连弹,几乎每弹一下,狼君中便是一声惨嚎……他动作极快,所向披靡,可起落之间,仪态从容,却又显得极为优雅。   谢斓几乎目眩神迷,死死的盯着他,然后他居中一落,脚尖挑起了谈十一,直接抛在了崖壁上,谈十一衣衫不整,周身浴血,却勉力伸手攀住崖壁,迅速向绳索移动。   景樾也不再理会下方不断试图跃起的狼群,径直跃到绳索处,抓起谢斓,仍旧单手抱在怀里,脚尖挽了个绳结,在崖壁上轻轻一蹬,两人便如流星赶月一般,向上直直升起。这向上,居然比向下还要轻松自在,举重若轻。 第137章 这个人有问题   一直到上了崖顶,谢斓仍旧惊魂未定,张大眼晴不认识似的看着他。景樾温言道:“是我疏忽了,只顾看你验尸,未曾留意周围情形……这种野狼狡猾的很,定是有一头狼发现了我们,才回头呼召狼群的。”   谢斓几乎没在意他在说什么:“你……你简直太厉害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摸摸她头,没说什么,这时另一根绳索上,谈效和谈十一也都艰难的攀了上来,谈十一一上来,便向景樾一揖到地:“多谢景楼主相救。”   景樾不答,他又转向谢斓:“对不起,大人,是我连累了你们。”   谢斓有些无奈:“我觉得对真相执著是好事,可是,总不能不顾及生命。”   谈十一低头应了:“是。”   谢斓打量了他几眼,幸好都是皮外伤,加上他又穿了谈效准备的衣服,并不严重,谢斓道:“天幸没甚么大碍,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儿回去吧。”   三人便到一旁脱了防护服,收拾起来,景樾遥遥看着,神色莫名。黑衣人收了绳索,又将磨出的痕迹掩盖了,这才道:“楼主?”   景樾低声道:“回去好生查查这个谈十一,从出生到现在,给我细细的查!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黑衣人急应了,又道:“楼主为何不告诉谢三小姐?”   “她呀,”景樾的神色瞬间变的温柔,摇了摇头,无奈微笑:“这丫头倔的很,若她是对的还好,若她错了,要说服她,必得有证据才行。”嘴里说着,已经向那边走了过去。   一行人先在朝望阁草草收拾,吃了点东西,便回了谈府,与王承申会合了,把事情一说,已经是申时中,再过个把时辰,竞技馆便要热闹了。谢斓道:“我想去绝斗场上瞧瞧。”   王承申有点儿为难:“虽说此事,大人的确应该亲自瞧了,才能确定,可是大人……咳,这身量,着实有些不好掩饰。”   谢斓也知道身高问题是硬商,可是真相就在眼前,要让她放弃追查简直就是坐立不安,忍不住就拿眼看着景楼主:“景哥哥,我想去看看。”   景樾扬眉:“是么?”   她用“党和人民信任你”的庄重表情道:“嗯!”   虽然他对她严肃的表情很不满意,可是看在她主动开口求助的份上,他懒洋洋的应了:“想去就去。”   谢斓哦了一声,居然便不再问,转头再与王统领讨论细节。   景樾瞧着她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小兔子用起他来,越来越顺手了啊!平时一口一个小景,一到要用人了,就开恩叫声哥哥……可是不知为何,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这种毫不犹豫的信任,却让他觉得出奇的熨贴,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   如果谢斓晓得他的想法,一定会吐槽一句抖m……其实谢斓的想法很简单,她现在已经把景樾当成了朋友,要做她的朋友不容易,可一旦真的被她认可了,那她就会付出最大的诚恳与信任。她不会介意向他求助,当然,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倾尽全力。   所以谈忠有一句话说对了,谢法医的确很少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她即使叫景哥哥的时候,动的也不是撒娇那根筋,而就是一句话,“老大,帮个忙,姐不会亏待你的!”只是换了个景楼主更喜欢的方式。   不大会儿,赏金楼的黑衣人送来一张面具并一套小厮的衣服,谢斓非常主动的靠过来,然后楼主大人亲自动手,将面具覆在了她脸上,边角涂了特制的胶,足能以假乱真。   虽然吃吃小豆腐很爽,可是小厮的头发,他是真不会梳,艰难的努力了半天还是放弃……于是还是谈效动手,帮她束起发来,换了衣服。她年纪小,胸前本就没甚么料,气势又毫不扭捏,看上去宛然一个少年。   黑衣人道:“这人是城东竞技馆的一个小厮,名叫刘和,今晚正轮着当值……”一边细细介绍了一遍,谢斓一边听,一边点头,那人道:“若是开口说话,只怕不像,你就装伤风,把嗓子逼哑了试试。”   谢斓咳了几声,试着说了几句,看差不多了,景樾也换了身衣服,道:“就我们去罢,那些废物就不用带了。”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谢斓咳了一声,看在要用他的份上,也没反驳,悄悄对谈忠三人合了手致歉,一边就追了上去。   绕路到了后门,先把谢斓弄了进去,一进绝斗场,谢斓便恍然,这绝斗场乌压压全是人,而且光线昏暗,只在中间斗场中心,约摸四尺方圆的位置,高吊着一圈琉璃灯。斗场只有约摸两尺高,周围拦着绳子,有点儿像拳击台,但围观的人要伸手过去却很容易。   谢斓有样学样,走马灯似的往各桌上着茶水果点,人越进越多,将个绝斗场挤的水泄不通,斗场旁的赌局也早开了起来,不时有人跑去下注。不一会儿,忽有人道:“金武师来了!金武师来了!”   是那个金帛?谢斓躲在角落里,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看上去非常路人的武师,大踏步上了斗场,往边上的椅子上一坐,气势倒是极足。人群一阵哗然,然后旁边主持的人道:“今日比武,金帛,对梁泽林!”   旁边又是一阵喧哗,谢斓只悄悄打量围在斗场周围的人,直看的眼睛都涩了,却根本看不清。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一个膀宽腰圆的武师上了台子,看上去足足比那金帛高出一个头,据旁边人议论,这人已经是三阶巅峰,比那金帛高了半阶,可是即使如此,赌他赢的足有一赔十,也没有几个人买。   难道今晚上就得看着这人死?谢斓正在犯愁,却见一个百姓打扮的人,上前道:“五百两,买梁武师胜!”   谢斓顿时精神一振,虽然她不认识他,但听声音,就是方才帮她拿面具的黑衣人!所以景樾有办法让这家伙赢?还不至于打草惊蛇?早知道她也带点银子来啊!一赔十啊!   忽听鼓声一响,金帛和梁泽林都站了起来,围观诸人也兴奋起来,纷纷呼喝,谢斓借着人流涌动,向前挨了几步,正侧头看着斗场边的人,忽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肩:“谢大人。”   谢斓回头一看,登时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东方煽! 第138章 不解风情恩将仇报的家伙   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她们在查他?或者他本来就每天来督战?谢斓心里一瞬间划过了无数种猜测和无数种解决方式,正当她准备开口时……对方却特别拽的道:“给爷倒壶茶来。”   谢斓:“……”   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小厮,于是瞬间展现出职业化的笑容,还没忘逼哑声线:“是,爷请稍待!”   他咳了一声,一脸的嫌弃:“你敢是着凉了么!病成这样还敢出来!也不怕度了人!爷不要了!”   谢斓:“……”   喵喵的她终于看出来了!喵的好想掀桌啊!好想揍他啊!耍她就这么好玩么!景樾这个混蛋,扮什么不好,扮成东方煽!虽然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他这么做必有用意,可还是忍不住牙痒痒,擦肩而过的同时,她捏住他后腰一小块肉,狠狠的拧了一把。   哼哼,敢吓我!看姐的二指掐!   嗯,她以为她捏的是后腰,可是却又一次忘了身高问题……于是,猝然被捏了屁屁的纯洁景小帅整个人都是一僵,没有易容的耳朵根迅速扫上了薄红,抿着薄唇,努力抑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乍惊乍喜的感觉……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咳一声,故做潇洒的一回头,身后的人乌压压的,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表情诡异的丑男子。景樾抽了抽嘴角,瞬间找回英明神武,特别冷酷炫的咳了一声,转回来。   满场不动声色的找了一圈,便见那只兔子整个人挤在斗场边儿,小手手巴着绳子,瞪着一对大眼睛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知她这么点点小人儿是怎么挤进去的。   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上次受伤?居然还敢靠这么近!看她整个人都要被挤扁了,某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径直走过去,一路推开人群,抵到她身后,伸手撑开了一点空间。   谢斓只觉得身后压力顿消,转头一瞅,他摆出“爷为你遮风挡雨”的情圣模样……可惜隔着东方煽的丑脸,她根本就没有被电到,反而余怒未消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悄悄把小脚丫一挪,挪到了他脚上,努力踩踩踩。   虽然脚小,踩的居然还挺疼,显然是在努力泄忿。景楼主无奈的看着天……就这种不解风情恩将仇报的货,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场上鼓声又起,金帛和梁泽林都站了起来,绝斗开始了,谢斓瞬间紧张起来,   武师相斗,其实是很危险的,就算被掌风带到也会受伤,所以真正敢接近的,也都有两把刷子,绝大多数都是武师。   一时间,场上腾挪来去,气流涌动,围在场边的武师便不住呼喝叫好。每一次武师被击到了场边,都会有数双手伸出来,把他重新推回场中,一边不住起哄。   谢斓双眉深皱,这种斗场设置完全不合理啊!这简直就是人人都有机会下黑手,人人都有嫌疑,她要如何分辩具体是谁下手的?为何要把斗场设置成这样子?这就是暗杀隐患嘛!   随着战况更加剧烈,场中的气氛也趋于沸腾。表面上看,那金帛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仗着身法灵活不住躲避……她尚未开始学武技,其实看不太懂,景樾又易容,不能帮她解释,但幸好这种地方,有的是人剧透。   就听旁边一个粗嘎的嗓子道:“没事没事!我保你不输!金武师最擅长败中求胜!每次都是在最后关头一招制敌!我看啊,这梁大师马上就要输了!”   果然,不数招,就见梁泽林一个踉跄,双眼瞪大,向东北角转头,金帛瞅准这个时机猛然扑上去,双掌齐出,拼着受他一脚,正正击中了他的前胸。   然后两人一起北侧跌去,北侧场外,同时伸出数个武师的手,托起了梁泽林的背。梁泽林的身子几不可察的微震,踢出的脚也没了力量,金帛已经收掌向后跃起,梁泽林缓缓倒下,然后金帛便抱拳向四周微一示意。   武场中顿时一阵哗然,赌徒们都欢呼赢了钱,武师们则喟叹金帛又一次败中求胜……   唯有谢斓皱着眉。她知道一定是东北角一人抽冷子先下了黑手,所以金帛才有机会出掌,梁泽林飞向北侧的同时,北边一人再出掌,同样是三招,配合极为默契。   可是具体是谁,她根本就看不清!而且梁泽林现在也中了招,估计小命已经玩完了……她今天来好像寸功未建啊!多希望立刻成为武道高手,才能真正拥有一个武师的眼力,也不会总是在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抓瞎……   正在郁闷,门口忽然一阵喧哗,有数人点着灯笼火把拥了进来。   一见他们来势汹汹,绝斗场主事的人赶紧上前迎接,陪着笑脸:“几位爷这是……”那领头的劲装汉子直接把他往旁边一推,大踏步的往里进,诸人纷纷让开,他们便站到了斗场边上,叫:“老四!老四!快醒醒!”   才叫了两声,那已经倒下的梁泽林忽然翻了个身,哼了一声,慢慢的站了起来,众人登时哗然,谢斓也是又惊又喜,下意识的想看一眼景樾,又忍住。   金帛显然吃了一惊,退后一步,神情戒备,梁泽林舒展了一下身体,指着他,冷冷的道:“老子早就知道你有鬼!”   金帛神情十分镇定:“大家都是以命相搏,若赢了就是有鬼,那开这绝斗场干什么?”   梁泽林向天大笑三声:“哈!哈!哈!若不是有鬼,老子一个三阶巅峰,会干不过你这个三阶中?”他气势汹汹踏上一步,指着周围:“这些人里,有你的帮手!下黑手阴老子!”   金帛做势愤怒:“大家一对一公平绝斗,金某赤手空拳,哪来的帮手?”   “是!”梁泽林瞪着一对虎眼,咄咄逼人:“武师绝斗三条规矩,不得用毒!不得用暗器!旁人不得插手!你敢不敢对着武道发誓,你没有帮手?你就是一个人打赢了老子?”   他这分明是在拿话将住他!这人绝对是景樾安排下的!虽然完全能猜到下一步,谢斓还是很兴奋。就算这出戏不是她导的,但看着也蛮爽的!原来小景景也不是只有一张俊脸么…… 第139章 用武师的方式解决问题   金帛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明知不妥,还是只能咬着牙根道:“自然,金某对天发誓,此战你我公平绝斗,绝不违武道!”   方才的劲装汉子一直抱臂在旁边看着,冷嘻嘻叫了一声:“老四,跟他废什么话!麻利点儿!”   梁泽林哼了一声,道:“大家看着!都给我做个见证!”他双手合力,刺啦啦的撒开了外袍,指着自己:“老子早就知道这家伙有鬼,你们看看老子的牛皮护甲!”   此时满厅都是灯笼火把,亮如白昼,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梁泽林身上穿着一件似皮非皮,似甲非甲的坎肩,从肩直护到骨盆处,护甲底色为黑,上面却布满了细小的,如同气泡般的东西,但此时,能清楚的看到,他胸前、背后,左肋各有一个清晰的掌印。   众人都不由得讶然出声,梁泽林指着自己:“看到没?别跟老子扯有的没的!你们都长着眼,都看到了,刚才打起来时,这家伙根本就不是老子的对手,连老子的边儿都没沾着!”他一指东北角:“要不是那儿有个人,抽冷子给了老子一下子,老子怎会叫这孙子拍中!都是一伙什么东西,还敢在梁家面前弄鬼!”   他解下护甲,露出了肋下紫黑色的掌印:“看看!要不是有护甲在,这一下就能要了老子的命!”   有不少人低呼出来,然后纷纷恍然,愤怒的看向金帛,梁泽林也转头瞪着他:“证据在此!怎么着,你还不说么!你跑到这儿来残杀武师,到底有何用意!你的同伙在哪!你给老子指出来!否则老子就……”他上前就来揪他。   众人纷纷鼓噪怒骂,为他助阵,金帛面上神情变幻,忽然向后一退,然后身子一颤,就向后倒去,有人惊声道:“他服毒了!服毒了!”   梁泽林也是一惊,赶紧上前看视,早见他唇边沁出紫黑色的血来。梁泽林愣了愣,然后怒道:“是个杀手!居然是个杀手!”   杀手事败会服毒,众人皆知,可是竞技馆本是较量武道的地方,居然混进来了一个拿人钱财杀人的杀手?   众人登时一片哗然,有人嚷着要报官,也有人说应该示众。梁泽林在他身上胡乱翻了几下,然后拿出一个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众人都未曾看清,他打量了两眼,便随手丢到一旁,当啷一声落在了台下。然后梁泽林起身踢了他一脚:“身上什么也没有!报官吧!”   景樾悄悄捏了捏谢斓,然后快速走过去拣起那东西,以袖遮面,推开众人走了出去。   很快,心领神会的谢斓也溜了出来,正好看着京兆尹的人马进去,她们在后门处会合,谢斓一看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顿时觉得顺眼许多,赶过去扯他的袖子:“刚才那是什么,拿来我看。”   景樾望着她笑了笑,手儿一翻,掌心一枚铜牌,色泽微微泛青,线边凸起,十分古朴。   “这叫锦鸡令,”景樾温言道:“是大锦皇家武道馆的武师独有的标识,看上去像一朵花,其实是一只起舞的锦鸡。”   “嗯!”谢斓心里已经料到,拿在手里比了一比:“你还记得那个钟馗庙祝么?他脸上印了小半个这样的印迹,我许久都没找到,没想到现在找到了。”   景樾嗯了一声,拉着她往前走,一边道:“即使是在大锦,能拿到这种铜牌的人也不多,这是御用高手的标识。”   “哦,”谢斓点了点头,“话说,什么是武道啊?”   “武道么……”景樾徐徐的道:“尚武,公平,坚韧,与天争锋等等,一句两句说不清,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精神。真正的武师对决,连兵刃都不会用,就是血肉相搏,看谁将身体的能力提升到了极致……这才是真正的武道。”   谢斓仰面看他,试着去理解这种感觉。她虽然并不真正明白,却可以感觉得到。   这种武师之中共同遵循,奉为神祗的东西,应该比任何的规矩律法都管用,所以斗场四周,完全不防备武师伸手,所以当金帛破坏了武道,就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   谢斓喃喃的道:“如果有人破坏武道,会有人管吗?”   景樾微微凝眉:“怎么说呢,对武道最为推崇的,无疑是武道盟。其实一两个武师破坏武道的规矩,他们未必会有精神来管,但武师们却不可能不顾忌。”他顿了一顿:“而且,关键就是,这武师背后的势力,不可能不顾忌。”   谢斓默然点头,景樾不由得一笑,捏了捏她的兔子耳朵:“小斓?”   “啊?”   “你不怪我打草惊蛇,破坏了你的计划?”   “嗯?”谢斓眨了眨大眼睛:“没事啊,你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她伸手想拍他肩,然后发现不方便,于是改拍他胸:“我觉得这出戏排的不错!可以给你点个赞!”   虽然她这架势,简直像要跟他拜把子,一点都不温柔,可他还是不小心就被那句出奇自然的“我相信你”感动了,温柔道:“小斓,其实我只是想用武师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知道啊,”谢斓点头:“对了,那梁泽林为什么这么听话?”   景樾瞬间扶额,简直无奈了:“谢三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嘛的了?”   她恍然眨眼睛,他便敲敲她的小脑袋:“梁泽林本来就是赏金楼的人。我在你初初推断出竞技馆的时候,就派人通知了他,让他报名今晚的绝斗,后来你验尸出来,验出是三人动手,我又让他穿上了护甲。”   他顿了一顿,唇边带了笑:“谢三小姐验出的信息,帮了我的大忙,其实斗场四边,我都布了人,所以不论谁捣鬼,都不会逃过我们的眼睛。他们隐藏了阶数,又几人合力下黑手,这些都是大违武道的事情。”   他举了举指尖的铜牌:“除了场上金帛,旁边的人,还有五个,分距各方位,伺机下手,而且他们身上,无一例外,都有这铜牌,我已经全都着人偷到了。”   谢斓先是挑眉,然后迅速了然:“所以,金帛自尽,也在你的料想之中?他自尽,就等于旁边的人不会被指认,但偷走铜牌,就表示他们已经暴露了。” 第140章 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对,什么都瞒不过你,”景樾颇赞许的点头:“所以我才说,用武师的方式解决问题。你要明白,武师对于诸国,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他们地位通常都比较超然,即使认人为主,地位也相当于客卿……所以武师通常不会因为怕事而隐瞒真相,而各国也不敢忽略武师的证言。”   他说了一半,她就懂了,咧咧小嘴儿:“这就是你扮的这么难看来吓人的理由?”   景樾失笑:“就吓了你一下,你又是拧又是踩,到现在还没消气呢?要不要给你打一顿?”他予取予求的张开手臂,眉眼间满是温柔。   谢斓奇怪的研究了一下他忽然冒起粉红泡泡的桃花眼,不在意的摆手:“哎,别扯这些,继续说正事!”   “还说什么,你不是都猜到了?”景楼主无奈的收起任人虎摸的造型,啧啧嘴儿,觉得十分遗憾:“东方煽不会去武道馆,但因为你父亲被皇上拘在了宫里,所以他暂时只能关在驿馆里,这就表示,他身边只有他自己的人,做证也不会有人信……正方便我们栽赃,如果有很多武师,都亲眼看到了他在武道馆,那他就无可抵赖。假的也是真的。”   谢斓皱起眉:“那样,岂不是让东方煽把这个罪名,算到了赏金楼的头上?”   “刚夸你聪明,又犯糊涂!”景樾做势扶额:“要我说几次,用武师的方式解决问题啊!是他先违背了武道,那样他就算明知是我,也不敢怎样,反而要防备着我拿着铜牌去武道盟……”   “懂了!”谢斓道:“所以我要马上进宫,去见皇上!你的事情做完了,我们大楚皇上,也可以趁机痛打落水狗!要把这件事的利益最大化!”   景樾轻笑:“怎么这么聪明?”他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张开手臂:“谢大人,现在没有马,要进宫,我抱你去?”   她想了想,拉着他袖子转了个身,又拉他伏低,趴在了他身上,一边道,“想想你方才扮的那张讨厌的脸,我就不高兴理你。”   景樾:“……”   虽然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高兴的,可是他就是很高兴肿么办?这岂不是证明他原本的模样很讨谢三小姐喜欢?于是景楼主心花怒放,欢欣鼓舞的充当美男牌人力飞车,一路把谢大人送进了宫。   第二天一早,楚皇便请东方煽进宫。   昨天的事情,东方煽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怎能不胆战心惊?可是身在大楚京城,又不能不去,只得战战兢兢的去了。   还未到御书房,便听到里头太监正在念礼单,各种珠宝首饰没完没了。东方煽在门口站了一站,同旁边站的太监打听:“这是在赏谁?”   那太监好像刚刚看到他:“哦,是东方殿下啊!这是我们圣上在赏谢大人呢!谢大人昨天星夜入宫,不知发现了甚么事儿,圣上才下了早朝,便叫人赏呢!”   星夜入宫?那昨天的事儿,便与她脱不了干系!楚皇大清早这一赏,就是在打他的脸!   果然是太小看这个小女孩了么?东方煽脸色大变,太监笑眯眯的一躬身:“殿下稍待,奴才马上去为殿下通禀!”   他转身进了宫,里头谢斓也谢恩毕,辞了出来,两人走了个对脸儿。   谢斓一见他带着十几个护卫,便不由得微微冷笑,很敷衍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东方煽绝没有此时挑刺的底气,咬了咬牙,进了殿。   楚皇赐了座,便笑道:“昨日绝斗场上出了些事儿,东方殿下可知?”   东方煽不意他问的如此直接,不由得微微吃惊,毕竟昨日唯一被抓的武师已经死了,就算丢了锦鸡令,也应该不是楚皇的人马下的手……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哦?不知出了甚么事?”   楚皇比他还惊讶:“便是昨日城东竞技馆啊!东方殿下不是也在?”   “陛下定是弄错了!”东方煽急摇头道:“本殿昨日有些不舒服,一直待在驿馆之中。”   “那就怪了,”楚皇呵笑一声:“王卿,你把事情同东方殿下说一说。”   王承申一直侍立一旁,闻言上前一步,向东方煽施了客礼,然后淡淡的道:“昨日在城东竞技馆中,有杀手冒充武师,与其同伙一起,利用绝斗场接连歼杀我大楚武师……”   他说的很快,连盗走尸体,扔下悬崖的事情也都说了,然后道:“……有不少武师看到东方殿下在那儿出现,当时梁武师从杀手身上搜出一个铜牌,梁武师不曾多想,随手丢出,然后被殿下快速拣起带走……”他碍口似的顿了一顿:“那铜牌,有很多人说,像是锦国御用武道馆的锦鸡令。”   听到这儿,东方煽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是叫人给阴了……偏生众多武师亲眼看到,那就是假的也是真的,再是抵赖,他们也不会相信。一时间面如土色。   楚皇瞥眼他的神色,微微一笑:“王卿,那铜牌何在?”   王承申道:“这个……已经被殿下拿走了。”   “大胆!”楚皇拍案道:“没有物证,怎可随意诬陷友邦太子!”   王承申噼啪跪下:“臣有罪!臣惶恐!”   本来就是演戏,楚皇也不再多说,转向东方煽,和颜悦色的道:“不过是一场误会,想来东方殿下也不过是想去那竞技馆见识一二,倒是凑巧赶上了这场风波。”   一句话扣死了他去过竞技馆,然后慢条斯理的咳了一声:“也罢了,是朕太鲁莽了,竟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惊动殿下。不如这样,朕出些彩头,让咱们两国的武师,比斗一场,也算是向殿下赔罪。”   只要有武师做证,天下人都会认定了是他做的!楚皇说这句话,只是不当面撕破脸而已。到了这一步,东方煽只能咬牙应下,“赔罪不敢当,但既然陛下有兴致,本殿自当奉陪。”   东方煽带进宫十二个四阶以上的护卫,本意是想单打独斗,打下两三场,让楚皇出了这口气也就罢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楚皇连问都没问他,便也点了十二个御林军。   到了这一步,东方煽还有甚么不明白的,他的底牌,显然已经完全被看透了。此时,若是暴露他们独有的那种合击之术,就等于坐实了这个罪状,若是不暴露,就只能装怂挨打……   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场上呼喝连声,东方煽只是咬牙看着,一直到一个大楚武师一掌拍下,直接拍碎了大锦护卫的头颅,脑浆迸流,东方煽大吃一惊,猛然站了起来。 第141章 渣到家了   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原本以为,楚皇只是想出出气罢了,可是没想到,霸皇就是霸皇,他是直接想要他们的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习惯了分进合击的护卫,对于单打独斗本就不如同阶武师擅长,加上心有顾忌,不敢暴露,大楚又是有备而战,出场的全是精英,很快就被屠杀殆尽。   看着满地的鲜血死尸,楚皇淡定的理了理龙袍的袖口:“出手略重了些,东方殿下不要见怪才好。”   东方煽眼都红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不……不见怪……胜败,乃兵家常事……”   “东方殿下果然豪爽大度,”楚皇微笑往他的伤口上又洒了一把盐:“原本这些采头,是给贵国高手准备的,不想……唉!如今只能赏了我大楚的勇士了。”   “正该如此。”东方煽咬着牙根:“如此……盛事,本殿也该略表心意,来啊,取些金银,赏了大楚的勇士们!”   众御林军齐刷刷躬身谢恩,简直威武雄壮,于是楚皇大悦之下,又勉励了几句。君臣一片和乐融融,东方煽直忍的胸口生疼:“正好有件事儿,也要同陛下禀明,本殿离朝日久,也该早些回去了。“   “又何必这么着急?”楚皇笑道:“难得来此,定要多住几日。”   东方煽强笑道:“陛下好意,本殿心领,但确是国事在身,不敢久离。还望陛下允可。”   “既如此,也好,”楚皇做势沉吟:“后日便是初六,最宜出行,明日晚间,朕设宴为殿下践行。”   这是必要的礼节,不得不允,东方煽虽是心如火烧火燎,也只得应了。待得出宫,赫赫扬扬的一群人,竟只余了几个随行的内监……东方煽双拳紧握,直恨的咬牙切齿,可是只隔了片刻,便又颓然的垂了下来……   就算明知是赏金楼暗中捣鬼又怎样,明知楚皇是借机发作又怎样?他此时,根本就没有能力报复,大锦为了避免得罪武道盟,随时有可能放弃他……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而就在此时,宁远侯府中,谢斓取了几样精致扎眼的御赐,吩咐寸草:“你去锦绣阁见见谢娉婷,就说多谢食新日她的话,我才得了这么多赏赐,送她几枝戴戴。”   寸草一向知道谢斓跟大小姐水火不容,愕然道:“锦绣阁?”   “对,”谢斓笑着拍拍她:“去罢,你家姑娘我自有用意,记住我让你说的话。”   “哦哦,”寸草一向听话,便喃喃的学说:“我们姑娘说了,谢谢大小姐在食新日说的话,才叫我们姑娘得了这些赏,便送给大小姐几枝戴。”   “说的好,”谢斓道:“去罢!”   于是寸草乖乖的去了,到得晚间,春晖兴冲冲的奔了进来:“姑娘!姑娘!诗情方才来告诉我一件事儿,说让我告诉姑娘高兴高兴!”   她趴在谢斓耳朵边儿:“方才那锦国太子来了,脸黑的那叫个吓人,进来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就把大小姐拎起来进了内室,揍了一顿……诗情说,大小姐起初还惨叫了一声,后来就只听到‘噗噗’拳头砸肉的声音,听的可真叫人头皮发麻!后来锦国太子走了,诗情她们进去扶她,大小姐整个人就跟死过去似的,全身软塌塌,动动哪儿都疼的哭爹喊娘!可皮儿上啊,连点伤都看不出来!”   她双手比画:“听说,连牙都打掉了两颗呢!满嘴的血啊!”   好!太好了!   谢斓大笑出声!简直比大夏天喝了杯冰水还要爽!太爽了!   东方煽阴谋败露,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却不知道是怎么败露的。她把这礼一送,寸草再这么一说……史婷又最是个爱珠宝首饰的,肯定以为她是为了东方煽怕了她,要与她修好,为了首饰,也要顺着寸草往下说几句,没准儿还要沾沾自喜的炫耀一下……   然后这茬儿,迅速被东方煽的影卫报给他,那他还不火冒三丈?不跑来出气才怪!   不过这算不算某某配狗?东方煽的确是人渣,居然用武师的法子来暴打女人,这种行径还真是渣啊!渣到家了!可是揍得人是狐狸精,她怎么就这么高兴涅!   这样史婷表面上看着没伤,楚皇也不好因此追究他,但骨头里的伤,只怕一辈子都养不好,就算有良药,也会时时发作,做点小动作,全身也会处处疼痛……   狐狸精,这就是爷送你的大礼,你可一定要细细的品味哟!   谢斓高兴的在房里跳来跳去,一边哼歌,一回头时,却见景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倚在门边,含笑看他,桃花眼温柔得要滴水一般。   谢斓本来很高兴的要迎上去说说方才的事儿,结果才走了一步,一看他的表情,就是一皱眉:“等等!你先不要说!我这会儿正高兴呢,不要泼我冷水好不好!”   景樾含笑点头,谢斓就再去转圈哼歌。可是她那个性子,又哪里是肯糊涂的,不一会儿就哼不下去了,转头瞪他:“喂!江湖中人不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你要不要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啊!害我看出来!”   景樾垂眼微笑:“其实跟你关系不大,你不用担心。”   她老大不爽,咕哝一句:“跟你关系大,还不是一样!”   景樾握拳抵唇,简直抑不住唇角的笑意,要不说这小姑娘可人疼呢,这样的话,她说的却如此理所当然,好像他的事,就是她的事,完全没有区别。听在耳中,直叫人心花怒放。   他走上一步,双手握了她小手儿,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小斓。”   “嗯?”   “听我说,今日金殿之上,武师相斗,其中有我的人,刚才来报了我一个消息……”他轻轻吸了口气:“我也不知,这对你而言,算不算坏消息。你可还记得当日东方煽初至时,曾经有人拿一个乞丐的尸体,冒充你三弟,闹了一场?”   谢斓微微一怔,缓缓的张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不是大锦的人,而是……皇上派来的?” 第142章 去了就不回来了   景樾默然点头:“那日我的人跟着你,没在府上,但外头我也布了人,曾见过一个高手自侯府逸出,当时不知有事,便没追。我后来一直令他们追查,今日才知,居然是楚皇的影卫。”   原来如此!谢斓点了点头。   她当时的确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现在细想想,如果这场戏真是东方煽安排的,那他就没必要再在驿馆里多杀一个人……那样时机岂不是便不好把握了?万一她真的同意验尸,那他在宁远侯府排的这一出,岂不是便耽搁了?   但若是楚皇出手,就处处都说的通了,楚皇本就对她的性情,极为了解,晓得她对自己人,是极其看重的,若是得罪了她在意的人,她也会极其愤怒。甚至他也了解她对生命的重视,晓得要挑起她的愤怒,一个陌生人就足够了。   而他也明知道,东方煽来此,不敢杀她,就只能想尽办法拉拢她,所以为了避免她倒向大锦,便用一个小小闹剧,让谢斓彻底厌恶东方煽,预先堵死这条路!   虽然身为帝王,此举无可厚非,可是此时得知,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谢斓叹了口气,看着天:“其实也不算坏消息啊!对结果没有甚么影响。东方煽,是怎么都要收拾的,有这一着,没这一着都一样。”   景樾点了点头,轻咳道:“楚皇这只老狐狸,其实本来待你便不好。他给了你二品的洗冤使,好似宠信有加,风光无限,可是你看看,你这个堂堂的二品大员,手下却无一兵一卒……”   他手指门外:“例如那些禁卫军,只是‘受皇命保护你’,而禁卫军,只是因一时一事偶尔听你调遣,甚至这‘调遣’也非出自他口,是王承申意会的……他一直在防备你。”   “是哦!”本来并没有深想,可是被他这一提醒,谢斓忽然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悲催。她郁闷晃了晃兔子耳朵,看他一直盯着她看,便学他平日的模样,拉了拉他的头发:“好啦,小景,你有话就说。”   “你怎知我有话要说?”景樾不由得一笑,偏头看着她雪白的小手儿,眼神渐渐温柔:“小斓,等几日,我带你去武道山如何?虽则武道山测试资质,通常是在每年二月,但十月十五亦有一个尚武大会,我带你去瞧瞧热闹,顺便测试一下。”   “好啊,”谢斓笑道:“我早就想去武道山了!向往已久!”   景樾沉吟了一下,才低柔的续道:“去了,就不回来了,好不好?”   “啊?”谢斓一怔,眨眨大眼睛:“你想我加入赏金楼吗?”   这个……景樾笑着点头:“算是吧。”楼主夫人算不算?   谢斓很认真的道:“小景,其实呢,我对于大楚,并不是多么有归属感,对于加入一个立场中立的赏金楼,也并不多么抵触,可是我在大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例如我爹爹和大哥哥在这,一对书呆子,我不太放心。”   他皱起了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可知道,楚皇就是看死了你这一点!他知道拘住他们,就等于留住了你!留住了你,我也要在这儿陪着!”   他说的好不理所当然,谢斓难得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诶!其实你堂堂一个楼主,要不要在大楚待这么久哦?你完全可以游山玩水行侠仗义,干点儿什么不行……”   “真的?”他斜睨着她:“想干什么都行?”   “当然啦?”   他一本正经的,“干小侄女儿行不行?”   她呆了半天,才一下子听懂了他黄暴的调戏,表情瞬间就崩掉了……喵的公子枉你长的这么谪仙儿似的,又这么优雅这么像个文化人儿,忽然冒出一句这么破廉耻的话合适么!你这个衣冠禽兽!   景楼主再次在她乍毛之前优雅的站起了身,拂拂袖,表情要多仙儿就有多仙儿,好像刚才他没调戏小姑娘,而是吟了句诗……灰常淡定的:“总之,最晚七月便要动身,到时你家那位哥哥也该放榜,你便没什么可挂心的了,你说去武道山测试资质,楚皇应该也不会阻止。”   她牙痒痒的瞪他一眼,然后……忿忿的嗯了一声,很有气节的别开了脸。   景楼主见好就收,抬身就走,也没有硬赖下来吃晚饭。谢斓倒有点儿好笑,摇摇头,转头叫人:“小晖晖,前阵子让你弄的胭脂膏好了吗?”   “还没呢,”春晖道:“这东西可难着呢,这玫瑰花瓣每一朵颜色都不一样,要先选好花瓣,然后放进石臼里面 ,慢慢舂成浆汁,再用细沙给它滤过……”   谢斓听的头都大了:“等等,弄这么好干什么,又不是我用。”   “哎呀!奴婢知道!”春晖认真道:“可是这……那谁用惯了上好的,成色稍微差点她就看的出,丢在一旁不用怎么办?岂不是白制了?”   谢斓扶扶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无力的道:“那到底还要多久?”   春晖道:“我都已经舂好滤过了,放了油沤着呢,差不多三两天就成了!”   谢斓无力的摆摆手,让她下去。这是她上次跟景樾要来的,据说能毁容的药……可是要涂在脸上,而且要连涂十天以上才能有效。她如今可是深知狐狸精的女主体质,所以打定了主意,这次要毁掉她的根本!就要看看,没了容貌,她还能勾搭谁!   没想到制一个胭脂膏就这么费事儿!而且这胭脂膏还是用来涂唇和打腮红的!到时候只有这一块儿出问题,很容易暴露的啊!可是据说香粉不容易掺东西,掺上别的很容易看的出来……唉,说好的无色无味呢!   正在皱眉,忽听外头寸草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不好了!”   谢斓微怔,站起来扶住她:“怎么了?”   每次电视电影里胜利在望的时候,一叽叽歪歪就容易出事儿,这会儿史婷估计已经歇斯底里了,可是一时间应该还是有心无力的呀,不会这么快就逆袭吧?要真有这么狗血,她就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第143章 无缘无故跑来狂吠的狗   寸草道:“奴婢方才去大厨房领晚饭,听说老祖宗病了!”   啊?谢斓立刻就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哦?”   “外头都传遍了!”寸草道:“听说那锦国太子阴谋诡计,暗杀武师,前阵子那些事儿,也都是他收买杀手做的,简直坏透了……”   她压低声音:“姑娘你是不知道呀,当初锦国太子刚进咱们咸阳城,就有钟馗神现身示警,就是因为他身边围绕着很多武师的冤魂呐!然后皇上直接把他手下最厉害的几十个武师全杀了,说是一命抵一命!皇上好厉害啊!”她满眼崇敬。   谢斓暗暗挑眉,楚皇的确十分英明。当初钟馗像的事儿,其实早就已经在民间暗暗流传,十来天的时间能流传得如此街知巷议,说没有楚皇的推动,狗都不信……可是民间并不懂国与国之间的制衡之道,放任一个冤孽满身的邻国太子进来,又出了绝斗场的事儿,搁现代,就是最高领袖不作为啊!可是楚皇转手就杀了大锦的武师,再叫人传播出去,那样,就连之前的事儿,功劳也都记到了他身上,连寸草这么一个小丫环,都觉得皇上英明,扬眉吐气。更何况史官?   这才叫帝王心计啊!谢斓拉回正题:“你刚才说祖母病了?”   “哦,对,”寸草有些惭愧,“听说老太太一听这个消息就直挺挺的跌倒了,府医来瞧了,说是中风。”   中风?来的好!谢斓精神一振,她本来就预备着让这只四处蹦跶的老家伙病上一场,免得事事掣肘,不想不用她动手,居然就中风了?家里这阵子风波重重,大起大落,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本就受不了,这回若是中风躺倒,这辈子估计都恢复不了了。   谢斓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小晖晖,走,我们过去瞧瞧。”   到了乔松堂,诸人都已经到了,谢斓从人缝里瞅了一眼,就见老太太躺在床上,口眼歪到了十分诡异的角度,左眉耷拉在左眼上,嘴巴也已经闭不上了,不断的淌着口水,露出黄烂的长牙,却仍翻着眼皮,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冲着宁远侯发出嗬嗬的声音……又是诡异又是恶心。   看上去神志尚清,但却已经不能说话,身体半身不遂,偏还肝火这么旺,这种时候还想发作个人……真是笑死人!   谢斓微微冷笑,无声的退到了门边。这个恶毒愚蠢又势力眼儿的老太太,这样的下场,就是罪有应得!简直喜大普奔好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宁远侯这种愚孝的封建士大夫,一定会让朱氏亲自照顾老太太……朱氏本就心狠手辣,被老太太压了这么多年,既然见老太太这会儿告不了状,一定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老太太“照顾”的非常好的!   狗咬狗,一嘴毛,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相看相杀!等老太太被照顾的差不多了,再把宁远侯弄来观摹一下他家贤妻的手段,让宁远侯休个妻……到时朱家没权没势,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绝对会把前身的憋屈加量加码报复回来!   心里正盘算这个局要怎么布,才会得到最好的结果,忽有人冷冷的道:“谢阑珊,你在这儿干什么!”   谢斓一怔回头,却见谢修远站在几步外,正假笑着看她。   谢修远长的五官很像朱氏,眉眼平直过份,跟宁远侯和谢修齐那种风雅俊俏的长相一点相似都没有,加上皮肤黑,身量又敦实,一张国字脸,年纪不大就能看出络腮胡的青印,显然天生毛发旺盛,看着十分凶悍。他一直在武道院学习武道,为了参加六月二十六的武考,这才回来的。   看他表情不善,眼神杀气腾腾,谢斓连客气也懒了,直接道:“有事?”   谢修远更是愤怒,捏拳踏上一步,摆明是挑衅:“见了兄长,竟不请安,这是哪家的规矩?”   谢斓失笑:“我们都踩着宁远侯府的地面儿,你说是哪家的规矩?难不成你连祖宗都不认了?”   谢修远一窒,然后大怒,指着她的鼻子:“谢阑珊!你莫要得意!趁我不在,欺负我的母亲妹妹!小小年纪,怎么心肠如此狠毒!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放狠话吓人?不好意思,姐是吓大的!   谢斓大笑:“要说狠毒,这整个宁远侯府,没人能跟你母亲比!”她向门框上一倚,对他上下打量:“对了,听说谢二少连个武生员的身份都没有,这是回来干嘛了?”   谢修远怒极:“你!”他咬牙半晌,忽然又有些得意,“谁说我没有武生员身份?我只提了提父亲大人的名儿,武道院便直接叫我过了生员考核,一分银子都没花!”   整个京城都知道,宁远侯起复靠的是谢三小姐,可笑这家伙居然想拿宁远侯来压她?这是天真还是蠢?   谢斓呵笑一声:“谢二少真是好大的出息,旁人的武生员都是打出来的,谢二少居然是用买的,没花银子就是贱呗!贱买了个武生员的身份,还这么得意,这脸皮啊!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谢修远大怒,挥拳便上,站在廊下的四个禁卫军立刻踏上两步,长刀出鞘。一看这架势,谢修远立马就怂了,举着拳头不知是继续还是放下,一时脸上表情诡异。   谢斓则动都没动,仍旧悠闲自在的倚着门:“再说了,就算有了武生员身份又怎样?京城里多的是三阶,四阶,五阶的武师,你一个二阶不到的废物,还撑不住人家一招,跑回来干嘛了?丢人现眼么?你不会以为你天纵奇才,可以越阶挑战,勇夺武状元吧?”   谢修远表情诡异,谢斓看在眼里,简直要喷笑,他居然真是这么以为的?这得是什么样奇葩的脑回路?   她慢条斯理的推开他手:“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就算真考个武状元,也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你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见了本官也要磕头行礼……何况你一个不入流的废柴?”   她懒的再看他,振袖便往下走,动作简直帅!一边做势训斥那四个禁卫军:“以后这种无缘无故跑来狂吠的狗儿,直接打死就好,别让它来碍了本官的眼!”   四个禁卫军轰然应声,齐齐横了谢修远一眼。   他们都是跟着谢斓破过案,验过尸的人,对谢斓是真心崇敬,态度也是极其恭敬顺服。那种杀气凛凛的眼神儿抛过去,生生让谢修远打了个寒颤,满眼怨毒的向后一缩。 第144章 毁容之计   春晖小跑着跟紧谢斓,简直就是与有容焉,压低声音道:“姑娘啊!你刚才真是太历害了!骂的真解气!”   谢斓一笑,随口道,“你不是不认识他么?我骂他你也高兴?”   “奴婢是没见过二少,不过他一看就不是好人!”春晖一脸的理所当然:“好生生的,立着眉毛过来骂小姐,肯定不是好东西!这种人啊,该骂!”   谢斓失笑,也压低声音:“小晖晖,你这几日,瞅着时间来乔松堂,看能不能跟红莲或者红香搭上话儿。把她拉拢过来。”   春晖赶紧点头,然后问,“要怎么拉拢?”   谢斓扶额,“怎么拉拢还用我教?祖母这个样子,她们肯定忧心忡忡,想要另找出路……这阖府里,还有比你家姑娘我这条出路更好的么?你递个台阶,有心的人自然心领神会。”她敲敲她脑袋:“懂了没?傻妞!”   “哦!”春晖问:“那为什么一定要红莲红香?我看红锦好像挺好说话的!”   谢斓摇摇头:“其实这时候,乔松堂的人没什么大用,不过是因为时机太好,所以随手拉拢一二,这与她们,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红莲稳重,红香细致,她们都是有良心的人,愈是这种人,用起来愈是放心,我也愿意给个顺手人情。如之前红玉,或者红裳这种,两面三刀,心思诡诈,她们就是主动凑过来,我也懒的理会。”   一边说着,她又忍不住一笑:“当然了,如果她们真的凑过来,少不得要利用一二!”不用白不用啊!   春晖满脸都是脑残粉的光芒:“姑娘你可真聪明!你就像……像大将军打仗一样!特别会抓机会!会想门道儿!唉呀奴婢说不清,总之,奴婢觉得吧,那诸葛亮肯定不如姑娘聪明!”   谢斓失笑:“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姑娘我现在需要的是肚子里添饭呐!”   果然不出所料,宁远侯老着脸进宫请了御医,仍旧毫无办法,老太太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躺着,斜着眼皮,流着口水,就算丫头走过的时候带了点儿风,也会气的嗬嗬大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宁远侯告假十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却是毫无起色,只得把事情交给了朱氏,然后朱氏非常之贤妻的,直接搬到了乔松堂住,把手底下的人都带了进来。   好戏将要开锣,谢斓表示十分期待啊!   而与此同时,加料的胭脂膏终于送到了锦绣阁,可惜史婷至今还在床上躺着,碰碰哪儿都疼的呲牙咧嘴,哪里还有心思涂脂抹粉!   谢斓考虑了一下,便打发林琅每天带着小丫环去锦绣阁摘孔雀菊。   宁远侯府,每个正经院落里都种了花,按地势和大小各有不同,锦绣阁种的就是各种菊花,此时正是孔雀菊盛开的时候,所以林琅完全没觉得她这个命令有问题,以为她只是想用那花瓣,或者想气气史婷,乖乖的隔两日带小丫环过去摘一次。   林琅虽然不比以前风光,但怎么说也是帅哥一枚,穿着禁卫军服更是修长笔挺……于是美男计一出炉,受了刺激和鼓舞的史婷,居然突破了人体的潜力极限,真的挣扎起术,开始涂脂抹粉,然后明媚忧伤的斜倚在廊下……   毁容之计初见成效,谢斓顿时就没心思管她了。   马上就是会试之期。大楚会试一连三天,不准出来,吃住都在里面,听说有不少书生直接昏倒的。   谢斓简直比谢修齐还要紧张,怕朱氏在饮食里捣鬼,处处严加防备,几乎亲力亲为,又怕谢修齐临场撑不住,突发奇想,把自己高考时吃过的六昧地黄丸整出来,给谢修齐吃,直把他弄的哭笑不得。   六月二十二,终于到了会试之期。谢斓亲自把谢修齐送到了考场外,各种殷殷叮嘱,谢修齐被她逗笑,“这么点点大,怎么这么爱操心。所有的东西都在箱子里,才学也在肚子里,你放心便是。”   听他说的自信,谢斓便是一喜,虽然有帝王保证,可是能自己考出来显然更爽不是么!于是笑道:“那哥哥是要给我考个状元,还是榜眼探花?”   谢修齐还没答话,她便道:“我看还是探花吧,人家说了,只有长的好看的人,才能当探花,而且古语有云,自古探花最风流,老婆孩子热炕头……”   谢修齐笑出声来,敲敲她的小脑袋:“又杜撰!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进去了!”   “好!”谢斓摆手:“等你出来,我来接你!”   等谢修齐进去,谢斓才转回身来,早见不远处景樾立在马上,皱着眉心简直无语:“怎么送个人也这么久?我还以为谢大人要进去替他考呢!”   谢斓笑道:“我进去,连名字都未必能写对。”   一边说着,正要走过去,忽听不远处有人争执起来,谢斓回头瞥了两眼,顿时精神一振,顺手把景樾的马头拨过去:“你先回去,我要先去撩个妹!”景樾无言的看着她,她奔出两步,又回头警告,“你一定不可以出现!抢了我的风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景樾:“……”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瘦伶伶的三寸丁晃着两只兔子耳朵快步走过去,然后咳了一声,“出了甚么事儿?”   其实她的神情动作简直架势十足,只可惜配上那小个头小奶音,灵秀可人的小脸,就怎么都看不出一丝威风了……   谢三小姐如今是京城的风云人物,有不少人认识她,就算不认识,就凭她这个小模样,和身后跟着的一队禁卫军,也不难认出。那守着门的官兵立刻向她施礼,旁边的两人也都回过头来。   其实事儿很简单,那考生肠胃不好,想带炭火进去,官兵不许……其实考试的时候除了不能带抄袭之物,带什么东西并不严格,官兵也不过是想趁机敲诈一下罢了,既然见谢大人来管闲事,哪个还敢多说,连连躬身告罪,便把人放了进去。   那书生打扮的人向她施礼,谢斓伸手拉住她手:“不必多礼,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这送的是谁?”   其实这就是女儿节那天,主动用柳枝帮她祝祷祓禊的女子,在那般情形之上,还能主动帮她祓禊,可见是个善良细致的女子,所以遇到了便随手帮她一下。   那女子见她神情,显然是认出了,脸上便是一红,低低道:“我叫林雨。这送的,是我弟弟……” 第145章 爷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景樾本来看她兴致勃勃,不想打扰她,谁知她居然说个没完没了!景樾实在忍不住带马上前,直接伸手:“走了!”   她瞪他,他甩了一个眼色过来,她只好悻悻的把小手儿送上,一边回头向林雨道:“我以后去找你玩儿!”林雨应了,她已经被景樾拉到马上,带马便走。   书童打扮的丫环悄声道:“这位谢三小姐真是大胆,在大街上便跟外男同乘一匹马儿,怪不得人家都骂她……”   “别胡说!”林雨急喝止了,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得轻叹一声:“她是朝廷大员,本就不同于任何闺中女儿,又怎能用那些闺中女儿的规矩来要求她?那些骂她的人,心里其实更羡慕她呢!”   而这会儿,谢斓正愤怒的拍着景楼主的手背:“还是不是朋友了!太不讲义气了!说了不准抢我风头的!自己长多么妖孽不知道啊!随随便便出来,让我还怎么耍帅!”   景樾简直无奈:“跟一个女人有什么好聊的!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咱们要去别苑?”   “你知道什么!”谢斓哼了一声,收回手道:“我是觉得那女人挺适合我大哥哥!她娘亲早故,家里的事情大多都是她处理……我大哥哥这人吧,就是一个天真的书呆子,就得找个这样的媳妇儿,管着他……”   她在景樾无语的眼神下停下来:“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景樾瞪着她:“操心科举!操心入仕!现在连婚事你都要替他操心?你是他妹妹还是他娘亲?”   “不是啊!”谢斓有点儿讪讪的:“是因为恰好碰到啊!再说我父亲根本就不管这种事,其它人就更不用指望,我反正很闲,所以就随便管一下啊……这是他一辈子的事情啊!”   景樾瞪了她半天,看她心虚的垂着眼,又忍不住好笑,拨了拨她发上系着的布葡萄:“爷的婚事也还没着落呢,谢大人受累给操心操心?”   “好啊!”她一口答应,简直讲义气:“包在我身上!你想要什么范儿的?清纯萝莉?成熟御姐?冷艳娇娥?”   景樾:“……”   简直不想理她了好么!他咬牙想说什么,又怕谢大人玩儿撇清,还是要生气,只能默默的骑着马,听任前面那只兔子悠闲自在的哼着歌,不时还要兴致勃勃同他分享眼前风景……   那个聪明绝顶见微知著的谢大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有的时候简直迷糊到令人发指?爷在生气看不出来么!眼下桃子都结了,谁要跟你讨论桃花眼和桃花瓣的关系了!哼!   下马的时候他有意不回身去接她,结果才潇洒的走了一步,就觉得后背一沉,她轻轻松松从马背上跳到他背上,借了个力,然后滑下来,甩着小手儿往前走,景樾扶了扶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小姑娘,他居然永远猜不到她的反应是什么……   今天来别苑,是因为她整骨术的察脉察血已经初窥门径,所以找了两个人给她试针,虽然这种试针并不会伤到人,加上王顺也一直在旁边看着,但谢斓还是很小心翼翼的准备了很久,才开始下针,下针的动作却极快。   景樾在旁边看着,唇角微勾。   她就是这样的,事情准备的时候,谨慎周全之极,看上去几乎有些磨矶,可是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却又极其干脆麻利,毫不迟疑,看王顺不住点头,就知道他是极满意的。就这样诸事繁杂,见缝插针的学习,居然能很快学到这种程度,这小姑娘的聪明,真是没人可比。   下人送上一封传书,景樾拆开来,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你这种人居然能在咸阳一待几个月,必定是看上了什么美人!十月武道山,若你带回美人还好,若是带不回,这些日子我这般操心费力,打理你的赏金楼,你当如何谢我!”   景樾忍不住一笑,眼神又瞥向那只傻兔子,马上便是七月了,可是就冲这家伙爱操心的性子……要带她去武道山,还真有点儿难!怎生想个办法才好……   三日之后,谢修齐出了考场。很快便是六月二十六的武考之期。大楚武考自二阶到五阶,抽签考试,也不禁止百姓围观,倒也是个难得的盛事。   一大早,谢斓睡的正香,便觉得有人不住轻拍她的脸颊。   谢斓安心要看谢修远出糗,叮嘱了寸草一早便叫醒她,偏前一晚为了庆祝谢修齐考完,喝了几杯酒,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糊糊,他拍了好几下,她不但不张眼,反而往被子里躲了躲脸,一边含糊的道:“别闹。”   他难得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就捏了捏她睡的红扑扑的小脸儿,见她根本没醒,又悄悄扯开被子,捏了捏她嘟起来的小红嘴儿,啧~简直软!红莹莹的,水水嫩嫩的……这才真的是樱桃小嘴儿,好像稍微捏重了,就能挤出甜甜的果汁儿来似的……   景楼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略低了脸,无耻的趁虚而入,打算尝尝这小樱桃甜不甜。   才刚俯了一半,不堪其扰的小姑娘已经哼哼唧唧的伸出小手,巴住他的手,一边张开了眼睛。   她一眼就对上了他秋波荡漾的桃花眼……四目对视,景楼主动作一停,立马变身正人君子,淡定的道:“小斓,你终于醒了!”谢斓还有些迷糊,眯着眼睛看他,景楼主咳了一声,直起身,理了理衣襟:“快点起来!”   谢斓终于醒利索了,拥着被子坐起来,瞪大眼睛:“喂!景樾!你吃错药了!天还没亮你就……诶?”   她的话噎在了喉间,看着他从桌上端起了一碗面,直送到了她面前。她微怔的抬头看他,他淡定的对她比了一比,谢斓登时气势全收,眨了眨眼睛:“这个……”   景樾道:“豆蔻之年的第一碗长寿面,一定要在卯时之前吃。”他捏捏她小脸儿,微微一笑:“小斓,生辰快乐。”   她难得的没抗议,捂住小脸看他……今天是六月二十六,她自己的生日也是农历的这一天,没想到谢阑珊也是?她自己完全没留意,他居然会知道?   谢斓喃喃了两句,却不知要说什么。看碗中时,一碗长寿面煮的油汪汪鲜亮亮的,还卧着一个荷包蛋,香气扑鼻,她抿了抿小嘴儿,乖乖下了床,濑了濑口,便捧起碗来吃,借着那热气,掩去了眼中的潮湿。   不小心就被感动了什么的,总觉得有点儿小丢人…… 第146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景樾一直坐在对面,一手支着额角,颇悠闲的看着她,一直到她吃完了,才道:“好吃吗?”   谢斓点点头,露出小白牙:“很好吃,谢谢你。”   “嗯,”他点点头:“这可是爷亲自煮的……你准备怎么谢我?”   “你煮的?你会煮饭?”他这种人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吧!她倒有八成不信,打量了他两眼,然后表示买帐:“好吧好吧,就算是你煮的好了,你说要怎么谢你?”   他若无其事的:“今天我也应该吃碗长寿面,就请谢三小姐原样煮一份给我吃怎么样?”   “啊?”她讶然:“不是吧!今天也是你生日?你骗人!”   “骗不骗人,你看不出吗?”他秀出正直脸:“辰年六月二十六……怎样,同年同月同日生这种事情,是不是很有缘份?”   大了人足足一旬,还好意思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她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还是有点儿不相信:“你不是骗我吧?哪可能有这么巧?”   “这种事我怎会骗你,”他扶额,然后眨眨桃花眼:“要不要拿庚帖出来换换?”   她并没发现他是在沾她便宜,点点头:“好吧,相信你了!不就是一碗面么,我煮给你就是了!”   她草草穿上外袍便出了房。她院里一直就有小厨房,已经点起了一枝蜡烛。一进门,便嗅到一股油香,显然方才景樾这碗面,就是从这儿煮的。   谢斓挽了挽袖子,叉着小腰儿在厨房转了一圈,颇觉得无处着手,见景樾抱着臂站在门口,抿着唇角,一副等看笑话的样子,于是一咬牙就拿起了一根葱,又拿起两个鸡蛋,放到灶台边。   然后她洗了手,把锅也洗了,费力的放上灶台,翻了翻碗橱,把油端了过来,站在锅台边,一手端油一手锅盖,简直架势十足!   结果举着油等了半天,锅里的水就是不干!谢斓伸头一看,这才想起来这儿没有煤气,赶紧放下油往灶里添柴。   灶下是白天晚上都留着火的,而且景樾才刚用过,本来是很容易烧起来的,可是谢斓连吹带塞,使尽浑身解数,火不但没燃起来,反而要灭了。听门口景樾不住轻咳,显然忍笑忍的很辛苦,谢斓恼羞成怒:“天太黑了,我都看不清!所以才……”   他好脾气的应了一声,从门口拿了几根蜡烛,点起来,放在她身边,就这么点一根,放一根,瞬间把她整个人围了起来,亮堂堂的,谢斓憋了半天,再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借口,索性直接抓了两根蜡烛,扔到了灶下,于是轰的一声轻响,腾起了两簇小火苗。   谢斓精神一振,飞跑过去洗了手,又举起油等着,结果那火只着了两下,又慢慢的熄了。   旁边景樾咳了一声,体贴的递上蜡烛,简直财大气粗:“不够还有。”   喵的!谢斓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她顿时迁怒,瞪了他一眼,然后灵机一动,泼了半罐子油到木柴上,小心翼翼的塞进去,火终于轰的一声烧了起来,然后愈烧愈旺。   谢斓宽心大放,甩给景樾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儿,立等着锅里没了水,倒了油进去……忽然想起来还没切葱!   幸好油倒的多,一时不会干,谢斓用最快的速度嚓嚓嚓切了葱,那葱段比手指都长!丢进锅里,然后又忽然发现没拿铲子!而铲子居然挂在好几步外的墙上!   于是灶房里就见谢斓急惊风一样跑来跑去,等她把铲子洗干净冲回来时,锅里的葱已经黑了,谢斓抄起锅铲正要翻几下,铲子上的水滴进油里,立刻唰啦一声,冒了满锅的白气……谢斓呛的咳了几声,退了几步,便闻到了冲鼻的糊味……   好吧这一次失败了……谢斓郁卒了一下,抄起锅铲上前,正准备屡败屡战,旁边站着的景樾咳了一声,弯了手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手落下时,顺手接了锅铲:“我来吧,你看着就好。”   谢斓虚张声势的哼了一声,那意思类似于“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实在没胆子礼让一句,乖乖的退开几步,斜眼看他。就见景樾将衣袖绕手腕一圈,掖了起来,把下摆也原样掖起,露出了猿臂蜂腰长腿,极其挺拔修长。   他的动作略为生疏,显然并不常做……不,应该是根本没做过几次,可即使做着这样柴米油盐的琐事,他一举手一投足,却仍是显得极其优雅从容。   她情不自禁的盯着他出神。他发丝垂下,神情略显专注,摇曳的烛火投下他美好的剪影,那样雕塑般精致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连密长的睫毛都隐约可见……   他真的太美好,美好到不似真实,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气氛,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温暖。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朝代,一个这样无可挑剔的美男子,做着这样温暖琐碎的事情,让她莫名的……有点想哭。   鲜香起,景樾将面盛在了碗里,瞥了她一眼:“谢三小姐,你在偷看我吗?”   谢斓定了定神,毫无被抓包的心虚,“对啊!我偷师啊!”她伸头过去看了看那碗面,简直羡慕嫉妒恨!   颜值爆表!智商爆表!武力值爆表!居然还把厨艺点给点亮了!喵的这种男人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稀有物种啊!要是他能接受形婚她真要考虑把他拐回家算了!想想这种绝品居然要便宜不知哪个是圆是扁的妹纸,她就觉得好白菜叫猪拱了!忒可惜!   他端碗向房里走,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碎碎念:“景樾,不是我说你,身为一个楼主,你不可以什么都会!不可以事必躬亲!你要给别人一点表现的机会啊!”   景樾淡定微笑:“谢大人,我绝对不会嘲笑你连面都不会煮,所以你真不用这么辛苦的给自己找理由下台。”   谢斓:“……”   他侧侧头:“另外,我没有事必躬亲,这世上吃过我煮的面的,只有你我两个人。”看她眼睛张的大大的,凑这么近,他随手喂了她一筷子面:“来,张嘴……唔,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会,我只会煮面罢了。也已经有近二十年不动了。”   她完全下意识的张口,吃了那筷子面,忽然一怔。   这是她十三岁的生日,也就是说,小景今年二十五岁,足有二十年不动的意思,岂不是他四五岁的时候做过?她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他从幼年到少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活的很孤独……难道他小时候竟过的这样辛苦?这么点点大就要自己照顾自己?   她双眼水汪汪的看着他,景樾从不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被她看的微怔,然后询问的挑了挑眉。   全无征兆的,她整只趴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兄弟的拥抱,还严肃的摸了摸他的头:“别难过,都过去了。”   景樾:“……”   虽然很搞笑,可不知为什么又有点儿感动……虽然很感动,可为什么就这么古怪呢…… 第147章 再抱上下一根大腿   一直到天光大亮,谢斓出门洗了碗,寸草和春晖才磨磨矶矶的进来,一看她们那小表情,就知道是妥妥的合谋。谢斓瞪了她们一眼,也懒的多说,直接换了男装,兴冲冲的便要出门。   景樾懒洋洋道:“今儿是头一日,只是些二阶的武生员,有甚么好看的?”   谢斓随口道:“看的就是二阶的!不是二阶还不看呢!”   景樾悠然笑道:“谢大人的生辰,总该送些什么才好,送的俗了,谢大人也未必看的上……不如我叫人演出戏给你?”   “不用,”谢斓摆摆手:“谢修远那种废物,还用特意找人设计他?随便谁都能把他给打趴下。”   “哦?”景樾笑道:“那你是要看正规比试,点到即止,还是想看比较有趣的?多‘点’他几回?”   “有趣的?”谢斓顿时双眼晶亮,正要点头,却又顿住,想了片刻,“你确定?你真要淌这趟混水?”   景樾失笑,捏捏她的兔子耳朵:“你这丫头,狐狸变的不成?甚么事儿也瞒不过你。”他勾手指:“来,叫声好听的,爷包管你看的痛痛快快。”   谢斓立刻笑眯眯的施礼:“劳烦了!景楼主!”   他一眯眼:“嗯?”   她光速改口,节操全无:“景哥哥!景哥哥!”   景樾被她逗的笑出声,正要抬手叫人,春晖却道:“景少!”他瞥了她一眼,春晖颇认真的:“景少,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姑娘出气!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二少这个人,从小就是个坏胚子,我们姑娘三岁的时候,他拿着火把烧姑娘的头发,听说烧的可狠!到这姑娘后头还有个疤呢!背上也有!”   景樾一怔,立刻伸手去谢斓后脑摸了摸,伤口藏在头发里,触指微硬,比铜钱都大,可见当时伤的多重。景樾一时笑容全收,眉眼带煞,春晖话说一半,吓的退了一步,连谢斓都被他煞到,下意识的别了别脸儿。   景樾微微垂眼,轻描淡写的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那今天,倒不能处置的太随意了。”他的手仍旧放在谢斓脑后,轻轻摩挲,手势极为温柔,“这事隔十年,利息算一算,也该不少了。”他叫了黑衣人下来:“懂了没?”   黑衣人躬身道:“是,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去安排,定会让楼主满意。”   他摆手令那人退下,神色仍旧沉沉,好半天才道:“我回头拿过玉容膏来,晚上沐浴过,叫她们帮你涂,直揉热了才成,头上这个……不太容易,背上的,连涂上两三个月,兴许便能消了。”   谢斓咳了一声:“不用这么麻烦吧!背上嘛,我又看不到。”   他极为自然的:“我能看到。必须治好。”   什么叫他能看到啊!谢斓愣了愣,就想抢白一句,生生被他的样子噎了回去,然后他牵过她手,唇角微弯,和煦春风起,方才那种几乎带点儿肃杀的气氛登时便消散了:“好了,我们去看武比。”   于是威风八面的谢大人乖乖的被牵着小手儿赶到了武比场。大楚已经十几年不开科,难得如此盛事,所以就连许多朝廷大员也来观战。幸好谢斓早有准备,提前就知会了王承申,帮她占了个座儿,位置绝佳,还可以喝茶吃点心。   武比巳时中才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谢斓等的无聊起来,下去看武比的赛台,又背着小手去瞧了瞧那边武比的生员,正瞧的不亦乐乎,忽听一人恶狠狠的道:“你来干什么?”   谢斓一回头,便见谢修远穿着一身短打,正死死的瞪着她,身后还跟着朱氏和史婷。见她回头,立刻指着她:“我告诉你,今天你少给我找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一看史婷这身打扮,谢斓便不由得挑了挑眉,这狐狸精,还真是有毅力,伤的这么重都能爬的起来?有这精神干点儿啥不行?看她打扮的这么光彩照人,这是打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了?趁着这武比的机会,再抱上下一根大腿?   虽然这会儿的史婷,名声绝对已经臭遍京城,但凡有点儿身家的都避之唯恐不及,可是也真搁不住有哪个中二少年,看上她的美貌,一时头脑发热就不管不顾了……谢斓咂了咂嘴儿,细看了一下她的脸,可是脂粉实在太厚,也看不出毁容药成效如何……   史婷咬牙咬的两腮都在紧缩,显然恨极了她,却怎么都不敢抬头。两边僵持了一会儿,朱氏慢慢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皱眉,碰了碰史婷。史婷居然被她吓的一个哆嗦,朱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慢慢的道:“婷儿,还不给谢大人请安?”   史婷一怔,一时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恨极了谢斓,可是,却也怕极了她的手段。最关键的就是,此时她不论地位势力都是远高于她,她若是想,直接把她打发回去都不费吹灰之力。史婷越想越怕,终于慢慢的屈膝下去,谢斓微微冷笑,却听朱氏四平八稳的道:“远儿,给谢大人请安。”一边也跟着屈膝。   谢修远震惊了,直接一手一个,将两人拨拉到了两边,险些摔倒在地,瞪着一对小眼睛:“你们傻了么?她算什么东西,还给她请安?”朱氏连使眼色,他理都不理,反过手来指着她:“不过是一时讨了皇上的好,你们还真以为她有多了不起?”   谢斓站在一旁,颇悠闲的看着。   朱氏心思狠毒,老谋深算,她明着是示弱,其实是想毁掉谢斓的名声。毕竟她名义上是她的嫡母,而谢修远和谢娉婷,排行都较她为长。若真的任她们当众施礼,就是她目无尊长。   可是朱氏这番深意,她这愣头青儿子却根本不明白,眼看他捏着拳就要冲上来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谢斓简直要笑出声来。这倒霉孩子,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记吃不记打。见她今天没带保护的禁卫军就以为可以欺负她了?孰不知还有一只战斗力强横的景小帅呢!   不过这种小事儿,还真用不着景楼主出马,谢斓竖指唇上,嘘了一声:“谢修远,留点力气预备着待会儿挨打罢!毕竟这贱买来的伪二阶,不经打!”   谢修远大怒,拔拳便要上前,暗保谢斓的黑衣人立刻跃上一步,冷冷的看着他,谢修远吃了一惊,急退了一步,开始放嘴炮:“你不用嚣张!少爷我定要力压群雄!拿个武状元!”   这话说的,不对劲儿啊!谢斓微微眯眼:“你还要越阶挑战?”   “越阶算什么!”谢修远得意一笑:“我谢修远必将战无不胜!一鸣惊人!”   谢斓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便向前走,从史婷身边走过,顿了一顿,忽浅笑道:“你知道么?我就是喜欢看你们明明恨我入骨,却不得不对我奴颜婢膝的样子。” 第148章 谪仙儿略凶残   气完了狐狸精,谢斓三脚两步跑上看台,立刻巴到了景樾耳边:“景景,我觉得谢修远肯定要玩儿阴招!怎么办?”   景樾懒洋洋的倚坐着,也不回头:“要的就是他出阴招儿,否则就只能随便打死或者打个半死,那有什么意思?总得让他遍体鳞伤,众叛亲离,每天都要担忧自己的胳膊腿儿什么时候被打断……才有那么点儿意思。”   谢斓:“……”   谪仙儿,你略凶残啊!谢斓忽然想到:“等等!这阴招儿不是你给他的吧?”   “不然呢?凭他这种猪脑袋,能想的出什么招?”景楼主颇嫌弃的眯了眯桃花眼,长睫毛下璀璨眸光闪了一闪:“说了是你生辰么,总要送你份儿小礼,不提前准备准备,怎么拿的出手?”   谢斓:“……”   谪仙儿,你好腹黑哦!真是可惜了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巴着他,欣赏了一下他的长睫毛:“对了,不要一下子就玩死了,这两天我们没戏看,也很无聊。”   他瞬间了然,一笑:“放心,谢大人要玩,管够。”   谢大人丝毫没觉得大家一起阴人有什么不对,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景景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景樾:“……”   人陆续到来,纷纷入座,有认识的便互相寒喧,好一番热闹。街角处,谈效一把拉住了想上前的谈十一:“十一郎,现在不行。”   谈十一皱眉:“我不过是想贴身随侍谢大人身边。宁远侯府和洗冤阁我去了几次了,赏金楼的人次次都挡着我,若不趁现在,再要见她,不知何时。”   谈效顿了一顿,徐徐的道:“十一郎,你若是为了学本事,小谢手写的书你还不曾学全。你若是要随行保护她,她有赏金楼主在畔,又何须旁人?难不成你还有甚么其它的意思?”   谈十一一窒,谈效也不再说,抬眼看着看台上的两人。景樾坐的略靠前,一手搭在扶手上,姿势十分随意,谢斓坐在看台主位上,正略倾身,小白手儿巴着他的肩,说着什么,遥遥的,还能看到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虽然姿势一派自然,可是因为两人太过悬殊的身高,因为景楼主过于强大的气场,也因为谢斓过于萌的长相,她就好像趴在主人肩头的倦猫,遥遥瞧来,极是温馨。   谈效看的出神,忽然轻轻一笑,眼中神色却是莫名:“小谢这人,太过聪明,又最不肯装糊涂,平时看来便如一把出鞘剑,锋芒太露,相比之下,赏金楼主倒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可是今日赏金楼主似乎心绪不佳,气场上,倒是把小谢稳稳的压住了。”他垂了垂眼帘,有些感慨:“只有此时,才知他确是名动天下的赏金楼主!连诸国国君都要尊为座上宾!谁若在他面前弄鬼,想来是讨不得好的。”   谈十一皱眉捏拳,看了他一眼,可谈效似乎只是一时感慨,连看也不曾看他,他便又缓缓的放松下来。   时辰一到,一系列礼仪后,武比便正式开始。   第一天只有二阶武师,分了四个赛台,水平良莠不齐,有的三五个会合便被踢到台下,有的却能拳来脚往斗上许久。谢斓对于武道只能算初窥门径,武技还没有开始学习,所以虽然场上武技粗劣,她仍是看的津津有味,景樾见她感兴趣,也就懒洋洋的指点她几句。   足隔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见谢修远上了赛台,谢斓顿时打起了精神。   与他对战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男子,也穿着短打,几招一过,谢斓便不由得一皱眉:“谢修远真是越看越猥琐。”   景樾淡笑道:“就要猥琐才好。”他指了指他:“你看,这个谢修远,在武技上,很有几分歪心思,平时不显,一到了这赛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便无所遁形了。”   谢斓点了点头,她虽然不懂,但看了十几场,也多少看出了些门道,谢修远动作灵活,反应也不慢,却从不跟人家硬碰硬的正面对战,用的全是些诸如撩阴腿,猴子偷桃之类的阴邪招数,专攻敌人弱点,虽然严格来说并不能算“错”,但情急拼命时偶尔一用还成,正常对战便总用这种,就显得格外的下流猥琐。   谢斓看的直皱眉:“这也是你的人教的?”   “当然不是,”景樾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不要随便扣这种锅过来。这是他天性如此卑劣,与本楼主无关。”   不过十几招,那少年男子便被谢修远逼退到台边,脚下一空,跌了下去,他却在空中向后一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向台上拱了拱手:“我输了。”   谢修远在台上一抱拳,道:“承让,承让。”一边又向周围团团为礼。   其实平心而论,谢修远的礼数并不缺,相反还挺周到的,奈何人长的丑啊……横平竖直的一张黑脸,要是配上老实巴脚的表情还好,偏偏他硬要拿捏出翩翩公子的表情,那装逼范儿真是叫人看一眼就够了。反而更显得台下败者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谢斓瞧了瞧台下观众的表情,喃喃的道:“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景樾瞥了她一眼,她正好回过头来看他,那眼神儿……景楼主一眯眼,抬手就揪了一下她的兔子耳朵:“谢兔子,瞎想什么!”   她咳了一声,有点儿心虚。他怎么知道她正脑补以景仙儿的姿色,要是在台上被人拳打脚踢……没准大家会集体谴责下手的人心狠手辣……这就是颜值高的特权!   场面呈现诡异的安静,偏就在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哥哥好厉害!哥哥加油!”   啧!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还加油!她当是开运动会呢!   看台有专门的女眷席位,但因为对武道感兴趣的不多,且官宦贵女也不宜出现在这种场合,所以席位不多,占了宁远侯和谢斓身份的光,朱氏和史婷都有位置坐,史婷正探出半个身子,挥着手帕,好像情不自禁。见众人看她,才故做羞怯的缩了回去,用帕子掩着面。 第149章 好大一盆狗血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这个年代,贵女应该贤良淑德才好,可是她反正已经臭了名,只好剑走偏锋,以求瞎猫能抓着个死耗子。   谢修远向她的方向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就都知道这是谁了,纷纷交头接耳,有人粗声粗声的道:“谢大小姐,你是说令兄这一招猴子偷桃偷的好么!”   众人轰然大笑,史婷捂着脸,身子不住颤抖,好像羞怯难当,帕下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腥红的薄唇,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倒显得份外香艳。   她以为她是朵带刺的玫瑰花儿,一出场便人人觊觎,孰不知,她在众人眼中,连卖唱的戏子都不如,名声臭成这样还有脸出来招蜂引蝶,可见之前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光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了……   谢斓哧了一声,懒的理她,仍旧注目场中,随口吐槽:“同样是谢家的儿子,我老爹怎么说也是个英俊书生,我大哥哥也是文雅俊俏,连谢修宁都很漂亮好吧!这谢修远怎么长的跟个桩子似的?还是个又黑又烂的木桩子?”   景樾咳了一声,谢斓先还没在意,一回头却瞥到了他的神情:“喂!”她瞪大眼睛:“你又知道什么事情了?别卖关子,快点说!”   景樾做势拂袖:“也没什么,”他目视前方:“谢修远,应该不是你爹的儿子。”   “不是我爹的……啊!什么?”谢斓没留神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谢斓急急捂住嘴,凑到他耳边:“你说什么?不会吧?这这……”   景樾招手,黑衣人送上一张纸笺,谢斓展开,越看越是震惊。   据说朱氏进门时,刘姨娘正得宠,宁远侯本就极不喜欢她,几乎不入正房,然后刘姨娘怀孕,朱氏与人通奸,生下谢修远,同时设计让刘姨娘流产……   这真是,好大一盆狗血!谢斓言语不能!   黑衣人道:“前几日他们去找谢修远,听他话风有异,所以才去查了查,查到这桩陈年旧事,其实有许多是猜测……据说此人是朱氏的堂兄,两人出嫁前便有首尾。”他顿了一顿:“但既然连谢修远都知道,可见此事至少有九成准儿。咱们的人查了一下,这人是个武师,不在京城,当年是两阶巅峰,是为了去武道山测试资质离京,但那边的消息还没过来,不知目下如何。”   谢斓扶着额,宁远侯还真是悲摧,头顶绿帽一堆堆,还要帮别人养儿子。不过这么一来,下手更不必顾忌了,到时把真相一揭,直接把朱氏谢修远两人扫地出门自生自灭,不能更省事儿。   可是,奸夫不在京城,要怎么揭穿比较好呢?   那朱僵尸整天待在乔松堂,居然能沉住气,没趁机下黑手,虽然每件事儿每个动作,都能气的老太太要死要活,但真要说能捏的住的把柄,却一个都没有。要让这种人承认有奸夫太不容易了,滴血认亲神马的,完全不科学……看来只能在谢修远身上想办法了。那家伙没脑子,激他说话很容易。   谢斓趴在栏杆上,一边看比赛,一边胡思乱想。大楚武师本就不多,几轮下来,人便愈来愈少,谢修远再上场时,景樾便附耳道:“这一次,他该出阴招了,好生看着,看能不能看的出来。”   谢斓嗯了一声,转头笑道:“他出过‘阳’招么?看了三场,全是阴招啊!”   景樾失笑瞥了她一眼,看她整个人伏在栏杆上,看的全神贯注,于是咳了一声,手从她背后绕过去,状似无意的扶在了另边的栏杆上,台下看来,宛如将小姑娘揽在了怀中。   景楼主很满意这个姿势,弯了弯唇角,随口道:“这谢修远也是个‘人才’,一个伪二阶,居然能连过三场。”   谢斓不在意的耸肩:“你是说,比无耻没人比的过他么?”她仰脸,飞个眼儿给他:“我不怕他胜,胜的越多,就说明他越无耻,知道的人也就越多,洗都洗不白。”   他爱极她这个狡猾的小表情,那得瑟的小眼神儿,忍不住就捏了捏她俏挺的鼻尖:“他倒霉,你就高兴了?”   她不满的拍开他手:“别动手动脚,有损本官的光辉形象……”一边早又注目场中:“他还不够倒霉,所以我还不够高兴。”   说话间,下面也打了起来。对方实力强横,而且显然看到过谢修远之前的比试,对他的招数十分了解,对他的为人也十分不齿,所以下手颇重,丝毫不留情面。谢修远本来只是仗着出奇不意取胜,力道远远不足,对方势挟劲风,他便被逼的连连后退,几无还手之力。   谢斓遥遥看他面色越来越是狰狞,额角青筋暴起,晓得他要急了,瞪大眼睛等着,就见对方一拳击出,谢修远居然举拳相迎,两人双掌撞在一起,他居然硬生生将对方击退一步。然后谢修远精神一振,又是一记撩阴腿,对方居然没能避开,痛叫一声,双手来护,谢修远随即双掌齐推,将对方击下台去。   众人哗然,都以为谢修远之前是隐藏了实力,谢斓微微皱眉,只看着跌下台的那个大汉,那大汉双手捂着要害处,痛的脸色干黄,汗都下来了,好一会儿,才被旁边人扶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的向台上拱了拱手,以示认输,面上却俱是愤怒不屑之色。   谢斓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谢修远的实力,是绝对不敢跟对方硬碰硬的,所以,问题肯定是出在他们拳对拳的那一招上……可是究竟是甚么招儿呢?谢斓喃喃的道:“一种药?一种麻药?让对方暂时脱力?可是如果是这样,对方不应该察觉不到啊!”   景樾嗯了一声:“是一种药,淬在他的戒指上。这种药,可以在沾到对方肌肤的瞬间,引起剧痛,那种感觉极似被击中……然后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脱力,不易察觉。”   谢斓点了点头,低头思忖:“如果是这样,那将来暴露的时候,要如何揭穿他?难道还要找个人试针不成?”   “这个不用你操心,”景樾拍拍她脑袋:“爷送的礼,自然会让谢大人从头到尾都满意。” 第150章 鄙视一百年   就此接连两天,谢修远招数愈来愈阴毒猥琐,却居然一路长胜。   朝中官员见了宁远侯,纷纷恭维他家儿子要将武状元收入囊中……宁远侯和谢修齐都是文人,并没来看武比,也不懂武道,听得这话颇有些沾沾自喜,连连逊谢,也瞧不出人家表情里有多少不屑揶揄。   武比通常为同阶对决,二阶之首为武解元,三阶之首为武会元。四阶才是武状元。第三日上午,二阶武比的最后一场,谢修远和另一个二阶武师王岷争武解元。   王岷是前锋营副统领的儿子,今年才十六,已经是二阶巅峰,气息纯粹,武技娴熟,是从下到上一路打上来的,极得众人敬服。   两人一对上手,身材高大的王岷先声夺人,招数虎虎生风,谢修远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这会儿,所有的百姓都聚在这一个赛台下,千百双眼睛盯着,谢修远的动作也是加倍的小心,左闪右避,直躲的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他屡次败中求胜,一路打到了最后,可是这会儿看上去却如此不堪一击,旁人纷纷鼓噪,还有人嚷嚷着:“别装了!再装就掉下来了!”   又有人笑道:“一看就是个怂货,哪里是王公子的对手!”   谢修远有苦难言,想拼着受对方一招,与对方拳掌相交,趁机下药,却连近身都不能。不数招,就被逼退台边,眼看下一刻,就要被击落台下。   王岷也是精神一振 ,一拳击出,谢修远整个人向后一倾,半个身子都挂到了赛台外。众人嘘声四起,谢修远吼叫一声,看对面王岷叉腿举拳,气势如虎,一咬牙,直接一个懒驴打滚,便从王岷的跨下钻了过去。   王岷哪能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么下作的招式脱身,全身都为之一僵,谢修远反手一掌击出,王岷一个踉跄,向前仆跌下去,便跌在了台下。   满场一时静的针落可闻,就连围观的百姓,面色都极其尴尬,这恐怕是古往今来,最最龌龊的取胜方式了,就算三岁小儿,只怕都不屑用……这一胜,胜的足够让天下武师鄙视一百年,大损武师在百姓心里的地位。   就是这时!谢斓定了定神,飞快的理了理衣衫,“景景,快送我过去露个脸儿。”   景樾心领神会,拎起小兔子向前轻抛,于是不到二阶的谢大人,便极有高手范儿的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台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王岷,声音清朗:“王兄请起。”   王岷犹满面震惊,看到是她,便是一怔,谢斓已经退后一步,郑重的拱手:“此战之无耻,着实令本官大开眼界,本官洗目十日,亦不能洗今日之污。王兄虽败犹荣,还请不必介意。”   王岷僵立半晌,冷哼一声:“大人所言,正是王某所想!”他转头扫了谢修远一眼,“王某堂堂男儿,不屑居于此等无耻小人之下,此次武比,便当王某没来过!”   诶?这就是说功名不要了?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王岷拱了拱手,拂袖便走,众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倒显得他的背影极是挺拔峥嵘,愈衬得台上谢修远面目可憎。   谢修远先是惊愕,然后便怒道:“谢阑珊!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斓昂然不答,谁知那第三名的武师,也起身道:“王兄所言极是!如此龌龊小人,林某羞于为伍!林某也先行一步!”他也起身走了,头也没回。   接连两个,这简直就是在啪啪的打谢修远的脸,下头人都弃权走了,他这个武解元也是名存实亡。谢修远面色紫胀,怒气勃发:“谢阑珊!我与你有何仇何怨,你居然这时候来坏我的大事!你不要忘了,你也姓谢!我是你亲哥!”   谢斓负手冷笑:“这正是本官不得不站出来的理由!兄妹阈墙,固然羞耻,然有兄如此,本官更加深以为耻!以如此恶心下作的手段争得头名,本官替天下武师觉得耻辱!若天下百姓观你言行,以为我等武师都是你这般龌龊之徒,纵你以身祭道,也难洗你对武道之污!”   她第一句,煽动的是百姓的情绪,第二句,煽动的是武师的情绪,而最后一句,则是在埋钉子。这才真的是句句都有门道,这小姑娘的聪明机辩,实在太难得。   景樾只笑吟吟的瞧着,颇有几分与有容焉。谢修远站的高,看百姓都被谢斓的话带动,他这刚刚拿到的武解元竟是风光全无,转眼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时怒极:“谢阑珊!你这个贱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   “哦?”谢斓冷笑:“你敢谋杀朝廷命官?”   谢修远一窒,晓得说错了话,急道:“我何时谋杀朝廷命官了?我只是教你明白些事理,正所谓兵不厌诈!我只要赢了,你管我用甚么招数!”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不由得傲然一笑,指着她:“一个小姑娘,懂甚么武道!居然还在这儿大言炎炎!简直不知羞耻!”   “谁说我不懂武道?”谢斓冷哼一声,学着景楼主的动作,将下摆一撩,掖在腰间,纵到了台上,身形一展。   这是她这几日恶补的武技,糅合了现代的武术动作,对仗远远不足,表演却绝对够了。小姑娘本就生的极其俏丽,又穿着官袍,这一套动作下来,竟是正气堂堂,行云流水,直叫人眼前一亮。   一直到她身形一收,众人静了一静,才齐齐叫起好来,谢斓团团拱手,肃容道:“欲学武,先学道!我虽修为浅薄,却深知何谓‘武道’!而你……”她转身指着谢修远:“你纵是真的拿到了武状元,也不过是窃居此位的无耻之徒,天下武师,都以你为耻!”   她极潇洒的跃下了赛台,拂袖而去。   谢修远直怒的双拳紧握,恨不得扑上去将她一拳打死。看众人议论纷纷,眼露不屑,更是气的眼都红了,咬牙道:“谢阑珊!你最好记得今天你说的话!不要以为你有个官职在身,就多么了不起!这个天下,武师为尊!到时你莫要来求我!”   谢斓头也不回,已经回入了赛台,一身淡青色长袍的赏金楼主向前迈了一步,向台下微微一笑。 第151章 大人亲自动手开撕   众武师轰的一声,刚放下狠话的谢修远也是面青唇白,景樾这是摆明了给她撑腰,人家有赏金楼主在身边儿,十个八个的武状元,还真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一个二阶的武解元了。   谢斓把话撂在了明路上,可以彻底的引导舆论,引发武师们的不满,但武比是一个讲规矩的事情,即便是出了这样的意外,谢修远赢了就是赢了,武解元的头衔就是他的,只不过,是一个最让人看不起的武解元。   她的主要目的,就是表明态度,在众人面前跟谢修远撕破脸,那谢修远以后做甚么事,也不会牵连到宁远侯府。顺便也激激谢修远,让他继续狂奔在作死的大路上,千万不要见好就收什么的……   于是这样一来,谢修远的取胜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本来还顾及着谢斓的官员们,一见连洗冤使大人都亲自动手开撕了,那还有啥客气的,一时间口诛笔伐不停。   宁远侯禀性清高,虽然不懂武道,却听明白了那意思,于是发挥文人的特长,写下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斥子书”,“教子文”之类,谢修远压根儿就没空听,两天时间倒跟保护宁远侯的禁卫军冲突了好几次,所以这几篇文章,唯一的用处就是被谢斓拿出去街头巷尾的传阅,表示儿子虽然无耻,但宁远侯还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谢修远怎忍的了这口气,何况他本就打算了一战成名,于是毫不犹豫的申请越阶挑战。负责的官员连劝也不曾劝,便同意了。   武比虽然不禁止越阶挑战,但武师比斗是体肉相搏,力道不容易控制,所以敢越阶挑战的极少,真要越阶挑战,通常需要像竞技馆一样,先签下生死状。   第一步轻松达成,谢斓心满意足,没看下面的场次便回去了,顺路去谈府吃了个晚饭。   席上谈忠倒也不曾多说,直到吃完了,谈效送出门来,才道:“小谢,”谢斓回头,谈效走上几步,也不避讳旁边站着的景樾,微笑道:“小谢,许是我多心了,你莫要见怪,我只是想说,有些人若是讨厌,让他吃些苦头也就是了,没必要为了些些小人,倒搭上自己,惹得皇上不快,何苦来哉?”   谢斓恍然,笑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谈效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向景樾一拱手,便退了回去,景樾倒有些讶异,挑眉道:“这个谈效,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当着我的面给我上眼药。”   谢斓笑道:“阿效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瞒不过你,索性便坦荡些。”   景樾扬眉,看着她:“爷这是阳谋,不是阴谋,纵算是阴谋,也瞒不过你这个女诸葛,还论得到他来操心?”   “过奖了,”谢斓悠然道:“这事儿,虽然的确是为了给我出气,可是有赏金楼主背锅,顺便还解决了后患,对大楚也是有害无益,若是皇上够英明,不会看不透。”   其实谈效的意思很简单,他显然看出了谢修远的不对劲儿,猜到是谢斓有意要整治他,可是这毕竟是武举,也是大楚难得的盛事,谢修远已经拿到了武解元,又要越阶挑战拿武会元……谈效是怕闹的太大,到时再爆出甚么天大丑闻,令得楚皇不快。   可是这些,在景樾当时提出这件事时,谢斓便已经想到了。这件事看似因私仇罔顾大楚声誉,视武举如儿戏,可其实,最终伤的只是楚皇的面子而已,中间加了个赏金楼,足令各国费尽思量,对大楚不是坏事,对赏金楼倒是个麻烦,所以当时谢斓才会问“你确定?”   赏金楼背了这个锅,得益的当然是谢斓,不但解决了谢修远,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把朱氏、谢修远、史婷这几只,从宁远侯府剥离出来,没了这些变数,宁远侯和谢修齐两只书呆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她去武道山,也就放心了。   算盘打的啪啪响,实行起来也是一点折扣都没打,回到宁远侯府时,在府门前碰到谢修远三人,谢斓一点儿没客气,直接进了门,招呼禁卫军:“把门关了,让人来念侯爷写的斥子书,声音越大越好!甚么时候咱们的武解元大彻大悟了,才许开门!”   谢修远真的气炸了,大怒扑上来,一脚踹在门上,“谢阑珊,你这是找死!”   他这一脚使尽了浑身力气,可是里头有禁卫军挡着,居然没能踹开,只响起轰然一声,直引得旁边百姓纷纷聚拢来,指指点点。   太丢了人了,真的是丢尽了颜面!朱氏气的全身发抖,见谢修远咆哮叫嚣,满眼血红,一脚一脚的踹在门上,嘴里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急上前想拉住他,可是谢修远已经气疯了,哪里肯听。   里头下人高声念着宁远侯手书的斥子书,外头围观的人山人海,朱氏几次三番被谢修远甩开,竟是一阵子绝望。   谢斓行事看似小孩子意气,全无顾忌,可是深想起来,却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天衣无缝,她这大门一关阻了嫡母,本来十分不妥,可是斥子书一念,瞬间占据了大节大义,倒像是宁远侯在痛心疾首的教子成才……而谢修远本来就性子暴戾,经不得激,他愈是怒骂,愈是叫旁人看足了笑话,愈是要让士大夫们说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冗长的斥子书念完,效果也达到了,得了谢斓嘱咐的禁卫军便无声无息撤了,谢修远骂天骂地,再踹了一脚,已经碎成渣的门板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谢修远顿时精神大振,疯了一般直冲到了桃夭阁。   里头饭香扑鼻,外头禁卫军林立,一见他来,哗啦一声刀剑出鞘。林琅亲自迎在门前,淡淡的拱了拱手:“大人有命,擅闯者死。”   谢修远气的直欲吐血,可是面对禁卫军雪亮的枪尖,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冲进门去,正恨恨的想放个嘴炮,旁边树上,黑衣人探出头,掏了掏耳朵:“楼主有令,喧哗者死。”   谢修远气的双眼血红,手都在发抖,目眦欲裂半晌,终于还是不敢豁出去拼命,哆哆嗦嗦转了身。里头春晖一声叹:“你说这二少,惹我们姑娘干什么!瞧,气坏了吧!”   寸草轻声道:“人家不是说了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斓吃着最爱的小肉圆子,听的笑出声来:“我总觉得,我把寸草春晖给带坏了。”   “嗯,”这些小事景楼主全不在意,只专心投喂:“乖,开心就再吃一个,多吃点才能长肉……” 第152章 看上了她这个人   谢修远转头便冲到了乔松堂。   他在桃夭阁半分不敢造次,到了自已的地盘上却是全无顾忌,一进门先甩了打帘子的小丫头一个耳朵,直把她打跌在地,又踹了两脚,抬手把杯盘拂到了地上,又推倒花架,把博古架的东西砸了个干净,耍尽了威风,一边声嘶力竭的吼道:“谢阑珊!欺人太甚!老子不把她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朱氏和史婷在外头站了好半晌,累的狠了,正叫丫环揉着腿,见谢修远戟指怒目的样子,朱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不懂武道,她只知道,她的儿子一路打到了武解元,风光无限,却被谢斓站出来,莫名其妙的搅和了。可是她再是愤怒,却不傻,她很明白,起码此时,他们根本不是谢斓的对手,只能生受着。   谢修远怒气勃发,困兽一般在屋里乱转:“一个贱人生的野种!为何处处与我过不去!可恨那赏金楼主整天与她寸步不离,否则的话,我立刻便要了她的命!”   朱氏起身摩挲着儿子:“远儿啊,别生气了,且忍一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啊!这会儿,她得了皇上的好,又挂着赏金楼主,咱们惹不起她……等到你成了武状元,在皇上面前出了头,有多少气出不得,到时候想把她砍了杀了,还不是由着你的性子来……”   谢修远咬牙捏拳:“对!可是我恨!我恨不得现在就生撕了她!”   “远儿啊!”朱氏下了泪:“娘知道你恨,娘也恨!这丫头心狠手辣,仗着有皇上撑腰,根本不顾亲戚情谊!连你外公都叫她给害的贬了官职!谁能不恨!可是越是这时候,你越要沉住气,好生争出这个武状元,娘就指望你了,否则的话,咱们就要一辈子被那贱种欺负……”   “你放心!”谢修远冷笑一声:“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会验两具尸体,不算什么!这个天下,最厉害的是武道!若我能以二阶之身,拿到武状元,我便是武道奇才!加入武道盟都轻而易举!到时,就连皇上也要对我礼遇有加!区区一个谢阑珊,不在话下!”   朱氏连连点头,一边道:“你与三阶的武师打,真的能成么?”   “当然成!”谢修远得意洋洋:“三阶算什么!我自然有法子取胜!”一边说着,他又是一皱眉:“可是那个赏金楼主,却是个麻烦!就算是武道盟,也不敢轻易与赏金楼对上!”   朱氏拿帕子抹着泪,轻轻一笑:“赏金楼主,我儿倒不用操心,娘原本以为,这赏金楼主是看上了那贱丫头验尸的本事,可是这两天瞧着,这赏金楼主倒像是看上了她这个人,那就好办了。”   谢修远不解:“什么意思?他看上那贱丫头,不是更难办?”   “傻儿子,”朱氏一贯僵着的脸漾出了些笑纹儿,阴恻恻道:“要叫男人厌了一个女人,是最简单的。更别说那赏金楼主,不论身份相貌,都拉那谢阑珊老大一截,若是这样子那谢阑珊还有外心,赏金楼主怎么忍的下去?”   谢修远听出了些意思:“娘的意思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朱氏呵呵的笑出声来,白多黑少的眼满是幽光:“娘舍出些银钱,叫人到外头去说!就说那谢阑珊,跟那个禁卫军林琅不清不楚!还有人亲眼看到她们搂搂抱抱!那些个禁卫军,白天黑夜守在她那院儿里,这话一传出去,没人不信的!”   她拍拍谢修远,直笑的露出了黄牙:“只要消息一传到赏金楼主耳朵里,兴许都不用我儿动手,赏金楼主自己就下手了!我倒要看看,那谢阑珊还能不能在我们面前轻狂!”   谢修远简直乍惊乍喜:“高!实在是高!娘真是太高明了!”   他翘了个大拇指,越想越是兴奋,在房里兜了一圈儿,一眼看到史婷,忍不住又是一皱眉:“妹妹,你也太没用了!你的容貌,比那谢阑珊强了不知多少,你好生打扮打扮,去勾搭一下那个赏金楼主!若是能得赏金楼主青睐,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我也可以沾沾你的光!进入赏金楼!”   史婷全身散架似的剧痛,正伏在榻上休息,闻言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可是谢阑珊防我像防贼一样,我连接近他都不成,还谈甚么勾引!”   她在看台上撑了几日,打扮的艳冠四方,可是预想中各路精英偷看她的情形根本没有出现,看过来的男人,不是脑满肠肥,就是猥琐秃顶……她终于明白,在这个时代,空有美貌,没有名声,根本钓不到金龟婿。再想想占据了绝佳位置,全程被景樾护在身边的谢斓,史婷心里直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偏生当着面,连个屁也不敢放。   反正她名声早就没了!就算豁出去再闹上一场,也绝不让她好过!   史婷想着想着,居然笑了出来,一字一句的道:“哥哥,你放心,我知道谢阑珊最大的秘密……只要你做了武状元,有机会面圣,你就跟皇上说说,我倒不信,到那时,皇上还敢用她!到那时候,她如何对我们,我们就十倍、百倍的还到她身上!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娘仨细细商议了许久,谢修远志得意满,出府找友人喝酒去了。那边朱氏一狠心,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叫过沙嬷嬷来,密密的嘱咐了一番。   沙嬷嬷是朱氏的奶娘,也是她的心腹,连连应了,便抱着银子出来,谁知才刚拐过回廊,便觉得颈上一凉,一柄剑寒浸浸的递了过来,有人悠然道:“沙嬷嬷,借一步说话。”   沙嬷嬷哪里经过这阵势,一见脖子上那雪亮的剑尖,登时腿都软了,喃喃的道:“好汉……好汉饶命……”   “别废话!”那人摆了摆剑:“到假山后头去。”   沙嬷嬷一声不敢吭,抖着腿挪到了假山后头,转回头来时,身边站着一个黑衣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冰冷的眼睛。淡淡的道:“背后商量着,想算计我们楼主,胆子不小哇!沙嬷嬷,你说吧,想怎么死?” 第153章 绿帽专业户   沙嬷嬷整个人都吓傻了,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一时涕泪交流:“饶……饶命啊!这是主子吩咐,不干老奴的事啊!”   “噤声!”黑衣人声音一冷:“她让你干什么,还不说!”沙嬷嬷一个迟疑,黑衣人冷冷的道:“听说你儿媳,新给你添了个小孙子,前些天才请了满月酒……”   沙嬷嬷脸色大变,再不敢迟疑,以头触地:“太太吩…吩咐,让我在府里府外,找些个嘴碎八卦的婆子丫头,传出话去,说三小姐和林大人有些勾搭……”她竹筒倒豆一般,说的唯恐不清楚。   其实他们早查的门儿清,只是让她说出来方便看戏的人听一遍。黑衣人点了点头:“听说这位夫人有个奸夫,谢修远便是与奸夫所生?”   沙嬷嬷大吃一惊,猛然抬头,黑衣人眼神一冷,她又赶忙伏低下去:“是……是……”   黑衣人喝道,“是什么!还不说!”   沙嬷嬷哪想得到他们连如此隐秘的陈年旧事都知道,连一丝一毫的侥幸也没了,低头道:“确是有这么回事……”她结结巴巴的说完,黑衣人点了点头:“很好,你家夫人给了你一千两,我再给你添一千两,如何?”   沙嬷嬷有点儿发愣,摸不准他的意思:“不敢,这怎么敢当……”   黑衣人直接把银票掷到地上:“婆子丫环,你该怎么找,就怎么找,能找多少,就找多少,就把你们家夫人这桩事儿传出去,尤其是你们家二少的身世,传的越清楚越好!倘若办的好么,银子是你的,你家儿子孙子,自然也是长命百岁……倘若办的不好么……”   他慢悠悠的停住,沙嬷嬷是混惯后宅的人精,怎不心知肚明,顿时一头磕在地上,抖的筛糠一般:“好汉放心!老奴……老奴一定办好!”   “很好!我就喜欢聪明人!”黑衣人反了手,慢条斯理的在假山上磕了磕剑,一时山石崩裂,撞在沙嬷嬷身上,直将她骇的面如土色。   黑衣人道:“将来谢三小姐若有什么事情要让你做个证,说句话儿,你可一定要帮忙,千万莫要推辞……”沙嬷嬷拼命点头,他话风一转:“你放心,等事情罢了,一定放你平安出京。”   沙嬷嬷大松了口气,千恩万谢,黑衣人道:“行了,去罢!”   沙嬷嬷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来,双腿直发软,扶着山石半天才转了身。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双晃晃悠悠的小绣鞋……   谢斓和景樾正并肩坐在檐角上,十分悠闲的看戏,谢斓手里还捧着一个水晶盘子,盘中是新鲜的荔枝,她剥一个,景樾便抢一个,两人无声笑闹,份外温馨。   沙嬷嬷哪敢多看,急低头溜着墙根走了,谢斓双手护着盘子,把剥好的荔枝快速放进嘴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个人,可查清楚了?”   景樾看她腮上鼓着一个小圆包,十分萌人,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查他做什么!又不好看!”   好不容易吃到一颗,险些被他戳出来,谢斓把核儿吐在手心,伸手捂住嘴巴,快速嚼了咽下,这才道:“废话,我整天看你,这世上哪还有人能让我觉得好看的?”   景楼主愣了愣,一瞬间身心俱爽,黑衣人垂手站在阶下,暗暗感叹谢三小姐这才是不开口则已,一鸣惊人呐……谢斓续道:“我是想查查他是干嘛的,他肯定不是府里的人,看那气质,倒像是个伶人。”   方才谢斓陷害谢修远,一进门就咐咐禁卫军堵了门,弄的府里也是一阵子忙乱,结果他们往桃夭阁走的时候,便遇到了一个穿小厮衣服的青年,一脸慌张一看就是有鬼,长的倒是体态风流,容貌俊俏,当时谢斓就留上了心,让人去查他是干什么的,以赏金楼的办事效率,早该查到了啊!   谢斓瞥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拿眼去看景樾,景樾皱眉道:“小斓问,你直接说就是,看爷做甚!”   那黑衣人便道:“那的确是个伶人,名叫杨柳青,是一个小班子里的台柱子,之前贵府老太太爱戏,经常请他们来唱唱,这已经有很久不曾请了……”他咳了一声:“今日大家都出去看武比,禁卫军也都不在,咳……”   “不用咳了。”谢斓叹了口气:“这人是胡姨娘的情夫,是吧?”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原来三小姐知道?”   怎么不知道啊!她一来就知道胡姨娘有情人,还借此要胁她呢!但胡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的地位水涨船高,胡姨娘也应该知道收敛了,谢斓本来打算她若不再犯,就当此事没发生过,打倒了朱氏之后,由着胡姨娘上位……没想到居然还在来往。宁远侯简直就是个绿帽专业户啊!   谢斓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直接把两桩事情一起解决了得了!   谢斓侧头思忖,景樾不动声色的捏着她的小爪子把玩,直到她回过神来,一把抽走,才遗憾的捻了捻指尖,头也不抬的问:“还有什么事?”   黑衣人道:“方才谢修远与其母其妹说话,他那妹妹,口口声声说知道谢三小姐最大的秘密……属下听着,倒是言之凿凿,不像是假的。”   “最大的秘密?”景樾瞥眼谢斓:“是什么?说来听听?”   谢斓眯起了眼睛,狐狸精这是要狗急跳墙了?可是她也不傻,她不会把穿越的事儿说出来,肯定是要说她是妖精附身之类……这种说词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但也要看她能闹到哪一步,若真的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力,狐狸精不是个仔细的,用言辞套问,肯定会露马脚。   但穿越这种事情毕竟太荒谬,就算真的暴露出来也并非致命,只要她还有用,楚皇就不会放弃她,而且若是狐狸精抛下这个最大的筹码仍旧无用,她才会彻底绝望,到时可以慢慢收拾。   谢斓笑眯眯的装糊涂:“什么最大的秘密呀?我也不知道呢!小黑兄,麻烦你帮我好生瞧着她点儿,若有什么事情,便来知会我一声。”   景樾当然看的出谢斓有所隐瞒,不由得微微凝眉,可是听她的意思,只是要他们防备着,事情不要闹到不可收拾,却没有直接要他们动手灭口,这就说明,她其实不介意他知道……顿时又爽了,对黑衣人点了点头,黑衣人这才躬身应了,退了下去。 第154章 似曾相识的故人   第二日,进入了三阶武师的对决,不得不说,比二阶的好看多了。   三阶武师的人数不多,很快就轮到了谢修远。这几日,谢修远之名已经迅速臭遍京城,看热闹的百姓没人不认识他,还有人听说今儿有他,特意来看的,整个赛台围的水泄不通,旁边儿还开了赌局,赌谢修远赢的一赔三。虽然谢斓也不想让他赢,可是为了银子,还是下去找了王承申,让他帮忙投注了两千两。   就在这时,看台上,赏金楼的黑衣人靠到景樾耳边,低声禀报了两句,景樾只点了点头,眼神仍放在台下的谢斓身上。黑衣人忍不住道:“主子不避一避?”   “不用了,早就知道他会来,随他去罢!他也未必认的出我。”景樾微微勾起了唇角:“这次,便是绑也要把谢兔子绑走,绝不会让她再回大楚。”   诶?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黑衣人微讶的看了景樾一眼,看谢斓已经在往上走,赶紧退身避开。   谢斓兴致勃勃的上来,热情邀约:“你不投一注嘛?一赔三耶!两千两转眼就变成六千两!”   “不用了,”景楼主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家里银子太多,整天要人晒也麻烦。”   谢斓:“……”   喵的炫富什么的最讨!厌!了!她瞪了他一眼,转身趴在栏杆上。谢修远一出场,众人嘘声四起,谢修远倒没像前两日一样,被人一嘘就横眉怒目,反而咬着牙根像没听到一样。   谢斓才想说丫长进了,没想到一开打,她瞬间无语,遥遥指着他:“这也行?”   如果说之前谢修远尽出下作阴招,但起码出的还是“招”,怎么说也勉强算是武道,可这会儿,他简直就是撒泼打滚无所不为,完全的不顾形象不择手段,比泼妇打架还要无下限……   谢斓只看了几眼,便捂着脸退了回去,“老大,你让他这样闹,肯定会有人出来干涉的啊,不可能让他这么丢人现眼,这丢的不止是武师的脸啊!还有大楚的脸!”   景楼主早就坐回椅中,云淡风轻的喝茶,闻言抬手就敲了她一记:“少给爷扣这种锅!”   谢斓摊摊手:“我知道,我知道这种小事楼主大人肯定是不会事必躬亲的,肯定是你手底下的人自由发挥,”她斜睨他的表情:“不过你的人肯定是鼓励开导了他一把的,否则他怎可能这么放的开?”   景楼主皱眉不语,她推他:“来嘛,就八卦一下嘛!”   景楼主无奈,向上勾勾手:“出来,跟谢大人八卦一下。”   赏金楼的黑衣人翻身跃下,压低声音:“其实也没怎么开导,是他自己跑出来找咱们的人喝酒。所以小吴就随口说了几句,什么莫要计较一时荣辱得失,韩信能忍跨下之辱,将来才能成就大事什么的……”他声音越说越小:“没想到这个谢修远真的是毫无廉耻,居然连脸都不要了。这下可就有点儿……”   景樾横了黑衣人一眼,显然是怪他办事不力,黑衣人登时缩了缩脖子,求恳的向谢斓拱拱手。   谢斓想了想:“无所谓啦!也闹的差不多了,本来以他这种手段,肯定拼不过四阶的武师,就让他结束在这一阶好了。”她想了想,一把抓住景樾的袖子:“不过他这一场不能输啊!我下了注的!”   景樾无奈的拍拍她小手儿:“放心,你尽管下注,要输的时候会跟你说的……”   那边儿谢修远在众人群嘲中拼死拼活的打赢,叉腰站在台上,满脸都是“你们这些鱼唇的人类”,丝毫不以为耻……   这才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谢斓啧啧了两声,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下一场让他输吧!闹的太大了,莫要影响到我大哥哥的探花郎。”景樾瞥了她一眼不答,谢斓兴致勃勃的凑过去:“看这架势,肯定要有人往谢修远身上丢鸡蛋和烂菜叶子,有没有办法弄点不好洗的颜料甚么的,趁乱丢点儿?”   “行!”景樾懒洋洋的应:“谢大人吩咐了,爷必定帮你办妥……”   而此时,看台的一角,便装的楚皇脸色铁青。   二阶三阶的武比,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来瞧瞧,谁知就看到了这一幕!此人简直丢尽了大楚的颜面!丢尽了武师的颜面!   看着谢修远洋洋自得的样子,楚皇直是怒气勃发,转身就走,暗随的御林军急急追上,楚皇怒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是武比还是泼妇打架!这些人就是这么上朕的武比场的?置我大楚武师于何地?”   武和躬着身,不敢则声,楚皇道:“朕还当是什么人敢越阶挑战!居然是一个如此不知廉耻的东西!此人是谁?前几日也是这么打过来的?”   武和呐呐道:“听说……此人是宁远侯第二子。”   “什么?”楚皇微吃一惊,脚下一顿:“谢恒的儿子?谢阑珊的哥哥?”   武和低头应是,楚皇登时便皱起了浓眉:“居然是谢阑珊的哥哥……那小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侯府她看重的只有谢恒和那个谢修齐,其它人都多多少少搓磨过她,她心里记恨着呢!”他细细想了一想:“你说,这事儿里,有没有谢阑珊的手笔?她难道是有意如此?”   武和道:“皇上,小谢大人最是个聪明有分寸的人,纵是不喜这谢修远,应当也不会拿武比之事做伐。而且老奴还听说,前两日这谢修远用些不堪手段取胜,小谢大人还曾跳下来直斥其非……想来心里是不屑的,只是毕竟血脉连着呢,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楚皇点了点头,又瞥了武和一眼:“谢阑珊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老奸奴,居然为她说这么多!”   “哎哟皇上啊!”武和跪下请罪:“老奴怎么敢!老奴是觉得小谢大人这些日子给皇上排忧解难,皇上也是看重的,故此才多嘴了,皇上恕罪!”   “行了,”楚皇摆摆手:“起罢。”   武和这才请罪站起,悄悄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楚皇道:“谢阑珊既同这人关系不睦,她若教唆,此人必是不肯听的,而且此人用这些下作手段如此娴熟,又毫无惭愧之色,必是本性如此……可是若说能凭这些手段爬过三阶,朕是不信的,此中必有些蹊跷。”   武和偷眼看他神色,轻声道:“皇上,难不成是那赏金楼主……”   “对,”楚皇恍然:“定是如此!定是那赏金楼主,为了讨谢阑珊欢心,暗中做了甚么!”说到这儿,他忽然有些走神:“武和啊,方才与谢阑珊坐在一起的,便是那赏金楼主了罢?”   武和道:“回皇上,正是。”   楚皇皱起了眉:“朕远远瞧着,这赏金楼主,着实眼熟的很……朕是不是早些年见过?”   武和愣了愣:“老奴不记得了。且那赏金楼主人品相貌,着实世所罕有,老奴若是见过,定会记得的。”   楚皇犹细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罢了,摆驾回宫罢!” 第155章 武道盟的窥伺   下午谢修远再次上场,仍旧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对方大汉也很彪悍,寸步不让,十来招过后,谢修远一个头锤撞向他跨下,却被他一把扯住了头发,抡流星锤一样嗖嗖嗖甩了好几个圈子,谢修远长声惨叫,然后迅速被台下的叫好声淹没。   谢修远情急拼命,反了两手乱挥乱打,大汉要害处被他挠到了两下,愤怒起来,一手扯着他头发,一脚踩着他脑门,往地上啪啪的掼了几下。谢修远后背戳到了边柱,直戳的鲜血狂喷,一时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了。   然后大汉把他一脚踹飞,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也配学武道!”   众人一拥而上,纷纷嘲笑叫骂,有人往他身上丢着鸡蛋和烂菜叶子,看台上朱氏和史婷几乎惊的昏厥过去,朱氏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冲下了看台,拼死拼活的挤入人群,一把将谢修远抱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的哭叫起来。   谢修远头发有大半被扯下,整个脑袋血水淋漓,周身亦是剧痛,不住翻滚抽搐……   谢斓遥遥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发愣。   谢修远所受的伤,集中在头皮,后背。景樾是真的安心要给她出气,所以原模原样的报复了回去。   有一件事,连你自己都不曾在意,可是却有人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当成头等大事来做,做的如此认真……这让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   谢斓想转头看景樾一眼,却不知为何,有些胆怯。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这份认真。   他凉滑的衣角拂在她手背上,她只要略抬眼,就可以看到扶在栏杆上的,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漂亮的宛似美玉雕成……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垂下头。没来由的,忽觉得心头一跳,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她。   谢斓并没侧头,似乎潜意识里知道即使看过去,也什么都不会发现。这种感觉,在端午节那一日也曾有过,完全是毫无缘由的第六感,却十分清晰。   谢斓神情动作一如往常,半分破绽不露,一直到晚上回了宁远侯府,才同景樾说了,景樾却是全无所觉。若是旁人,只怕要说她是疑神疑鬼,可是谢斓说的,他却不敢轻视,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留着保护你的人,你可感觉得到?”   “能,”谢斓道:“通常是两个人,他们在或不在,我都感觉得到。”   景樾点了点头:“他们都是四阶中或者四阶巅峰,远高于你,你能感觉得到,说明你的感觉非常敏锐。但方才我并未察觉到,你却察觉到了,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个人只是个寻常人,却对你有杀心。一个是这人是武道高手,所以气息极其内敛精到,因为我并非他的目标,所以我察觉不到。”   他一边说着,别眼看到她的神情:“怎么了?这样看我?”   “没事啊!”谢斓笑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分析的时候,还挺有范儿的。”   景樾无语扶额,深深反省他是不是对这只兔子太好了,是不是应该笑少一点儿好让她想起他也是有身份的人……   可是一看她歪着头一本正经的小样儿,又忍不住唇角一弯:“好了,我既然察觉不到,起码可以证明,这人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在揣磨窥伺,所以也不必紧张。”   “我不紧张啊!”谢斓摊手:“可是我想知道,这人是谁,他想干什么?”   景樾别脸不答,她立刻侧过身巴住他胳膊:“景景,说起来,你几阶了啊?”   景楼主一眯眼,端起茶杯慢慢呷:“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记住,你只要乖乖在我身边,任谁都伤不了你。”   要不要这么拽?谢斓切了他一声,抛开这个话题,继续推敲:“你说这人……会不会是武道盟的人?因为单蹦个儿的武师没必要来惹我们,有组织的除了赏金楼就是武道盟了啊?”   她偷眼看他神色,他面无表情,于是她点点头:“嗯,可如果是武道盟的人,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你不是说,武道盟的人都是致力于武道,粉清高的么?”她晃他:“景景,说说呗?”   景樾无奈,可是他也知道她的脾气最是寻根究底,含笑道:“我也觉得是武道盟的人,武道盟的人确实清高,但总不至于清高到忽略天下大势。小斓,你要明白,此时天下三国鼎立,彼此互相试探,早晚会有风波……而诸国细作的手段,不外乎刺探,暗杀种种,所以,一个能让尸体说话的洗冤使有多重要,你应该明白的。武道盟会派人查探,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谢斓点头,瞥了他一眼:“说起来,赏金楼固然立场中立,但赏金楼的人也是有出身的吧?”他垂眼微笑,她就绕着他转来转去,把小脸儿凑到他脸前:“赏金楼主……也是有出身的吧?不知你是哪国人?”   他着实喜欢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小脸:“你猜猜看。”   她一挑眉:“你以为我猜不出?”   假设他的出身在三大国之内,首先要排除大楚,然后再看看他对大锦的态度……唔,谢斓心里有了数,若无其事的摆摆手:“不猜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一言未毕,忽听外头一迭声的嚷了进来,“皇上给洗冤使大人赐菜……”   谢斓讶然:“不年不节的,赐什么菜啊!”一边迎了出去,施礼毕,上前掀开头一个盖盅,然后一怔,里面居然是一头蒜。没有别的,只有一头蒜。   嗯?谢斓缓缓凝起了眉,将蒜拿在了手里,喃喃的道:“蒜?”她挑眉,看向景樾,一边道:“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景樾微微凝眉,别开脸去。   谢斓正要转身,却听那小太监压低声音,飞快的道:“武公公自做主张换了菜,还望谢大人莫要见怪。”   谢斓哦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便默默的退了一步。   楚皇突然赐菜,是彰显君恩,或者说,提醒她铭记君恩,而换成这头蒜,这就是武和给她送人情了,看来这事儿楚皇很生气呢!毕竟武举是一大盛事,闹成这样,的确是不太体面。 第156章 偷情真是开发智慧   却见景樾上前一步,悠然道:“你们去回禀,就说今儿的菜,景樾替谢大人领了。”他微微一笑:“菜做好了,总得吃完,不是么?”   景樾的意思,是要把这事儿揽到赏金楼的头上。他说的很清楚,他不是不给楚皇面子,可是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总得有个结果。送菜的太监不敢说话,便施礼退下。   听着一行人离开,谢斓叹口气:“其实秃了也够了。”   “不止,”景楼主颇含蓄的表功:“现在,可以直接把他送去给武和做徒弟了。”   谢斓一怔,然后恍然,瞪大眼睛:“你们把他给……”   景楼主云淡风轻的拂袖,一脸的“这种猥琐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完全是他自己倒霉”。谢斓无语的扶额:“好吧,我懂了。”   她定了定神,“既然这样,今晚就把事情彻底解决一下!那个叫杨柳青的伶人……也该出场了。”   景樾淡淡摆手,黑衣人急上前禀道:“那个伶人出身北地,会做陶俑,所以胡姨娘若是要召他上门,就会打发小厮去买陶俑,买一个就是白天,两个就是二更,三个就是三更……今儿咱们的人已经扮成小厮去买了两个,二更时分准到。”   汗,这也可以?偷情还真是一件开发智慧的事儿。谢斓无语扶额,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刚敲过二更的梆子,一个灰衣人影便从后门悄悄进了宁远侯府,低着头,熟门熟路的抄小路往毓秀院走。   他险些一头撞在一人身上,惊的向后一退,却不慌张,捂着嘴咳了两声,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有把子萌萌的小奶音响起,叹道:“年轻了点儿,不太像……”那灰衣人影微僵,小奶音续道:“不过演技不错,心理素质也还好,可以用。”   随着这声音,一个瘦伶伶的人影慢慢走了过来,灰衣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那人影便把手里的灯笼举到自己眼前:“杨柳青,知道我是谁么?”   杨柳青脸色大变。他本是戏子,唱惯堂会,最是识人眉高眼低,一见这小姑娘的架势,腿登时就是一软,跪在地上,也不敢大声:“谢大人,请谢大人饶命。”   谢斓点了点头,非常之干脆的:“你为什么来这儿,我知道,今儿叫你来,是我安排的,所以你也不用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杨柳青面如土色,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道:“谢大人有事,请……请尽管吩咐。”   真是个聪明人。谢斓点了点头:“一条路,我把你扔进毓秀院,你俩共同求个来生……第二条,你帮我办件事儿,以之交换,我会饶了毓秀院那位,当这件事儿没发生过。你选哪条?”   听这话风,他已然是死定了。杨柳青愣了半天,然后趴在地上,慢慢叩了个头:“小的选第二条,谢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谢斓摆了摆手:“先带他下去妆扮妆扮,通知沙嬷嬷准备上场!”   此时,乔松堂中,请来的两个老大夫,正在往谢修远头上涂着药膏,谢修远剧痛难当,不住谩骂,大夫手稍微一重,他便一掌拍过去,两个大夫都摔的鼻青脸肿。   宁远侯站在一旁,不住叹气,一边道:“忍着些!忍着些!不要动手!这是在给你治伤!”一边又指着他:“人当有自知之明!越阶挑战,弄的这般狼狈,怨的谁来!”   “住口!”谢修远怒喝一声,转头看着那老大夫:“我的头发,还能长出来么?”   老大夫被他打的左腮都肿了,口齿不清的道:“公子的头发是被绝大的力道硬扯下来的,这些药膏只能临时止痛,要想再长出头发来,只怕难了!”   谢修远大怒,一掌拍出,翻身坐起,瞪着另一个老大夫:“你说!老子的头发能不能长出来!”   那老大夫吓的战战兢兢,颤颤道:“老夫……老夫尽力而为!”   之前的大夫被他拍的滚了两滚,直是忍无可忍,大怒道:“这般伤势,纵是神仙也难治愈!如你这等无耻之徒,合该有此报应!”他连药箱子也不要了,转身就走,谢修远大怒欲追,可是身上伤势沉重,只冲了两步,便跌在地上。   另一个老大夫见他凶神恶煞一般,趁机拎起箱子逃了出去,朱氏急道:“慢着!慢着!你们给我回来!”一边又叫人:“还不去追!都是些庸医!治不好我儿,我要你们偿命!”   宁远侯怒道:“这些都是京城名医!不是来给他拳打脚踢的!他这样子,纵算是我,也要掉头就走!”   朱氏大哭出来,拖着长长的鼻涕扑到了宁远侯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腿,黏糊糊蹭了他一身:“侯爷啊!远儿可是你的儿子啊!他伤成这样,你还要他如何……他可是为了侯府的声誉,才拼死拼活去打武举的啊!如今伤成这样,侯爷您也不管管吗……”   宁远侯最是不会处理这种一地鸡毛的琐事,见朱氏哭的鼻涕眼泪,谢修远又是一身狼狈,僵了半天,挣脱了朱氏,转身出来,一路走一路叹气。   才刚出了乔松堂,忽见一个人影飞也似的闪开了,宁远侯倒被吓了一跳,但心里正烦乱,也顾不上这些,只道:“这什么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下人小厮面面相觑,显然都不曾见过,宁远侯走了几步,又重重叹了口气:“不是说请个御医吗?怎么还没来?去问问!若是他们不肯来,就多带些银子去!”   一个小厮应了,急匆匆去找管家,才隔了片刻,管家便带着一个御医急匆匆赶到,宁远侯只得再领着御医去了乔松堂。   乔松堂门口,沙嬷嬷正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那男人声音焦急:“远儿伤成这样,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沙嬷嬷道:“朱爷,你不要命了!我知道你们父子连心,可是这会儿侯爷还在府里!你撞进来,若是叫侯爷看到了怎么办!”   那男人哀求道:“你进去好生同素娥说说!我就看看远儿就走!这府里我来了这么多次,处处都熟的很,不会叫人撞见的,你放心就是!”沙嬷嬷不住推拒,那男人急了:“远儿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第157章 大楚第一舞弊案   众小厮下人齐齐变色,站在门边的宁远侯再也听不下去了,脸红头涨,迎头便冲了进去。两人登时大惊,几个禁卫军齐齐上前,将那男人堵了嘴拖了下去,沙嬷嬷似是吓呆了,转身就往里冲,尖声道:“太太!太太!不好了!朱爷过来了!”   朱氏大惊站起:“什么!他……他怎么回来了!”   沙嬷嬷哭道:“他说听得少爷受伤了,想来看看少爷……可是,可是……”她似乎惊的说不下去。   朱氏急道:“这可怎么是好!万一叫侯爷看到……”   “怕什么!”谢修远满不在乎的哼道:“谢恒不是已经滚了么?你叫他进来,我瞧瞧我亲爹长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乔松堂伺候的下人俱惊的面如土色,一声不敢出。   东暖阁里,躺在榻上的老太太虽然不能说不能动,脑子却不糊涂,只气的不住嗬嗬大叫,拼了命伸出手来,颤抖着,一把推翻了旁边的架子,哗啦一声,整个人也被花架子带倒,扑通一声翻了下来。可是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无,老太太滚了两下,腿一蹬便不动了。   西暖阁里,宁远侯已经一步迈了进去,休说朱氏,连谢修远都吓了一大跳。   宁远侯直气的面色青白,双眼泛红,抖着手指着他们,有一肚子话想说,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僵了许久,才道:“你们……真是……无耻!”他转身就走。   于是这一夜宁远侯府鸡飞狗跳,有幸目睹了这一切的御医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儿,终于还是悄悄着人,知会了武和一声。武和寻了个机会,告诉了楚皇。   楚皇倒十分淡定,缓缓的道:“也好,这样朕处置那谢修远,也不必顾忌谢阑珊了!”   直到天亮,才传出了老太太的死讯,连谢斓都觉得猝不及防。   匆匆赶去时,老太太已经被人抬到了榻上,身体僵直,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表情极其愤怒狰狞,白花花的头发四散,整个人宛如活鬼一般。   谢斓叹了口气,上前硬生生破坏了尸僵,将她放平。这个势利的老太婆,终于被她亲手挑的儿媳活生生气死了。可叹她直到死,都是一副要讨债的架势,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她的。   宁远侯事母至孝,直哭的抬不起头来,谢斓也不懂这儿的丧葬习俗,只得叫人把胡姨娘和管家叫来,帮衬着打理丧事。阖府下人手忙脚乱的换衣服换门楣,把新鲜的东西都撤下去。   正忙乱中,忽有人报前锋营副统领到了,也不等下人请进,直闯了进来。宁远侯整个人哭到几度昏厥,谢修齐处事又不圆滑,谢斓索性自己出去见了。那王统领一见谢斓,便怒道:“谢大人!今日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公道!”   谢修齐道:“不知出了什么事,请王大人慢慢说。”   谢斓微一凝眉,晓得是毒戒指的事儿发了。果然王统领道:“前几日小儿参加武比,败在了令兄下作手段之下,本来只是自认倒霉,不想……”他越说越是愤怒:“不想小儿昨日跨下那处痛将起来,请了大夫诊治,才发现竟是中了毒针!当日与令兄比试之时,令兄掌击小儿要害,小儿当场脱力,竟原来是用了毒!竟在武比场上用毒针伤人!还有王法么!还敢称什么武师!说什么武道!”   谢修齐傻了,急转眼去看谢斓,谢斓沉吟了一下,便道:“王大人,此事我并不知情,我父亲是文人,更加不懂。谢修远用那些下作阴招,父亲已经极为不齿,屡次斥责他,若知他敢用毒,哪里用的着王大人前来,父亲早绑了他送到大理寺去了。”   王统领一怔,谢斓那天当众与谢修远撕破脸,他们都看在眼里,要说此事她们知情,那肯定是不会的,可就算此事是谢修远自作主张,王岷此时还中毒躺在床上,伤的又是如此要害之处,他们只能来找宁远侯府算帐。   王统领道:“谢大人,请让侯爷出来见我!不管他知不知情,这养子不教父之过!本官只问他!”   “王大人,”谢斓正色道:“不瞒王大人说,我祖母昨日意外殁亡,父亲伤心过度,现在还昏倒在床上,家里此时正是一团乱,连个主事之人都无,着实顾不上这事……您看这样如何,这谢修远,本也不是我们侯府的人,我这便交给王大人带走,任凭王大人处置。”   王统领傻了,直到此时,才发现了宁远侯府气氛不对,下人忙乱不堪,而谢斓和谢修齐俱都双眼红红,竟原来是老夫人死了?瞧这事儿闹的……   谢斓哪里等他回神,早命人将五花大绑的谢修远带了出来,谢修远全身是伤,关了半宿,已经神志迷糊,也不挣扎。   谢斓道:“本该由我们带去,可着实无暇分身,还望王大人帮帮忙。一来,令郎的所中之毒,还要着落在他身上寻一个解法,二来,也请王大人代为报官惩治,也是你我同僚之情。”   一提到解毒,王统领登时就是一惊,不由自主的便应了下来,直等到他们一行被侯府的人半推半送的请出府,王统领才是一惊,觉得处处不对劲儿……谢斓为何竟二话不说,就把人交给了他?而且,什么叫谢修远不是侯府的人?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可是老夫人死了,谢斓又直接把人都给了他,若是再回去找事儿,那本来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他虽然心疼儿子,可是也真没胆子跟谢斓做仇家。王统领来回转了转磨,一拍大腿:“把这几日与谢修远打过的人都找来!本官去告御状!”   他的反应,全在谢斓意料之中。   谢斓料定了就算把人给了王统领,王统领也不敢杀,若真是私杀了,将来宁远侯府一翻脸,他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所以他一定会联络了人证去告御状,然后替她把这个大楚武举第一舞弊案砸实!全不用她自己出手。这个罪名,绝对够谢修远人人喊打! 第158章 士为知已者死   老太太这一死,诸事繁杂,谢斓忙前忙后,又替病倒的宁远侯报了丁忧,倒把朱氏的事儿搁下了。这一天才听管家回完了事儿,却见胡姨娘悄悄折了进来。   这两天胡姨娘一直心事重重,屡次想寻她说话,都被她挡了回去,这会儿见四下无人,谢斓也不抬头,胡姨娘咬牙半晌,低头便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只一下一下不住磕头。   谢斓由着她磕了几下,才道:“你这是……想我饶了他性命?”   她说话向来直接。胡姨娘身子一顿,抬头道:“三小姐!”   “也不是不可以。”谢斓淡淡的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趁乱私个奔?”   胡姨娘愣了一愣,看了看她的神色,她一派自然,半点端倪不露,胡姨娘不由得苦笑出来:“三小姐。我猜不出三小姐的想法,我也就不猜了,我老老实实跟你说罢,我心里确是喜欢他,可是我们……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我若真有那胆儿私奔,又何至于等到今日。”   她顿了一顿:“三小姐,其实我早知不妥,早便同他说不要再来,可是他还是自己撞了来,来了,我又不忍心拒了他……三小姐,我只求你饶了他的性命,从此之后,我发誓再不见他。”   谢斓点了点头:“你让我饶了他命,给我什么做交换?”   胡姨娘又愣了许久,然后用力磕了个头:“三小姐,银钱你是不缺的,我从此之后,定然一心一意伺候侯爷,一心一意对待大少爷、三少爷,再不敢有半点儿旁的心思……”   “成交。”谢斓摆手:“你走吧。杨柳青的命,我会保下。”   胡姨娘一喜,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走了,谢斓叫了林琅进来,直接吩咐他当晚让杨柳青“逃出去”,反正有谣言和沙嬷嬷在,他这个奸夫就算不在,也影响不了大局。再者说,这奸夫毕竟是李戴桃僵,没了也许更好。   回到桃夭阁时,遥遥便见一灯如豆,谢斓回到房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是一身疲乏,也懒的多想,便叫寸草:“烧水,我要洗澡。”   寸草晓得她的习惯,早带着两个丫环把木桶抬了进来,谢斓草草的洗了洗,换上衣服,寸草拿布巾帮她拭着头发,谢斓坐在镜前,困的小脑袋一磕一磕,然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转回头:“哎!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景樾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淡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我若是不去,谢大人还吃不吃饭,结果你还真有胆子不吃!”谢斓咳了一声,眨眨眼睛,景樾长眉深凝:“宁远侯府有的是人,你一个不嫡不长的孙辈,还是个小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忙成这样的?”   谢斓无奈的摆摆手:“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样啦,别人做事我总是不放心……”   他一挑眉,“所以就把自己累死?”   谢斓抓抓头发不答,景樾站起来,走到她身后,在镜中与她对视:“小斓。”   她抿了抿唇,抬起头来,在镜中眨巴着眼睛看他。她发现她其实还是挺怕他认真的,他一旦不笑了,一旦正儿八经的叫她的名字,就意昧着下面的话不好商量。   景樾温言道:“武道山很远,我们从咸阳过去,怎么也要近三个月。科举七月初十放榜,你想等令兄放榜之后,可以……甚至你想等到你祖母头七之后,十三日,也可以。但是小斓,我们最晚七月二十,必须动身,这样路上也会很赶。”他弯腰,低头看她,目光柔和:“小斓,你做好准备了吗?”   她匆促的垂了眼。   其实去武道山,完全是为了她,可到头来掉链子的也是她。看他一对妍丽之极的桃花眼,这样定定的看着她,谢斓觉得好生惭愧:“景哥哥,对不起,我……”他偏偏头,仍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谢斓苦笑道:“我不知道。”   景樾道:“宁远侯丁忧,二十七个月不必上朝,谢修远纵然不参与殿试,楚皇也必定依从你心愿,给他一个探花郎,因为此事,一时也不会授他官职。至少一两年,侯府都不会有甚么大事。而且咸阳城始终有我的人在,会帮你照应着。你待在这儿,又能做什么?”   谢斓苦笑。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老太太的死,她并不伤感。而且理智上,她明白这个时候,她就算在,也没有什么大用,只是看宁远侯伤心病倒,谢修齐又是个傻书生……这时候离开,着实有些不放心。   当然,这只是其一。   其二,其实她骨子里,是一个士为知已者死的人,楚皇敢为天下先的启用她,重用她,将她捧到了一个权倾朝野的位置,即使中间有些心思,她也仍旧愿意倾力以报,让楚皇觉得,她配的起洗冤使这三个字。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敢与他对视。好一会儿,才觉得景樾的手放在她的发上,揉了揉:“你好生想想罢。”谢斓咬了咬唇,没吭声,他转身就走,人已经出了门,却又扬声道:“饭在食盒里,吃了东西才能睡。”   谢斓叹了口气,纠结的揉了揉脸,走了愧对楚皇,又不放心宁远侯,可是不走,又觉得对不起景樾……真的权衡起来,她还是最不想让景樾失望。所以,是不是应该安排一下,尽快离京?   而就在此时,锦绣阁中,一个粗使下人被带到了史婷面前,史婷皱着眉头追问:“母亲说要见我?为何要见我?”   那下人道:“奴才不知,大太太只说,有重要的事情,下人传话不安全,请大小姐务必亲自跑一趟。”   史婷又问了几句,这才摆手让他下去,一时心烦意乱。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儿,心里简直恨极了朱氏母子连累她。她不在乎朱氏的死活,更不愿意去见朱氏,可是若不见朱氏,她完全不知如今这种情形,要如何解决。   怎么说这朱氏也是她的亲娘,总不会害她罢?史婷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换了身衣裳,悄悄到了关着朱氏的柴房。 第159章 无情母女   谢斓并不重视朱氏的性命,所以守着朱氏的都是宁远侯府的人,这会儿家中兵荒马乱,守着的下人也是心思惶惶,塞了几个钱,史婷便顺利的见到了朱氏。   下人并没磋磨她,可是她本是享惯了富贵的人,这大热的天,待在柴房里,早已经全身湿嗒嗒的,连头发都粘在了额上,狼狈不堪。一见史婷进来,朱氏登时就是一喜,哭着扑抱上来:“婷儿!你来了!娘真是……”   史婷一闻到她这一身臭汗,登时就是一皱眉,躲了一躲,一边就道:“母亲,你说你是傻了么?老都老了,居然还偷人!害了自己也就罢了,现在害的我都抬不起头来!你倒说说,现在怎么办才好!”   朱氏一见她这架势,神情登时冷了下来,慢慢的坐回去,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还说呢!”史婷嫌弃的道:“野种就是野种,我还真当他有本事越阶挑战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用毒针算计人!结果被人家找上门来了,谢阑珊问也没问,就把他交给对方带走了。”   朱氏大吃一惊,嘴唇都在发抖:“什么?远儿被人带走了?后来呢!后来呢!?”   “什么后来不后来的!我哪有精神管这个!”史婷越说越是烦心:“总之他是指望不上了!你倒是好生想想,我要怎么脱身!我还没嫁人呢!就这么被你们一对母子带累了!我多亏啊!”   朱氏急了,死死抓住她手:“你怎么能不管!你快……快点去求求你爹!让他把远儿救回来啊!”   “你是不是傻啊?”史婷不耐烦的拍开她手:“还是你当谢恒是个傻的?当了半辈子乌龟了,还帮你救儿子?再说你气死了他老娘,他不找你算帐就不错了!有的活就活几天吧!别挂着这个,挂着那个的了!”   朱氏惊的满眼是泪:“他是你亲哥哥啊!他不回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能不问问啊!”   史婷怒道:“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哪有精神管他!听说他害的人家命根都坏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好了,不说他了,”她转头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没有我可走了!真是臭死了!”   朱氏瞪了她许久,慢慢的收回了手,眼中狠厉之光一闪:“好,到了这一步,只有一个办法。”   史婷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朱氏慢慢的道:“去敲登闻鼓。”   史婷瞪大眼晴:“登闻鼓?”   朱氏眼神十分奇异,却娓娓道:“这登闻鼓,是京城官宦人家,遇到有什么大事才会敲的。你不是知道谢阑珊的秘密么,不如你就去敲敲这登闻鼓好了,这一敲之下,满京城就都知道了。能告倒谢阑珊当然好,纵是告不倒,你怎么说也成了京城的奇女子,不管怎样,都没人敢再害你性命。”   她看着她,微微一笑:“而且敲了这登闻鼓,可是要由圣上亲自裁决的,你不如就好生打扮打扮,以你的美貌,若是能入了圣上的眼,岂不是一步登天?母亲和哥哥,都能跟着你沾光。”   这话着实说到史婷心里去了。她唯一的指望是男人,唯一擅长的也只有勾搭男人,虽然希望不大,但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有信心的,登时兴奋起来,想了想:“好!我去敲!”   得了法子,她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转身就走,啪嗒一下合住了门。   朱氏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咧开嘴笑出来,喃喃的道:“儿女都是来讨债的……都是来讨债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说着说着,又想起谢修远,顿时满眼是泪,嘶声道:“娘的远儿啊!远儿啊!”   这母女俩的对话,外头守着的下人句句听在耳中,见史婷兴冲冲走了,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一个下人低声道:“竟有这样的娘亲,教唆着亲闺女去敲登闻鼓!谁不知这登闻鼓一敲,二十板子是免不了的。大小姐这身量哪里抗的住,岂不是等于是送死。”   “你还瞧不明白么?”另一人不屑道:“有了这样的闺女,便有这样的娘!你不见大小姐自从进去,哪有一句问到大太太的身体,也压根儿没打算救她亲娘出去,只担心着自己!担心着嫁不着好人家!这样一对母女,无情无义到一处,也真是绝了!”   史婷细细想了一夜,终于还是选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清清爽爽的,独自一人,悄悄出了后门。几乎是在同时,景樾得到了属下的禀报,不由得一皱眉:“敲登闻鼓?”   黑衣人点头:“是啊,那谢娉婷换了男装,悄悄溜出府,不管要说的是什么,定是要对谢三小姐不利,可要阻止她?”   景樾犹豫了许久,然后摆摆手:“不必理她,由她去罢。”   黑衣人愣了一愣,见他神情不容置疑,只得躬身退下了。   翌日午时,宫中传来口谕,急召谢斓进宫。   谢斓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回去换了官袍,一出了侯府,黑衣人便跟了上来,禀道:“据说贵府大小姐今天早上敲了登闻鼓,挨了二十板子,后来皇上听说是洗冤使的家人,这才召见了,谁知道一见之下,立刻便传了御医,然后便抬进宫里去了,只听说皇上十分在意,但详细情形,还不知。”   谢斓愕然,然后便觉得心头一沉……不是吧,她真的有这么倒霉?那狐狸精已经都走投无路了,随便敲个登闻鼓也能翻身?狐狸精的美色真的有这么大的力度?可是楚皇明明不是好色的人啊!   如果要她相信,狐狸精抱上的下一根大腿是皇上,她是怎么也不愿相信的……以楚皇的心性,当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影响国事,怎么说她身后也还站着个赏金楼呢!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推敲不透,却是没来由的不安。   楚皇在承乾宫召见,谢斓还未进去,廊下伺候的小太监许是得了武和的嘱咐,遥遥对她比了个不妙的手势,谢斓更是震惊,心说难道狐狸精把穿越之事说出来了?可就算说了出来,情形也未必就不可收拾,为何他的神情如此严重? 第160章 狐狸精一步登天   谢斓进殿施礼,高坐的楚皇却许久不曾开口。情形愈是不妙,谢斓反而愈是沉住了气,也不抬头,只静静的跪着,好一会儿,楚皇才似大梦初醒,急道:“谢卿,快起来。”   谢斓谢恩站起,楚皇道:“谢卿,你可知令姐今早敲了登闻鼓?”   谢斓答的谨慎:“方才听说了。”   楚皇点了点头,许久才道:“朕听说你与令姐有些不睦……为何姐妹之间,竟会闹成这样?朕为你们调解一二可好?”   谢斓猛然捏紧了拳头。以她的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楚皇这是在预先堵她的话!楚皇这种人,怎么会无的放矢,他这一句,看似询问,其实她只能有一种回答!而且他这一问,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史婷入了他的眼,即将入宫!否则楚皇又怎会插手朝臣家事!   所以,狐狸精又一次上位了么?又一次在她以为已经大获全胜之后?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谢斓憋屈的直想吐血……若依她的性子,真是恨不得直接说一句我与她之仇不共戴天……看看楚皇会如何回答!大不了一拍两散!   可是此时,这个朝代容不得她做意气之争。所以,最终,她还是低缓的道:“不瞒皇上,我主要是与嫡母有隙,至于我大姐姐,不过是捎带着收拾一二。”   话说的干脆,很有谢斓的风格。楚皇似是信了,点了点头,缓续的道:“朕当年御驾亲征,岳国施反间之计,朕的皇后于城门自剔……令姐相貌,极有当年贤德后的神韵。”   谢斓大吃一惊,然后,便觉得浓浓的讽刺。   她曾听景樾讲过当年贤德后的故事,这是楚皇的一个心结,楚皇为此终生不亲女色,还在京郊建了伴君塔,为贤德后祈福……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狐狸精的模样,居然会肖似当年的贤德后?这是怎样的狗血!怪不得,怪不得楚皇一见之下,态度便陡然改变!原来竟有这样一个缘由!   可若真的是如此,那再要动史婷,就真的难了,就算她不动手,史婷但凡有点儿意外,楚皇也会怀疑到她的头上!难道这个世界,史婷真的是女主命,所以她每一次得到的胜利,都会被她如此轻松的借助下一根大腿,报复回来?   楚皇一直居高临下的打量她的神色,温言道:“谢卿,你之聪慧才干,深得朕心,朕不愿因此事,令你对朕生了嫌隙。”   谢斓道:“臣不敢。”   楚皇和和缓缓的道:“敢与不敢,朕却不问。”   此言一出,谢斓怎不了然。楚皇极是英明,知人善任,他知晓她不是屈于皇权之人,他要的是她的心服口服……tmd放过狐狸精绝不可能,但演也要演个心服口服出来!起码以后出什么事,不能让楚皇怀疑到她头上!   谢斓心思飞转,低头道:“皇上,臣原本觉得有点儿委屈,可是贤德后的事情,臣听说过。皇上坐拥天下,却唯有此憾终生难复,此时却能稍解一二,臣为皇上开心……所以臣绝不会因此与皇上离心。”她微微一笑:“我有父兄在朝,唯求流芳千古,后宅些些旧怨,臣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楚皇才真的放心了,大笑道:“正是如此,是朕小看谢卿了!你放心,朕应了你的事,绝不会食言,令兄的探花郎,已在囊中,你父亲丁忧之后,朕也会立即起复。”   其实楚皇待她算是不错,身为皇上,将这些话明说出口,已经太难得……谢斓做势欢喜,跪下谢恩:“多谢皇上。”   “嗯,”楚皇面上也带了笑,又道:“你那嫡母,与那二兄,你随你心意处置?”   妈蛋!什么东西!谢斓又想骂人,本来朱氏偷人的事儿一出,这两母子都会被人骂到体无完肤,正可以痛苦的活着,可是为了史婷要进宫,声名上不能有污点,所以这事儿只能捂住!而且要她处理!什么意思啊!表面上是让她出气,其实还不是不想沾手!可这事儿,还真由不得他不沾手!   可是人在屋檐下,谢斓一脸为难道:“我处理……我大姐姐若是知道了……”   楚皇断然道:“她不会知道的。”   谢斓点了点头,干脆的:“那臣就放心了。臣之行事,常为规矩理法所不容,皇上却一再容忍,臣心中深感帝恩,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后表了表决心,才辞出了承乾宫,心里愤怒之极,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一直到出了宫门,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前,一见她出来,景樾便掀帘道:“小斓?”   谢斓一皱眉,转身就走,景樾毫不犹豫的跃下来,跟了几步。谢斓满以为他会哄她几句,正预备着横眉冷对,不想他看了看她面色,直接上前一步,把她拎进怀里,然后跃上马车,抱兔子一样放她在膝上,“走!”   马车登时飞驰,谢斓气的眼圈都红了,无声拼命挣扎,他也不吭声,只松松的挽着她,可是不论她如何挣扎,怎么都脱不出他的怀抱。一直到她挣扎的无力,他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对不起。”   喵的,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她早就知道这事儿跟他有关!赏金楼的黑衣人是怎样的无孔不入,要不是他点头,狐狸精能溜出门?能敲登闻鼓?分明就是他故意放水,这时候还要装好人!   谢斓瞪大眼睛,气忿忿的道:“不用了!又没有人有义务要对我好,景大楼主犯不着跟我道歉!”   景樾低头看她,桃花眼眯了一眯,流光璀璨:“既然没义务,那你为什么生气?”   谢斓一窒,一时居然不知要怎么回答,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轻轻笑出声来,伸手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发现你也会撒娇发脾气。这样才像个小姑娘么!”   喵的!她又羞又窘,双手推他,他也不生气,轻轻松松抓住她的小白手儿,拉在自已腰上,一边低头,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别生气了,我真的没想到。” 第161章 从头到脚都是他的了   “是啊!”谢斓也顾不上自己的姿势,昂起小下巴专心吵架:“你本来只是想离间我与楚皇,好带我去武道山,没想到居然送我的仇人上了位,现在好了,我不但不能收拾她,没准儿还要对她必恭必敬!”   她越想越郁闷,气的拼命捶他:“我气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辈子没这么憋屈过!我恨死你了!”   他由着她捶打,一手搂着她小腰儿,抱着她沉吟:“究竟怎么回事?宫里传来的消息云里雾里,我也没弄清。”   “弄清怎样,弄不清又怎样?这重要吗?”谢斓余怒未消:“现在的结果就是谢娉婷要进宫了,要封妃了,知道再多原因有甚么用处?”   景樾神色一肃:“如果你要这么说,那我马上进宫杀了楚皇!”   谢斓一怔,停了手,张大眼睛看他,他神色正经的没有一丝笑,四目对视,他冷笑一声,抽身便要下车。谢斓被他吓住,一把抓住他袖子:“喂!你……”   景樾大笑出声,谢斓晓得上当,一把摔开手,他反身便将她扑倒,松松的压在她身上:“不杀了?”   谢斓怒道:“哄我好玩吗?”   “好玩呀!你不知道么?”景樾微笑,伸手捏捏她的小耳垂:“但也不是哄你,你只要点个头,杀个楚皇,完全没有问题。”   谢斓哼了一声,别开脸,觉得他这个笑吟吟的表情,不知为何透着些霸气,他随即低头蹭蹭她小脸:“别生气了,就算进了宫,也不算什么,要收拾她,还是很容易,你就说想怎么收拾吧,爷一定帮你办好。”   良久,谢斓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顿脾气,发的的确没什么道理。她伸手推他:“别闹了,快起来。”   他问:“不生气了?”她哼了一声,他十分悠然的:“生气我就不起来。”   再次领教景楼主的无耻,谢斓简直无言以对:“喂!”他挑了挑眉,一脸的“爷就是这样你能怎样啊”,谢斓无语的翻了翻眼睛:“好吧,我不生气了。”   “哦,”他好整以暇点点头:“那我就更不用起来了,趁着不生气,正好多亲近一会儿。”   谢斓:“……”   就知道是这样啊!她又气又笑,小脸红红的推他:“不闹了好不好?景哥哥,景哥哥……”   小奶音叫出来,他桃花眼温柔的都要滴水了,含笑道:“长大了。”谢斓随口嗯了一声,他眼睛向下瞄一瞄,眼底促狭笑花儿闪了一闪:“长大了一点点。是爷养的好。”   英明神武的谢警花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超级黄暴的调戏,猛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下一刻,景楼主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劲腰一折,直接坐在了车箱上面,一边还要叹口气:“我的马车,我却要被赶出来,还有天理么?谢大人,你真是太凶悍了,当心嫁不出去。”   谢斓:“……”   谪仙儿,你这么猥琐合适么!能不能好好的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啊!谢斓完全的言语不能,瞪着车顶的位置,丝毫没发现刚刚出宫时的悲愤郁卒,这会儿被他闹的连渣都不剩了……   回到了宁远侯府,谢斓才把事情细说了一遍,景樾微微点头,又问:“那所谓‘最大的秘密’楚皇不曾提?难道那谢娉婷还没有醒?”   谢斓摇摇头:“不是,他绝不可能不问清楚就召见我,他是有意不提的。他是要我感他君恩。”   景樾嗯了一声:“这不重要,以后这谢娉婷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爷帮你收拾,一定不会让楚皇怀疑到你头上。”一边说着,他又一笑,“以示歉意。”   “不用了,”谢斓哼道:“也不急于一时。楚皇要的是贤德后那样的勇敢果决女子,听他话风,他是预备圈养改造谢娉婷,她绝没好日子过。再说了……”她斜眼看他:“你帮了我这么多,又即将帮我更多,偶尔得罪我这么一次,我就从欠你的情份里扣一下好了。”   景樾挑眉不语。这小兔子,还想跟他算清楚呢?殊不知情谊这东西,根本算不清楚,算到后来,从头到脚都是他的了。心里微笑,景楼主一脸正经的问:“那我们几时动身?”   她道:“明日放榜,就知道结果了。然后我会陪我大哥哥进宫,到时就跟皇上说,然后这边再安排一下,七月十二动身好了。”   景樾含笑点头,他着实喜欢她这个风格,一旦决定了,就出奇的干脆麻利,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七月初十,会试放榜,之后谢修齐金殿应对,出口成章,龙心大悦,赞其文章沈博绝丽,人品俊逸出尘,得授探花郎,跨马游街,指婚安阳王府端平郡主,因祖母新故,暂不授官职。   七月十一,洗冤使谢斓与兄入宫谢恩,告假,欲去武道山,并交还真龙令,圣上当庭允可,赐玉圭,大楚境内百官奉令。   七月十二,楚皇明旨,谢氏长女谢娉婷,为安母心,为兄恕罪,敲登闻鼓,圣上念其心意可嘉,恕谢修远死罪,奈何其伤势过重,当场咽气,其母朱氏亦伤心而亡……宁远侯府接连遭遇亲丧,圣上为安抚,再下明旨,召谢娉婷入宫,封德妃。   啧啧!好不顺理成章!   这一连串消息传来时,谢斓已经与景樾一骑双乘出了京城。成功把小兔子拐出门,景楼主心情简直太好,直到了京郊,才略放缓了马儿,把下巴放在她发顶,轻轻碾磨,一边道:“整日瞧着你,倒没留意你长高了这么多,之前搁着不舒服,现在倒是刚刚好。”   谢斓无语的偏偏头:“说好的马车呢?”   “白天骑马,晚上乘马车,隔三差五住店休息。”景樾道:“玉带江每年八月,水势都会暴涨,我们先加紧赶路,等过了玉带江,行程便可以缓一缓。”   他一边说着,做势叹口气:“本来想偷偷出京,结果弄了个人尽皆知,若是被人知道洗冤使离了大楚,那暗杀啊拉拢收买之类,只怕都少不了。”   “那又怎样,”谢斓笑道:“不是有你么!”   景樾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头,无声轻吻她的发丝:“你说的对,一切有我。”   hmxh 第162章 萝莉脸御姐魂   头顶骄阳似火,天气实在太热,加上两人都有轻微的洁癖,每天不洗澡简直就是坐立不安,所以两天之后,景楼主无奈的放弃了搂小腰的福利,改乘马车。   谢斓自从来到大楚,最远的地方只到过京郊的乱葬岗,哪里见过这样繁华的风物,所以很快就抛开京城里那些麻烦事,有了游山玩水的心情,每天坐在车窗前一边看风景,一边同景樾八卦,听他讲些江湖典故,太热的时候就要求武道高手释放些冷气,睡个午觉,简直不能更舒爽。   接连几日风平浪静,两人很快就到了临江郡。进了客栈,谢斓洗过澡换了衣服,才刚下了楼,就听外头喧哗起来,谢斓巴着窗子看了一下,有数人正奔向同一个方向。   谢斓转头问小二:“小二哥,这是怎么了?”   那小二从店门口探进头来,道:“听说是长福街那边,死了几个人,全身都是血,吓人的很!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谢斓一皱眉,职业病发作,一见有案子站起来就想过去瞧瞧。打扮成车夫的赏金楼从人赶紧上前拦住,一边赔笑道:“姑娘要去,等我们老大一起罢!”   谢斓只好停住,巴着楼梯往上看,景樾也已经听到了声音,理着袖角下来。出门在外,他不常穿长袍,只一身短打,薄薄一层衣料,连肌肉纹理都隐约可见,小腰儿一束,那真是胸以下全是大长腿,要多么性感,就多么性感。   萝莉脸御姐魂的谢斓啧啧的欣赏了两眼,然后抓住他的小美手:“我们去看看。”   景樾做势叹气:“谢兔子,你要明白,在这种崇尚武道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打斗,只要打斗,就会有死伤,官府都不管,你怎么操心的过来?”   “我知道啊!”谢斓点点头:“可是看一看又怎样,万一有甚么事情呢?”   一边说着,已经小跑着赶到,那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不时听到有人说“不会是鬼怪吧!”“太可怕了”“真是作孽哟!”等等的议论。谢斓见他们虽议论,却都不向前靠,显然死者死状可怖,不由得一皱眉,拉着景樾硬挤了进去。   满地鲜血,地上躺着两具尸体,还有一具斜靠在墙上,尸体身上布满了细小的抓痕,渗着血,衣服也是七零八落,一眼看去,极是可怖。   谢斓却不由得皱起了眉,目光迅速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扫过,然后抓着景樾就走。景樾虽不解何意,却顺从的由她拉了出来,谢谰大声道:“我们快点回去拿工具!”一边拖着他就走。   直到了客栈门口,谢斓看四周没有可疑的人,这才道:“那三个人没死,而且很清醒。”她眨眨眼睛:“虽然不知是不是冲着咱们,但还是不要理他们了,就让他们躺着好了。”   景樾一挑眉,她不说时他没在意,她一说人没死,他顿时就是心头一跳。这样看来,如果谢斓上前检视,不管从哪个方向,检查哪一具,三个人转眼就是包抄之局。所以这绝对是冲着谢斓来的,不是暗杀,就是要挟持。   景樾冷笑道:“这些人还真是来的不慢呐!真当本楼主是摆着好看的?”他叫过赏金楼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拉着谢斓上了楼,两人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客栈最南边的一间房,从窗口望出去,能看清大半个现场。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点评,不一会儿,就听人群轰的一声,向四周散开,数人尖声道:“诈尸了!诈尸了!”   景樾一皱眉,道:“就三个人还能放跑一个!真没用!”   眼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向这个方向冲来,景樾随手挟了个肉圆子,谢斓飞也似的按住:“不行,换别的!”   景樾只得飞快的换了粒花生,时机早失,那人已经奔过了客栈,景樾敛睫一听,将那花生轻描淡写的掷在墙上,竟发出金铁交击般咄的一声,反方向迅速弹出,随即便听一声痛哼,赏金楼的人追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拎着人走了,遥遥向这边打了个手势。   谢斓百忙之中向景樾翘了翘大拇指,景樾忍不住好笑,捏捏她的小软腮:“怎么就这么喜欢吃这个?不如等回头跟爷回家,爷让你吃个够。”   “好啊!那就说定了!”谢斓点头:“肉圆子!我生平最爱!”   甜点,肉圆,她只喜欢这两样。这么看起来,这只兔子还是很好养的。景樾含笑看着她,直等她吃完了,这才站起来:“我去瞧瞧是什么人,你自己玩儿。”他指指房顶:“上头有人护着,别乱跑。”   谢斓吃饱的时候格外好说话,点点头:“哦!”   她双手抱着茶杯,欣赏长腿欧巴的背影跃下了屋檐,慢吞吞喝完了半盏,回过手想再添半盏,手却拿了个空。   谢斓微微一怔,转回头去,就见桌边不知何时,坐了个身着祥云袍的青年男子,凤眼长眉,乌发不结不束,正微凝眉看着她,见她转头,还做势掸了掸衣襟。   谢斓一挑眉:“公子贵姓?”那人不答,她也不再问,从他手边取过茶壶,随口问:“喝茶么?”   那人凝眉,显然对她有点儿捉摸不透,然后点点头:“好啊!”   谢斓便另取了杯子,帮他倒了盏,转回头继续有滋有味的欣赏小镇夜色,那人盯了她半晌,确认她没有哪怕半点戒备或者紧张的情绪,不由得纳闷,道:“你就是洗冤使谢斓?”   谢斓:“嗯。”   这回答也太简单了!亏他还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上迷六十下迷十六!那人皱眉道:“你不问问我是谁么?”   谢斓眨眨眼:“问了啊!你不是不理我么?”   某人:“……”   他十分无力:“我是说,你也不问问我是友是敌,万一我要对你不利……”   她干脆的打断他:“友。”   “嗯?”   她瞥了他一眼:“你是景景的朋友,不是么?”   某人:“……”   怎么这小姑娘比他还拽!感觉好失败哇!他扶额半晌:“何以见得?”   “很简单啊!”谢斓摊手:“因为上面有赏金楼的小黑们,可是却没抵挡就放你下来了,这说明你不但是景景的朋友,还是常来常往的好朋友。”   见他要说话,她直接没停顿:“当然了,你也可以说是你手段多高明,把他们制服了,可是我不信景景留给我的人会这么菜,此其一,其二么,你就算侥幸打败了小黑们,也不可能打的过景樾,所以你如果是来抓我或者杀我,还不快点儿,还在这儿磨磨矶矶,不怕景樾回来么?”   某人:“……”   上头黑衣人们哧哧偷笑,他只好叹了口气:“好吧,算你说对了。在下顾倾城,洗冤使大人,幸会。”   hmxh 第163章 公子倾城   顾倾城……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么?这名字可真够骚包的。   谢斓打量了他两眼,其实这顾倾城长的还不错,可是景樾的好看,是那种眉目如画的好看,精致却不阴柔,全然无心,从不刻意展露,才令人觉得谪仙儿一般。顾倾城呢,长的也不错,但打眼一看,最先看到的就是他那对妍丽凤眼,五官全都被他这对凤眼的光芒压住了,而且他还总是耍帅。   咳咳,所以吧,就难免让她觉得,不及景景多矣!   她打量他的时候,顾倾城也在打量她。   这半年来景樾精心投喂,加上练武道的关系,谢斓长高了不少,小脸儿肤光雪凝,远不是当时那种豆芽菜似的德性,乍一见时,宛然已是豆蔻少女。且她五官灵秀,一对大眼睛尤其闪亮,偏神情动作全无半分扭捏,全然的率性自然,糅合成一种奇异的魅力,远胜于容貌之美好,竟有些叫人移不开眼。   顾倾城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真的是洗冤使谢阑珊?”   “是!”谢斓无语:“你已经问了两遍了,有这么难相信么?”   顾倾城皱眉:“所以这半年来,景樾一直与你在一起?”   谢斓若无其事的:“他的确是在京城,我们倒不常见面。”   屋檐上的黑衣人小声道:“是不常见面,一天才见两三次而已。”   谢斓假装没听到,顾倾城倾近身子细看她,又问:“你真的会验尸?京城的武师被杀案,还有后来大锦太子那些事儿,真的都是你做的?”   谢斓无语了:“要不要拿玉圭出来你看一下啊?人不可貌相懂不懂?我如果什么都不会,你觉得以我家皇帝的精明,会舍得给我个二品官儿做?”   “也是,”顾倾城登时坐正了,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摔袖子耍帅:“所以这洗冤使,原来真的是个小姑娘。那景樾陪你在京城,是想你加入赏金楼么?”   “对,”谢斓也摔袖子,比他耍的还帅:“但是本官还没答应。”   简直忒有范儿!瞬间感觉被比下去了有木有!顾倾城无语扶额,想了想,又笑出来:“所以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也都是给你要的了?什么治腿的,什么止疼的……”   “对啊!”谢斓转眼看他:“顾倾城,这些药难道都是你配的?”   “当然,”顾倾城扬眉,微笑,“不然还能有谁?”   谢斓精神一振,把杯子一放,趴过去:“那后来那个毁容的药,也是你配的了?”他矜持的点头,谢斓道:“那我问你,这种药如果没涂过十天,会不会有用处?如果中间间断了,会不会有用处?”   顾倾城道:“这种药,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必须连涂十天,如果没够十天,就完全不会生效。涂够十天之后,也不是立竿见影,而是慢慢变坏,慢慢变坏,却是药石罔效……”   他在谢斓“这人肯定是白痴吧肯定是白痴吧”的眼神里停下来,“怎么了?”   谢斓简直无力吐槽:“所以不涂够或者没连涂,就完全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点头,谢斓瞪着他,然后看天:“真是醉了。”   顾倾城皱眉:“既要无形无迹,又要无色无味,且还要有如此效果,世上能做到此点的,屈指可数,你究竟在不满意些什么?”   谢斓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顾爷,你其实不食人间烟火对不对?你居然还问我不满意些什么!”她看着他:“药,是要‘用’的,所以你除了药效之外,一定要先想到如何‘用’的问题,所谓的无形无迹,无色无味,都是相对的,只要解决了‘用’的问题,这些都可以随之调整。”   她对他点点下巴:“懂了没?这是毁容药啊!难道你要我递给人家,来来,我想毁你容,你拿回去涂,要连涂十天哟亲,中间不可以间断哟!”   顾倾城也回过味来,别开脸:“这只能怪景樾没说清楚。”   谢斓笑笑,倚在太师椅上:“好吧好吧,你要自找台阶,我也不揭穿你了……”   这还叫没揭穿啊!顾倾城眯眼看她,谢斓道:“我想起一个笑话,有个人呢,去市场上买蚊子药,然后小贩儿就叫卖,祖传蚊子药,无效退款!那人很高兴啊,就买了回去,结果仍旧被盯的满身是包,他就很生气过来找那个小贩儿。”   她双手比量,一边瞥了顾倾城一眼:“你知道小贩儿怎么说么?”   顾倾城很有风度的配合道:“怎么说?”   “小贩儿就说,这是你不会用啊!你应该抓到蚊子,找到蚊子的嘴,然后把药涂到蚊子嘴上,蚊子肯定就死了!不死你来找我!”   顾倾城大笑,然后拱了拱手:“谢大人真是好一张利口。倾城知错了。”   啧啧!这人就连自称,都透着一股苏味儿!自称倾城!这得是多臭美多自恋呐!谢斓笑道:“言重了,我也只是随便吐槽一下,毕竟承了你的药,没给银子,还要嫌这嫌那,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顾倾城更是忍俊不禁:“原来你也知道,我还当你不知。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配药这种事儿,有时的确要多考虑用法,而不是只重药效。”   谢斓摆摆手:“不谢,这就当给了药钱吧!”   顾倾城笑着点头。他忽然明白景樾为何会如此看重这小黄毛丫头了,她虽年幼,性情谈吐却比男儿还要潇洒自在,明明极聪明,却不会机心算计,即使初见,也不觉拘束。   于是当景樾回来时,两人正相谈甚欢,景樾一皱眉,一脸嫌弃的向好友:“你来干什么?”   顾倾城倚在椅上,又成了那副耍帅的德性:“我只是想瞧瞧景楼主被什么妖精勾去了魂儿,竟在咸阳城待了这么久。”   景樾指了指谢斓:“就这只,”不等谢斓反驳,他又转回来:“看过了,可以走了。”   顾倾城道:“不忙,我也要去武道山,要与二位一路同行。”   景樾瞪他,谢斓直接站起来:“两位慢慢相爱相杀,我去睡了。”   “等等,”景樾道:“你也不问问那些人是哪儿的人?” 第164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哦!”谢斓随口道:“我想了一下,要在景大楼主面前挟持我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挟持之后保管也不易。所以他们可能是死士,来杀我的,那么,就应该是锦国的人了,对不对?”   “不对,”景樾道:“是岳国的人。”   “是么?”谢斓偏偏头,有点儿迷惘:“岳国和大楚是世仇,岳国想杀我不奇怪,但是皇上不是说岳国民风彪悍,不喜欢耍这种心机么?诶,不对啊!”她抬头瞪他一眼:“你骗我,肯定是锦国的人,这个局,肯定是见过我验尸,又知道我爱管闲事的人设出的。”   顾倾城忍不住发笑,景樾无奈的点头:“对,你说的对。”   谢斓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景樾示意黑衣人跟上保护,一边在椅上坐了下来,顾倾城道:“这小姑娘的确聪明,人也很有意思,可是……一个有用的洗冤使,值得赏金楼主亲自在京城守几个月?”   景樾挑了挑眉,道:“我让小斓学了整骨术。”   顾倾城一怔,神情登时严肃起来:“你是说……”   景樾打断他:“有这个打算,但还是要看小斓学成什么样子……小斓的性情,当是极适合的。”   顾倾城皱眉半晌,郑重的点了点头:“若真是这样,那我就真的要与你们一路同行了。”   景樾起身:“随你。”   客房中,谢斓才刚合衣爬上床,景樾就推门走了进来,谢斓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张大眼睛看他,等他说话。一见她这个小模样,他就忍不住唇角一勾,然后咳了一声,径直在床边坐下来,一脸严肃的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嗯?”   “要在本楼主的保护下挟持你,这不太可能,所以他们最可能的是暗杀,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谢斓挑起了眉:“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是说,你觉得别人个个都想在你身边杀人很光荣?一点都没打击到你身为高手老大的尊严?”   景樾实在忍不住要笑,在京城时,谢斓经常需要扮乖女儿,扮贤臣,所以还多少有几分小姑娘的甜糯,一出了京城,整个人像长开了也放开了一样,简直就是个百变小妖精,妙语如珠,每次听她说话都忍不住要笑。   谢斓随即摆摆手:“老大,别玩了好不好?我好困!你是高手不需要睡觉,我可不成!我真的要睡了!”   景樾站起来,在房里兜了个圈子:“你睡你的,我不会走。”   一边说一边负手站在了窗边,背影那叫个玉树临风,特别帅!谢斓瞪了他半天,确认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往床上一躺,直接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那边儿景樾以为她还要咕叽一会儿的,没想到床咚的一声,回头时,她已经整个人都被埋在了被子里,只在被子边儿上露了一双小手儿。   景樾失笑,忽然想起了方才顾倾城问的那个问题。   究竟为了什么一直待在京城?亲自守了她好几个月?召之即来,事必躬亲?   不是因为她会验尸,会查案,是英明神武的洗冤使。也不是为了她会针灸,有天份,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整骨师……只是因为她是她,仅此而已。   谢斓本来只是懒的争辩,所以无声抗议,可是在马车上晃了一天,居然真的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半空中悬着一根绳子,景樾正躺在绳上,闭着眼睛,好像还没醒来。   窗缝里的晨光映着他长长的睫毛,五官轮廓精致的宛似美玉打造,每一个线条,都如此美好。长长的发散了下来,正轻轻摇摆。面容如此清雅入画,可是束起的劲腰,交叠的长腿,又显得份外矫健。   他忽然张了眼,飞快的转头看她,她躺在枕上与他对视,一脸没睡醒的迷惘。景樾遗憾的叹口气,谢斓却道:“景景,你认识小龙女么?”   景樾一怔,侧头想了想,“小龙女?是谁?做什么的?”   “没什么,”谢斓坐起来,打着哈欠摆摆手:“你可以走了,我要洗脸。”   等出了客栈,谢斓被景樾牵着,还是一脸恹恹的没睡醒的样子,直到上了马车,驶离小镇,谢斓猛然坐直,精神百倍,哪还有刚才迷迷糊糊的样子。道:“我刚才又感觉到了!”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顾倾城转头看她,景樾道:“哦?”   谢斓道:“我们想个暗号,等下次我有感觉时,就提醒你一下,然后你就留心瞧瞧。虽然他也许没有恶意,但总是跟着,也很奇怪的不是吗?”   “嗯,”景樾也有点儿皱眉:“武道盟,不像是这么有耐心的地方。而且谢阑珊其人其行,他应该早就清清楚楚,一直跟着,有什么意思?”   顾倾城插口道:“你是说,武道盟一直跟着小斓?”景樾点了点头,顾倾城一皱眉:“该不会是因为……”   他咳了一声,中途咽了回去,谢斓看看两人,随手抓住景樾的袖子:“你想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啊?不用藏着掖着的。你帮了我很多,如果能帮你,我一定帮。如果不能帮,你就算隔再久说,也没有用。”   景樾横了顾倾城一眼,顾倾城咳了一声,转眼看窗外,景樾温言道:“我知道,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但一切要等到你能练到中阶整骨师才成,提前说,没有意义。”   谢斓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两大高手随行在侧,余下的日子再无事情发生,八月中,终于到了玉带江。   玉带江绵延数百里,几乎横跨了整个大楚,绕路走是绝无可能,可是河面最窄处也有四五里宽,水流湍急,又没有桥,要横渡过去,需要用特殊的大船,特殊的渡法,足足要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过去。   本来他们想包一条船,可是据说人少了压不住,至少要四五十人,所幸三人艺高胆大,最终还是决定直接搭船,几人在岸边休息了一天,还吃了月饼,放了烛灯,好好的过了个八月十五。十六日黄昏才上了船。 第165章 船上惊魂   谢斓站在船头,手把着栏杆,凉风拂体,见天边夕阳落入水间,直映得波光潾潾,极是美好。赏金楼的人奔了过来,低声道:“属下四处看了一圈,没有甚么异样。”   顾倾城低头整理衣襟头发,一边笑道:“名满天下的赏金楼主,居然成了忧天的杞人,实在好笑!纵算这满船都是敌人,有你我在,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   景樾凝眉不答,顾倾城便走过来,拍拍他肩:“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纵是真有异样,又哪里是随便看看就能看出的,你们就安心睡罢,明天便到对岸了。”   “有道理,”谢斓道:“反正天塌下来,有你们顶着,我有点儿晕船,我去睡了。”一边说,一边就进了船舱。这种短途的客船,舱房很小,连站立都不能,所以景楼主脸皮再厚也不能挤进去,只好上前帮她带上了门,在门口盘膝坐了下来。   谢斓听着那声音,无声叹了口气,总感觉……欠这只的情份,好像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习惯了互为辅佐,互为倚仗,其实不大习惯被队友这样照顾,满心想要出去跟他聊上一晚,省得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守夜,可是晕船晕的一阵阵恶心,终于还是在小床上倒了下来,闭上眼睛。   她并没留意,舱角小小的烛灯,正在慢慢的燃烧,小半个时辰之后,黄色的火焰,竟慢慢变成了淡青色,在黑暗中,氤氲着极妖异的清烟,然后,一点点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斓猛然张开了眼睛。   触鼻是浓浓的血腥,借着泛白的天光,依稀看到,门口的舱板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景樾!谢斓急急跳起,冲了出去,门口有一大片血迹,却不见景樾的影子,谢斓一时又急又慌,竟全没了素日的冷静,大声道:“景樾!顾倾城!景樾!景樾!”   江水哗啦啦的打在船板上,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谢斓拼命咬唇,直咬的渗了血,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从靴子里取了匕首,一步一步向外走。愈是向前,血腥气便愈浓,一直到了船头前的甲板上,谢斓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是尸体……整个甲板上,横七竖八,全都是尸体……整个船上的人,也许都死在了这儿。谢斓从未如此刻这般惊骇,她抑着战抖,一点点抬眼,打量四周。四周是死一般的静寂,好像这喧嚣的大船,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谢斓缓缓的蹲下来,看了看脚边的尸体,尸体已经气绝,七窃喷血,衣衫也俱被鲜血染红,因为出血过多,连尸斑都几乎没有。可是她无论如何,竟都验不出他的死因!   没有掌击,没有坠落,没有病,没有毒,没有任何可推敲的线索……一具,两具,三具……谢斓几乎验的全身虚脱,可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好像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忽然躺在这儿,七窃流血死去了!   身为一个法医,怎么能验不出死因?竟连一丁点的征兆都没有!为何竟会如此?   谢斓心口撕裂般的剧痛,脑海中一片空白,忽听脚步声传来,她机械的抬头,便见景樾正慢慢的走过来,仍旧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大袖飘拂,风华无双,桃花眼倒映了水光,点点闪亮。望着她微微一笑:“小斓,你验出了什么?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谢斓愕然,瞪大眼睛,忽然蹲下来,一把翻过脚边的尸体……尸体额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便如初见之时,他杀了那三个人。谢斓惊道:“是你?”   景樾点了点头,含笑转身,谢斓愕然,追上几步:“景樾!景樾!”   静夜之中,这两声极为清晰。一直盘膝坐在舱前的景樾吃了一惊,想也不想的弹身跳起,一把推开了舱门:“小斓?怎么了?”   谢斓正翻身坐起,犹不住惊喘,一眼看到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景樾见她面青唇白,满额沁汗,吓了一跳,急蹲身下来,将她揽入怀中:“不怕,没事,我在。”   好一会儿,谢斓才咽了一咽,回过手臂,揽着他,用力贴紧他的面颊,感觉着他的温暖……难道这居然是一个噩梦?为何,会如此如此的清晰?   顾倾城也从旁边的舱房里出来,倚门看着两人,本想调笑一句,却忽然变色,猛然探身进来,抓过了烛灯,只嗅了一下,便一把扇灭:“惊魂香!?”   景樾脸色一沉:“什么?”   谢斓在他肩头,光了一对大眼睛望着他,顾倾城急解释道:“这惊魂香,是迷魂香的一种,嗅到的人,会在梦中看到自己最怕的事情。”他看了看谢斓的面色,摆手:“先出来再说。”   景樾急抱了谢斓出来,顾倾城把了把脉,皱起了眉,道:“上了岸,我着人送药来。幸亏你性子坚韧,否则……”他摇头不再说下去。   景樾面色极冷,一言不发。顾倾城叹道:“别气了,气也没用。这香肯定是早就布下的,只怕下手之人根本就没上船。要查,谈何容易。”   谢斓闭目许久,才觉得狂跳的心,缓缓的恢复,她从景樾怀里站起来,低声道:“他们点这香,是什么意思?只是要吓我一场出气么?”   “不止,”顾倾城道:“这种香气能刺激气血,有若沸腾,在梦中受到的刺激,会比现实中严重十倍,有许多人在睡梦中疯掉的。”   原来如此,谢斓苦笑扶住了头,犹觉得心口阵阵抽痛,以方才的情形来说,她还真的有可能疯掉。这算不算杀人于无形?   顾倾城一直看着她的脸色,咳道:“你方才梦到什么了?”他转眼看景樾:“为何一直叫景樾的名字?”   谢斓摆摆手:“没什么。”她定了定神,在船边坐了下来,看着天边:“我只希望,梦中那种情形,永远不会发生。”   景樾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走过去,揽住她瘦小的肩头:“小斓,我不会害你,不会骗你,不会死,也不会离开你,你梦里的情形不管是什么,我保证,永远不会发生。”   他的声音极为郑重,一字一句,几乎是一个誓言。谢斓呆了呆,虽然很想说我不需要啊……可是为何在梦里,她如此介意?她撑住头,有点儿迷惘。   顾倾城冷眼旁观,叹了口气,悠然道:“景樾啊!你大概中了那个诅咒。”   景樾头也不回:“所以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   “对,”顾倾城居然听进去了,点了点头:“好,等上了岸,我们便分道扬镖。” 第166章 阴魂不散的狐狸精   第二天上了岸,顾倾城着人送了安神药给谢斓服下,到了第二日,果然告辞,谢斓两人继续向武道山进发。沿途调理身体,行程变的超级悠闲,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九月二十,两人便到了武道盟所在的武道山主峰。才刚一到,黑衣人便将这些日子的飞鸽传书递了过来,景樾看了几封,递了一个给谢斓:“你那个阴魂不散的姐姐也要来……我早说让人收拾了她,省得你见了她又要烦心,你偏不让。”   史婷也来?谢斓一把展开,然后一皱眉:“她也来测试资质?可是她从没学过武道啊!皇上也来?不是吧,难道狐狸精真的得了宠?皇上这么听她的?”话没说完,自己也回过神儿来。   不对,楚皇绝不是为女色误国之人,他只怕是从史婷口中套出了穿越的端倪,而且有什么理由让他信了,所以他才明白了她为何会对老太太朱氏几人毫不顾忌……也明白了她对大楚,并没有多少归属之意。   所以楚皇来此,一来是看她的资质,二来,也是试探她的态度。若是她不识相,楚皇一定不会介意,亲手杀了她!也不会坐视她投入别国。   可是这个,算是意料中事,并不能让她觉得困扰,她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史婷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每每她大获全胜,想要收拾战果之时,史婷都会以最狗屎运的方式,得到一个贵人相助,绝处逢生。而且这一次,她的贵人,是极其英明的霸皇!   她毫不怀疑,如果史婷也来测试资质,以她毫无缘由的女主命,她肯定会是极佳的!而她……则一定会极差!否则如何衬托出狐狸精的不凡?   谢斓越想越是心烦,一次一次又一次,狐狸精抱的大腿比雨后春笋还接茬!一个比一个粗壮!丫到底什么时候能虐死,你特么的倒是给个进度条啊!   景樾看在眼里,含笑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我就说吧,纵不怕她,终究烦心,不如就让她得个急病死了算了!”   谢斓被他逗的一笑:“景楼主是阎王爷么!说的这么笃定!”看他挑眉,她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这时候下手,楚皇肯定能猜到是我们……是!是!我知道你不怕他,可是,为了只百无一用狐狸精,多了楚皇这么一个敌人,完全不划算。”   她眨了眨眼睛:“事不过三,狐狸精之所以接连上位,归根结底,是我给了她机会……我不想让她痛痛快快死,总想多折磨折磨她,反而令她一次次死里逃生。现在既然知道是这样,那这次一有机会,我一定会立刻马上迅速的要她的命,再不给她机会翻身。”   她忽然想到,张大眼睛:“对了,你们这儿不会有复活药吧?”   景樾失笑:“若当真有高阶整骨师,还真有可能将濒死之人救活……你怕复活,直接切下脑袋,或者剖心好了!”   谢斓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黑衣人们默默的退开了几步,这么凶残的话题,居然被这两人说出了谈情说爱的气氛,这也是没谁了……自家楼主也就罢了,谢三小姐一个姑娘家,竟然也这么自在,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十月十五尚武大会,类似于演武大会,其实就是一个高阶武师的表演赛,用意是令天下对武道更加向往。所以一进了十月,各地武师便会陆续赶到,趁着这会儿人还不多,景樾立刻着人投了名帖。武道盟对赏金楼主还是蛮重视的,很快答应下来,第二日为谢斓检测资质。   武道盟位于武道山主峰,依遁山势建于松柏之间,并不像一般的武学门派一样戒备森严,从山上下望,只能看到错落的柱子和约摸一人高的白色矮墙。简约却极其大气。   进了武道盟的大门,便有两个灰衣弟子引领。据说就连引领的弟子,也都是四阶以上,在外界已经是众人景仰的存在,在此处却根本不算什么。   谢斓受玄幻小说影响,总感觉这所谓的鉴定资质,是把手放在什么柱子上,然后就有各种颜色的光柱嗖的一下升上去……所以一进了武道盟,就悄悄观察有没有特别高的建筑。   景樾侧头问:“怎么?”   谢斓低声说了,景樾失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人体的情形,外物怎能察微?武道盟的鉴定,是由九个整骨师,用鉴微塔来鉴定,每个人都要耗费约摸半个时辰,集齐九个整骨师本就不易,别处也无武道盟的定息潜流,所以才说,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的。”他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当然了,如果你能学到高阶整骨师,一个人就可以了。”   谢斓笑眯眯的眨眼睛:“我知道,此事多赖景楼主的面子嘛。”   景樾点头。说着也就进了院子,眼前一间高大石室,俱用青色巨石砌成,外表光滑,全无花巧,门口牌匾上,写着鉴微堂三字。景樾停下来,温言道:“我在外面等你。”   谢斓点点头,景樾迟疑了一下,忽然伸手握住她小手,低头看她:“小斓,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必介意,你的路,本就不在武道上。”   “我知道,”谢斓吸了口气,含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过来瞧瞧老天爷究竟要玩我到什么程度。”   他微怔,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忽然微微一笑,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沾:“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两个引领的弟子都有些惊异,听得今日赏金楼主亲自上门,他们已经很诧异,没想到送来的竟是这么一个灵秀过人的小姑娘,且赏金楼主如此温柔款款,直送到鉴微堂还恋恋不舍……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谢斓已经转了身,走到房门前,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其中之一急抬手道:“失礼了,姑娘请。” 第167章 不该是如此平庸之辈   进了鉴微堂,关掉厚重的石门,便将外界的声音一起隔绝,四周安静异常,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嗒嗒轻响。   一路进了一间石室,石室中间有一张石床,旁边有九个身穿白袍的男子正盘膝坐着,有的已经白须白发,有的却还年轻。引领的弟子轻声道:“谢姑娘,请脱掉鞋子,躺到石床上去。”   谢斓嗯了一声,便走过去躺了下来,其中一个白袍整骨师站起来,开了旁边的盒子,盒中似乎是些碎冰,倒插着数根透明的针,谢斓瞥了一眼,这针上粗下细,最粗的地方有筷子粗,细的地方也比普通的金针粗一点,针体分了数节,形似宝塔。   谢斓道:“请问这便是鉴微塔么?”   “噤声!”那白袍整骨师道:“进入鉴微堂还敢喧哗!”   啊?原来进了这儿不能说话么?没有人跟她说呀!谢斓合合手儿示意知错,也不再问。那老者看她态度良好,这才道:“你今年多大,学武道多久?阶数如何?”   谢斓道:“我刚满十三周岁,学武道……不到半年,前几日刚过两阶。”   白袍整骨师有些惊讶:“什么?半年两阶?”   谢斓心说坏了,两阶是不是太差,急解释道:“我是因为一阶升二阶的时候,受了一次伤,所以耽误了些进度。”   白袍整骨师皱眉看着她,看她不像说谎,毕竟年龄也是明摆着的,于是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道:“虽然你是赏金楼主带来的,但是若是资质不佳,我武道盟一样不会收。”   谢斓道:“正该如此,若武道盟会因人情开后门,那就不会成为天下武师心向往之的神地了。”   小小的拍了下马屁,那白袍整骨师神色果然和缓了很多,看了看盒中金针,道:“闭上眼睛,不要动。”谢斓乖乖的闭上,便觉身上几处同时一痛,显然琉璃针已经刺入了她的身体。白袍整骨师道:“尽量平静,但是不要睡着。”   谢斓嗯了一声,尽量放空识海,这一放空,便隐约听到一种潺潺的声音,似乎来自石床之底,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天然的韵律。难道这就是所谓“定息潜流”?心头一念闪过,便不再多想,放任自己去跟随这种韵律,渐渐的,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连身在何处都已经忘了。   盘膝坐在榻边的几人,纷纷张开了眼睛,交换着视线。虽然鉴微堂中有定息潜流,但进入此处之人,无不是杂念纷呈,或者好胜心切,少有人能如此迅速的做到“定息”二字,纵算是有,也常失之木讷。这小姑娘眼神机警,又能在半年时间,从外行一路练到二阶,必定不是蠢人,那就一定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武道鉴微之法,选择人体三脉七轮,以不同力道,不同方法摧动,以鉴微琉璃针来观察人身血脉运行,得出血脉对武道的接受能力,而这样的能力,直接决定修习武道的能力。鉴微琉璃针共有九层,资质愈佳,鉴微琉璃针内血气愈高。   几人无声起身,各自将手虚悬在一根鉴微琉璃针上,缓缓催入力道,然后等待力道吐出。可是九股力道催入又反吐出来,鉴微琉璃针中的血气几乎没有动。就算是资质普通也应该不会如此,何况是她?   几位整骨师都有些惊异,互使了个眼色,又催动了一次力道……这次,却能隐约看到眉心轮的鉴微琉璃针中,血气涌了一涌,但只冲到了第二层,便慢慢回落。几个整骨师缓缓的摇头,都有些遗憾,然后齐收了鉴微琉璃针,坐回了蒲团上。   谢斓登时清醒过来,缓缓的张了眼睛。白袍整骨师面无表情的道:“资质平庸,纵苦练一生,也将止步于三阶。”   谢斓凝眉许久,缓缓的吸了口气,下了石床,向几人团团施了一礼:“多谢了!”   看她面容平静,那白袍整骨师有些诧异,却仍是点了点头,谢斓便转身出去,听着她的脚步声渐去渐去,一个白须白发的整骨师慢慢张开眼睛,轻声道:“这女孩儿双眼灵动,心境从容,不该是如此平庸之辈……若是她近日曾受过伤或受过惊吓,导致气血逆流,或将阻碍血气进入鉴微塔……”   另一个整骨师道:“师父虽有爱才之心,可是……哪会有如此巧法?”   白须白发的整骨师顿了一顿,摇头叹道:“武道不兴!近些年,再未见过有资质上佳之人,若世上再不出一个高阶整骨师,武道便将衰落了!你我都需努力才成!”   几个整骨师齐声允诺,同时盘膝闭目,隆隆声里,石室之门关闭,石室中重归黑暗。   谢斓出了石室,看景樾正负手立在树下,猿臂蜂腰,发黑如墨,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景樾已经听到声音,转回身来,急步迎了过来,伸手拉住她小手,谢斓轻声道:“报歉,让你失望了……奇迹永远不属于我。”   对他说报歉?她还是觉得他站在这儿,是因为这些么?景樾皱眉,看她神情,忽然侧了侧头:“需要安慰么?”   谢斓被他逗笑:“喂!这种时候居然问这种问题!正常人不是应该一出来就安慰我的么!”   他也一笑,低声道:“你与旁人,原本就不同。”说完了这一句,他随即转身,半开玩笑的:“好吧,爷来安慰你一下,看你离武道这么远,让你体会一下武道高手的滋味儿!”   他蹲身,拉她伏在她背上,然后轻飘飘的越过了石墙,跃起的高度几乎不是人类认知中的高度!谢斓低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双手揽紧他头颈,“喂!你!”   可是这种翱翔的感觉,迅速的征服了她,飒飒凉风拂过发丝,满眼蓝天白云,绿树成荫,怀里是属于他的温暖,她的手紧紧的揽着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清他密长的睫毛,和笑吟吟的桃花眼……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那种御风的惬意,让她几乎连身在何处都忘记了。   景樾在一片石阵中来回奔了几圈,速度快的几乎拖出了残影,谢斓拍他的背:“不行了,我要晕了。”   景樾失笑,翻身跃下,将她放在地上,她身不由已的靠着他,双手抓着他衣襟,还有些晕乎乎的,软绵绵抱怨:“有你这样的么!明知道我资质差的不得了,在武道上根本不会有成,还要刺激我!”   景樾笑道:“我是高手就够了,你可以尽情奴役我。”   谢斓笑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景樾侧头:“嗯?” 第168章 代虐狐狸精什么的   谢斓方才识海之中一片空白,整个意识都在跟随定息潜流的韵律,反而更加清晰的察觉到了鉴微琉璃针的微小变化。   她能感觉到琉璃针刺入,各处不同的力道涌入,自身力道的鼓动,以及血气的反涌……原来这就是检测资质的原理,的确更为科学,可是为什么她的身体中,会有莫名的力道在抗拒琉璃针的冲击?明明琉璃针所刺入的位置是三脉七轮,不会被她的身体认为是攻击,不会激发武道的自保,那这是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体是如此,所以才会被认定“资质平庸”?谢斓越想越是不得其解,摇了摇头:“我还没想清楚,等我理顺了再跟你说。”   景樾也不在意,点点头:“好。”   两人出了石阵向外走,屋檐上忽有一个黑衣人探出头来,对景樾打了个手势,景樾微微挑眉:“小斓。”   “嗯?”   景樾道:“外头有几个讨厌的人,要见么?你若不想见,我就带你从后面走。”   谢斓讶然,然后瞬间回神:“不是吧?他们在外面?”   景樾笑着点头:“怎么这么聪明?”   这算不算冤家路窄?楚皇和狐狸精偏偏这时候来了?谢斓抽抽嘴角,然后推他:“那你快点儿走吧。我无所谓,见就见!还怕她不成!”   景樾微笑道:“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他顿了一顿:“楚皇只是在我少年时见过我,他未必认的出。就算认出了,也没什么。”   “诶?”谢斓扬眉:“你确认?你长这么祸水,会有人见过你而认不出?”她侧头想了想:“你们……有点儿小过节?”   景樾不置可否,只含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她嫌弃的挥开,他便趁势握了她手儿:“走罢。”   很快,谢斓就明白了景樾为何不介意她在这时见到楚皇。   景樾出入武道盟,便如在自家庭院一样自在,刚刚还背着她玩了一手飞天,毫无顾忌。可是楚皇一代霸皇,却只能站在阶下,恭恭敬敬等着通传,而武道盟的弟子,对他这个一国国君,看似礼貌客气,却谨守规矩……谨守规矩的背后,其实就是一种怠慢,毕竟谢斓可是昨天到武道山,今天就进了鉴微堂的,后门儿开的不要太通畅。   一见谢斓两人出来,便装的楚皇一抬头,唇边溢出一个笑,却在触及景樾时猛然怔住。谢斓只当没看到,快走两步,上前施了个礼:“小谢见过主子,主子怎么来了?”   景樾慢悠悠的跟着走下,懒懒拱手,毫不恭敬:“幸会。”   楚皇瞪着景樾,脸上神情变幻,一时未答,武和站在一旁,莫名道:“主子?主子?”   楚皇猛然回神,急咳了一声,这才道:“景楼主不必多礼,小谢快快免礼,起来罢。”   史婷站在楚皇背后,穿着一身厚重衣袍,见到谢斓时的得意之色尚未褪去,早又转为了满脸错愕。她以为楚皇会当场发作,可是他却处处容情,好像……好像根本不敢与景樾做对!   她完全不关心政治,也不知武道盟有多牛,在她的认知里,皇上就是最大的,她当了皇上的女人,任何人都要对她顶礼膜拜,她也可以在谢斓面前耀武扬威,一雪前耻……可是没想到,景樾压根就没把楚皇当回事儿?那态度有多敷衍,傻子都看的出来。   尤其此时,景樾一身短打,仍旧显得丰神如玉,面容更是俊美的难描难画。而谢斓私底下再怎么凶悍,外表却愈来愈是灵秀可人,身着男装,亦掩不住那种精灵般的俏丽。两人萌萌哒身高差,遥遥看来,宛如修长青枝上生了一朵迎风招展的小花儿,画儿一般美好。美好到……让她恨不得当场撕裂它!   谢斓应命起身,楚皇又咳了一声,温言道:“小谢,你方才进去,是去检测武道资质了么?”谢斓应了声是,他又急道:“结果如何?”   谢斓神色平静:“恐怕要让主子失望了,那几位大师说我资质甚是平庸,纵是苦练一生,也将止步于三阶。”   楚皇道:“哦!”他随即一脸雍容道:“谢卿不必介意,此非谢卿之过,朕不会为此责罚于你。”   这话说的……好像他不责罚就是莫大的恩惠!谢斓正在抬头回话,无可避免的看到了楚皇面上一掠而过的庆幸之色。的确,他想要用的,本就是谢斓验尸查案的本事,他显然一点都不希望谢斓武道有成,因为谢斓资质愈是平庸,愈是容易掌控。   虽然也没指望什么,但不得不说,这种主子,还真挺让人寒心的呢!谢斓淡淡道:“多谢主子体恤。”   楚皇随即吩咐一句:“朕也是有事来此,你到时便跟朕一起回朝罢。”   谢斓还未答话,景樾已笑道:“正有个不情之请。”他捏了谢斓小手把玩:“我有件事要请小斓帮忙,要借她几日。想必陛下不会阻止罢?”   楚皇愣了愣,抬眼看他,神情有些复杂,却转向谢斓,目含威胁,缓缓的道:“小谢,你的意思?”   他不能明着得罪赏金楼主,却想逼迫她,让她开口拒绝。谢斓本来还无可不可,被他这一看,顿时有些不爽,于是道:“臣曾得景楼主多次援手,景楼主有事,臣不好拒绝,还望陛下允可。”   楚皇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却又毫无办法,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完事之后,须速速回朝!朕离不得你,你家中父兄,想必也殷殷思念。”   这是在威胁她了,谢斓施礼道:“臣明白。”   楚皇点点头,景樾便携了她手儿,含笑道:“失陪。”   两人掠过楚皇,慢悠悠向下。史婷咬紧牙关,瞪着两人,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们两人的姿态,比楚皇放的还高!   谢斓含笑瞥了她一眼,史婷居然下意识的垂下了头,不敢与她目光相对。   史婷长的细致,表情动作又轻佻,其实完全不适合这种厚重的衣袍,看她站的笔直,手举在胸前交握,这是一个非常高贵的姿势,生生被她拿捏的很古怪……看来这狐狸精这些日子没少吃苦头,毕竟受过武道高手摧残的身体,做一点小动作就会很痛苦,更别提要学这么多礼仪规矩,还要做一个与她个性完全相悖的女强人。   这么一想,楚皇简直就是神助攻啊,代虐狐狸精什么的…… 第169章 世上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但是一想到狐狸精要去检测资质,她又有点儿皱眉,景樾看在眼里,含笑道:“你放心,那女人还没开始学武道,就算检测出资质上上佳,要让她终生学不到二阶,也很容易。”   谢斓挑眉道:“武道盟查出资质上上佳,难道不会留下她么?还能容你动手?”   景樾笑道:“一来,此非招新,资质真的好到武道盟留人,可能性实在不大……二来,就算好到武道盟留人,也真的刻意栽培,要动手还是很容易。”他拍拍她的小脑袋:“当然,如果你要爽呢,还是要自己努力,如果你能成为中阶整骨师,即使在武道盟,也可以横着走了,收拾一两个新弟子,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真的?”谢斓精神大振:“那我们快些下山,我今天看到那些整骨师使用鉴微琉璃针,好有心得!我要赶紧关起门来研究一下!”她拉住他袖子,飞快的奔了下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史婷才缓缓的回过头来,心头火烧火燎。   她原本是来看谢斓笑话的,可是到头来,却被她看了笑话。谢斓明明检测出资质平庸,不过是个废物,她凭什么还能得到赏金楼主青眼!凭什么还要得楚皇厚待!凭什么!   史婷看了一眼楚皇的背影,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她着实害怕这个英明悍勇的霸皇,在他面前,一点点心思都藏不住。可是打击谢斓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莲步依依的走过去,低声道:“陛下!”   楚皇神色莫测,并不回头,史婷挨过去,双手抱着他手臂,轻轻蹭他,尾音拖的长长的,艳媚入骨:“陛下,你瞧谢阑珊,好生轻狂!她可是陛下的臣子!怎么能不遵圣谕!武道检测这么平庸,还敢这么嚣张,她凭什么啊!”   楚皇慢慢的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她。   史婷看他神色不善,一时怕的腿都软了,脸上却下意识的笑的更媚,整个人都似要粘在他身上一般,用尽浑身解数挑逗他。若是旁的男人,哪里能抵挡这样的风情?可是楚皇最厌的,也恰恰是这一点!   楚皇声音放低,冷冷的道:“凭什么?就凭她是朕亲封的洗冤使!天下唯一的验尸官!只要有她在,别国要在大楚弄鬼,都须掂量掂量!她根本无须修习武道!”   史婷吓的退了一步,张口结舌,楚皇冷冷的道:“至于你,朕三番四次告诫于你,莫要招惹谢阑珊,若有机会,一定要倾尽全力修好,你竟将朕的话当了耳旁风?”   史婷脸都白了,急急跪下:“臣妾不敢!臣妾……什么都没做啊!”   楚皇冷冷的睇着她:“还有,你是朕的妃子,竟当众做出这般娼妓模样,看来还是规矩学的不够好!”他转头叫:“武和!”   武和急应命而出,一挥手,两个壮健婆子急上前,将史婷半拖半扶,带了下去。史婷拼命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却毫无形象的涕泪交流,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世上竟真的有男人,不喜欢妩媚的女人……   楚皇虽是微服来此,但武道山主峰下,本就设有各国驿馆,露了一下面之后,便在驿馆歇了下来。   当晚,赏金楼别苑中,黑衣人低声向景樾禀报了几句。刚被无情拒绝了赏月要求的景楼主心情不爽,闻言冷笑一声,懒洋洋的:“要见我?爷是什么人想见就见的?”   黑衣人道:“那属下便去回绝?”   景樾摆摆手,黑衣人正要退下,景樾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他凝眉思忖了片刻:“算了,爷去见见。”   于是很快,大楚驿馆之中,楚皇便见到了一身青袍的赏金楼主。楚皇站起来,拱手相迎:“一别十几年,不想故人仍在人间,可喜可贺。”   景樾还了一礼:“楚皇陛下也是英风如昔。”   楚皇笑道:“今日乍见到王爷与谢卿一起出来,朕着实被惊到了,险些以为是看错了!王爷在咸阳多日,为何竟不来宫里见见故人?”   景樾淡淡的:“诚如陛下所说,这世上无人知道本王还活着,本王也不想任何人知道赏金楼主便是本王,自然不会去见故人。”   楚皇会意,轻咳道:“朕定为王爷严守此秘密。”   “好!”景樾悠然点头:“得陛下金口一诺,真是多谢了。此事当今天下唯有陛下知晓,倘若事情泄露,本王恐怕要来问问陛下。”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楚皇面上掠过一丝怒意,可是王爷的身份他虽不在意,却不能不在意赏金楼主的身份……两人本就介乎敌友之间,稍有不慎便成了敌人,而景樾若需要他为他保守秘密,想必会留些余地,给大楚些好处。   一念及此,楚皇神色登和:“王爷放心,朕绝不会食言。”   他顿了一顿:“谢卿乃朕之良臣,不知王爷带走她……”他欲言又止,景樾根本不接话,他只好续道:“王爷对谢卿倒着实关心在意。”   景樾淡笑:“陛下对她,又何尝不在意?如小斓这样的本事,不论在楚,在锦,在岳,都将位极人臣,所以本王自然要想办法留她在身边,纵不能为本王所用,也不能为他人效力。”   楚皇心头微震,听他话意,他对谢斓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因为谢斓的本事,所以在如此在意?   楚皇一时也分辩不出这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沉吟了一下,才强笑道:“谢卿乃我大楚洗冤使,谢家阖家俱为大楚朝臣,说甚么锦、岳,谢卿绝不是这种卖国求荣之人。”   “哦?”景樾呵笑一声:“那就要多谢楚皇陛下助了本王一臂之力了!若不是陛下忽然把她的仇人收做了枕边人,我要带她离开,还真不容易。”   他悠然拂袖:“楚皇陛下,鸟儿既已出笼,你觉得你还能把她再关回去么?”   楚皇薄怒:“王爷这话错了!天下皆知,谢阑珊乃我大楚朝臣,她若见利忘义,背弃大楚,当为天下所不齿,宁远侯府一世清名,也将为此蒙羞!” 第170章 生平最厌受人威胁   “楚皇陛下,”景樾冷笑:“你不必拿宁远侯府与本王叫板……也许谢阑珊的确会在意谢恒父子死活,可是,你觉得本王会让这种消息传到她耳中么?本王不妨告诉你,一辈子都不会!”   楚皇咬牙,缓缓的道:“王爷,又何必做的如此绝?”   景樾呵笑一声:“待她加入赏金楼,便是本王的属下,自此再无国别之分。”他站起身,拍拍楚皇的肩:“陛下在收那谢娉婷时,便该想到这后果的,不是么?”   楚皇面色沉沉,他已经拱手道:“告辞了。”他退开一步,径直拂袖而去。   景樾离开许久,楚皇仍旧一言不发的坐着,面色黑的吓人。   他本意是想用谢斓来牵制赏金楼主,若能得赏金楼臂助,大楚便可在诸国争锋中立于不败之地!可是一来,他发现了景樾的真实身份,二来,今晚又知晓了景樾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这一着便成了无用功。   最关键的就是,听景樾的话意,此时谢斓对他,对大楚,显然心中衔恨,这对他极为不利。   当初收谢娉婷时,他的确没想到事情竟会有这么糟,可如今事已至此,以楚皇的性情,他就算将谢娉婷折磨至此,也绝不会以她来讨好一个朝臣,即使这个朝臣极为重要……他是征战沙场的霸皇,生平最厌受人威胁!   武和慢慢的走进来,跪下叩头:“主子,夜深了,该安置了!”   楚皇不答,武和也不敢再说,只伏在地上,楚皇忽喃喃的道:“一个人再有用,若是死了,也便无用了,对不对?”   武和离的远,根本就没听清,愕然道:“皇上?”   楚皇又道:“他说的对,若不能为朕所用,不如便索性除之!朕倒不信,他会为了一个死人,与我大楚公然做对!”   武和隐约听到了半句,心头一惊,以头触地,一声都不敢吭,楚皇又坐了片刻,霍然站起:“摆驾,朕去瞧瞧德妃怎样了!”   楚皇这次带来了五个新晋御林军,史婷不过是捎带着,而除了每年二月的例行招新之外,鉴微堂是每天只检测一个人的,所以史婷一排就排到了十月初。   而在此期间,谢斓关起门来,苦修整骨术。   相比之武道晋阶大半靠天份,她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靠努力和聪明晋阶的学问。整骨术初阶着重于“察”,中阶着重于“调”,高阶着重于“改”,因为整骨术本来就可以调整身体,所以如果她真能学到中阶以上,那所谓的资质平庸根本不算什么。   谢斓的武道在上武道山之前已过二阶,这对整骨术也是一个极好的辅佐,她性子天生就有股韧劲儿,发起狠来,几乎一日千里,很快就能熟练的掌握察微,进而进入知微的阶段。   那种感觉,好像身体里有无数道气流,她的手指每一点出,都会准确的捕捉到一道气流,而在捕捉到的同时,以整骨术的手法催动,便将她因武道阶数不足而迟滞的血脉带了起来,与那道气流一起加速运转。   百发百中,无一指出错,谢斓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出去,景樾笑道:“还当你今天又忘了吃饭,正要去叫你。”   谢斓也不吭声,只背着小手,笑眯眯绕着他转来转去。景樾挑眉,心中已是恍然,却假做不知,低头端起茶杯,然后她扑了上来,景樾急泄了护体真力,由着她一指戳中,准确的捕捉到了一道气流。   景樾是武道高手,身体内的血脉与武道气流全然同步,手指一按到,纵是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指下轻微的弹动,像脉搏的跳动一般,普通人自然不易察觉,可是在此刻的谢斓指下,便如目光能见一般清晰。   谢斓低呼了一声,惊喜交集,手指飞也似的跟随那道气流,手法不断变幻,一路跟随。   景樾低眼看着那小手儿,白生生指法变幻,真如玉蝴蝶一般,瞧着有趣,也就听之任之,一直到她飞也似的按到了脐下。景樾凝眉看她,确认她根本没在意这是什么位置,只好微微振衣,她的手被他弹开,随手一拍,又截住了背上一道微小气流,这次却不再试图跟随,只是去“察微”,进而“知微”。   她一瞬间换了数种手法,每一种都准确的截到了一处气流涌动,起初景樾还需要稍稍配合,但到得后来,他才发现,他根本不必刻意推动,他身体中每一道气流她都能做到准确的捕捉到。   这不同于谢斓在自己身上,本身就有些感觉,能准确察觉旁人身体之“微”,进而捕捉和引导,这便是晋身初阶整骨师的象征。而且玩了这么久,她竟无一指出错!   景樾越来越是惊异,忽然一把抓住了她手,谢斓正靠在他身后,被他一拉,身不由已的向前扑出,整个人便跌在了他背上。   她一时没在意两人的姿势,小松鼠一样,从他肋下伸出个头,笑眯眯的仰脸看他,水亮的大眼睛眨了一眨:“景景,我觉得你的武道,肯定在六阶以上!”   他低眼看她,她玩的气喘吁吁,小脸儿泛红,圆嘟嘟的唇也艳若涂脂,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风情。他喉间咽了咽,低笑道:“是么?”   “是,虽然没有对比,但是我能感觉得到!”谢斓笑的一口小白牙,简直灿烂的不行:“你说我刚才找的对么?能达到初阶的水准了么?”   景樾含笑道:“能,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人瞧瞧。”他回过手来,轻轻摸她的头发,手势极为温柔:“小斓,你真的太聪明,你到底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她偏头想避开他手,忽然发现姿势不太对,赶紧抽手,他便由她抽去,随手把茶杯递给她,谢斓口渴的很,双手抱着一口气喝光,景樾笑道:“你可知道,纵算你武道检出资质上佳,也远不及此刻给我的惊喜……武道资质不过天生,而整骨师,是能够操纵他们命运之人。”   他顿了一顿,忽然伸手,用指肚蹭去了她唇边的水渍:“但是小斓,不管你武道是否有成,整骨术是否有成,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爷养兔子只是因为她是谢兔子,并不在意她会不会跳高,会不会吃草,懂?” 第171章 哄兔子需要的是技巧   喂!谢斓瞬间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一百句槽想吐,偏生不知要先说哪句!憋了半天,她忿忿的扭回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她可是英明神武的谢法医!兔子什么的,跟她才没关系!她绝对不会承认!   景樾握指唇间,轻咳了一声,掩去了那声偷笑。   其实他早就发现,谢斓对男女之情十分抗拒,所以如果做为一个爱慕者接近她,她绝对会严神戒备,连摸小手的待遇都绝对不可能有。可如果假装是朋友,她的接受程度就高一些,偶尔碰到什么大事,掐准时机来个兄弟的拥抱,她也不会乍毛,演的好了她还会蛮感激的。   所以如果这句话,他说的是“我与你交往只是因为你是谢斓”,她立刻就会升起警惕,百般撇清,可如果说兔子……她要是辩解岂不等于承认她是兔子?就只能自欺欺人的假装没听到,简直不能更有趣。   所以,谁说坦白是美德?哄兔子需要的是技巧。景楼主满意的点点头,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先不要暴露这个消息,很快就是尚武大会了,先去瞧个热闹再说。”   谢斓嗯了一声,问,“狐狸精的资质怎样?”他咳了声,谢斓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景樾忍不住一笑:“仅是不错而已,不值什么。你不用担心,楚皇如果带她回宫,我会在宫里放个美男计,很快就会让楚皇亲手杀了她……但更好的结果,是楚皇识趣低头,把她留在武道盟,给你虐着玩儿。”   “诶?”谢斓眨眨眼睛:“我要进武道盟么?”   景樾笑道:“你若不想进,也可以,我楼里也有中阶整骨师,召来教你便好,但还是那句话,鉴微堂中有定息潜流,方便你修习整骨术。我可不认为洗冤使大人会止步于中阶。”他伸手捏捏她小脸:“我等你修成改命师。”   谢斓点了点头:“好吧,随你安排吧。”   两日之后,便是尚武大会,一大早,谢斓便换好了衣服,兴冲冲的去敲景樾的房门。   景樾开门出来,着了一身超拉风的银袍,宽袍大袖,十分飘逸,面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淡金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谢斓愕然:“诶?你做什么?”   景樾微微勾唇,不得不说,这桃花眼一遮,才发现小景这绯色的薄唇也蛮性感的,抿唇一笑简直迷人有木有!谢斓仰面欣赏了两眼,黑衣人娇傲的道:“我们楼主出现在大庭广众的场合,尤其是跟武道有关的场合,通常都是做此装扮的。”   “哦!彰显身份是么?”谢斓笑道:“其实我觉得你直接在脑门上写‘我乃赏金楼主’会更拉风,更个性,大男人一定要坦荡,何必犹抱琵琶半遮面。”   “是么?”景樾笑道:“论起坦荡,我远不及谢大人,拿纸笔来,本楼主写个‘我乃洗冤使’送给谢大人贴着玩玩。”   眼看黑衣人真的应命去拿,谢斓失笑告饶:“我错了,我不敢了,景楼主这模样,简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她转身走开几步:“但是我可不可以不要跟你坐在一处哇!我只是想安静的看个武道表演,根本不想这么引人注目啊,到时候人人都会打听,哎,赏金楼主身边那人是谁?”   谢兔子,你太天真了,爷会错过这么重要的宣示所有权的场合?景樾淡定的抓住她小手:“等你打的过爷再说吧!”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演武场,某人出现果然引得人人注目,幸好赏金楼主一向是走高冷路线的,并没有什么人上来攀谈,大多的人只远远施个礼以示恭敬。   谢斓正东张西望,早见武和急急奔了过来,施礼道:“谢大人,皇上召您过去坐。”   谢斓一挑眉,与景樾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微微一笑:“好。”   本来她在赏金楼主身边就很引人注目,武和这一请,很多人都留上了心,谢斓随着武和慢悠悠往楚皇的席位走,忽有一人冷冷的道:“原来是洗冤使大人到了!”谢斓偏头,早见东方煽走了过来,冷笑道:“听说谢大人是来检测武道资质的,不知结果如何?”   谢斓淡淡一笑:“如果我检测出来上佳,你敢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么?”   东方煽一怔,然后咬牙冷笑:“原来传言都是真的,谢大人果然是资质平庸,听说连寻常人都是不如!那谢大人来尚武大会做甚?看的懂么?”   丫真是记吃不记打啊,听说她资质不佳,就迫不及待来报前仇?论毒舌,谁怕谁?谢斓轻笑道:“太子殿下在大楚做下种种错事,冒犯武道,又得罪了天下武师……你都敢来尚武大会,我为何不敢?”   东方煽脸色一变,谢斓续道:“对了,太子殿下回去没有受甚么责罚吧?我如今再叫太子殿下是否已经不妥?”   这话死死的戳中了东方煽的痛处,他回到大锦虽然侥幸保了一命,太子之位却被废,一听这句,直是目眦欲裂:“你!一个武道废物,也敢在本王面前嚣张!”   瞥见他身后有人正急步过来,谢斓淡笑一声:“为何不敢?我站在这儿,不是因为武道,而是因为我是大楚的洗冤使。所以东方王爷,是代表大锦……特意来羞辱我的么?”   东方煽一震,他居然忘了她是大楚的洗冤使!即使完全不通武道,凭她的本事,也是各国求之若渴之人!他身后那人已经急步赶到,急拱手道:“这位定是洗冤使大人吧?大锦东方熠,幸会!”   姿态放的颇低,谢斓便还了一礼,道:“见过王爷。我大楚国君还在等,失陪了。”   东方熠急笑道:“听闻洗冤使大人要加入赏金楼?日后若有闲暇,不如来大楚一游?小王当尽地主之谊。”   “多谢王爷,”谢斓比了比东方煽:“原本的确有这个打算,可是贵国这位王爷与我有隙,在武道盟尚如此对我,何况踏足贵国。恕小谢胆小,不敢冒险。” 第172章 胜利者的姿态   东方熠狠狠的瞪了东方煽一眼,转头道:“谢大人说笑了,有小王在,绝没人敢伤谢大人分毫。”   谢斓不置可否,拱手便走,走到一半,却又停住,向东方煽道:“不怕跟你说,即使我不通武道,不是洗冤使,你也将为今日之行后悔莫及,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东方煽捏拳瞪着她,东方熠却神色冷厉,他来武道盟,其中一个任务,便是试探大楚这位洗冤使,有没有可能收买。而谢斓的模样,完全像个喜欢意气之争的小孩子,这种人,稍加挑拨,绝对有可能倒戈!可是东方煽却早把人得罪狠了!   东方熠冷冷的道:“回去之后,我定把今日之事,向父皇禀报!”他甩袖便走。   谢斓走的很快,能感觉得到,有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侧边那道目光,隐有杀意。谢斓微微凝眉,先不忙转头,倒向前头瞥了一眼,便见高台之下,几个衣着粗犷,打扮古怪之人,正扶栏下望,她这一抬头,那几人便含笑拱手。武和轻咳道:“谢大人,那是岳国之人。”   谢斓点了点头,还了一礼,目光不动声色的滑过,方才那个方位,有个身着武道盟衣袍的人正背过身去,若无其事的隐入了人群之中。   是武道盟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外人敢在武道盟的地盘上冒充他们的弟子,那么这人就应该是武道盟的人罢?可是她不记得她何时得罪过武道盟的人,何至于眼神如此不善?   心里思忖,上了看台,向楚皇施了一礼。早见史婷身着宫装,正跪在楚皇膝前,双手高举着一个托盘,必恭必敬,见她进来,连眼神也不敢稍有偏移。楚皇道:“谢卿免礼,来啊,给谢卿赐坐。”   谢斓谢了坐下,楚皇状似随意的道:“方才与锦国之人,聊了什么?”   有武和在,反正也瞒不住,谢斓笑道:“遇到了东方煽,他嘲笑我资质平庸,我就跟他吵了几句。”   楚皇笑着摇头:“东方煽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子,你这脾气也忒火爆了些!”谢斓一笑,楚皇又道:“不过这东方煽也确是有些糊涂了,武道固然重要,这忠孝仁义,却更加重要,谢卿你说呢?”   谢斓总感觉楚皇话中有话,不由挑了挑眉:“皇上说的是。”   楚皇看了她一眼:“对了,谢卿与赏金楼主走的这么近,可有加入赏金楼的打算?”   谢斓愣了愣:“暂时没有,皇上为何这么问?”   楚皇眼神微冷,却笑道:“以景楼主之人品风姿,待谢卿又是这般的无微不至,谢卿愿追随于他,也不奇怪。只可怜谢恒要在家望眼欲穿了。”   谢斓缓缓的垂下了眼。楚皇今天很不对劲儿,刻意示好,刻意显得君臣相得,却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些不怀好意……要在喜怒不形于色的楚皇脸上看出什么来不容易,但幸好眼前还有个史婷。谢斓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到了史婷身上。   史婷浮燥浅薄,心思藏不住,此时她一直跪坐在楚皇面前,也等于是间接的跪在了谢斓面前,若是正常来看,她就算不敢动,心里也绝对是愤恨憋屈的,肢体上总能看出些端倪。可是此时,她跪的仪态万方,呼吸平顺,脸上肌肉放松,唇角微微翘起。   这说明,她不但不介意跪在她面前,还颇有几分……让她好好欣赏欣赏她有多美的意思。这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她虽然身为宫妃,但经过几日前的邂逅,那种优越感绝对已经被景楼主打击没了,所以,此时的她,这种胜利者的心情,从何而来?   谢斓忽然一惊。   不是吧,楚皇这是打算放弃她了?要下手对付她了?就因为她没有听话的立刻跟他回大楚?这难道不会太草率么?她自己都还没决定呢!   谢斓暗中抽了抽嘴角,然后含笑道:“不瞒皇上,我父亲兄长我心里也着实挂念,希望景楼主的事情早些结束,早些回咸阳见他们。”   楚皇淡笑道:“谢卿安心,德妃自然会代你照顾……对了,你们姐妹见面,还没机会说说话吧?”他抬手:“起吧!”   这话风……谢斓一眯眼,史婷应声站起,莺莺沥沥道:“多谢皇上。”一边转向谢斓:“三妹妹,许久不见了。”   按规矩,谢斓要起身向她施礼,可是向狐狸精施礼?喵的绝对不能忍。所以谢斓只笑笑,假装忘记了:“德妃娘娘。”   楚皇微不可察的一皱眉,史婷徐徐的道:“自祖母身故,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我来之前还特意叮嘱御医去看过,妹妹也知,父亲心里最疼的便是你,外人托付,怎及亲父?”   哟?狐狸精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谢斓有耐心跟楚皇周旋,却懒的敷衍狐狸精,只道:“孝道未必要朝夕奉于榻前。我此时,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用看楚皇的神色,也知道他必定很愤怒。毕竟他曾因此事对她做出了推心置腹的姿态,做为一个皇上已经难得,可现在面对面一见,她的态度,她自己也知道有多明显,这对于楚皇而言,便是欺君!是怠慢!也是对大楚的背叛!   喵的既然如此,她也不客气了!谢斓索性连敷衍也无,指了指台下:“皇上,尚武大会开始了。”   相比之大楚的武比,这尚武大会仪式极为简单,主持的武师简单交待了几句,便有一个号称五阶的武师上场。   这种比赛,重在宣扬武道,双方都是点到即止,可是不得不说,高阶武师的对决实在太精彩了,同样的招式施展出来,便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尤其谢斓此时学了整骨术,可以籍由两人的动作,推知两人身体中气流的涌动,对于她自身武道的修习,也是一个绝佳的提升。   谢斓整个人都看燃了,看了两场之后,忍不住站起来:“皇上,微臣看出些心得,想去请景楼主指点一二。”   楚皇面上冷意几乎要渗出来了,看了她半晌:“去罢!”   史婷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拼命掩饰,谢斓含笑施礼:“微臣告退。”   她小跑着去了景樾的看台,打发黑衣人去拿纸笔,一边道:“楚皇好像要杀我。”   “哦?”景樾很满意,很好!不枉爷大半夜跑了趟驿馆!他摸摸她的小脑袋:“没事,有爷在!”   谢斓瞥了他一眼,也来不及多说,接过黑衣人递上的纸笔,飞也似的画着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气流血脉分布图,那种感觉,简直就是茅塞顿开,识海中一片清明! 第173章 她是天才啊   尚武大会时间并不长,五阶武师四场,六阶武师两场,然后再邀请了外头的什么人又打了一场,下午便结束了,众人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住议论纷纷。   谢斓仍是奋笔疾书,一直将脑海里感悟到的画完,才放下了笔。转头瞧时,便见一个黑衣人正伏在景樾耳边说话,景樾神色颇有些古怪,谢斓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景樾慢腾腾的走过来:“武道盟的人方才找我,想向我借两个整骨师过来用用。”   他顿了一顿:“整骨师十分稀缺,武道盟虽有不止九个,但大多在闭死关,每年二月间才会出关,十月非正式日期,通常只留下九个整骨师,多一个都没有,但昨日有人检测出资质平庸,愤怒之下,竟出手攻击整骨师,打伤了两个,人手便凑不齐了。”   临危受命甚么的……谢斓眯起眼睛:“不要装了,是不是你?”   “奇就奇在这儿,”景樾皱眉:“爷本来的确预备这么干的,毕竟谢大人需要一个拉风的出场。可是爷的人,安排的不是今天……事情居然真能有这么巧?难道老天爷也急着想瞧瞧我家谢兔子的本事?”   谢斓摊手:“那现在?”   景樾沉吟了一下:“我就近调个整骨师过来……至于你,我先带你去让那些老朽们开开眼!”   他携了谢斓的手,直接去了鉴微堂,那几个整骨师还记得谢斓,一见景樾带了她进来,便有一人抬头道:“姑娘,鉴微塔检测资质,从不出错,纵是测上十次,也是无用。”   谢斓施礼道:“这位大师,我是跟着赏金楼主来的……贵盟方才拜托景楼主找两个整骨师,我新学乍练,想来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忙。”   白袍整骨师一怔之下,双眉深皱,怫然道:“你会整骨术?莫要开玩笑!整骨之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怎可如此轻忽!”   谢斓正色道:“我并非轻忽,大师若是不信,尽管考我便是。另外,还有一点,其实我对于大师方才说的,鉴微塔检测资质从不出错这一点……很有些怀疑,我虽然尚未学会如何改善自身条件,但是在我察微于自身时,觉得我的资质好像还不错,至少,不是测出的那样平庸。”   景樾也不说话,便在一旁含笑看她施展,白袍整骨师大怒道:“你这是在怀疑我们检测有误?”   谢斓上前一步,微微含笑,气势却半分不弱,“正是!”   白袍整骨师被她气怔,正要发作,忽有人道:“柏生!你站开些。”   那白袍整骨师一怔,急侧身让开:“师父。”   白须白发的整骨师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了谢斓面前。来的路上,谢斓已经听景樾说了,此人名叫白道至,是鉴微堂的堂主,据说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岁,发须皆白,双眼却仍灼灼,红光满面,完全不像个老人。他是世上唯一一个修到中阶巅峰的整骨师,距高阶只有一步之隔,可不知为何,时隔百年,仍无寸进。   白道至一步步走到了谢斓面前,低头看了她半晌,“你真的会整骨术?师从何人?”   谢斓道:“我的确学了整骨术,是景楼主找了一位整骨师,名叫王顺,我并未正式拜师,只是得他指点教习。”   白道至沉吟半晌,从袖中取出一只玉杵:“你试试可能察微于我。”   谢斓双手接了玉杵:“晚辈失礼。”   白道至嗯了一声,便盘膝坐下,挥手示意众整骨师退开,谢斓定了定神,玉杵轻轻点出。   众整骨师都不由得一怔,他们都是内行,自然能看得出谢斓这一出手,位置极其准确。谢斓心里也有了谱,身法一展,绕着白道至转了几圈。石室狭小,四处都是蒲团,谢斓纵跃之间颇受局限,可是她个子娇小,身法轻灵,思维又极敏捷,每一击出,完全不必迟疑,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身为法医,对人体结构的了解帮了她很大的忙,让她只须稍加适应,在察微时,便可以熟悉的避开骨骼,这让她的动作和反应都快了一倍不止。她一直将初阶整骨师察微的一百零八种手法全都用了一遍,才停了下来,将玉杵双手奉还:“大师请指教。”   白道至一双老眼睁的大大的,她举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回过神儿来。谢斓不解的抬头:“白大师?”   白道至猛然站起,双眼含泪,激动不已,那架势简直要上来拥抱她一下似的。景樾眼疾手快,直接抓住谢斓,拉回了怀中:“大师,这本事可够了?”   白道至喃喃的道:“够了,够了!这是天才!她是天才啊!”   谢斓道:“过奖了。”   白道至犹兴奋了好一会儿:“你修习整骨术多久了?”   谢斓道:“我只是在认识景楼主之后,见缝插针的学了些整骨术,细细算起来,不及三个月。”   白道至好像一时没听明白似的,呆呆道:“见缝插针?三个月?”他瞪了她半晌,忽然呵呵大笑起来,一边大笑,一边老泪纵横,直将胡子都滴湿了,其余整骨师也都惊讶不已,表情各异。   谢斓看在眼中,转头悄对景樾挑了挑眉……现如今她才算相信,原来整骨师还真挺难得的!这算不算老天给她关上门的同时,又给她开了一扇窗?   常老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双眼发亮的来握谢斓的手:“谢姑娘,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谢斓回头看了景樾一眼,意示询问,景樾被她这一看,简直看的身心俱爽,眉眼弯弯的对她一笑,直到谢斓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才点了点头。谢斓于是折身下拜,“谢斓拜见师父!”   白道至大喜,用力拍她的肩:“武道复兴,全在你身上了!”他忽然想到甚么:“为师马上去拜见盟主!告知他这个喜讯!”   景楼主含蓄的提醒:“小斓毕竟只是初学,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保密才好。”   “正是,”白道至登时肃然:“此事绝不可以泄露给外面知道,否则,旁人若知鉴微堂多了一个天才,必定多生事端!”   他急匆匆去了,景樾转头道:“我与小斓还有些事情,须回去一趟,暂且告辞,明日一早再过来,我楼中另一个整骨师也会一起。”   谢斓虽不知他是何意,仍是配合道:“到时还请几位师兄教教我检测资质的法子。”   几个整骨师纷纷逊谢。毕竟比起随便学学就学到初阶整骨师的谢斓,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有四十许了,到现在还是初阶……这才叫人比人气死人,对谢斓这种有很大可能成为改命师的奇才,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要巴结着点儿。 第174章 意外   又被热情的老头子们嘘寒问暖好一阵子,谢斓才终于脱身,简直一头汗:“要不要这么夸张?”   景樾笑道:“就是这么夸张的,等你将来修到中阶,甚至高阶,会更夸张。”他顿了一顿,难得的露出了深思的目光:“若你能修到中阶,我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谢斓一口答应,简直干脆的不行:“只要我能做到。”   景樾拍拍她的小脑袋:“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   “我知道啊,”她打断他:“但我们是朋友,我愿意帮你的忙。”   景樾话说一半,无奈的停了下来,谢大人这么有义气,又这么主动,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爽,好像一提要求,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所有的甜蜜,顿时就有些变味了。   出了武道盟,景樾忽道:“他们要下手,只能是今天了,希望他们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只说了个开头,谢斓便瞬间懂了:“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怪不得我觉得楚皇不怀好意!”   景樾笑道:“我何尝敢背着你做甚么?再说,做了甚么,你难道还猜不到?”   一言未毕,已经看到不远处衣角一闪,两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一眼,脚下仍旧不疾不徐,边聊边走,演技不要太赞。有一个华服中年汉子忽从亭里出来,遥遥拱手,必恭必敬道:“景楼主,在下久侯多时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樾做势皱眉,谢斓便道:“我去那边等你!”一边慢慢向前走。   景樾的用意,当然是想谢斓与大楚皇室彻底脱离关系。所以他才在言辞之间,诱使楚皇动此杀机。谢娉婷想杀谢斓,这是必然的,可是在霸皇手下,她根本无可用之人,若要动手,必定要楚皇点头,并暗中支持。换言之,她其实只是一个背黑锅的人。   景樾想诱得他们出手,然后生擒谢娉婷的人,让谢斓随意处置,顺带着与大楚皇室公开决裂。是他们先不仁,所以谢斓将来做什么都不能称之为不义。他为此做了周全的布置……可是,再周全的布置,也会有意外的。   谢斓慢悠悠的向外走,姿态悠闲,离景樾越来越远……   景樾不知为何不安起来,也懒的再敷衍那人,直接转身跃出……而就在此时,谢斓已经走到了密林之外,密林中有数个黑衣人激射而出,个个身手矫健,一望而知,最少四阶。   赏金楼的黑衣人,飞也似的迎了上来,谢斓对赏金楼和景樾都有十足的信心,颇悠闲的转身预备观赏,谁知就在此时,崖边人影一闪,一人突然翻身跃上,突如其来,动作又快如闪电。谢斓察觉不对,猛然转身……却已经迟了。   那人直攻上来,指掌翻飞,力道竟如排山倒海一般。谢斓匆忙举掌招架,却全无还手之力,竟被那人硬生生将招数挡回,喉间一腥,向后跌去……那人随即反手击出,下手狠极,谢斓连一声也未发出,整个人便向山崖下坠去。   景樾赶到时已经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小小身量如断线纸鸢一般跌出,他想也不想的弹身跃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狠狠的揽紧……可是谢斓掉落的位置是在山崖中间,距离两边崖壁都有很远,那人击出的力道又是极重,景樾在空中接连提气翻身,想要攀附崖壁,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够。一直到后力已竭,身不由已的向下坠落……   赏金楼的黑衣人一见自家楼主竟跌下了山崖,顿时大惊失色,有几个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了传讯火符,向空中抛出,响起了数声尖锐长鸣,声传数里。   景樾为了保护谢斓,本就明里暗里放了许多人,长鸣一起,四面八方都有赏金楼的人飞纵过来,远处未参与这次任务的赏金楼中人乍见传讯符,也不知出了何事,更是接连呼召,纷纷赶来。   打头的几个赏金楼黑衣人,都是自小跟随景樾的影卫,本就情谊深厚,情急之下,势同拼命,而此时,那击杀谢斓之人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众杀手眼见不断有人赶来,已经吓尿了,打声呼哨,便要退去。   赏金楼后来之人尚不知出了何事,但分辩敌友还是会的,纷纷扑上,一言不发就下狠手,不一会儿便将这些人擒住,打脱了下巴掷在地上。先前的人早扑到崖边张望,却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下一刻,一身祥云袍的顾倾城也赶到了,急急道:“出了何事?”   赏金楼的人道:“楼主……楼主和谢姑娘掉下去了!”   顾倾城吃了一惊。今天是尚武大会,他肯定是要来的,只是他与景樾不便在人前表现出关系亲近,所以各据一方,没上前见面,没想到景樾竟出了事?他急纵身崖边,向下张望,这山崖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石裂,宽有七八丈,崖壁有如刀削斧劈一般,草木稀疏,无可借力。   顾倾城微微凝眉,却道:“景樾不会有事的,这点儿悬崖,死不了人。”   一边说着,忽听脚步声响,几个身穿武道盟服制的人匆匆走了过来。这毕竟是在武道盟大门口,赏金楼大张旗鼓呼召同门,也不知意欲何为,武道盟不可能不来过问一下。   顾倾城使了个眼色,打头的黑衣人便拉下了面罩,止前拱手:“赏金楼龙戊见过诸位。”   见他态度礼貌,武道盟的人也放缓神情,还了一礼:“在下岳浩青,不知方才出了什么事?”   龙戊道:“敝楼楼主与谢姑娘方才从贵盟出来,遇到追杀,那人事先支开了楼主,将谢姑娘打落悬崖,楼主为了救谢姑娘,便与她一同坠了下去。”   岳浩清吃了一惊,“什么!谢姑娘掉下去了!”他急步冲到了崖边,扫了几眼,双眉深皱:“这这,这可就糟了……这崖底是一道山中潜流,水势劲急,且极深极寒,凭空坠落,即便景楼主武道卓绝,也难保完全!”   他急向后摆手:“师弟!快去禀报师父!就说谢姑娘掉进了断龙涧!速速派人下去找!” 第175章 摊上大事了   龙戊有些发愣,瞥了一眼顾倾城,顾倾城也觉得有些稀罕,皱眉看着。   武道盟地位超脱,只要不是关乎武道的大事,即使是发生在他们门前,他们通常也不会理会。龙戊原本只想他们不干涉就好,没想到他们比赏金楼还积极?而且为什么岳浩清在意的是“谢姑娘”,难道不是景楼主更重要些么?   他当然不知,岳浩清是武道盟副盟主的徒弟,方才白道至向副盟主禀报之时,他也在旁边,俱都听在耳中。   他一直协助师父打理武道盟,深知一个中阶整骨师,乃至一个改命师有多重要,别的不说,就算他自己,若有改命师相助,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卡在六阶,再不得寸进……所以乍听此事,宛如看到了希望,怎能不惊喜交集。   没想到还没喜完,就遇到了这种事?岳浩清越想越是神色沉沉,吩咐完了师弟,随即转身道:“不知这是什么人?竟敢追杀谢姑娘?视我们武道盟于无物么?”   诶?龙戊谨慎的道:“还未审问。另外,下手的人已经逃了,看身法当在五阶以上。”   岳浩清代表的是武道盟,向来谁的面子都不买,也不懂啥叫客气,直接俯身拍开了一人的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谢姑娘?”   杀手:“……”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只是杀个洗冤使,就得罪了赏金楼和武道盟两大敌人!从今往后,他们这些人全都不用混了……杀手连自尽的心也没了,惨然道:“我们只是收了雇主的银子,来杀谢阑珊,并没想动赏金楼主。”   岳浩清大怒:“什么人竟敢追杀谢姑娘!还不说!”   杀手这时候哪里还敢提什么规矩,低头道:“应该是大楚……那边的贵人。”   他虽然语焉不详,但谁不知这次尚武大会楚皇亲自到此?岳浩清一皱眉,想了一想,便道,“龙兄,我欲将这些人带回去,请师父决断,可否?”   龙戊拱手道:“本该如此,岳兄请便。只是我们楼中之人需在此寻找楼主和谢姑娘,还请岳兄帮忙。”   “对,要找,要连夜寻找!越快越好!”岳浩清道:“我会派人前来!另外带几个药师过来,若谢姑娘有伤,须立刻救治,绝不能有失!”   说话间,武道盟里已经有数人带着绳索水衣等物出来,赏金楼的人便迎了上去,两边都是高手,下手极其迅速,很快就绕到最下游,在崖边挂上了绳索。   直到下到了崖底,顾倾城才不由得一锁眉,这涧底水流水势之劲急,从所未见,众武师系在绳索之上,犹被疯狂冲击。好像手一松就会被水流击碎。而且水面将整个涧底全部覆盖,两旁连一个立足之地也没有,周围又无可着手之物,若真是坠入此处,逃生的确不易。   他们所在的地方,据说是这道山涧的尽头,疯狂的水流已经将山壁冲出一个巨大的凹陷,然后再倒翻回去,涌起巨大的浪花。   岳浩清不住提醒众人小心,一边又道:“这便是山壁的尽头了,他们两人被冲到此处,便会被阻住,一定要细细查找!”   顾倾城皱眉许久:“依地势看,这山壁下面,必有潜流,否则这许多水,无处可泄,岂不早将山涧溢满了?”   岳浩清一怔,迟疑道:“不会罢?我从未听说过这下面还有出口。”   顾倾城摆了摆手,也不再解释,直接道:“龙戊,带几个兄弟,我们往下找找看。”走了几步,又吩咐道:“派人回别苑,取我的东西过来。”   而就在此时,大楚驿馆之中,武和急匆匆奔进了书房,低声禀报了几句,楚皇皱眉道:“所有杀手一个也不曾回来?难道景樾早有防备?方才传讯符又是为何?”   武和道:“方才传讯,是赏金楼的人在呼召同门,有很多人都赶了过去……而且在那之后,武道盟的人也赶了过去。咱们的人不敢靠近,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武道盟的人一直没有返回,不但如此,还又有许多人出来,同着赏金楼的人,往西边去了。”   楚皇皱眉:“武道盟和赏金楼的人一起?”他忽然一喜:“难道是赏金楼召集同人,引得武道盟忌讳?两边起了冲突?”   “是,是,”武和轻声道:“奴才有点不明白,赏金楼为何会忽然呼召同门?”   “对,”楚皇皱眉许久:“难道是景樾出了事?不对,不可能。”他有些愤怒:“蠢材蠢材!不是让他们支开景樾么!他们哪里是赏金楼主的对手!可如果是景樾将杀手擒住了,为何此时仍未有所反应?”   他负了手,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一扬眉:“朕知道了!那谢斓定是被杀手击落了断龙涧,所以景樾请了武道盟的人,帮忙寻找!定是如此!”   武和有些不安:“皇上,若是谢大人真的有什么……那景楼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是否要提前布置……”   楚皇冷笑一声:“洗冤使活着的时候,自然诸国觊觎,若是死了,便什么都不是了!”他淡淡的道:“景樾最多不过觉得朕对他有所冒犯,失了面子,朕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安抚!任他再如何自负,也将入朕算中!”   说着说着,他冷笑一声:“岂不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阑珊既做的是我大楚的官员,朕就算真的杀了她,又如何!更何况此事是谢娉婷一人所为,与朕有何关系!朕身系大楚!赏金楼再是如何,也不敢公然与朕翻脸!”   武和垂首道:“皇上说的是,皇上英明。”   楚皇摆摆手,他便倒退了出了门,在门口看楚皇负手而立,睥睨天下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啊,武道盟地位超脱,赏金楼持身中立,他们自然不会公然与哪位国君翻脸,可他们又何必公然翻脸?他们只消透一点点风出去,或者把他们的人从大楚召回来,那大楚……从此便是众矢之地!永无宁日。 第176章 爷真是亏死了   谢斓是真的真的没想到,她也会碰到如此狗血的桥段,掉悬崖这种事,不是主角的待遇么?为何她这个倒霉摧的女配命,也会掉悬崖?这不科学!   在那短暂的一刻,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整个身心,似乎都被那熟悉的手臂紧紧的箍在了怀里,紧的有些发疼,却是出奇的安心,好像有他在,掉悬崖都不算什么了……   凉风袭体,景樾低咒了一声,在空中翻身,单手将她揽在左胸,分了右掌向下击去,其势有如飓风,速度快的迅雷不及掩耳一般。即使下坠势头如此之重,他们仍旧借着景樾的掌力偏了数尺,可是下方毕竟是水流,虽被他的掌力击得四处激荡,却无可借力,下一刻,谢斓便觉得身子一凉,没入了水中。   景樾的唇贴在她耳边,迅速的说了句什么,她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用力用力的抱住他,两人身不由已的下落,然后被水流迅速冲向下游,饶是景樾武道卓绝,世所罕有,可在这种浩瀚的天地之威面前,也是无能为力,连稳住身形都难,只能是紧紧的抱着她,用身子遮挡水流的势头,免得击在她身上。   其实这个过程真的很短暂,却又似乎无比漫长。谢斓身不由已的沉在水中,脑海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到了这时是不是应该嘴对嘴玩儿个换气?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一念尚未转完,眼前骤然一空,两人从空中跌落,景樾在空中翻身,她便跌在了他身上,毫发无伤。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回过神来,谢斓呆呆的仰头,看着头顶那道水流,因为水势太急,而冲出的水洞又太窄,所以竟生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凌驾于两人头顶上方约摸两丈之处,像一道透明的巨龙,犹有无数水滴下雨似的落在他们身上。   谢斓猛然回神,手脚并用的滚下来,转身扑在了景樾身上:“景景,你没事吧?”景樾脸色泛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谢斓急道:“景景!景樾!你醒醒!”   他仍是不答,谢斓也不敢摇他,定了定神,探了探鼻息,略略放心,又把他翻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肩上,伸手拍他的背,可是拍了半天,也没吐出水来。   谢斓又急又慌,心里各种溺死的案例唰唰的往外冒,根本不敢去深想。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就解开了他的袍子,可是前后仔细的摸了一圈,根本找不到有被水流重击过的地方。   没受伤,没溺水,可是为什么不醒?谢斓真的急了,忍不住哭了出来,脑子仍在飞速运转,拼命回忆各种急救措施。   她捏开他嘴巴,拉出舌头,避免舌头堵住喉管,等了半天他仍是一动不动,呼吸都似乎变弱了,她只好把舌头又塞了回去,抽泣着道:“我好后悔!急救课没好好学!呜呜呜……”   她忽然福至心灵,俯身捏住他的鼻子,唇便凑了上去……怎么居然忘了,人工呼吸啊!   某人在她捏舌头时抽搐的嘴角,被她这个动作瞬间吓僵掉。谢斓吸一口气,吹一口气,再吸一口,再吹一口,虽然这些都学过,可是太久没实践,不过是纸上谈兵,眼看吹了半天他都不动,谢斓哭出声来,眼泪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了他嘴里。   虽然意外得到亲亲很爽,可是看她这个样子,景樾实在不忍心再装了,咂了咂嘴儿,伸出手,准确的放在她脸上,用指肚抹去了她的泪:“没想到英明神武的谢大人也会为我哭,真是荣幸。”   谢斓呆住,瞪大眼睛看着他,景樾笑眯眯的张开眼睛,坐起身来,一笑:“哭的爷心疼,爷不死了!”   再看到这双巅倒众生的桃花眼,那样晴天丽日的一个笑,谢斓只觉得心里一下子便亮堂堂的,又是开心,又是委屈,她一头扑进他怀里,用力抓着他,又哭又笑,“景樾!你没死,太好了……呜呜呜……”   完全没料到会被如此热情对待的景樾一怔,心头一时柔软不堪,缓缓的回手,放在她的发上:“放心,爷一辈子陪着你。”   谢斓又哭又笑好一会儿,忽然一僵……景樾一把按住她的头,阻止了她跳起来的动作:“不准生气!爷救了你!开个小玩笑不准生气!”她一动不动,景樾将她整个揽进怀里,抱娃娃似的摇了摇:“说真的,我真的以为咱们要死了,忽然掉下来,发现居然没死,心里开心,同你顽顽,不生气好不好?”   他的声音极是温柔,谢斓本来的确很生气,可渐渐的,又有些无奈。   景樾是武道高手,他的反应远比她要快,可是即使如此,这短短的一瞬,有很多时候,他也来不及思考……所有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例如她掉下悬崖那一刻,如果他稍微迟疑,哪怕只是一瞬间,也来不及抱住她。又例如方才掉落这一刻,他完全是本能反应,挡在她身下,就如在水里为她挡住水流。   她的下巴搁在他肩上,两人都是衣发尽湿,可是,他湿衣下的肌肤如此温暖,这种感觉,真的好安心。谢斓叹了口气,想坐直,他却按着不动,谢斓哼道:“放开手,我懒的跟你生气。”   他声音含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了?”   谢斓无奈,拍了他一巴掌:“不生!”   他低笑一声:“既然不生气了,那就更该多抱一会儿了。”他叹气:“真是被你吓死了……养了这么久的小兔子,若是连好生抱抱都没有便没了,爷真是亏死了。”   谢斓一皱眉,便想挣扎起身,他双手抱着,一动不动,可是他虽然口吻轻松,好像一个玩笑,辞意却是深情缱绻,她实在不忍心,又勉强的撑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把他推开。   四目对视,他桃花眼中温柔欲滴,她定了一定,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这儿是哪?我们要怎么出去?”   景樾不答,也不站起,谢斓犹豫了半天,转眼去看他,他这才一笑,翻身跃起:“应该是在那道水流的下方罢?武道山之下?”   谢斓只觉整个天地间都是这隆隆水声,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定息潜流!所谓的定息潜流,应该就是这道激流传出的水声!”   景樾想了想:“有可能。”   谢斓一喜,然后又有些泄气:“可是现在想到这个,好像没什么意义啊!”她转了两圈,忽然看到什么,咦了一声,“你看!” 第177章 武道盟的大秘密   谢斓走过去,从地上拣起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牌,边角圆润,看上去有些陈旧。   谢斓细看了几眼,习惯的开始推理:“这看上去像是什么身份的象征,你看上面还有这么古怪的花纹,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武道山,这是不是武道盟的身份牌?”   景樾也走过去,接过看了一眼:“对,武道盟的。”他瞥了谢斓一眼,眼神有些揶揄,“上面这些花纹,是古篆的‘武’,后面是阶数,这个是六,看来令牌的主人,已经六阶了。”   谢斓微讶:“六阶,已经很厉害了啊?就算在武道盟,应该也算是不错了吧?”景樾点点头,谢斓皱起眉:“为什么一个六阶高手的牌子,会在这种地方?如果他也落水,应该会有尸体在此,如果不是跟尸体同时落下,单独一个木牌,这么轻,不太可能在如此的激流中忽然掉下来。”   她一眼看到什么,就蹲下来细看:“你看,这儿还有一截断掉的绳子,”她从石角上,小心翼翼的取下来:“因为木牌陈旧,绳子也磨损了,所以碰到这个石角的时候,就被挂住了,绳子断掉,木牌掉落……可是这个石角这么低,绳子看上去又不长,他总不可能是把牌子系在膝盖上?腿上?但如果是恰好掉落,绳子就不可能有撕扯的痕迹……”   景樾看她整个人几乎要趴在石角上了,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开,职业病发作的谢斓全没留意,仍旧在细细研究,“幸好这儿很潮湿,所以会将这么轻的绳子也保留在原位,但在这么潮湿的环境下,绳子和牌子都还没有腐烂,这就证明,这牌子掉在这儿还不太久,不会大于十天。”   她退后几步,看四周的地势,又来回走了两圈,脑海中推演当时的情形,然后一叩手:“我知道了!那人是被人提在手里,所以才会被挂到,而且那个人个子不会很高,比你最少要矮大半个头,你说对不对?”   她一转头,这才发现景樾没在身后:“诶?景景?”   景樾在数步外应声,谢斓转头看时,他正整个人贴在不远处的石壁上,谢斓走过去仰面看他:“你干什么?”   景樾低眼一笑:“找出路啊!谢大人!一看到有案子,连自己陷身地下龙宫都忘了?”   还真是。谢斓也有点儿好笑,忽然想到什么,又问:“对了,这儿为什么这么亮?”   这儿是在水流下方,上面还有极高的山峰,天光是绝对透不进来的,但此时洞中的光线,虽然有些青黄,但完全不影响视物。景樾向上指了指:“洞顶布满了磷光石,还嵌了些珠子,交相辉映,有如天光。这绝对不可能是天然的,所以我觉得必有出路。”   “不是天然?”谢斓思维瞬间又回到了刚才的木牌:“所以这个石洞的主人,建造这间石洞是做什么的?在武道盟山下建这么一间石室,武道盟知不知道?我们不会是撞破了武道盟的大秘密吧?而且,又是什么人曾经提着一个六阶的高手在刚才的地方走过?主人和这个六阶高手去了哪儿?”   景樾一边飞来跃去的检视,一边答道:“不,这个石洞应该是天然形成的,我是说这上面的磷光石和珠子,是人为嵌上的……我觉得这是什么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然后稍加修整,做为修炼之地,”他回手指了指:“你看那个位置,被凿的很平整,应该是他打坐的地方。”   谢斓也跳上去看了几眼,点点头:“地方很小,别的地方又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所以主人应该只有一个,所以这件事情也许武道盟也不知道。”   两个人的思维方向完全不一样,景樾有点儿好笑,瞥了她一眼:“洞中没有人,也没有尸体,所以这儿必有出路。”   谢斓点了点头,暂时从案子里抽出来,也陪着景樾找出路,找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谢斓看景樾已经整个人都贴在了壁顶,忍不住又道:“会不会是两个人落水到此,然后困了几天还没找到出路,所以两人就冒险从出水口出去,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景樾的声音隔着水流传来,带着些震颤:“困了几天,还顺便修整了山洞?”   “对对,”谢斓摇摇头:“所以现在我们试着推理一下。有人无意中落水,发现了这山洞,然后用不知什么办法平安出去,然后他觉得这个地方可以做为一个秘密的修炼所在,就拿了磷光石和夜明珠来修整……”   她声音渐渐变小,冥思苦想:“这样说起来,此人在修整之前,已经至少进过一次石洞,他掌握准确进入石洞的方法,也明白自己可以平安出去……”   她又看到了手上的令牌:“就在十天左右,他还曾提着一个六阶高手在洞中走过。而刚才的平台,看上去也不像是刚刚开凿出来的,此人定期进入修炼?这没问题,可是这六阶高手为何在此?失去行动力被人提在手中?”   她一边想,一边下意识的沿着发现令牌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蹲了下来,脚下地面有一个小小的凹槽,积着一些浑浊的水,谢斓拣了一块石头,沾上闻了闻,顿时就是一皱眉。   这是尸臭,虽然很轻,但肯定是尸臭,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尸体很容易腐败,留下尸水并不奇怪。   谢斓左右看了看,石面上还渗透着几道淡淡的污渍,但因为她所站的位置,是一个半圆石丘,水滴不断凝起又滑下,所以痕迹已经被洗的极淡,不留神根本发现不了。   地势低的位置积着许多水,谢斓小心翼翼的踩着石头走下去,水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碎石头和沙子,但似乎可以渗透,所以并不深。她轻轻拨开几片石头,在石头中间,还累积着一些淡红色,很像是流下的血液,水里也有淡淡的尸臭。   景樾在身后道:“怎么了?”   谢斓道:“这儿死过人,停过尸,应该不止一具……因为有尸臭的地面不小,应该不会有人有兴趣把腐烂的尸体搬来搬去。所以,难道这发现石洞的人,不断带人进来?然后杀死?处理尸体倒很简单,投进出水口就成了,这就解释了这儿为什么没有尸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完了,才想起正事:“对了,你找到出路了没?”   景樾叹了口气:“没有。”他指了指出水口:“我只希望,出口不会跟谢大人所说的抛尸出口一样。”   谢斓看了看水流激荡的出水口,咧了咧嘴角:“不会吧……” 第178章 地脉大凶必有灾厄   而就在此时,武道山侧峰之上,赏金楼的武师们正分散开来,有的四处探寻,有的缘绳而下,而顾倾城则站在主峰最高的探天石上,手把着罗盘,一一比照地势,口中念念有词。   有一个黑衣男子急匆匆奔了上来,左右一顾,便到了探天石下,仰面道:“倾城哥!”顾倾城移开罗盘瞥了他一眼,却不回答,那黑衣男子便三下两下窜了上去,道:“怎么样?樾哥真的出了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倾城随口道:“他啊,还不知是生是死……”他手指向两峰之间点了一点,低低的道:“……天堑煞,水龙翻身,一场灾厄是免不了的……”   后来的这人名叫常尔尔,一听之下,顿时就瞪大了眼睛:“那你还在这儿磨矶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不急,不急,”顾倾城目注罗盘,头也不抬的道:“纵是死了,我也得找准地方,才能给他收尸……”   常尔尔瞪了他一眼,返身跃下,再去找赏金楼的人,顾倾城仍旧举着罗盘看山势:“看来这武道盟外表光鲜,内里还真是不太平……崎岖险峻龙之怒,直来直去损人丁……水龙起于火星位,遇天堑煞冲激,拦山而为怒龙,凶煞之相已成……”   他在山石上转了个身,慢慢点了过来:“水会龙尽,水交龙止,水起……行震位,踞巽位……”他双眉一凝,目光转向了旁边侧峰,又对着罗盘确认了一下方位,翻身跃下了探天石,道:“龙戌,都到这边来!”   常尔尔也奔了过来,急道:“找着了?可准么?”   顾倾城顿时就是一皱眉:“常尔尔,堪舆之术,当今天下,我若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你若再这么随随便便质疑我,我便与你绝交!”   “哎!”常尔尔挠头:“你又不是没出过错,问问怎么了?”   顾倾城气的拂袖:“那不是出错!风水之学,千变万化,所求不同,所解也不同,怎么能叫做出错?不懂就不要信口雌黄!”   “好了好了!”常尔尔不在意的摆手:“就算你对吧,先救了樾哥要紧!”   “什么算我对!原本就是对的!”顾倾城怒道:“你是不是找死!”   常尔尔随口答:“别气别气,鄙人面相长命百岁,不会这么早死的!”   他这么一说,顾倾城倒是想起了一事,斜眼看他:“你法螺吹的呜嘟嘟,景樾这一劫,为何竟没看出?就这还有心情质疑我?”   常尔尔愣了愣,摇摇头:“倾城哥!这遇险未必成‘劫’,就算刽子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只要人没死,也未必成劫,能称之为劫数的,必是对命数有绝大影响之事,”他忽然精神一振:“对了,我去年便说,樾哥情劫当动,这不就应上了?那位谢姑娘,你可见过?长什么样子?”   顾倾城斜了他一眼:“见是见过。”他比了一下:“这么高,又小又瘦,才十三岁,你觉得如何?”   常尔尔大感兴味:“真的?原来樾哥喜欢这样子的姑娘!这谢姑娘长的如何?听说还是大楚的洗冤使!好厉害!”   顾倾城摸了摸下巴:“要说长的么,自然不及本公子之万一……聪明倒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说话干脆,做事爽利,倒也还算讨人喜欢……”   后头龙戌已经快急死了:“两位爷,咱们是不是先去救楼主!”   顾倾城挑挑眉,也就不再说,当先而行,常尔尔飞快的跟上,却向后摆了摆手:“放心,樾哥不会有事的,我看过他面相!我包他无事!”   等众人赶到顾倾城所说的侧峰时,天色已经黑沉沉的,龙戌一声令下,众赏金楼武师点起火把,满山搜寻,常尔尔也跟着跑来跑去,顾倾城独自一人,在山顶一步一步慢慢的踏过,不断掐指计算方位,一步步走到了一片树林。   一进了林子,他嗅了几下,动作忽然加快,一直到了一间略凹的山洼,低头看了一眼,陡然一震:“好大的煞气!”   他举着火把照了一照,神色一沉,转头打了个呼哨,龙戌几人急匆匆赶来,顾倾城道:“多点火把,叫人把这些朽藤都拖开!小心些,不要陷进去!”   龙戌知晓三人交情极好,也常见到顾倾城,却从未见过他神色如此严肃,不由得心头一沉,急急招呼人上前动手。不一会儿,武道盟的人也都到了,岳浩清道:“我们什么也不曾找到,你们如何?你们在做什么?”   龙戌道:“顾公子发现这儿不太妥当。”   一边说着,长藤也陆续被人拖开,一个武师脚下一滑,低呼一声,整个人便向下陷落,早被顾倾城甩开长藤救回,岳浩清愕然道:“这儿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天坑?我在武道盟这么久,竟从来不知。”   顾倾城道:“绑绳子下去看看。”龙戌几人哪等他说,早将绳子拖了过来,慢慢向下放,顾倾城也不等旁人,直接收起罗盘,将下摆掖起,跃过去抓住绳子,又回头道:“地脉大凶,煞气极重,只怕下头情形不妙,多来几个人!”   岳浩清皱眉挥手,武道盟的人也将长索放下,随着众人分别缘绳而下,天坑下的情形也渐渐显现。这儿好像是一口大瓮,坑口只有五六丈方圆,可是越是向下,里面的空间就越大。从上面看下去,绳上的诸武师,好像草丛中的流萤,黑暗中只有点点火光若隐若现。   忽听最早下去的顾倾城低啸了两声,上面留守的龙戌急吩咐人续绳,接连续了几次,算着足有二三百丈,绳子都不够用了,坑底却再无声息传出,龙戌担心起来,长啸相询,好一会儿,才听下面顾倾城低啸了一声,示意已经到了坑底。   孰不知,此时的顾倾城,与所有下到坑底的武师,都已经被坑底的情形惊到了……忽有一个武道盟的武师惊呼了一声,神色大变,抖着手指着脚下,岳浩清看赏金楼的人都站的笔直,只有他一惊一乍,觉得有些丢脸,斥道:“瞎叫什么!没见过死人么!”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扫了一眼,然后大吃一惊。 第179章 何处是生门   那武师惊道:“师父,你看衣服,那……那不会是师伯吧!”   岳浩清也极是震惊,双眼瞪的大大的,脚下的尸体搁浅在一堆骸骨之上,整体全部肿胀发亮,连面部都膨大几倍,眼球突出,口唇外翻,舌尖突出于口外,完全辩不出本来面目,可是他身上的衣服,胸口绣着一个硕大的卐字纹,极为少见,这是他的师兄肖宏渐习惯的装束。   岳浩清震惊许久,猛然弯腰,用火把去照他的面目。他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别了别脸,强忍着呕心和恐惧,又看了几眼,仍旧辩不出。他想了想,又急急拿火把去照那人腰间,那人腰间系着一个牌子,反面是个六字。先前说话的武师惊声道:“是师伯!我认得他的牌子!他的牌子缺了一个角!”   岳浩清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看看他们的牌子!是不是咱们的人!”   武道盟向来不象一般的江湖门派一样讲规矩,所以除了迎客和做杂事的弟子之外,其它人的服制都没有严格要求,牌子也只有阶数,没有名字,但粗略看下来,尚成形的尸体,全是武道盟的弟子!最低者五阶!   岳浩清勉强定了定神,喃喃的道:“此事太大,你们……你们先在此守着,我上去禀报师父!”   顾倾城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草草看了一眼,转身便往上攀,常尔尔被他动作惊到,急急跟上,道:“倾城哥,怎么回事?怎么这儿这么多死人?不对!樾哥呢!”他猛然回头,再去看坑底。   顾倾城神色沉沉,斥道:“白痴!景樾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常尔尔急道:“可是樾哥在哪儿!”   顾倾城不答,一边飞快的缘绳而上,一边思忖,良久才道:“是我想左了,我只顾着追索水龙的去向,却忘了……景樾应该被困在了其中某处……”   常尔尔急的不得了:“这种时候你也会弄错!我早说你的堪舆之术,全是狗屁!”   顾倾城难得的不与他争辩,低低的道:“天堑煞怒龙冲,何处是生门?如此地势,生机……只怕难寻……”   已是深夜,水底石洞之中,景樾和谢斓正并肩坐着,景樾微微仰头闭目,将方才勘察过的地方一一回想,确认没有任何的遗漏,不由得无声叹气,张开了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谢斓正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湿湿的发贴在颊边,看上去小小的一只,极是可怜可爱。景樾一皱眉,立刻张臂揽住她,谢斓被他吓的一怔,回过神来,顺手就拍了他一下:“别动手动脚。”   他理都不理,笑吟吟的指了指上面:“小斓,其实这样看,像不像对着满天星辰?”   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愈是绝路,愈见得从容潇洒,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谢斓扶额,本来有点儿无奈,可看他桃花眼闪盈盈的,又忍不住笑出来:“好吧,星星就星星,不过我觉得星星没什么意思,我一向没兴趣看的。”   景樾挑眉,指了指她:“你这女人怎么这样?有本公子陪你看星星,你居然说没意思?”   “是啊有你陪!”谢斓随口道:“所以我何如看你?景公子盛世美颜,难道不比星星好看很多倍?”   景楼主瞬间被抚慰,笑眯眯的点头:“说的也是,那就好生看看!”他捏住她下巴,把她转过来,她颇不喜欢这个调戏的动作,抬手拍了他几下,他理都不理。   谢斓被迫转正,双手把住他手瞪他,景樾含笑任她看,眼底似有星光流动,温柔欲滴。谢斓忽然有些不安,又不愿深想,匆忙的垂了眼,飞快的道:“既然这儿没有出路,那看起来,那人唯一的出路就是顺流而出。”   隔了好一会儿,景樾才缓缓的收回捏住她下巴的手指,漫不经心的道:“我们一起走,大约可以屏息半刻,看这水流如此激速,半刻时间,几乎够我们穿过武道山了。”   两人情不自禁的对视了一眼,谢斓呐呐的道:“可是,总有万一,如果中间有很窄很窄的地方……”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景樾道:“如果这个很窄的地方,在里许左右,我还可以保证带着你平安回来。”   谢斓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其实如果是景樾自己,武道练的就是一道气息,可以屏息更久,可是要照应她,她只是个普通人,就算练了武道,屏息时间也不会多于两分钟……他要照顾她,时间就短了,而且要与这激流相抗,需要气力,他要保持气力,就势必会缩短时间……   她皱眉许久,猛然转头看他,景樾一挑眉,迎上她的目光……谢斓嗫嚅许久,还是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他不愿独生,她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可以保证他独生,所以现在说这些,没有必要。   景樾忽笑道:“若是倾城在此便好了,若有机关,他必能识穿。纵是没有机关,他也可以判断哪里是生门。”   谢斓认真的想了想:“景景,不如这样,算起来,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吧?我们再把这儿找一圈,如果到天亮,还是找不到别的出口,我们就试一下,再拖下去,体力不成了。”   她顿了一顿,神情变的严肃:“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真的遇到很窄的地方,两人不能并行,又不能保证安全返回,你就先走,这样你的生存可能就会大一倍,我的生存可能也会大一点。”   景樾挑眉看她,见她满眼坚持,便敷衍的点了点头:“好。”   谢斓很高兴,举起手:“击掌。”   景樾懒洋洋的同她击了个掌,然后两人继续找出路,慢慢的又找了一圈,仍旧没有收获。   算着时辰已经天亮了,再站在水桥下时,谢斓长长的吸了口气,走到景樾面前,踮起脚,抱了抱他:“景景,我很高兴认识你。我在这个地方,最开心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   景樾一声不吭的回抱了她一下:“小兔子,别弄的这么悲壮。你放心,爷还要跟你纠缠一生一世呐,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谢斓假装没听到,拉着他转身:“我们走吧。”   “等等,”他把她拖回来,双手揽住她,还很体贴的将她扶站在一个石阶上,两人高度顿时变的很接近。他低头看她,声音极低又温柔备至:“小斓,亲我一下。” 第180章 是亲一下还是翻脸   谢斓愣了愣,一时面红过耳,便要挣扎下地:“别胡闹!”   他抱着不动:“不亲,我就不走。”   她挣扎不开,耳根子都在发热,双手扶着他的肩,又是窘迫,又是尴尬,又是迷惘。她努力让神情严肃:“景樾,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真的很喜欢有你这样的朋友,可是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做兄弟,不是……不是想跟你……”   “我懂了,”他挑了挑眉,笑眯眯的:“所以啊,现在你的兄弟马上要去冒险,随时有可能毙命,他还没娶媳妇儿呢,万一死了岂不是死不瞑目,此时做为兄弟的你,难道不应该亲他一下么?”   谢斓呆了片刻,居然无言以对!   可是虽然景樾很帅,偶尔她还挺喜欢调戏他一下,可是……她真的不想跟他,或者跟任何人有这方面的发展啊!她咬唇想了半天,正想再说,见他挑了挑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索性耍赖,指着他鼻子:“喂!你是不是趁人之危?是不是趁火打劫?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小斓,”他收了笑,颇认真的:“我是哪种人,我相信你早就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而且我们还即将同生共死,所以你说这种话完全不能撇清关系……你说对不对?”   谢斓呆了呆,简直无语,这人!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耍无赖,跟他耍无赖的时候他讲道理!她好像完全不是对手啊!想想反正亲一下也不会死,她咬了半天唇,然后下了决心,踮起脚,很敷衍的在他额上轻轻一碰:“好了!”   他淡定的:“不是这里。”   她恼羞成怒,挥着小拳头:“不是这里是哪里!”   他仍旧灰常淡定的掐着她小腰:“你知道是哪里!”   谢斓一辈子都没这么窘过,她觉得脸烫的可以煮鸡蛋了!喵的这人真是太讨厌了!要是他来亲她,她大不了不推开,也不会甩他耳刮子……可是让她主动亲人,还是一个她没打算收的男人,谢斓是真的拉不下这个脸!要是他是坏人,路人……别人,大不了绝交啊!自己跳水谢大人眉头都不带皱的……   可是,他是景樾啊,总不能跟他绝交!   至于为什么不能绝交,这会儿谢大人已经想不清楚了,她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他唇上,他的唇很薄,弧度却极其圆润美好,极漂亮的绯色,在这样潮湿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性感。   她实在瞪了太久,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唇角微微翘起……喵的,敢嘲笑爷!不就是亲一下么!还不定谁吃亏呢!谢斓怀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一咬牙一闭眼,低头,唇撞在他唇上,然后飞快的退开:“好了!”   他轻咳了一声,声音带了委屈:“我还没感觉到!不算!”   谢斓简直要咆哮了,“你刚才又没说!”   他摆明无赖:“可我现在说了。所以要重来。”他笑眯眯的靠她近些,桃花眼眨了一眨,潮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水气,这样一眨简直迷死人:“小斓,你就好好亲我一下又怎样?我又不是坏人,对不对?”   这根本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啊!喵的,要不要施美男计啊!姐好像有点儿抗不住啊!   谢斓又开始盯着他的唇,很认真的考虑是亲一下还是翻脸?翻脸还是亲一下?关键是翻脸未必能翻的成,又打不过他!要不就真的亲一下?可是喵的爷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亲爷!你这个禽兽!   就在谢大人纠结成乱麻的时候,忽见景樾眼神向上瞥了一瞥,然后一拂袖,侧边有大片的水花溅了过来,谢斓下意识的就想转头去看,他却抬手挡住:“继续。”   谢斓简直无语,她又不傻!肯定有事情发生了嘛!她双手去巴他手,他左挡右挡,然后谢斓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娃娃脸的男人,一脸好奇的对她上下打量,谢斓下意识的道:“你是谁?”   那人满脸兴味:“我叫常尔尔,不过这不重要!你们继续啊!”   谢斓道:“常尔尔是谁?”   “你可以叫我尔尔!”常尔尔道:“我很厉害的,什么卜筮啦、扶乩啦、拆字、批命、面相、手相全都精通!”   谢斓点了点头,内心出现一行认证“江湖骗子”。然后她拍拍景樾:“景景,是你朋友吗?好厉害,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眼看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谢大人恢复英明神武,小香吻是彻底没指望了,景樾黑着脸转回身,常尔尔兴高采烈的招手:“樾哥!你没事太好了!我都担心死了!”   景樾一皱眉,简直嫌弃:“你们来干什么?”   顾倾城刚从地上爬起来,正举着罗盘四处走动,头也不抬的道:“来给你收尸的,你要不要快点死一死?免得我们白跑一趟?”   景樾哼了一声,伸手:“来几枚灵丹,小斓饿了。”   顾倾城皱眉回头:“景楼主,你们失陷在这儿,满打满算才六七个时辰,距离死还有很远,至于饿到吃丹药么?我的药难道不用钱?”说完了这句,他回头瞥了谢斓一眼,微一挑眉,又细看了一眼,然后从腰间的革囊里取了一个小瓶子丢过来,景樾倒出一枚,直接送到谢斓嘴边,谢斓想起她的手碰过尸水,也就低头,就他手吃了。   景樾不由得一笑,将药瓶塞到了谢斓手里,随手揉揉她的头发。谢斓被那武道高手打下山涧,其实已经受了内伤,她却连提都没提,一直假装没事,而顾倾城显然已经看了出来。   景樾看谢斓气息迅速舒匀,显然灵丹有效,微微一笑,这才回了身:“我找过一圈,并无出路。”   顾倾城道:“你找不到,我未必找不到。”   两人边走边聊,熟不拘礼,谢斓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转头见常尔尔正盯着她细看,于是挑了挑眉,常尔尔道:“怪啊!好奇怪!”   谢斓笑道:“什么事情奇怪,我是不是要请个什么神,化个什么灾?要多少钱?”   “不是啊!你的面相很怪!”常尔尔道:“看你的面相,是个短命的面相,”他喃喃的算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本命之年,十二岁横死……你今年多大了?” 第181章 兄弟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也能算的出?所以真不能低估古代人的神秘技能啊!谢斓来了兴致:“十三四岁吧,你怎么能看出横死,我过了那一劫,以后是不是长命百岁?”   常尔尔不住摇头:“按理说……这一劫你过不了啊!你命相单薄,应该过不了这一劫的!可是看你眼神,灵慧过人,又是个福泽深厚的样子,而且眉宇间紫气渐生,将来还将位极人臣……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矛盾的面相。”   谢斓笑道:“你不用看‘矛’,只看‘盾’,我是不是会发大财,做大官?”   景樾早听在耳中,遥遥回头,见谢斓笑容洋洋,轻松自在,不由得唇角微勾,顾倾城却道:“学艺不精就不要随便卖弄,人好生生站在你面前,还说人家劫数难逃!简直睁眼说瞎话!你这种人要是出去摆摊儿,两天就能被人打死。”   “倾城哥!”常尔尔顿时不满:“你不能因为我说了你,就反过来说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绝不会看错的!”   “行了!”景樾道:“小斓命中有贵人,正是本公子我!所以才遇难成祥,逢凶化吉,这个理由够不够?”   谢斓微微一笑,遥遥与他对视了一眼。看他神情,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推究起来,史婷那智商肯定守不住秘密,会被楚皇得知什么,而楚皇宫中必有赏金楼的人,景樾知道也不奇怪。不得不说,他表现的如此轻松,让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顾倾城已经很快转过了一圈,指了指出水口:“没有旁的机关,唯一的出路,就在那儿。”谢斓毫不意外,叹了口气,顾倾城又道:“但此处生机舒旺,暗合天地至理,不知应在哪儿?”   景樾道:“水声。”   顾倾城一怔:“水声?”   “对,”景樾道:“此处的水声,看似纷乱,其实细听自有章法,在此调息,效力应该十倍于定息潜流,是个绝佳的修炼所在,只不过进来麻烦了些。”   顾倾城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位置不容易估量,若不是你带了一把,我与尔尔应该会被水流冲走,而且在那样的冲击之下,完全不会看到你们,也感觉不到此处居然有这样一个石洞。”一边说着,他习惯的看了一眼天空,发现看不到,又低头算了算:“辰时将至,绝佳的好时辰,走罢。”   他当先便走,景樾随手握住:“我先来。”   “我先!”顾倾城道:“放心,我算出的生门,绝对是生门,不可能有错,包你顺顺当当出去。”   景樾漫不经心的:“既然顺顺当当,谁先还不是一样?”   顾倾城道:“你出去了,你的女人谁给你带?路还长着呢,没人带她绝对不成,所以还是我先吧!”   景樾顿时就是一皱眉,常尔尔早从背上解下了包袱,笑嘻嘻的:“还是我考虑周全,倾城哥算的十回总有八回错,所以还是不要指望他,做好万全准备,看,这是最细最韧的金丝绳,我身量最小,我先出去,距离那出口满打满算不到二里,我出去了就拽三下,我出不去就拽两下,你们就把我拉回来。”   一边说着,早将绳子飞快的缠在手腕上,顾倾城急步上前时,常尔尔早一个纵跃,飞也似的跃上了出水口,犹在空中摆手,一口白牙,笑的极是灿烂,下一刻,他迅速被水流吞没,地下的绳子嗖嗖嗖飞快抽开,顾倾城急步上前,一把握住。   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绳子,不过是片刻之间,那崩紧的绳子忽然一松,饶是谢斓极其冷静,还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顾倾城也是一皱眉,迅速双手倒替,收回了绳子,看到绳头上打了个结。   顾倾城把绳子丢开,怒道:“这小子居然敢松手!敢骗我!二里路,他就算拽我也察觉不到啊!”   “放心,”景樾神情从容:“绳子出去已经约摸二里半了,尔尔已经出去了。”   “等等!”谢斓一把抓住绳头,嗅了一嗅,不确定的:“为什么我闻到一股味道?这绳头上,好像是尸臭。”   “尸臭?”顾倾城顿时精神一振:“那就对了!尔尔已经出去了,我也来。”他把绳子一抛,直接跃上石壁,站在水柱一旁,身子倾斜,笑的十分诡异:“小斓,听说你是大楚的洗冤使?”   这个他不是早就知道了?谢斓一挑眉的空儿,顾倾城已经一折身,以一个十分优雅十分美好的姿势入了水,景樾仰面看了两眼,笑道:“我们也走吧。”   谢斓道:“可是顾倾城方才的意思好像是说……唔……”   她身不由已的被他带入水,连深呼吸也没来的及,他的唇迅速凑了过来,飞快的渡过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厮磨……水流劲激,很快,谢斓便觉得眼前一亮,然后,有什么滑腻的物体漫过手背的肌肤,即使在水中,也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景樾一个翻身,带着她出了水,脚下咯啦一声,踩到了什么,他凭空提气,又换了一个位置,堪堪站在了一个石台上。他转眼四顾,然后猛然握紧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让她觉得有些疼。   谢斓只觉得一股浓烈的尸臭,险些没当场呕了出来,捂着嘴转头时,前后左右,各站着几个武师,正默默的看着他们……包括刚刚上来的顾倾城和常尔尔,都是一副诡异的表情。   谢斓想挣开手腕,景樾却握的极紧,她又挣了两次,他才缓缓的松开。   谢斓再看四周,顿时大吃一惊,水到了这儿,已经分流,可是旁边的沼泽处,却积着数具尸体和数具骷髅,首当其冲的,就是一具绿色的尸体,已经严重腐败成巨人观,衣服外面的肌肤都是绿莹莹的,油光闪闪,极是恶心。   谢斓从景樾怀里跳下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尸体旁边,蹲下细看了几眼,喃喃的道:“已经巨人观了啊……”   其中一个武道盟的人上前拱了拱手:“可是景楼主?”   景樾正皱眉抖着衣服,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那人冷冷的道:“恭喜景楼主脱险。但此处有些不妥,涉及我武道盟中事,请景楼主带着贵楼中人速速离开。”   景樾一皱眉,然后意昧不明的一笑:“哦?”他的手在身后轻轻一摆,龙戌立刻上前道:“几位,这位姑娘是大楚洗冤使,极擅长验尸,不知贵盟可需要帮手?” 第182章 天下都知她是他的人   那人极其强硬的拒绝,显然根本不觉得大楚的官儿有什么了不起:“不必,请几位速速离开,出去之后也不要乱说,否则……即使是赏金楼,我们也不会放过。”   景樾挑眉:“好,那就走吧。”他过去牵起谢斓:“我们回去休息。”   谢斓正要草草看一圈现场,却身不由已的被他拉了起来:“可是……”   他使了个眼色:“你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谢斓皱眉,心想难道是涉及门派隐私不方便被他们知道?只好揣着个闷葫芦由着他抱起,向上攀升的过程中还一直在细看坑底情形。   景樾一手抱着她,一手攀绳,速度极快,很快出了天坑,顾倾城几人也陆续上来,常尔尔问:“谢姑娘,什么叫巨人观啊?”   谢斓随口解释了一句:“巨人观是一种尸体现象,多发于夏季高温,尸体高度腐败,这些腐败气体充盈人体,就造成全身膨胀。这个季节本来不经常,但天坑那儿地气似乎十分温暖,又很潮湿,才会这样。”   她转头问景樾:“这么多尸体,应该跟石洞的发现者有关,难道武道盟已经知道是谁了?不用我看一看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景樾淡笑:“他们连石洞也不知,又怎会知晓真凶是谁。可是你与其强留下来验尸,处处挚肘,何如等他们走投无路时来求你?毕竟洗冤使,整个天下只有你一个。”   看谢斓还想说话,他不容分说的捏住她小手:“追查真凶,除了验尸,还需要调查对不对?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乖乖配合,你先为武道盟立一大功,做为进门之阶,将来自然可以呼风唤雨。”   理智上谢斓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却还是忍不住道:“可如果我能验一验,应该可以查到那人是用什么方式掳人进石洞,又为何掳人进石洞,而且看这样子,他做这种事已经至少三五年,也曾数次在那一处出洞……如果容我在现场看一看,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进而查到那人的身份……”   她越想越是皱眉:“武道盟一定会人手尽出,将尸体运上去,现场就完全被破坏掉了……而且那具巨人观尸体,还有其它的,搬运中也会被破坏,都会影响验尸的辩识度和准确度。”   她一边说,他一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正色道:“我明白,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明白。可是小斓,你也要明白,此事显然牵涉武道盟的重大秘密,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允许人参与的,就算我现在召人来与他们打一架,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迟疑的仰面看他,他神情从容:“愈是想要达到目的,愈是要沉住气,欲速则不达。因此而造成的某些错漏,在所难免。这是他们的错误,不是你。”   是啊,这毕竟不是她的时代,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谢斓叹了口气,没精打彩的问了一句,“你是故意让龙戌说那句话的?”   “当然是故意的,”景樾微笑:“不把他们的错误挑在明处,将来如何漫天要价?”   谢斓点了点头,景樾含笑捏住她手儿往前走:“累了一晚了,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你放心,武道盟里有我的人,我会让他们暗中递话,尽量不要破坏现场和尸体。”   看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细想,他有点无奈,声音变的温柔:“背着你?”   谢斓正要摆手说不用,他已经转背了身,她的手脚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熟门熟路的巴上去,小脸儿靠在他颈边,打了个哈欠,贴上去,蹭蹭……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软绵绵的一小只。   他唇角微勾。功夫不负苦心人,现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洗冤使是他的人,她的身体完全习惯了他的亲近和触碰,她那些无谓的抗拒和纠结,很快就会被他赶的无影无踪。   赏金楼的人早已经习惯了,离的稍远,顾倾城和常尔尔却跟的紧紧的,有志一同的看戏不说话。看谢斓已经要睡着,常尔尔实在没忍住:“樾哥,什么掳人进石洞啊?那石洞里有什么?难道这些人不是失足落水的?”   谢斓睫毛颤了一颤,张开眼睛,景樾瞪了他一眼,常尔尔瞬间回神:“哦……其实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就是随口问一问。”   “怎么会无聊!”谢斓支起身子:“这一定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有人在有预谋有计划的杀害武道盟弟子!”   常尔尔精神大振:“真的?你为什么这样说?”   然后谢斓开始描述现场情形,分析判断推理……常尔尔直听得连连惊呼,一边又道:“原来那些洗冤使查案的传说都是真的!谢姑娘你真的好厉害!”   别苑本就离的不远,很快就到了,景樾放下谢斓让她换衣洗澡,常尔尔还想跟进去,景樾反手拎住他衣领,就将他提了出来,常尔尔犹振臂大呼:“谢姑娘,等你醒了我们继续聊啊!”   谢斓被他逗的笑出声来,觉得这家伙实在孩子气的厉害……景樾直将他拎出门,才道:“你可知小斓很有可能成为改命师?”   “真的?”常尔尔一喜:“我一看谢姑娘就聪明,如果她能成为改命师,我也能跟着沾沾光,没准儿我的武道也能……哎等等,”他一怔,“你是说她很有可能加入我们?”   “对,”景樾正色道:“小斓是我的人,而你和倾城是我的兄弟,在这一代,我希望你们不要陷身那个诅咒。”   常尔尔肃然垂手:“樾哥放心,我绝对不会的!”   “那就好,”景樾放开了手,云淡风轻往里走:“厅里说话。”   他大踏步进了厅,坐了下来,龙戌道:“楼主放心,坑底就有我们的人,我说了那句话,临走之前也已经暗示过他,他应该会找机会递话的。”   景樾摇了摇头:“那个时侯,你没机会跟他说话,他应该只是明白此事要请小斓出手,不会明白小斓所说的,保护现场和尸体的重要……所以这一点还是要找机会递出去。”   龙戌应了,景樾又道:“但我们的人,也许根本用不上……有一个很好的棋子已经自己撞了上来,不用太可惜。” 第183章 诸葛术藏门   他微微眯眼,“我记得前天你们报,说谈十一上了武道山?应该快到武道盟了罢?”   龙戌道:“是,按他脚程,应该很快就到了。”   景樾点了点头,微微沉吟。他派人去查谈十一的底子,只查到他是武道盟岳浩清的弟子,已经五阶巅峰,而不是他自称的四阶,其它什么可疑之处都没有查到。   所以目前只能说谈十一隐瞒了阶数,与他在赤虹谷底的感觉相符,但这也称不上什么大错……但即便如此,他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派人阻止他与谢斓见面,离开咸阳时也没有知会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执著的很,探知了他们的行程,跟了过来。   谈十一虽然跟着谢斓时间不长,但应该听谈忠两人说过不少,还学过谢斓手写的书……加上他是岳浩清的得意弟子,此事由他出面最好,更加的顺理成章。   景樾道:“派人盯着,他进了武道盟便通知我。”   龙戌肃然道:“是。”   景樾又问:“当日打伤小斓的人抓到没有?”   龙戌低头道:“那人逃的很快,属下们还没来的及追查。”   虽然明知他们是挂心他的安危,所以一时顾不上其它的,景樾还是微微凝眉:“那人身法诡异,武道至少六阶,应该不是银子买的动的人,与杀手不是一伙。而且看上去,像是蓄谋对付小斓,还能探知楚皇行动,预做埋伏……此人太过危险,必须要尽快找到!”   他眼神极冷:“依我看来,此人必定藏身武道盟,恐怕他本来就是武道盟的人!否则的话,他应该明白,要在赏金楼的监控之下逃出武道山,不可能全无痕迹!”   龙戌道:“楼主,此事是否可以知会武道盟,让他们帮我们查?”   “可以,”景樾道:“不提那堆尸体,就凭小斓的整骨术,那帮老朽就绝对不会放过敢杀她的人!把风声紧起来,那人才更容易暴露。”   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不过我暂时还不想暴露小斓的天赋,在她过中阶之前,我不想她以整骨术出头,我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他一边说着,眼神渐渐温柔:“验尸查案,才是那丫头最擅长的事情,以之在武道盟立足,足够了,用不着其它。”言下与有容焉。   旁边顾倾城和常尔尔互使眼色,简直叹为观止,景樾又问:“楚皇那边呢?”   龙戌道:“楼主放心,有人盯着呢,绝不会放他们离开武道山的。”   景樾点了点头,好整以暇的微笑:“如果楚皇知晓,本楼主也被他连累掉下了山涧,不知会吓成什么样?”他的手指在桌上轻叩,微微一笑:“他知晓事已至此,不论再怎么向我请罪,也是无用,必定会假做无辜,从小斓这儿下手……为了示之诚意,一定会将那个女人双手奉上,小斓见了,必定开心的很。”   “属下懂了,”龙戌连连点头:“楼主放心,他那儿消息不畅,想让他知道什么就只能知道什么。属下先找人把楼主为救谢姑娘一起掉下山涧的事儿透过去,吓吓那所谓的‘霸皇’也不错。”   景樾点了点头,又道:“对,些些小事,怎配小斓亲自动手?爷帮她打理妥当就好。对了,龙戌,你手底下不是有个天生异相的兄弟,一直放在楚皇身边还未动用……这回送他个皇妃尝尝罢。”   龙戌心领神会的点头:“属下懂了,属下替鬼面刘谢谢楼主的赏!”   景樾又交待了几句,才摆手令他退下,龙戌关了门,房中便只余了三人。景樾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狼狈,有些皱眉,可是他与两人相交几年,早有默契,晓得两人有话要说,所以仍是坐着不动。   常尔尔沉不住气,直接道:“樾哥!我们真的要放弃楚皇?”   景樾随口道:“这不是我们三人共同的决定么?”   常尔尔道:“我只是觉得可惜啊!查了这么久还觉得是盛世明主!结果……”他摊手。   “非也。”景樾道:“我早说楚皇并非明主,你们却不信,所以才耗费了这么久去查。”   他顿了一顿,神情变的若有所思:“当年函谷关一役,岳国疲兵,对上楚皇哀兵,倒是当时那位皇后城门自剔帮了不少忙,否则楚国士气不可能如此高涨。”   “楚皇性情,迟疑的地方太多。应当放软姿态的时候,他不甘心,应当强硬的时候,他又有太多顾虑,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并没把臣子放在眼中,心中缺少权衡。若他当真对贤德后念念不忘,倒还不失为有情之人,可现如今看来,他所念念不忘的,不过是其事其憾,而非其人。”   “不错,”顾倾城道:“为一个谢娉婷,与洗冤使离心,这是他行事最大的败笔。他应该明知洗冤使对于大楚的重要性,也明知此举会间接影响赏金楼的态度……而且最蠢的就是,他在这件事中,毫无所得,且大有所失。”   顾倾城缓缓转身,看着景樾:“但这位洗冤使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她为人看上去不像是不思忠义之人,纵然与其姐有深仇大恨,也应该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大楚。”   景樾亦正色道:“小斓对大楚的态度,是有原因的,这是她的秘密……在真正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但不是现在。”   顾倾城点了点头,转开话题:“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觉得她还算不错,即使她不能成为改命师,就凭她验尸查案的本事,我也可以同意她加入。”   景樾微微一笑:“多谢。”   顾倾城道:“只可惜是个女人。”他瞥了景樾一眼,有些调侃:“诸葛术藏门,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女人……每一代都会三个男人爱上同一个女人,以致于最终分崩离析。这个诅咒没有一代逃的过。这一代,好不容易我是男人,结果命师成了女人,想想也的确有些诡异。”   景樾缓缓的道:“我在决定要这个人之前,还没有发现她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这个诅咒可怕,”顾倾城一笑,回手拍拍他肩:“你跟尔尔的话我听到了,但我不觉得会有这么玄,你放心。”   景樾点了点头,常尔尔也收了笑,咳了一声,正色道:“樾哥,倾城哥,我才刚刚认识谢姑娘,虽然谢姑娘看上去很聪明,可我还要再看看,才能决定要不要同意加入我们。”   “应该的,”景樾点头:“原本也不必这么急,在她成为改命师之前,我不会让她加入。”他站起来,看两人已经没话要说,这才拱手转身。 第184章 渣皇贱妃   武道山一整夜火光闪烁,不时有人呼哨传讯,一望而知有大事发生,楚皇也是一夜未能安枕。   到了这一步,他着实悔极了冒然出手对付谢斓,他原本以为,只要谢斓一死,瞬间就会成为赏金楼主的弃子,而天下三国鼎立,赏金楼不可能为了一个弃子,轻易与他这个大楚国君翻脸,正可以打破当下这种处处掣肘的局面,重新恢复各方制衡之局,对大楚极为有利。   可现在看来,显然是出了意外。   如果是谢斓死了,景樾不可能不追究,应该很快出现在大楚驿馆……如果谢斓掉下山涧,赏金楼会找她不奇怪,可看上去为何整个武道盟都出动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可不认为,谢斓的份量可以惊动武道盟。   楚皇越想越是不安,从榻上翻身坐起,伸手揉着额角,扬声道:“来人!”   外头武和应声而入,急跪地请安:“皇上!”   “可有消息?”   武和道:“皇上,武道盟前前后后出去了足有几十人,但大多上了西刺峰就没有再回来,半夜还有人见到岳浩清急匆匆进了武道盟,之后又有很多高阶武师被派了出去,都是往西刺峰方向去的。”   楚皇急道:“那赏金楼的人呢?”   武和道:“赏金楼的人一直沿着断龙涧的走向往西去,后来也上了西刺峰,至今没见有人回来,也不见景楼主。”   “西刺峰,西刺峰……”楚皇喃喃:“断龙涧可没有这么长,他们去西刺峰是做什么了?为何武道盟比赏金楼的人还多?”武和伏在地上,楚皇心烦起来,一脚踢了过去:“再去探!”   “是,是,皇上,”武和急的都要哭了:“他们都是高阶武师,咱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一边是赏金楼,一边是武道盟,两边都得罪不起。”   其实武和说的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更加刺耳,楚皇怒道:“不要跟朕说这些!探不到就想办法去探!连如此重要的讯息都探不到,要你们何用!”   武和只得道:“是,是,奴才马上吩咐下去。”楚皇烦燥的摆手,他这才倒退着出去。   身后榻上,史婷慢慢的探出一个头,悄悄溜了一眼楚皇的神情。   楚皇在宫中时,从不在嫔妃宫中处理政事,但此时身在驿馆,武道山下的驿馆又不敢修建的太过富丽堂皇,所以楚皇这些日子都歇在她这儿。要说这位皇上有哪点儿让她满意,只怕就是榻上的神勇了,虽然武和的话听着不太对劲,但对她来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男人去操心,女人要做的,就是在榻上抚慰男人,犒劳男人,纠缠男人……   这是她最擅长,也是她最喜欢的。而且,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史婷舔了舔嘴唇,手熟门熟路的探了过去,轻揉慢捻,一边娇声道:“皇上……天时还早,不如让臣妾再伺候皇上一回……”   楚皇神情一冷,回手就抽了她一巴掌,一时怒气勃发。   他喜欢的是机敏贤德,能与他并肩做战的勇后,而不是外头已经鱼游沸鼎,她却全不明白又全不在意,只在榻上需索无度的荡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觉得她像当年的贤德后!他居然会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与洗冤使离心,又得罪了赏金楼!   楚皇越想越怒,又是一巴掌抽上去:“说,是不是你派人杀谢阑珊的?”   史婷痛呼一声,捂着脸,然后被他的话吓到,猛然止了将出口的哭嚎……是她拿出银子,悄悄遣人买凶杀谢斓,这其中,当然有楚皇的手笔,甚至宫人给她出主意,都是出于楚皇的授意。可是史婷却不知道,一听这话,登时被吓到,也顾不上痛,急扑上去抱住楚皇的腰:“皇上,我哪里敢啊,谢阑珊是我的亲妹子,我纵然与她有些不对,也不至于杀她啊!皇上……”   睁眼说瞎话!楚皇冷哼一声,可是她本就不着寸缕,这番揉搓下,楚皇也起了兴,翻身上马,看着她红胀变形的脸,一阵厌烦,抬手又掴了她一巴掌,史婷痛呼一声,涕泪交流,身子却情不自禁的随着他摇摆……楚皇浓眉深皱,着实厌烦这浪荡德行,抬手又甩出一巴掌,直打出血来,进出的动作却没停。   就这么一边打,一边动,史婷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嘴角又是血水又是涎水,双眼却全是迷离,显然陷身极乐。正激烈之时,却听外头武和急道:“皇上!皇上!”   楚皇动作一停,史婷不满的哼唧两声,扭着腰,楚皇抬手又甩了她一巴掌,才道:“怎么?”   武和惊声道:“才得了信儿,原来昨日谢大人被人击落断龙涧,景楼主为了救她也跳了下去,现如今两人生死未卜……”   楚皇当时就软了,脸色大变,猛然翻身坐起,史婷完全没在意武和说什么,没骨头似的黏过来,娇滴滴的道:“皇上来嘛……”却被他一脚踹开,力道极重,史婷痛呼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楚皇飞也似的披了袍子,冲了出去,“景樾与谢阑珊一起掉下了断龙涧?消息可确实?”   “是,是真的!”武和满脸惊惶:“赏金楼的人还在不断的赶来,四处搜找,武道盟的人把西刺峰整个都守了起来,只怕……只怕……”   楚皇瞠目,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如果赏金楼主死在他手里,赏金楼一定会一查到底,他那点儿拙劣的说词,根本就瞒不住!他一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喃喃的道:“不可能罢!景樾武道卓绝,怎会这么容易死,又怎么会……”   他忽然想到什么,咬牙切齿:“不对!原来是景樾在算计朕!他分明是看上了那个臭丫头,否则怎会生死不计的救她!居然敢骗朕!否则的话,朕又怎会出手对付谢阑珊!这全是他的诡计!”   武和急道:“皇上啊,那现在怎么办,不管景楼主是生是死,咱们已经彻底得罪了赏金楼,而且还是在武道盟的地盘上……我们要不要立刻离开?”   楚皇咬牙许久:“不,不妥,咱们的速度,怎比得上他们的速度?何况若真的走了,岂不是等于告诉他们,朕也知情?”   他沉吟了一下:“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若景樾没死,谢阑珊死了,那……朕之前的计划仍旧有用!无须担忧!若是谢阑珊也没死,那就更好了,她毕竟是朕的臣子,朕知晓她的心结!事若至此,朕自当弃车保帅!”   他浓眉深深凝起:“但若是两人都死了……武道盟、赏金楼,面和心不和,朕要好生想想,如何让他们鹬蚌相争,朕当渔翁得利!”   看他踌躇满志,武和低声道:“可是皇上,若是此事传出去,被那锦、岳得知……”   楚皇想了许久,仍是无解,不由得勃然大怒:“必须严禁消息外泄,若此事传出,朕唯你是问!”他拂袖便走。武和愣了半晌,惨然一笑,缓缓的退了下去。 第185章 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   他们走了许久,伺候的宫人才敢慢慢的冒出头来,进去一看,史婷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光着身子滚在地上,直把个宫女吓的全身发抖。虽然是皇上亲手打的,可既然没人吩咐,她们就只能去叫了随行的御医来诊治。   洗了澡,冷敷许久,正涂着药,史婷也醒了过来,虽然脸颊剧痛,可不知为何,这样一边虐打一边进行的情事,细想竟也回味无穷。史婷闭眼咂模了片刻,直想的耳热心跳,见那御医正低头帮她涂药,生的也是鼻直口方,便道:“哎,我问你,这药要多久才能有效?”   御医急道:“回娘娘,娘娘伤的可不轻,只怕至少要三五日。”   “三五日?”史婷全没察觉自己的模样,眯眼娇嗔:“那怎么行,你一定要尽快帮我治好!你也知道,皇上可是一日也离不得本宫呢……”   这副模样着实有点辣眼晴,御医赶紧别开脸:“这个着实不容易,三五日也仅能消肿,要彻底将养好,还须调补。”   史婷眉毛一竖:“什么?你敢敷衍本宫?是不是要本宫禀报皇上,治你个……杀头之罪!”   “娘娘饶命。”御医为难了片刻,“也不是没有办法,请个武师过来,以武道气息推行,自然可以令伤势尽快痊愈……只是男女非授受不亲,娘娘又是万金之躯,怎能让奴才们的脏手碰到?不知娘娘能不能请皇上出手……”   史婷一皱眉,她当然明白,楚皇绝不可能亲自动手,但召武师若被皇上知道也不妥当。史婷想了想:“皇上在哪儿?”   御医道:“微臣进来的时候,听说皇上带着些人去了东武峰赏景。”   原来出去了啊,那肯定把御林军也都带走了。史婷顿时放心了,媚笑道:“这有病就得治,本宫又不是小气的人。你就帮本宫叫个武师来吧,”她眼神向他一溜,“可得找个长的平头正脸儿的啊!本官胆子小,最怕那些长的凶的男人。”   御医道:“是。”一边就退了出去。   此时楚皇故示闲暇,御驾出了驿馆,史婷这种不得圣心之人,门口连个保护的人也没有留。一个中年男子正穿着御林军的服制垂手站着,皱着眉头,那御医左右一顾,低声笑道:“鬼面刘,看你的了,时机可一定要把握好。”   那男子生的方面大耳,鼻子硕大,奇丑无比,所以绰号才叫鬼面刘,闻言抓了抓头发:“真开眼!这可是个贵妃!听着倒像个欲求未满的荡妇?出言又粗俗,哪里像个千金小姐?”   御医低笑道:“你管她呢,楼主有命,你就去吧。也许别有风味也说不定?”   鬼面刘嗯了一声,就往里走,却又回头道:“万一她嫌我丑?”   御医笑道:“放心,这种女人,长相其次,看的是本钱。”他暧昧的向下一瞄:“去吧!”   鬼面刘便推门进去,御医转身出去,拐到了另一间客房,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模样一模一样,他随手解了他的穴道,闪身出去,一出了别苑,随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龙戌的脸。   而此时,鬼面刘进了厢房,史婷一抬头,登时吃了一惊,尖声道:“什么人!还不快点出去!”   鬼面刘做了一脸痴相,眼神四处乱瞄,“娘娘,是张大人叫我来的!我虽长的丑了些,武道可不低!我帮娘娘治,娘娘定能早早恢复美貌!”   话很中听,史婷一皱眉,可是他实在太丑,不由得一脸嫌弃:“给本宫找别人来!本宫看到你就想吐!”   鬼面刘上前一步:“娘娘,奴才一直仰慕娘娘,苦苦求了张大人许久,张大人才叫我进来的。”   史婷听的有些得意,却还是别着脸:“长的像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还不出去!不然本宫喊人了!”   鬼面刘一看这招不行啊,于是上前一步:“娘娘,外头没有别人了,都跟皇上出去了。娘娘既不愿治,那奴才便出去了。”史婷正要摆手,眼神却瞄到了他跨下,抬头时又喵到了他硕大的鼻子……   人家都说,鼻子大嘴唇厚的男人能力强……史婷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她只一眼,就能看出这男人好哪一口,立刻一脸温柔道:“算了,就你吧……你叫什么啊?家里都有什么人?”   鬼面刘暗中抽了抽嘴角,却顺着她道:“我叫刘大,我家里没什么人了。”   “哎哟,这可真是可怜……你今年多大了?”   鬼面刘道:“三十了。”   史婷笑道:“正当年呢!刘大,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长相如何根本不重要……”   鬼面刘低下头,指背轻按承泣穴,逼出双眼的泪:“娘娘对我真好。”   “瞧你,这有什么呀,”史婷飞了个媚眼过去,轻笑道:“等回头我赏你些银子,你当差辛苦,买些东西犒劳自己……”   鬼面刘继续与她东拉西扯,由得她越贴越近,终于听外头兄弟发出一声暗号,听上去宛似鸟鸣。史婷正是意乱情迷之际,丝毫没有察觉,鬼面刘却精神一振,道:“娘娘对我这么好,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娘娘。”   史婷正暗暗回过手肘,感觉那物大小硬度,满意的点头,随口道:“什么事?”   鬼面刘道:“听说谢大人和景楼主掉下山涧,皇上为了给赏金楼交待,会将娘娘交给赏金楼处置……赏金楼只怕不会放过娘娘的,娘娘还需早做打算才好。”   史婷愣了愣,猛然坐直,尖声道:“什么?这……这赏金楼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真有这么厉害?难道连皇上也怕他们?皇上可是皇上啊!皇上不应该是最大的么?”   鬼面刘呆了一呆……真心想问,这位贵妃脑子里装的都是屎么?这些常识,不管在闺中随便听两耳朵,或者宫里随便听两句,就算只刚才皇上和武和说的话,也能听个差不多,居然说出这种蠢话?可是看她就连在这种时候,手上的活儿都没停,简直有技巧,顿时悟了……脑子里装的原来不是屎,是欲……   鬼面刘索性向后一倚,假装不知,专心享受,一边随口解释了几句,直把个史婷吓的面如土色,喃喃的道:“那怎么办?皇上他妈的怎么这么没用?真特么的贱!亏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结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难道我就只能等死?”   鬼面刘一脸憨厚:“奴才不知,娘娘还是快些想想法子,算着……时间可不多了,若是皇上知道我把这事儿告诉了娘娘,奴才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史婷惶急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慢慢的腻过来:“刘哥哥哟,你方才说,你的武阶在御林军里是最高的?”   “那当然,”鬼面刘道:“我跟了皇上好几年了,要论武道,我在皇上的影卫里是这个!”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史婷眼神一荡,伸手抓住了他的拇指,拉他摸向自己身上:“刘哥哥,我一看便知,你好生神勇……人家对你一见钟情……”   鱼儿已经上钩,看戏的人也快到了,鬼面刘立刻一脸惶急的避开,演技超级夸张:“娘娘请自重!娘娘请松手!啊!娘娘不要脱!衣!服!啊!” 第186章 学霸演算法   赏金楼别苑中,谢斓小跑进了前厅。   座中几人一起回头,景樾起身迎上来:“怎么醒的这么早?也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简直精神百倍!”谢斓看看桌上,随口抱怨:“幸亏醒了,不然你们偷偷吃饭都不叫我。”   谢大人只有刚睡醒的时候,说话才会这么孩子气。她今天穿了一身书生袍,还戴了书生巾,把头发全都遮住,只露出雪白的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份外萌人,看着就想揉一揉,捏一捏。   景樾还没找到下手机会,谢斓已经跑到桌前坐好,顾倾城道:“把个脉?”谢斓便把手送上,顾倾城把了一把,道:“知道为什么精神百倍么?乃是我的灵丹之效。”   谢斓睡饱了心情好,于是拱手:“多谢倾城兄。”   景樾坐过去,习惯成自然的把肉圆挟到她的小碗里凉着,又帮她盛了一碗粥,简直贤惠到不忍直视,谢斓双手捧着碗喝了一口:“景景,我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离开天坑的了。”   景樾随口笑道:“睡了一觉,什么都不用查就知道了,敢是神仙托梦么?”   “是啊,神仙,”谢斓道:“怎么说也是你亲戚,这点儿小恩小惠可以有。”   常尔尔问:“樾哥亲戚?”   “对啊!”谢斓笑的一口小白牙:“景景谪仙人么!”   常尔尔:“……”   景樾失笑出声,瞥了她一眼。谢斓阿呜一口咬下半个肉圆,丝毫没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对她来说,景樾好看是事实,气质仙儿仙儿的也是事实,既然是事实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所以她丝毫不认为这是调戏……   顾倾城皱眉,嫌弃的瞥了景樾一眼,咳了一声,拿起扇子摇了一摇,见谢斓丝毫没反应,又重重的咳了一声,那架势就是一句话“爷呢!爷难道不是比谪仙人更谪仙人!快些来夸!”   谢斓这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双眼发亮:“你们不想问问我那人怎么离开的么?”   景楼主无比配合:“怎么离开的?”   谢斓道:“我在上来的时候,曾经四处看了一圈,在西北角有个巨石,高约七八丈,距离坑壁约摸两丈,而在斜坡上面,每隔丈许就有一颗矮树,斜斜长着,树龄不会超过两年……这天坑上窄下宽,上面的树种掉下,不会掉到凹进去的坑壁上,而这些矮树又生的如此规律,所以一定是人为的。”   她每当分析事情时,神情就会异常认真,一对精灵大眼神采熠熠,极能予人信心。桌上三个男人都不由自主的看着她出神,谢斓续道:“据我分析,那人在第一次时,一定费了很多时间,在坑壁上打桩才能出去,然后他预备了再来,所以才带了树种来种在那儿,坑壁上一定能找到当初打桩的痕迹。巨石上,也一定能找到痕迹。”   “我在出来的时候,看到许多断藤,可见那一处本来是被长藤覆盖的,又是在密林之中,本来已经十分隐秘,而且就算有绳子,应该也不容易找到绳子是谁系的……可即使如此,那人仍旧用了这么隐秘的法子,可见他生性极为谨慎,要查他不容易。”   景樾笑道:“再谨慎,还不是被你一眼看穿?你不是说过么?事情发生,必有痕迹。”   “对,”谢斓点头,又去挟肉圆子,景樾怕她吃太多会腻着,随手把盘子端远,把菜移过来送到她筷下,一边又道:“除了谨慎,此人胆气也颇足,我猜他当初试验在什么位置掉落,才能进入石洞,应该试了不止一次。”   谢斓的注意力迅速被吸走,也就顺手挟了青菜吃:“不用吧?”   “谁说不用?”常尔尔道:“我跟倾城哥就是从你们那地方跳下来的,倾城哥还算了半天,结果要不是樾哥搭了把手,我们根本进不了石洞。”   谢斓笑道:“这就要靠科学了。”   常尔尔没听清:“什么?”   谢斓笑道:“景景,你叫人画一张断龙涧的地图,每一段有多长,多宽都标好,把露出来的,和藏在山石下的也标好。”   景樾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就吩咐了人去做,赏金楼的人办事效率一向极高,加上昨天跑了一夜本就很熟了,于是几人饭吃完了,地图也送上来了,谢斓指了一指:“这儿应该是石洞?这儿应该是天坑?我们掉落的位置大约在哪儿?”   景樾提了笔帮她圈好:“在这儿。距离天坑二里左右,就是石洞。”   她又问常尔尔:“你们也是在这个位置跳下去的?两个人分别跳的?”   常尔尔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对啊?”   谢斓便另取了一张纸,细细的演算:“这断龙涧,夹在主峰和南峰之间,起于东武峰,止于西刺峰,全长近百里,露出来的大约四五十里,石洞的位置距离天坑约摸两里,我们掉落的位置离石洞约二十里……”   她声音越来越小,变成自言自语,“我们两个大概有二百斤,但下来的同时,你曾经掌击水面,坠落的力道应该减弱……”   她足足费了小半个时辰,满纸都是曲里拐弯,然后下结论,“例子太少了,影响结果的准确性,但是粗略算过来,如果这个人,重量在一百斤到一百二十斤,就像顾倾城这种身量,那么就只有在这个区域坠落,才有可能进入这个石洞……如果两人一起,约摸两百斤,就会到这个位置左右,才有可能进入石洞……”   她在纸上分别圈了一下,“现在假设我们只有进入石洞和直接出去两种选择……如果更轻,或者更近,坠落力度和深度不足以进入这个石洞,会被水流冲出……如果更重,或者更远,就会可能进入石洞却受伤。”   她顿了一顿:“现在我们再来假设一下,发现石洞的人是中等身量,被他带入石洞的武师也是中等身量……如果他是提着人入水,大概就会在这个位置跳下……如果他是将人打落水中再自己跟着跳下,就会在这个位置。如果有更多例证,这个范围就能缩小些。”   她抬起头,看看三人,景樾坐在一旁悠闲喝茶,顾倾城一脸努力想听懂还是没听懂的表情,常尔尔傻乎乎的看着她,然后转头看景樾:“樾哥……我头一次发现我这么笨,她说的我听不懂!也不是,其实每一句话我都懂,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景樾笑道:“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你们就看小斓圈出的两个地方就成了。”   顾倾城哼了一声:“我头一次看到有人听不懂还好意思装模作样。” 第187章 完全就是个扫把星   景樾挑眉:“我本就听不懂,但向来不会装懂……小斓会的,我多半不会,我习惯了。但我会的,小斓也未必会,所以我也没必要妄自菲薄。”   说的简直超级潇洒,超级坦然,顾倾城顿时觉得被比下去了,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谢斓觉得景樾心态端正,简直十全好拍档,于是对他一笑,又道:“但我们还是不知道,此人挟武师进石洞,是为什么。不知道原因,追查起来就没有头绪……总该去验验尸才成。”   顾倾城沉吟的道:“不管为了什么,如此多,且如此高阶武师死在武道盟自己的地盘上,此事必将是一场轩然大波……或将影响天下大局。”   景樾道:“我已经召人过来,随时待命。”他微微一笑,优雅的拂了拂衣襟:“本楼主恰逢其事,自然应当施之援手,量武道盟也没那胆子赶人。”   顾倾城随口调侃:“只怕武道盟没有开门揖盗的兴致。”   景樾挑眉:“一来,我若是‘盗’,那天下皆是‘盗’,武道盟自知轻重。二来,纵然我当真是‘盗’,有小斓在此,也由不得他们不开门请进!只差在时间而已。”   他顿了一顿:“何况你也知兹事体大,或将影响天下大局,消息一旦传出,诸国无人能不在意!所以,我们守株待兔,看这些人各施手腕,顺便察其心性为人,岂不是胜过四处奔波?”   顾倾城顿时坐直了,想了一想,肃容道:“你说的对。”   谢斓很少见景樾露出如此指挥若定料事如神的一面,感觉还挺有范儿的,不由得侧头看着他。   景樾并没察觉,淡笑道,“武道盟耍惯了清高,加上知道小斓是我的人,只怕还要纠结几日……但棋子已经进了武道山,有他的推动,两日左右,定有结果。”他想了一想:“但在结果出来之前,只怕鉴微堂那帮老朽坐不住,会找上门来。”   他侧头,撞正了谢斓的目光,不由得一笑,周身气势,登时便化做了绕指之柔:“趁他们还没来,我先带小斓去看场好戏。”他习惯成自然的捏住她小手。   谁知顾倾城也站了起来:“好戏开锣了?我跟尔尔也去瞧瞧……”他颇优雅的拂袖,叹气:“这未逢大事,还真不知楚皇为人竟如此的无耻下作,毫无担当,天下人都看走眼了……”   剧透什么的最讨厌了!景楼主横了他一眼,当先而出。谢斓也瞬间猜到什么,精神一振……   就在此时,楚皇正急匆匆赶回驿馆。   如此大事,他不亲眼看看,怎能放心,可是直接去西刺锋,太过明显,更不敢去主峰,只能去了东武峰,遥遥看时,依稀看到那边有不少武道盟的人正来来去去。   楚皇喃喃的道:“已经一夜了,只怕景樾凶多吉少!而且这武道盟跟赏金楼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为何为了一个赏金楼主,竟出动了这么多人?”   武和眯眼看了许久,也不曾看清,只道:“皇上啊,这毕竟是在武道山出事,武道盟怎么也不能不管……”   他看了看楚皇的面色:“皇上,我们是不是先赶回去,只要进了大楚境内,他们怎么也有三分顾忌……若真等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奴才担心赏金楼那些草莽……”   “担心什么!”楚皇强撑着怒斥道:“一切都是谢娉婷那贱人自做主张!纵然他们找上门来,也与朕无关!”   “是,是,”武和低头道:“可是,可是尚武大会已经结束了……皇上离宫日久,朝中无人,也该回去了。”   这话一说,楚皇倒是听了进去,沉着脸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他拂袖道:“回去!马上起驾回京!”   一行人急匆匆下了东武峰,赶回别苑,别苑不大,楚皇前脚一进门,一眼便看到一个宫女掉头跑开,楚皇正是心浮气燥之时,不由得当头喝住:“站住!”   那宫女腿一软就跪下了,连连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楚皇根本懒的问,直接挥手让御林军拖下去杀了,正要走进正厅,忽然听到一阵异声……楚皇愣了片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卧房,离着尚远,便听一男子急道:“娘娘快些起身!娘娘不可如此!奴才深受皇恩,娘娘这样,奴才怎么对得起皇上啊!”   史婷的声音带着喘息:“什么皇,上……刘哥哥……你就是我的皇上,让人家好生伺候你……”   这声音,楚皇认得……这是他身边一个影卫,一张脸生的有如鬼面,武道却颇高,人虽不聪明却极为忠心,没想到……他竟敢!   楚皇一时面色铁青,猛然上前,一脚踹开了门,可是门本来就是虚掩着的,他这一脚用力太大,整个人几乎跌进了室内,一个踉跄。床上的鬼面刘早在他们进入别苑时就已经听到,双手推拒:“奴才不能对不起皇上……”   楚皇一眼就看到他平躺在床上,全身衣衫完好,只露出那一点……而他亲封的妃子,本该贤良淑德高贵优雅的妃子,正头发凌乱,光着身子巅狂起伏。饶是楚皇曾征战沙场,心志坚稳,也不由得眼前发黑,气的直欲昏厥。   鬼面刘“惊呼”一声,翻身爬下,跪到了楚皇面前,一脸的不知所措:“皇上!皇上恕罪!奴才一说走,娘娘便要自尽……奴才是逼不得已的,奴才对不起皇上!”   楚皇气到极点,反而整个人都冷静了,看史婷犹痴痴傻笑,显然还没回神,可是颈上一道血痕,显然鬼面刘所说的话是真的……看着她这副放荡模样,就连最下贱的娼妓也是不如,他居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一错再错,最后将整个大楚送上了绝路!早该知道,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全都没有好下场,她完全就是个扫把星!   楚皇怒极,双眼血红,喉口生腥,只觉将其剖心挖骨,也难消心头之恨……他抖着手指着她:“来人哪!将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朕用尽最痛苦最残酷之刑!狠狠的折磨!千万莫要让她这么容易就死了!” 第188章 饮鸩止渴   武和微惊,他知道谢斓最恨的就是这个人,若是谢斓未死,只怕此人就是唯一和解的钥匙,急跪地道:“皇上,还请手下留情,须知……”一句话还没说完,楚皇已经找到了泄忿之处,将他一脚踹翻:“你还敢为她求情!连无根之人也能勾搭上手,她还真有本事!”   楚皇激愤之下,力道极重,武和一口血吐出,整个人向后便倒,楚皇余怒未熄,咬牙道:“朕好恨!朕好悔!朕……这次真的是错了……”   鬼面刘早趁乱闪了,御林军随便披了件衣服,将史婷拖出房,史婷回过神儿,尖叫起来,反身就想去抱楚皇大腿,御林军哪敢容她再捋虎须,早将她直拖了出去。很快,就听到了史婷的惨叫之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然后渐渐转为嘶哑。   屋檐上,景樾侧头看了一眼谢斓的神情,然后拉着她径直跳下,几个起落,已经到了那些御林军面前,赏金楼的人直接上前,干脆的道:“诸位是想死,还是瞎一会儿?”   众御林军大惊之下,互视了几眼。   以为凶多吉少的两人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而楚皇已经彻底与他们闹翻,他们毫不怀疑赏金楼会下杀手……而史婷,在楚皇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必要为了她赔上自己的命。何况赏金楼的意思很明确,他们只需要暂时避开就好,也不算抗命。   终于,带头的御林军摆了摆手,众御林军一起慢慢后退……直退出数十丈,然后齐齐背过身去。   景樾摆手,众赏金楼的人也纷纷退开,谢斓正要上前,顾倾城却跟上几步,手一转,手里多了一个瓶子,笑道:“小斓,送你个好东西,这瓶中之药唤做‘无盐’,可以止痛,对外伤而言,其效如神。”他想起什么似的注了一句:“对了,此药无解。”   谢斓挑眉询问,顾倾城笑眯眯的向她点头,谢斓便接过了瓶子:“多谢。”   顾倾城优雅折袖,然后极有风度的退后,景樾轻声道:“小心些。”一边也退开几步。   谢斓慢悠悠走了上去,楚皇身边的御林军都是玩私刑的老手,他们极擅长让人痛苦至极却不死,此时史婷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剑伤,乍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披了一张血网,伤口不深,只微微渗血,却有暗色的痕迹慢慢泛上,显然处处都使了暗劲,直伤进了骨头里。   谢斓这一走近,已经痛的神志迷糊的史婷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猛然一震,大怒道:“谢斓!我就知道是你!一切都是你捣的鬼是不是?你这个疯子,我都放过你了,你干么死咬着我不放!”   哟!还有力气骂人,看来伤的还不严重,谢斓索性往旁边的树上一倚,把手里的瓶子遥遥掷到她面前:“史婷,这瓶中之药,唤做无盐,可以帮你止痛……但是代价是毁容,你要不要用?”   史婷大怒,一把将瓶子推开,起身想扑过来,却只起了两步,就翻倒在地,痛的满地打滚。却仍是嘶声道:“休想!你休想毁掉我的脸!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她指着她:“谢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你嫉妒我比你漂亮!你嫉妒我有男人追!”   谢斓淡笑摇头:“死到临头,还在说梦话。”   史婷哈哈大笑:“还死鸭子嘴硬,你这么厉害,你男人还不是被我勾搭两下就上了床?你知不知道,在床上他连妈都肯叫!我想让他怎么骂你他就怎么骂!”   背身站着的景樾身子一僵,史婷却越说越是得意:“还有你那个姐夫!呵,一个五分钟都撑不过的老男人,亏你姐姐还拿他当宝?我找小混混是帮她!让她爽一爽!她居然还自杀?哈哈……怎么这么想不开?还有你弟弟,你知不知道他被人上的时候,叫的多惨,哈哈哈……真是爽翻了!还有你爸!居然还跟我装正人君子?下了药还让他给跑了,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叫我拍了照?他不肯认,别人也得肯信才成啊!哈哈哈……”   谢斓冷冷的看着她:“史婷,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任你说这些?”她慢慢的走过去,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要你记住你自己的罪行,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不管在哪个时空,我发誓不会让你好过!你我永远不死不休!”   史婷声音一窒,然后失控的叫出来:“你……你这个疯子!要不是你无缘无故陷害我,我才懒的对付你!这明明都是你的错!你……你怎么可以全赖我!”   谢斓冷笑:“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任何人……而你,所得到的一切惩罚,都是你咎由自取,这一世,前一世,都是如此,你活该被千刀万剐!”   史婷气的脸色都变了,可是身上的伤愈来愈痛,愈来愈痛,她直痛的浑身抽搐,咬着牙道:“谢斓……杀,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有钱有势有男人,不比之前混的差,还挂念那些人干什么,反正见不到了!怎么这么想不开!”   对这种无意义的废话,谢斓根本懒的回答,史婷又断断续续的道:“你听我一句劝,人没有前后眼,你将来也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别把事情做这么绝!否则将来后悔莫及!”   谢斓答非所问的道:“你这伤,皮外伤是其次,关键是内伤,会越来越痛,越来越痛……听说有很多人会痛到撞墙,却根本没力气,想死都死不了……”   史婷本就痛极,被她点出来,更是痛的眼前发黑,怒道:“你!你……怎么这么恶毒!你也不怕有报应!”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谢斓道:“我给了你药,真的不用?”   史婷已经犹豫了,眼神向那儿瞥了一瞥:“休想!你……休想!”   谢斓冷笑一声,看着她。她就是要把话挑明,就是要让她自己忍不住,亲自吞下那药,饮鸩止渴!不得不说,这个过程,真的太解气! 第189章 生不如死的活着   谢斓不再说话,只抱臂欣赏她痛苦的表情,史婷直痛的全身发抖,牙齿格格打战,目光一再的瞥向那瓶子,终于没能忍住,扑过去,把瓶子从泥里挖出来,没好没歹的塞进了嘴里,合着泥巴咽了下去。   顾倾城人虽骚包,歧黄之术却极高明,药入口便化,史婷登时就觉得全身疼痛大减,不由得精神一振,挺了挺胸:“我吃了又怎么样!我就算不靠脸,一样有的是男人追!倒是你……”她呵呵一笑:“没前没后的三寸丁,谁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她凑上几步,又不敢凑的太近,诡笑道:“谢斓,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敢杀我,你也不过就是放两句狠话!大家都有小辫子,谁又比谁清高多少?各让一步好商量!”   她瞥眼不远处的玉树临风般的背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垂涎的神色,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对了,你说如果那景樾,知道你是个来历不明的妖精,还会不会护着你?哈哈哈,你也不过就是仗着挂上个好男人,就在我面前嚣张,别装出这副玉洁冰清的模样,大家都一样!各凭手段运气!”   她身无寸衣,周身血织,却丝毫不在意,稍有力气就开始惦记男人……这种人,她真不该对她有任何指望。   谢斓真的笑了:“史婷,第一,景樾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好是坏,是妖精还是神仙,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他待我会仍如以往。”   话说的毫不迟疑,满是信任,景樾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只看到树后一点衣袍。他并不是有意偷听,可是他需要保证谢斓的安全,需要站在一个来的及救她的地方,虽然史婷应该不是谢斓的对手,可是凡事总有万一。   谢斓续道:“第二,即使没有景樾,没有楚皇,没有任何人,我仍旧可以在三国鼎立之中立足,仍旧可以在武道盟拥有一席之地!”   她慢慢的走上一步,史婷面上嚣张,脚下却下意识后退,她再前一步,她再退一步,小腿微微发抖……谢斓冷笑一声,索性也不再动:“我向来靠自己,而你永远靠男人!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   就在这片刻之间,史婷脸上渐渐漫出青黑色的花纹,一层一层,一道一道,整张脸瞬间变的有如活鬼,显然是“无盐”生效了。顾倾城总算靠谱了一回。   谢斓微微勾唇,拂了拂衣襟:“就这样吧!我的确不会杀你,因为我更希望你可以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转身就走,史婷追在后面:“谢斓,你不要走!你给我回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把你的事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谢斓理都不理,径直向前,御林军飞也似的拥了过来,他们被迫退避三尺,很丢面子,自然就把气出到了史婷身上,当先而来的御林军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直接史婷拍飞出去,撞到了树上。   可是顾倾城的药,说白了其实有一种麻痹的效果,史婷皮开肉绽,疼痛却不剧烈,以为是这人手下留情,立刻抱住了树,扭回腰,调整出一个妩媚的姿势:“这位哥哥不要嘛……”   这表情出现在她那张鬼面上,那御林军险些没吐出来,毫不犹豫的又是一巴掌呼过去,直接将牙都打落了几颗……众御林军扑上去拳打脚踢……   谢斓始终没回头,径直走到了景樾身后,景樾站的笔直,耳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不知为何,心头抑不住的又酸又痛,他毫不犹豫的一回臂,直接将她揽进了怀中,高高跃起,足不沾地般向别苑而去。   她一动不动,也不挣扎,好一会儿,景樾忽觉得胸口微湿,不由得大大一怔……他从树巅落下,将她放下来,想看看她的神情,她却一言不发的靠进他怀里,双手抓着他的衣襟,瘦伶伶的肩轻轻抽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痛哭起来……   认识她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就算再困难的情形,就算生死系于一线,就算在石洞中她牵挂他的生死,她所做的,也只是想办法解决,拼命拼命的想尽一切办法,她从不对逆境低头,也从来不会软弱的哭泣……   心忽然就很疼很疼,心疼那个女人话中提到的每一件事……心疼她在他无法保护的时间里所有的遭遇。   他低头,一次一次轻吻她的发顶,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重复:“小斓,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一辈子陪着你,小斓,小斓……永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哭的红红肿肿的,脸上也被泪水湮红,看上去着实可怜兮兮。   他实在不放心,伸手轻捏她下巴,想看看她的眼神,她躲来躲去不肯,却还是被他捏到,略强势的抬起……四目对视,她咬了咬唇,立刻扑上来,双手掐着他,声音都哭哑了,眼睛却瞪的大大的好生凶悍:“马上把这件事忘掉!”我才没有丢人的大哭!   嗯,这才是他的小斓么!他放了心,忍不住轻轻一笑,她眼睛瞪的更大:“笑也不行!我不吃这套!快点忘掉!”   他含笑摇头,桃花眼里满满的温柔:“不,我一定要记一辈子。”   她一窒,嗫嚅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含笑看了她一会儿,直把她看的低了头,这才轻轻一笑,反手拖了她的小手儿,往前走:“好了,一身轻了!”   谢斓觉得丢人透了,看了看他,没话找话:“楚皇一代枭雄,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想想也蛮凄凉的。”   景樾微笑:“既住其因,自得其果。楚皇是,那人也是。”   谢斓咬了咬唇,忍不住抬头看他,他若有所觉,回望她一眼,笑里满是温柔。   谢斓忽然轻声道:“谢谢你,景景。她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从来到这儿的第一刻,就想着让她死。我每次都能让她没有还手之力,可她却每次都能翻身,我几乎以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女王。可是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忽然觉得,她死与不死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好像没事情做了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坦然承认那个“来处”。景樾含笑摇头,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傻兔子,报仇这种事情,随便做做就好,报完了仇,你还有更多事情要做呢……比如入主武道盟?比如封侯拜相?比如……好生陪着我?”   谢斓被他逗笑,那份伤感顿时就没了:“什么‘入主’武道盟,你没上过学啊这种词儿也随便用!我才没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我是谢修远么?” 第190章 给兄弟助个攻容易么   景樾笑吟吟的揽住她:“提这种坏人做什么?爷说你能‘入主’,你就一定能,不信就走着瞧。”   谢斓忍不住一笑,不愿意跟他争辩,谁知一转头,便见顾倾城和常尔尔并肩站在树下,一见她转头,顾倾城便叹道:“那边厢狂风暴雨,看着着实有些伤眼,还是这边的风花雪月好看些。”   景樾皱眉:“顾倾城,你可知什么叫煞风景?”   顾倾城摇了摇扇子:“小斓若不看我,我连声也未出,何处煞风景了?你若真有本事,能令小斓心无旁鹜,还怕旁人煞风景?”   谢斓轻咳了一声,悄悄别开了眼。   她心里实在感激景樾为她筹谋,布了这样一个局,令狐狸精受尽折磨,让她彻底报了仇……所以她怎么都不愿意在这时候撇清,伤了景樾的心,但是她的性子,又实在做不来稀里糊涂默认,于是若无其事的岔开了话题:“不知天坑那儿怎样了。”   景樾微微垂眼,却又一笑:“有个你认识的人来了,所以他们到目前还未移尸,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顾倾城看两人这情形,不由得一挑眉,若有所思,谢斓道:“我认识的人?”她张大眼睛:“难道是十一郎?”   “猜的很对,”景樾笑道:“他是岳浩清的弟子……而这个岳浩清,是武道盟副盟主万户侯的弟子,武道盟盟主已经数年未现身,所以目前盟中事务,主要就是这对师徒在打理。”   谢斓啧啧:“万户侯,瞧人家这名字起的,多有气势!有这种名字,不成功都难!早知道我起名叫谢高兴,谢有钱啊!”她拍他肩:“你就叫景好看!”   景樾扶额:“谢大人,其实我真的还有很多长处……”   “就是!”常尔尔插嘴:“樾哥精通兵法,精通权谋,文可封相,武可带兵!厉害着呢!”   谢斓愕然:“兵法?”她对景樾上下打量:“真的?”   顾倾城忽然哧的一笑,四平八稳的跟了上来:“质疑敢与武道盟分庭抗礼的赏金楼主,小斓,你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佩服佩服!”   他想拍谢斓,忽然想到什么,中途改为拍景樾的肩:“你可知,就在十年之前,赏金楼还没有与武道盟平起平坐的份量?可是现如今,整个天下,还有谁敢轻视赏金楼?诸国国君,宁可得罪武道盟也不敢得罪赏金楼……此当是他一人之功。”   哇哦?谢斓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景樾,顾倾城笑续道:“有人在你面前收敛锋芒,是他之爱重,若你因而轻视他……那就错了。”   谢斓点了点头:“我没有轻视啊!可是景景有多厉害对我来说不重要,他不厉害,我就罩着他,他厉害,可以罩着我。”她说的出奇的理所当然,然后转头看看顾倾城:“可是你当着他的面这么夸他……我为什么觉得有点儿尴尬?”   顾倾城:“……”他默默的收起了科普的表情。喵的其实爷也很尴尬啊!给兄弟助个攻容易么!   景樾大笑出声,回手拍拍顾倾城的肩,“不管怎样,谢了,倾城!”   一行人堪堪走到别苑,赏金楼的黑衣人急匆匆迎了上来:“楼主,鉴微堂的几位整骨大师刚到,说要见谢姑娘。”   “哦?”景樾笑道:“来的好快!”   他反手拉了谢斓的手,迈步进去,长须飘飘的白道至急迎了出来,笑的满脸皱纹都开了:“乖徒儿,你没事太好了!”   徒儿?顾倾城和常尔尔对视了一眼,还有这茬?他们居然不知道?其实景樾两人从鉴微堂出来便遇袭,所以别说他们,连赏金楼的人也不知道这事。   谢斓急上前行礼:“师父。”   景樾十分之自然的跟着她叫:“师父,请入座奉茶。”   白道至压根就没看到他,只笑眯眯的拉着谢斓:“徒儿,你既然平安出来,就快些随师父回去修炼。我已经禀报了万盟主,万盟主也十分高兴,一直叮嘱我要好生教授……”   景樾咳了一声,谢斓心领神会:“师父,不急,您先坐。”她把老头子让进座中,又道:“师父,我掉下山涧,真的是惊险之极,九死一生,还受了伤……幸好有顾公子的灵丹,所以才侥幸拣了一条命……”   整骨师除了谢斓这种法医出身之外,都是神医,一听之下,立刻帮她把了把脉,又道:“说起来,那日你去检测资质,为师一直觉得有些蹊跷,你的资质,不该如此平庸……你是否在此之前,曾受过极大的惊吓,气血逆流,尚未恢复,以至于影响了鉴微琉璃针的结果?”   所谓术业有专精,所以这个连顾倾城都不知,景樾也是闻所未闻,不由得交换了一个视线,谢斓道:“原来是这样么?我在那之前,曾被人点过惊魂香,做了一个噩梦……但已经服了定惊的药。”   “这就是了!”白道至叩掌道:“鉴微琉璃针,所鉴的是个‘微’字,受了极大惊吓,虽表征不显,把脉也把不出,但鉴微琉璃针上,却是看的出的……改天为师再与你鉴别一回!”   谢斓所想的,却是另一方面:“师父,知道这件事的都有谁?”见老头儿完全没听懂,她又道:“我是说,知道受了惊吓会影响资质检测的人都是谁?”   “哦!”白道至道:“此事是为师自己的揣测,为师初学整骨术时,曾经测过一人,当时检测资质极其平庸,此人最后却修到了六阶,后来为师与他偶遇,聊起当年之事,知晓他之前曾误入迷障林,受了极大惊吓……所以为师才试验了一下,受过极大惊吓后,气血会逆流,鉴微琉璃针不但不会涌气,有时还会倒吸。”   他说的十分絮叨:“为师试了几次,即使把脉把不到,鉴微琉璃针也仍能察觉……但是为师是强制受惊,所以火侯终究是欠缺了些,但粗略估计,若受了极大惊吓,至少三两个月内,会有影响。”   谢斓道:“这件事师父都告诉过谁?”   白道至道:“为师当年人微言轻,只是自己私下试了试,并未与旁人说过……后来在教授你这些师兄们时,偶尔想起,便会提到几句。外头是绝不会知晓的。” 第191章 景仙儿算计人的坏笑   谢斓挑眉,也就是说,这件事楚皇不可能知道?所以点惊魂香的,不是楚皇的人,更不可能是史婷。除了楚皇,难道武道盟中,还有人想阻止她进武道盟?所以才处心积虑的破坏她的资质检测?   再想想那个忽然从悬崖下面冒出来的武道高手,谢斓和景樾迅速的交换了一个视线……看来在武道盟的日子不会无聊了,人还没去敌人就有了……   谢斓想了想,含笑道:“师父,整骨术我只是初学,将来能学到什么样子,谁也不知……所以我们不是说好了先保密的?不要跟人家说?”   “这个,”白道至捏了捏白胡子,有点儿不安:“为师只是跟万盟主说了一声……当时岳浩清在他身边,也许听了几句,旁人都不知,万盟主也说了暂时不要外传,应该没事罢?”   “嗯,那就好,”谢斓笑眯眯的:“那么师父,我如果跟着你们回去,人人都会看到,人人都会知道,还谈什么保密?所以我不能现在就跟你们走。”   她哄小孩儿似的,语声娓娓,“师父放心,最迟几日,我肯定会进武道盟,到时不管是重新检测资质也好,学习和锻炼整骨术也好,我一定会悄悄去鉴微堂的,师父在外面见到我,要假装不认识,好不好?”   瘦伶伶嫩生生的小姑娘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白须白发的老头儿却小孩儿似的一脸委屈,这副情形不是一般的喜感,偏偏这两人自己全不觉得。整间屋子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鉴微堂的整骨师们也都面含微笑。   白道至犹不放心:“那你何时会去?”   谢斓迟疑了一下,景樾说过,他有办法让武道盟的人请她进去……所以她把时机节奏交他把控,不必借助鉴微堂的力量,那就没必要跟白老头儿说了,于是笑道:“景楼主有办法的,师父放心,最迟三五日,我一定去见师父。”   好说歹说,终于把老头儿哄走,白道至临走之前,还送了一枚定息玉牌给她,谢斓把玩了两下,忽然想起楚皇赐的玉圭:“景景,你说我是不是要把玉圭还给楚皇?”   “这倒不必,”景樾颇悠闲的笑道:“君且不仁,臣却非不义,你什么都不用做,黑脸我来唱。”   哦?谢斓挑眉,欣赏了一下景仙儿算计人时的坏笑……然后点点头,转向天坑的方向:“也不知道哪边怎样了……”   此时,天坑之中,众武师完全就是狐狸捉刺猬-无从下手。   已经一整天过去了,天坑里仍旧满眼狼藉,低辈的弟子正四处搜寻武道盟的牌子,以此证明这些人的身份。但牌子是木制,大多都已经朽烂,保存完整的不多,即使完整,也只有阶数,无法确定身份。   忙了几个时辰,最终能确定身份的只有肖宏渐和余外两个武师,而这坑底的武师,粗略估计也至少有三四十具……   副盟主万户侯共收了五个弟子,大弟子肖宏渐、二弟子岳浩清、三弟子上官聆、四弟子魏武,五弟子扈猛。其中大弟子肖宏渐已经是六阶巅峰,距离七阶只有一步,不论资质颖悟,都是数得着的,几日前奉师命下山,却不想竟死在了这儿……   魏武靠了过来,打量着岳浩清的神色:“二师兄,这……这不是办法啊!师父究竟怎么说的?”   “师父只说让我一定要查出是谁下手,决不可轻易放过。”岳浩清苦笑:“这事也要怪我,当时天太黑,又是猝不及妨,我没料到竟有这么多……只说大师兄死在了这儿。”他迟疑的看了看旁边的谈十一:“当真是全无头绪,十一说那洗冤使精通验尸,又会查案,我在想,要不要请那洗冤使过来看看……”   魏武叹道:“师兄,那洗冤使,毕竟是赏金楼的人。”   “是啊!”岳浩清也是长叹一声:“算了,我还是再上去一趟,把详细情形报给师父,听师父的裁断。”他转身就想走。   魏武拉住他:“师兄已经跑了几趟了,还是我去吧。这儿也需师兄你主持大局。”   岳浩清也着实有些疲惫,点点头:“也好,师父少不得要责备几句的,你忍着些,莫要又惹师父生气。”   魏武点了点头:“师兄放心。”他转身去攀绳,谈十一跟上几步:“师叔,请一定将洗冤使的事情禀报师祖,速请洗冤使来验尸,才能查到真凶,为师伯和师兄弟们报仇。”   魏武摆了摆手,已经飞也似的跃上了绳,岳浩清又转了几圈,看了看肖宏渐的尸身,实在是看不过眼:“这样不行,你们过来,我们还是先将你师父抬上来。”   肖宏渐的三个徒弟正在一旁抽泣,他这一招呼,三人都围了上来,其中白雪芝还是个少见的女武师,岳浩清道:“来,咱们先把你师父抬到干的地方,然后再想想怎么弄他上去。”   于是几人一起伸手,可是巨人观的尸体高度腐败,表面上好像有一层厚厚的油脂,极其滑腻,几人一起使力,尸体只起了半尺,便又噗通一声掉落,砸在下面的污绿色液体上,溅得到处都是,一层滑腻腻的表皮也被岳浩清抹了下来,皮下组织不断溢出腐败气泡,恶臭扑面而来。   白雪芝实在忍不住,猛然扑到一旁,呕了出来,远近都有人不住呕吐,坑底一时臭气熏天。谈十一就在几步外,急上前扶了岳浩清一把,低声道:“师父,师伯的尸体,最好先不要移动……”   岳浩清只觉手上腻滑不堪,勉强忍着呕吐,怒道:“胡闹!难道就让他泡在这儿不成!”   这一张口,又似乎吞进了更多恶臭,岳浩清忍了许久,才将翻滚的胃液压下,道:“多来几个人,先将尸体搬开!”   白雪芝犹在一旁吐的全身发软,肖宏渐的两个弟子硬着头发上前,岳浩清的弟子也跟着上来,几人找了件外袍,将肖宏渐的尸体拖移到了外袍上,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终于抬到了高处。   移开了这具极其显眼的尸体,下面犹残余了许多腐败的污绿色尸水,浸染白骨骷髅,岳浩清一口气没能憋住,直呕了出来,旁边强忍着的武师们一见连他都吐了,也不再强忍,到处都是作呕之声。 第192章 棋子没能派上用场   谈十一看在眼中,十分焦急,却是毫无办法。   他一早赶回武道盟,立刻听说了这件事,来坑底看了一圈,却半点线索也找不到……听师父师伯几人话中之意,也是全无头绪。   他做惯了捕头,很快就明白,这种情形,验尸极其重要。嘴皮子几乎说破,才暂时中止了他们胡乱移尸,可是此事实在太大,连岳浩清也不能全然做主,移尸在所难免。即使现在,坑底的情形也早就被破坏了。   他咬了咬牙,也不去扶师父,手中仍旧勾画,一杆炭笔好似飞起来似的,已经画了厚厚一叠……既然不能保持原貌,那他就尽量帮谢斓画出原貌,将来追察真凶,也能有些帮助。   正在忙乱,忽然有人飞也似的缘绳而下,正是刚才离开的魏武,急急的道:“二师兄,师父吩咐,先将尸体全部移出天坑,然后入土为安……我已经叫人准备了筐子,另外再加上些绳子,马上就送到!一定要在天黑前全部运出!”   岳浩清连连点头,谈十一愕然道:“师祖说要马上入土为安?”   魏武道:“对。”   “怎么可能?”谈十一道:“师叔没有告诉师祖洗冤使的事情吗?不验尸便入土,要如何追查真凶?岂非全无头绪?”   魏武正色道:“十一,你师祖他自有筹算,这凶手残杀本盟弟子,他老人家绝不会放过他的,你放心就是!”   谈十一急道:“可是……”   “十一!”岳浩清急斥道:“别说了!连师祖的话也敢质疑!不要再提那个洗冤使!那是赏金楼的人!”   谈十一不敢与师父争辩,低头道:“是。”   岳浩清随即招呼众人:“所有人搭把手,先将尸体和白骨都好生收起来,一会同门会把筐子放下来,一定要在天黑前把尸体全部运出去!让他们入土为安!”   谈十一眼看现场已经被完全破坏,还没画到的也已经画不完了,迟疑了一下,便将册子收进怀中,四处一顾,向后慢慢退去,伸手攀住绳子,就想往上攀。   谁知魏武一转头看到了他,便叫了一声:“十一,快来,你不是做过仵作么,不如你帮忙看看,师伯的尸体要如何运走?”   谈十一一个迟疑,他的师兄刘金远已经赶了过去,道:“我来吧!师叔,师伯遗容太过……嗯,我刚才已经吐了几场了,还能受的住,十一就不要过来添乱了。”   他摆摆手:“十一,快上去看看筐子怎样了,你也有眼色些,别只傻站着!”   刘金远是赏金楼的内线,谈十一却只当是凑巧,急应了一声,飞也似的缘绳而上,急匆匆出了西刺锋,看身边已经没了武道盟的人,便转身往主峰奔去。奔了一半,他忽然察觉到什么,顿住步子,压低声音道:“可是赏金楼的哪位师兄?”   少顷,树梢上有人探出身子,点了点头:“谈公子,好久不见。”   谈十一听声音耳熟,又细看了一眼他面罩外的眼睛,认出是在咸阳见过的,他晓得谢斓身边都是景樾的心腹,不由得心头一松,急从怀里取出册子:“师兄,请帮我把这册子交给洗冤使大人!我师祖吩咐要马上将那些尸体入土为安……我现在去求见师祖,也不知能不能见到。武道盟出了如此大事,却全无头绪……还请谢大人一定要施之援手!”   黑衣人点了点头,接了册子:“放心,一定送到。”谈十一抱拳示谢,转身便向主峰奔去。   而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魏武刚刚从万户侯房中出来,吩咐人准备抬筐和绳子,消息便已经迅速递到了赏金楼别苑之中:“楼主,听说武道盟要将那些尸体下葬,说什么入土为安,然后再慢慢追查。”   “哦?不会罢?”景樾微怔:“万户侯行事向来算的上光明正大,除非他完全不知验尸有用,只要知道,就不至于这么急着将这些人下葬,中间必定出了岔子……难道阴差阳错,谈十一这颗棋子没能派上用场?”   他转头看了谢斓一眼,见她也不着急,只瞧着他,等他发落,不由得一笑,转头吩咐:“再探。”   黑衣人应命而去,景樾一眼看到常尔尔:“尔尔,来一卦。”   常尔尔顿时精神一振,从腰间的革囊里取了一个小锦囊出来,取了三枚铜钱:“来来,小斓,我帮你算一算。”   谢斓挑了挑眉,要依照她以前的想法,有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却去求神算求卦,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可不得不说,那天常尔尔一见面就点破她,让她莫名多了点儿信心,接了铜钱,“怎么算?”   常尔尔道:“你将铜钱扣在双掌中,心中默想你想占卜的事情,然后将铜钱掷在卦盘,连掷六次。”   谢斓依言双手合什,很认真的想了两分钟,这才将铜钱掷出,连掷了六次,常尔尔查看卦象,喃喃的:“丙申年乙亥月丁巳日……上上卦,乾卦,困龙得水好运交,喜气不由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如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谢斓被他念的头都要晕了:“什么意思?”   常尔尔摇头晃脑:“你现在是问事,此事主贵人提拔,友人辅助,元亨利贞,自有天佑。这些小波折完全不会影响大局,最终结果必将如你所愿,而且你所谋之事,必将令你水涨船高,功成名就。”   谢斓扶了扶额:“哦。”   常尔尔很高兴的伸手拍她肩,然后拍到了景樾的手,常尔尔也不在意,笑道:“小斓,你第一次找我问卦,却一句都没多问就信了,真是慧眼识珠,你不知道有些人总是以为我年纪小就学艺不精,简直就是鼠目寸光……”   谢斓笑道:“其实我原本不太信这些……凡是算卦的,在我心里都是江湖骗子,可是我比较相信景樾,他既然觉得你可信,那你一定有些过人之处。”   景樾侧头看她神情,良久才叹了口气,起身走开,顾倾城含笑看了看两人,也起身跟上,常尔尔仍旧趴在桌上,兴致勃勃:“小斓,不如以后我每天都免费帮你算一卦?你想问什么都行?”   谢斓道:“那我可不可以问问,有什么地方埋着银子,或者藏着宝贝?”   常尔尔顿时泄气:“你怎么这么俗气……这种事情,要问倾城哥,他能看的出来。”他压低声音:“不过倾城哥啊,他十算九……总有五六次错!不可全信!”   谢斓笑道:“可是他也说你是十算八错。”   常尔尔跳了起来:“这种话你千万不要信!我绝不会算错!” 第193章 喜欢的姑娘拿你当兄弟   顾倾城回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喜欢的姑娘,拿你当兄弟,这种感觉啊……啧啧……还真是有趣的很。”   景樾手里拈着茶杯,正自沉吟,淡淡的回看了他一眼:“你是特意来嘲笑我的吗?”   “那倒不是,”顾倾城笑道:“我只是真的很好奇……她不像是年纪小所以不懂,也不像是讨厌你所以装糊涂,相反她非常信任你,甚至还有些不自觉的依赖,如此好的一个局面,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景樾微微一笑:“如果她年纪小就不懂,讨厌我就装糊涂,那么,我不会喜欢……小斓是个很有趣的人,她拿我当兄弟,当朋友,所以有些事,我就算做的过份了,她也不会跟我绝交,可是她又最认真,不肯糊涂认下,所以她一直都在纠结要如何与我当兄弟,如何让我改变主意……”   他说着说着,竟笑出声来:“如此一来,她所有闲暇时间都在想我,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对不对?”   他瞥了顾倾城一眼:“好了,你如果想知道,等武道盟事发,你与尔尔扮做赏金楼的人保护她,旁人我不放心。”   顾倾城也知武道盟不可能让赏金楼主长住,而武道盟的人也势必要有能做主的人坐镇,也不多说,点点头,“那我与尔尔今日就离开,晚上再悄悄回来。”   这边说着,黑衣人急急奔入,左右一顾,直接将册子送到了谢斓手中:“谢姑娘,这是谈十一让我们交给你的。”   “十一郎?”谢斓一怔,立刻伸手接了,还没到手,已经嗅到一股淡淡的尸臭,常尔尔捏着鼻子迅速跳开,景樾和顾倾城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黑衣人把方才的事情学说了一遍,景樾不由得微微凝眉:“如果要照这么说,谈十一的话,果然没递到万户侯面前……谈十一不傻,又亲眼见过小斓验尸,知道小斓的本事,他一定会找人把话递上去,而且据说岳浩清为人极是护短,对谈十一也十分爱护,不会不说。那为何话竟到现在还没递上去?”   他转头吩咐:“去查查,都是谁在这件事中见过万户侯。”   黑衣人应声而去,谢斓已经翻开册子,细看谈十一画出的图样。谈十一先草草勾出了坑底的情形,然后再将成形的尸体分别勾画,第一个就是巨人观的肖宏渐,第二个,尸体也是七零八落,好多地方都露出了骨头。   谢斓细看了几眼,轻声道:“尸体要形成巨人观,在这个季节,通常要六七天左右,可是天坑地气十分温暖,几乎相当于盛夏,只要两三天就可以形成……而尸体的软组织腐烂液化,成为半流动的液体,一步一步毁坏消失。毛发、指甲也随之脱落,一直到仅存尸骨,需要一到一个半月。”   她指了指第二张图:“但这个液化,通常是腹部为始,渐渐到全身,可是你们看,这第二张的尸体,软组织消失的位置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她叹了口气:“画出来的,毕竟不如亲眼看到。”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顾倾城和常尔尔站在门边,一脸的不忍卒视,景樾倒是坐的很近,正低头理着袖角,谢斓也回过神来,有点好笑:“对不起,我想东西的时候习惯自言自语。”   顾倾城挑了挑眉:“没关系,你尽管自言自语,反正我们也听不懂。”他转头拎住常尔尔:“跟我出去一趟。”   “为什么,”常尔尔很不乐意:“虽然听不懂,但是听上去很有意思啊,我还想跟小斓多学学……”   他身不由已的被顾倾城拎走,景樾微微一笑,坐了过来,瞥了一眼:“那个位置,我记得是一个石台,石台的表面很光滑,有的地方还有些青苔的痕迹,所以我觉得,这水未必一直是这样的,可能有时下雨,就会浸上来。”   “对!”谢斓道:“这些尸体不断腐败,不断的变化,翻滚,可能也会造成这种现象。”   她重新低头看了册子,景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尸体都被运了上来,现场完全被破坏,会不会很遗憾?”   “还好,”谢斓头也不抬的答道:“保留现场,主要是为了查那些人如何进入,和发现石洞的人如何离开。现在这两个问题都有了答案,只是搬运中尸体势必会被破坏,这个有点儿遗憾罢了。”   景樾缓缓的道:“我本可以亲自去见万户侯,举荐你,这样现场不会被破坏,尸体更不会被破坏……”   谢斓抬起头:“我非常明白做事要有取舍,所以你真的不用跟我解释。赏金楼跟武道盟之间的关系如何权衡,我不懂,但是我起码明白,我可以在你希望我出现的时机出现,这跟我的目的又不冲突。”   景樾不答,只静静的看着她,桃花眼安静的宛如月光。谢斓其实很怕他认真,何况是这么认真,她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移开视线:“有话就说,可以不要这么严肃么……”   景樾缓缓的道:“小斓,武道盟这个地方,与天下任何门派都不同,他没有门规,没有管理,连正经的围墙和守卫都没有,就连客人也可以自由出入,看上去十分的散漫……这是因为武道盟讲究是武道,所以他从不强留弟子,也不严格要求弟子修行,所有的弟子都是为了‘武道’而留下来,自觉自愿的修炼。”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谢斓不由自主的转过头,静静的听他说,“看上去,在这样一个地方,暗中做甚么事很容易,有很多空子可以钻……其实并不是这样。因为武道盟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心怀武道。”   “武道盟的可怕之处在于,高阶武师太多,战斗力太强,而且他们不怕事,不怕死……所以,你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碰到任何人,而你碰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因为他们如果认为你做的事情不对,大多会挺身而出,不会因为你是任何人而手下留情,亦不会因为打不过而退缩。”   谢斓正色道:“我懂了,我在武道盟,如果行事问心无愧,就是武道盟最尊贵的客人,自由活动,自由出入……但如果我居心不妨,触犯了武道精神,那我随时有可能,死在任何人手中。” 第194章 小兔子快点长大   “对,”景樾叹道:“其实,那天出来,看到天坑的情形,我非常不高兴。我一直想控制武道盟,但我的计划中,没有把你算进去,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我就不得不改变计划。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可是我却不能不担心你。”   谢斓直听的怔怔的。眼前飞也似的闪过在天坑,两人初初出水,他转眼四顾,然后猛然握紧了她的手腕,握的很疼很疼,表情异常严肃……她挣了好几次,他才肯松开,再看他时,又成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心里忽然就是一阵子疼,她有些迷惘,匆促的垂下了眼,他的手慢慢的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你可知为了什么?”   也不等她答,他便慢慢的续道:“因为当今天下,唯有武道盟,是我尚未完全掌控的地方,在别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唯有在武道盟,如果你有甚么事,我可能不能第一时间帮你,救你……所以我怎么都不能放心。”   谢斓喃喃了许久,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一向强悍,她习惯了发号施令,掌控全局。她一直以为她是女超人,身边的人也向来认为,她可以应付任何局面……   可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他说,我懂你,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所以我为你架桥铺路,让你可以顺利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即使我做了最周全的布置,即使我知道你很聪明,很强大……可是我还是会很担心……全无缘由。   室中一时静的针落可闻,良久,景樾叹了口气,将话题拉回原点:“因为计划中有了你,所以一切都要因之而改变。我不去见万户侯,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其实在起初,我就知道此事不容易,现场一定会被破坏,尸体一定会被移出,可是我还是没有去,因为我认为……”   谢斓忽然抽开手,侧过身去,双手揽了他脖子,景樾一怔,回手轻拍她:“小斓?”谢斓把脸靠在他颈窝:“不用说了,我明白的。”   他便真的不再说,缓缓抬手,拥住了她,软绵绵的一小只,连头发都这么软软的,扫在他颊旁,痒痒的。   他慢慢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只觉得连心都随之柔软了起来,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无声喃喃:“小兔子,快点长大……快一点,再快一点……”   谢斓乖乖的由他抱着,只觉得这一刻安静的好像世界都睡着了,让她一动都不想动……好一会儿,她才推开他,坐直,拍了拍他肩,简直豪气干云:“你放心,景景!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景樾脸上犹有未褪尽的温柔,好一会儿,才无奈的扶了扶额,“嗯。”   她凑过去,大眼睛眨巴眨巴:“所以我去武道盟的时候,你不能陪我去呗?”他低眼看她,有点无奈,点点头。   就知道啊!就这么点事儿,要不要整的这么煽情,说这么多!害的她一不小心就被感动了!丢人!谢斓一脸淡定的道:“意料中事,人家不可能放一只赏金楼主在家里!亏你还是个领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懂吧!”   景樾简直懒的理她了,别开脸:“倾城和尔尔会陪着你。”   “啊?”谢斓皱眉:“有这个必要么?万一有事,我可以去找便宜师父啊?”   他瞪了她一眼,谢斓自动自发的点头:“好吧,好吧,我懂了,有备无患么!可是求人不如求已,最安全的就是我能帮他们查到真凶,或者迅速成为中阶整骨师或者改命师。那样武道盟就拿我当宝,没人敢伤我了对吧!”她歪脸卖萌:“小景景?”   景樾被她的表情逗的笑出来:“还会卖乖……来,亲我一下。”   她瞬间记起前情,振臂而起:“你有完没完!”   他慢慢的敛了笑,静静的看着她,谢斓僵了片刻,气势全收,一把抱起了桌上的册子,落荒而逃:“我……我回房了!”   而此时,万户侯的听武院门前,谈十一正跪的笔直,遥遥的,不时听到有人络绎向外……以武道盟的实力,要将这些尸体运上来,收殓,然后入土,最多三个时辰就可以全部完成。   谈十一终于急了,膝行两步:“上官师叔,我真的有要事要见师祖!烦请通禀!”   房中的上官聆,面无表情的掀过了一页书,头都没抬。   他就是在景樾和谢斓出水时赶人的那一个,万户侯的第三徒,却是最年轻的一个,容貌生的神清骨秀,肌理白的异常,私底下被人称做“白玉仙”,却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冷,虽亲眼看到了天坑中的情形,却丝毫未曾影响心绪。   谈十一又叫了两声,见上官聆仍是不理,一咬牙便站了起来,推门便入。上官聆抬头扫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将书扣在了案上,“谈十一,擅闯盟主阁,你可是求死?”   谈十一飞也似的向里冲,一边扬声道:“兹事体大!事出有因!我问心无愧!”   上官聆冷哼一声,纵了过来,出手挡住,谈十一回手招架,两人虽是师侄,但谈十一是岳浩清的得意弟子,已经五阶巅峰,上官聆只比他高半阶,要阻止他并不容易。   谈十一一边打,一边扬声道:“师祖!师祖您在不在!十一有事禀报!”   里头全无声息,谈十一道,“师祖!天坑里有近百具尸体!白骨成山!全部都是武道盟的弟子!大多都是六阶以上!连肖师伯都惨死在里面!七窍流血全身肿胀!遗容极其恐怖!师祖真的要让他们枉死么!若真的就这么将他们下葬,他们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他一时疏神,险些被上官聆一掌拍中,斜刺里忽有一股力道传来,将上官聆这一招轻轻化解,谈十一一回头,登时双膝跪地:“师祖!您终于出来了!”   一身葛布直裰的万户侯点了点头,简短的道:“说。”   谈十一精神一振,飞也似的把天坑的情形说了一遍,万户侯静静听完,灰白色的长眉耸了一耸:“竟如此严重?” 第195章 世上唯洗冤使才能做到   “是!师祖!若师祖能亲眼见到,便知十一绝无半句妄言!”谈十一道:“师祖且想,凶手在武道盟的眼皮子底下,害了这么多的高阶武师,外人哪有这样的能耐?哪有这么多机会下手?所以十一认为,此人必是内奸!”   上官聆喝道:“胡说!大胆!”   谈十一凛然不惧:“我是据实推断!这人能杀这么多的高阶武师,必定武道极高!又能在武道盟自由行事,地位想必也不低!而此人犯下这等大事,此时一朝事发,不止武道盟,天下也是人人得而诛之,他岂会轻易认罪?必会百般掩饰,追查并不容易!若任这些尸骨入土,岂非沉冤难雪?入土亦难安!”   万户侯缓缓的点了点头:“继续说。”   谈十一咬牙:“师祖,十一从小跟着义父验尸查案,也曾在云中郡做过几年捕头,此时却是全无头绪……十一斗胆,举荐大楚洗冤使谢阑珊!十一亲眼见她在大楚连破奇案,真正能让尸体说话!”   他顿了一顿:“谢阑珊与赏金楼主同时遇险,亲眼见到了天坑尸骨,此事本就瞒不住他们。而此时,坑底尸身大多已成白骨,留下的也都腐败不堪,查验不易,世上唯有洗冤使才能确定他们的死因,才能找到蛛丝马迹追查凶手……请师祖摒弃门户之见,请洗冤使相助!”   万户侯的神情始终四平八稳,一对炯炯神目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为何这般为她说话?”   “这怎是为她说话?”谈十一愣了愣:“师祖,若师祖认为我有私心,是想助谢阑珊入武道盟,未免太小看谢……总之十一敢对天发誓,事实绝非如此。这件事上,是武道盟有求于洗冤使!是洗冤使在相助我们啊!”   他垂下头:“师祖,十一自小立志扫尽天下奇冤,当日离开武道盟亦是为此,武道盟是我的家,家中出了如此大事,十一如何不急?我明知自己没有查出真凶的本事,又明知能查出真凶的人就在山下,一步之遥,却让我眼睁睁看着师伯师兄们含冤入土,十一心实难安!”   万户侯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个徒孙,明明在武道上极有天赋,却一心想要去验尸查案,岳浩清曾不止一次抱怨……他转向上官聆:“你看?”   上官聆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施下礼去:“师父,坑底情形,的确如谈十一所言……但那洗冤使,徒儿亦亲眼所见,只是一个未长成的黄毛丫头,且与那赏金楼主当众搂抱,不避形迹,一望而知乃愚蠢好色之人!与传言全不沾边,想不过是那楚皇造势之举,此其一。”   “其二,方才谈十一也说了,坑底尸体大多已成白骨,余下的尸身也都残缺不全,唯一完整的是师兄的,却也肿大几圈有余,仅靠衣服才能认出……”他冷笑一声,极是不屑:“这种情形下,莫说传言不实,纵是传言属实,那洗冤使也非神仙,这种尸骨能验的出什么?难道还能靠着一具骷髅辩出人形不成?当真是笑话!”   万户侯点了点头:“嗯。”   “师祖,”谈十一强忍着怒气:“十一曾一心想追随谢阑珊,却屡被赏金楼主阻止,故此与那谢阑珊全无交情,不可能有甚私心。但许多事是十一亲眼所见,绝非楚皇造势!十一并非一定要举荐其人,只是觉得,这是最有用的一条路……若非如此,有何办法还能追查真凶?”   上官聆淡淡的:“做下这许多事,必定有人见到,要查又有何难。”   谈十一气急,猛然转头:“上官师叔,我亲眼见你数次在西刺峰徘徊,还曾亲眼见你与肖师伯一起进入西刺峰!这是我与师祖亲眼所见的!”   上官聆大怒,一掌拍过:“谈十一,你敢信口雌黄,以下犯上!”   谈十一昂然不避,眼看掌风袭到,万户侯拂了拂袖,将他攻势挡住。谈十一叩首示谢,随即正色道:“十一不敢以下犯上!十一只是想告诉师叔,没有人做坏事的时候不避人……就算真的有哪一次,偶然被哪一个弟子看到,他指认,难道凶手就会乖乖承认不成?就算师祖老人家亲眼看到,你也可以说你是同肖师伯赏月,师祖也不能定你的罪!”   上官聆微一皱眉,显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却仍是道:“难道那谢阑珊,一个外人,就能定罪了?”   谈十一道:“如果肖师伯死之前,伤口插着上官师叔的灵蛇剑,那就算上官师叔不认也不成!”他正色道:“洗冤使大人说过,人会说谎,但尸体不会,证据也不会!”   他看向万户侯,缓缓的叩了一个头:“师祖,十一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原本验尸查案,应该先看现场,再验尸体,现在坑底全被踩坏,什么都看不到了,若是尸骨再入土,就算请得洗冤使大人,也无用了。还请师祖早下决断。”   万户侯忽道:“你可知谢阑珊昨日拜了谁为师?”   “什么?”谈十一一怔:“十一不知。”   万户侯便不再说,摆了摆手。谈十一虽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也只能叩头而出,少顷,上官聆推门出来,径直向外,谈十一一见他走的方向不是往西刺峰,不是要去阻止移尸埋尸,可见万户侯还是决定不请洗冤使……不由得长叹一声,拖着脚步向外走去。   上官聆径直下山,到了赏金楼别苑,看门口有赏金楼的黑衣人,便直接道:“盟主有令,谢阑珊马上上山!”   说完了这一句,他也不去看众人反应,转身就走,又飞也似的到了西刺峰,看天坑边上,已经移上来了几具骷髅,大多已经被打散,众武师正在商量要如何放进棺材。上官聆径直道:“都不要动了,就放在这儿。”   众武师都是一怔,还不等细问,他早缘绳而下,见岳浩清正满头大汗的指挥着众人,想将几个筐子绑到一起,好将肖宏渐的尸体拖上去,便道:“师父有命,坑底尸身暂时不要移动,派人守着,等洗冤使前来验看!”   岳浩清吃了一惊,“师父同意了?”他看向魏武,魏武也一脸震惊:“真的叫那个小丫头来看?师父方才明明说要入土为安的?出了什么事?”   上官聆只点了点头,又沿着绳子上去。这一番奔走,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回到武道盟时,谈十一仍旧呆呆的站在听武院门口,上官聆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却又回头问了句:“谢阑珊还没来?” 第196章 最佩服的是谢大人   谈十一愣了一下,然后一喜:“师叔!你是说师祖答应让谢大人过来了?”   上官聆点了点头,指指门口的方向,简短的:“你去带她过来。”   谈十一急拱手应是,向山门的方向迎出,上官聆转身进了听武院,万户侯正盘膝坐着,淡淡的掀了掀眼皮:“太动固然气息浮动,太静却也难有进益,武道惜乎平衡,你的脾性是你之长,亦是你之短。”   上官聆答非所问的:“此事徒儿并不赞同。”   万户侯叹了一声:“聆儿,武道盟太平太久,天下却早已经暗潮汹涌……此事一出,势必引发轩然大波,你我都不可墨守成规,凡事需破而后立。”   上官聆淡淡的道:“焉知此事没有赏金楼的首尾?敢动我武道盟,又有此能力的,还能有谁?”   万户侯含笑摇头:“静观其变,切莫早下决断。”   上官聆垂首道:“是。”   那边谈十一在门前苦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未见谢斓过来,只得又返回听武院:“师叔,不知谢阑珊说了什么?可是有什么没说清楚?要不要十一再去一次?”   上官聆张眼,顿时就是一皱眉:“竟还没到?”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大力举荐的洗冤使!我亲自去了别苑,命她上来,她居然逾时不至!在如此大事上还要拿乔摆架子,这种人的人品,能高明到哪去?”   谈十一急道:“师叔,谢大人绝不是这种人!当日绥靖侯府当众折辱谢大人,可是逢到命案,绥靖侯世子去请,谢大人二话没说便去验尸,还指点绥靖侯规避灭门之祸……”他抿了抿唇,郑重续道:“这世上我最尊敬的是师父,但最佩服的却是谢大人。”   上官聆双眉一挑:“谈十一,你与这谢阑珊究竟是何关系?处处为她说话?你若敢欺瞒师祖和我……”   忽听万户侯道:“聆儿。”   上官聆急咽住话,转身施礼:“师父。”   万户侯道:“你去别苑,是怎么说的?”上官聆微怔,却还是学说了一遍,万户侯微微一笑:“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万户侯道:“你莫要忘了,洗冤使的背后,是赏金楼主……他不管于公于私,都不会让那洗冤使‘奉命’而入我武道盟,他要的是我们将她‘请入’。”   上官聆登时愤怒:“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竟敢在武道盟面前拿大,谁给她的胆子!”   万户侯徐徐的道:“不在于她是谁,身份地位年龄如何……即使只是贩夫走卒,寻常妇儒,如今是武道盟用的着她的本事,有求于人,自然要依礼请入。”   上官聆极不服气,冷冷的道:“有甚么不同?不过是个面子!这些做过官的人,要的就是这些虚礼。”   “并非如此。两者大大不同。”万户侯徐徐的道:“若应召而来,人人都可对她发号施令,处处受制于人,她要验尸查凶,必定十分困难……倘若是我武道盟相请,便如客卿,人人需尊敬,事事需配合于她,且她也可以自由行动,亦可以留人保护。”   谈十一在外面,忍不住扬声道:“师祖英明!”   万户侯道:“懂了吗?再去好生相请罢!”   上官聆犹有不忿,却只能拱手道:“是。”他拂袖而出,谈十一跟了几步,道:“师叔,我陪您去吧!”   上官聆不置可否,谈十一便小跑着跟了上去。万户侯听着两人渐渐走远,不由得长叹一声:“武道盟……已然被天下武师惯坏了,也是时候醒一醒了!”   上官聆带着谈十一再到了别苑,谈十一上前施礼,道:“武道盟上官聆拜见赏金楼主,还请代为禀报一声。”   上官聆极不满意他的措辞,冷哼了一声,赏金楼的黑衣人却是礼数周到,还礼道:“谈公子请稍待,我们马上禀报楼主。”   谈十一道:“有劳了。”   上官聆冷冷的道:“他们认识你,知道你姓谈,你还要说与那洗冤使没关系?”   谈十一道:“师叔,十一方才在师祖面前已经说了,十一欲追随洗冤使大人,学些本事,但赏金楼主对十一有些误会,所以一直阻止,这些师兄们,便是那时见到的。”   上官聆嘲讽一笑:“堂堂武道盟弟子,竟去这些人面前摇尾乞怜!谈十一,你当真好大的出息。”   谈十一不卑不亢:“师叔不懂我与洗冤使对真相的执着,正如十一不懂师叔为何有求于人还如此无礼。”   上官聆大怒:“大胆!”   谈十一不答,赏金楼的黑衣人出来道:“上官大师请,谈公子请,楼主在厅中相侯。”   上官聆怒道:“景樾好大的架子!竟不出来相迎!”   黑衣人淡定的道:“若是岳盟主前来,或者万盟主前来,我们楼主定会倒履相迎。”   上官聆怒极反笑:“赏金楼主好生狂妄,竟敢与我武道盟平起平坐!”   “不敢,”黑衣人礼数颇周到:“赏金楼与武道盟,大家同为武道立足于世,无须比较。且此时我们为主,尊驾是客,为何不能平起平坐?且现在尊驾一直在大放厥词,我们却并无分毫失礼之处。”   上官聆怒极,回头便走,谈十一急撩袍跪下,“师叔,难道武道盟近百条人命,师叔全没放在心上?难道师祖的命令,师叔也不在乎?我们是客,有求于人,师叔却在此与主家做口舌之争,争面上短长,却是为何?”   上官聆僵了半晌,转身直入,景樾和谢斓站在厅门前相候,见他进入,景樾拱手道:“幸会。”   上官聆连正眼也不曾瞥向谢斓,只冷冷的道:“我奉师命,请洗冤使入武道盟,协助追查天坑一事。”   景樾微微一笑:“既蒙相请,本不敢辞……上官大师请入座奉茶。”   “不必了,”上官聆傲然道:“人命关天,这便请罢。”   景樾微微一笑:“也好,小斓,我先陪你去见见万盟主。”   上官聆道:“不必!我们只请谢阑珊一人!”   景樾哪理他说什么,捏住了谢斓小手,含笑举步:“先行一步。” 第197章 情劫来自西边   上官聆大怒,移身过来便要挡住,谁知景樾只是行若无事的向前走,手里还握着一个武道不高的谢斓,他这倾尽全力的一挡,竟不知为何落在了他身后……上官聆飞也似的转身时,景樾已经到了数步之外,追之不及。   上官聆大吃一惊,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位赏金楼主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他的武道远在他之上……   上官聆转身想追,一身赏金楼打扮的常尔尔冲上几步,挡在他面前:“等等!上官大师等等!今日有缘,我免费送你一卦……”   他露在面罩外的眼睛满是兴味,对他上下打量:“大师!你这眉弯如柳,目似秋波,神清骨秀……可是个最痴情的面相啊!可是你这会儿颧骨红生,纹长过尾……这不是正桃花,是桃花劫啊!”   上官聆眼看已经追之不及,也就不追了,冷笑道:“赏金楼诡计多端,领教了!”   同样赏金楼打扮的顾倾城淡笑道:“以我们楼主的武道,何须用计?上官大师这口气,倒像是输不起?”   上官聆一窒,武道六阶是一个坎,上下相差极大,若是当真对战,他只怕抗不住景樾十招!这样的身手,的确不必用计,不止在他面前,在天下人面前,都不必用计。   常尔尔仍旧盯着他碎碎念:“上官大师,我可是好心,这桃花劫会影响你一生的……劫自西边来,一定要留心在意!”   “西边?大楚么?”上官聆冷笑一声,满是不屑:“就凭这洗冤使来自大楚,我对整个大楚的人,都懒得见!”他拂袖转身:“十一,我们走!”   常尔尔也不再阻止,看着他出去,啧啧了两声:“这男人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尤其眉眼过于秀美的,通常命里都带桃花,差别就是烂桃花,还是正桃花,或者是桃花劫……这上官聆啊,还有倾城哥你……”   他说着说着一转头,看到顾倾城居然已经走到了内室门前,急跟了上去:“哎,倾城哥别走啊,到底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出场啊……”   而此时,一步立威的景樾已经到了武道盟,速度实在太快,谢斓简直头晕目眩,双手抓着他胳膊,犹自喘息,一边抱怨:“起飞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啊!起码给换个软卧,我又不是风筝,要被你拎散了!”   景樾失笑,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休想!以后休想随便吃我豆腐,这时候就喂饱了你,你到时岂会想我?”   谢斓无语看天,然后生硬的转回正事儿:“呐什么……景景啊!其实我是师父的弟子,不就等于加入了武道盟?万户侯‘命令’我上山,也不能算错。”   景樾摇了摇头,“武道盟超脱于世,而鉴微堂超脱于武道盟……整骨师属于天下的希望,非武道盟私产,即使万户侯,也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即使有了这一着,你仍旧可以是武道盟的客人。万户侯的命令,听可以,不听也可以。”   还可以这样?谢斓点点头,愈发觉得,拜白道至为师是个英明的决定。说话间,已经到了听武院门前,还未进门,便见静室的门吱哑一声开了,万户侯站在门前,拱了拱手:“赏金楼主,洗冤使,请进。”   景樾上前施了个晚辈之礼,谢斓也有样学样:“景樾/谢斓见过万盟主。”   万户侯着了一身葛布直裰,身量干瘦,头发尚黑,须眉却已经是灰白色,乍一眼竟看不出年纪,且面含微笑,斯斯文文,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天下第一大盟的盟主,倒像是个教书先生。可是细看之下,双目神光内敛,绝非常人。   两人入了座,万户侯道:“你两人坠落山涧,不知是在何处存身的?”   这才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句就问到了点子上!果然不愧是武道盟盟主!景樾道:“意外进入地底一处山洞,而且小斓还在那儿发现了尸首存在的痕迹。”   谢斓晓得这是给她制造出场机会啊!于是默契的接过话头:“山洞在西刺峰底,水流自洞顶通过,洞中无水,我们机缘巧合才坠落山洞,若跌落位置更远,也许会直接被水流从天坑处送出。”   万户侯点了点头:“洞中有什么?”   谢斓道:“洞中有少许人工开凿的痕迹,看情形应该是一个人,且有尸水痕迹,应该曾经不止一次停尸,我还发现了一枚武道盟六阶的木牌,依木牌位置推算,此六阶武师是被人提在手里的。”   她顿了一顿:“所以,我认为:第一,石洞是某个人的修炼所在,第二,天坑中的尸体,是被此人蓄意引至那处,且有的会在石洞中逗留。”   她说话向来干脆麻利,一句废话也无,即使万户侯,也不由得露了些赞许之色,含笑道:“你认为此事如何?”   谢斓道,“尚未验尸,一切都言之过早,但依目前情形来看,凶手应该只有一个,他是武道盟的人,且地位不低。”   万户侯道:“何以见得?”   谢斓道:“武师相斗声势浩大,掩饰不易,何况是这么多次?所以凶手的方式应该是骗,当然也有可能下毒下药,但不管是骗还是下药,都能证明此人地位不低,例如十一郎要骗你,肯定不容易,但如果是上官聆,就容易一些,如果地位平齐就更容易了。”   “这是其一。其二,凶手杀了这么多人,武道盟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这除了能证明武道盟管理有漏洞之外,也能证明一点,凶手熟悉武道盟的运作,熟悉这些人的行踪……所以其实万盟主心里应该能猜到几分。”   万户侯答的干脆:“不外乎那几人,但对错之间,差别很大。”   “所以我来了。”谢斓点点头:“验尸,就是为了查清此人用什么方式挟持了武师,而最终是为了什么,我不认为是为杀而杀……只有查清此人的目的,才好追查凶手,为亡者洗冤。”   万户侯倒不由得一挑眉,露了些笑意:“十一说道,世上唯你能查出真凶。”   “万盟主,”谢斓正色道:“世事无绝对,我不能担保一定可以查到什么,但这世上如果有人能查到,这个人只会是我。”   万户侯轻轻叩掌,“好!年轻人,有锐气!” 第198章 我就要他吧   景樾一直颇悠闲的坐着,放任谢斓去表现,直到此时,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万盟主,此事于我,是个意外,其实平心而论,我不愿小斓出手,更不愿小斓身入险地,但兹事体大,势必已无可推托……所以不得不为她筹谋一二,保证她的安全,还请万盟主见谅。”   万户侯偏头道:“景楼主有话请直说。”   “好,”景樾知晓这位盟主的性子,也不废话:“第一,小斓验尸的过程,旁人不得查究干涉……须知验尸手法,有时颇有些惊世骇俗之处,我不想小斓的时间都耗费在同外人解释上。”   万户侯点头:“可。”   景樾微微含笑,气场却分毫不弱:“第二,此人必定位高阶高,所以我会派人保护小斓,贵盟也须保证小斓安全,且验尸查案中一应所需,都需贵盟配合。”   他仍是点头:“可。”   “嗯,”景樾道:“在此过程之中,小斓若有所发现,在她认为有必要的情形下,都可以直入听武院,向万盟主禀报。”   万户侯仍道:“可。”   “好,”景樾起身施了个大礼,极其郑重:“小斓乃我心中最重,若她有失,我赏金楼誓必与武道盟不死不休,还望万盟主千万好生照应。”   谢斓怔了一怔,转头看着景樾,竟不由得眼眶微湿。而此言一出,万户侯也不由得动容,起身还了一礼:“老夫将尽所能。”   他看了看谢斓,“一应事情,老夫会交待下去……若有必要,你可直入听武院。老夫有五……”他停了一下,难得的露出了哀戚之色,改口道,“四个徒弟,有三个此时在武道盟。你可择一留在身边,一来保护于你,二来,也可往来奔走。可?”   谢斓一个迟疑,其实他们已经说的很清楚,老头儿也很明白,凶手位高阶高,而武道盟又是他们师徒打理,所以凶手最大可能,就出自他这几个徒弟……但他说的也有道理,她必须留一个有地位的人在身边,好替她在武道盟发号施令,诸事便宜。这是万户侯予她的极大信任和最大方便。   万户侯道:“少顷我会将他们带来,你与景楼主挑选。”   说话之间,上官聆和谈十一也早匆匆赶回,谢斓回手指了指上官聆:“不用了,我就要他吧!”   万户侯一笑:“哦?为何选聆儿?”   谢斓道:“我觉得这位武师不是坏人。他看上去极其嚣张跋扈,又极其看不起赏金楼和我,可是十一郎一说到那些人命,他就停下来往回走,还依礼出言相请,所以我觉得他只是脾气不好,人不聪明,心性应该不坏。”   上官聆气的脸色发白……小小姑娘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什么脾气不好,人不聪明!   谢斓丝毫没觉得这句话把他得罪狠了,转回来:“另外,我要留下十一郎助我。”   谈十一急拱手道:“是。”   上官聆看不上他这殷勤的样子,冷哼一声,谈十一又道:“谢大人,其实你要留人……帮忙,我师父对武道盟更为了解,对武道盟弟子更加熟悉,而且我师父人品也绝无问题。”   上官聆更是七窃生烟,冷冷的道:“谈十一,你是说我人品有问题了?”   谈十一道:“十一不敢。只是师叔本也不愿,何必勉强?”   上官聆冷笑一声,直直的看着谢斓:“谁说我不愿?我就要亲眼看看你如此推崇的洗冤使,如何为我肖师兄洗脱罪名!如何‘令尸体说话’!”   谢斓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好像完全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既然都说定了,那事不宜迟,十一郎,你陪我先去天坑,看看现场。上官大师,请帮我准备一间可通风的静室,里面准备些木榻、木架,木榻用来放置尸体验尸,木架用来放置头骨。”   景樾叹了口气,虽然明知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可是她这么迅速的进入工作状态,毫无离愁别绪,还是让他有些不爽……却仍是道:“我着人把你的东西送上来,顺便留几个人保护你。”   谢斓点点头,黑漆漆的大眼睛定定看着他:“放心。”   他拍拍她小脑袋,转身就走,谢斓直看着他出了门,这才道:“万盟主再会。十一郎我们走。”   她施了一礼,抬身就走,完全没有一句废话。上官聆着实没见过这样雷厉风行的作风,竟有些愕然,下意识的让开。良久,万户侯才叹道:“聆儿,人不可貌相,这位洗冤使,绝不简单……”   他起身,看着窗外已经渐渐稀薄的天光:“这桩惊天大案,定会着落在她身上解决……假以时日,此女定将傲视天下!”   而此时,谢斓已经出了武道盟,谈十一知道她武阶不高,转身就去弄来了一头鹿,这些鹿本来就是武道盟养来练轻功的,十分驯服,谢斓骑上,谈十一便跟着鹿跑,一边把这两日所见所想说了一遍,其实谢斓看画册也差不多知道,不住点头。   转眼到了天坑,已是申时,密林中尤其光线昏暗,有几个武道盟弟子正三三两两聚集,守着几具棺材,也不知要怎么办。谈十一扬声道:“师祖有令,验尸及追查真凶之事,已请得洗冤使谢大人全权打理……上官师叔从旁协助,一应事情都需依从谢大人吩咐!”   他这话用上了中气,连坑底都听的清楚,众武师面面相觑,谈十一随即温言道:“请几位师兄师弟稍等,谢大人先去坑底看看,再决定要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从革囊中取了一个水袋,把水倒空,道:“谢大人,隔着这个下去吧。”   谢斓点了点头,她没有景樾的本事,但毕竟学了武道,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于是拿牛皮水袋隔了手,沿着绳子唰唰的下了天坑,谈十一飞快的向岳浩清施礼,把事情说了一遍,那边谢斓已经弯下腰,开始检视肖宏渐的尸身。   尸身几番移动,已经破败不堪,面容更是恐怖,眼球突出,口唇外翻,舌尖也挂在外面,谢斓草草看了几眼,站起来,也向岳浩清施了一礼:“岳师父,可否多点几盏灯过来?我需要在这儿验尸。”   岳浩清是万户侯的弟子中唯一知道谢斓整骨师身份的,本来就有三分亲近之意,加上她这一礼和称呼,显然与谈十一关系不错,登时又加了三分客气:“谢大人不必多礼,这都是该当的。”   谢斓道:“您叫我小谢就成。”   岳浩清毕竟年长,也不客气:“好,小谢。”   说话间,早就准备好的赏金楼弟子已经飞也似的缘绳而下,递上谢斓的全套装备,这时候也不用穿谈效版的防护服,谢斓取了一件油稠大褂给了谈效,自己也穿上了一件,系上面罩,戴上手套,一边就道:“岳师父,请诸位师兄都去休息吧,这是保存最完好的一具尸体,我验完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人多了也没用。” 第199章 我怎会做这么恶心的事   说话间,赏金楼的人已经点起了带来的琉璃灯,坑底登时光芒大盛。   景樾派给谢斓的,都是心腹,大多曾跟着景樾在咸阳城,亲眼见过谢斓验尸,很快就按着禁卫军的样子围成了一圈,高高的举起灯来,登时便映得那一处亮如白昼,谈十一手脚麻利的换好了大褂,一边轻声向岳浩清道:“师父,验尸有些过程不足为外人道,还是把师兄们都撤下去,免得人多嘴杂,反而多生事端。”   岳浩清也看着架势唬人,心里稀罕,点了点头,选了几个人留下,余下的都令他们回去休息,上面也只留了两个人看守,余下的都回去了。   众武师早已经心力交卒,一听他这一声吩咐,众武师如蒙大赦,几乎是你争我抢的上了绳子,上官聆本要缘绳而下,生生被逼得连跳了两次,万般无语的皱着眉落下地来。   打眼望去,中间是围成一圈的赏金楼从人,魏武和岳浩清正远远的站在一旁说话,见他下来,岳浩清便道:“师弟,到底怎么回事?师父为何突然变了主意?”   上官聆简短的道:“自然是你的好徒弟!谈十一说服了师父,师父召见谢阑珊和景樾,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他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冷笑一声:“总之,现在师父已经下令,此事由谢阑珊全权打理,而我受命给他跑腿办事。”   魏武看他面色忿忿,便劝道:“事情太大,师父也是病急乱投医,你也不必想太多,她毕竟是客人,照应着些也是应该的。”   不说还好,一说之下,上官聆更是不忿:“师父之命,我自然会听,只看这小丫头,戴不戴的上这么大一顶帽子。”他偏头看去,见赏金楼诸人围的紧紧的,便指了指:“这是做什么?”   岳浩清道:“验尸。”一边说着,胃里又是一阵子翻江倒海,捂着嘴又退远几步。他这一天,着实是生平最难熬的一天,早已经吐无可吐,仍旧一阵阵恶心,再不敢往前凑。   谢斓的声音不断传来:“男,身高八尺一寸,坑底停留时间三天左右……”   上官聆看了几眼,便慢慢的走了过去,伸手开路。赏金楼的人一见是他,也就让开一条缝,让他挤了进去。   此时,谢斓已经把肖宏渐的衣服慢慢除下,露出一具极其诡异恐怖的尸身,膨胀肿大,处处可见腐败静脉网,脚的皮肤呈袜状脱落,露出遍布毛孔的皮下组织,说不出的诡异。而随着她排放腐败气体的动作,一股股恶臭不住涌起。赏金楼的人不时有人呕的一声跑开,然后吐完再回来继续举灯。   谢斓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道:“你们以后可以做些加厚加药的帕子,这种味道闻多了没好处的。”   打扮成赏金楼人的顾倾城狠狠点了点头,面罩下的俊美面容几乎扭曲……爷爷的!这一定要做!马上就得做!这简直不能忍好么!他哪能想到来保护谢斓还要面对如此有冲击力的场面!若是知道……一定要向景樾要足了好处才会答应!   谢斓从头到脚细细的检查,虽然尸体在搬动中损坏极多,但生前伤和死后伤毕竟不同,一望即知,谢斓从尸表检查起,把搬动伤一一跳过,一直到检查到后背,才道:“后背皮下有出血点,长约二尺一寸,最宽处约八寸……”她在表面上做了标记,抬头对谈十一示意,谈十一点了点头,在册子上迅速画出了这个形状。   魏武不知什么时候也挤进了圈里,问道:“我师兄是被人打伤的么?”   谢斓抬头看了他一眼,魏武是万户侯的第四弟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小眼塌鼻,看上去有点儿傻乎乎的,谢斓道:“不是,这种伤,倒有点儿像是他落水的时候,身体侧后方先入水,被水拍击而成。但是还不能确定。”   魏武大吃一惊:“难道有人把他打下水?”   谢斓道:“不是,看不到掌伤拳伤。”说完了这句,她便摆了摆手,示意噤声,低头继续检查。夜色愈来愈深,周围一片安静,反显得那尸臭更加浓郁,中人欲呕。上官聆咬牙苦忍,手心都捏的潮湿了。   他就站在谢斓身后,谢斓想忽视都不成,终于忍不住皱眉回头:“想吐就去一边吐,硬压回去不是更恶心吗?”   谁说我要吐了!我怎么会做这么恶心的事情!上官聆大怒,张口便欲反驳……谁知嘴巴一张,就是一股恶臭扑了过来,好像直吞进了胃里,他顿时一个纵跃,冲到一边……呕……呕……   终于做完这丢脸之极的事情,整个人都舒服了几分,上官聆咬了咬牙,又硬着头皮挤了回来,谢斓问,“吐完是不是舒服多了?”   她分明是在借机嘲讽!以为他听不出来么!   上官聆怒极,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谢斓细细的检查完,确认再无遗漏,这才道:“诸位,我要开始解剖了,如果谁受不了,只管避开,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丢脸的。”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活动了一下手脚,与谈十一一起,向尸体鞠了一躬。   诸人都静静的看着她,然后谢斓取出刀子,抬手划上了尸体。魏武大吃一惊,冲上两步:“你干什么!”   谈十一急拦住他:“师叔,验尸是为了查找死因,追查真凶……谢大人已经向师尊禀报过,验尸过程,颇有外行难解之处,师祖也答应由谢大人全权做主,我们不得干涉。”   魏武惊道:“可是……可是她在破坏师兄的尸身啊……”   谈十一道:“师伯死在此处,尸体又是这般情形,再多一刀,少一刀,又有多大区别?而且这是为了找到杀他的凶手,我想师伯在天之灵,也绝不会拒绝的。”   魏武哑然,却不知要如何反驳。   就连现代人也很少能接受亲人死后还要解剖,何况是极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代人?谢斓也没指望别人能这么快接受,只希望万户侯的命令有效,她验的过程,不要被太多打扰。 第200章 所有质疑不攻自破   谢斓仍是用“y”术式解剖,刀自从肩关节到胸中,一直延伸到阴部,动作干脆麻利,然后开始器官检验。   谈十一曾亲眼见过谢斓解剖,尚能承受,旁人眼见这种开膛破肚的情形,早已经受不住了,常尔尔跑的远远的,直吐的全身发软,顾倾城也早顾不上形象,直接将香囊系在了鼻子上,眼晴根本不敢看过来。   魏武牙咬的咯咯响,怒道:“上官师兄!这……大师兄已经死了,还要如此残害他的尸体,这怎么成?”   上官聆肖似女子的秀眉皱的紧紧的,却不说话,虽然他也觉得此举极为不敬不妥,可是不知为何,看谢斓神情肃穆,眼神专注,竟完全生不出阻止之心。魏武看说不动他,急的一跺脚,便要上前,上官聆抬手挡住:“你懂验尸?”   魏武一怔:“不懂?”   “那就不要插手。”上官聆冷冷的道:“师父早有吩咐,验尸过程,旁人不得查究干涉,由谢阑珊全权做主。”   他回头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岳浩清:“岳师兄,魏师弟,有我在此,你们且回吧。”   岳浩清嗯了一声,抓住魏武的手臂,便往外拖,魏武奋力挣扎:“岳师兄!大师兄人都死了,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岳浩清道:“我也不忍心……可我觉得这位洗冤使出手,处处都有门道,着实不能以常理而论,你一心护着师兄,又怎忍他枉死?再说有师父有令在先,难道你我还能抗命不成……走罢。”   两人争执离开,谢斓全然未受影响,她按部就班检验,一路查过来,刀子划开了胃,胃与十二指肠俱已空虚。   谢斓道:“末次进食三个时辰以上死亡。”她解释了几句:“消化状态,可以看出死者在最后一次进食多久死去。例如胃里的食物尚能分辩,也就是说呈现原始状态,是进食后不久死亡;如果胃内容物大部分移向了十二指肠,而且有一定程度消化,是进食后一到一个半时辰死亡……”   谈十一连连点头,笔下记得飞快。站的远远的常尔尔整个挂在顾倾城身上,虚弱的叹道:“怪不得樾……咳,楼主说只要开始验尸,所有的质疑就不攻自破,小斓这架势,简直太震的住场子了……我从此不服别人,就服咱们斓姐了!”   顾倾城勉强维持着翩翩的谪仙风度,低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姑娘平时看着不打眼,这一动上手,气场真是强大……也就景樾压的住!”他斜了常尔尔一眼,难得的征求他的意见:“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着?”   常尔尔登时腿软:“哥!亲哥!我实在受不了,我再吐一会儿,要不你先过去吧。”   顾倾城淡定的把香囊又往鼻子上捅了捅,扶住他,简直兄弟情深:“咳咳……那我就在这儿陪陪你好了。”   那边谢斓将胸腔腹腔以及各关节一一检查过,最后迫不得已,将头盖骨也打开,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时辰,在现代很多过程可以用电锯,现在却只能凭蛮力,着实多耗费了许多时间。   一直到全部检查完,将尸体缝合复原,谢斓直是筋疲力尽。器官在这个时代也无法保存,全部放回了尸体之中,腐败气体已经排空,尸体的面容也恢复了少许,静静的躺在地面上,没来由便多出几分肃穆的气氛。   上官聆忍不住看了谢斓几眼,道:“怎么样?”   谢斓摇了摇头,道:“略有所得,我之后会向万盟主禀报。”   这就是不信他了?上官聆一皱眉,站开几步。谢斓亦是双眉深皱,难得的有几分心神不宁。   她检查的不可谓不细,也不是全无所得,可是只有她明白,她没有查出死因!身为一个法医,她居然真的没能查出这人的死因!不是溺死,不是水下窒息,不是被打伤,不是中毒……这实在不能不让她想起那个船上的噩梦!   可其实,查不出死因,也是一种结果,这就证明,肖宏渐的死,不是死于一个“正常”的方式,而是死于一个“武道”的方式,只是她尚未查出具体是什么。   谢斓从头到尾细想了一圈,才道:“该查的都已经查完了。明早可以将这具尸体入土。”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们来整理一下,明早可以将这些尸身运上,除了这一具,其它的都不需要就地验尸了。”   众人都十分服贴的应了,她看了一眼上官聆:“上官大师,我要的静室可准备好了?虽然天已经很冷,可是这几具尸体……”她指了一下:“我验完最少要两三天,都需要用冰块保存,等上去之后,我希望冰块能到位。”   上官聆对她理所当然的口吻十分不满,秀眉一凝便要发作,谈十一急打圆场:“是啊,若没有冰块,这几位师兄师弟的尸体无法保存,验尸也有困难,一切都是为了亡人……谢大人为武道盟辛苦,十一感激不尽。”   上官聆听在耳中,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身找了一个武道盟弟子,咐咐他去准备冰块。   谢斓本来就不是擅长交际的人,把话说完了,就转身开始打理余下的尸身,顾倾城和常尔尔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帮忙,别的人见有人领头,不好表现的太丢人,只好也战战兢兢的过来。有的尸体上,就是骨头架子上残余了几块烂肉,握在手里,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起先众人还觉得头发发乍,到得后来,就已经麻木了。   谢斓起先还事必躬亲,后来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也就放手任谈十一独立操作,再后来,顾倾城和上官聆也都可以应付,等到打理完了所有,将诸多尸体各归为一小堆,无法辩识的也归为一堆,天也亮了,谢斓道:“坑底至少有三十九具尸体,上面不知还有多少。”   她转向上官聆:“上官大师,请帮我将这些骨架和尸体移回静室,一定要记得,每一个各自分开,尤其是骨架……对辩认身份极重要。我需要休息一下,下午再开始验尸。”   看她小脸儿苍白,上官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谢斓脱下褂子,将工具箱交给一个赏金楼的人,软手软脚的往绳上爬,只爬了丈许就要往下掉。   谈十一犹豫了一下,情知与她没有这样的交情,不由得左右看了一眼。上官聆思维直接,想的不多,理所当然的上前一步,却见顾倾城径直上前,仰面道:“背着你?”   谢斓拼命抓着绳子,低头看了他一眼:“要不,你提着我吧。”顾倾城便解下腰带,直接跃上,用腰带缚住她,三下两下便攀了上去。 第201章 不负真相不负君   谢斓死撑着洗了澡,倒头就睡,明明累极,却翻来覆去根本没能睡好。撑到中午起了床,赏金楼的人第一时间送来了饭菜。   谢斓才刚举了筷,常尔尔便蹿了进来。虽然也是赏金楼标配黑衣黑面罩,可是一看动作就知是他,他昨晚也熬了一夜,吐的全身发软,这会儿看着居然又是神清气爽,武道高手果然厉害。   谢斓瞥了他一眼,有些羡慕,早见后头顾倾城托着一杯茶进来,动作也恢复了飘飘欲仙,只是周身香的有些噎人。他坐下来,将一枚丹化在茶里,递了给她:“喝了罢。”   谢斓也不问,就乖乖的喝了下去,低头开始吃饭,常尔尔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小斓大人,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睡好?你还认床?”   “倒不是认床,”谢斓揉着额角:“只是一直做梦,没睡好。”   常尔尔精神一振,顿时觉得自己被吓醒两次一点也不丢人:“你不是经常验尸么?原来验完了也做噩梦?”   谢斓一皱眉:“才不是噩梦!”   “那是什么梦?”常尔尔大感兴味:“小斓姐啊,通常很多梦都有特别的意义和征兆,我可是行家,我帮你解解?”   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尊敬了?还叫起姐来了?她斜了他一眼:“我不信这个的。”   他满眼兴味,“既然不信,那有什么不敢说的?就随便解解啊?来啊来啊!说说啊!”   谢斓被逼不过,还是轻声道:“有点儿怪怪的……我梦到,我跟景景在玉带江上坐船,景景不知怎么掉进了水里,在漩涡里看着我,我拼命拼命想把他拉上来,可是怎么都拉不上来。”她顿了一顿,想起梦里的情形,犹有余悸,轻吸了一口气:“后来我一下子清醒了,知道是梦,就很庆幸,也很难过,怎么都睡不着了。”   梦醒了,反而很难过?常尔尔一挑眉,温温和和的道:“小斓姐,其实这个梦,对樾哥完全没什么防碍,是你自己想多了,你在担心他,而且是过于担心了。”   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综合目前的情形解释,就是说你在担心他与武道盟之间的制衡,也担心你来这儿查这个案子未必能帮到他,如果这件事的结果不能尽如他意,你要在真相和景樾之间选择谁……这种种的问题。”   谢斓真的有点儿惊讶,常尔尔生了一张娃娃脸,性子又极活泼跳脱,整日里叽喳不停,所以她时常觉得他好像就是一个小孩子,没想到偶尔出语,竟是字字珠矶。   顾倾城也道:“的确是你多虑了,你的性情景樾怎不了然?他怎会强迫你做违背原则之事?”   他徐徐的道:“赏金楼与武道盟纵不是友,也绝对不会是敌人。这件事你尽管放手去查,查出的真相不论是什么,你也尽管说出来,余下的事情交给景樾就好。不论结果如何,布局都可随之而改变,这对景樾而言轻而易举,全不用你费心……”   他想了想:“嗯,景樾最多会让你控制说出来的时间,但这也绝对是为了你的安全。”   谢斓转眼看他:“是这样么?”   顾倾城和常尔尔同时点头,十分肯定,“对。”   原来如此?谢斓不由得一笑,一下子就觉得心里轻快了许多,不负真相不负君什么的……谁知顾倾城又道:“但你梦醒之后,为何反而难过?”   谢斓一窒,他眨了眨面罩上的凤眼:“梦中情形,出自大局,梦外,就是出自私情了。你觉得景樾对你太好,愧无以报?”   谢斓瞬间扶额,深深觉得这两只是不是太聪明了,这就把话挑明了?可还是正色道:“不是,我是觉得,当初我掉落山涧,景樾可以毫不犹豫的来救我,全没想过自身安危……可是易地而处,他掉进了水里,我却做不到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他……我很惭愧。”   这样么?顾倾城微微挑眉:“说起来,你不愿接受景樾,可是因为心有所属?”   谢斓摇摇头,“我不是不接受景景,我没打算接受任何人,我觉得朋友跟队友是最稳固和最适合我的关系,如果变为伴侣,难免更多苛求和患得患失,所以我拒绝。”   顾倾城实在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回答,不由得一挑眉:“因噎废食?”   “对。”她坦然的点头:“我就是因噎废食。但你也要明白,‘食’乃生存之必须,可是这件事并不是,所以我做的没错。”   顾倾城和常尔尔默然对视了一眼,深深觉得景樾……输的很冤枉……   谢斓看话题结束了,于是低头吃饭,看她吃的香甜,显然完全全没受影响,常尔尔皱着眉退开几步,叹道:“我觉得我可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了。”   谢斓道:“起初肯定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常尔尔瞪大眼睛:“谁要习惯这种事啦!”可再想想如今的情形,他一声哀叹:“不是吧……我现在跟樾哥绝交来的及么?我一点都不想天天看尸体啊!我这样的美少年,就应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啊……”   谢斓一边吃,一边看他耍宝,微微带笑,无辜被抢走台词的顾倾城嫌弃的哼了一声,转向谢斓:“昨天那个,怎么死的?”   谢斓笑容一收,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过玉江时,我做了一个噩梦?”顾倾城点头,她皱起眉:“我梦到满船的人全死了,可是我却查不出死因……这大概是我心里最怕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这种情形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论人是怎么死的,我都可以查出来,我对此有充分的自信……可是昨天那人,我验出了他如何掉下山涧,验出了他曾逗留山洞,可是死因,我只知道他是死于某种武道的方式,却不能确定具体的……这是我的耻辱。”   她顿了一顿:“所以,在这样一个武道的世界里,我的武道阶数不高,对武道了解不够,已经越来越成为我的障碍了!对死因的判断也会受影响。”她越说越坐不住,草草吃了几口便站起来:“他们准备的静室在哪?我要马上去!继续验,一定要查出来!” 第202章 枉做小人   谢斓一进了静室,冲鼻便是一股恶臭,室中整整齐齐数张木榻,每一张上都放着一具尸身,周边摆着一圈冰块。   谈十一从隔室出来,他显然没睡,一见是她,便过来施了一礼:“谢大人,骨殖都放在这边,能分清的,我们各放进了一具棺材,分不清的,我们暂时放在了旁边。粗略算起来,共有五十三具。”   他顿了一顿,斟酌了一下措辞:“有的骨架上已经……很干净,我就洗了一下,免得再腐坏,这应该没事罢?”   “可以。”谢斓一边说着,伸头看了看。站在角落的上官聆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她,谢斓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看了那些棺材,又看了四周环境,静室两面通风,棺盖都是打开的,也是为了让骨架风干,谢斓点了点头:“就这样很好,考虑的很周到,辛苦了。”   谈十一道:“其实是上官师叔说……”   谢斓已经飞也似的走到屋角,穿上了褂子,戴上面罩手套:“开始罢。”   谈十一只得咽了回去,跟着穿上褂子,隔室的上官聆脸色黑沉沉的……真当他稀罕她一声谢么!他不过是出于对亡人的尊重,才事必躬亲,放下身段做这种事!直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   可想想死的都是武道盟的人,的确没办法向谢斓讨什么人情,人家可是来帮忙的!上官聆咬了咬牙,转身出来,谢斓已经站在了木榻前,面前尸体狰狞腐败,愈显得她极其灵秀,眼底沉静的神情,似乎瞬间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这位洗冤使,看上去,的确……不简单,难道传言中的事情,真的没有夸大?   上官聆忽然若有所觉,侧头看时,门口两个赏金楼的人,正对他上下打量,面罩上的眼睛怎么看都有些似笑非笑,见他看过来,略矮的那人还对他比了个手势,好像是在说“桃花劫哟……小心哟……”   原来是他!油嘴滑舌!上官聆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谢斓草草检视了一圈,一边低声给谈笑讲解:“你看这具尸体,已经开始蜡化了,潮湿和高温都会催生蜡化,通常皮下脂肪尸蜡化开始,在这样的温度下,又是在水中,大概要十几天左右……皮下脂肪尸蜡化完成,通常需要两三个月,成人四肢尸蜡化需要三到六个月……看这具尸蜡化的程度,应该死了有一个月左右……”   谈十一轻声道:“这样的尸体,还能验出什么吗?”   谢斓道:“尸蜡化,其实是一种保存型的尸体状态,可以鉴定出死因、损伤形成,也可以推断死亡时间……”   她顿了一顿:“这具尸体,知道是谁了吗?”   谈十一道:“是,我师父说,叫杜平,五阶了。”   “好,”谢斓转头道:“能确定身份的最好,我们尽快验完,就可以尽快下葬,尸蜡化的尸体太臭了。”   外面顾倾城和常尔尔本来站在门口,然后被恶臭熏的越离越远……越离越远,站在数丈外看着门口,常尔尔抓着顾倾城的手腕努力嗅他身上的檀香味儿,可还是抵挡不了这股恶臭。   顾倾城最是骚包的,更是双眉深皱:“这不行啊,这味道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下去找些草药,泡澡除味,否则真的是别想吃饭了!”   他抬起头,对着房梁上的赏金楼从人打了个手势,带头的龙午迅速果断的点了点头,旁边武道盟的人也都殷殷的看着他,常尔尔拉着他袖子:“哥,亲哥!你可一定要快!我都饿死了,可我还是想吐……”   谢斓用最快的速度验完了三具尸蜡化的尸体,武道盟的人也用着最快的速度把三具尸体下葬……幸好地方是现成的,什么日子仪式都顾不得了,这恶臭,顶风臭十里,一进饭堂人家都以为他们吃了屎好么!整间饭堂都吐了好么!   幸好顾倾城在压力之下,效率出奇的快,谢斓出静室的同时,顾倾城也背着大包回来了,武道盟的人眼见赏金楼的人分药包,几乎没痛哭流涕……结果眼巴巴等着分完了,连谈十一都分到了两包,居然没有他们的份!   魏武的弟子朱建奉命帮手,看在眼里,急的不得了,可是对方毕竟是客,他不好出面,只好转身求上官聆:“上官师伯,您……说句话啊!”   让他去向赏金楼讨药?休想!不想赏金楼竟如此小气,连一包药都不肯给!上官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朱建急急跟上:“师伯,求您了,我回去他们铁定不让我进院子,我昨天就在山头站了一晚上……您也是个爱干净的,难道不难受么……”   谈十一慢慢走近来,把药包递给上官聆:“师叔,这是您的。”   骗谁!稀罕么!上官聆冷哼一声,猛然拂袖转身,几乎是气势汹汹的过去施了个礼:“……请问这药……药方可能告知?”   “哦!”顾倾城面罩上的凤眼促狭的闪亮:“上官大师,贵盟的药,我已经连同药方,着人送到贵盟的药堂了,毕竟大家也不是朋友,没什么交情,给了你们也未必敢用,总须让药师们检查一下才好。”   他拱了拱手:“上官大师自便,失陪了!”   一边就转身追着谢斓去了,武道盟的人欢呼一声涌向了药堂,留下上官聆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他们分明是故意的!就是要看他枉!做!小!人!   可是不得不说,这种尸臭简直有如附骨之蛆,上官聆用了三盒澡豆,整个人几乎搓掉一层皮,也没能去掉那味道,最终还是认了命,在大半夜去药堂拿了一包药……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尊严,卫生好像稍微重要一点点……   就此,可以称的上尸身的,都已经验完。几乎腐败殆尽的,已经没有验的价值,所以草草检视之后便清洗干净。   这样一来,便只余了四十几具白骨。而这些白骨中,只有约摸二十具尚未散架,头骨和身体勉强能对上号,其余的已经散落成了一堆,辩认不易。   休说别人,就连谈十一也以为,这些白骨已经没用了,既没办法识别身份,也没有什么可验的了。 第203章 骑景不乱的女汉子   谢斓清早起床,神清气爽,满意的嗅着自己的手指。   古代人民的智慧真的是不可小觑,在现代各种肥皂沐浴液都难除掉的尸臭,用了顾倾城的药包,居然只余下了清凉的味道,而且静室之中,四角也被他放了药包,虽然不能完全除臭,但也勉强可以忍受了。   常尔尔凑过来,在她耳边道:“小斓姐,樾哥传话过来,说是让你这几日抽空去一趟鉴微堂,昨日白老爷子又跑了一趟别苑找你,急得不得了,险些没跟樾哥打起来。”   谢斓点了点头:“好。”眼睛仍是看着手里的册子。   其实尸体的情形,她脑子里已经很清楚,只是有一些关节想不通,所以翻翻看能不能找到些灵感。所幸万户侯极有耐心,到现在也不曾动问,所以她也就没急着去向他汇报。   上官聆黑着脸进了静室,后面跟着谈十一,见谢斓坐在桌前,上官聆便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掷。   谢斓吓了一跳,然后打开来扫了一眼,一皱眉:“我不是说要跟人的肤色相近的颜料?怎么弄这么白的?”她抬头看到他白的异常的皮肤,不由得扶额:“我是说跟正常人的皮肤相近的,不是说你这种白的过份的……”   上官聆大怒:“竟敢对我出言轻薄!无耻!”   谢斓比他还无语,瞪着他,这是严谨的工作,到底哪儿轻薄你了?老子可是骑景不乱的女汉子,会看上你个木乃伊?   顾倾城和常尔尔一看这是要打起来啊,立刻上前挡在她面前,谢斓左右一看,转手就撕了顾倾城的面罩,指了指他的脸:“轻薄你?我瞎?再说景景还没来呢!”   上官聆:“……”   顾倾城:“……”   常尔尔噗的一声笑出来,直笑的打跌,一边对她比着大拇指……这一刀见血,这毒舌,简直绝了!   上官聆本来就不擅长吵架,气的手都在发抖,谈十一艰难的上前打圆场:“师叔,谢大人,两位请息怒……师叔,谢大人才十四,她说话有时候是有些孩子气,还望师叔不要计较……谢大人,请别见怪,我跟师叔方才在山下碰到了一个女疯子,所以师叔有些生气,不是冲着你的。”   谢斓一皱眉,本能的感觉到了什么:“女疯子?”   “是啊,”谈十一急于岔开话题,解释的十分详细:“一个形容如鬼的女疯子,披头散发,全身是伤,被一伙乞丐追着跑,还口口声声说她是大楚的贵妃,死抱住师叔不放,说他要救了她就以身相许什么的……总之说了好一些疯话。”   谢斓瞥了瞥上官聆衣服上很明显的一个手臂圈出来的污渍,唇角一勾。   疯子?她才不疯呢!到了这一步还知道要挑长的好看的投奔……她肯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脸已经毁了,还巴望着英雄救美?还奢望着以身相许?呵呵!想的美!不过楚皇也是够毒,他估计已经知道了她们没死,所以才放任她胡说八道,让他们泄忿,不要迁怒大楚。   谢斓心思飞转,然后坐了下来,谈十一急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这里面我买了好几种颜色,你看能不能用。”   谢斓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好,那你们拿下去,拿着粘土,调成类似于人肌肤的颜色就好。”一边就递给了旁边的武道盟弟子,她一向拎的很清,赏金楼只负责保护她和跑腿传讯,活儿一定要武道盟自己干。   上官聆看在眼中,怒气勃发,可是旁边根本没有人要理他,他话没说完,又势不能拂袖而去,终于还是咬牙道:“谢阑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尸体已经验完了,究竟情形如何,你为何不去向我师父禀报?一直拖着什么意思?”   谢斓并没抬头,上官聆一皱眉,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什么大楚洗冤使,什么能让尸体说话,不过是在胡说八道,架势端的倒足,将人全都唬住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验出来……”   谢斓缓缓抬头,看着他,一对眼瞳清极亮极,上官聆话说一半,竟不由得咽了回去。   谢斓淡淡的道:“上官聆,你听着!你可以不重视你的同门,处处做意气之争,我却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你耗!当日令师吩咐,验尸查案之事,由我全权负责,你也在场,听在耳中,你是奉师命协助我追查残杀你们武道盟弟子的凶手!不是在为我打工!”   她声音并不大,嗓子甚至还有些甜糯,可是声势之凛冽,连顾倾城和常尔尔都有些被惊到,谢斓续道:“你若觉得有失身份,自去向令师请辞,犯不着总是在此冷嘲热讽,我需要一个信任我服从我的‘帮手’,而不是一个屡屡质疑我的‘高手’,你在武道盟有多厉害,与我何干?”   上官聆愣在当地,竟是一句话也答不出。谢斓随即冷笑一声:“我验到什么,查到什么,什么时间向令师汇报,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指手划脚!现在只验了四具尸身,尚有数具白骨身份未明,我为何要急于向令师汇报?请功么?向万户侯证明我的能力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要的是真相,我不稀罕武道盟的认可和感激!”   上官聆竟有些震动,怔怔的看着她,常尔尔简直听的与有荣焉,悄悄向顾倾城比着大拇指。   谈十一喉间咕噜一声,却不敢插言,谢斓随即坐下来,淡声道:“论起耐性和聪明,你比照乃师,差的太远。我非常讨厌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看破了一切,跳出来叽叽歪歪指责的,你看上去真不像这么肤浅的人!是我识人不清,点错了将,我用不起你,你请回吧!”   话说的极不客气,但上官聆竟是无可反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谈十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谢大人,现在只余下了白骨……要如何验?”   谢斓对工作还是蛮上心的,他既然问了,她便答:“关于验尸,白骨可验的不多,因为目前看来,这些人都没有被打伤的痕迹……现在主要是为了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便于追查真凶。”   谈十一精神一振:“如何确定身份?” 第204章 被小姑娘玩了一把   谢斓道:“身体和头骨在一起的,会比较精确,例如用牙齿、颅骨、耻骨联合等等,都可以推断年龄……利用长管状骨、全套骨髂长度都可以推出身高……而利用骨盆、躯干骨、四肢骨,都可以判定性别,但这些人多半是男人,应该用不上。全部用上的话,误差应该很小,年龄误差不会超过三岁,身高误差不会大于两分。”   她顿了一顿:“骨架已经分散的,我们就只能靠头骨来推断……用牙齿磨损推断年龄;颅围来推断身高,这样误差会稍大一点。”她转头指了指门外正在和泥巴的人:“但是我们可以用面容雕塑法重现面容,我要这些粘土就是为了这个。”   几个人完全是听天书的表情,就连谈十一也是闻所未闻,呆呆的道:“用……用头骨重现面容?”   “嗯,”谢斓道:“哦,这个还没教到你。我简单说说吧,这面容雕塑法,大概的意思,就是根据颅骨的特点,借助某种科学的方法重现出死者的容貌。”   “三庭五眼你总该知道吧?人面部的软组织,是有一定的厚度的,我们先把面部分为上中下三部,上部是前额,颞部,枕部,中部是眼眉鼻,这部分与性别年龄胖瘦无关,所有人厚度都差不多……下部是颊口颏部,厚度变化会比较大,要综合来考虑……就这样,我们先画出九条线,二十一个测点,分别用针标注,然后用粘土来复原。”   谢斓看了看谈十一:“说起来比较复杂,做起来也比较精细,到时一边做,一边教你吧。”   谈十一缓缓的点了点头,上官聆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一句“难道她还能靠着一具骷髅辩出人形不成”,不禁有些脸热,他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可以凭着一具骷髅做出人形……就连白骨在她手里,也大用可为,的确是他太短视了。   上官聆缓缓的施了一礼:“之前是上官聆失言了,请勿见怪。”   谢斓瞥了他一眼,其实她觉得这个人还是蛮好用的,就是冷口冷面的有些讨厌,于是淡淡的道:“不必多礼。”   上官聆施这一礼,已经是极限,再做不出更多,木着脸道:“若有事情,请尽管吩咐。”   谢斓犹豫了一下,也不为已甚,道:“上官大师,今后你若有什么不懂,可以直接问我,即使你是外行,只要有时间,我也不会不答……人命关天,即使你是我的仇人,我也不会在验尸查案之事上做任何手脚,你放心就是。”她顿了一顿:“还是那句话,我需要信任和服从我的帮手,你若阳奉阴违,于我大有影响,我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上官聆正色道:“我不会。”   “好,”谢斓从旁边取过一张地图,正是当时赏金楼的人画的地图:“请你招几个嘴巴严实的人,体重最好有些差距,要是实在不行,就在身上绑东西造成至少十斤的误差,然后从这儿到这个这位置,每间隔半里左右,分一个人,和两个人来跳断龙涧,看是会直接入水,还是进入石洞……你自己也可以跳一下试试,一定要处处小心,进入石洞之后,也不必惊慌,直接跳出水口,二里左右就出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你懂我的意思么?就是说同样体重的人,一个人,和两个人的组合,都要在至少两个以上的位置跳下去,然后做详细的记录,”   不等他问,她就解释了:“这样做的目的,是核算出那凶手每次动手的地点,至于怎样算,你如果好奇,我到时可以现场算给你看……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你在众人跳下去之前,请把周围仔细巡查一遍,每一点小痕迹都不要错过,我看那天你看十一郎画的图,露出过不屑的神色,看来你是个中高手,我就要这种风格的画法,谢了!”   她把地图放进他手里,转回头继续忙别的,上官聆木着脸看着小姑娘,深深觉得……他被小姑娘玩了,而且玩的很彻底。她分明就是借故立威,折服于人,然后才好吩咐他做事……他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了!   顾倾城和常尔尔都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上官聆僵了片刻,慢慢的退了出去。   谢斓说的虽然简单,但这些关于年龄身高的算法,尤其是面容雕塑,在现代都是电脑完成的工作,实际做起来并不容易,要不是她法医人类学学的扎实,恐怕还真要被难住。   接连数日,谢斓和谈十一忙的不可开交,先从全套骨骼的验起,确定了年龄身高,然后进行面容重塑,谢斓一边做标记,一边低声给谈十一讲解:“……眼眉位置,多在眼窝上缘稍下方,或眼窝上缘一致,可分为四种类型……”   她一边说着,难得的有些走神,向屋角瞥了一眼,赏金楼通常都会留一两个人站在那儿,顾倾城自从被她掀了面罩,简直就是正中下怀,立刻迫不及待的褪下了黑衣,换回骚包的祥云袍,整天在武道盟四处乱转,所以那儿一般是常尔尔和龙午站着。   谢斓扫了一眼,见仍是两个人,前面那个一看就是常尔尔,也就没有在意,仍是道:“……眼裂的位置,通常由眼内角点和眼外角点的位置来确定……”   她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常尔尔身后,黑衣男子正抱臂倚在墙上,面罩上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谢斓猛然张大了眼睛,又惊又喜,一声“景景”险些脱口而出,然后咽了回去。   景樾竖指唇上,轻嘘了一声,仍是笑吟吟的看着她,虽然没说话,那眼神却分明在说“想我了没有啊”!鬼使神差,谢斓居然点了点头,点完深觉得丢脸,赶紧又摇摇头,再讲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而某人看在眼中,神情愈来愈是温柔,所以说有时候跟小兔子分开两天也是有好处的,起码知道,原来她也会想他,嗯,听说还梦到过他一回哪,就算不是梦到缠绵绯侧,他也知足了…… 第205章 最好的下手对象   武道盟为示大度,当然不会禁止赏金楼主上门,但在这种事情面前,景樾身为赏金楼主,却理当避嫌。所以这两天他并没来看她,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扮了个赏金楼的人来了,简直一点男神包袱都没有嘛,比那个顾倾城强多了。   谢斓不由得唇角微弯。谈十一听她声音越来越是甜糯,不由得侧头看了她一眼,谢斓立刻看了回去,一副“有什么不对嘛”的表情,简直一点心虚都看不出来。   谈十一愣了愣,似乎想向那个屋角看一眼,却又忍住:“……你说眼内角的标志是泪囊窝,是不是这儿?眼外角的标志是颧骨结节,是这儿吧……”   谢斓定了定神:“对,颧骨结节,在眶外侧壁距外缘的内方……”一直讲了个差不多,趁谈十一去取粘土的时候,又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儿已经换回了龙午,景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这个工作,做起来极其繁琐,即使到后来谈十一也学的了差不多,两人一天也就能复原两三个。   等到上官聆完成了她交待的实验,已经是几天之后,上官聆进了门,也不打二话,直接把两本册子放到了桌上,谢斓翻开一看,第一本上面详尽的画了地形地貌,滑坡等有异常的地方,甚至还标注了高度、宽度和草木类型……   第二本,则图文并茂的记了试验数据,例如多少斤的人,从什么地方跳下,多长时间到石洞,多长时间出来……   谢斓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慧眼识珠啊!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处女座的,简直就是深度强迫症,这份试验报告,就算放在现代也绝对够严谨够科学了!谢斓险些没张口说你跟了我吧,你这试验态度简直太合我心意了!话到口边,转为一句:“不愧是上官大师,做的果然精准。”   他神情仍旧冷冷的,只嘴角不易察觉的翘了一翘:“过奖。”   谢斓道:“能否叫几个人进来我问问?”上官聆一凝眉,谢斓对于通过她考验的人还是有耐心的,于是周到的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在验尸中尚有些难解之处,想请几位来验证一二。”   上官聆神色登时缓和下来,便叫了几个人进来,谢斓一一细问了,见其中一个走的时候还不住活动肩背,不由得心头一动:“这位武师,你背上的伤重吗?”   那武师回了下头:“哦,不重。”   谢斓道:“能否详细说说?”   那武师道:“其实就是第一次出水的时候,撞到石头伤到了,我入水之时,都是提着气息,虽然掉落水面时冲击之力极大,但体内气息推动起来,倒也不至于伤身,就是第一次出水,没料到会这么快就到,只顾屏息,未来的及提气运转,所以才会伤到。后来几次留上了神,就没事了。”   谢斓侧了下头:“敢问大师几阶了?”   那武师道:“不敢,五阶了。”   谢斓又问其它人:“你们也是这样吗?”   那些人纷纷称是,谢斓嗯了一声,回头吩咐:“请顾公子过来。”   赏金楼的人办事效率一向高,只片刻之间,便把顾倾城请了过来,谢斓道:“倾城,你帮我看看这些人的伤,十一郎,你也跟着去,画下这些人的伤都在什么位置,什么形状,尺寸如何。”   两人应声去了,谢斓抽了一张纸,道:“上官大师,我上次答应你的,当面算给你看吧。”   上官聆迟疑了一下,便坐了下来,“叫我上官就可以。”他看了看她:“如果有什么不便,就算了。”   谢斓摇头:“没有不便,你尽管看。”   屋角的常尔尔笑嘻嘻的看了他一眼,他们是亲眼看到过谢斓算的,那复杂的……别说看一遍,看十遍也学不会,这家伙还以为她要透露重大机密呢?啧啧。咋这么天真呐?   果然一番算下来,上官聆努力抑住了满眼蚊香的表情,看了谢斓两眼,实在不好意思让她多教几遍,只冷冷的道:“结论?”   谢斓对他的识趣十分满意:“结论就是,此人最可能下手的地方,就是这儿。”她在图上勾了一下。   “朝日林?”上官聆愕然:“不会罢?那个地方叫朝日林,是一片不大的小树林,在上面还有个观日亭,很多武师都喜欢在那儿打坐,看日出,感悟天机……那凶手为何会挑这么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岂非很容易暴露?”   谢斓道:“不,不容易。”她翻开了上官聆画的图册:“你是亲身去探察过的,如果身在朝日林中,那就是一个既凹下,又有树林遮掩的地方,如果人在那儿,除非是在观日亭下望,否则根本看不到,而且这林子又直接贴在断龙涧的崖边,从那儿掉下去,神不知,鬼不觉。”   上官聆想了想:“可是,这种凹地,不是唯一的,为何要选那儿?”   谢斓道:“我猜,凶手应该也是多次试过之后,选中那一处的,所以他挑的人,都是身量略高大的,换言之,凶手的身量一定不高,也不胖,重量才会刚刚好进入石洞。”   还是没听懂怎么办?她每一句话都明白,可是加在一起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为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上官聆默默的看了谢斓一眼,起身:“失陪。”他略一抱拳,折身退了出去。   常尔尔笑道:“这位大师啊,要被你玩儿死了。”他做势叹气:“因为他记性很好,虽然听不懂,却大多都能记住,偏又很认真,不弄清楚誓不罢休,这一来,估计几晚不得好睡了。”   谢斓道:“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多想想,”门外,刚走出几步的上官聆脚下一顿,微微凝眉,却听她续道:“能弄清楚不是坏事,就算不能全弄清楚,能明白我的意思也好。我总感觉,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这个凶手不会因为暴露而收手,他下手的都是高阶武师,这上官聆整日里独来独往,连个徒弟也没有,岂不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她叹了口气:“但这个人不像是个肯听人劝的,让他留心也没用,所以我就让他多想想,总能安全些。” 第206章 杀死狐狸精的人   原来她竟是这个意思?上官聆听的发怔,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静室,转身快步走开。   房中,常尔尔咳了一声,看看她的神情,隔了一会儿,又咳了一声。谢斓转头看他:“有话就说!”   常尔尔嘻嘻笑:“小斓哥英明。”   谢斓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由小斓姐荣升为小斓哥了,坦白说她还蛮喜欢这个称呼的,于是就默认了,常尔尔笑道:“事儿倒也不大,就是那个女人,不是被大楚的人丢进了乞丐窝么?白天晚上的受尽奸弄折磨,生不如死,大楚的人不时过去看看,看她快死透了,就帮她治治,吊着命好继续折腾……可就在前天,却发现她被人杀了。”   谢斓微讶:“杀了?”   “对,”常尔尔道:“一刀毙命,大楚的人细查了,下手的人不是乞丐。”   “这样么?”谢斓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如果不知道她是谁,没必要杀她……如果知道是谁,应该很明白,大楚和赏金楼的人还在左近,即使这样,他还要冒险杀她?我觉得这是为了帮她,让她少受些罪。”   常尔尔点了点头:“所以才奇怪啊,她这种人,有什么人会为了让她解脱,而冒险出手?”   谢斓道,“第一个可能,此人工于心计,他料到两边都不会太在意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女人,杀了就杀了……第二个可能,此人武道高超,有自信可以出手而不会被你们抓到。”   常尔尔不解:“就算是这样,为了杀这女人,也不嫌无聊无谓么?”他想了想:“樾哥还说,也不知这人与那天袭击你,将你击落断龙涧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对啊!”谢斓一叩掌:“恨我,助谢娉婷……我觉得我可能猜到他是谁了!”   她叫了龙戌下来:“你还记不记得,朱氏有个奸夫?是个武师?几年之前就说要来武道盟检测资质?你们不是查他了?”   龙戌为难的挠头:“是查了,那个奸夫的名字,叫朱枸。可这种事儿就是这样,有作为才可查,无可作为就不容易查……那人离京之后,再也查不到行踪,也查不到他是否来了武道盟。”   “哦?”谢斓偏头想了想,忽然想起尚武大会那日,那一道杀机满满的注视:“我感觉就是这个人!我杀了他的情妇和儿子,他处心积虑的对付我很正常……万户侯的弟子,有没有姓朱的?”   “得讯儿的时候就查了。”常尔尔道:“万户侯只有五个弟子,死了的肖宏渐,加上岳浩清、上官聆、魏武、扈猛,没有姓朱的。倒是肖宏渐的弟子有个姓朱的,叫朱存,但他是大锦人士……魏武的弟子也有个姓朱的,叫朱建,但这个人出身大楚渔阳郡,出身父母都能查到,也不像是他。”   “那就全排除了?”谢斓摊手:“好吧,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   常尔尔看她重又低头忙碌,这才悄悄退了出去,进了不远处的静室。这儿是特意空出来给赏金楼的人休息的地方,景樾正懒洋洋的倚在窗边:“小斓没生气?”   “嗯,小斓哥好像不怎么在乎。”常尔尔饶有兴味:“樾哥,为什么这事儿要我去说啊!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景樾嫌弃的瞥他一眼:“什么小斓哥,这是什么称呼!你做人小弟上瘾么!”   常尔尔满不在乎:“小斓哥又聪明又厉害,我就爱叫哥怎么了!”他凑过去,“你说这个人难道真是那个奸夫?小斓哥说,只有他才可能这么恨她。”   景樾瞥了他一眼,懒的回答,常尔尔道:“说说呗!你要不说,我就把你算计小斓哥的事儿跟她说!”   景樾哼了一声:“我何时算计小斓了?”   常尔尔道:“你由着人杀她仇人,这还不叫算计?”   景樾毫不客气的拍了他一巴掌:“蠢!”   常尔尔郁卒的揉着脑袋,景樾懒洋洋的解释:“若是小斓还在意这个仇人,我一定会虐到她满意为止,但她自从上次之后,显然已经把这事儿放下了……那我借这女人设个局,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引出来,有何不可?”   他微微一笑:“远在武比时,小斓就察觉有人跟踪监视,一路从咸阳跟到了武道山。玉带江上的惊魂香,到借楚皇之局出手,此人如此处心积虑,显然不止是想要小斓的命,更不止是想要报仇这么简单,这种人怎会因为一个女人干冒奇险?何况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杀人?”   “你可以想想,如果不是出手杀这个女人,小斓怎会怀疑到朱枸头上?这不过是个障眼法儿。朱枸这个人也许真的有,这些事也许也真的是他做的,但幕后之人一定不是他,此人要的,是彻底离间大楚和小斓,也令赏金楼与大楚决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看看这只渔翁的手段。”   常尔尔听的直皱眉:“这么复杂!我听都要听晕了!”   景樾淡笑:“诸国之间早已经暗潮汹涌,此时……不过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微微沉吟:“待得争锋起,不论是武道盟,还是赏金楼,都势必无法独善其身了!”   说话间,常尔尔一眼看到谈十一和顾倾城进了静室,赶紧转身跟了进去。谈十一把画出的图样送上,谢斓细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她想了想:“我们利用这两天,把全套骨骼的人全部复原完毕,然后十一郎画出来,放出去让人辩识,有年龄身高等等,应该不至于认错……等认出是谁,就可以将这些白骨下葬,然后再慢慢调查这些人死之前的行踪。余下的,可以慢慢来。”   其实这几天,随着被复原的人越来越多,岳浩清和魏武都来过几次,尤其岳浩清长年打理武道盟,也认出了几个,其中一个,还是魏武的弟子刘长生,据说一年之前离开了武道盟,再不曾回来,没想到居然死在了这儿。魏武还曾当场痛哭失声。   其它几人,凡能认出的,岳浩清也都问出了些资料,武道盟太过自由,所以弟子离开或者失踪也无人查问,可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年时间,如此多的高阶武师失踪,居然真的没有人留意?这完全不合情理,武道盟一定对她隐瞒了什么。 第207章 他不是个断袖吧   谢斓闭目想了许久,然后问:“倾城,这武道,天下所学是不是都一样?赏金楼和武道盟都一样?”   顾倾城道:“武道之‘道’,不过是一种气息运转,天下都一样,所差的只是武技的不同。”   谢斓点了点头,继续冥思苦想,房中几人也不来打扰,谢斓再张开眼睛时,却见上官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与魏武站在隔间的门口,不知说着什么,常尔尔和顾倾城仍站在角落里,也在低声交谈。   这副情形,这些日子本是多见的,岳浩清和魏武也来了很多次,可是谢斓一瞥眼间,却见魏武的眼神,直盯着那边的顾倾城,谢斓第一个反应是他对顾倾城有敌意,忍不住就研究了一下,可是越研究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情商虽低,但那是对自己,看别人的时候简直明察秋毫,魏武这直瞪瞪不拐弯的看人,看的还是个大男人,这有点不对劲儿罢?顾倾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魏武急急垂下眼,却又好像发现不妥,又抬头笑了笑,耳根子却红了。   啧!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谢斓定了定神,假装刚刚回神:“诸位,明天我想见一下万盟主,把这些日子的验尸情形禀报一下,到时希望岳师父,上官大师和魏大师都能到,请上官大师代为禀报万盟主。”   万户侯的五个弟子,肖宏渐已经死了,扈猛据说已经离开武道盟近两年,所以只有这三人在。上官聆道:“好。”   谢斓转向顾倾城,一派自然的:“请帮我邀景楼主到场,时间,就定在巳时好了。”   小斓哥霸气啊!常尔尔悄向她比着大拇指,虽然这儿的情况景樾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了见谢斓,明里暗里也来过几次,可这是明邀啊!明邀就意味着赏金楼主可以堂堂正正的听案情!发表意见!这完全不同好吧!   上官聆迟疑了一下,“为何要让赏金楼主也来?”   谢斓道:“自然有非叫他不可的理由,到时你就知道了。”她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的眼神看着上官聆,上官聆迟疑了一下,还是转开了头。   啧啧!真霸气!常尔尔简直与有荣焉,大声道:“是,属下马上传讯楼主!”   谢斓点了点头,又道:“我还需要再想想,失陪了。”   第二天一早,谢斓便带着顾倾城、常尔尔去听武院。还没出院门,便见魏武急步过来,道:“几位早,家师已在静室中恭侯。”   顾倾城随口逊谢:“魏大师太客气了,这种小事何必亲自过来。”   魏武道:“几位是贵客,这是应该的。”   谢斓忍不住就看了他一眼,听人说这家伙是个脾气急躁的莽夫,看着这小绿豆眼也不聪明,到了顾倾城面前居然这么会说话?她心里先入为主,忍不住就越看越像。   魏武被她看的全身不自在,找了个由头便先走了,谢斓又转头看顾倾城,顾倾城却是从来不怕看的,愈是被她看,愈是衣袂飘飘,一路耍帅。   谢斓实在没忍住:“倾城?”顾倾城嗯了一声,看她神情,略凑近些,送上耳朵,谢斓欲言又止:“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顾倾城皱起眉,嫌弃的看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咳了一声,别开脸,顾倾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谢斓声音放的极低:“我感觉吧,那个魏武,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头啊……你说他不是个断袖吧……”   顾倾城:“……”   然后谢斓摇摇头,很是奇怪:“可是也不对啊,如果他是个断袖,那上官聆好像长的更‘受’一点儿……你这种不男不女的气质,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顾倾城炸了:“谢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找死!”   谢斓猛然发现她居然不小心说了出来,急道:“对不起!对不起!”她飞快的跃开几步,然后一头撞进了一人怀里,那人皱眉道:“干什么?欺负我女人?”   顾倾城大怒:“你问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景樾灰常之淡定的:“不管说了什么,你都不能这样。”   谢斓觉得救星来的太及时了,顿时就是一喜,习惯成自然的一把抱住了景楼主的小腰,然后回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是无意的。”   景樾简直被她这下意识的一个动作抚慰的周身俱爽,声音温柔的几乎滴水:“宝贝儿,想我了没有?”谢斓愣了愣,手就往回抽,景樾伸手揽住:“嗯?”   她简直无语:“这是在武道盟的地盘上,能稍微拿一点英明神武的气质出来吗?赏金楼主?”   他全不在意:“又没有旁人在,要这么英明神武做什么?”他催她:“快说啊!不说我就不去听武院了。”   难道这是她的事情么!她好不容易给他争取了机会,他敢说不去!可是好几天没见景楼主耍赖,坦白说还挺亲切的,谢斓想皱眉,却没能皱成,索性笑了笑,敷衍的:“想了。”   景樾愣了愣,然后瞬间笑的眉眼弯弯,简直不能承受这惊喜!顾倾城不忍卒视的别开头:“景樾你能滚么?这样子我看着碍眼!”   景樾理都没理他,笑眯眯的赶上几步,拉住谢斓小手:“想我这么大的事儿,怎不叫人通知我?”   谢斓看天,假装那只手不是自己的,景樾一路拉拉扯扯,堪堪到了听武院,遥遥见岳浩清在门前相候,景楼主恋恋不舍的捏了捏她小手儿,然后松开,微微拂袖,那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瞬间消失掉,此时的景楼主,简直气度从容,如渊停岳峙,令人不敢有半分轻视。   岳浩清拱手道:“景楼主,小谢,家师在静室等候。”   景樾还了半礼,四人一起进了静室,入了座,谢斓从常尔尔手中拿过图册,直截了当的道:“万盟主,我这些日子的进度,想必令徒会跟您禀报,现在虽然白骨尚未全部复原,但我觉得对结果帮助不大,所以趁今天,先把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说一下。”   万户侯道:“辛苦了。”   “嗯,”谢斓道:“我简单说一下结果。尸体身上均无明显的伤。我没能查到真正的死因。” 第208章 关景楼主什么事儿   一听这一句,就连顾倾城都有些讶异,上官聆三人更是大失所望,尤其上官聆,这些日子眼见谢斓指挥若定屡创奇迹,早已没了起初的不屑怀疑,几乎确信谢斓能查出真凶……可她居然亲口说查不出死因?   只有万户侯和景樾神情淡淡,万户侯道:“愿闻其详。”   谢斓点了点头:“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有四具,其中具备验尸价值的只有肖宏渐、杜平、周重阳三具,而这三具的情况一样,周身无致命伤,排除窒息、溺死、下毒、病死,等等……看上去几乎像是睡梦中忽然死去的。”   她一边说,一边翻开了图册,上面详细画着三具尸体的情形,另有详细的文字说明,各种认证和排除依据。   万户侯低头看去,微微点头。谢斓续道:“余下的白骨,我也已经检查了一半,无一具能查到骨折之类致命伤……”她随手翻开一个:“看,有很多有旧伤的,但无一具有新伤,换句话说,他们没有经过能造成骨折的打斗。”   万户侯微微耸了长眉:“老夫是外行,有些听不懂,结果是什么?”   谢斓倒不由得一笑:“万盟主真是爽快,我本想举更多佐证,既然万盟主不需要,我就直接说结果了。”她正色道:“须知无伤亦是一种证据,这就印证了我当时所说的,此人是用骗的方式,而不是打斗。”   她又翻开另一本,是上官聆的画册:“我推算出,此人通常会选在朝日林下涧,而且,每次都是两个人……通常是采用搂抱的方式入水,证据就是,”她指肖宏渐和杜平的尸体:“他们的颈上,都有浅浅的压痕,很粗,环了半圈,但咽喉间却没有伤,排除了用手臂勒人的可能,所以,凶手当时是这个姿势。”   谢斓站起来,面对面搂了一下景樾,然后道:“须知手臂很粗,着力面很大,要留下压痕,证明当时的力道很重,这就排除了情人之间的拥抱,周身又无其它的约束伤、威逼伤、抵抗伤等等……一个武师,要在什么情况下,会自愿的让人这样搂着?”   上官聆忍不住道:“也许是点了穴道。”   “不,不对,”谢斓道:“请听我说下去。”   上官聆不由自主的噤了声,万户侯素知他这个弟子的脾气最是倨傲,见他居然如此容易的听了谢斓的话,显然心中折服,倒不由得微微点头,更加高看谢斓一眼。   谢斓道:“须知武师是有护体真力的,高阶武师更是,从山崖上掉落水面,那是何等可怕的冲击,如果是被点了穴道,或者死了,身体上必有大片伤痕留下,所以当初我才会认为,肖宏渐后背的伤是因此产生,还很奇怪为何如此之轻。”   她一边说,一边向上官聆点了点头:“说到这儿,还要多谢上官大师帮我做试验,我问了那些武师,才发现了真相,肖宏渐后背的伤,是在最后出水时撞击而成,因为他当时刚刚死去,所以伤口面略有皮下出血反应,但很轻。杜平也是,但是两人出水姿势不同,所以撞击面也略有不同……但是周重阳却不是,他是在死后多时才被掷出水的,所以身上只有被撞坏的伤口面,没有皮下出血。”   她下结论:“也就是说,凶手是用搂抱的方式,两人一起自朝日林跳下了断龙涧,然后一起进入水下石洞,在里面逗留几日之后,这人死了,凶手便将他自出水口掷出。换句话说,这些人在进入石洞的时候都是自愿的,配合的,活着的,但在出水时却已经死了。”   “通过调查和验尸,肖宏渐在石洞里待了只有一天,杜平算上去却应该有三天,周重阳也差不多……于是我有两个疑点,第一,他们在石洞里到底做了什么?为何逗留的时间各自不同?第二,就是我方才说的,凶手究竟用了什么方式让他们死去的?这一定是一个基于武道的方式,我武道不高,猜详不透,我建议万盟主和景楼主亲自到石洞查探,想来应该有个结果。这就是我请景楼主过来的原因。”   好不牵强。可是这时候,没有人想到这事儿关景楼主什么事儿的问题……只凝神思索她方才说的。   岳浩清道:“我只是不懂,这么多人啊,为何……他们如此容易受骗?”   “这很简单。”谢斓想了想,“谁有匕首短刀?”   常尔尔从靴子里取了一把短刀给她,谢斓转手,直接比在了景樾颈上,景樾动都没动,只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谢斓收了刀,起身向顾倾城,刀子比到他身前,顾倾城虽然也不担心她会害她,还是忍不住向后让了让身子。谢斓微微一笑,手一翻,刺向上官聆,尚隔着两尺,上官聆就飞也似的让开了身。   谢斓道:“懂了吗?”   众人:“……”   谢斓扶额:“安全距离。如景景这样,我们太熟,所以我就算把剑比到他颈上,他也不会害怕,但倾城就会让一让,上官大师则完全不会让我近身。这里面,固然有高阶武师的自信,但最主要的,还是安全距离的问题。凶手跟这些人一定很熟,所以才可以如此的靠近。”   她顿了一顿,“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阶数和地位很高,例如万盟主命令上官大师,上官大师不敢不从,例如景景命令尔尔,尔尔不敢不从。”   “而且,我怀疑,这个凶手是用‘我发现了一个石洞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这种类似的理由,来将人请下山涧的,反正这人马上就要死了,他也不怕秘密会暴露……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石洞中没有打斗的痕迹,这些人都是在完全没防备,不自知的情况下死去的。须知就算突袭也会有伤,所以我感觉这种死法跟修炼有关。”   她坐下来,抽了一张纸:“这样一来,凶手画像就出来了,而且很清楚。第一,此人体重不会多于一百斤,个头应该不高,第二,人缘极好,而且给人感觉一定非常正面,或者非常忠厚,就算稍为不熟的人,也觉得他不会害人。第三,地位高,能令很多人听命。第四,此人应该经常在观日亭出没,寻找下手目标。我就不信没有一人看到他与人攀谈。” 第209章 生怕便宜漏了自家景景   她停了笔,环顾众人:“另外,武道盟一定有某种制度,定期派高阶武师出门……这个你们瞒着我没关系,我只是给你们加一条……第五,此人熟悉这种制度,且能掌握武师离开的时间。”   她将笔放下:“所以,还需要我继续查下去吗?你们差不多能猜到是谁了,可以内部处理。再查下去,我跟景景就也知道了,这方便吗?”   三人面面相觑,良久,岳浩清才苦笑道:“这些还不够。”   他看了万户侯一眼,万户侯微微点头,他才续道,“小谢,不瞒你说,武道盟有‘观世’的制度,每隔一个季度,都会派三名弟子分驻三大国,掌握重大事件,通常这一批出动,前一批就该回来,现在看来,已经有不少弟子死在了这儿……”   “但这个制度并非机密,很多人都知道,要查不难。而且观日亭地势高,极宜观日,也有不少弟子喜欢去那一处感悟天机……至于体重,武道练的就是一口气,排浊去秽,”他指指左右:“你看我们三个,三弟四弟不说,就看我,看着虽不瘦,真要量量,也未必能到一百斤。至于其它的……就更不好说了。”   谢斓倒没想到他们左瞒右瞒的居然不是机密,不由得微微凝眉。万户侯叹道:“既查,便须有始有终,最后的结果,武道盟亦不会瞒着任何人,你尽管放手去查便是。”   “好,”谢斓点了点头,“既然万盟主这么说了,我会继续追查,但此事的关键,还是需要请万盟主去一次石洞,此人杀这么多武师,一定是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这个东西一定关乎武道,石洞一定可以给我们答案……只要查清楚这一点,再查凶手,就好查多了。”   她这是猜到石洞内有玄机,生怕便宜漏了自家人啊!万户侯倒极是大方,也不点破她这小小私心。微微一笑:“老夫与景楼主,也要自朝日林跳下吗?”   谢斓倒没想到这老头儿居然还懂幽默,脑补了一下景樾抱老头的情形,寒毛直竖:“不必,”她摊开画勾了一笔:“你们从这儿下去就成。”   景樾道:“我与小斓从朝日林下,万盟主从这儿吧,咱们在山洞会合。”   出了武道盟,看左近都是赏金楼的人了,谢斓这才转头道:“怎样?”   她在昨天便与两人约定,让他们留意万户侯三个徒弟的表情,毕竟他们三个嫌疑最大,在她点破种种细节时,表情一定会露出端倪,而她身份特殊,又不能盯着他们看。   顾倾城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常尔尔道:“我觉得那个岳浩清不像坏人,听你说到那些事情的时候,那惊讶不像是假装的。”   谢斓皱眉:“让你看魏武,你看岳浩清干什么!岳浩清是倾城负责看的啊!”   “可是那个魏武一直在偷看倾城哥啊!”常尔尔摊手:“我一看他,他就会看我!老是对眼儿,太明显了!再说他满脸都是大胡子,眼睛又小,有什么表情哪里看的到!所以我就去看岳浩清了啊!”   谢斓无奈,关键时刻掉链子什么的,亏她昨天千叮万嘱!   顾倾城黑着脸,常尔尔赶紧岔开话题:“哎!这样说起来,难道不是他们三个?”他想了想:“听说岳盟主还有一个弟子,是大锦邬氏的后人,叫什么来着?邬叶舟?会不会是他?”   “应该不会,”景樾道:“邬叶舟长年闭关,极少在人前出现,与旁人不会有太多交集。而且他如果出关,看到的人也一定会印象深刻。”   “也是,”常尔尔叹气:“难道不是他们三个?是他们的徒弟?”   谢斓道:“这样猜也猜不出什么,我还是想弄清楚,这个凶手掳人的目的,然后再说其它的。”   一边说着,也就到了朝日林,谢斓指了指观日亭:“倾城,尔尔,你们上去看看,能不能看到我们。”   两人应了,三下两下便跃了上去,谢斓伸手抓住景樾往崖边走,景樾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分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握的紧紧的。   谢斓并没在意这种甜蜜的小细节,只留神脚下,每走几步,常尔尔便轻啸一声,意思是看的很清楚,一直到走了约摸百来步,常尔尔便不再发声,应该是看不到了,景樾又走出两步,也轻啸一声,隔了片刻,常尔尔轻啸一声回应……景樾又带着谢斓往前走了数步,看着已经到了崖边,这才轻啸一声,良久之后,常尔尔轻啸了两声。   景樾便道:“方才的位置,他们如果刻意找,还能看到,现在的位置,他们就算刻意找,也看不到了。”   谢斓正弯着腰,细看崖边的地势,查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一边头也不抬的笑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吗?都不用套词儿就这么默契。”   景樾笑道:“经常需要并肩做战,若是次次都要套词,良机早失。”   谢斓随口道:“你们这种水准,单打独斗没几个人是你们的对手吧?还需要并肩战斗?”   景樾倚着树,颇悠闲的:“并不是以武会友才叫战斗……看不到的战斗才是真正的战斗。例如现在,我的身份,不方便进武道盟,便拜托我兄弟保护我的女人,难道我还要每一件事都叮嘱他们吗?”   谢斓:“……”   话题到底是怎么歪到这儿的!谢斓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解决了!不可以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误人误已!她咬了半天唇,下定决心的直起腰来,正色道:“景樾!”   “嗯?”他懒洋洋的应:“小侄女儿,什么事?”   谢斓:“……”   喵的又!来!这!套!她瞪着他,他笑吟吟的看着她,还挑一挑眉,好不无辜。   招数不怕俗,有用就好,而且,这只兔子看上去,也不是特别想跟他撇清,她其实也有点儿不舍得……即使她自己绝对不会承认。景樾笑眯眯的走过去,张开手臂:“好了,走吧,跳崖了!” 第210章 下辈子我都陪着你   看着景楼主盛世美颜,那个予取予求的神情……谢斓内心纠结成团,然后努力说服自己……嗯,这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时机,还是正事要紧!怎么可以因私废公?   于是小人儿乖乖的走过来,乖乖的张开手揽上他头颈,还搂的特别紧:“嗯,你要小心。”   这时候不占便宜就不叫景樾了!他偏头,毫不犹豫的亲了她一下,然后脚尖轻点,跃了下去。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上次坠落入水之时,景樾在她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话,当时她惊慌之下,什么都没听到,可是此时此刻,几乎同样的情形之下,她却忽然想了起来。   他说的是“下辈子我都陪着你”……在那一刻,连他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两人会不会死,所以毫不犹豫的期于来世……谢斓眼眶一热,迅速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两人入水,掉下石洞,一直到足尖沾地,谢斓才从他怀里离开,万户侯和上官聆已经到了,上官聆皱眉看着两人,万户侯道:“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老夫向来都知鉴微堂中有定息潜流,却没想过是什么造就了这个……现如今总算明白了。”   景樾道:“我上次下来时不曾留心,这次才发现,这断龙潭水,前半段寒凉,后半段却温暖,也许正是这种特别的地气,才造就了这种奇异的声韵。”   上官聆讶然道:“前半段寒凉?哦,对……”   他这些日子为了完成谢斓的试验,来回跳了好几次断龙涧,可是如果景樾不提,他居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对这位年轻的赏金楼主,不由得也有些佩服。   万户侯随即道:“但依老夫看来,此处水声,除了有‘定息’之效,似乎也无太大的异常……到底问题出在何处?老夫欲在此打坐片刻,看能否察觉。”   景樾点了点头,万户侯便向上官聆示意了一下,然后在平台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   虽然石洞中也没有旁人,可是上官聆既然得师命为他护法,也就上前一步,看着两人。两人正牵着手来回细看,景樾的眼神忽然瞥到什么,眼神儿一跳,随即瞥了谢斓一眼,唇角微勾,目光便转了开去。   上官聆总觉得他这个神情有些异样,下意识的上前几步,往他方才看的地方扫了几眼,却只看到一个浸水的斜坡,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正要再走近些细看,谢斓的眼神也瞥了过来,然后咦了一声,一把抓住他手臂,阻止了他向前的动作:“上官聆!”   上官聆应了一声,侧头看了她一眼,谢斓觉得有些失礼,改口道:“上官大师,请让开些。”   她蹲下来细看了几眼,然后又惊又喜的抬头,正要开口,又想到什么,缓缓的皱起了眉:“那个凶手回来过!”   上官聆一惊:“什么?不会罢!”   “是真的。”谢斓正色道:“这就意味着,又有一人死去……这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对我们追查真凶却极有帮助,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一定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才会冒险重入石洞,这个理由不论是什么,都意味着他会再次犯案!”   上官聆又细看了几眼,实在没忍住:“你从哪儿看出的?”   谢斓道:“青苔呀!你看不出么?这一片的青苔被扫过,都漂浮在下面了。”   上官聆细看了几眼,终于看出了下面漂浮的几片很像污垢的绿色:“那又怎样?我这些日子,带着人进出过很多次这石洞,也许是不小心踩到了。”   谢斓习惯了跟人解释,也不生气:“一来,你的人进出的时间,根本没有这么长,你的本子上都记了,我相信有你在,这个时间是不会错的。”   “第二,这种情形,我怀疑是这是两个人打坐的位置,你的人总不会跑这儿打坐罢?这是凶手怕暴露形迹,又怕碰到你的人,所以找了个这么遮蔽的地方打坐,打完坐之后,又怕留下什么痕迹,所以清扫了苔藓,这就是欲盖弥障!”   原来如此?方才景樾的神色,应该也是察觉了什么,为何他不开口?总不会是特意把风头让给谢斓?   上官聆忍不住看了景樾一眼,谢斓并没察觉什么,“这就证明,对这个凶手而言,石洞这个地方,是他的必需,他必须要到这个地方来……而且都需要高阶武师,两人需要打坐,景景你是高手,你猜一下这应该是为什么?”   景樾一直含笑看她,这时才道:“我在想,是否此人修习中有何旧患,所以经常需要人辅佐压伏,而这一点又不想暴露,所以杀了这么多人。”   “不对,”谢斓摇摇头,“这能解释石洞和打坐的问题,但还是不能解释杀法的问题,这些人是怎么死的,这是最关键的。”她说着微微咬唇:“好吧,这其实应该是我的工作。”   景樾含笑捏捏她耳垂,无声安慰,上官聆一直冷眼旁观,突出其来的道:“他猜的也未必对!”   谢斓点点头:“所以才要继续猜嘛。大家集思广益。”她回头看了一眼:“青苔未腐,这应该就在昨夜最多前夜,我在想,这个人明知我们都在,他这次会用什么办法处理尸体?”   她拉住景樾的手:“景景,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景樾点了点头,谢斓又向上官聆道:“那我们先出去了,你跟万盟主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有什么事儿咱们见面再说。”   上官聆面无表情的点头,谢斓习惯成自然的揽住景樾,景樾便带着她从出水口跳了出去。   天坑中仍旧满地狼藉,但经过数日的冲刷,臭气却少了不少,水也渐渐清澈,谢斓绕着天坑细看了几眼,还能看到池边几个清晰的脚印,应该是上官聆带的人留下的。   谢斓来回转了几圈,总感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心里晃来晃去,可是怎么都抓不住。想了很久,还是只能暂时丢开,伸手抓住景樾的手:“景景,你带我去那儿看看!”她指指那个巨石。 第211章 我们少的是证据   其实以她武道二阶的实力,要上那个巨石也不会太费事儿,可是不知为何,有景樾在身边,习惯了自力更生的谢警花,居然压根想都没想过要自己爬……   景樾唇角微勾,嗯了一声,轻轻纵起,直接跃到了巨石顶端,身体斜斜定住,谢斓赶紧回手抱着他胳膊,把小脚丫踩在他鞋子上,伸头细看了几眼,微微一笑,又指挥自家仙儿仙儿的座骑:“来,跳那儿看看。”   景楼主揽着小腰,非常听话的跃上一棵树,又跃上一棵,谢斓嗯了一声,点点头:“果然,这个人还是从这儿走的。其实明明像上官聆带来的人一样,缘绳而上更不容易察觉,可是他还是要从这儿走……有可能是他来的时间是夜里,又不敢点灯,这个位置他熟悉些,另一个可能就是出于习惯和谨慎,但不管怎么说,这都能证明,他认为这个路径没有暴露。换言之,他下次还会走这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帕子,拓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然后满意的点头:“很好,不枉我瞒着这一点没告诉武道盟。果然用上了。”   景樾默不作声的跃回了天坑,谢斓道:“我在想,他这次杀了人,会不会碎尸?如果碎尸,会把尸块丢在哪儿?”   她闭上眼睛,试着去揣磨那人的思想:“此时风头正紧,在西刺峰出现,不管被谁看到都会被怀疑,所以此人一定要非常谨慎……那这样看来,他背着一个尸体行动太不方便了,而就地碎尸可能会弄脏衣服或者留下形迹……所以……”   她转回头:“有没有可能,此人直接将那人就地一扔?可是在昨天之前,我还没有跟武道盟的人说过,我没查出死因……以他的谨慎,他会不会这样做呢?冒着暴露的危险?”   她张大眼晴看着景樾,好像他会给她答案。景樾倒也不负所望,揽住她:“想知道的话,四处找找不就成了?小斓,你要明白……外行不会明白一个完整的尸体,和一个腐烂的尸体有什么不同,他也许根本不认为多一具会对你有什么帮助。”   谢斓精神一振,“说的也是,他也许早就笃定,我查不出死因!”   景樾飞也似的跳上了天坑,两人四处转了一圈,一直走到了西北角,便是这次发现的武师的埋骨之地,便见一人正盘膝坐着,乍一看像在打坐,背影却极其僵直。   谢斓心头一跳,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又绕到正面看了一眼,张大眼睛:“原来是他!”   她曾经见过他一次!还记得他好像是魏武的弟子!   景樾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长啸一声,少顷,赏金楼和武道盟的人先后赶到,上官聆和万户侯也到了,景樾解释了几句,上官聆急绕到尸体正面,看了一眼,一皱眉:“是魏师弟的大弟子……陈道。”   谢斓道:“上官大师,请记住这个样子,回头画出来给我,谢谢。”也不等他回答,她便又道:“大家散开些,我先看看。”   赏金楼的人迅速散开,背对现场围成了一个圈,武道盟的人有样学样,也跟着散开,万户侯正色道:“老夫可能旁观?”   谢斓点了点头,却见人影闪动,是岳浩清和魏武到了,上官聆迎上去说了几句,魏武大惊:“我昨天还见过阿道!这不可能!”他冲到前面,一看那人的面目,登时呆住,双眼圆睁,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道:“真的是阿道……”   谢斓瞥了他一眼,“魏大师,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魏武喃喃道:“是在昨天中午,我们在饭堂碰到的,我问起他的修炼进度,他情绪不高,说最近无心修炼,下午想来祭拜长生……他为什么会死在这儿?难道是受到了伏击?”   谢斓假装没听清:“嗯?你与他说了什么?他说来祭拜之前说了什么?”   魏武愣了愣:“我……我们在饭堂碰到,他说要来祭拜长生……”   “哦,”谢斓嗯了一声,淡淡的道:“劳烦魏大师,帮我破坏一下尸僵,我要验尸。”   魏武愣了一下:“什么?”   谢斓道:“尸体现在是僵直的,需要你帮忙,把他的身体扳回原状,我好验尸。”   魏武愣了一下,上官聆面无表情的上前:“我来吧。”   谢斓不答,魏武惨然道:“还是我来吧,阿道他……”他似乎说不下去,上前几步,双眼含泪,按着谢斓的指示,将陈道的四肢关节慢慢的扳回原状,尸体打坐的姿势被破坏掉,平平的躺在了地上,连神情都是安静的。   谢斓低头检视了一圈,一眼看到尸体手里抓着什么,不由得眉梢一跳,用小镊子夹了出来,随手包进帕子,递给了万户侯,而万户侯也就一言不发的收进了袖子。   谢斓又脱掉死者衣服进行尸表检验,看万户侯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便说的十分详细:“尸僵已经遍布全身,且手指足趾强硬,尸班指压不褪色,角膜混浊加重……这种种,证明此人已经死去六个时辰以上,应该是在昨夜子时末,但在此人死去之后,曾经以平躺的体位待了不到一个时辰,然后再被人提着腰带转移到此处,摆成这样的姿势。”   她翻过尸体,指了一下:“万盟主,你看这儿的尸斑。尸斑开始出现,通常是在半个时辰左右,出现的位置是在身体下方……你看尸体背部,便知他曾经的姿势,但背部的尸班很浅,说明时间不长,就被换成了盘膝的姿势,所以这儿,和大腿下侧的尸斑明显。而尸僵通常是在下颌关节和颈项部先形成,约摸两个时辰,才会在上肢肌肉出现。所以在那个时间里,凶手可以将此人折叠成打坐的姿势。”   她顿了一顿:“我方才跟上官大师说过,凶手曾经回过石洞,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昨夜将这位武师带入石洞,然后这位武师死去之后,他又把他带出来,摆在了这儿。也就是说,凶手在子时到丑时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都在这儿。”   她顿了一顿:“我现在带这个尸体回去验尸,万盟主,你可以问一下所有可能的人,昨夜这个时间段在做什么。”   万户侯缓缓的点了点头,谢斓便招呼赏金楼的人将尸体抬走,顾倾城晚了一步到场,但也听了个差不多,低声道:“小斓,你这是要避嫌?”   “也不是,”谢斓回看了一眼肃穆的众人:“我觉得这一次,他们可能还是查不出什么,因为这个时间,毕竟是睡觉的时间,大家未必都有证人能证明他们在哪……没有不在场证据,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凶手。”   她顿了一顿,微微凝眉:“其实,我怀疑魏武。” 第212章 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常尔尔道:“啊?为什么?”   谢斓有点儿走神,微微沉吟,景樾便代她答道:“在大家都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仍能将此人带入石洞,且顺利入定……必定是极其信任的人才能做到。”   “嗯,对。”谢斓点了点头:“而且你们知道么……其实真正的惊讶,或者说完整的惊讶反应,持续的时间很短,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凡是持续时间长的,大多都是装出来的。而且在惊讶之后,通常脱口而出的话,都是极短促、疑问性的……可是魏武在上官聆说了之后,保持那个嘴巴大张的表情好半天,而且后来他说的是‘我昨天还见过阿道’这种陈述性的长句。”   “还有,我在问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时,他答的极其详细……在这种情形下,正常人都需要想一想,不会答这么迅速,更不会答这么详细,愈是详细,愈证明他心虚,更像是假的。”   “而且,谎言是无法反着说的,因为他们都是提前编好的,我从最后一句开始问,他却还是从头开始答……所以我才让他亲自动手破坏尸僵,通常人在自己亲手杀死的人面前,总会流露出一些愧疚、紧张的神色,动作上也可以看的出端倪,魏武看上去好像十分悲伤,可是他却自始至终,避开看尸体的脸……”   常尔尔似懂非懂的点头,谢斓道:“这种规则适用于大多人,但也会有例外。”她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景景,你第一次看我验尸,就没有吐,这是为什么?”   景樾咳了一声,常尔尔叹道:“樾哥是从尸山尸海里爬出来的,侥幸留得一命,哪里还会怕这个?”   谢斓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被他说的一怔,常尔尔也觉得失言,急岔开话题:“你在那人手里拿了什么?”   “是一片衣角,”谢斓看了景樾一眼,勉强自已回到案情:“看上去像是上官聆的衣服,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不是上官聆,因为死者一直是处于配合和放松的状态,不会去扯人衣角,等到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应该已经无力反击,而且扯破衣角这种动作这么大,凶手岂会发现不了?这是典型的栽赃!我看万户侯应该也想到了。”   “总之,种种加起来,我觉得魏武这个人很可疑。”谢斓叹了口气:“可这只是猜测,我们少的是证据,没有证据,就没办法逼万户侯‘壮士断腕’。”   她摇摇头,压低声音向顾倾城:“你能不能配出一种药,可以洒到草木上,看不出来,却能被衣服或者鞋子沾上,换了衣服还是会留下来,用什么方法能找到……”   顾倾城扶额:“你还是直接跟我说要用在什么地方吧,然后我再想想怎么配。”   谢斓嗯了一声,便解释了几句,由着顾倾城去想,遥遥已经能看到武道盟的围墙,谢斓转头向景樾道:“我要回去了,你也走罢!”   景樾叹了口气:“这么急着赶我走?”   谢斓用“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说废话?”的眼神儿看着他,景樾不由得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脸,手感简直滑滑嫩嫩:“小斓,你听着,这件事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须慢慢追查,急不来……还有两件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谢斓随口问,“两件事?”   景樾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她头发,“我们过玉带江时,在船上放惊魂香的人……我查到有个船夫在开船前被人下药,放惊魂香的人想必就是假扮成他的样子。那个船夫差不多七尺二寸高,按理说来,这人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身量。”   顾倾城有些讶异,“连这个你居然也能查到?大海捞针啊!”   谢斓道:“肯定是朱氏的那个奸夫,恨我杀了他的情妇和儿子,所以处心积虑对付我,又干冒大险杀了谢娉婷。虽然东方煽可能也很恨我,但他没必要杀谢娉婷,也不太可能知道惊魂香的用处。”   “嗯,”景樾含笑拍拍她的小脑袋,也不与她辩驳:“我着人去咸阳找些熟人,画出朱枸当年的样子,消息还不曾传回,只可惜当日悬崖上袭击你的人我并没看到,但粗略估计,这些都应该是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武道盟的人,且地位不低,否则不会知道惊魂香对鉴别资质的影响。”   谢斓默然点头,看着他,忽然有点儿发怔,只怕就连那人自己也没想到,在这种分明不可能查到什么的情况下,景樾居然还是去查了,查的如此执著,誓必要有个结果……即使这个结果并不那么重要。   怎么办啊!谢斓心中哀叹……感觉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本来她一直想士为知已者死嘛!大不了给他打一辈子工!不要工钱!可是她愈来愈发现,这已经完全不是“知己”的问题了,变成“知音”的问题了!景景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啊!为什么会认准她这棵歪脖子树,明明他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景樾看她神情,偏了偏头:“怎么了?”   “啊!”谢斓迅速回神,眨了下眼睛,“没什么,第二件事呢?”   景樾无奈看天:“你说呢?一查案子就什么都忘了是不是?”   谢斓一下子想起什么:“哦哦!糟了,我忘记去鉴微堂了!”   景樾叹了口气:“白道至又去过一次别苑,我已经把你帮忙追查这件事,跟他说了……他一时应该不好跟万户侯抢人,但是小斓,整骨术是属于你自己的契机,你也要好好把握才成。须知你若整骨晋阶,武道必将因而水涨船高。”   “我知道!”谢斓点点头:“我一定会抽空去见师父的!顺便看能不能……咦?”   她忽然张大了眼睛,喃喃的道:“鉴微塔鉴的是‘微’,鉴别时一任自然,完全不用意识推动……跟死了也差不多?人死之后肌肉血脉都停止运转,但气息是活物,应该不会这么快消失……”她拔腿就跑,“我去一下鉴微堂!”   顾倾城和常尔尔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愕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常尔尔道:“小斓哥怎么了?”   景樾也有些沉吟:“小斓的意思,难道是让白道至他们给死尸鉴微?”他越想越是震惊:“小斓说这些人不是溺死不是受伤不是中毒,就像在睡梦中忽然死去,验不出死因……竟难道,是有人用特殊的方法取走了他身体中所有的气息?窃取了他所修炼的武道?”   他询问的看向顾倾城,顾倾城摇头:“一人一身小天下,气息乃无形之物,怎可能被旁人取走?”   景樾正色道:“但若是如此,就可以解释所有的问题!你细想想!什么样的情形之下,可以做到!”   谢斓已经飞也似的到了鉴微堂,白道至一张眼看到是她,登时就是一喜:“徒儿,你终于来了!”   “师父!”谢斓跑的有些气喘:“我想请师父师兄帮个忙!”她飞快的把事情一说,白道至皱眉:“胡闹,给死尸鉴微,听都没听说过!” 第213章 第一时间想到她的安危   谢斓道:“那师父你说,人死之后,身体中的气息多久会散尽?”   白道至一个迟疑:“人死之后,七窍中仍会不断散出气息,只出不入,无可运转,应该很快就会散尽。”   “不,不对,”谢斓道:“心肺中的气息,当然会迅速散尽,所以才会有‘咽气’的说法,但武道所练出的气息储存于四肢百骸,不会那么容易散尽的。”   看白道至仍是皱眉,谢斓正色道:“师父,人命关天,此事关乎武道盟和天下,请师父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而且师父,即使不为了这些,为了整骨师的未来,您也应该出手,须知研究和实践,永远胜于枯坐,您坐了几十年都无寸进,难道不想换一种法子试试?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无礼冒犯,众整骨师都不由得张了眼,看看两人,白道至却是一震:“你说的不错!”   他起身:“带着鉴微塔,我们走!”   此时所鉴的是一具死尸,自然也不必特意去“定息”,鉴微琉璃针刺入三脉七轮,果然毫无波动。白道至连试了几次,道:“奇怪!奇怪!为何一丝都鉴不到?”   谢斓轻声道:“没有就对了……”   吸星大法什么的,金大师果然有先见之明!明白了他们的死因,也就明白了凶手下手的原因……谢斓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景樾几人正站在门前,景樾安抚的对她点头:“我已经听到了。”   “不只如此!”谢斓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凶手,汲取了这么多高阶武师的气息,岂不是变成了高手中的高手?谁都打不过?万一……”   “嗯,”景樾道:“所以你的处境很危险,我会与万户侯说,留下来保护你。”   谢斓一呆……难道不是应该先想到天下大势将来战局什么的,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的安危?一下子就柔肠百转了肿么办!刚才激荡的心情都瞬间平伏了肿么办!   景樾随即双手扶住她肩,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定定的道:“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空有气息,若无阶数,就好像小孩子拿着巨斧,能用出的不过十之一二,还有可能伤到自己……而我,就算碰到十阶强者,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何况十阶强者,这个世上现在还没有。”   他声音仍旧温柔,桃花眼中半含微笑,可是话中蕴含的强大自信,让她几乎立刻就平静了下来……这种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感觉,真的……真的会让人沦陷的。   她怔怔的看着他,几乎移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才用力的点了点头,景樾不由一笑,低头,唇轻轻触上她的额头。只是一刻,他便转身,从容的向白道至施了一礼:“师父,此事若泄露,将动摇天下武道,还请千万保守住这个秘密。”   白道至也极震惊,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理会得,但……须得及时告知万盟主。”   景樾点了点头:“我与你们一起去。”   景樾深知此事的严重性,所以也未顾及赏金楼的客人身份,猜到的同时,便在静室中布上了赏金楼的人,隔绝了消息外泄。几人一出静室,就见上官聆站在门前,神色有些不豫,见到白道至几人,又复转为诧异,施礼道:“白大师怎会在此?”   白道至只点了点头,三人直接去了听武院,万户侯一听之下,登时神色大变:“世上竟有此等邪法?”   白道至道:“虽不知如何施为,但结果确是如此。”   万户侯缓缓的道:“此事太大,老夫需好生想想……”   谢斓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的道:“凶手是谁,万盟主猜不到吗?”万户侯苦笑摇头,谢斓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关心则乱……恕小谢直言,那位魏大师,昨夜在哪儿?可有人看到?”   万户侯道:“昨夜小徒聆儿,在听武院陪伴老夫,并未离开……小徒魏武,在半山亭打坐,半山亭位置高,有不少人看到,小徒浩清,独自在房中休息……”   谢斓愕然,所以说,没有不在场证人的,只余了岳浩清一个?难道是她想错了?   出了听武院,谢斓喃喃的道:“如果是岳浩清,位高,阶高,人缘好这种种都符合,而且看他为人,死者对他的尊重,应该不会比对师父少,也具备下手条件……”她叹了口气,“可如果是他,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我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我也觉得不是他。”景樾沉吟了一下:“也许我们不该只从万户侯的徒弟里面找……也该找找其它人。”   谢斓苦笑:“如果真的是岳浩清,十一郎是他的徒弟啊!他怎会纵容十一郎找我验尸?真的不怕会暴露?”   景樾正色道:“倒是谈十一,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没有理由。”   两人对视了一眼,谢斓咬了咬唇,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留心的。”虽然她真的不愿意怀疑队友,可是……她更相信景樾,即使他没有理由。   鉴微堂这一来一回,除了景樾谢斓几人和万户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上官聆也不知谢斓已经查出了真正死因,可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从第二天开始,万户侯亲自过问此事,所有死去武师的行踪,所有涉及之人的行踪,一日一日细细的查过来。虽然大多时间久远,但毕竟人数众多,一来二去,倒也着实问出了许多事情。   谢斓已经将所有的尸骨都验完,在最早的一具白骨上,还发现了唯一的一处新伤,也就是说,死者在伤后并未经过将养,随后便死去,虽然骨头上看不清楚伤口,却明显是分为两岔,一时却推不出兵刃的形状。   那边谈十一正按着她教的,用粘土做面容的复原。   谢斓翻着验尸记录,喃喃的道:“虽然白骨的死去时间不能太精确,可是就这么粗略看下来,这些尸体,死去时间最长的,也不会多于八年,最可能的应该是在六年左右,但是有一点我很奇怪,这中间有约摸两年的空档,有四十四具尸体,死于三年前,也就是说三年到六年之间,而另有九具,加上陈道是十具尸体,死于这一年当中,这些的时间是能够确定的。”   她敏感的发现谈十一的动作停了:“怎么了?” 第214章 谈十一的本来面貌   谈十一一震,急急低头,捏了些粘土,“没什么。”   “嗯?”谢斓盯着他,略强势的命令:“十一郎,你刚才想到了什么?说给我听!”   谈十一匆匆抬头瞥了她一眼,把那团粘土在手上捏来捏去:“真的没有什么……我,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师父三年前曾经离开武道盟一年左右……”他抬头看着她,神色焦急:“可是真的不是我师父!不可能是我师父的!”   原来是这样。谢斓神色缓和下来,温言道:“十一郎,我明白你的心情,可现在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们只能仔细查案,让证据说话。”   谈十一默然,低下头,继续复原面容,将人脸全部完成,用黑色的颜料画出眼眉,用红色的颜料画出口唇,整张脸便变的很有辩识度,谈十一略有些心不在焉,掉了好几次毛笔,谢斓只当他是挂念师父,要分他心,便笑道:“十一郎,我发现你居然有耳洞?”   谈十一下意识的捏了捏耳垂:“我……我……”   谢斓含笑道:“不用紧张,我绝不会怀疑你是女扮男装的。”她比了比脸上:“去洗洗吧,你脸上全是颜料。”   谈十一点点头,便出去洗手洗脸,谢斓把画上的人脸和泥塑出的人脸对比,一边叹道:“真的好像,十一郎,我如果有你这个本事该有多好!”   谈十一抹着脸走进来,静静的道:“你不必有,我有就成了,你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帮你画。”   “是么!”谢斓抬起头来:“真的吗,你……诶?”她瞪着他的脸,眼睛猝然张大,谈十一被她看的一怔,下意识的一抿唇,“怎么了?”   谢斓愕然道:“你居然长这样子?”   谈十一脸色微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些难洗的颜料都已经干干净净,露出了修长白皙的手……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想也知道,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昨日他也听到谢斓抱怨颜料难洗,想必是赏金楼的人帮她换了特制的皂块。他居然不曾留心。   谢斓轻咳道:“如果是秘密,我会当做没看到。”   谈十一迟疑了一下,苦笑一声:“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我不喜欢总是被人认成女孩子,我觉得涂黑了会显得壮实些。”   他生了一对黑白分明的杏眼,黑色一洗去,露出了白的几乎有点泛青的皮肤,的确太过茬弱秀气,可是他鼻直口方,剑眉挺直,五官十分端正,谢斓细细的打量了他几眼,道:“怎么会!我完全不觉得你长的像女孩儿啊!只不过你脸色的确不太好,是涂了太久颜色的关系吗?”   “不是,”好一会儿,谈十一才轻声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爹一直是把我当女儿养的,我从小一直梳髻子,还扎了耳洞,见过的都以为我是女孩儿。”   谢斓讶然:“不是吧!居然真的有这种事?你爹他……”她话说一半,忽然想起谈忠说过,他父母双亡,急咽了回去:“嗯,倾城会医术,我让他帮你把把脉好不好?”   谈十一急摇头:“不必了,那是少年时的事,我已经没事了。”   谢斓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便见常尔尔小跑着奔了进来,一见谈十一,大大一怔:“嗯?这位是?”他猛然张大了眼:“这是那个十一郎啊?你这脸是怎么了?”   谢斓嗯了一声,岔开话题,“什么事跑这么急?”   常尔尔道:“哦!楼主来了,请你过去一下。”   这几天,景樾几乎每天都来,也不再掩饰形迹,谢斓进了静室,景樾直接拿了一副画像过来:“你看这个。”   谢斓瞥了一眼,乍一看完全就像是谢修远,络腮胡子,眉眼平直,身量敦实,可是再一细看,谢斓吃了一惊:“魏武?”景樾点头,谢斓更是吃惊:“你不要告诉我,朱氏的奸夫就长这样!”   景樾又点点头,谢斓简直震惊了,其实这么一看,魏武跟谢修远长的真的很像,尤其是那络腮胡子和绿豆眼,可是他姓魏啊!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是朱枸?谢斓喃喃的道:“可是他是个断袖啊!”   景樾无奈:“这么聪明,怎么在这种小事上犯糊涂!此人如此谨慎,凡事未雨筹谋,他定是刻意让你先留下这样一个深刻的印象,你才绝不会把奸夫的事儿往他身上想!”   “也是啊,”谢斓喃喃的道:“连这种事都考虑到了,又用这么诡异的办法脱身,的确工于心计。”   景樾道:“我翻过万户侯调查的记录,在那个时间,魏武的确离开过武道山,也就是说,船上的惊魂香应该是他放的。而且他曾经在天坑之事悬而未决时面禀万户侯,谈了什么虽不知,但他出来之后,便有了‘入土为安’的命令,想必是有意阻止你验尸。”   谢斓扶着额,这样想来,尚武大会上那个背影,也的确像是魏武……她忽然想到什么:“不对啊!如果是魏武就是朱枸,那悬崖上打我的人也是他了?可是我明明记得,那人十分高瘦的啊!”   景樾微怔:“那人我没有看到。当时情形混乱,你也许是记错了。”   “不会的!”谢斓摇头:“我虽然只看了一眼,可是印象很深,简直都定格在我脑子里了……绝对不是魏武。”   她站起来感觉了一下:“比你要矮些,”她走到常尔尔面前:“嗯,应该有尔尔这么高,胖瘦也差不多,我记得我抬手招架,他把我的手挡回来,我看他的时候是这个感觉的。”她模拟了一下。   景樾皱眉:“尔尔的个子,约摸七尺八寸,那魏武最多七尺三寸,是不容易混淆的……可是以他的谨慎,如此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假手他人,这是怎么回事?”   “小斓哥一个小姑娘,哪会有这么多仇人啊!”常尔尔道:“那人当时是跳起来,然后居高临下的出掌,小斓哥大概是看错了!”   谢斓侧头想了想,当时的确是没留意那人脚下,可是那人出手的感觉,应该是在脚踏实地之后的……谢斓细想了一会儿,转头问道:“当时龙戌不是也在吗?他难道没看到?” 第215章 多了一桩难解之事   龙戌从窗口冒出一个头:“我当时正跟杀手打架呢,真没留意你这边。”   “别人呢?总不会一个也没看到?”   景樾温言道:“这么大的事,我早便问过了,若是有人看到,我怎么不知?”   “不,”谢斓道:“当时赏金楼有这么多人,肯定有人看到,只不过他们不记得了……但是不要紧,我们来回忆重建一下,有时候有些东西,其实眼睛已经看到了,只不过被我们的意识忽略掉了,但如果用技术手段去寻找,就可以找回。”   她招手:“叫上那天在的人,我们去崖边看看!”   景樾也不细问,便把人带了出去,那个位置就在武道盟门口,一绕过去,还能看到打斗的痕迹,谢斓往前站了几步,道:“我当时就是站在这儿的!龙戌,你站在哪儿?”   龙戌比量了一下,谢斓摇了摇头:“嗯,那你的确看不到,还有谁?”   景樾招了招手,又有两个赏金楼的人下来,分别指了指所站的位置,谢斓精神一振,指着第二个:“你的站位,是侧对面!是可以看到我们的!”   那人有点儿迷惘:“属下龙七……可是属下当时也在打斗,没有留神。”   “没关系,”谢斓道:“我们来做回忆重建,你就站在那儿,龙戌,你假装杀手站在他对面……龙午,你假装那人袭击我。比量一下就成,动作不必太快。”   几人都有些茫然,景樾一言不发的让开几步,谢斓道:“龙七,你跟着我说的,慢慢回想……那天,我刚刚走到这儿,树上有杀手冲出来……”   龙七很听话的配合,伸手轻轻格在了龙戌肩上:“我就与他们对打……”   “然后,悬崖下,黑衣人突然冲上来袭击我……”   谢斓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感觉,一边示意龙午做势袭击他,龙七喃喃的道:“对,黑衣人突然冲了出来,出招袭击,你抬手招架……”他略略眯眼,眼前好像在回放那天那一幕,那时只觉情形又急又快,此时却像在缓慢的推进,他下意识的一凝眉,大声道:“我看到了!”   他猛然转身向景樾:“楼主,属下想起来了!那人身量又高又瘦,的确跟常公子这身量差不多!下手狠辣!武道高明!属下若是能再见到他出手,一定可以认出的!”   景樾缓缓的皱起了眉:“这就怪了……原本有了画像,全都对上了,这样一来,又多了一桩难解之事。难道说悬崖上袭击你的人,居然另有其人?如果不像魏武与你有旧怨,那这人突然出现,下这样的狠手,是为了什么?”   谢斓突发奇想:“景景,你说,有没有可能……武道盟这桩大案,其实真凶就是魏武,然后有人发现了他的暴行,又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设计让我们掉下断龙涧,发现此事?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魏武?”   景樾沉吟的拍拍她脑袋……   若是袭击之人另有其人,他想要谢斓的命,何须一招……这远比打伤她、令她掉下悬崖容易的多,倒真的像是有意让她落水,然后发现天坑,追查此案。若此事出自大楚大锦大岳,三国都可能有这样的动机,可掀起如此风波,却不留人居中斡旋,把控方向,这实在说不过去。   一时百思不得其解,摇头道:“且慢慢想罢!先把这个魏武解决了再说。”   “不忙,”谢斓道:“这会儿我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却以为还没暴露,正好慢慢查究……我还是觉得,他有很大的嫌疑!姓朱的哪会有好人!”   景楼主毫无原则的点头,微笑调侃,“说的对!到时斩真凶顺便报私仇,也很省事。”   谢斓瞪了他一眼,突发奇想:“尔尔?”   常尔尔答应的很快:“哎,小斓哥,什么事儿!”   谢斓道:“你不是会看面相么?不是神乎其神么?难道不能看出是谁杀了这么多人?”   “老大!这个……”常尔尔挠头:“面相不是这样看的,例如说有人眉带煞气,眼间横纹,命有劫数这种能看的出,但怎么说呢……这面相说到底,是取决于自身的,如果此人杀了人,整日忧日忡忡,就会在身体上体现出来,如果此人报应将到,自身会有所感应,面相上也会有征兆……如果此人自认为所做天衣无缝,思虑不扰,那即使在面相上,也是看不出的。”   谢斓皱眉半晌:“意思就是……脸皮厚的看不出吗?”   “当然不是!”常尔尔瞪大了眼晴:“怎么能这么说!这是很高深很艰深的一门学问!一句两句说不清!”   谢斓想了想:“就比如说我已经能查到真凶是谁,证据确凿,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那个老谋深算的凶手也感觉到了,然后为此惶惶不可终日……他面相上就能看出来?”   常尔尔觉得她说的不大对,可是一时也不知怎么和她解释:“嗯,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谢斓瞬间扶额,她果然不该有走捷径的思想:“事情都要发生了,还要你看做什么啊!所以你们这种人要提点世人,一定要快对不对?要抓紧时间!不然说晚一步事情就发生了,那就完全体会不到你们的神奇了!所以你轻功才这么好对吧?”   景樾直听的哈哈大笑,常尔尔郁卒:“小斓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谢斓忍笑拍拍他:“不是,这是我的领域嘛,也不需要你越界帮忙。追查真凶还是我来吧。”   “也是,”常尔尔瞬间被抚慰:“等到你需要看手相面相问事扶乩的时候我一定帮忙!权谋布局行军布阵有樾哥!需要风水堪舆奇门遁甲有倾城哥!咱们各有所长!”   谢斓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儿小忧伤,她总不能说你们家有什么尸体要验爷免费帮你验?有什么案子爷免费帮你查?所以整骨术还是要学的,不然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景樾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各司其职,各有所长,彼此却又能合作无间……这其实就是诸葛术藏门的理想状态,所以是否上天注定,这小丫头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第216章 误会就是这么形成的   回到静室,谢斓不知第几次翻着万户侯送来的调查笔录:“你们看,足足有十一个人,曾经看到魏武在观日亭中打坐,而岳浩清只有一次,上官聆则一次也没有……”   上官聆恰好踏进门来,静静的道:“魏师弟性子浮燥,常常难以静心,师父要他选在山野间打坐,感悟天机。所以他打坐,通常都是在半山亭和观日亭这种地方,这不算什么。”   谢斓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忽听常尔尔轻咳了一声,谢斓心头微跳,又若无其事的翻了一页,这才抬头,不动声色的瞥过一眼。   上官聆正负手站在门前,却有几只淡黄色极小的蜜蜂正绕着他转来转去,谢斓不由得微微一怔。   当时她再入天坑时,发现凶手仍旧是借助崖壁上的树离开,所以让顾倾城帮忙配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洒在了这些树上,凶手若是再入天坑,沾到衣服上之后,即使洗澡沐浴也难除去这种味道,人虽然闻不到,但顾倾城养出的金蜂却能嗅到。为何上官聆身上会有药粉?难道凶手居然是上官聆?   谢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迅速回思当时查探时看到的脚印大小,可是上官聆的袍子很长,只能约略看到鞋底,也不知大小能不能对上。谢斓状似无意的道:“也不知凶手会不会再次犯案,石洞中可留人守着了?”   上官聆淡淡的道:“自从上次之后,便一直有弟子轮流守着,后来师父怕不安全,又加到了三人,凶手不可能再有机会犯案。”   谢斓道:“上官大师也常去罢?”   上官聆皱眉道:“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斓看着他:“我现在草木皆兵,见谁都怀疑。”   她小人的太坦然,上官聆反而无语,冷冷的道:“我现在每天都会去巡视一圈,岳师兄和魏师弟也常去,师父之意,是让我们顺便感受水声中的力量。”   谢斓点点头,认真的道:“上官大师,如果你有发现什么情况,即使是很小很小的,也请说出来,毕竟早一日破案,大家就早一日安心。”   上官聆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有一件事,也不知有没有用处。我昨天离开时,发现壁上有些矮树,我从树上可以直接攀上天坑。我想起我们下去时根本没有绳子,所以那凶手一定是借树木上崖的。”   “哦?”谢斓做势惊讶,霍然站起:“居然有这种事?”她的手顺势向前一推,便将茶杯碰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满地是水,上官聆轻飘飘的的纵的远些,略嫌弃的提了提袍子。   谢斓道:“哦,对不住。”她双手举起册子:“正好上官大师来了,就帮忙把这册子带回去吧。”   上官聆只得上前,茶水满地都是,他又不能绕到谢斓这边来拿,势必踩到了水里,接了册子,转身就走,谢斓飞快的取出帕子,跪到地上,把他的鞋印拓了下来。   谁知朱建恰好进来,一眼看到,十分讶异:“谢大人,你在做什么?”   谢斓咳了一声,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朱建一脸发现了大八卦的口吻:“难道谢大人是在画上官师伯的鞋印?谢大人也是我们渔阳郡的人么?我们郡上的姑娘,若是喜欢哪个男子,最爱绣他的鞋印,绣好了放在枕下,便能鸳盟得成。”   谢斓:“……”   瞧,误会通常就是这么形成的。她面无表情的把帕子摊在桌上,洒一点颜料做的更清楚:“你想多了。”   常尔尔喝道:“胡说什么!谢大人怎么会看上他!”   “怎么不可能?”朱建笑道:“上官师伯看着冷冷的,其实心肠软的很,长的也漂亮,我们武道盟的女武师,没一个不喜欢他的,他有个绰号你知道吗?叫白玉仙!”   谢斓嘴角一抽……白玉仙!呵呵!照她家景仙儿差的远着呢!莫名的还有点儿骄傲是肿么回事?她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哦哦!”朱建这才想起:“师父让我来问问,陈师兄的遗体验完了没有,今日头七,可能入土?”   谢斓道:“可以。”她顿了一下:“朱武师,你对令师兄的死,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朱建愣了愣,有点尴尬,咳了一声,“不瞒谢大人,我这位师兄,性子十分古怪,平素独来独往,跟谁都没交情,我们虽然是同门师兄弟,可是我连话也没同他说过几句。”他看谢斓神情,有点儿发急:“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大师兄只听师父一人的话,平时见了我跟师弟,理都不理的。”   谢斓点了点头:“没有,我只是问问。他的遗体已经封在棺材里了,若要下葬,便着人来抬罢。”   朱建松了口气,便叫了人进来,把棺材抬了出去,谢斓示意常尔尔把门关上,迅速从柜子里取出之前在矮树上拓到的鞋印,两个帕子放在一起,做了一下对比,虽然都是布鞋,可是看上去,上官聆的比那个鞋印要略小略瘦些,似乎不是。   谢斓忍不住叹了口气,在现代,有指纹鞋印几乎可以破案了,可如今一个鞋印虽不能说全无价值,但也只能用来排除,不能做为认定,因为布鞋鞋底的针脚是很难拓出来的,而且即使能拓出,对武师而言,一双鞋子一套拳下来,磨损就不一样了。   常尔尔凑过来看了两眼,道:“怎样?”   谢斓摇了摇头,上官聆的表现,实在太坦然太问心无愧了,就算用微反应来鉴别,也不像是说谎,虽然他恰好在这时发现了这一点,太过凑巧,可如果不是凑巧,真正的凶手,又为何要主动提出这件事?他又不会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   她收起鞋印,道:“尔尔,方才朱建的话,跟万盟主调查出来的情况是一样的,陈道的性情极为孤僻古怪,除了因为魏武救过他所以对他极为尊敬之外,与朱建和死去的刘长生都全无交情。那这样一来,能骗他下崖的,就只余了魏武,而魏武口中,所谓的‘陈道要来祭拜刘长生’肯定是假话!”   谢斓皱眉沉吟:“可问题就是,他有不在场证据,还不止一个……很多人看到他当晚在半山亭修炼。”   岳浩清没有不在场证人,上官聆发现了矮树的秘密,魏武更是事事都指向他……三个人都有嫌疑,却也都有解释不清的地方。事情真的越来越复杂了,简直雾里看花,捉摸不透啊! 第217章 束手待毙的感觉   谢斓想了许久,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吃过饭看天色黑了下来,便起身去了鉴微堂。   这几天,为了感知凶手的手法,也为了让景樾放心,谢斓经常去鉴微堂,用打坐代替睡觉,见了白道至,谢斓便问:“师父,如果能确定真凶就在那几个人中间,他体内有多于一个人的气息,用鉴微塔是不是就可以查出?”   “并非如此,”白道至道:“鉴微塔鉴的是‘微’,每一级其实只需要极微小的力量便可以推动,如果能到塔的顶点便是资质上佳。但鉴微塔鉴的通常只是初学者和入门者,如果武师已经过了四阶,那每一个武师在鉴微塔中的气息,都是涨满的,没有差别。”   谢斓犹不死心:“那如果做一个更大的鉴微塔呢?”   “也不成,”白道至摇头:“须知武师对伤害性的攻击,会有自保的本能,高阶武师的护体气息,是无须动念的。鉴微塔极其轻巧尖细,尚需取巧选择三脉七轮,才不会被身体认为是攻击,如果换成更大的,力道一催入,一定会引发攻击,那鉴别的结果也不会准确。”   他拍拍石床:“好了,躺下来,莫想太多,为师继续教你追索气流。”   谢斓叹了口气,乖乖的躺下来,把手反过来贴在石床上,一边又问:“师父,你真的不想去石洞瞧瞧么?那是定息潜流的源头,景景说,水声当十倍于定息潜流的效用。”   白道至叹气:“你这孩子,杂念太多!不利于静心!”话虽如此,他仍是解释道:“那是针对武道修炼而言,整骨师的修炼,与武道有相通之处,却又不全然相同,整骨师虽名为整‘骨’,但其实自始至终,离不开这个‘微’字,正因为能察知最微,调至最微,改良最微,所以才能真正的依从自然,水到渠成。”   “嗯,”谢斓点了点头:“我懂了,师父,开始吧。”   她深呼吸了两下,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气息便迅速平静下来。白道至有些讶异,渐渐却又微笑出来。如此多的杂念,如此多的俗务,可是却又能如此快的定息入定。这个小徒弟的心性资质,着实称的上一个奇字,奇才。   而对谢斓而言,这种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跟随白道至的引导,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睡眠,两个时辰下来,她周身轻松,坐起来时甚至还伸了个懒腰,简直不能更舒服。   白道至无语的看着她,谢斓心想学习态度是不是太不端正了,急道:“师父,我发现这定息潜流,是有一定的规律的,约摸一个多时辰,就是一个小循环。”   “对!”白道至很高兴:“徒儿果然是天才!为师当年用了足有两年多,才发现了此事!这定息潜流中暗合天地至理,一个多时辰,是一个小循环,约摸十二个时辰,是一个大循环,约摸十来天,会有一次逆转。所以如果能接连入定十二个时辰,或者十几天,定有所得!但也需留意,因为逆转每每突出其来,稍微不慎,或者入定太深,就有可能导致气息随之逆转!”   谢斓本来一直点头点头,却忽然心头一跳:“等等,师父你说十天左右会有一次逆流?会导致体内气息逆转?”   白道至点头,“对,但时间不太确定,最短十天,最长十六七天。每次逆流的时间约摸一个时辰,时间都在子夜左右……”   话还没说完全,谢斓陡然张大了眼睛,一下子想到了那具残破的尸体,和那个长了青苔的石头。怪不得天坑中的水看似平静,可是尸骨却冲刷的干干净净,而且堆到两边!原来每隔十来天,水会像海水涨潮一样,会有一次变动!这个时间是不定的,所以才会有人在石洞一待几天,有人只待一天!那么,那个类似吸星大法的邪法,虽然不知具体如何,但一定跟这个逆转有关!   想想!肖宏渐和陈道的死,间隔了十四天!而现在距离陈道的死,已经过了七天!   谢斓再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师父,我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她飞奔了出去。   平时她身边总会有数个赏金楼的人保护,即使在武道盟里,常尔尔和顾倾城也一定会有一个在,可现在她在鉴微堂,整骨师地位超脱,赏金楼的人不便靠的太近,加上白老头护她很紧,她又向来是一待一整夜的,安全无虞,所以赏金楼通常都是把她送过来,一早再过来接,她大半夜忽然跑出来,整个武道盟都是静悄悄的。   谢斓倒也没害怕,转身就往别苑跑,鉴微堂在武道盟偏南角,要绕小半圈才能到门口,谢斓才奔出数十步,心里忽然就是一个激零,整个人猛然僵住。   是杀气!极其清晰极其锋锐的杀气!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这气息锁定,连动一动都需要极大的定力。谢斓生平第一次,强烈的感觉到了武道高手的实力,无关性情心性,完全是身为二阶的她,在六阶甚至以上的武宗面前,那种被完全压制只能束手待毙的感觉。   其实只是一瞬,谢斓却汗湿重衣,她咬紧牙关,几乎是强制自己迅速进入了蓄势待发的战斗状态,同时一手缩入袖中,捏住了袖袋里的传讯符。   可是,下一刻,那种感觉骤然消失,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   是上官聆?谢斓咬牙定了定神,缓缓的回过头来,一身素袍的上官聆奔到近前,然后停下来,收了剑,微讶道,“谢阑珊?你在这儿干什么?”   方才的杀机,是来自上官聆?   可如果是他,此时四周无人,他要杀她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他为何会忽然收敛了杀气?   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谢斓一瞬间思维电转,却微微一笑:“你又在这儿干什么?”   上官聆慢慢走近,低头看她,微微凝眉,“怎么?你很怕我?你做了什么,怕我看到?”   谢斓索性也不掩饰,退了一步:“你这个时间,在这儿出现,我又打不过你,很难不怕你。” 第218章 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马脚   上官聆道:“此时武道盟正是多事之秋,我任何时间,在武道盟任何地方出现,都不奇怪。”   说了这一句,他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坦然道:“我在想,凶手既然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那我夜里出来,应该比白天看到的要多些,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但我没想到,我会看到你。”   不像是他,应该不是上官聆。如果不是他,那么,那人就是在看到他之后,被迫退开的,她倒是应该感激上官聆的龟毛了。   可是那个凶手,又为何会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在这儿出现?总不会是也在跟踪她吧?可如果是跟踪她,应该知道她早上才会出鉴微堂的,今晚她会突然出来,完全是一个意外!   既然如此……那么,那人看到她,又会不会是另一个意外呢?   谢斓收回紧盯着上官聆的目光,转眼四顾,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高高的伞状的东西:“那是什么?”   上官聆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在这儿出现?”   谢斓道:“你先回答我。我就回答你。”   上官聆一皱眉,盯了她半天,看她没可能妥协,只得转头看了看她指着的地方:“半山亭。武道盟到处都是这种半山亭,用来修炼的。这个半山亭,是魏师弟常坐的。”   什么!谢斓险些没背过气去!   半山亭!喵的坑爹啊!任谁听到“亭”字都会以为是个凉亭吧!结果这种两三丈高的柱子上顶个大伞叫半!山!亭!不过想想一个琉璃针都叫做鉴微“塔”,谢斓就淡定了。含笑道:“我之所以出现在这儿,是因为我有事情想找景樾,劳烦上官大师送我下去。”   上官聆皱起了眉,冷冷的道:“有何要事,不能等明天?”   谢斓转身就走,一边道:“就是因为不能等明天,所以我才大半夜跑出来的。”   其实还是有点儿后怕的,幸好走了没几步,身后脚步声响,上官聆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谢斓微微一笑,其实当时发现陈道的尸体时,她让魏武破坏尸僵,上官聆却主动要求代替,那时她就知道,这家伙虽然面上冷冷的,其实性子还蛮善良暖心的。   谢斓道:“上官,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上官聆愣了愣,她一直都极其客气的叫他上官大师,他说了一次之后也懒的再纠正,可是这会儿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上官聆一时不知要怎么答,只道:“嗯。”   谢斓便不再说,她脚程不快,上官聆又不能当景樾用,没的代步,所以两人安步当车,宛如月下漫步,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别苑。   门口的赏金楼从人眼睁睁看着这两位下来,简直愤怒啊!上午才听了谢大人和上官聆的绯闻,一转眼情夫都找上门来了!还是大半夜的!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啊!   谢斓已经走到了别苑门前,仰面道:“有人吗,我要见景景。”   赏金楼的人黑着脸露出头:“什么事?”   谢斓从来没在赏金楼面前受过这待遇,不由得一怔,可是她这一晚心情激荡,方才又在生死间打了个转,着实没心情推究缘由,只道:“我有事找他,他在吗?”   赏金楼的人仍旧冷着脸:“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谢斓盯了他半分钟,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怎么抑都抑不住。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居然早已经习惯了景樾的纵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人,绕着她转。她真的不愿意去想,如果失去了要怎么办。   谢斓索性整个人扑到门上,一边拍门一边叫道:“景樾!景樾你出来!”   才叫了两声,眼前便是人影一闪,景樾飞也似的从门楼上落下:“小斓?”   他只穿着内衫,甚至没有穿鞋子!显然是听到声音直接从榻上下来的。谢斓咬着唇盯了他半天,忽然一笑,张开手抱着他腰:“景景。”   景樾愕然,却下意识的回臂拥着她,方才看她的样子,真的吓到他了,可是这会儿看起来,又好像没什么?   他的目光掠过赏金楼的人,应门的人心虚的低了头,他又瞥了双眉深皱的上官聆一眼,直接道:“多谢上官大师送小斓回家,晚了,不送。”   他抱着小姑娘转身就走,赏金楼的人嗖嗖嗖迅速退入了门楼,留下上官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七窃生烟!这就是赏金楼的待客之道!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会好心送这丫头下山的!   景樾直接把小姑娘抱回了房,门一关,谢斓立刻挣扎起身,双手抓着他手,“景景!我发现了一件事。”   他像抱小娃娃似的揽着她,轻轻拍抚她背:“不怕,我在,慢慢说。”   谢斓道:“定息潜流每隔十几天,会有一次逆流,逆流的时间是子夜,每次持续约摸一个时辰。”她还没说完,他就瞬间懂了,长眉一挑,谢斓道:“所以凶手那种夺人气息的法子,一定跟这个有关。还有……”   虽然在赏金楼的地盘上,说话应该是很安全的,可是这会儿谢斓草木皆兵,决定还是谨慎些,于是双手扶抱过景樾的脸,把嘴巴凑到他耳边,非常认真非常严肃的:“还有一件事,我发现……”   景樾下意识的想要偏头去看她,却又不愿躲开那柔软的小手儿。她双手捧着他脸,动作略强势,那小手儿却又绵又软,不……她整个人都又绵又软,暖暖的呼吸吹入耳中,软软痒痒的,直痒的心都颤了。   他只有一分精神去听她说话,却有九分九的精神,去感觉她的触碰,尤其是那柔软的樱唇。每一次无意的碰触,都令得他周身轻颤……   谢斓终于说完了,心犹狂跳,顺手把他的脸转正,看着他的表情,眼睛张的大大的,等着他回应。   他顺从的转过来,在昏暗中静静的看着她,怀里的小姑娘,生着一对极其灵秀的大眼睛,清到极处,亮到极处,太美太美,他真的说不清有多喜欢。毫无征兆的,他翻身,将她压下,声音低柔:“小斓,我心悦你,我心悦你……小斓,能快点长大吗?” 第219章 一言不合就亲人   她呆了一呆,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从耳根直红到了全身,他额角汗湿,却一动不动,轻抬手,将遮了她眼的碎发,慢慢的掠到耳边:“小斓?”   鬼使神差,谢斓认真道:“如果我还没来的及长大,你就变心了呢?”   他怔了怔,桃花眼璀璨般亮了起来,那种惊喜的光芒,让他整个人俊美到闪闪发光,“你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好吧,谢斓觉得丢人是丢定了。反正她也打不过他,没可能打服他命令他忘掉。于是谢警花特别霸气的道:“你最好想清楚!你如果喜欢我,就永远不能再喜欢别人!否则我就算打不过你,也会……唔……”   他低头吻了下来,不同于水中偷香,不同于撒娇耍赖,这是一个真正的吻,两人都同样青涩懵懂。   一吻罢,他整个人开心的有点儿恍惚,见小姑娘张着大眼睛还没回神,他满意的低头,舔了舔她的唇瓣:“乖,宝贝儿,你放心,只要卿心如我心,终我一生,绝不他顾。”   还没等她僵掉的脑袋弄懂这太文艺的誓言,他又想到什么,低头咬了她的唇瓣:“不过,你也要乖,离那个上官聆远一点……离所有人都远一点……除了我。”   “诶?”关那个上官木头什么事儿?为什么这时候会提到他?   谢斓的脑袋慢慢恢复转动,瞪大眼睛看着他,简直迷惘好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明明是在说严肃的大事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樾被她逗的笑出声来,抱着她摇来摇去,谢斓又想到什么,双手抓住他衣服:“等一下!我还没长大呢!你恋童啊!”   景樾更是大笑:“傻兔子,我认识的谢斓,从始至终,都不是小孩子。就因为你是这样的一个谢斓,所以我才愿意等,等到你长大的那一天。”他低头想吻她,只俯到一半,又停下来,“嗯,小斓,亲我一下。”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了吧!他好像执著于她有没有主动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确定她的心意。谢斓咬了咬唇,伸手揽住他,仰起小脸,吻上他弧度优美的薄唇,他伸手托住她的后脑,缠绵的回吻……眼看这一吻几乎要地老天荒,谢斓在被自己憋死之前,一把推开了他,翻身跳下床,“好了,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景樾直笑的倒在床上:“嗯,你的。”   她离床两尺,觉得不大安全,又离开两尺,期期艾艾的看着他:“可以谈正事儿了吗?赏金楼主?”   怎么可以可爱成这样子!每次看她一本正经的小样儿,都恨不得把她拖过来揉进身体里好么!景樾实在抑不住唇畔的笑,桃花眼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她看他这个荡漾的德性,觉得好不安全,于是又退了几步,合了合小手儿:“景楼主!求英明神武!”   “好!”他含笑瞥了她一眼,终于开恩,翻身下榻:“你要英明神武!给你英明神武!”   他从架上拿过外衣穿在身上,一拂袖,简直一秒变酷帅狂霸拽,忒有范儿:“敢动我的人,真当我是摆着好看的么!你放心,爷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谢斓大松了一口气,跳过来挂上他手臂:“这位公子,听说你擅长布局,来,布一个瞧瞧呗?”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到了听武院,很快,岳浩清、上官聆、魏武应召而入,谢斓景樾正与万户侯对面坐着,顾倾城和常尔尔都站在他们身后,严阵以待。三人进入施礼,万户侯却不说话,隔了一会儿,谢斓才抬头道:“你们看。”   三人茫然互视了几眼,谢斓指了一指,他们才发现,有几只金色蜜蜂,正绕着上官聆转来转去,谢斓道:“上官聆,你就是杀死这些武师的真凶!”   上官聆愕然看她,岳浩清和魏武,也互视了几眼,岳浩清道:“不可能!上官师弟绝不可能是凶手!”   谢斓道:“金蜂不会认错。那凶手出谷有特殊的路径,我们与万盟主商议,提前在那树上布了特殊的药粉,即使沐浴换衣也不会消失,上官聆从那一处出谷,身上沾了药粉,所以才会被金峰发现。”   岳浩清急道:“不是的!师弟是挂心此事,这些日子一直来回巡查,想要发现些线索。才无意中发现了那些树!昨日师弟还同我说起过!”   “好,”谢斓道:“如果这是一个巧合,那么,我在一具白骨上,发现了一个新伤,而昨夜有幸看到了你的灵蛇剑,剑头分岔。所以才发现了这伤是怎么造成的。这个人的名字叫李破,你可记得?”   “李破?”上官聆喃喃的道:“我几年之前,确曾与他比剑,误伤了他。我让他等在那儿,我回去取药,再回去时,他却不见了,从此再没看到过他,一直到前天才知他也是死者一员。”   “当时你为何不提?”谢斓道:“他应该是你最早杀死的人,你当时尚不熟悉石洞,将李破带入时,你们起了冲突!所以你杀了他,对不对!”   “不,”上官聆正色道:“绝无此事!”   “不承认是不是?没关系,我还有物证。”她摊开桌上的帕子,里面包了一片衣角:“这片衣角,是从陈道的手里取下的,一直放在万盟主这儿,我绝对不会有机会掉包。而就在刚才,我们在上官聆房中,找到了这片衣服。”   她从身后取出,摊在桌上,将那片衣角放入,严丝合缝,谢斓道:“上官聆,你如何解释?”   上官聆定定的看着她:“我真的以为你可以查到真相的。”   “我当然可以查到真相!你完全不必怀疑这一点!”谢斓正色道:“上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官聆,你是直接认罪,还是与我们打上一场?”   上官聆道:“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万户侯叹了口气,站起抬手,上官聆不敢与师父动手,跪了下来,双眼泛红:“师父,真的不是我!” 第220章 苦肉计   万户侯立掌欲劈,却又中途止住,叹了一声,缓缓的回手,点了他的穴道,“浩清,先关进固步牢。”岳浩清急跪下来,魏武赶紧也跟着跪下,万户侯正色道:“都不必说了,先关起来!”   数个武道盟弟子应命而入,将上官聆拖出了房门,上官聆咬牙抬眼,却见谢斓坐在桌前,正定定的看着他。分明小小的姑娘,可是那神情,那眼神,镇定到极处,竟让人生不出半分怨对之心。   不期然的,心里涌上她昨天说的那句话:“上官,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上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上官聆猝然垂了眼,顺从的由着人拖了下去。谢斓满意的抚了抚衣袖,这家伙果然不蠢,估计已经想明白了。   景楼主坐在一角,将这个默契十足的眼神交汇看在了眼里,这种才刚表白就被抛弃的心情简直了!   出了听武院,谢斓低头思忖,景樾抓起她小手,毫不客气的就弹了两下,弹的居然还挺疼。谢斓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   他挑眉看她,两人眼神儿一触,谢斓双颊迅速泛红……落后一步的常尔尔和顾倾城对视了一眼,哟!这种浓浓的奸情即视感!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谢大人绝对不可能忽然变成这样子!   谢斓左右看了看,简直都要绝望了。如此大事面前,能先不要吃这种飞醋么!玩这种八卦么!先稍微靠谱一点好!么!   而听武院中,万户侯缓缓的道:“即使已经查出真凶,此事仍需再查,上官聆做下此等恶行,必有缘由!谢阑珊那儿,尚有几具白骨未能确定身份,待到全部确定,事情也查清了,还需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岳浩清双眼含泪:“师父,师弟不是这种人!”   “师父又何尝愿意相信?”万户侯叹道:“可证据确凿,由不得我们不信!浩清,你须记住……大奸大恶,通常不会见于外表,有时愈是身边人,愈需留心在意。”   魏武劝道:“事已至此,师兄别再说了,让师父也跟着难过。”他做势拭泪:“师父,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咱们也可以松一口气,不必再如此防备了。”   “不,”万户侯道:“石洞水声,隐含天机,不可小觑……且谁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同伙,还需小心在意。”他转头道:“浩清,你将弟子们分开,仍旧轮班值守。”   魏武道:“师父,我来吧,此事已经传开,听说三国的人都已经来了。师兄还有很多事要做。”   万户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好。”他闭上眼睛:“你们去吧。师父累了,太累了……”   两人默然退出,岳浩清咬了咬牙,转头就去了固步牢,犹抬手拭泪,魏武站在原地,眼神中得意之色一闪而逝,他左右一顾,迅速闪身,回到了房中。   十一月初十,也即是陈道死后第十二天。   接连几天,都是魏武与另一名武师值夜,今晚轮到的是岳浩清的弟子刘金远。   两人在水下打坐,借水声感悟天机,理顺经脉……接近子时时,水流忽然翻涌起来,半空中的水龙不住膨胀,震颤,然后宛如怒龙初醒,掉头狂奔,水声陡然加大,魏武猛然张开了眼睛。   他悄悄抬眼,看向了刘金远,刘金远似乎入定太深,受水声逆转影响,气息逆流,双颊迅速泛起了诡异的青气。魏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喜色,试探着道:“金远?金远?”   刘金远面上显出了挣扎之色,却无法回答,魏武冷笑一声,走过来,便把手按在了刘金远的丹田之上,那种翻涌的气息他极为熟悉,毫不犹豫的逆转体内气息,欲将这股充沛的力道纳入体内。可是接连运了几次力,居然都是一无所获。   魏武有些讶异,正要再次催动,忽觉得刘金远身子剧震,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便倒,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魏武愣了一愣,怒道:“晦气!晦气!居然在这当口走火入魔!”他站起来,踢了刘金远一脚,只觉丹田中空落落的,身体好像一个张大口的巨兽,急欲吞入外来的气息,一旦得不到满足,整个人都是心浮气燥。   可是,现找目标,已经不可能的,摆在眼前的就是,不管他有没有吸取刘金远的内力,刘金远已经气绝身亡,谢斓至今没查出那些武师的死因,未必分的出两者的区别!两人石洞打坐值夜,他一死,他便百口莫辩?   但好在现在,上官聆这个“真凶”已经被关了起来,就算再有什么事,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怀疑到他的头上。魏武想着想着,又不由得一笑,走火入魔好啊!走火入魔比他原本的计划还要天衣无缝,谢斓纵然是看不出,万户侯应该看的出的!为今之计,只有豁出去,先洗脱了嫌疑再说!   而就在片刻之前,谢斓急匆匆自鉴微堂而出:“开始逆流了!”   景樾点了点头,看了顾倾城一眼,顾倾城道:“放心,我的药绝对可以骗过他!”   “好!”景樾沉吟的道:“想必那魏武也开始玩儿苦肉计了。”   谢斓还是不放心:“你怎知他一定会用苦肉计?”   景樾一笑:“我若不知他会用苦肉计,为何要费诺大工夫设这样一个局?谁也没有跟吸人内息的人打过架,他能自己解决自己,我们又何必冒这样的险?”   谢斓道:“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还是认为他有同伙,一个依据是悬崖上攻击我的另有其人,另一个证据是尸骨中间有两年左右的空档,据我猜想,这门功夫,起初一定是每次都需要吸取,之后就不需要了。那个先来者已经不需要每次都吸取,而魏武却不成,所以现在,魏武在如此的情形下,还不得不冒险犯案!”   “你说的对。”景樾安抚的道:“所以他既吸不到内力,又需要对自己用苦肉计,为了逼真,还会下狠手。这样不是很好?总之现在我们分头行事,明日一定要解决此事!”   他顿了一顿,微微眯眼:“要知道,武道山下的驿馆,可都住满了,大家都在迫不及待的等着一个结果呢!” 第221章 真相败露的那一刻   清晨,换班的弟子发现了石洞中的两人,刘金远已经“气绝身亡”,魏武亦是奄奄一息。   两个弟子把两人从天坑背了上来,刘金远脸上身上的血已经在水里洗的干干净净,看上去遗容极其平静。白道至拿过鉴微塔,眉心脐心各置了一枝,力道催入,然后对谢斓点了点头。   魏武虽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却早把一切都看在了眼中,顿时想起了整骨师在陈道死后进入静室的事情。白道至是当先整骨师最高阶,在武道盟地位极为尊崇,他一出场,无人敢不信服……所以他在做什么?   谢斓转身喝道:“果然!魏武,没想到你是上官聆的同伙!”   魏武急道:“你胡说什么!刘金远是走火入魔而死!”   一听这口吻,谢斓便暗暗点头,这一句看似寻常,其实已经可以证明,真凶绝对是魏武。因为他显然明确的知道那些人的死因。知道他们绝不是死于走火入魔。谢斓冷冷的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两人守夜,却有一人死去,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原来她只是因为刘金远死了。魏武急道:“昨日是个意外!刘金远真的是走火入魔死的!他还打伤了我!”   谢斓冷笑道:“刘大师怎么会无缘无故走火入魔,编谎话也不编的圆转些!”   魏武眼看万户侯站在一旁,神色沉沉,也顾不上太多,急解释道:“是真的!昨天半夜,那水忽然倒流,水势大涨,我们都在入定,连我也受了影响,气息走岔,才会被金远所伤。”   果然!他这种运功方法,果然与水声逆流有关。谢斓该套的话都已经套了,便向万户侯点了点头,扶着白道至退了下去。万户侯着实不愿再说什么,直接摆手:“押入固步牢!”   魏武手一动,似乎想要暴起,可是看看身边诸人,终于还是忍了下去,道:“师父!请明查!我是冤枉的!”   几个弟子上前来,将他拖了下去,景樾微微凝眉,向万户侯道:“万盟主,他确是受了伤,但余力仍旧不可小觑,看他方才神情,显然有信心从我们手中脱身……”他顿了一顿:“也有信心从固步牢脱身,万盟主还需早下决断。”   万户侯缓缓的点了点头:“老夫,明白。”   固步牢取固步自封之意,其实是武道盟的修炼之所,是用来强制静心的,所以即使是武道高手也难以闯出。魏武直被人推入其中一间,众弟子一出去,他便收起了焦急含泪的神色,皱起了眉,对石牢上下打量。   下一刻,便有人轻声道:“是你?”   魏武微怔,随即醒悟是昨天关进来的上官聆,便道:“上官师兄?”   上官聆的声音与往日一样清清冷冷的:“是不是你?”   魏武皱起了眉,向那边走了几步,可是固步牢两间石室之间,虽然墙壁极薄,也留了通气孔,却是看不到的,他便道:“师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聆淡淡的道:“这种修炼法子……真的很不错,对不对?”他似乎有些感慨:“不劳而获,永远胜过辛苦修炼……只可惜,不劳而获是会上瘾的。”   魏武大惊,他猛然扑上几步,“是你?居然是你?”   一墙之隔,上官聆与谢斓对视了一眼,谢斓迅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上官聆便道:“是我又怎样。我戒掉了,师弟你呢?”   魏武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来真的是你!上官聆!你故意把我击落山涧!你故意让我发现石洞!你故意让我发现心法!这些全都是你的诡计!”   上官聆双眉深深皱起,谢斓也是微惊,又迅速写了几个字,上官聆眼晴盯着她的字,慢慢的道:“那又怎样?即使明知有异,可是看到那心法,还是忍不住要练,对不对?你把那心法放在哪儿了?有没有想过,找几个像你一样的倒霉鬼?”   魏武喃喃的道:“你,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为何要找?我要怎么再找……”   谢斓微微凝眉,他的思维已经跟着上官聆的话走了,他既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说明那本心法还在!以他的性情,应该就藏在他房中!这是一个重要的物证!   魏武越想越是焦燥,“上官聆,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让我学李桃功有什么用处!你……你现在为何可以不练?你用了什么办法抑制?你说啊!”   李桃功?李代桃僵?还是投桃报李?为何这种盗人气息的邪恶功夫,会取这样一个温馨的名字?   上官聆瞥了谢斓一眼,见她正在发怔,便随口道:“你练到什么阶段了?你昨夜没吸人内息,可难受么?”   魏武大怒道:“上官聆!你在取笑我么!我有多痛苦,你难道不知?你难道没受过么!”他忽然一怔:“不对,你怎知我昨夜没有吸人内息?”   糟了!这个上官聆真是不会骗人,一句话没教就出岔子!   谢斓当机立断,一把拉起上官聆便想出去,才跑出一步,便听身后轰然一声,魏武已经一掌击碎了石壁,迈了过来,他一眼看到谢斓,登时呆了一呆,“你怎么在这儿?”   谢斓一笑,猛然拔高了声音,气势夺人:“有多厉害,就有多痛苦!上官聆吸了几十个人的气息。你只有十几个,所以你们要不要比一比谁更厉害些?”   魏武一怔,顿时想起了他初入天坑时那满地白骨。的确,他根本不可能是上官聆的对手,他即使打伤自己,余力仍旧充沛,上官聆并未受伤,实力只有比他更强。   谢斓看他神情,悄松了口气,冷冷的道:“顾倾城有药,可以抑制你们的痛苦!上官聆拿他的秘密换了药,你要不要拿心法来换?”   魏武愕然,随即咬紧了牙关,身体中气息奔腾,连头都似要炸开一般:“我……就算给了你心法,你们也不会放过我!”   谢斓一边示意上官聆快去叫人,一边不动声色的慢慢后退:“那倒也未必。你们每个人身上,都储存了这么多武道气息,若是死了,岂不是等于无数武师的辛苦修炼白白浪费?”   的确是。利用这一点,是否可以找机会脱身?魏武皱眉思忖。这时上官聆和谢斓已经退到了固步牢门口,谢斓对上官聆打了个手势,上官聆看了魏武一眼,却不动,谢斓急了,伸手去推他,上官聆道:“不,你先走。” 第222章 这个男人是我的   爷爷啊!真的要被这位蠢哭了好么!   魏武本来就不傻,他只是太过挂心此事,所以才被谢斓先声夺人牵住了鼻子。上官聆这一声一出,魏武瞬间回神,看了看两人,顿生警惕:“你们干什么?不对!你骗我!”   他大怒翻掌,上官聆飞也似的折身挡在了谢斓面前,双掌齐出。谢斓情知这种场合她的实力只能添乱,也不回头去看战况,一把拉开了固步牢的大门,便直冲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时,身后轰然一声巨响,一道澎湃气浪将上官聆整个人抛出,撞在她身上,险些没将谢斓砸扁。   随即,有人飞快的跃了过来,将她一把拉在怀里,理也没理摔了个嘴啃泥的上官聆,整个人向上轻纵,站在了树上,一边还要埋怨一句:“我早说危险,你偏不让我跟。”   谢斓简直无力吐槽了。大敌当前啊!一个两个的,能稍微靠谱点儿么!幸好下一刻,景楼主就做了一件很靠谱的事儿,他将谢斓拎起,轻轻掷到了顾倾城那儿,一边轻飘飘跃下,挡住了状若疯虎的魏武。   顾倾城坐在旁边的半山亭上,将谢斓放在一旁,一边点评:“这家伙明面上的阶数是六阶,就当这阶数是真的,可现在他的实力应该在七阶以上。若不是受伤,应该能与八阶高手一战。看来这门功夫还是很有用的。”   谢斓只看到下面尘砂飞扬,不时能看到景樾的袍角身影闪过,耳边全是魏武的嘶吼……动作完全看不清,急道:“那你们还不下去帮忙!”   “傻了吧你?”常尔尔从头顶的伞盖上探出头:“手刃真凶这么大的人情,一定要赏金楼主亲自吃下。等事情暴出,诸国都想来分一杯羹时,赏金楼已经提早立于不败之地。”   政治,谢斓就真不懂了,也懒的懂,她瞪的眼睛都酸了,忽然看到上官聆蹒跚的,一步一滑的走出了战圈,不由得一怔:“糟了,居然把他给忘了。”   “忘不忘都一样,打起来我们根本进不去救人。”常尔尔笑眯眯的:“再说了,敢觊觎楼主夫人,怎么不得让他吃点儿小苦头。”   所以景樾才故意不把战圈移开的吧!还有心思阴人玩儿,看来这魏武应该不是他的对手?谢斓看万户侯和岳浩清就站在几步外,个个神情紧张,显然战况非一般的激烈,可是她坐的这么高,居然怎么都看不清,这种弱者的感觉,她真的很不喜欢!   谢斓低声道:“等这件事了了,我一定要努力学整骨术,努力学武道!”   顾倾城瞥了她一眼,扬眉一笑,谢斓又道:“对了,有个心法应该还藏在魏武房中,尔尔,你去跟万盟主说一声。”   常尔尔看了顾倾城一眼,顾倾城头也不抬的道:“去吧,万户侯不傻,这种心法,他怎么也不可能任它流入世间的。”   常尔尔点了点头,便轻轻滑了下去,那边上官聆在同师父禀报方才地牢中套话的情形,万户侯神色极其难看。他虽然听谢斓说过天坑陈尸的死亡时间是有空档的,可是却不知悬崖伏击另有其人,所以一直抱着着侥幸,没想到一套话之下,居然真的应了谢斓的猜测,在魏武之前,尚有一人。那这件事,就复杂了。   常尔尔慢悠悠的靠近,把谢斓的话说了,上官聆虽也在场,可是他的思维一向简单,根本没有想太多,万户侯转身吩咐岳浩清,岳浩清脸色一变,急转身去了。   谢斓又等了片刻,看下面仍旧战况激烈,掌风霍霍,根本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实在忍不住抓住顾倾城:“到底怎样了!你说给我听听啊!”   顾倾城笑向下方道:“景楼主!速战速决罢!你家小媳妇儿担心坏了!”   景樾的声音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听上去好整以暇,完全不像在打架。谢斓瞪大眼睛看着,就见下面翻滚的尘土猛然就一静,然后渐渐,渐渐的平息落下。、   其实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是那种震撼的感觉,却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几乎是在一帧一帧的慢慢推进,在视线中缓缓定格……她看到景樾的手,从魏武身上离开,魏武神情狞恶,却身不由已的向后跌落。   似乎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满眼满心,只映着他仰面向上一笑,衣发鲜洁,眉目如画,风雅缱绻之极。愈衬得那魏武出奇的面目可憎。景樾随即拂了拂袖,“好了,结束了。”他走到半山亭下,眉眼弯弯的张臂:“宝贝儿,下来。”   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帅!连打架都打的这么帅!那一瞬间,谢斓心里居然闪过一句话“这个男人是我的!”那种恨不得向全世界宣称的骄傲和与有荣焉,终她两世从未有过。   好吧,没出息就没出息吧,爷乐意你们管的着么!谢斓毫不犹豫的向下一跳,便被景樾接了个满怀,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发,含笑道:“我没事。”   她说:“我现在知道了。”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你的朋友也告诉我你不会有事,可是,我还是会担心……只有亲眼看到了,我才知道,你是真的没事。   顾倾城也跃了下来,道:“怎样?”   景樾道:“力道的确十分强横,但受阶数和武技所限,未能全部施展。且他此时气息不稳,又受了内伤,胜他尚算简单。如果刨除这些,要胜他就要费些手脚了。”他顿了一顿,有些沉吟:“最坏打算,如果之前那位,没有气息浮燥的症状,而阶数在六阶以上,要‘胜’他需及早设法。但若要‘杀’他应该不难。”   原来他与他缠斗,是为了将来那个隐形敌做准备,当真未雨筹谋。其实他也早就猜到魏武并非真凶,也并非唯一的凶手了吧,还装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由着她说个不停!   好吧,这大概是他的风度……   武道盟的人将魏武拖了起来,用金丝索密密缚住拖开,谢斓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道:“等等。” 第223章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魏武全身都是被掌风带出的伤口,口角沁血,却穴道未解,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目呲欲裂:“谢阑珊!设计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斓心说狐狸精不会也是他闺女吧,一家子说话怎么都这个味儿,到死都觉得一切全是别人的错?嘴上却淡淡的道:“说起来,你明明姓朱,为何要改名?连祖宗都不认了?”   魏武一怔,一时恨的双眼都沁了血丝:“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居然装做不知道!好个阴险小人!”   谢斓轻描淡写的道,“我害死你儿子,你想杀我也在所难免,若不是你把我打落悬崖,掉进断龙涧,你的恶行也不会暴露,这就叫报应!”   魏武猛然回神,喃喃的道:“对,对。他又把你打下了悬崖!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就是为了让我背这个黑锅?”   “是啊,”谢斓道:“他这么害你,你难道从没想过他是谁?告诉我,我帮你报仇啊!”   “他是谁!”魏武嘶声道:“他到底是谁!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谢斓细看他的神情,叹了口气,退开一步,由得人把魏武拖了下去。   她本来想,魏武精明谨慎,既然早知事有蹊跷,必定想过无数次,揣测过无数次那人是谁。而那人既然能在悬崖上伏击她,也必定是常在武道盟的,总该有点端倪,可是看上去,魏武居然是全无头绪?   这个对手不简单,处处料敌机先。他在石洞中丢下心法,就是要让魏武练的,然后再在适当的时候推下她,让她查出真凶。可是如果他要害魏武,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这天坑如此隐秘,又何必费心找人背锅?   事至今日,看似一切都已经查清,可是她居然还是不知这人的目的,这着实让人心底发寒。   一片安静中,景樾咳了一声:“我未伤他性命,毕竟他体内,是数个武师的力量之和。”   他话中有话,万户侯却正色道:“景楼主,逆徒做下这些十恶不赦之事,老夫会在天下人面前取他性命!不会因任何理由饶他!至于那心法,老夫决不允许这种背离武道的邪法现于人前!”   谢斓道:“万盟主,还有一个更大的凶手我们没有找到,而且此人三年未出手,显然已经完全不受此邪功控制,要找出他,就难了。”   万户侯道:“只要他未离开武道盟,就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他顿了一顿:“你也是要留在武道盟的,不是吗?”   “是,”谢斓道:“此事不了,我不会甘心,不会放弃。”   景樾一笑,“此事未了,只有我们几人知晓……万盟主,在天下人眼中,此事已经了了。”   万户侯苦笑一声:“老夫明白。”   就在这时,岳浩清急急奔了过来:“师父,翻遍了师弟……那魏武的房间,没有找到心法手册,他会不会已经毁去了?”   “不会,”谢斓道:“听他话中之意,显然此物仍旧存在。而且这种人杀自己徒弟都毫不动容,他不会信任任何人,所以心法一定藏在他自己房中。”   万户侯道:“过去瞧瞧罢。”   几人便跟着转身,武道盟的房子十分分散,魏武的房间在偏南,堪堪走到,谢斓忽然停步,向上指了指:“对了,万盟主,这就是魏武的不在场证据。”   她不提,他几乎都要把这件事忘了。万户侯愣了愣,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然后微吃一惊。   这座半山亭大家都知是魏武专用的,上面正有一人盘膝而坐,穿着魏武常穿的灰袍,乍一看好像魏武在上面打坐。细看才发现,只是一件袍子搭在上面,可是遮在树影之下,大白天都看不出,夜里更是天衣无缝。   谢斓也不再说,便向前走。那天魏武想必是在半山亭看到她从鉴微堂出来,所以才起意杀她的。若不是如此,她只怕也想不到这么有力的不在场证据,居然是这么一场乌龙。   很快进了魏武的房间,内中陈设极其简单,上官聆和岳浩清亲自动手翻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谢斓沉不住气,也上前帮忙,仍是什么也没找到。   景樾连门也不曾进,一直颇悠闲的站在门边,见众人束手,才道:“万盟主可需要帮忙?”   万户侯也不废话:“多谢。”   谢斓站起来看他,便见他向后挥手,常尔尔从怀里取出他的铜钱,掷了一掷,然后掐算了一下:“天风姤,乾上巽下,此物似被重重物件压在最底部。”他指了一指:“方位东!求而得之!”   岳浩清看了一眼万户侯,上前搬开了那边的桌子,又挪开了椅子,地面平整,墙面平整,连个挂画也无。岳浩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常尔尔便转头看顾倾城。   顾倾城摇着扇子走进去,在房中踱了几步,唇角微动,似在演算,然后慢慢踱到了榻边,又算了一下高度,伸脚一踢。唰的一声,一块方砖凭空凹了进去,随即喀啦啦两声,东侧原本平滑的地面,缓缓向两边翻开,露出了下面一个四四方方的石穴。   岳浩清急上前移开,里面却是一些药丹、银票等物,取出之后,下面却是一些衣服,再移开便成了泥土,岳浩清又看了常尔尔一眼,见他仍旧一脸笃定,于是半个身子探下去挖了几下,手触到了什么,他伸手拉了出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来,里面一本心法,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李桃功”三个字。   连谢斓都不由得佩服,常尔尔看似随手一掷,居然算的一丝不错!这魏武也真的是谨慎过份,自己房中的石穴,还要放这么多掩饰。这还真的是“被重重物件压在最底部”呢!而且顾倾城这解机关的本事也是厉害!两人真的是各有所长!   岳浩清不敢多看,双手递给万户侯,万户侯翻了几下,沉声道:“如此邪功,大违武道,不该现于世间!”   他双手一合,便将那本心法震碎,一时纸屑四散,谢斓就站在左右,只来的及瞥了两眼,心中暗叫可惜。这也是一个极重要的物证呢!对于追查那个凶手,一定有些帮助的!   万户侯随即转身,道:“景楼主身边果然藏龙卧虎。”   景樾道:“过奖。”   他随即施了一礼:“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们便先告辞了。来日万盟主若有所需,请尽管开口。”   万户侯也很干脆:“多谢!不送。”   出了武道盟,顾倾城叹道:“动荡将起……”   “不,”景樾缓缓的道,“至少还有三五年的平静,动荡之前的平静。”   这件事情,远远没有完。即使此时已经把凶手全部擒获,此事,也仍旧只是一个开始,势必一石激起千层浪。   武道盟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而魏武就是这个交待,所有高阶武师的人命,都会记到他头上。另有帮凶的事情,只能暗中追查,绝不能泄露出去。   武道盟地位超脱,原本是一块净土,天下武师心向往之的神坛,此事一出,势必将武道盟的声誉败坏殆尽。不论武道盟如何处理,武道盟的声誉都已经无法修补。少了武道盟这样一个稳定阀,天下的平衡将被彻底打破,蠢蠢欲动的诸国,也将纷纷伸出利爪。   第二天,景樾带谢斓重入鉴微堂检测资质,资质极佳,从所未有,万户侯欲收她为弟子,被谢斓拒绝。   十一月十五日,武道盟召集诸国,召开正武大会,以魏武误练邪功为由,将所有的人命计在了魏武头上,当众斩杀,公布了所有死去武师的身份,各国皆有。诸国有人当众质疑邪功的说法,武道盟却语焉不详……   诸国对武道盟早已经虎视眈眈,只无人敢轻捋虎须,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把柄,怎能不趁机提提条件,掺和一脚?而在这种情形下,武道盟偏偏无法拒绝。于是诸国暗中联合,以“复兴武道”为由,各自选拨人手拜入武道盟,其中既有初习武道的少年,也有四阶以上的武师,大多都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赏金楼也借此东风,在武道盟设立了赏金阁,稳稳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武道盟,大多人心怀武道精神,一心修炼,不思外务,此时大家各为其主,各怀心思,武道盟原有的武师,也都成为诸国争夺的目标。所有的平静将一去不复返。   而谢斓做为新加入的整骨师,与白道至等诸整骨师一起检测资质,这一忙……便到了腊月新年。   门外雪花飞扬,四人围炉而坐,欢饮谈笑,其乐融融,虽然没有家人在身边,但谢斓难得的敞开了心怀。酒至微醺时,景樾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道:“小斓。”   “嗯?”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景樾的神情异常认真:“如果有一天,你成为改命师,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谢斓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好。” 第224章 谢家有女初长成   …………四年后。   …………武道盟赏金阁。   方当清晨,室中檀香萦绕,一身冰蓝色云纹锦袍的女子坐在桌前,低头翻过了一页书。   一个武师脚步匆匆的进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谢阁主,岳代盟主打发弟子来问一下,今年的招新,谢阁主可有时间去瞧瞧?”   谢斓抬头,那年轻武师迅速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耳根却慢慢泛红。   有一种美,叫做不知自己美……四年时光一幌而过,少女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秀发上只扣了一枚羊脂玉环,流水般倾泄而下,冰蓝色的锦袍俞衬的肌理白的耀眼,一对灵眸宛如寂寂月华,因为太过明澈而显得清冷,卷翘长睫却为这灵眸添了三分迷离。可是她的神情,却永远洗练从容,不带半分姑娘家的娇羞扭捏。   她想了一想:“检测资质我就不参与了,但若碰到合适的人,我可以看情形出手帮他改善体质。”   那武师躬身道:“是。”   看谢斓重又低头看书,那武师大气也不敢出,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自从四年前出了天坑藏尸之事,武道盟一反之前散漫的管理,变的规矩严苛,所有武道盟弟子都需要佩戴名牌,五阶以下穿灰袍,六阶及以上服色按青赤黄白黑排列,眼前人身着黑袍,年纪轻轻,已经是六阶的武师了。   谢斓是武道盟赏金阁的阁主,地位本就相当于客卿,自从两年前整骨术晋身中阶,一年前武道又晋身六阶,整个武道盟的人恨不得将这位天降奇才供在头顶上,她又不像白道至等人不理俗务,请她出手并不太难,因此极得武道盟中人尊敬。就连代师主事的岳浩清,见了她也是极为客气。   招新大会的流程是先由各国选派新人,监测资质之后择优录取,而在录取之后,则由上一年的师兄师姐们进行门中大比,旨在让新弟子们了解武道,向往武道。因为之前天坑之事,武道盟被迫接受了近三百弟子,所以四年来都未再开招新大会,今年是第一年,想必会各国云集,极为热闹……   谢斓忍不住又道:“景樾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窗外黑衣人探进一个头:“属下尚未得到消息。”   谢斓嗯了一声,黑衣人又把身子缩了回去,对同伴比了个手势,两人都有些好笑,谢阁主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个问题已经问了三次了……难不成是思念爆棚了么!   孰不知谢斓正自心浮气燥。   这四年来她关在武道盟苦学整骨术和武道,天下却不太平,景樾不时离开一阵子,但最多不过两三个月也就回来了。可就在一年多之前,他特别轻描淡写的告诉她,他要离开几天……她以为不过是跟以前一样,连问也不曾问,谁知他一去就是一年多!要不是不时传讯回来报平安,还经常送些小东西回来安抚,她都忍不住要去找他了!   这混蛋!到底去了哪儿!喵的还不回来!再不回来爷就休了你!   谢斓越想越是心烦,再也看不下去,唰的一下把书丢了出去,赏金楼的黑衣人才刚探出半个身子,斜刺里忽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书轻轻抓在手里,然后迈步进来:“小斓。”他打量她的神色,把书递还:“怎么了?”   是上官聆。谢斓道:“扔着玩。”一边从他手里抓过书,掷在了桌上,整个桌子都被她的手劲震的晃了一晃。   上官聆微讶看她:“到底怎么了?”   谢斓抓起书又扔了一遍,凶悍道:“我说了扔着玩!不行吗!你家的?”   上官聆:“……”   他向来不会劝人,只得道:“哦。”   谢斓抬手就把书扔出了窗外,满脸都写着“爷不爽”,头也不抬的道:“什么事!急就说!不急就明天再说!”   上官聆道:“不急。”然后坐着不动。   有人轻轻叩了叩门,然后走进来,手里抱着硕大的一盆茶花:“小斓,十八学士开了,你不是说要看么?”他把花盆放在桌上,又把挟在指缝里的书放在桌上,他明明知道谢斓在发脾气,可是却一句都没问,只静静的道:“昨日才开的,难得今年开的早,你瞧好不好看?”   虽然她的确曾对这什么十八学士很好奇,可是这会儿实在没有欣赏的心情。谢斓看了谈十一一眼,好生无力,默默的坐了下来。双手托腮,隔着花瓣,看着对面的两人。   上官聆为人极为清冷,谈十一却是甚为沉静,两人都是惜言如金,甚至没多少表情,他们两人坐在对面,简直就好像房里放了两座冰山,再大的火气也被他们磨没了,可是,再有兴致也被他们浇灭了。   原来真的有人,是无可取代的。虽然很丢人,可是,是真的很想他啊!大不了他再叫她兔子她都应他一声!可是……他先得回来嘛!   谢斓双眼看着茶花,其实早已经神游物外,可是看在旁人眼中,三人各坐一角,隔花对视,上官聆本就生的神清骨秀,谈十一也极是秀眷文雅,两人都目不转晴的看着对面的谢斓。莫名便显得岁月静好,琴瑟再御。   忽有人慢悠悠的道:“打扰了……”   谢斓一怔,飞也似的偏头,那个熟悉之极的人影正负手站在门前,仍旧一身雨过天青色广袖长衫,背映着青天流云,衣衫头发被轻风拂起,微微卷动,美好到不似真实。   那一瞬间,她竟有几分恍惚,莫名忆起咸阳城中的洗冤阁,他负手站在围墙上,长眉轻挑,半是不满,半含情意:“打扰了。”   一转眼,居然已经认识他这么久了么?   对!特么的不止认识他这么久!他消失的也够!久!了!不要以为回来了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斓迅速回过神儿来,若无其事的把眼神调回了茶花上,特别专心致志的欣赏。景樾被她气笑:“谢阁主不认识我了么?”   “对啊,不认识。”谢斓道:“这位公子你有事么?”   景樾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枉他牵肠挂肚魂牵梦萦!枉他昼夜兼程风尘仆仆!枉他连口水都没喝换了衣服就赶来见她!结果一回来就见这臭丫头左拥右抱的赏!花!见了他居然还敢装不认识!   两人一时僵持,上官聆是完全不懂何谓知趣的人,只看了他一眼,仍旧转回头看着谢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谈十一本是极知趣的人,可是不知为何,竟也一动没动,只缓缓的垂下了眼帘,看着自己的手。 第225章 想思最是催人老   室中静的针落可闻,房顶上的黑衣人冒死探出一个头,胆战心惊的道:“呐个,楼主啊,谢阁主一天至少要问你三次,方才还因为这个在发脾气,把书都摔散了。咳,楼主回来为何也不提前传个消息,好让阁主也高兴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么?景樾挑眉看向谢斓,又看看桌上的书。谢斓也不抬头,淡淡道:“龙九是吧?你听着,你这辈子!都休想我帮你整骨了!”   龙九愣了愣,险些没哭出来:“阁主,你明明答应了属下的。”   谢斓哼了一声:“我反悔了不行……”毫无征兆的,景樾整个人忽然往前一冲。众人再回神时,房中已经没了景樾和谢斓的影子,速度之快,堪比瞬间移动。   景樾的武道,究竟有几阶?好像连七阶巅峰的万户侯,都不是他的对手。上官聆沉默了一下,一言不发的站起走出,谈十一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起。   谢斓只说了半句话,已经被他抱进了房中,她六阶的实力,在他面前好像连反应都来不及!   谢斓还没回过神儿来,便觉得唇间一痛,他整个人撞过来,狠狠吻下。这个吻毫不温柔,他的手死死的箍着她的后脑,身体狠狠的抵着她,她被迫贴在墙上,动都动不了,又气又急,又莫名的委屈,拼命挣扎……他便愈是疯狂。   一直到她在他唇间,尝到了一丝尘土的味道。他一向洁净到近乎龟毛,居然会容忍自己如此狼狈?她怔了一怔,心头一时柔软不堪,张开手臂揽住了他,热切回应。   不知隔了多久,他移开唇,在咫尺间静静的看着她。他瘦了好多好多,下巴都尖了,整个人疲惫不堪,风尘仆仆,连密长的睫毛上都似蒙了灰尘。她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   四目对视,许久,他才喃喃道:“混蛋,知道我多想你么……”她张大眼睛看着他,他微微咬了牙根,别开脸:“我什么都没心思做,为了早一天回来见你,四天四夜没下过马。你就这么对我?嗯?”   “我……”她嗫嚅了半天,居然觉得特别对不起他!看他别着脸一声不吭的样子,她心疼的不得了!明明是他一去一年多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这种丢人的话,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   她咬了半天唇,还是下了决心靠过去,伸手捧着他的脸,捧在手里那种感觉,让她立时就掉了泪,混蛋他到底瘦了多少啊!手感……手感一点都不好了!还我的谪仙人啊!   他顺从的转正看着她,桃花眼深幽幽的,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大眼睛哭的红红的好不可怜,却很认真很认真道:“我不想哭的,这么俗……你回来明明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好哭的!变这么难看我要退货。你说几天,结果,结果一去几百天还不许人生气!你讲不讲道理。大坏蛋,你以为,我不想你么……”   他笑出声来,双手揽着她,低头亲亲她哭红的眼睛,咂一咂唇间咸涩的味道,他直笑的满眼温柔。   好吧他信了,这只傻兔子虽然嘴硬,其实也是很想他的。他满意的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尖,吻她的脸颊,吻她唠唠叨叨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的小嘴……那蜜糖般的柔软,比他每一个辗转的良夜想到的,都更加的甜蜜可口,让人欲罢不能。   他的手越来越不老实,身体也越来越不老实,哭得头晕晕的小姑娘只觉得身上一凉,猛然回神,一把推开了他,手忙脚乱的拉衣服:“景樾!”   “嗯?”意乱情迷的某人丝毫也不愧疚,软软的撒娇:“宝贝儿,就给我抱一下嘛。这么久都没抱过……”   她根本不敢看他活色生香的德性,喵的不知道自己长这么祸水啊居然乱发疯!她也没那么坐怀不乱的好吧!太考验人了好吧!她飞快的往外走:“我帮你要点儿东西来吃!”   “不要!”他扑上来,顺手就捉到了想逃跑的小兔子:“我不想吃别的,就要吃你。”不同于他软软的声音,他动作简直利索,轻轻松松镇压了她的所有反抗,丢去榻上:“爷还没抱够休想跑!”   等到玩儿了半天妖精打架,英明神武的谢阁主已经丧权辱国予取予求,某人也是眉眼弯弯心满意足,嗯,小兔子果然长大了,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虽然没做最后一步,不过把想了这么久的小兔子吃干抹净的感觉……还真是非一般的美好。   等他终于肯放过她,谢阁主收拾了好久,才勉强能出去见人,谁知等到她端着饭菜进来,洗白白的小景景躺在她的床上,居然已经睡着了,长长的黑发犹带着潮湿的水气。   这白痴,早回一天,晚回一天又怎样!四天不下马!白痴啊你!   谢斓一边腹诽,一边小心的用手指理顺他的头发,他是警惕性极高的武道高手,可是她的靠近,他却似乎完全适应,仍旧睡的沉沉的,她低头亲他,他也只是皱皱眉,没有醒。   谢斓帮他把头发弄干,看他睡容好生无辜,简直诱人犯罪,心痒痒的想再亲他几下,又怕不小心把他闹醒,于是坐在桌前,托着腮,津津有味的看着他。怎么就这么好看呢,那玉面,那朱唇,那眉眼弯弯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好看,简直可以坐在这儿看一年好么!   谢斓想了想,到旁边取了纸笔过来,想把这副美景画下来,自己一个人时可以暗搓搓欣赏一下。结果画一张,废一张,足足画了几十张都不成,又叫人另取了纸过来,把厚厚的一叠纸画完之后,谢斓终于悲催的承认了一个事实……她,谢斓,被整个武道盟当做奇才的存在,绘画技能真的没点亮,而且看上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忽听外头有人说话,谢斓偏了偏头,悄悄推门出来,一眼看到两人正背身站着,说着什么。从后面看,个头身量乃至头发都差相仿佛。谢斓一怔之下,早见那两人回过身来,是谈十一和常尔尔。   常尔尔一见是她,立刻扑过来,拉住她胳膊:“小斓哥,我差点见不到你了!”   谢斓吓了一跳:“怎么了?” 第226章 我强大就是对他们的保护   常尔尔搞怪假哭:“樾哥根本没把我当人啊!他自己心情不好,就指使的我满天下乱跑!我还没长大呢!这样操劳一定会英年早逝的!你看看,你看看啊!”他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多沧桑啊!说我五十岁都有人信!樾哥真是没人性啊!你一定要劝劝他啊。”   “好啦!”谢斓有点儿好笑:“这次招新应该能多待一阵子吧?”   常尔尔嗯了一声,她安抚的拍拍他:“趁这机会帮你整骨啊,你不是一直卡在五阶动不了吗?”   “真的吗!小斓哥!”常尔尔高难的歪过半边身子,把头靠在她头上,挤来挤去:“谢谢小斓哥,小斓哥对我最好了!”   常尔尔对卜筮、扶乩之类极其精通,但性情实在就是个小孩子,撒娇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头大狗,谢斓四年来跟他与顾倾城早已经熟不拘礼,随手推开,顾倾城刚好脚步匆匆的进来,一见他这样子,就是一皱眉:“一把年纪了还撒娇,丢不丢人啊!”   “自己人有什么好丢人的!”常尔尔道:“有本事你别找小斓哥整骨啊!一辈子卡在六阶好了!”   顾倾城哼了一声,摇了摇扇子:“我跟小斓的交情,还用我开口?”   谢斓失笑,再见到这几只齐聚,真的是蛮开心的。其实景樾不在的时候,这两人多半都会留一个在,顾倾城是一直等她修到六阶,自保无虞才偶尔离开,见到他比见景樾都多些,她已经帮他调理过一次,所以他才在短短半年修到六阶巅峰,这次回来,再调理一次,应该就可以晋升七阶。包括上官聆和岳浩清,也是得她之助才能这么快晋到七阶。   正因为整骨师就是如此神奇,所以整个天下才如此的顶礼膜拜。中阶整骨师,武道盟只有白道至、谢斓和段正严,据说整个天下不会超过五人,隐姓埋名在各国的,绝对是国宝级的存在,而高阶整骨师,也即改命师,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出现过,若是出现,必将震惊世人。   想到这儿,谢斓忍不住又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家伙,一见面就胡天胡帝,害她最重要的话都没来的及说!   顾倾城踏步上来:“景樾呢?”   谢斓道:“他好像很累,睡着了。”   “哦,”顾倾城道:“那就让他睡一会儿吧,四天时间从长宁关赶回武道盟,这种事儿也就只有他这种疯子才做的出来。”   谢斓点了点头,“进来说话吧。 ”一边就转了身。   谢斓一向不是周到的人,又正神思不属,也没想到要去招呼谈十一,谈十一见三人进去,默然站了半晌,便慢慢的退了出去,顾倾城转头看了一眼,便问:“小斓,这个谈十一,听说一直卡在五阶巅峰,你没有帮他整骨么?”   谢斓摇了下头:“我说过两次了,他都说不用,说他的问题不是整骨能解决的。”谢斓摊了摊手:“我跟别的整骨师不一样,别的整骨师,都是先学医再学整骨术,唯有我是因为会验尸,对人体比较了解,所以跳过了学医这一节。我只会整骨,不会把脉,也不知他的问题出在哪里,你有空帮他把把脉?”   “我问过,他拒绝了。”顾倾城道:“这人看上去应该是先天极为不足,活下来就不容易,能修到五阶巅峰,已经很难得了,只除非你成为改命师,否则,恐怕帮不了他。”   谢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三人继续天南地北的闲聊,外头黑衣人送了一张纸条进来,谢斓看了一眼,就是一皱眉。   顾倾城道:“怎么?”   “也没什么,”谢斓随手把纸条递给了他:“楚皇打发了我老爹来参加这次的招新。”   顾倾城瞥了两眼,笑道:“怎么,派人帮你阻住他?”   “不用,”谢斓笑道:“我父亲和大哥哥是楚皇对付我的底牌,他早晚是要启用的,我偶尔会派人送些东西回去,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们两个绝非弃子,一定要关心爱护。所以我三年前我大哥哥就当上了礼部侍郎,奉旨完婚,丁忧过后,楚皇又立刻把我父亲起复,这会儿又派过来打亲情牌。”   顾倾城道:“听上去你已经有招儿对付了?”   “当然,”谢斓笑道:“不然你以为外面为什么说我喜欢收集名家字画?我有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名家字画,在我眼里跟鬼画符没区别,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它们好么!”   “不过为了对付我老爹就一定要了,我为此特别找人学习了如何高明的敲诈。虽然不用花钱,可我真的很怕收到赝品啊!丢不起这人!我想要是找人鉴别又要多养个人,所以我就每次拿到之后都派人去偷听,要是有人背后说我是傻子,给个赝品就给整骨,我就立刻反悔!”   两人都被她逗笑,常尔尔笑道:“老大,拿赝品骗整骨师?我觉得世上应该没人这么蠢吧!”   谢斓不在意的摊手:“有备无患么,反正龙九他们也很闲,多做一件事又不用涨工钱。”   窗外的龙九和龙某某们:“……”   谢斓续道:“其实我父亲的性情,是非常不适合做官的,他就是一个书痴,给他一屋子字画,我打赌他一年都想不起我,这就叫大义骗亲!”   顾倾城失笑出声,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谢斓道:“最终结果当然是办事不利,但办事不利又怎样?我强大,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我只求他们安度此生,便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口吻,顾倾城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还是没问,转口道:“是否需要派人保护?须妨有哪国人想挟持他来要胁你。”   谢斓笑道:“这你就慢半拍了吧?在事情发生之后再处理,怎么都是被动的。所以在两年之前,我成为中阶整骨师之后,景景就给我出了个主意。我借师父的口,向外界吐露了一个消息。”   她还没说完,常尔尔就瞬间回神,跳下椅子:“我知道了!就是那个什么……整骨术可以轻松埋下隐患,可以在两年或者三年之后发作?到时侯不但武道尽失,且有性命之忧?”   “对,”谢斓点了点头,“有这个消息在,可以保证整骨师不会被胁迫。这样一来,整骨师的人品要求变的重要,地位更高,长远看对整骨师和武道都是有利的。”   她想了想:“景景说,派人保护总会有失误和折损,何如从一开始就打消他们挟持的主意?这不止是为了我,也是未雨筹谋,为了整个天下……等我将来就会懂了。”她摊手。 第227章 世上唯一的改命师   常尔尔笑道:“樾哥就是这样的,他不喜欢兵来将挡的打法,就喜欢未雨筹谋,把局布在好几年之前。他说布局如行军,不止需要看十步,甚至需要看到战争结束之后。”   他感叹了一下:“虽然挺厉害,但想想也有些累。我就操不了这份心!”   顾倾城淡定的吐槽:“你想操这份儿心,也得有那份儿心计才成。”   “我就是笨又怎样!”常尔尔不在意:“军队里本来就是各司其职,谁能说马前卒就不重要?”   “是笨啊!”顾倾城悠然的转着手里的茶杯:“能布局的不过是谋士,能让你甘心做马前卒才是将军。”   常尔尔叩了叩掌:“你说的也对!能让人甘心折服才是老大么!小斓哥你说是不是?”   谢斓正在欣赏常尔尔的粉丝宣言,不想忽然问到她头上,于是笑道:“我不知道啊!我跟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谢斓一脸深沉的道:“我不看重他的权谋布局,不看重他的人格魅力和领导能力,不在乎他武道高不高,学问好不好。我比较在意他的修养、气质、风度……与他先天条件的一种外在综合展现。”   常尔尔听的满眼蚊香:“这,好复杂啊!到底什么意思啊!”   谢斓微微一笑:“两字概之,看脸。”   常尔尔:“……”   顾倾城一口茶喷出来,边咳边笑,一边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手势十分温柔。   谢斓不满的一把拍开:“喂,顾倾城!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用这种摸狗的动作摸我头好不好!”   顾倾城轻而易举的避开她手,一边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耳垂,“武阶纵有,武技欠缺,还需更努力些。”   景樾恰好从后门一步迈入,便将他这个略嫌轻佻的动作看在了眼中,双眉微微一凝。顾倾城明明听到,却未在意,顺手又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头也不回的笑道:“醒了?”   景樾的神色缓和下来:“嗯。”   谢斓一转头看到,登时就是一喜,一秒变小女孩,起身迎过去,仰脸看他,“你不是很累,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随手揽住她,笑的满眼柔软,简直就是在撒娇:“因为我饿么!不小心就饿醒了。”   谢斓啊了一声,赶紧冲出去叫人准备,景樾只含笑看她跑来跑去,直等她吩咐了一圈又走回他身边,他便重新揽住:“宝贝儿,你们在聊什么?”   谢斓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哦!我们在说些……国家大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已经听到一切的某人挑眉,也不揭穿她,笑吟吟转开话题:“对了,为什么房里有这么多纸?简直要把地面都埋起来了。”   啊?她能说是想画他结果没画成么?谢斓神情镇定:“啊?纸?不知道啊?龙九,刚才不是你在房里保护景景么?房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纸?”一边用眼神威胁“还想不想整骨了?赶紧编个圆满的谎话出来!”   苦逼的龙九跳下来,“对,楼主,是属下在房中。嗯,属下,”他福至心灵:“属下听说在床前撕纸揉纸,会让人睡的好!呵呵呵呵……”他笑的假的不行。   “哦?”景樾笑道:“原来是这样么!有人几乎把口水都滴到我脸上,还嘀嘀咕咕说什么‘世间无限丹青手,如此仙颜画不成。’如此出口成章的人,想必也是……龙九你了?”   龙九拼命看谢斓:“对,对,是属下!呵呵呵……”   谢斓知道演砸了,不对,是被揭穿了,忿忿的挥手让他飞回去,景樾也知道再逗就乍毛了,忍着笑坐到了桌前,谢斓木着脸道:“我本来想告诉你一件事,但现在我忽然不想说了。”   景樾抬手捏捏她小脸儿,左捏右捏停不下来,总觉得要无休止的亲亲抱抱才能一偿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随口道:“宝贝儿,什么事?”   谢斓两只小白手上抓下抓,根本不能阻止景楼主的恶趣味,索性也不抓了,权当自己的脸是面团儿:“就是你说要第一个告诉你的那件事!”   景樾随口玩笑:“难不成……”只说了这三个字,他猛然顿住,动作也停了,定定的看着她,谢斓对他点了点头,景樾飞也似的挥手,赏金楼的人迅速在外面布出了警界圈,顾倾城和常尔尔也被他吓到,一起凑过来。   景樾道:“真的?你真的修成了改命师?”   “是啊!”她点了下头:“我难道会在这种事上骗你么!”   “好,太好了!”景樾双眼湛湛闪亮:“宝贝儿你绝对是天才!来的简直太及时了!嗯,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谢斓看天:“没有人!你说第一个告诉你啊!我连师父都没告诉!”   景樾毫不顾忌的在她脸上重重一吻:“乖,这次怎会这么乖?”   常尔尔终于回过神来,满眼惊喜:“樾哥,我没听错吧!天哪!我们有了世上唯一的改命师!诸葛术藏门,这一世终于可以圆满了,我们四个终于能聚齐了!”   谢斓道:“诸葛术藏门?是什么?”   景樾笑道:“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坦白说谢斓还是蛮兴奋的,想想啊,几年前就听他们叨叨,景樾还说等她修到中阶就告诉她,结果没有说。直到现在才能掀开谜底。不过考虑到某人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于是磨磨矶矶的喝汤,小口小口的吃菜,不时偷瞄他一眼。   景樾只喝了一碗参粥就搁了筷,笑道:“走吧。”   谢斓一皱眉:“我还没吃完呢!”   景樾随手把她拉起来:“我吃完了,真的,饿太久不能吃太多,明天再慢慢补,很快就能养回你喜欢的样子,你放心就是。”   谢斓:“……”   她身不由已的被他拉出了赏金阁,下山到了别苑,赏金楼的人各自散开,四处警界,四人一路进到了内院,顾倾城扳动机关,桌上的架子便向旁边移开,他又上前以一种奇异的步法踏了一遍,才听极轻的嗒嗒声,地面也向旁边移开,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第228章 你要加入吗(重要科普章)   亲眼看到古代的密道,谢斓还是蛮兴奋的,跟在景樾后面,小心翼翼的下了阶梯,脚下是一间铜室,墙壁极其光滑,四四方方,全无装饰,只在正对面的墙上,雕着四象图,但却与平常的四象图略有不同。   景樾上前折腰拜了一拜,转回身来,正色道:“小斓,诸葛术藏门的使命只有一个,‘乱世中寻找明主,然后辅其成就霸业’。”他顿了一顿:“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近二十年来,三国鼎立,各自制衡,所以暂时平静,但现如今南岳北岳纷争不断,国力折损,大锦兵马早已经暗调长宁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而楚国自认为天下正统,国土最广,又有玉带江做为最佳防护,所以大锦一直难以越雷池一步,可其实北安关早已经名存实亡,江东的太原郡、巨鹿郡也早已经在大锦的控制之中。待到岳国锦国开战,大楚不可能不分一杯羹,到时南平关一带,必将生灵涂炭。而楚国一旦开战,后方空虚,云中郡、伐武山,也将成为各小国争夺之地……”   景樾一直把如今的天下大势分析完,才道:“如果任其发展,就会是我说的这种局面,诸国之间的乱战,十年内不可能平息。此时各国仍有所顾忌,他们顾忌的是武道盟的态度。毕竟一个高阶武师,在战场上足可以以一当百,甚至更多。但这种情形持续不了多久,每一次边关争执,都有可能彻底引发两国交战。而一旦开战,武道盟就算有心控制,一来弟子不能齐心,二来,就算可以齐心,也如救火,难以动摇大局。”   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顾倾城和常尔尔也都站的笔直,一言不发。小小铜室之中,气氛极其凝重。谢斓不由自主的屏息站直,静静的听着。   景樾道:“而诸葛术藏门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乱战的局面,避免各种无谓的战争,简单说来,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最好的方式来规划布局,避免百姓更多的死伤。”   谢斓道:“纵横家的方式么?”   “不全是。”景樾摇了摇头:“小斓,你要明白,如今的局面,三大国各有所长,互有所忌,实力相差并不大,战争是无法完全避免的,我们所做的,只是通过种种方式来减少和缩短这种局面。”   他顿了一顿:“自古以来,百姓,或者说人命,在战争中总是最被轻贱的,诸葛术藏门设立的初衷,便是为了减少无谓的死伤,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不但可以活下来,还要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他定定的看着她:“一切都如我所说。所以,谢斓,你要加入我们吗?”   谢斓想了一想,极郑重的点头:“我愿意加入。我不懂政治,但是我相信你们。而且,最重要的,尊重生命这一点,是我遵循的行事准则,所以我愿意加入。”   “很好,”景樾点了点头:“诸葛术藏门,每一代都有四人,东青龙,是为谋师,主权谋、布局、行军布阵种种;西白虎,是为卦师,主卜筮、扶乩种种;南朱雀,是为命师,通整骨改命之术;北玄武,是为算师,主占星、堪舆、奇门遁甲种种。我为谋师,所有门中大事,均需听我指派,不得擅自行动。”   他微微一笑:“这四小门,通常都是父子或师徒,但也不乏失败者。例如上一代的命师,被灭了满门,所以这一代我们就需要为此寻找,然后找到了你。其实你成为中阶整骨师,我们就可以接受你的加入,但你现在是改命师。一切布局有了你,都会变的容易许多,你将是我们的福星。”   谢斓一笑:“荣幸之至。”   常尔尔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插话:“这一代小斓哥不但是改命师,还会验尸查案,而倾城哥不但是算师,还会歧黄之术,而我不但是卦师,还很聪明,对了我还会易容,樾哥你更是全才全能……总之我们这一代是最强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是。”景樾一笑:“诸葛术藏门,在心不在神,大家行礼罢!”   他转身跪拜,三人跟着跪下,谢斓的膝盖敲在冰冷的铜面上,身边是爱人和挚友,四人同时叩首,莫名心潮澎湃,这个礼,施的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礼罢出了铜室,谢斓犹心情激荡,还颇有几分恨不生为男儿身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等等的感慨,结果机关门一收,某人伸手揽住她,就亲了一下,眉眼温柔:“宝贝儿,以后什么事儿都要听我的了。”   谢斓犹没回神,怔怔的问:“不是说门中事才……”   他指指门框:“对啊,‘门’中么!其实也可以解读为‘房中’……”   谢斓:“……”   喂!这个流氓跟刚才那个运筹帷幄忧国忧民的谋师真的是一个人吗?好有落差有木有!她面无表情的问:“景公子,我想申请同门切磋一下可不可以?”   景樾忍笑道:“看你要怎么切磋了。”他暧昧的眨眨桃花眼。   谢斓道:“嗯,尔尔,帮我算个适合打架谢斓怎么打都必胜的时辰。倾城,帮我弄个适合阴人景樾怎么躲都中招的机关!”她指着他们:“你们有没有义气?有义气就帮我弄!”   “谢命师开口,绝对没问题!”顾倾城笑道:“不过用机关太麻烦了,我还是建议你用药,现成的就有,我回头每种送你个两三斤,可以用一辈子。”   谢斓笑道:“那可就多谢了!”   常尔尔难得的没凑趣,焦急道:“哎呀,你们别说这么多了,终于四人齐聚了,我们赶紧去看我爹留下的手札嘛!你们难道不好奇?”   “说起来,还真有些好奇!”顾倾城也敛了笑:“我最好奇的,就是那位号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道盟主岳朝宗,是否还在人世。”他一边说一边问景樾,“四年前天坑之事他都没露面,我觉得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说呢?” 第229章 武道盟主岳朝宗   景樾道:“我倒觉得,早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看了常尔尔一眼:“不过手札中未必会有这个。算武道盟主的死期,伯父没必要这么做。”   每一代卦师生平所算的每一桩大事,都会记在手札里,但是因为卜筮扶乩都属于窥视天机,所以时机未到或者无此机缘是算不出来的,并不是时间近就算的出,也并不是时间远就算不出。且卦师通常早逝,纵是侥幸未死,在下一代卦师长成之后也会封言,手札也会封起。但每一代诸葛术藏门在四人齐集之后,都可以翻阅上一代卦师的手札,有时颇有些意外收获。   四人进了前厅,常尔尔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边角似乎是封了蜡,常尔尔将盒子放在桌上,恭敬的合起手拜了一拜,景樾三人也跟着拜了一拜,常尔尔这才拿出小刀除了蜡,里面是一本薄薄的黄旧手札。   谢斓默默感叹江湖中人的一诺千金。要是她,身边有这么一本东西,估计会寝食难安吧!就一层蜡封着,偷偷看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肯定忍不住吧。可是他们,隔着他们的不过是一个规矩,一句话,这种精神还真是叫人佩服。   常尔尔将手札拿出,站起来双手奉给景樾,神情出奇的严肃,眼眶甚至有些泛红。景樾对他点点头,亦是双手接过,慢慢翻阅了一遍,低声道:“没什么要紧的,伯父也算出了天坑之事,他还算出了此事将在今年了结,与你算的结果一样。”   谢斓忍不住道:“他是说……”   “对,”常尔尔道:“还有一个真凶,想必会在今年暴露,应该就是在这次招新中。”   谢斓默然点头,景樾道:“不过这儿,我倒觉得有点儿意思。”他摊开来,放在桌上,三人都伸头去看,可是纸上字迹又小又草,谢斓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只见顾倾城和常尔尔都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好生无奈:“总不会是跟我有关吧?有人帮我念一下或者解释一下嘛?这么欺负文盲真的好么?”   所有人都被她逗笑,常尔尔笑道:“小斓哥你看这一句,‘起于逝者言’,这逝者言,应该就是指仵作了。这是在十二年之前,我爹算出会有改命师出现,而这个改命师会与仵作有关。”   “真的?”谢斓张大了眼睛:“这么神?”   景樾道:“这一卦是为谁算的?你可还记得?”   “十二年之前啊,”常尔尔想了想:“算起来,是我十岁的时候。应该是我爹带着我隐居在云中郡,那时候没有人认识我们,更不会有人求我爹算什么。我记得有一次忽然有人拜访,还带着一个少女,好像身体不好,一直被那人抱着,他叫她“恬儿”。”   他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详细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那人掀开披风一露面,我爹好像很震惊,什么都没说就把他们请了进去,帮他们算了一卦。应该就是这一卦了。”他想了想:“对了!我后来还问我爹这是谁,我爹说,在世人眼中他应该是神仙吧,但是神仙也会做错事,也会死的。”   他看看三人:“我不知道是谁,我没见过那人的面目。”   景樾微微沉吟,心里反复回思这句“神仙也会做错事,也会死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呼之欲出,却又一时未能确定。常尔尔问:“樾哥?”   景樾嗯了一声,定了定神,缓缓的道:“我想,那应该就是武道盟的盟主,岳朝宗。其它人,要找到伯父并不容易,伯父也不会如此轻易答应为他算如此重要之事,无此地位机缘,也未必能算的出。”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据说岳朝宗有一女,名唤岳恬,先天不足,岳朝宗为了带女求医,才将武道盟交给万户侯打理。自此绝少现身世间。这件事,就连在武道盟也极少有人知道。伯父那时见到他,应该是最后一人了,他自此再无消息,生死不知。”   他微微凝眉,转头看了谢斓一眼,“岳朝宗既然去问改命师之事,是因为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改命师,而他是为了为女求医游走世间,那这个改命师之所以重要,应该是与他女儿有关。所以,一旦改命师的消息在人间出现,岳朝宗是生是死,必有结果。”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札合起,交给了常尔尔。   谢斓道:“可是已经十二年了啊!岳氏女还会在人间么?”   “是啊!”景樾一笑,调侃的道:“岳朝宗等一个改命师,等了十二年,天下人等一个改命师,等了百年了!”他眨眨眼睛:“爷等媳妇儿,也等了快三十年了,等的真的很辛苦。”   谢斓无奈的看天。每次她对他刮目相看差一点点就要成为他的脑残粉儿的时候,他总有办法一秒把她拉回现实。   调戏完了自家小媳妇儿,景楼主淡定转头,回到严肃的大事:“今日武道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神殿,岳朝宗死与不死,差别不大,且不必理会。武道盟四年未大比,今年一定热闹的出奇,与其让他们群魔乱舞,不如从一开始,就把线牢牢抓在我们手里,每一件事,都须按着我们的安排走……”   他微微一笑:“赏金楼不必参与其中,只做最后得利的渔翁就好。”   谢斓悄悄把眼神调回他脸上,静静的欣赏,顾倾城道:“诸国来人和他们安插在武道盟中的人,都在可控之数。可是那个天坑藏尸的真凶,会以什么方式出现?暴露之后又会如何?”他有些沉吟:“武道盟的声誉不可再降,天下人全无所忌,这不是什么好事。”   “放心,”景樾淡笑道:“乱是必然的,但那个凶手应该不会故伎重施。即使有什么原因令他不得不出手,他的方式也一定十分高明,不会让人与之前的事联系到一起。”   他微微眯眼:“我们一直在猜他想要的是什么,正因为不知,所以才无法应对。现如今,我好像已经能猜到了。” 第230章 废物家族的小少爷   招新大会是武道盟最大的盛事,从二月二开始,鉴微堂便开始为各国举荐的新人检测资质,等到所有人都检测完,一个月也就差不多过去了,所以门中大比的日期通常都是在三月份。   理论上大比是武道盟内部的事情,但其实,各国来此极重要的理由,就是为了观看大比,大比的实力代表着武道盟新生代的实力,在其中发现高手,尽快收归已用,这是各国王侯最重要的任务,以往他们顾及武道盟,不敢做的太过明显,可是这次,注定与以往不同。   十五日之后,陆续有人到来。二十日,谢斓也带着人下了山。   她如今是整个武道盟的风云人物,往迎客亭这么一坐,无人不侧目,可是她身边除了赏金楼的黑衣人,还有穿特别服制的赏金阁中人,里外三层,也没人能上前攀谈。只纷纷猜测她是为谁而来。   今日宁远侯的确会到,这也是谢斓明面上的理由,但实际上,她是为了迎接鲁班山庄陶家的人。   鲁班山庄专门制造各种兵器,尤其是各类机驽,技艺精良,但因为机驽是取巧之物,与武道精神相悖,所以一向为天下武师所不齿。但他们却与白道至关系亲近。传言说,白道至当年为了入武道盟,背弃了与陶氏女的婚约,陶氏女为此自缢。白道至愧疚之下,承诺有生之年尽力照应陶氏子孙。   本来以白道至的身份,有此承诺,陶家简直是烧了高香,可不知为何,接连几代,陶家子孙资质都极其平庸,平庸到连白道至都没办法让他们修到三阶以上。   但尽管如此,白道至仍旧遵守承诺,每次陶家有子孙上门,他都会亲自为其检测,无一例外。但昨日谢斓与他探讨了一点整骨术关窍,白道至心有所悟,入定至今未醒,所以谢斓便趁机下来了。   巳时将到,便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门上雕着鲁班斧。遥遥看上去并不豪华,可是速度却极快,而且极其平稳安静,细看时,车轮车辕都有金属光泽闪动,与一般的木制马车颇有不同。只看马车,就知道这鲁班山庄绝非浪得虚名。   谢斓坐着不动,就见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跳了下来,理了理衣襟,回手又拉下一个穿白袍的少年,应该就是鲁班山庄的庄主陶潜,和他的儿子陶成蹊。   几乎是立刻的,有几人簇拥着从武道盟走了出来,一边不住说笑,居中两人长的一模一样。   啧!这节奏控制简直了!掐着表都没这么准!真不知道景樾是怎么做到的。谢斓悄悄示意龙九给她空出个缝儿,专心看戏。   这后来的两人,是一对双生子,分别叫段文韬,段武略,两人四年前进入武道盟,得中阶整骨师段正严出手帮他们改良体质,去年已双双晋身四阶。他们是段氏家族的人,与鲁班山庄同样出身南郡,两家却是宿敌,向来水火不容。原本段氏根本不是鲁班山庄的对手,可没想到了这两代,接连出了几个高阶武师,现如今又有了这对所谓的天才兄弟,隐隐有凌驾于鲁班山庄的势头。   一见鲁班山庄的马车,段氏兄弟脚下同时一停,互使了个眼色,段文韬直接上前,招手道:“这谁家的马车,懂不懂规矩?怎么拦到道上了?还不拖开些!”   旁边几个都是他们的师兄弟,笑嘻嘻的应声,一边做势去拖马车,陶潜一见是他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急上前道:“两位世侄,久违了。”   段文韬一回头,便呵笑一声:“原来是陶庄主!咱们可没什么交情,当不起世侄两字。但怎么说也同出一郡,段某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一二,这儿毕竟不是你鲁班山庄的地盘,你们这么大刺刺把马车堵在门前,真不知是何居心?”   “多承指教,”陶潜忍气吞声道:“我们刚到,还没来的及安置。”   时辰正早,有不少客人络绎而来,不时有人停步看着这边。段文韬更是嚣张,道:“不知陶庄主来此是游玩?是访亲?还是会友?这会儿武道盟忙的很,你们来的可不巧,只怕山下的客栈也没处安置,要叫我说,还是改日再来的好。”   陶潜咬了咬牙:“我是带幼子来检测资质。”   “检测资质?又来检测资质?”段文韬一脸惊讶:“陶庄主资质平庸,陶家上一代,上上代全都平庸,左邻旁亲更是平庸到底。居然还不死心?须知资质也是血脉传承,不认命不行的!”   段武略笑道:“哥哥,难得有这样的死人交情,怎能不利用到底?只可惜鲁班山庄祖上不修,就连白大师也救不了你们!”   听到白大师三字,谢斓便知道该她出场了,再拖就不像了,赶紧理了理衣服头发,示意诸人让开。那边陶成蹊忍无可忍:“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难道不是么?”段文韬笑道:“你问问旁人,哪个不知鲁班山庄是出了名的专出废物?百年没能翻身?”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一人轻声道:“请问,可是鲁班山庄的陶庄主吗?”   段氏兄弟抬头一见是她,齐齐一惊,陶潜回过头,也是一怔,她虽着男装,却是明眸皎皎,灵秀过人,陶潜急还礼道:“正是,在下陶潜,姑娘是?”   “我是谢斓,”谢斓看都没看段氏兄弟一眼,浅浅含笑:“家师前几日还在念叨你们呢!为何陶庄主竟不叫人送个信儿过来,家师此时分不得身,不能亲自出门迎接。若不是我恰好出门,岂不是有人欺负你们都不知道?”   陶潜吃了一惊:“你就是谢斓?”又惊觉失礼,连连致歉:“对不住,陶某失礼。”   “没关系。”谢斓摆摆手,吩咐下人:“你们把马车拉进去,给陶庄主找两间客房。我父亲应该也快到了,留两个人等着。”她一边说一边转身肃客:“陶庄主请。”   陶潜急道:“不敢劳动谢阁主!谢阁主还是在此等谢侯爷,着个人带我们进去便感激不尽了。”   “那怎么成,”谢斓一笑:“家师若知我慢待庄主,定要责怪的,陶庄主不要客气,请罢。”   陶潜父子只得跟上。段文韬眼见这架势,急迎上前,一揖到底:“谢阁主,我……我们与鲁班山庄有些旧怨,对白大师和谢阁主绝无半分冒犯之心。”   谢斓冷笑一声:“旧怨?难不成这儿是段氏的地盘,由得你们清算旧怨?”她拂袖便走。围观诸人不住指指点点,段文韬咬了咬牙,满眼怨毒的低下头去。 第231章 最关键的一点   谢斓径直把陶家父子领到了鉴微堂,等了很久白道至始终入定未醒,谢斓便叫了几个整骨师过来,帮陶成蹊检测了资质,不出所料,资质极其平庸,无可调理。   陶成蹊今年才十五,生的十分漂亮,圆亮眼睛带些顽皮,神情却很乖巧,听谢斓说他资质平庸,他眼圈登时就红了,默默的从石床上下来,向诸人施了一礼,便哭着跑了出去。   谢斓跟着出去,便见陶成蹊扑在乃父怀里放声痛哭,陶潜不住安慰,却也眼眶泛红,神情有些悲凉。   景樾所设的这个局,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陶成蹊的资质必须是平庸的,唯有此时平庸,将来才好翻牌。不过看少年哭成这样,谢斓不由得想起四年前的自己。隔了一会儿,谢斓才走过去,陶潜急向她点头:“多谢阁主。”   “不必客气。”谢斓道:“我先送你们出去。”   陶潜点了点头,默默的跟着她出去,一直把他们送到客房门前,谢斓才伸手拍了拍陶成蹊的头:“好了,哭过就算了,不要太在意这些。”   不说还好,一说之下,陶成蹊登时又哭了出来:“大姐姐,我不懂,我不懂资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我一直拼命学武道,学武技,可是怎么学都过不了三阶。我不是为了自己,我不是为了自己神气的,我只是想,人人都骂我们是废物山庄,我就一定要学到高阶给他们看看。可是,可为什么会这样?”   陶潜直听得双眼含泪,背转了身,谢斓温言道:“我当年检测资质,第一次时也是资质平庸,当时呢,有个景哥哥跟我说,这不算什么,你的路不在武道上。就算真的一辈子修不到三阶,你也仍旧是可以令尸体说话的洗冤使。”   她顿了一顿:“所以现在,陶成蹊,你是鲁班山庄又不是武道山庄,武师不是你唯一的出路,犯不着为此难过。”她拍拍少年的肩:“千万不要嫌弃自己的家传神技,好生研究机驽,将来一定会有大用的。”   陶潜哽咽:“谢阁主,多谢。”   “不曾帮你们什么,又何必客气。”谢斓道:“我师父何时醒来,我便着人来请你们前去相见。”   “不必了,”陶潜苦笑道:“我们就不打搅白大师了,我们准备连夜下山。”   谢斓做势惊讶:“那怎么成!”   陶潜行礼道:“谢大师,我们这种情形,您还不明白么?趁现在大多人还没到,早些避开也好。”他心中感激谢斓礼遇,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个袖箭,双手奉上:“谢阁主,这是鲁班山庄的连环箭,可以连发十八枝,谢阁主若不嫌弃,就留着把玩把玩。”   谢斓喜道:“多谢!”她转头吩咐赏金阁的人:“去帮陶庄主打包些干粮,把马车带过来。”   正是晚饭的时辰,武道盟的饭厅里坐的满满的,有不少人看到了白天的争执,不时低声议论。   段氏兄弟就坐在偏北角的位置上,便听旁边座上有人笑道:“……听说今天段家那两兄弟,想找鲁班山庄的麻烦,却被谢阁主给教训了,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另一人溜了段氏兄弟一眼,摆明是说给他们听的,“有些人以为学到四阶就能嚣张,孰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到陶家小子翻身,段家是如何欺负人家的,他们肯定要如数奉还!”   段氏兄弟自诩天才,目高于顶,与同门关系并不好,越听越是恼火,段武略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赵强!你什么意思!”   那赵强冷笑站起:“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们不顺眼!”他哼了一声,抱臂看天:“陶家怎么说也有白大师那份儿人情撑着。如今谢阁主也对他们如此礼遇,但凡这位陶家小儿资质不是那么差,都能翻身!”   “是么?”段文韬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你想的倒不错,只可惜,陶成蹊的资质烂到不行,除非有改命师,否则,连调理都没有必要。”他晒笑一声:“翻身?等下辈子吧!”   那赵强一愣:“你怎么知道?不会是骗人吧?”   段文韬冷笑道:“不怕告诉你,段正严是我亲叔公!谢阁主方才带那陶成蹊去检测了资质,是我叔公帮忙检测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啊!”   段氏家族是唯一不怎么买谢斓帐的,他们有同是中阶巅峰整骨师的段正严,段正严这些年一心修行,只想突破中阶,等闲不出手,只有对段家的人网开一面,所以他们根本不必求到谢斓头上。   赵强一皱眉,缓缓的坐了下来,段氏兄弟得意洋洋的转身四顾。忽有几个着赏金阁服制的人急匆匆进来,说要打包些干粮,旁人便搭讪道:“这么急,是要出门么?”   赏金阁的人道:“不是,鲁班山庄的人要连夜下山,阁主吩咐我们帮他准备些干粮。”一边说,一边就急匆匆走了。   如此一来,便由不得众人不信了,看来陶成蹊资质的确差的很,但凡还有些希望,白道至也会帮他调理。段氏兄弟对视了一眼,也收拾了出来,两人一言不发的走了几步,段武略沉不住气,低声道:“送上门来的机会,怎能白白放过!哥,你说如果鲁班山庄没了庄主和少庄主,会怎样?”   段文韬有些迟疑:“可是谢斓……”   段武略笑道:“谢斓根本都不认识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白道至,随便打抱个不平,这会儿资质也检测完了,结果也知道了,她还待在那儿干什么?她又不是改命师,难道还能废物变天才?”   段文韬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他一拍大腿:“要做就要快!别让陶老儿跑了!”   两人一拍即和,悄没声息赶到了门前,少顷,谢斓亲自将两人送出,一边笑道:“两位无事,可以多来盘桓。”   陶潜苦笑:“若要再来,除非是蹊儿有妻有子,总须十年之后。可是接连几代,都是如此。难道我鲁班山庄,当真是天生平庸,翻不得身?”   陶成蹊挺了挺胸:“爹爹,就算真的不能修习武道,孩儿也绝不会让人欺负您的!若那些人欺人太甚,我们可以用机驽!我们是为了自保,就算武道盟也不能说我们有错!”   段氏兄弟句句听在耳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狠毒。还真想用机驽对付他们呢?你们没这个机会了!与其等仇人坐大,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反正他们只有父子两人和一个车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232章 把我卖了我还帮你数钱   谢斓前脚送走陶家,后脚便上了景楼主的马儿,两人抄近路往西刺峰赶去。   景樾揽着她小腰儿,手不老实的东摸西摸,一边附耳低语:“宝贝儿,这种戏码将来多的是,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又累又困只想睡觉……”   装!谢斓随手拍开他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公子你太天真了,爷会放着好戏不看,回去陪你玩儿妖精打架?再说还打不过!每天都要斗智斗勇才能睡个安稳觉,简直心累好么!   天色渐渐昏暗,谢斓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段家兄弟一定会来追杀他们?万一不来呢?你怎么知道陶潜会把袖箭送我?万一不送呢?你怎么知道陶成蹊的武技能抵挡多久?万一赶不及呢?”   景樾被她逗的笑出声来,低头咬咬她雪嫩的耳尖:“哪来这么多万一?”   她第n次拍开他手:“不准卖关子!快点说!”   景楼主无耻的把手继续放回去,一边懒洋洋的解释:“宝贝儿,你要明白,凡事刻意而为便落了下乘。这个局,本就是按着每个人的性情设的,除了让他们恰好碰到之外,其它的事情全都不用我操心,我也没有刻意安排什么。”   看小兔子听入了神,忘记拉开他手,景楼主一眯眼,解释的更加详尽:“段氏兄弟年少气盛,仗着有个整骨师的叔公,晋阶又不慢,早已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在他们的地盘上见到仇人,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只差在时机而已。”   “至于陶家父子,我让你去,不是为了那袖箭,是为了让陶家父子记你一个人情,同时也借你之口,告诉大家师父在闭关。我的目的,一是拉拢鲁班山庄,以备将来所需。二是昭告天下改命师的出现,但却不告诉他们改命师是谁,让他们去找陶成蹊查,我们才好安排下一步。”   “哦!”谢斓点点头:“陶成蹊资质差,武技却好,性情机警又不失坚韧,一旦帮他整骨改命,立刻就可以与四阶甚至以上高手抗衡,倒真的是难得的合用。”   景樾笑道:“当然要合用,教了这么久的武技就为了用他的,爷怎会无的放矢?”   “什么?不是吧?”谢斓真的惊讶了:“教陶成蹊的人,也是你安排的?你究竟把局布到了多少年之前?你真的好可怕!”   “你想多了,我没这么可怕。”景樾失笑捏捏她脸:“傻兔子,鲁班山庄这种地方,傻子才会看不出他的价值,所以陶成蹊这颗棋子,是一定会有用的,我当然要预做安排,才好让他派上最大的用场。至于他这颗棋子什么时候用,怎么用,我几年前哪会知道?不过是随机应变。”   就算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你腹黑的事实啊!轻松把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每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实都在为最终目标服务。这种心机本来就很可怕啊!   景樾揽住她,伸头看了看她脸:“怎么了?”   谢斓道:“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你把我卖了,我还在帮你数钱?”   听她说的认真,景樾一皱眉,声音变的特别严肃:“小斓,你要明白,当你进入铜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正式成为诸葛术藏门的一员,我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最终的结果,你必须完全信任我,因为我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会跟你交待,你如果有所怀疑,做的时候就可能会有偏差,会耽误我的布局,这是我不能允许的。”   谢斓被他说的好生惭愧,急道:“我开玩笑的,景景,你不要生气!”她主动握住他手,摇呀摇,努力表白:“我是很认真考虑过才答应加入的,我真的没有怀疑你的意思,真的。”   “嗯,”他开恩回握住她小手,在她仰面看他时,对她微微一笑……谢斓放了心,转回头去。   某人唇角微勾,低头,轻轻蹭蹭她柔软的发丝。小兔子居然敢怀疑他,不吓吓她,她还真以为他这个谋师是摆着好看的。不过想想,这一代的命师是她,还真的有点儿小麻烦,有很多事,他都不忍心让她去做,为了她的安全,总须多绕几个圈子……   谢斓见他若有所思,便摇了摇他手:“景景,你在想什么?”   景樾叹道:“我在想,公私兼顾,情义兼得,永远是世上最难的一件事。”他把大长腿一屈,高难的在马上盘膝,把她密密圈在了怀里,低头深深吻她:“有时真想什么都不做,抱你回家睡觉,管甚么天下苍生!”   一路缠绵,一直到一声锐响划破长空。两人都是一惊,景樾定了定神,抱着她滑下了马,随手将马儿带到一旁,缚在树上,然后拉着她飞一般向上飞纵。   西刺峰位于武道盟主峰之西,是一大片小山头的聚集,每一座都直上直下,宛如倒刺,所以才叫做西刺峰。鲁班山庄要回大楚,是要从西刺峰中间穿过,段氏兄弟下手,也一定会在这儿。   景樾两人跃上一座山头,居高临下望去,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几个身影正纵跃来回,不时听到机驽破空之声,犹听陶成蹊嘶声道:“段文韬,段武略!我知道是你们!藏头露尾的来杀我们,你们也配叫武师!”   段武略性子较急,忍不住道:“是我们又怎样!你们去找阎王爷喊冤吧!”   鲁班山庄机驽精良,可是在这样的昏暗中,他们根本看不清对方身形,只能漫无目的地乱射,陶潜在后,怕伤了爱子,根本不敢出手,全靠陶成蹊硬撑。   谢斓自从修到六阶,眼光也提高了不少,轻声道:“陶成蹊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不要紧。”景樾抬眼望向不远处:“时间刚刚好。”   话音未落,忽听陶成蹊痛呼一声,踉跄后退,似乎是受了伤,段文韬狞笑一声,扑上前来,景樾低笑道:“好小子,还会耍诈。”   下一刻,段文韬惨叫一声,一头扑倒在地,显然是中了机驽,段武略吓了一跳,急上前扶住乃兄,看了几眼,然后转身扑上:“陶成蹊!你敢下黑手!你这是找死!”   陶成蹊咬牙扣动机驽,可是段武略早已有备,飞也似的闪开,一掌拍下! 第233章 要与两位做个交易   眼看段武略的手堪堪拍碎了陶成蹊的天灵盖,斜刺里,忽有一只手伸过来,硬生生将陶成蹊倒拖数步。段武略这一掌拍在了地面上,轰然一声,直拍得砂石飞溅。段武略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   那人提着陶成蹊退后一步,朗声道:“你们可是在绝斗?”   段武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陶成蹊一把抹去了嘴角沁出的血:“不是!我与爹爹正在赶路,他们两人忽然出现,一句话都没说便下杀手,”他指了指车上:“车夫不通武道,被他们一掌打死,我爹也被他们打了一掌!我们都受了伤!”   “好!”那人点了点头:“既非绝斗,两个武师合斗一个武者,还杀了个普通人……大违武道!”   段武略怒道:“这是我们与他们的旧怨!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人盯了他们半晌:“看来这个天下,果然已经没人把武道当回事儿了!在武道盟门口还敢如此嚣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他这是在偷换概念,武道虽然极讲究公平,但是任谁也管不到家族门派之间的恩怨。可是这毕竟是在武道山,段氏兄弟都是武道盟的弟子,一个不敬武道的帽子压下来,传出去,绝不是什么好事。   段文韬最先回过神来,忍着疼痛上前拱手:“尊驾言重了,我们绝没有不敬武道之意。这是我们与鲁班山庄的私事,还请尊驾不要插手,段某感激不尽。”   那人温文尔雅的道:“抱歉,这个闲事在下是管定了。”   段文韬也不由得大怒:“在下段文韬,尊驾是谁?真要管我们段家的闲事?你可管的了?”   那人折袖看天:“令狐逑。”他摆了摆手,有数个黑影从他的来路慢慢踏上,他优雅的比了一比:“我带的人多,所以你说我管不管得了?”   啧!这神转折!亏她还以为他是大侠!谢斓险些没笑场,这才叫用最斯文的态度做最流氓的事儿啊!她转头悄声问:“这些词儿都是你预备好的?”   景樾无语:“谢大人,一句一句教词儿,我还没这么闲。”说到一半,他桃花眼斜了一斜,简直顾盼生情:“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不止一句一句教,一口一口教都没问题。”他凑过来想亲她耳朵。   谢斓痒的缩了缩,无情推开瞬间变黄暴的景楼主:“这令狐逑是谁?很有名吗?”   景樾不满的咬她手指,一边含糊道:“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商贾,万贯银号开遍天下,经常重金聘请门客。”   哦!谢斓懂了,这位是烟雾弹二号。白道至是烟雾弹一号。总之怀疑不到她头上。其实真的不必这么麻烦啊!像她这种从不闭关,看上去几乎不务正业的整骨师,才四年时间,正常人谁会怀疑她是改命师?   对方摆明要群殴,段氏兄弟瞬间就蔫了,两边叽叽歪歪一通之后,段氏兄弟恨恨离去,陶潜急上前施礼,令狐逑伸手扶住:“陶庄主不必多礼,不瞒陶庄主说,我是在听到令公子的名字之后,才决定出手相救的。”   “哦?”陶潜一愣,然后慷慨道:“若有事用得着鄙庄,陶某绝不敢推辞。”   “陶庄主好爽快。”令狐逑温文尔雅的微笑:“其实也没什么,我要与两位做个交易。”他压低声音:“我可以为令公子整骨改命,烦贵庄帮我打造些兵器机驽。”   陶潜大吃一惊:“整骨改命?你,你是说世上竟出了改命师?”   令狐逑竖指唇间,轻嘘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陶庄主放心,我们的交易,等令公子晋阶之后才会开始。”   陶潜几乎下泪:“若令狐公子真能为吾儿改变体质,陶某永感大恩!鲁班山庄上下,终生任凭令狐公子驱使!”   这就是古代谋士的方式吧!先将他们打到谷底,历尽艰辛,受尽轻辱,几乎绝望。再在生死一线之际,给他们一个如此大的惊喜,换了谁站在陶潜的角度,也会感激涕零,倾命以报。鲁班山庄,从此将彻底成为赏金楼的拥趸。   谢斓两人跟在他们后面,前后脚进了万贯银号,景樾熟门熟路的从后门进了,在厅中坐下,不一会儿,令狐逑便走了进来,含笑施礼:“见过楼主。”   令狐逑五官并不多么精致,气质却十分随和,虽有商贾见人三分笑的感觉,却并不叫人讨厌。景樾点了点头,他便转向谢斓:“能见到世上唯一的改命师,令狐逑幸何如之。”   谢斓还了一礼:“客气。”   虽然是初见,但一见她这言简意赅的作派,便可知她的性情。令狐逑也就不再客套,笑道:“不知阁主为陶成蹊整骨改命,需要多久?是今晚动手,还是明晚?”   谢斓道:“陶成蹊的情形我看过了,大约需要两个时辰。针一次就足够他用最快速度突破三阶,但在三阶之后,还需找时间再针一次,否则境界不稳,影响之后晋阶。然后就一直到六阶之后,看情形,应该还需要再针一次。”   令狐逑嗯了一声,便摆了摆手,他身后的从人自动自发的下去安排,令狐逑便与两人闲谈,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辰,随从托着一套衣服进来,令狐逑便起身,双手接过:“请谢阁主换上这身衣服。”   谢斓嗯了一声,便直接罩在外袍外头,是一件黑色镶祥云金边的袍子。令狐逑把她带到一间静室门口,示意她放轻脚步,不一会儿,房中便有一个瘦削的青年出来,穿着一件与她一模一样的黑袍。   景樾捏了捏她肩,谢斓便迈步进房,与那老者擦肩而过,陶成蹊正盘膝坐在室中,双眼微闭,神情平静。谢斓细看了两眼,转身对景樾点了点头,随手关上了房门。   景樾犹站了片刻,这才与令狐逑一起出来,令狐逑道:“楼主,那女子我也带来了,要如何安置?可要命她趁夜先到别苑候着?”   景樾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什么,微微凝眉,一言不发,令狐逑微怔道:“楼主?有何不妥?我六年前找到她,一直严格训练,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不在这个。”景樾摇了摇头:“我吩咐你找这人,原本是为了把宁远侯用起来,顺带牵制小斓。”   “对啊!”令狐逑不解:“现在宁远侯奉旨进了武道盟,岂非时机大好?难不成有甚么意外?” 第234章 箭已在弦做是不做   令狐逑所说的人,是谢阑珊的生身母亲兰姑,闺名叫做周明兰。   景樾在见识到谢斓验尸查案的本事之后,便吩咐人查找她的行踪,不几日也真的找到了,便收入赏金楼,特训之后备用。只不过此事相隔太久,连景樾都已经忘了,这次想必令狐逑是得到宁远侯来的消息,便把她也带了过来。   “我是担心小斓生气。”景樾道:“如今小斓不是我的敌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无须牵制。”   令狐逑一怔,随即失笑:“属下去年曾见过倾城一次,听他说起,还当是玩笑。不想楼主当真如此儿女情长。属下着实有些诧异。”他顿了一顿:“楼主,此女最大的作用在宁远侯,而宁远侯最大的作用在楚皇,与谢阁主关系不大。”   “须知于公于私,宁远侯都是对付楚皇最有用的一颗棋子,现如今他是整骨师的父亲,楚皇绝不敢动他,那就只能用他。而他性情看似清高实则迂腐,全无机心算计,在楚皇心里是极易掌控之人,等闲也不会怀疑他,就是这种人,才最有用。”   他瞥了景樾一眼:“用好他一人,或可省我们数人之功,或可救诸国数人之命,或可免百姓数年之灾。楼主,属下觉得这种取舍毋庸置疑。”   景樾凝眉,他说的,他怎会不知。可是宁远侯毕竟是谢斓的父亲,将来事发,楚皇气急败坏,很有可能杀了他。就算及时救下他性命,也难免令他背上乱臣贼子之名。如宁远侯这种愚忠的书生,是不会理解诸葛术藏门的立场的。   而谢斓对宁远侯父子说不上有多深的情谊,但让他们安度余生,是她的心愿,她绝对不会想让他们父子掺和进这种乱局。他不是不想与她商量,可是若不商量,将来还好说些,若是商量了她不答应……此事箭已在弦,做是不做?   景樾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让她直接去找宁远侯罢。”   令狐逑也不多说,便折袖施礼:“属下遵命,属下马上去安排。”   陶成蹊是谢斓修成整骨师之后第一次出手,而且这又不像给上官聆或者顾倾城整骨,他们本就资质不错,只需要对某一处微调,陶成蹊资质极其平庸,这就相当于周身血脉都需调整……一番下来终于还是多费了小半个时辰。   谢斓疲惫不堪的推门出来,景樾就站在门前,无声轻轻相拥,直等到出了银号,上了马,谢斓才轻声道:“幸不辱命。”   景樾微微凝眉,到底什么时候,小兔子出来的时候,会只对他撒撒娇,而不是给他一个这样正式的交待?可是再想想,若她只是撒娇,他会不会还需要追问一个结果?所以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她正贴在他身后,双手环着他腰,把头枕在他肩上,他不忍心多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的带马就走。   等回到赏金阁时,天都亮了。虽然也未必有人会在意,可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表示她这一晚都在赏金阁,创造一个不在场证据,谢斓也没睡回笼觉,就在厅里坐了,随口问:“我父亲接回来了没有?可问起过我?”   龙九伸头道:“已经接回来了,送进了准备好的宅邸,侯爷起初问了几句,后来安顿下来,一看到那些字画,就再没问过了。”他顿了一顿:“倒是那个护送侯爷来的林校尉,一直在问。”   “林?”谢斓道:“林琅么?”龙九点头,谢斓笑道:“原来是他啊!又做校尉了,不错么!”   话音未落,便见门口有个武道盟的弟子小跑着进来,殷勤备至:“谢阁主,武道盟门口有个叫林琅的公子求见。我说请他进来,他也不肯,只问谢阁主可忙完了,何时能下山。”   谢斓一皱眉,想想自家亲爹四年不见,总得去露个面,只得站起来:“多谢你了,我去瞧瞧。”   那人咧嘴笑道:“谢阁主千万不要客气,弟子可不敢当。”   谢斓衣服也懒的换,便起身往外走,才走了几步,迎头碰到谈十一,遥遥便含笑道:“小斓,听说侯爷到了,我想去拜见一下。”   谢斓没精打彩的道:“我正要去,一起吧。”   谈十一嗯了一声,便随在她身边,侧头看了看她的面色:“怎么了?可是没休息好?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不是,”谢斓道:“我只是想到一见面,父亲就会长篇大论的教训我……我就有些打怵。”   谈十一轻笑出声,习惯的略低了头,却一眼瞥见谢斓的袍子下摆微湿,抬头时衣衫前襟等处也有些湿气,倒像是才从外头回来,沾了一身的露水。   谈十一微微凝眉,别眼看了看她,还是什么也没问,两人一起到了武道盟门口,早见一人站在门前,身穿薄甲,腰间结束,身形极是挺拔,一见两人出来,他竟怔了一怔,望着谢斓出神。   谢斓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林琅急垂了眼,恭敬的施了一礼:“下官林琅,见过洗冤使大人。洗冤使大人离朝日久,皇上十分想念。来时还曾嘱咐下官,能否请洗冤使大人回朝盘桓几日。”   这是下马威么?谢斓唇角微勾,楚皇在大事上尚算英明,可论起把握人心,的确有些差劲,他永远不明白,跟她讲情讲理,比用这些外在的东西压她更有效。谢斓索性也不回答,只道:“起罢。”一边就迈步向外:“我爹可起来了?”   林琅急跟了上来:“侯爷已经起了。”他犹豫了一下:“昨夜有一女子夜闯宅院,侯爷见了好生欢喜,今早还在叙谈,倒像是遇到了故人。”   谢斓一怔,“女子?”她的确是想给宁远侯准备个红袖添香的丫环来着,不过那只是个想法,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没想到她还没做,居然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谢斓道:“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林琅轻咳道:“看上去不太年轻了,侯爷叫她‘兰儿’,至于谈了什么,下官不便偷听。” 第235章 突如其来的背叛   什么?兰儿?   谢斓脚下猛然顿住,故人!兰儿!不会是这个身体的亲娘吧!这也来的太巧了!打死她都不信这个当初决绝而去的女子,时隔这么多年会突然回来!所以这是谁安排的还用说么!   谢斓抿紧了唇角,心头忽然就是一片冰冷。一路下了主峰,到了她买下的谢宅,里外都有御林军驻扎,谢斓进了厅,一眼便见宁远侯坐在厅中,握着一个女子的手正喁喁细语,满面欢喜。   那女子皮肤雪白,尖鼻俏眼,虽眼角眉梢已经有了些皱纹,仍旧显得十分俏丽。其实就连谢阑珊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位生母,可是宁远侯收了一位据说长相十分相似的通房,所以不用说了,这位肯定就是那个兰姑。   谢斓一进门,宁远侯和周明兰都站了起来,宁远侯急急迎上来,喜道:“敢是珊儿么!好珊儿,四年不见,竟不敢认了!”   谢斓勉强牵牵唇角,施了个大礼:“父亲。”   宁远侯双手挽住,转头道:“珊儿,你看这是谁?”   那女子低头拭泪,慢慢的靠了过来,轻轻摩挲她的手掌:“珊儿!珊儿!娘的珊儿……”   谢斓木然的由她握着,那种灼心般的痛楚,怎么抑都抑不住。   她是真的,是真的兰姑,不是易容的。可是谢斓与赏金楼的人相处经年,极熟悉他们身上那种特别的气质,虽然这女子满面哀婉,见到她也的确心中震动,可是,那种受训经年,几乎渗透进骨子里的警惕,挥之不去。让她想忽略都不成。   所以他其实早就找到了兰姑?而且一直在暗中训练她,就为了此时放出来对付宁远侯?   不,宁远侯一介书生,有甚么好对付的?他要对付的,不外乎谢斓或者楚皇。他要利用她的父亲,她在此之前,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莫名的,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天,她正在上班,手机叮的一声,她收到了一个邮件,她完全没有警惕,随手点开来,是一个视频,已经要谈婚论嫁的准男友和史婷在床上翻翻覆覆,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各种污言秽语……   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背叛……那种不能置信的耻辱和痛苦,时隔数年,居然又在重温。   即使再怎么帮他找理由,拼命拼命的帮他找理由,那种背叛的感觉,却怎么都放不下,她甚至分不出,那种劈腿恶心的背叛,和这种把她的家人推向绝路的背叛,哪种让她更痛苦。   她真的不相信,景樾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利用她的家人,根本没想过结果如何。宁远侯这种死心眼的书呆子,忠君思想深入骨髓的封建士大夫,如果真的因为被骗而欺君,间接导致大楚之败,对他来说,只怕比死还要难受。   可是看宁远侯这么开心,她能说么?她一个字都不能说,非但如此,她还必须承认这个女子。   这就是景樾的高明之处吧!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她早晚会知道,所以他赶在她来见宁远侯之前,把这个兰姑放了回来。这样,即使她一见面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好厉害!好厉害的谋师!算尽天下的谋师,玩弄人心的高手!   谢斓喉口生腥,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宁远侯两人悲喜交集,不住跟她说着什么,她却根本听不进去。旁边忽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托住了她手肘,轻声道:“小斓?你还好吗?”   谢斓急定了定神,匆促的道:“没事。”   谈十一这一出声,宁远侯和周明兰都看了过来,谈十一便折身施礼,静静的道:“晚辈谈十一,见过侯爷和夫人。”   谢斓只是恰好碰到他,便一起下山,并没多想,却不知在宁远侯眼中,她这时候带他上门,感觉很像是见家长。宁远侯顿时就留上了心,道:“你也是武师?”   谈十一知道误会了,可是看谢斓神思不属,也就慢慢道:“是。我与小斓在咸阳城便认识,还曾进出侯府,只是未曾有机会拜见侯爷。”   谈十一性情极为沉静,由着宁远侯两人问东问西,始终不疾不徐,谢斓坐在椅中心烦意乱,也懒的干涉。足隔了小半个时辰,谈十一才站起来,道:“小斓,我师父不是说巳时请你过去?”   “哦!”谢斓站起来:“我险些忘了。”   谈十一便向宁远侯施了一礼:“侯爷,夫人,晚辈改日再来拜见。”   宁远侯犹又问了几句,谈十一这才拉着谢斓出来,一出了大门,谢斓便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谈十一起初尚能跟上,后来不住咳嗽,气息不匀,竟追不上她的步子,只得停了下来,在道边石头上坐下,微微出神。   只隔了片刻,便见谢斓飞也似的退了回来:“你还好?”   谈十一含笑道:“还好。”   谢斓道:“我觉得这几年,你的阶数不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谈十一垂了眼:“我先天不足,气血窒滞,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她,语声低柔:“小斓,你知道么,我真的很希望我能等到你修成改命师的那一天。我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   这么严重?谢斓微讶的张大眼睛看他,他仰面看她,轻声道:“小斓,到那一天,你会救我吗?”   “会啊!”谢斓很肯定的道:“等我能救你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救你。”她伸出一只手:“好了,我们先回去。”   谈十一释然的一笑,把手放在她手上,由着她扶了起来,两人慢慢向上,谈十一侧头看她神情,终于还是柔声道:“其实,也许是你想多了,毕竟你如今名满天下,伯母听到消息赶来见你。也很寻常。”   谢斓笑笑:“是么?”   谈十一别开脸:“总之,不管怎样,又何必生气?毕竟侯爷很欢喜。”   “是啊!他很欢喜。”谢斓冷笑一声:“所以我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已经习惯了。” 第236章 我要纠正这个错误   谢斓才刚刚回到赏金阁,便听门外马蹄声响,随即头顶唰唰连声,是赏金楼的人纵身过去接了马儿,景樾的声音带笑道:“小斓呢?”   龙九道:“阁主刚刚从山下回来。”   景樾一个迟疑:“去见宁远侯了?这么快?”   两人声音迅速低了下去,显然是龙九在低声汇报。谢斓听在耳中,气的手都在发抖。瞧,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是,他还是要这么做!这算什么?他把她当什么?   下一刻,景樾三人的脚步声,急匆匆走了进来,还未进门,常尔尔便道:“小斓哥!”一边小心的看了她一眼。   瞧他这神情,他也知道?唯独瞒着她一人?谢斓胸口宛似烧着一把火,烧得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她捏紧了拳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看着三人进来,景樾一见她的神情,心头便是一沉,温声道:“小斓。”   谢斓忽然站起,一把扣住了常尔尔的脉门,翻腕就把刀比在了他颈上,常尔尔猝不及妨,吓的大叫了一声,景樾也吃了一惊,手下意识的抬起,想要阻止,却在看到她的眼睛时,中途收住。   谢斓冷声道:“景樾,我杀他一人,可救天下人,当杀不当杀?”   景樾微微凝眉:“小斓,宁远侯之事……”   谢斓直接打断他:“我问你当杀不当杀!你回答我!”不待他答,她冷笑一声:“傻子都知道,一个人的命,肯定不如天下人的命重要对不对?所以若要权衡取舍,一个人,一条命完全可以被牺牲的对不对?这根本不用犹豫,对不对?”   就连景樾也没见过一个如此咄咄逼人的谢斓,更何况旁人。顾倾城倚在门边,双眉深皱,常尔尔更是吓的一声不敢吭。   谢斓一把推开了常尔尔,将刀咣的一声掷在了桌上:“但是景樾,要达到目的,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的,即使只有一种方式,在做之前也有很多办法可以改变结果,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可是明白又怎样?你还不是选了最容易最轻松的一条路?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她怒的双瞳雪亮:“如果我是你的属下,一个洗冤使,够不够景楼主为我筹谋?一个改命师,够不够景楼主放我家人一码?谢斓一身一命,听你指派,为你驱使,原来并不够偿还景楼主素日相待之情么?一定要押上我全家么?”   景樾着实没想到她会如此愤怒,他宁定了一下,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手:“小斓,我动宁远侯绝非草率行事,也一定不会留下任何后患,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谢斓怒气勃发,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事涉我的家人,你让我冷静?你算计我家人,就算真的万不得一,可不可以先知会我一声?你嘲笑楚皇为一个史婷与我离心,现如今你又何为?是不是一定要挑衅我的底线?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屈从?”   她退了一步,冷笑连连:“你料的没错,你这么聪明当然不会料错。我的确会屈从,我有今日,多承景楼主相助,所以我仍旧会效力于赏金楼。但是景樾,我真的很想问你一句,是不是因为‘情’字对我最有效,所以你就用‘情’字来对付我?为了天下人虚情假意么?当真是好伟大!”   这话入耳,着实太过伤人。景樾咬牙道:“小斓,此事是我疏忽,不曾提前知会你,但你若因这一件事就将我们数年的情份全部抹杀,我着实……”   “停,不要同我谈什么情份,”谢斓愤然摆手:“我说了,我没你的智商,分辩不出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听。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两位请罢!还有屋里屋外赏金楼的人,全都给我滚!”   “小斓!”景樾喝了一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此事我定会有始有终,完满解决,你不信我么?”   “不要再说了!我没心情跟你讲理!”谢斓直视着他:“我今日才想通,我打破自己的原则,本来就是个错误,我居然会以为一个工于心机的人可以信任?我想都想不出我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所以我现在一定要纠正这个错误!”   她一脚踢开了桌子,硬生生砸碎了门扇:“三位请!”她转身,走到门口,又道:“如果我出来的时候,发现周围还有赏金楼的人,全都是我的敌人,到时不管如何相待,还望景楼主莫要见怪。”   景樾一句话噎在喉间,直直的盯着她消失的门角,满肚子筹谋算计全不知去了哪里,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常尔尔摸着脖子,余悸犹存的看看他,“樾哥,看来小斓哥这回是真生气了,怎么办啊?”   好一会儿,景樾才苦笑出来:“我也没想到……”   顾倾城叹了口气:“算了,小斓这会儿在气头上,我们先出去吧。不然等她出来,真要打起来了。”他拍拍景樾的肩,见他不动,索性直接扶住他拖了出去:“先回去好生想想怎么办,别闹到不可收拾。”   他把景樾强拖出去,龙九几人站在门前,手足无措的看着他,顾倾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赏金楼的人,先暂时撤离赏金阁。原本阁中的人,好生护着谢阁主。”   武道盟赏金阁中,有不少是原来景樾的心腹,但因为谢斓整骨师的身份,加上赏金楼这面大旗,所以这几年来也聚集了不少武师,大多更倾向于听从谢斓的命令。   三人沉默的下山,还没出门,龙九便急匆匆追了上来,道:“我们一出来,谢阁主就把赏金阁的人聚了进来,说楼主和顾公子常公子……不得接近赏金阁,否则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么狠?”顾倾城挑了挑眉,忍不住瞥了景樾一眼,长长的吸了口气:“看来真气的不轻。你到底做了什么?”   景樾苦笑不答,三人一路沉默,到了赏金楼别苑,景樾把事情说了,常尔尔有些不解:“诶?这也没什么啊!亲人重聚,这有什么不好?小斓哥为什么生气?”   “蠢!”顾倾城横了他一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懂不懂?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把个一肚子仁义道德的老书生,送上这条不归路,这比让他死都狠!这还不生气?”   常尔尔这才回过神来,急道:“樾哥你怎么这样啊!这种事随便收买个大臣就行了,为什么偏要动小斓哥的爹!”他转来转去:“惨了惨了,小斓哥一定气死了,连我都不相信了,以为我也知道。你们说怎么办啊?”   两人都不答,常尔尔焦急起来,转身就走:“我去找小斓哥解释!” 第237章 没有人不讨厌背叛   他走了许久,景樾才叹了一声,“我的确有些草率。我自以为了解她的特别,我以为她对宁远侯不会有多深的情谊。其实我知道她一定会生气,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   他苦笑摇头:“这是她的心结,她经历过背叛,所以很讨厌背叛,我不该以为,我可以犯她的忌讳。”   顾倾城无奈的扶了扶额:“景樾,你这算什么?当局者迷么?”   景樾凝眉,顾倾城正色道:“没有人不讨厌背叛。即使这不是她的心结,她仍旧会生气,很生气,最多表现的比现在冷静些,但结果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同。我的确不知道她的过往,不知道她有什么秘密,可是这又怎样?例如我是小斓的朋友,你不经她的同意就出手对付我,陷我于不义,她一样会生气,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他手指点了点桌面,“在公,一个改命师的价值,远远大于宁远侯,所以你就应该不动宁远侯。在私,会让小斓生气的事情,你一律都不要做。简单不?”   他顿了一顿:“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果现在小斓不是改命师,你的布局一定会与现在不同,不是么?所以现在改命师是你的心上人,你的布局反而不能因之改变?想想小斓说的也没错,一个爱人一个朋友,待遇反而还不如一个属下,换我我也会生气。”   良久,景樾才长叹了一声:“纵是生气,也该听我说。我既动宁远侯,自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怎会害他身败名裂?怎么说也相识几年了,我是怎样人,她竟不知么?”   顾倾城叹气:“景樾,小斓这个人,其实是有些偏激的,她喜欢谁,可以舍命相报,但如果犯到她的忌讳,不管是谁,她也会翻脸。如今她已经钻了牛角尖,哪有心情听你解释?我看,一时半会儿你是哄不好她了。”他拍拍他肩:“有时候啊,少想些合不合适,多想些亲疏远近。就对了!”   景樾苦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分析,推断,对症下药或投其所好,用最少付出得到最大的收益。”   “我知道,”顾倾城叹气:“若非如此,你也做不得谋师。”   景樾默然:“现在,怎么办才好?小斓说的如此决绝,见都不肯见我,我又不能硬闯。偷偷潜入虽然不难,可她难免又要生气。”   顾倾城笑了笑,“你呢,我是真不知道。但是我呢,就一点都不难。小斓虽然下了个格杀勿论的命令,但她最讲道理,不可能因为迁怒,真的对付我与尔尔。现在尔尔已经去了,我打赌他死皮赖脸的缠上一会儿,关于他的禁令就会不了了之了,我也是一样。”   他转头看她:“其实说真的,小斓不太容易生气,从没见她因为一些叽叽歪歪的小事发脾气,可这回你真是惹到她了。兄弟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说着,他又有些好笑:“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因为关系亲近,若这会儿是我做了这决定,她大概不会这么生气。至于你么……愈亲近愈会苛求,这样想你会不会舒服些?”   他起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回来:“小斓闹这么一场,动静可不小,这会儿,估计半个武道盟的人都知道你们俩闹掰了。马上就是招新、大比,天下云集。我想提醒你好生利用这个消息,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又觉得如果你真的把这个消息利用的太好,就更显得无情。”   他摊手:“所以,我也不知要怎么办了。幸好我不是谋师,你好生斟酌吧!”   景樾微微发怔,好半天,才苦笑出声。对于已经发生,一时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尽量减少损失,化被动为主动,迅速争取到最大收益。就算明知会显得无情,他又能如何?身为谋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放任事情无可收拾。   此事的确闹的有点儿大,很快,就连岳浩清也得了消息,打发上官聆来问。   上官聆到的时候,赏金阁的人正里三层外三层围的紧紧的,常尔尔在院子外头大呼小叫:“小斓哥!你就别生气啦,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啊,我可是一心一意对你的。求求你,先让我进去啊!”   上官聆停了停步:“出了什么事?”   常尔尔精神一振:“想知道?带我进去呗!”   上官聆坚决的摇头:“不。”他举步向里走,赏金阁的人移身让他进去。里面碎裂的门扇犹未收拾,一地狼藉,谢斓正抱臂冲门坐着,看着天发呆。上官聆看了看她,从旁边扶起倒着的椅子,放到她身边坐了,看着她:“出了什么事?”   她道:“没甚么。”   他细看她的神情:“据说你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可是真的?”   谢斓干脆利落的点头:“对。”   他笑了笑:“很好。”   这这……好在哪里?谢斓简直无语,转头瞪着他,上官聆凝了凝眉,认真道:“你值得更好的。”   谢斓:“……”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是完全不知要怎么回答,谢斓无奈的看天,上官聆道:“他做了什么?你为何会这么生气?”   他显然完全不觉得有的事情不方便问。谢斓只好道:“没什么,只是吵架了。”   上官聆毫不犹豫的道:“你不是任性的人,不会随便吵架,一定是他做错了。”   谢斓不由得呵了一声,有些感慨:“上官,你知道么,其实我很羡慕那些任性的人,生气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我,就算再怎么发脾气,脑子里也一直有一条分界线,”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了比:“这边,能做,这边,不能做,完全不会混淆。”   上官聆极其认真的道:“这正是你的宝贵之处。你是很好很好的好姑娘。”   谢斓简直被他说的没脾气了,“好吧,不说这个了。是岳师父让你来的吧?你跟他说没事,招新大比,有用的着我的,尽管找人来叫我,不会耽误事儿的。”   上官聆点了点头,觉得事情应该已经办完了,便站了起来,却又总觉若有牵挂,不由得低头看她。她的容貌极其灵秀雪嫩,可是神情却向来不娇气,放空的眼神带着几乎浩瀚的美好。她是一个奇异的姑娘,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第238章 我要加入赏金阁   他实在看了她太久,久到谢斓都回过神来,转眼看他:“怎么了?”   他问:“你难过么?”   谢斓简直无奈:“你看我像在难过?”   “我看不出,”他弯腰,动作生硬的摸了摸她的头:“但是你不要难过,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我会帮你的。”   谢斓简直被他弄的啼笑皆非:“我不用人帮,真的。”看他站的笔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谢斓简直服了:“求你了,你先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   上官聆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门外的常尔尔句句都听在耳中,不由得皱起了眉,对他上下打量。他视而不见的往前走,已经走出一段路,常尔尔又追上来:“上官大师,你还记不记得,几年之前,我算出你有桃花劫?”   上官聆想了想:“是有。怎样?”   常尔尔正色道:“如今你双目间已有征兆,劫数已成。还望你小心谨慎,莫要一意孤行。”   上官聆皱眉:“什么意思?”   常尔尔索性也不绕弯子了:“意思就是,谢斓是樾哥的人,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你这可是桃花劫,注定不会圆满的!若不及早抽身,后果如何实难预料!”他努力板着脸:“我这可是好意,你也许会有杀身之祸的,你已苦苦修到七阶了,何苦来哉?”   上官聆愕然看他,许久才问:“你说谢斓?”   “不然呢?”常尔尔扶额,“总之,我是一片好心,你好自为之吧!”   他拱了拱手,转身走开,留下上官聆径自出神。   他只觉得四年来,生活中除了师父之外,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只觉得她明快爽朗,远不像武道盟那些女武师一样扰人。他每日到赏金阁走一走,瞧瞧她,说两句话就走,只是习惯,没有想过为了什么。   原来竟是这样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上官聆转身往回走,门口的常尔尔愕然看他:“喂!我说上官木头你想干什么?我一片好心提醒你,你不要告我状啊!”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淡定的道:“谢谢你。”   “啊?”常尔尔傻眼半晌:“谢我什么?喂,等等!你站住!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谢斓也被他的去而复回弄的很无语:“上官聆!你又怎么了?”   上官聆站在她面前:“我要加入赏金阁。”   谢斓愣了愣,“啊?”   他重复:“我要加入赏金阁。”   谢斓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加入赏金阁?我没听错吧?你发什么神经?”   上官聆道:“赏金阁也是武道盟的一个分支,旁人都能加入,我为何不能加入?”   喂!那只是说着好听的啊!谁不知道赏金阁其实就是赏金楼的一个驻武道盟办事处?她的确一直在给赏金阁招兵买马,但那都是愿者上钩,她可没打算拐走万户侯的得意弟子!谢斓瞪了他半天,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为什么?”   上官聆道:“赏金阁的人,未必肯听你的话。但是我听。”   谢斓愣住了,看着他仍旧面无表情的脸,甚至眼神都仍旧平静,她喃喃的道:“你……”   门外的常尔尔目瞪口呆。这家伙,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提醒了一句,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惨了惨了,要是景樾知道他这儿刚刚城门失火,他就不小心给他弄了个墙外红杏。估计会气死吧!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常尔尔越想越是不妙,看左右也没人留意他,赶紧转身,飞也似的往山下跑。   不管谢斓如何拒绝,上官聆以一种极其坦然的态度搬入了赏金阁,谈十一也随后搬入,立场十分坚定。旁人倒是十分理解,毕竟中阶整骨师太珍贵了,难得她跟赏金楼闹翻了,想要自立门户,武道盟出一个两个的美男计争取一下,这简直太合理了,什么都不做才奇怪。   也因为多了这个意外,所以谢阁主“不得接近,否则格杀勿论”的命令意外的执行的很彻底,不止景樾,就连顾倾城和常尔尔,也没能踏入赏金阁一步。   进了二月,诸国之人陆续赶到,鉴微堂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谢斓也时常去帮忙。可是不知为何,今年来的人虽多,可休说资质上佳,就连资质尚可之人都少,大多十分平庸,就算以整骨师去调理,也很难过六阶。等到所有人全都验完,算了一算,资质尚可的只有七个,只有一个勉强算上佳。   谢斓忍不住问:“没有人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少?”   段正严就坐在一旁,他自从修到中阶,整日闭关,很少分心俗务,可是因为今年来的人太多,也被岳浩清请来做检测资质的琐事,本就十分不爽,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冷笑一声:“你还没验够么?老夫却不愿奉陪了!”   他打量了她一眼,冷嘻嘻的:“谢阁主新官上任,头一年检测资质,想多验几个显显本事,也是无可厚非。只可惜老天太不知趣,到头来过关只寥寥几人,谢阁主再是不甘,也是枉然。”   这个段正严,自从她修到中阶,便处处看她不顺眼,每次见面都要倚老卖老,找由头就要教训她两句,谢斓懒的理他,转头问:“刘师兄,上次有多少?”   白道至有七个弟子,只有她一个女子,师兄们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许,一向都极宠她。刘师兄名叫刘同,已经有五十许,捋了下胡子:“上次算着是五年前了吧?验的人并没有这么多,我记得最后资质上佳的只有两个,尚可的,好像只有不足十来个。还有再上一年,也只有十来个。”   谢斓越听越是讶然:“一年比一年少?都没有人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无知小儿!”段正严冷笑一声:“武道不兴,乃大势所趋,天下谁人不知?你居然才刚刚知道?”他不屑的捏了捏胡子:“有操心这些琐事的心思,还不如好生闭关修炼!” 第239章 闻所未闻的言论   喵的,老东西你还没完了是吧!谢斓头也不回的冷笑一声:“段正严,你又不是我师父,我操心不操心琐事,与你何关?你有管别人徒弟的时间,自己怎不去闭关修炼?”   段正严大怒:“老夫教导你,是为了你好!你这般不敬尊长,出言不逊,似这般心性行为,难成大器!”   谢斓呵了一声:“论整骨术,你我都是中阶,论武道,我六阶你四阶,我高你两阶……哦对了,怎么忘了年纪呢,论年纪我还不到二十,你老人家可是我的三倍,比我年长四十多岁……我这样的叫难成大器,你自己叫什么!”   段正严气的直喘,他四十多修到中阶,已经算奇才,中阶整骨师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可是这所有的荣耀,在谢斓面前那都不是事儿。有她这种鬼才,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谢斓也不再理他,转头道:“刘师兄,可不可以把之前的鉴微记录给我看看?”刘同应了,便去里头搬了来,足有三大本,之前的已经尘封,谢斓翻了翻,道:“我拿回去仔细瞧瞧。”   她抱在怀里,便往外走,段正严眼睁睁的看着,心里终究不忿,冷笑道:“如这般不务正业,心性浮燥之人,居然能修到中阶!当真老天无眼!”一边往地上呸了一口。   可是他忘了,谢斓那可是六阶的耳朵,登时就听到了,在外头朗声道:“如你这般诸事不求甚解,心性卑劣之人,能修到中阶,才真的是老天无眼!”   段正严大怒:“谢斓,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斓冷笑一声:“你屡次三番找茬骂人,为老不修,我不过辩解两句,是谁欺人太甚?我仗着比你高两阶揍你一顿都是应该的!你要不要试试?”   段正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他一心修炼整骨术,武道上本就欠缺,若真惹急了谢斓,这个眼前亏是吃定了,不由得愤恨不已:“我是整骨师!不是武师!你若真有本事,就莫仗着武道欺人,等何时修到改命师!再来我眼前嚣张!”   谢斓一挑眉,隔门道:“我若真的修到了,你当如何?”   段正严不假思索的道:“老夫叩头拜你为师!终生听命于你!”   “好,”谢斓洋洋道:“几位师兄都听到了,将来可要为我做证,我若比段大师先修到改命师,段大师要拜我为师,终生听命于我!”随手下完了这个套儿,她转身就走。   谢斓回去足足研究了一夜。   今年参与检测的足有近三百人,但资质上佳和尚可,加起来只有八个,其中七个出身大锦夷陵一带,唯一的一个大岳的,细问之下,也是出生于大锦,因为年少即晋阶,所以两年前才被大岳朝廷招纳。   本来这也许只是凑巧,可做为一个细节控,谢斓总感觉事情有些异样。她想起当初景樾对武道的科普。   武道是一种气息的运转,而这整个大陆的地势,山、水等构成一个气流的漩涡,造就了人身体内气息的异常运转。所以难道是地势的变动,影响了武道?   要研究考证一个趋势,最好的证明就是数据。   谢斓把现存所有的检测记录做了详细的统计。上下足有近百年,粗略看来,百年前资质检测,百人中总有三四十人资质尚可,五六人资质上佳。但到五十年时,资质尚可的便只余了二十余人,二三人资质上佳。一直到今年,只有七人尚可,一人上佳。这完全是一个逐年下降的趋势。   这种情形,天下人都知道,但也不过是如段正严一样,说一句武道不兴,苦求改命师的出现。可是落到谢斓眼中,却大有可研究之处。   所以她又统计了一下这些人的出身。   虽然记录上只简单标注,但因为跨国的毕竟极少,资质检测之前也没有收买的必要,所以数据准确性还是很高的。一路统计下来,最早几乎所有的都出自大楚南郡,然后一直到现在的大锦夷陵。整体呈现一个扇形,自整片大陆的西南角,慢慢移到正西,然后西北,正北,一直到现在的东北角。估计下来,下一步将移往正东,也即大锦神知一带。   这番言论于如今这个朝代而言,着实闻所未闻,但有太多的数据做为佐证,应该有极高的参考价值。谢斓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一封信,着人送到了山下的赏金楼别苑之中。   这会儿景樾三人都在别苑,还有一个令狐逑,一听说谢阁主遣人送信,景樾霍然站起,竟有些惊喜:“真的?小斓的信?”   赏金阁的人肃容低头:“是,谢阁主写给顾公子的,说兹事体大,请顾公子好生琢磨。”   景樾大大一怔,顾倾城亦是讶然:“写给我?”   常尔尔顿时怒视他,顾倾城倒不在意,走上两步,接了信,厚厚的一叠,拆开来,里面先是一张极大的地图,标记着一些什么,顾倾城瞥了两眼,不明所以,便拆开信细看,只看了几句,神色便瞬间郑重起来,急移坐到景樾身旁,两人同看。   待到看完,两人竟都无语。他们一个自负聪明,算尽天下,一个身为算师,精通风水堪舆,可若是谢斓不点出,他们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原来所谓的武道不兴,天亡大楚云云,都是有缘由的,只不过,未必人人都看的出。   景樾沉吟了一下,把信交给令狐逑:“你看看,着人去夷陵、平陵、锦都一带,不拘贫富,好生招纳。行事尽量隐秘,若被人察觉,就用你的名义。”   令狐逑听的微怔,急接过信细看。顾倾城却一径发愣。   谢斓的言论,既启发他所学,又颠覆他所学,让他几乎有些癫狂,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道:“我需好生想想,我记得近百年前伐武山有过一次山崩,还有十多年前太原郡地龙翻身,这许多事,都对地势有极大的影响,最终造成了如今的情形。我一定得好生想想!”他转身就走。 第240章 你不要我了吗   令狐逑本想一目十行的扫完,却越看越是震惊,终于细细的看完,长长的出了口气:“好个洗冤使,实乃当世奇才也!”   他沉吟了一下,转向景樾:“楼主,属下原本觉得,就算她是改命师,也不过是赏金楼一个手下,不过多花些心思去控制,不能因为她影响我们行事。可是现如今,属下觉得,此人心思极其敏锐缜密,着实太过难得,加上她改命师和洗冤使的双重身份。楼主绝不可以容她与赏金楼离心,绝不可以放任此人进入旁人阵营,必要时可以用非常手段。”   常尔尔越听越怒:“令狐逑!小斓哥是我们的朋友!她是樾哥的心上人!她不是什么赏金楼手下,需要什么笼络什么算计!你好生待她,她就好生待你!什么非常手段统统滚你的!”   令狐逑倒是一怔,他与常尔尔相识几年,极熟悉他的性子,从来没被他这么翻脸开骂过,不由得点了点头:“看你这般维护她,可见此女的确不简单,值得花极大代价彻底收服她,避免事情有变。”   “你!”常尔尔气大了:“要不是你多事弄个女人来,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小斓哥也不会生樾哥的气!都是你的错!”他一拍桌子:“来打一架!”   令狐逑退了一步:“我与她只见过一次,我不过就事论事,你又何必着急。”   他瞥了景樾一眼,常尔尔虽然生气,也总不能真揍他一顿,忿忿的停下,也看了景樾一眼。两人这一番大叫大嚷,景樾却完全的充耳不闻,始终坐的端正,看着桌上的信纸,若有所思。常尔尔忍不住道:“樾哥?”   景樾摆摆手,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丫头忒也无情。”他举起信纸:“论及天下大势,这般见微知著,就不能分一点心思想想我的安排?”   常尔尔愣了一愣,不敢再说话,景樾起身回房,少顷,换了一身赏金楼的黑衣出来,头巾面罩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一言不发的跃上了树巅。   那边谢斓将信送出,心里仍旧在细想这件事。地图还是不够细,如果够细,就可以弄清楚这件事的原理,弄清原理之后,没有条件也可以创造条件。老天可以利用地势造就武道,她也可以!让什么地方出资质上佳的,就是什么地方!什么叫改命师,这才叫!   她喃喃的道:“对!要利用地势!创造条件!”   忽听门口有人道:“站住!你要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低沉道:“送信。”   虽然声音极低,又有意改变声音,谢斓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她下意识的一转头,看向门口,隔着统一服制的赏金阁众人,他正站的笔直,定定的看着她。四目对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桃花眼,愣了一愣,迅速转头,便往房中走。   景樾急道:“小斓!”她明明不想理他,脚下还是不由得一顿,他的声音低柔宛似耳语:“小斓,容我说几句话好不好?真的要这么不清不楚?小斓!”   谢斓脚下飞快,却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温热,险些当场泪流满面。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么不争气的表现。她飞也似的进了房,听得身后一阵喧哗,显然是他试图冲入,却被赏金阁的人阻住。   他的身手,她深知。这里面,也就上官聆能挡他一阵子,那些赏金阁的人,不管明着暗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还是没有试图硬冲进来,也许是怕她会更生气。   这样也好,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的赏金阁,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她的“格杀勿论”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就这样自欺欺人就好。   三月初三,武道盟大比之期。   谢斓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她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发,总感觉什么地方有些异样。鼻端清香拂来,谢斓撩开床帐,忽然大大一怔。   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枝桃花。   三月初三女儿节,女儿们华服结伴出游,水边祓禊采兰,男子以桃枝相赠,女子如果还之兰草,便是有意。   谢斓忽然就是一阵子恍惚,想起几年之前,那一眼万年的初见。他一身雨过天青色广袖长衫,自长亭中徐徐走下,风雅缱绻,见之忘俗,宛似千古名画……   谢斓光脚下床,将桃枝拈在了手里,花瓣上犹沾着露珠,花瓣娇艳饱满。   不管是赏金阁还是武道盟,要是景楼主真的想来,必将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所以她的格杀勿论,就如同一个笑话,一个恃宠而骄的笑话。她潜意识里,明仗着他宠她,不会触犯她的命令,所以她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若她真的能令出即行,她敢说吗?她能对他“格杀勿论”吗?   谢斓无声的叹了口气,一时真不知要做何表情。忽听门吱哑一声开了,上官聆站在门前,愣了一愣:“小斓?”   谢斓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敲门?”   上官聆道:“我敲了,敲了好几次,叫你也不应,我怕你有事。”   谢斓一怔,脸上微热:“对不起,我走神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好。”她飞快的穿上鞋子,又走到屏风后洗了脸,随手把头发束起来,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上官聆正拈着那枝桃花出神:“这附近都没有桃树,你从哪儿折的桃花?”   谢斓避重就轻的道:“不要管它了,我们走吧。”   上官聆嗯了一声,随手将桃枝放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茶盏,便掉了一朵下来,谢斓一皱眉:“哎,你……”   上官聆急捡了起来:“对不起。”   她心里别扭的不得了。不知为何,就算她真的决定永远不理景樾,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碰他摘来的桃花,三月初三的桃枝,是两人共同的甘美回忆,就连水中的生死一线,他倾身望向她的那一瞬间,此时想来,都觉得异常美好:“没什么,一枝桃花而已,丢了吧。”   上官聆有些迷惘,迟疑了一下,便将那朵花别在了衣襟上:“不要丢,很好看,很香。”他看着她轻轻一笑,“你可听过‘腰间斜插名人扇,鬓边常簪四季花’?我这也算是附庸前人之风雅吧!”   这大概是天意吧!谢斓定定的看了他两眼,一声不吭的转开头:“走罢。” 第241章 何苦惹他伤心   岳浩清为人十分周到,虽然他并不以为谢斓会与赏金楼绝交,但为防万一,还是把两边的座次分的很远,一南一北,好像两者全无关系。看在外人眼中,自然诸多猜测。   谢斓两人一出现,大半的目光都看了过去。上官聆长相较之男子偏阴柔,谢斓较之一般姑娘家却又多了飒爽,两人俱都是肤色雪白,神清骨秀,走在一起,简直出奇的般配养眼。尤其此时上官聆一身象牙白袍,襟上别着一朵绯色桃花,宛如画龙点晴一般,愈衬得眉眼精致秀美,风雅之极。   只听咯的一声,景樾捏碎了茶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俊面上血色尽褪。   顾倾城瞥了他一眼,摇着扇子站起来,直接纵跃几步,到赏金阁的位置上坐了,常尔尔飞也似的跃起跟了过去。谢斓走到台边,一皱眉,两人一齐微笑,常尔尔笑道:“小斓哥,坐这儿吧!”   谢斓瞥了一眼两人之间那张椅子,没说什么,这会儿诺大的广场上全是人,赏金阁的人又不像赏金楼的隐形人一样毫无存在感,所以谢斓也没带在身边,总不能为了赶他们走还特意叫人来打一架,索性也不多说,便走到前头坐了。   上官聆正要在她身边坐下,常尔尔从后头飞也似的冲上来,直接抬脚跨过了椅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上官聆一个不小心,险些坐在他腿上,他毕竟没有他的厚脸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谢斓,便走到一边坐了。   常尔尔大松了口气,立刻双手扯住谢斓袖子,哭道:“小斓哥,你别不理我啊,我是好人啊。呜呜呜……”   谢斓本想甩开他,结果一转头登时无语。他居然真哭!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瞪了他半天,他哭的简直梨花带雨,大有不可抑止的势头,谢斓好生无语,只得取了帕子给他:“能别这么丢人么?”   常尔尔一把抓过帕子,身子一偏就倚在了她肩上:“自己人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伤心死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为了一个景樾,就不要我了。他惹你,我又没惹你,怎么可以连我也不理了……”   谢斓身子微僵,他迅速擤了一把鼻涕,转换说词:“我从小就没有娘亲,就一个爹爹还整天揍我,你不知道我身世简直可怜啊!我好不容易认识了你们。小斓哥!你在我心里是我的姐姐,我的哥哥,我最亲的亲人,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能不理我啊,你不理我我就去死……”   谢斓无语的看天,然后和颜悦色的道:“顾公子。”顾倾城嗯了一声,谢斓道:“你给尔尔的这种药,有没有解药的?这样一直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他始乱终弃!”   常尔尔讪讪的抹了一把脸,可是眼泪还是在一直往下流,要多么滑稽就多么滑稽。顾倾城懒洋洋的笑道:“没有解药,你让他多演一会儿,药力自然就消了。”   谢斓道:“求你坐正了演好么?我衣服都湿了啊!”   “小斓哥,”常尔尔的表情简直哀婉:“江湖救急!就让我再靠一会儿吧!要不我自己坐着哭,岂不是更丢人。”   谢斓:“……”   你还知道丢人啊!她只好由他靠着,忽觉得椅子一抬,顾倾城从后头伸手,直接把两张椅子都提了过去,三人并排坐着,顾倾城瞥眼下面的上官聆,若无其事的道:“就算生气,又何苦惹他伤心。他大半夜跑这么远,折来这枝桃花,终究没甚么恶意。”   谢斓一声不吭,假装没听懂,上官聆显然听到了,却也没回头。他向来是不懂情趣的人,但毕竟不傻,再想想早上谢斓的表情。他的手攸的捏紧,指甲直掐进了肉里……   场中始终熙熙攘攘,这一片却异常安静。   忽听门前一阵喧哗,有数人簇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一身红色锦袍,眉眼含笑。却是令狐逑。   令狐逑手掌万贯银号,富可敌国,收买门客又是出了名的不惜本钱,每每出门总是前呼后拥,十分高调。但高阶武师自重身份,通常不会投身于商贾,所以常常有人嘲笑令狐逑上不得台面。   谢斓正自冷眼旁观,不想令狐逑竟直冲着她走了过来,含笑施礼:“这位一定是谢阁主了?”   谢斓一皱眉,但想想世传的中阶整骨师,白道至还未出关,段正严又不出门,她是唯一出现在人前的一个,他这个举动应该不会被人怀疑,便点了点头。   令狐逑欢然道:“久仰谢阁主大名,谢阁主年纪轻轻,便已是中阶整骨师,且又是六阶武师,真乃当世奇才也……”他滔滔不绝的夸了几句,见谢斓神色不豫,急转开话题:“不知谢阁主可有云游天下的打算?”   谢斓道:“没有。”   令狐逑犹不甘心:“谢阁主,武道与整骨术都须历练,谢阁主若有意下山,令狐逑愿侍奉于鞍前马后,谢阁主但有所需,令狐逑都会一意促成。”   谢斓仍是干脆的摇头:“不。”   令狐逑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听闻谢阁主出身大楚,想必学有所成之后要返回大楚了?”   周围的人虽然看起来仍旧在说话,却没人不留意这边。前两日的传言尚未平息,今天谢斓和景樾的座次也是一南一北,这些都是一个讯号,难得有人肯投石问路,机会太难得,此时只消谢斓露出一丝会被招揽的意思,各国一定会不惜本钱来招揽。   这一点,谢斓当然也想到了,于是道:“不回。我是赏金楼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各异,有不少人看向不远处的赏金楼,景樾手拈茶杯,并未抬头。   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他怎会不了解她的性情?她就算再怎么气他,仍旧会跟他站在一处,即便生死,亦不离不弃。   而大楚座次上,林琅却是震惊,他不是没想过谢斓可能不会回大楚,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当众说了出来。她是大楚臣子,这岂非叛国?他急急看向宁远侯,宁远侯与周明兰握着手儿坐在一起,却有些发怔,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242章 打落水狗的机会   令狐逑做势扼腕:“听闻前些日子出了些事情,我还在想,也许谢阁主会有别的安排。”   谢斓淡淡的:“我们怎么闹是我们的事,若有外务,仍旧不会耽搁我开门放狗。不必向任何人解释。”她抬手:“令狐公子自便。”   话说的着实很不客气,饶是令狐逑摆明做戏,都被她说的脸上火辣辣的,讪讪的道:“打扰!打扰!”   他转回身,旁边段家诸人窥伺已久,见他触了谢斓的霉头,怎能不来打这落水狗。一见他走过来,居中坐着的段长裕冷笑一声,便站了起来。他是段氏兄弟的亲叔叔,响当当的七阶武师,已经是可以傲视群雄的存在,向来不把令狐逑放在眼里,直接纵身跃下,挡在令狐逑面前,傲慢的拱了拱手:“幸会。”   令狐逑停步,微微含笑:“这位是?”   他冷冷的念出三个字,“段长裕。”   令狐逑倒也捧场,急拱手道:“原来是段武宗,幸会幸会。”   段长裕也不废话,冷冷的道:“听说前些日子,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儿与你起了误会?”   “段武宗太谦了!”令狐逑笑的人畜无害:“两位令侄年纪轻轻,已经修到了四阶,乃是真正的少年俊杰,怎可说是不成器?”   段长裕一皱眉:“不必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他冷笑一声,直接道:“那人与我段家有仇,你将他交给我,之前的事情我便当做是误会,不会追究。”   “这个可难办了。”令狐逑微笑道:“不瞒段武宗,我当日其实是听到了陶公子的名字,想到鲁班山庄的机驽,正是我等低阶武师的保命法宝。所以才出手相助的,实未想到竟会对上令侄。幸好如今陶庄主已经允诺帮我制造一批机驽,答谢我的救命之恩,我出手也算是值回本钱。我还想要左右逢源,看能不能结交段武宗,又怎会留下陶公子,岂非明白得罪了段家?无可转圜?”   他动作极其优雅的拂袖:“如今既然误会都已经说清,嗯,不知段武宗有没有云游天下的打算?”   这也可以?别说围观群众,就连段长裕的心情也只有一句卧槽可以形容。令狐逑始终面含微笑,可是说出的话,简直小人的太彻底,连一丝掩饰都没有,让段长裕都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了。   想想令狐逑虽然疯狂收买门客,但是对于陶成蹊这种废材,自然是没有收买的必要,这话应该是实话。段长裕于是冷脸的道:“没有!”一边高贵冷艳的转了身,想要跃回看台。   谢斓始终冷眼旁观,简直叹为观止。令狐逑的人设,始终是一个热衷于收买门客的商贾,而他此时的表现,则完美的演绎了这传言,足令人印象深刻。包括他对谢斓的殷勤,换言之,对中阶整骨师的殷勤,同样都是戏。同样都有用意。   但是他救了陶成蹊却是事实,段长裕当众质问,而他又当众承认过的事实。   这样的一场戏,仍旧是对即将爆出的改命师消息的一种铺垫,景樾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围观众人简单粗暴又精确无比的分成了两类。一类人直接了当,直奔与改命师接触过的第一人陶成蹊,得到所谓最准确的信息;而另一类人,则通过分析判断,认为这个改命师绝对跟令狐逑脱不了干系,所以会迂回接近令狐逑。   不同的思维方式,令他们有不同的判断,而规划了这一切的景樾,则对这两种人,分别给予不同方式的引导。对症下药,永远最省时省力,又最有效。   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用陶成蹊来传达改命师已经出现的消息?   谢斓情不自禁的看向了门口,依她对景樾的了解,景樾设局,看似处处信手拈来,实则对人心世情有极精确的把握,现在节奏气氛已经烘托到最佳,陶成蹊应该趁热出场了。景樾不会等事情已经淡下去,再费事儿重新炒起的。   果然,门前人影一闪,一个劲装少年提着剑,慢慢的走了进来,正是陶成蹊。   谢斓精神一振,也不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陶成蹊学的怎样,他来的时候三阶都不到,整骨之后,短期内过三阶绝没有问题,但能不能过四阶,就要看他的领悟力了。   他低着头,走的不紧不慢,但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中间时,他旁若无人的挟剑独行,就好像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逆行,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把目光投了过去。   很快,便有人讶然出声:“这不是……陶公子么?”   段文韬和段武略正一脸不甘,闻言转头看去,登时便是一惊,段武略一唬的便跳了下来,怒道:“陶成蹊!你居然还敢来!”   陶成蹊慢慢抬头,目光一冷,带着些嘲讽,声音却极其清晰:“我为何不敢来?我不曾在武道山中设伏暗杀,我不曾以多欺少,倚强凌弱,我不曾偷袭不会武道的普通人。我鲁班山庄行事无愧天地人心,我为何不敢来?”   段文韬怒道:“你少逞口舌之利!你用机驽伤我怎么不说!”   陶成蹊冷笑:“我鲁班山庄本来就是做机驽的,有人无缘无故要杀我,我用看家本事自保,有何不对?”   段文韬登时语塞:“你,你……”   很好!撕的很精彩!谢斓还没忘记景樾说过,他是绝不会一句一句教词儿的,可是如何利用好这些人的情形,让他们吵的精彩,每一句都有用意,这绝对是个本事。   谢斓下意识的向赏金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的颇远,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儿,无形中显得落寞。他仍是赏金楼主的标准装扮,宽袍大袖的银袍,腰系玉带,面上覆着淡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绯色的薄唇抿的紧紧的。   他真的瘦了很多,却仍旧风华夺人,愈是清瘦,愈是带出一份卓然冰雪之姿。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微微一震,抬起了眼帘,谢斓早迅速回神,飞快的将目光调回了场上,段长裕已经站在了段氏兄弟身边,陶成蹊手按剑柄,正冷冷的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与我绝斗?” 第243章 世上真的有了改命师   段武略愣了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之后他大笑出声:“陶成蹊!你傻了不成?你一个资质烂到不行的废材与我绝斗?哈哈哈……”   段长裕却按了按他肩,沉声道:“很好!年轻人,有志气!大家同修武道,公平对决解决问题,这样是最好。”   段文韬也回过神来,急道:“好!好啊!你既然说要绝斗,那就绝斗吧!这可是你说的!莫要说我们欺负你!”   “你放心!”陶成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我不但要绝斗,还要一人对决你兄弟二人!”   段家叔侄对视了一眼,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有三分怀疑,此时却已经被陶成蹊蠢哭了,一个武道废材,居然还妄想着以一敌二?这是嫌死的不够快么?   陶成蹊生的圆脸大眼,是一种孩子气的漂亮,即使此时神情冷厉,也仍旧显得像小孩子在发狠,便愈显得段氏叔侄的眉来眼去居心不良,可是一边是段家,一边是陶家,没有人傻到这时来打抱不平。   少顷,却有个武道盟的弟子奔了过来,是岳浩清的大弟子张兴,拱手道:“几位请入座罢!大比的时辰快到了。”   段长裕唯恐失去了这难得的毁去陶家后人的机会,急向那人施礼道:“大师,我们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恰好遇到。陶公子既然已经提出挑战,我们若不应战,岂非成了天下人的笑柄?绝斗本也不违武道,可否借地一用?”   武道盟是向来不禁人比武或者绝斗的,虽然很少有人敢在大比这种场合插一脚,但既然他话出了口,武道盟为示超脱,又势必不能拒绝。张兴犹豫的看了陶成蹊一眼,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的确要绝斗?须知在武道盟,无人敢逼迫于你。”   陶成蹊回身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大师体恤。但如今势成骑虎,我若退缩,世人还当我陶家无人。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张兴正色道:“公平才能称之为绝斗,若是本就不敌,枉送性命,那不是勇气,乃是愚蠢。”   陶成蹊露出了感激之色,折身道:“多谢大师提醒,我理会得。”   谢斓不由得点头,想起景樾很久之前说过一句话。他说,武道盟中人,大多心怀武道。   她在武道盟四年多,进进出出只在赏金阁,对些感触并不深,可是这一刻,却忽然觉得这一点无比鲜明。她又想抬头看他,却硬生生忍住,微微凝眉……这种每件事情都跟他有关的感觉,真的好烦!他的影子,好像占据了她这一世所有的成长岁月!挥之不去!   张兴见他执意如此,便点了点头,缓缓退下,陶成蹊转回头来,淡淡的道:“我此一战,是为了给鲁班山庄正名!若我输了,自然是个死。但若是我赢了,所有段氏族人,见到鲁班山庄之人,均需退避三尺!”   段长裕对他上下打量,他毕竟老奸巨滑,总觉得陶成蹊这有恃无恐的样子有些唬人,不由得一皱眉,陶成蹊已经转回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段长裕:“段武宗,我可以做鲁班山庄的主!你可以当段氏的家么?”   段长裕性情本就傲慢嚣张,哪里受得了这个激,冷笑道:“自然!”   “好!”陶成蹊团团拱手:“如今,请天下武师为我们做个见证,我与段文韬、段武略乃是公平绝斗,死伤不计!”   段氏兄弟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狠厉,他们是得过段正严亲口证实的,绝没想过陶成蹊这种废到底的废柴,还有翻身的机会,只当是他是狗急跳墙,想要拼命,急跟着向四方举手:“今日我们兄弟与陶成蹊乃是公平决斗,死伤不计!”   陶成蹊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拔出了剑,段长裕冷笑着退开一步,悠闲的纵上了看台。段氏兄弟同样冷笑着上前,懒洋洋的拉开了架势。此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比斗毫无悬念,只叹气陶成蹊太过少年意气,性命眼看不保……   谁知,下一刻,陶成蹊手腕一抖,长剑嗡的一声长吟,震动诸人耳膜。陶成蹊随即朗声道:“看剑!”   数招一过,众人无不瞠目结舌,陶成蹊身法轻灵锐利,武技又极其敏捷机变,先声夺人,竟压得段氏兄弟毫无还手之力!   鲁班山庄废物家族的名声在外,但陶成蹊来检测资质毕竟不为外人所知,旁人不过是感叹一句陶成蹊武技卓绝,竟可以以一敌二,但武道盟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目瞪口呆,他们都知道陶成蹊资质检测极差,无可调理,所以才匆匆离开武道盟,可事隔一月,他居然可以以一敌二?   忽有人喃喃的:“难道,难道世上竟出了改命师?”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自他身周开始,众人片片哗然,一时竟连场上的打斗之声都淹没了。   “世上竟真的出了改命师?”   “这怎么可能?”   “陶成蹊资质检测极差,若非改命师,谁能化腐朽为神奇?”   谢斓端坐着,面沉如水,虽然此时她应该表现出惊讶才能洗脱嫌疑,可是演戏她实在不大会,幸好谢阁主平时就比较高冷,此时面无表情,也并不会让人怀疑。   上官聆却极是震惊,良久才回头道:“小斓,这是怎么回事?陶成蹊资质检测,不是说极其平庸,无可调理?”   谢斓一字一句的道:“他的资质的确极其平庸。除非改命师出手,否则,无法解释他如今的情形。”   上官聆愕然道:“世上竟真的出了改命师?这这,难道是白大师?”   谢斓一声不吭的摇了摇头。而她的下方,谈十一双眼圆睁,许久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听到过关于陶家的传言,也知道陶成蹊资质检测甚是平庸,连调理都没有必要。可是这短短几天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的身手,竟似凌驾于段氏兄弟之上?   他武技精妙卓绝,的确可补阶数的不足,但看如今的情形,他至少已经修到了四阶,才能将这武技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第244章 为何要骗他   谈十一情不自禁的转身,看了谢斓一眼,谢斓正注目场中,面沉如水。不期然的,眼前忽然划过她极认真的神情,她说:“等我能救你的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救你。”   谈十一抿了抿唇,心头如煎似沸,再也坐不住。索性趁人不备,悄悄转身,抄小路去了鉴微堂。   他找到段正严的静室,伸手敲了敲门:“段大师。”段正严分明在里面,却理都不理,谈十一续道:“我想请问,当日资质检测,陶成蹊资质如何?”   段正严明明听到,仍是不答,他便续道:“他此时正在与段家两位师侄绝斗,看身手,两位师侄不是他的对手。”   段正严在室中冷笑了一声:“笑话!当老夫是傻子么!当日陶成蹊的资质,是老夫亲自检测的,差到极致,无可调理,除非有改命师,否则,他这辈子都修不到三阶!”   谈十一神情变幻,一言不发的退开。原来世上真的有了改命师。也许别人会怀疑改命师另有其人,可是他从认识谢斓的那一刻,就从来没怀疑过。如果这世上有了改命师,只会是谢斓。   四年来,他们朝夕相处,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毫无异议,倾尽全力的帮她。可是到头来,她明知他需要一个改命师救他的命,却隐瞒不说?还做出无辜的模样来骗他?   此时场中绝斗已经接近尾声。   其实陶成蹊的武道毕竟是初初晋阶,若真要绝斗,力压段文韬或者段武略一个没有问题,两个却很勉强,可是此时,段氏兄弟已经被他武阶陡涨的事实震惊的手足无措,他又是憋着胸中一股锐气,竟是所向披靡。   只听噗的一声,他手中剑刺入了段武略小腹,段长裕急了,上前几步:“住手!”一边说着,便要跃出。   张兴朗声道:“此三位乃是公平绝斗,旁人不得干涉!”   段长裕已经迈出的步子,硬生生收了回来,他可以无视任何人,却不敢不理会武道盟。何况此时就在武道盟的大比场上,武师已经申明绝斗,他若是出手阻止,就是公然挑衅武道。   场上又是一声惨叫,段文韬踉跄着跌下台来,陶成蹊缓缓收起了剑。他衣发凌乱,胸口也吃了段文韬一掌,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旧有模有样的施了个礼:“多谢诸位前辈为我做见证。”   他并没要段氏兄弟的命,可是所刺的位置,却是丹田,这是安心要让段氏兄弟再不能修炼武道。   段长裕急上前为两兄弟止血,场中却是静的针落可闻,无数目光都集中在陶成蹊身上,却见他踉跄着走到一边,似乎支撑不住,坐了下来,就地调息。   谢斓忽然若有所觉,抬头看了过去。   有一个身穿文士袍的男子正从场边走了上来,穿着样貌俱都十分普通,整个人便似幽灵一般,可在如此热闹的环境中,却又并不显得突兀。谢斓道:“这是谁?”   顾倾城和常尔尔互视了一眼,显然不认识,谢斓便道:“上官,这是谁?”叫了两声,上官聆才猛然回神,匆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谢斓指了指那个方向:“那是谁?”   却听谈十一的声音道:“他是邬叶舟。”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谢斓愕然:“原来他就是邬叶舟?”   据说武道盟主岳朝宗学纵天人,却只收了一个弟子,少年时也是难得的奇才,资质极佳不说,也是初阶整骨师,且十年之内便过了六阶。在谢斓没出现之前,他的修炼速度便是武道盟的第一人。但不知为何,自此十几年的时间里,始终卡在六阶未过,所以在岳朝宗过世之后,便长年闭关,甚至辟谷,数日不食。   谈十一道:“怎么了?”   “没事,”谢斓皱着眉:“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儿奇怪。”   谈十一道:“他极少出关,几乎不跟旁人说话。没想到今天会来,你说他为什么来?”   谢斓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谈十一道:“凡卡阶几年甚至几十年未过的,只有一个理由能让他们出现,就是……改命师。”   谢斓一怔,不由得看了谈十一一眼,总觉得他这话有些突如其来,意在言外。此时,邬叶舟已经径直走到了赏金阁的台下,淡淡的道:“是不是你?”   谢斓一皱眉。事出突然,他问的又太过直截了当。谢斓非常不习惯说谎,但景樾费了诺大周折,就是为了掩饰这件事,她绝对不想让他这番安排付之东流,于是道:“不是。”   谈十一眼睫微跳。他极其了解谢斓的个性,她聪明机变,却又坦然无畏,所以此时,不正面回答,于她而言其实就是一种默认。可是她却答的毫不迟疑。联系到之前她的表现……背后的缘由不难推知。   邬叶舟看了她半晌,径直上前:“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斓向后一退,“有话就说。”   邬叶舟直直上前:“你跟我过来。”   谈十一伸出手臂挡住,道:“邬师叔!有话好说!”   邬叶舟仍是毫不迟疑的上前,谈十一只得出手招架,两人匆促的交过了几招,上官聆已经挡在了他面前,冷冷的道:“邬师兄,有话回去再说,莫在大比场上生事。”   邬叶舟手一顿,看顾倾城和常尔尔已经并排站在谢斓面前,而谢斓正冷冷的看着他,便点了点头:“那我去找岳浩清。”他转身就走。   这边小小骚动,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大家都已经被改命师的消息震惊了,正眼都不眨的看着陶成蹊。只有赏金楼那边是时刻留意这边的,休说景樾立刻站起,诸黑衣人也早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龙七忽然轻咦了一声,旁边的龙午道:“怎么?”   龙七拼命回忆:“我总觉得,谈十一的身手我在哪儿见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即使同样的武技,不同的人施展出来,总会有微小的不同,影卫对身形,身手的记忆与辩识极为精确,这是影卫的看家本事。龙午并未在意:“他整天跟屁虫一样跟着谢阁主,见过他出手有何奇怪!”   龙七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不由得挠了挠头:“真是怪了。” 第245章 我之所能任你筹谋   上官聆站了起来:“我去找那个陶成蹊问问,是不是真的有改命师帮他改了体质。”   谢斓点了点头。这会儿陶成蹊就是众人眼中的系铃人,人人都恨不得冲上去问个明白,却又都顾忌着他人。由武道盟出面做第一个,并不突兀,只不过后续会有些小麻烦罢了。   上官聆跃下看台,向陶成蹊走去,一边将衣襟上的桃花摘下来,向旁边随手一丢。   谢斓一眯眼,眼前忽然一花,竟是景樾从数丈外的看台上跃了过来,自上官聆身边飞也似的掠过,上官聆尚未起手做势,他已经越过他,站在了赏金阁的台边。   他的动作极轻,极高,极快,大袖飘拂,竟宛如踏云而行,甚至未曾沾到上官聆半片衣角……这惊鸿一瞥,却如余音绕梁,也不知炫了多少人的眼。可是谢斓,眼前却如刀刻斧凿一般,深深刻下了他瘦削的双颊,与他望过来的那个眼神。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亦静静的看着她,良久,他缓缓的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朵已经枯萎的桃花。   上官聆惊怔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他站在看台一角,衣衫头发被风轻轻拂动,就连一个背影,亦觉风华倾世,清雅缱绻。上官聆情不自禁的转身,看向谢斓,谢斓猛然回神,匆促的垂了眼。   景樾略略倾身,定定的看着她:“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谢斓不答,却下意识的望着他的掌心出神,他手指修长如玉,在她的注视之下,缓缓握起,语声低柔:“小斓,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谢斓长长的吸了口气,袖中的手捏紧,然后抬起眼睛,直视着他。   景樾只觉心咚的一声,那一瞬间,几乎想要落荒而逃。却听她认认真真的道:“景樾,大恩不言谢,你帮我太多,你仍旧是我的朋友,可共生死,可同悲喜,我之所能,任你筹谋。但是,不再是伴侣,永远都不会再是。”她顿了一顿,“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之后,你再问我多少次,隔多久再问,我都不会改变主意。所以,各自珍重,可好?”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相信她居然真的说了出来,说的如此决绝,毫不迟疑。   下一刻,他一言不发的跃下,身形晃了一晃,名满天下的赏金楼主,竟险些狼狈的跌倒在地。众黑衣人一拥而上,扶住了他。顾倾城无声的叹了口气,起身跟上,一边道:“他回来的时候便受了重伤,一直瞒着你。这些日子也未曾好生调养。你既自承是朋友,真要亲眼看着他死么?”   谢斓愣了愣,唇角颤动,却不知要说什么。她当然不会想他死,可如今她不是赌气,她是真的决定不要了。既然已经决定不要了,就不会再纠缠不休。   常尔尔急的眼眶都泛了红,看看众人簇拥而去的景樾,又看看谢斓,急道:“小斓哥!人孰无过,你罚他想一百个法子弥补就是了!或者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都好!又何必这么绝情!”他跺了跺脚,追着景樾去了。   已经走出几步的上官聆犹豫了很久,还是慢慢的走回来,伸手扶住她手肘:“小斓?”   谢斓定了定神:“我没事。”她站起来:“你们慢慢看,我回去了。”   上官聆毫不犹豫的跟上:“我陪着你。”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而去,都未曾留意身后的谈十一。   之后大比如何进行,陶成蹊又怎样了,谢斓全不知情,她独自一人坐在赏金阁中,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她听到林琅的声音在外面吵着要见她,她听到常尔尔说景樾气血逆流,引发幼年时的旧疾,求她去看看他,却都被上官聆挡了回去。这些她全都听在耳中,却似乎与她毫无意义。   上官聆亲自捧了一杯茶进来,低头看了看她,谢斓忽然道:“上官。”   “嗯?”   “我在想,人第一次看到验尸,没有不吐的,你自认冷心冷情,却仍旧会受不了。如果一个人看到验尸毫不动容,这通常是因为什么?”   上官聆茫然,想了一下才道:“也许他心意坚定,也许他只是勉强控制……”   谢斓摇了摇头,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回答,她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常尔尔说的一句话,他说,樾哥是从尸山尸海里爬出来的,侥幸留的一命。所以他少年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吃了很多苦,所谓的“幼时旧疾”又是什么?为何他已经知道她是改命师,却没有让她帮忙调理?而她,居然怎么都迈不过心里这个坎,不能主动下山去看看他?即使他是她的恩人?   赏金楼别苑中,常尔尔缩在门边,正探头探脑,景樾淡声道:“进来罢。”   常尔尔慢慢蹭进去,低声道:“樾哥,”他拼命想词儿:“这都是那个上官聆,我都没能见到小斓哥,也没机会跟她说话。嗯,小斓哥若是知道你伤重,必定会来的。我明天再去请!”   景樾苦笑一声:“她不会来的。”   “可是,可是……”常尔尔险些没哭出来:“难道她都一点都不难过么!”   “她也难过的。”景樾微微低头,声音无奈,却又温柔:“她心里的难过,不比我少,只不过,她会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太讲原则,就算心里再难过,她觉得对的决定,她就会坚持下去。”   旁边龙七龙午等人俱是忿然,龙午怒道:“可是楼主对她这么好!这都几年了!什么事情不是楼主帮着她的!连她跳崖楼主都陪着她!要不是楼主,她被人击落悬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哪还有今日……”   龙七忽然跳了起来,把满室的人都吓了一跳,龙七惊声道:“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想起谈十一的身手我什么时候见过了!他就是几年前把谢阁主击落悬崖的人!”   景樾大吃一惊:“什么?是谈十一?”   下一刻,有人飞也似的奔入:“楼主!武道盟出事了!” 第246章 嘴硬心软的毛病   就在片刻之前。武道盟赏金阁中。   不远处忽然喧哗起来,不住有人呼啸相应,谢斓微吃一惊,推门出去:“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早听有人遥遥奔了过来,还未进门,便道:“谢阁主!静心阁那边有武师被杀,岳代盟主请谢阁主过去看看!”   谢斓急应了一声,便向那边奔去。武道盟弟子住的十分分散,四处都有,但静心阁附近全都是石林石阵,是诸武师练身法的地方,入了夜便极少有人去。谢斓遥遥便看到了火光,急急奔了过去。   数个武道盟的弟子正站在一处,点着数枝火把,岳浩清和谈十一居中站着,谈十一正撕下长衫,将大腿上的伤紧紧缚起,一边疾声道:“先不要进去!不要破坏了现场!等谢阁主先来看过!”   谢斓急急纵了过去,伸手扶了他一把:“十一郎,你没事吧?”   谈十一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她:“你来了。”   谢斓总觉他这个眼神有些奇异,却没来的及多想,便点了点头,向里头看了一眼,隐约的火光下,依稀能看到两个武师倒在血泊之中。   谈十一道:“因为明日大比要用到这片石阵,我与张师兄便带着几个弟子先来布设,一直忙到这个时辰,已经要走了,忽然听静心阁这边的弟子惨叫,我与师兄赶了过来,便见两个弟子死在地上,我冲进静心阁,便见一个蒙面人冲了出来,我与他打了个照面,被他刺伤,然后那人便跑了。我没能追上。”   旁边站着的是岳浩清的大弟子张兴,倒未受伤,也道:“我来晚一步,未曾看到那人。”他有些黯然:“里头……还有两个弟子也死了。”   谢斓点了点头,便接了火把:“你们先不要过来,我先看看。”   岳浩清等人大略知道她查案子的规矩,便都应了,谈十一却接了火把,跟了上来,谢斓回头看了一眼,谈十一道:“我没事。两个火把也亮些。”   谢斓也就不再说话,一步一步接近,先查看过地面,再草草检视了一下尸体,外面的两具身着灰袍,已经是五阶的武师,都是自他们背后出掌,一掌毙命,他们显然是猝不及妨,连挣扎都没有。却显然伤的极重,七窍流血,溅了一地。   谢斓微微凝眉,便起身向静心阁走,一边道:“你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谈十一嗯了一声:“我冲进去的时候,那凶手正往外冲。”   谢斓点了点头,拿火把照了一照,静心阁据说是武道盟主岳朝宗闭关的地方,通体为青石所制,地方不大,里面只有一桌一榻,俱为青石所制。   门极其窄小,以谢斓的身量,都需微微弯腰,但武师闭关,通常都会选这种地方,所以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样的门,如何两人并行?还让凶手给跑了?又有何空间举手挥剑?   有一个人正俯卧在门前,手还按在腰间剑柄上,身着黑袍,是六阶的武师,看他那架势,似乎是正要往外冲,却还未曾冲出,便被人打死,同样七窍流血。   谢斓蹲下来,仍旧草草检视了一下,这人的掌伤是在胸前。   好奇怪,如果如谈十一所说,那凶手是在静心阁中出手,这人为何会用背部面对凶手?以这人的阶数,应该不会不战而逃。就算他真的不战而逃,掌伤又为何在胸前?难道还有两个凶手不成?   谢斓心中疑窦丛生,缓步走向了最后一个,那人伏在桌前,手中还握着长剑,剑身上全是血迹,谢斓心中模拟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喃喃的道:“这是凶手的血。此人仓促应战,身子尚未转回,剑便已经反手划出,所以才能划中凶手,以这人的身量和姿势推断,他划伤的应该是凶手的……。”   话还未说完,谢斓一下子回过神来,眼前飞也似的滑过谈十一受伤的大腿。她猛然抬头看着谈十一,眼中俱是不可置信。谈十一却不惊慌,仍旧静静的看着她,火光在他端正俊秀的脸上幽幽暗暗,谢斓喃喃的道:“十一郎?”   谈十一声音低柔:“小斓,你还是这么聪明……”   忽听外面有人扬声道:“小斓!小斓!”   是景樾!初一声尚在远处,下一声便已经到了近前,谢斓一抿唇,折身便要向外冲,谈十一却将火把猛然向门口掷出,合身扑了过来,道:“小斓!”   其实如果他出手袭击,谢斓也是六阶武师,仅凭本能反应,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可是他此时全身空门大开,完全是无遮无挡,她的招数,便不由得顿了一顿。   下一刻,脚下一空,她身不由已的向下坠落,头顶机关合拢的一瞬,犹听景樾嘶声道:“小斓!你……”   轰然一声,眼前陡然一黑,谢斓猛然挣开谈十一的手,正要返身冲回,却只觉身边好似山石崩塌,石墙不断的轰隆隆落下,谢斓身不由已的一避再避,见谈十一一瘸一拐,好几次险些被巨石砸到,只得伸手提了他一路向前。   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只顾着避开巨石,奔出差不多里许,那轰隆声才终于停了,谢斓余悸犹存,努力抑着喘息,侧耳倾听。   却只觉手上一暖,是谈十一握了过来,柔声道:“小斓,你总是改不了这嘴硬心软的毛病。”   谢斓一皱眉,一把抽开了手,谈十一也不生气,便扶着墙站了起来,从容的扳动了机关,眼前哗啦啦打开了一间石室,四壁都留着长明灯,闪着幽幽的光芒。   谈十一款款的道:“进来休息一会儿罢。”   谢斓微微凝眉,可是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是石墙的边角,几乎无立足之地,看石室中有桌有椅,也就进去了,石门随即合拢,谢斓在椅上坐了下来,抖去衣服上的尘土:“为什么?”   谈十一轻笑,青白的灯光下,他白到异常的皮肤有一种极其妖孽的美感:“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活下来啊!”   他走过来,坐在她面前,一对黑白分明的杏眼,定定的看着她:“小斓,你明明答应我,做了改命师就救我的。你为何食言?是不是赏金楼主不让你救我?”   mvtp 第247章 李代桃僵   他怎会知道她就是改命师?   谢斓微一凝眉,谈十一轻声道:“不要骗我,我知道是你。”谢斓没有否认,他便微笑出来,慢慢倾近些,一瞬不瞬的看她,“小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是朋友对不对,你救了我,我会一辈子都感激你的。”   谢斓薄怒道:“我从未说过不救你,你又何必如此设计?”   谈十一顿了一顿,才轻声道:“是啊!我也觉得,你这么热心的人,不会不管我的死活。”   他垂下眼,带些自嘲:“可是,我不敢赌,真的不敢赌。小斓,我从小到大,每一天都活的担惊受怕,我苦苦期盼改命师出现,却根本不知我的命,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他的手就放在桌上,青中泛白,显得异常茬弱:“你不懂的,你不懂我今天看到陶成蹊时的心情。你成了改命师,你却没有告诉我。我知道这一定有些缘由,我知道将来你九成会救我,可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不救,我也不敢冒险,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只是想活下来,我很怕我等不及。”   谢斓有些不忍,垂下了眼,却一眼瞥到了他腿上的血迹,不由得心头剧震,抬高了声音:“就为了设计我,你就杀了四个同门?”   谈十一愣了愣,随即柔声道:“他们不是我杀的。”   谢斓冷笑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么?”   “真的不是,”谈十一道:“我与你相交几年,如今又有求于你,怎会做让你不快的事?”   “哦?”谢斓盯着他:“那你解释一下今晚的情形?”   谈十一认真道:“我不能解释。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是那个人,我差不多能猜到是谁,所以我不能说。”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的神情却始终沉静,谢斓淡淡的道:“我看不透你,我认识你五年,也未曾看透你的为人,如今自然也看不透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我还是相信我的判断,我认为你就是凶手。”   “小斓,”谈十一道:“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可如今我们进了岳盟主的秘道,我知道顾倾城是机关高手,所以我已经启动了这秘室的最后一道机关,这是一种自毁型的防御,顾倾城再是高手,也不可能从外破解。你若不帮我,我们两人,都会死在这儿。”   谢斓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不是的,当然不是。”谈十一轻笑:“小斓,我说过,我认识你太久,我了解你的为人。威胁如果有用,我何必如此费尽心机?可是我们毕竟不是敌人,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帮我整骨改命,然后大家一起出去,可好?”   谢斓双眉深皱,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他面上微小的表情,也无从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沉静,其实她真的想过在不耽误景樾布局的情形下,尽快的救下谈十一,可是那四条人命,始终是梗在心里的一根刺。   而且,有很多事情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她却始终没能真正想通。   谢斓看了他几眼,他亦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上去,完全没有半点心虚。谢斓有些迟疑,站起来,在室中走了几圈,一边道:“你怎会知道这儿有这么一间秘室?”   谈十一不答,良久才道:“小斓,每个人都有秘密的。我也有。”   他的确极其了解谢斓,在谢斓面前,扯任何一种高明的谎言,都有可能被她立刻拆穿,可是只要说实话,就算这实话很是不近情理,她都差不多能接受。   谢斓没有再问,她的眼神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了,桌角摆着一本书,已经蒙了厚厚一层尘土,翻开来,是一本武道盟的记事录,某年某月发生了什么事,写的巨细靡遗。谢斓随意的翻了一翻,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要丢开,却忽然心头一动。   她不擅长识别笔迹,可是却很擅长发现异常。记事录上有一页记到了李兴,而这个李字……与寻常的写法略有不同,最后一笔是直的。她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写法,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李?李桃功?对,她见过那本邪功的手札,封面上的李字,就是这样写的!谢斓猛然抬头,一时间犹如醍醐灌顶,所有的点,一下子串成了一条线。   她喃喃出声:“你,你是岳恬?”   连谈十一都吃了一惊,转回身来,瞪着她:“你怎会知道?”   谢斓已经整个人都凌乱了,双眼张的大大的,喃喃的道:“原来,原来如此!原来李桃功是岳盟主创的!李桃功,李代桃僵。他就是为你创的!原来你就是岳盟主的儿子!先天不足,身体赢弱,所以才扮成女儿养大。天坑的尸体,大半死于你手!”   谈十一眉梢一跳,终于收了那沉静的神情,谢斓道:“岳盟主曾经带你去找人算了一卦,算出将来会有改命师,而改命师跟仵作有关。所以你先是接近谈忠,发现他不可能,便转而接近我!然后一路助我进入武道盟!所以一出现改命师,你立刻就知道是我!”   连谈十一都有些震惊:“这些,你竟也知道?”隔了半晌,他缓缓的笑出来:“小斓,你真的很聪明,我从未见过,比你更聪明的姑娘。”   他叹了一声,在她身前盘膝坐下:“其实,这也是我的顾虑。若不是为此,我也不必非把你带到这儿来。”他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杏眼光芒流转,带出了三分邪异:“我身上的气息,你若为我整骨改命,很快就可以察觉有异,你又这么聪明,一定会联想到当年的李桃功。”   他伸手扶住额,好似有些苦恼:“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有魏武一个顶帐,岂不是便好了?你又何必查的这么清楚。”   他含笑仰面看着她,神情甚至有几分天真,却不知为何,显得异常残忍:“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就乖乖的救我,好不好?” 第248章 你忍心看着我死么   谈十一的确是武道盟主岳朝宗的儿子。   他的身体先天茬弱,岳朝宗用尽方法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却因资质所限,无法修习武道。岳朝宗为了成全爱子,耗费几年,借助定息潜流,创出了移功的法子,也即李桃功,代替儿子修习武道,然后再渡到他身上,就用这种法子,终于让他修到了三阶,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种情形,唯有改命师才能改变。所以岳朝宗找到了上一代的卦师,起了一卦,算出改命师与仵作有关。   后来岳朝宗身故,将周身功力全都移到了谈十一身上,成就了他伪六阶的实力,但他的身体无法自行运转,所以这功力每天都在散去。对于习惯了做高手的人而言,回到赢弱无力的现状,比死都痛苦。   所以谈十一便拜入武道盟,残杀武师,收集内功……但这毕竟治标不治本。   他想起卦师的那一卦,便去寻找与仵作有关的人,他先是刻意接近谈忠,甚至拜他为义父,然后在得知洗冤使的事情之后,立刻赶到咸阳,愈是接近她,便愈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所以,为了让她成功进入武道盟,尽快成为改命师,他助谢斓发现了定息潜流,反正有魏武顶缸。却没想到,到头来连李桃功也暴露了,甚至谢斓还在白骨中检测出了此事另有其人。   谈十一不再多说,微微闭目,“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他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小斓,我身体里的气息,每天都在散去,现如今,我连五阶武师都未必打的过。你若不救我,等到气息散空,我便死了。”   谢斓怒道:“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的性情,我哪会不知?”谈十一声音温柔,笑容却有些奇异:“我知道不尊重生命,是你最讨厌的人。可是若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杀害同门。如今我们同舟共济,你忍心看着我这么死么?”   “为何不忍心!”谢斓冷笑一声:“我巴不得你早点死!只有你死了,天坑之事,才算是有一个圆满的结果!那些枉死之人,才能瞑目!”   “小斓,”他看着她,一点点敛了笑:“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旁人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可知与我而言有多么艰难?我爹费尽心思想我活命,我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想到他看着我叹气的样子。他本来是武道盟主,人人敬仰,可是为了我,他却把什么都放弃了,带着我走遍天下,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到最后把命都搭上了。我若轻弃生命,我如何对的起我爹?”   他姿态放的极低。两人几年朝夕相处,他知晓威胁利诱欺骗对她统统无效。如今只能讲人情。谢斓认真的道:“我很同情你的身世,可是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是啊!”良久,谈十一才绽出一个自嘲般的轻笑:“可是,生死面前,我管不得对错,我只知,在他死与我死之前。我只能选择他死。”   他黑白分明的杏眼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可是那凉凉的笑,却有几分奇异的残忍,谢斓看着他,忽道:“十一郎?”   谈十一竟不由得愣了愣,然后静静的应:“嗯?”   谢斓起身,从壁上取下了一盏长明灯,举到他面前,谈十一微怔的略别了别脸,却又顿住,由着她将灯直凑到他面前,淡青的灯光并不刺目,他静静的张大眼睛,看着昏暗中那个方向。   良久,谢斓才移开长明灯,谈十一微微牵唇:“怎么了?”   谢斓道:“我只是想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我认识了五年的那个十一郎。”   “哦?”他偏头,笑里又带了些邪气:“结果呢?”   谢斓皱眉看着他。谈十一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他极其沉静温柔,望过来的眼神总是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他几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可是该做的事情,他又极为周到细致,从无错漏,若说一个人可以将真性情滴水不漏的隐藏几年,她是不信的,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未发现谈十一会有如此邪气的一面,看似天真,实则残忍。   谢斓忍不住道:“这两个你,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谈十一轻笑出声,可是笑到一半,看她神情十分认真,又不由得慢慢垂了眼帘:“小斓,你可知道,赏金楼的人足足盯了我三年多。景樾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哪怕没有证据,哪怕我将我的来历做的滴水不漏,连赏金楼都察不出任何异常,可是他还是派人盯着我,足足盯了我三年。我连在自己的房间沐浴睡觉都不敢露出半丝异样,这种感觉你可明白?”   谢斓微怔,谈十一续道:“幸好有你。小斓,你可知你其实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你因为相信谈忠,所以很快就接受了我。我从来不认为我能做到天衣无缝,事实上,我真的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当初暴露本来面目的时候,我几乎都以为一切全完了。可是,你还是相信我。若不是你是这样的性子,景樾早便处置了我,证据算甚么?”   的确是。景樾不止一次的提醒他,谈十一有问题,可是她虽然面上应了,心里却始终没相信过。谢斓固执的道:“验尸查案的认真,是演不出的,至少这一点,我没有看错。”   谈十一不由得微笑出来,看她的眼神温柔如昔:“是,你没有看错,你只是想错了,我并不是喜欢验尸查案,我只是喜欢跟你学这些而已。我喜欢你那时的样子,分明身如芥子,却似手掌天下,那种眼神,我看一辈子都不会厌。”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你可知,魏武伏诛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查到了我身上,我也许都不会阻止,我想到你揭穿我时的样子,我就会……很兴奋,很期待。”   他闭上眼睛微笑,“你信不信我?我是不是很奇怪?我有时觉得我简直是个疯子。”   谢斓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她看的出,他说的是真的。他杀那些武师,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其实他内心本就十分矛盾。所以他先拉了魏武下水,又引了她去查案,他在过程中,完全不曾有过阻挠隐瞒,甚至无比配合。   可是这又怎样?他杀了这么多同门是事实。过失杀人,都是杀人,何况他本就是蓄谋?杀人之后再来愧疚,又有何益?   谢斓正色道:“我不会帮你整骨改命。”   他也不意外,只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才一笑:“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罢!我是早就该死的人,如今有你陪我,我开心的很。” 第249章 生不能同衾死却得同穴   此时,静心阁外,到处都是晃动的火把。   景樾来的实在太快,众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直至静心阁中轰隆声响起,景樾整个人都是一僵。   他双手捏拳,如澎湃巨浪般的气势自他身上乍然而起,激荡四方,就连岳浩清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那个修长的背影,岳浩清心头惊骇难言,他是亲眼见过岳朝宗的人,可似乎连岳朝宗的气势,都不及这位俊美无双的赏金楼主。   直至轰隆声渐渐止歇,岳浩清才勉强上前一步:“景楼主?怎么回事?”   景樾一言不发,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懊恼,即使如此拼尽全力赶来,仍旧慢了一步,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谈十一抱着谢斓跳下了机关。他并不回头,喃喃的道:“谈十一……谈十一……岳!恬!”   如果说之前还有过怀疑,此时心里已经是明镜一般,一切都已经清清楚楚。景樾忽然回身,道:“倾城!”   顾倾城晚了一步赶到,正拿着罗盘站在树巅,观看周围的地势,一边应了一声,景樾吸了口气,转向岳浩清:“这机关是岳朝宗留下的?可有图纸?”   岳浩清愣了一愣,他并没听到景樾的自言自语,只以为是两人误触了机关:“我从不知静心阁中还有机关。”他想了一想:“我着人叫邬师兄过来,你们问问他!我现在回去问问师父,也许会知道。”   他转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几个徒弟在四处警戒,又叫了刘金远去照应周围的客人,毕竟方才声音颇大,离的近的,应该都能听到,打听起来,平白又生事端。   顾倾城已经跃了下来,口中不断演算,脚下纵横走了数步,一直走到了静心阁中,一皱眉:“不好办。他显然启动了机关最深的一步,这是一种自毁型的防御,只除非是从里面打开,若我们想从外面开,必定要破坏机关,伤到里面的人。”   景樾怒道:“我不听这些!我要小斓平安出来!”   顾倾城点了点头,也不争辩,便继续演算,常尔尔直接蹲到地上起了一卦,道,“天火同人,乾上离下,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君子正心诚意,琴瑟和鸣之象。这卦象有点儿怪啊,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他挠头:“不过不管怎么应卦,想来小斓哥不会有危险的,一定会脱困的,你放心就是。”   景樾点了点头,心下稍安,说话间,邬叶舟被人带着过来,想必路上那弟子已经向他解释了,所以他直接道:“师父从未告诉我武道盟有机关,我也从未进入过。”   “哦?”景樾冷冷的道:“那么谈十一是岳朝宗的儿子,你也不知了?”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哗然,邬叶舟神色微变:“我,我不知。”   “大锦邬氏后人,如今居然成了信口雌黄之人!”景樾冷笑:“你闭关数年,与旁人全无交情,改命师征兆一出,你便赶到了校场,这是为何?难道不是谈十一递了消息给你?”   邬叶舟语塞,景樾续道:“也许我不该叫谈十一,叫岳恬你也许更清楚?”   邬叶舟脸色微变,景樾冷冷的道:“你长年闭关,假做辟谷,其实经常暗中下山。暗中调度岳朝宗留下的人手,保护岳恬,伐武山所谓的谈十一身世,是你为他洗白的,天坑之事,你更是帮凶!如今他带着小斓进了秘道,你跟我说不知道?他行事如此谨慎,岂会不叫你接应传讯?”   此时如果谈十一在场,必定十分佩服,毕竟谢斓是看到字迹才将一切串起,而景樾,却只是得知了将谢斓击落悬崖的是他,便已经将一切俱都想通。其实这段话,几乎已经暴露了谢斓就是改命师,可是周围已经全是赏金楼的人,加上两人语焉不详,倒也不虞会暴露。   邬叶舟已经整个人都震惊了,这些事情俱都隐秘之极,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人知晓,且这么猝不及妨之下,当面说了出来。   身当此际,景樾根本没耐心与他周旋,只冷冷的道:“怎样,还不说么?旁人怕岳朝宗,本楼主却从没怕过!活着尚且不怕,何况如今!”   邬叶舟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景樾已经把一切挑明,再争辩也没什么意思了。邬叶舟顿了一顿才道:“师弟是师尊唯一的儿子,师尊临终托付,我不能违背。但不管你信不信,这次不必我接应。所以景楼主不必派人跟踪我,跟着也没用。这些,师弟早都料到了。”   景樾微微眯眼,邬叶舟淡淡的道:“我不妨直说,谢姑娘的性情,要说服她为师弟整骨改命不易,但如果是景楼主开口呢?”   景樾脸色一变,“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能迷惑神魂的药而已。”邬叶舟定定的看着他:“纵是迷药无效,谢姑娘若想活着出来,就只能为师弟整骨。谢姑娘不是迂腐的人,她在世上既然有牵挂,便舍不得死。哪怕师弟真的十恶不赦,哪怕救了再杀,也总要先救了再说。”   他想着谈十一的神情,忽然一笑:“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迷药既不成,谢姑娘宁死也不肯为他整骨,可是那又如何?纵是同死,也成全了师弟一番心意。生不能同衾,死却得同穴。”   景樾早已经面色铁青,想起方才常尔尔卦象中那一句“琴瑟和鸣”,更是全身冰冷,难道所谓的二人同心,琴瑟和鸣,竟不是脱困?谈十一蓄谋已久,若真的点起迷香,假装成他的样子。谢斓一定会为他整骨改命!   邬叶舟淡淡的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们什么都不必做。做也没用,只等着就是。但景楼主身边高手如云,想必也不会听我的。那便随你罢!”   他转身欲走,却又道:“师弟已经预先服下了灵丹,不饮不食,十日无感。倒不知谢姑娘撑不撑的住!”   景樾一言不发,事已至此,他倒是希望谢斓痛痛快快为谈十一整骨改命,毕竟谈十一的死活全然无关紧要,谢斓平安脱困,才是最重要的。 第250章 最后一道杀手锏   就在方才,岳浩清才刚急匆匆出了石林,迎面便见上官聆飞掠过来:“出了什么事?小斓为何不在赏金阁中?”   “别提了!”岳浩清叹道:“越担心越出事!方才静心阁有人遭到伏击,我请了谢阁主过来验尸,谁知道触发机关,她跟十一两人都陷了进去!”   上官聆愣了许久:“触发机关?什么机关?”   岳浩清摆摆手:“不说了,我去找师父问问。”上官聆转身便要奔向静心阁,岳浩清一把拉住:“你去干什么?赏金楼的人都在那儿,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不若去客舍,盯着那些人不要乱走!”   上官聆迟疑了一下:“那,我去找师父,你去客舍!”一边说,一边早飞也似的去了,岳浩清愣了一愣,摇了摇头,便转身去了客舍。   万户侯已经几年不理事,长年在听武院中闭关,上官聆乍然撞入,一把推开了门,万户侯已经听到些异声,缓缓的张了眼:“聆儿,出了什么事?”   上官聆飞快的把事情说了,万户侯愕然:“机关?我从不知听武院中有机关。”   他虽然名义上是副盟主,但是当年岳朝宗气势太盛,他不过是他面前一个听话的小师弟,两人着实没有谈心的资格,更不知岳朝宗那儿还有一个秘密机关。上官聆难得的有些焦燥,来回转了几圈:“师父不知,还会有谁知?对了,邬师兄会不会知道?我去问问!”   他转身又要向外奔,万户侯道:“慢着!”他想了一想:“小邬也未必知,我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幼年时,曾听人说过,此处是当年大楚的最后一道杀手锏。”   “最后一道杀手锏?”上官聆怔住,然后迅速回神:“你是说,是先有秘道再有武道盟?不是岳盟主所建?”   万户侯点了点头:“这件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只怕就连当今的楚皇也不知,毕竟一国之君困居于此,甚至生出同归于尽的心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当年说起此事时,还曾被你师祖重罚过,所以才记得。”   上官聆急道:“具体是怎样的?”   万户侯有些为难,“我那时不过七八岁,又只是无意中听了一句。”他看了看徒儿的神情,微微凝眉,“这件事,你不必理会,那位顾公子,是琅嬛顾氏的后人,天下第一的机关高手,他自然会处理。”   上官聆沉默良久,一言不发的转身,又去了静心阁,静心阁周围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全是赏金楼的人,上官聆直冲入静心阁中,赏金楼的人并没阻止,可是地面早已经是平的,连桌子的位置都不曾动过,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上官聆又纵了出来,来回看了几圈,终于找到坐在屋檐上的顾倾城,急奔了过去:“怎样?小斓可有危险?”   顾倾城并不抬头,只借着月光细细演算,他伸手就去抓他肩膀,顾倾城侧身让了开来:“无解。”上官聆一怔,顾倾城转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全然不通,处处无解。有人比你急,但此事急不来。”   上官聆哑然,缓缓的退后一步,站的端正笔直,仍旧面无表情。泛红的面色也渐渐恢复苍白,只有紊乱的呼吸泄露心绪,旁边的人都警惕的看着他,有意无意的越站越近,若是平日,上官聆早转身就走,可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不愿离开。   一直枯等了近两个时辰,才见景樾从不知何处飞纵过来:“怎样了?”   顾倾城头也不抬的道:“噤声。”   景樾抿唇,便不再说话,转回身去,上官聆忍不住看了顾倾城一眼,他方才对他说的是“全然不通,处处无解”,也就是说,他应该还未找到任何可行的方式,之所以不说,应该是怕景樾担心。   可若是琅嬛顾氏都解不得,还有谁能解?上官聆咬了咬牙,转头又奔回了听武院,屈膝跪下,“师父,连顾倾城都解不得!求您给徒儿指条明路!救救小斓!”   万户侯张眼看他,这个徒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素知他性情极是清冷端方,可如今眼泛泪光,满脸乞求,哪里还像那个冷心冷情的上官聆?   万户侯无声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尽人事,听天命。你去观世阁,找找你师祖当年的手札,许有些收获。”   上官聆哪还等他说第二句,连声谢也不及说,转身飞也似的去了。   如今的武道盟,是观长盛创立的,当年大楚曾一统天下,而锦、岳不过是其周边的附属小国,谁知接连几代君主昏聩,导致两国坐大,步步进逼,大楚直退到武道山,凭借地势苦守了几十年,最终仍旧被迫的接连退后,直致观长盛看中这三国中心的地势,提出了“借地”之议,创办了武道盟,这才成就了三国间暂时的平衡。   自从观长盛死后,观世阁已经被封存了多年,上官聆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翻出蜡烛开始翻他的手札,从半夜一直翻到了清晨,各种手札凌乱的堆在他手边,武道心得记了许多,却始终没有半点关于秘道的记载。直到翻完最后一本,上官聆才颓然的垂下了手。周身针扎一样的痛,他却连动一下都没了力气。   谢斓不是没遇过险,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格外让人惶惶,上官聆咬了咬牙,又将书册全部翻了一遍,却仍旧什么都没翻到。上官聆无声叹了口气,转回身来,却一眼看到了榻上的蒲团。   若是平时,谁毁坏师祖遗物,他会与人拼命,可此时他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当年武道盟初建时的手札,救谢斓出来。   他上前一步,立掌轻轻劈下,蒲团散开,空无一物,他又转身劈向玉枕,玉枕裂开的同时,里面果然露出了一点黄旧的纸角。上官聆急急抓起翻开,只草草看了几句,便觉心头一喜,翻身跃出,急急赶往静心阁。 第251章 玉石俱焚   静心阁外,景樾正与顾倾城说着什么,上官聆径直上前,将手札往上一递:“你们看看这个!”   两人回头,景樾眼神一跳,却道:“这是?”   上官聆浑然未觉:“我师祖的手札,提到了秘道。”   景樾吃了一惊,急急接过翻开,顾倾城却忍不住对上官聆上下打量,上官聆素来雅洁端方,休说衣履整齐,连头发丝都不曾乱过,可是此时周身全是黑一团灰一团,连睫毛上都沾着灰尘,简直狼狈不堪,他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这时也来不及多说,顾倾城扫过一眼,便转头去看手札,神情渐渐郑重:“看来我猜的没错,先有秘道,再有武道盟,当时这一片应该是有一间宫殿的,但是后来却倒塌了,所以远近错落处有些古旧石屋,尚能与地势应合,新建的房屋却全都毫无章法。”   他一边说着,眼睛仍是看着手札,忽然瞪大了眼睛:“玉石俱焚?”   当年的楚皇苦守武道山,却知前景堪忧,因此修建了这条秘道。这位楚皇有些硬骨头,与那位带兵的大锦王爷苦斗多年,恨其入骨,当时是想在万不得已之下,与对方同归于尽。所以谈十一最后启动的这段自毁性的防御,应该便是这道“玉石俱焚”。   景樾越看越是面色灰白,喃喃的道:“外面打开虽不易,里面……应该可以打开吧?”   “理论上是,没有人真的甘心赴死。”顾倾城并未留意他的神情,照实道:“怕只怕谈十一对这条秘道机关只是一知半解,草率推动。再加上秘道年久失修,地壳变动,到时他根本不能控制。”   景樾一句话也说不出,顾倾城忽然回神,抬头看了他一眼,上官聆忍不住道:“不过是一条秘道,召集所有弟子,自能救小斓出来,纵是毁房挖地也在所不惜。”   “哪有这么简单?”顾倾城凝眉:“他们此时至少在地底十丈下,又根本不知具体在何处,就算把整个武道盟夷为平地,也是毫无用处。何况,我琅嬛顾氏修建的秘道,整体便如长龙,牵一发动全身,误触秘道,引发崩塌,神仙难救。”   他顿了一顿,回手拍拍景樾的肩:“别急,其实这是一个好消息,修建者,是我琅嬛顾氏的先祖,也就是说,这条秘道不管有多高明多隐秘,但绝对是合乎章法的,我家的家数,我最了解,等我好好想想,总有办法的。”   景樾苦笑了一下,“可这玉石俱焚……”   顾倾城道:“我现在就去!”他转身就走。   上官聆有些茫然,他完全不懂机关,一时也不知还能做什么,只一言不发的看着景樾,忽突出其来的道:“那天那桃花,是我自己拿的。”   景樾正是神思不属,愣了愣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心头又酸又苦,莫名想起几年前女儿节初见,那个稚嫩倔强的小女孩儿,湿淋淋的巴住船舷,仰脸看着他:“对不起,我错了。”   景樾长长吸了口气,一言不发的跃起,上官聆犹站了许久,才慢慢的转回身。那一句话,那一件事,他本来一辈子都不想说的,一辈子都不想让他知道,可是鬼使神差,他还是说了。   其实,就算不能一直待在她身边保护她,能让她过的开心些也好。   这边厢已经兵荒马乱,秘道之中,倒是一片静谧。谢斓和谈十一面对面盘膝坐着,谢斓微微闭目,神情十分平和,似乎已经入定了过去。谈十一却一直张着眼睛,静静的瞧着她。   这几年来,这种情形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他太熟悉她的样子,她看书,写字,练功,吃饭……他常常会在一个不被她留意的角落,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只不过她太机警,他通常不敢看的太久。如今却是肆无忌惮。   即使已经看了几年,仍旧会觉得诧异,她这般灵秀雪糯的小姑娘,为何会如许机警,如许神勇,如许豁达,如许决绝?她的性情,跟她的容貌完全是两个极端,而她张开眼睛时,跟不张开眼睛,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完全不同。   谈十一忽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又看了这么久,看谢斓始终入定未醒,他袖中的手轻轻一转,慢慢向袖袋中探去,才刚刚捏住了那瓷瓶,谢斓便忽然张开了眼睛,看着他,谈十一也就止了动作,静静的回望过去,脸上丝毫没有慌张。   其实,如果他这时取下瓶塞,迷香自袖中逸出,谢斓动作再快也阻止不了。可是不知为何,他着实没办法在她的注视之下做这种事。他宁愿掩耳盗铃。两人静静的对视了片刻,她重又闭上眼睛,不过是片刻,呼吸便渐渐的平和了下来。   神情可以伪装,可是气息却伪装不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试图取出袖袋中的瓷瓶,却屡屡不成。   她可以很快便沉心入定,可是却在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之后,迅速自入定中醒来。就好像她把极致的安静当做一个入定的先决条件,哪怕有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也能让她瞬间警觉。   这样的心性,着实太难得,无怪她这么快修到六阶,也无怪她会成为世上唯一的改命师。这样的天份,这样的心性,这样的成就,让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他一个苦苦挣扎的废材,离她到底有多远?   谈十一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谢斓张开眼睛看了看他,他对她微笑,柔声道:“小斓。”叫的十分温柔。她以为在这样温柔的一声之后,他会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咽了回去。   谢斓等了半晌,便重又闭上了眼睛。   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每一个人的性情,都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就算她先入为主,谈十一的性情,与她所熟悉的那个谈十一,差别也一定不会太大。谈十一其实习惯和喜欢她对他的那种方式,那种“你听我话我就罩着你”的方式。   谈十一……不,岳恬,连这名字,都完全是女孩儿的名字。   他是武道盟主的儿子,那时的武道盟,是天下武师的神殿,地位何等尊崇!说句呼风唤雨都不为过。可是他偏偏身体赢弱,就连万能的岳朝宗为之奔走天下,想尽一切办法都救不了他……不得不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方式,艰难的维持生命。 第252章 第一人   谢斓微微闭目,试着一点点沉进他的心情,谈十一忽道:“小斓,你在想什么?”   谢斓张开了眼睛:“十一郎。”   他显然很喜欢她这样叫他,偏偏头:“嗯?”   她倾近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下意识的便想避开,可侧头看了看她手,却又没有动。可就在她指尖沾到他肩头衣服的那一刻,她手势陡然改变,飞也似的截住了他身体中的气流。   这种整骨师控制气息的手段,比武道高手的点穴更加精确有效,谈十一身体一僵,微微眯眼,清澈杏眼中渗入了一丝狠厉:“小斓,你居然骗我?”   谢斓颇随意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别说话。”   谈十一一怔,那种愤怒狠毒飞也似的消失掉,他整个人居然有几分狼狈,声音也软了几分:“你,你要做什么?”   谢斓不答,双手扣上他中俞穴,然后乘风,巨骨……再向后到肩井,风门……   两人本来就是面对面,她双手走向他身后的穴位,两人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越贴越近,谈十一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不安,看着她微抿的红唇,又下意识的别开脸。可愈是别脸,愈觉得她温暖的呼吸吹得面颊直痒,耳根发烫,几乎忘记追究她要做什么。   其实只有片刻,谢斓便松开了手:“其实就算没有改命师,你也不会死。”   谈十一一怔,谢斓神情颇认真:“你之所以不能修习武道,是因为你的血脉较之旁人更为窒滞,武道入门时,你很难用微弱的气流去推动它。但如今李桃功已经强行将血脉拓宽,但因为这些不是你自己修炼所得,所以天长日久,便会自来处散去。这其实是李桃功的一个弊端,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完全散尽,到最后,终会留下约摸二阶到三阶的实力,称不上武师,但活下去,绝无问题。”   谈十一默然,谢斓转头看着他:“十一郎,如今的情形,你也很明白,景景……景樾和倾城在外面,不管是怎样的机关,他们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的,这是其一,其二,你我这几年,也不是白相处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你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我都不会救一个杀人凶手,就算你是我的朋友也一样。”   “而这些,你在跳下机关之前就知道,可即使如此,你还是带我下来,这是为什么?你一定还有办法,让我救你,对不对?”谈十一缓缓的垂下眼,谢斓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神情,“是药物吗?是迷香?”   谈十一甚至不知他有过什么表情,谢斓已经一皱眉:“原来真的是迷香,在你身上吗?你方才一直想用的,对不对?”   谈十一唇角微颤,谢斓伸手入他怀中摸索了两下,取出了一个荷包,打开看时,俱是些琐碎小物,她又去他袖中摸了两下,便摸到了一个瓷瓶,道:“是这个吗?”   他静静的看着她,谢斓便收了起来:“所以你想趁机放出迷香,让我在幻觉中帮你整骨改命?你就不怕我神志不清,反而害死你么?”   谈十一微笑,被她搜走瓷瓶,他好像也不觉得意外:“不然呢,小斓,如果你是我……如果你不想死,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与他而言,已是无果,此时问出来,也不过是一时心情。谢斓却答的坦然:“我们性情不同,我的法子你肯定觉得做不到,你的法子,或者说岳盟主的法子……嗯,虽然说岳盟主爱子心切,无可厚非,可是,我还是不能苟同。”   他怔了怔,固执的追问:“那你会用什么法子呢?”   谢斓道:“很简单,我会自己去做改命师。武道修炼需要资质,改命师却没有门槛。我需要一个改命师帮我改善体质,求人不如求已,我干嘛不自己修?世上既然有人做到过,我为什么做不到?世上就算没人做到过,我也可以做第一人啊!”   谈十一哑然,他从来没这样想过,可是,这的确是谢斓会有的想法,而她也真的做到了。从大楚的幼龄女官洗冤使,到如今的改命师,她也的确做了第一人。   谈十一轻声道:“谢斓只有一个。”   谢斓摇头:“这都是借口。你连努力都没有,就不要说做不到。”   谈十一又怔了许久,竟不由得一阵鼻酸,惨然道:“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晚。只要做,就不晚。”谢斓正色道:“你是杀人凶手,但我不是法官,我做不到亲手杀你。当年万户侯之所以当众斩杀魏武,是因为武道盟欠天下人一个交待。而如今,你明面上的罪过只是挟持我,甚至在万户侯面前,只能算我们一起坠入机关。”   “即使一切暴露又怎样?万户侯纵是知晓一切,以他的性情,他为了岳朝宗也会留你一命,但他又十分正直不能轻易放过你。所以他可能会将你终生囚禁。前提是你需认罪。”   她极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要负起责任。所以,你承担下来。在你被囚禁期间,万户侯绝对不会禁止你修习修骨术,我方才已经说了,你死不了,所以,你若修成改命师,就自救,若是修不成,起码你努力过,纵死也当无憾了。”   谈十一看着她发怔。她想法坦然,说出来也极简单,可他却全没办法反驳。   良久,他才道:“小斓,你说的对,可是,我做不到。”   他抹了一把脸,抹去了将溢未溢的泪:“小斓,你真的太聪明。其实我当初准备这迷香时,就觉得可能用不上。果然。”他自嘲微笑:“我永远没办法在你面前捣鬼。所以,我索性直说吧!”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小斓,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景樾可以救你,而景樾破解机关,倚仗的是顾倾城。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个秘道是近二百年前琅嬛顾氏所修建的。也即是顾倾城的先祖顾衡,号称天机手那位。当时穷极大楚精兵,历时一年多,造的十分坚实精密,而我此时,已经启用了这道机关的最后一步。”   “就算顾衡重生,或者顾倾城的本事比顾衡还好,甚至,就算他们手里拿着机关图,在外面也是打不开的。何况他们不过是盲人摸象,根本就没有地图?十天半月不可能窥破。” 第253章 我答应你   谢斓微微凝起了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她能看的出,谈十一说的是真的。   谈十一始终看着她,也或者说,让她看着他,好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我这么说,你纵然是信了,也是不甘心的,你终究还是希望,景樾能行此不可能之举。所以我也不劝你,我们就坐在这儿等着,看他们会不会来。我们不吃不喝总能撑上几天的,到时,你若是改变主意,便为我整骨改命,反正到时我们一起出关,难道赏金楼还会放过我不成?”   他苦笑一声,垂了眼:“小斓,我不知你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带你进来,其实是死中求生。纵算是整骨之后,立刻就死,我也想试试当正常人是甚么滋味,何况,我总有一线希望活下来的。若能到我爹墓前,让他看看我,我今生再无他求。”   谢斓微微凝眉。为谈十一整骨,其实并不会后患无穷,就算最糟糕的情形,她为他整骨,而他又有什么法子逃过赏金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已经探察过他的情形,他整骨改命之后,至少一两年的时间,不会有晋阶的可能,仍旧只维持在五阶,不足为惧。   但是,这破坏了她的原则,她过不了自己这道坎,他是一个杀了几十个人的凶手,她可以不亲手杀他,但是也绝不能助他。若替他整骨改命,她会觉得这是在助纣为虐!   石室中一时静的针落可闻,谈十一轻声道:“我们困居于此,他们在外面,一定很着急。”   对,景樾!   她猛然想起了坠落那一刻,景樾几乎嘶哑的那声“小斓”!虽然不知他为何能恰于此时赶到,但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他得讯而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如果这机关真的如此厉害,他还不知如何焦急,如何调度寻找!还有,若此事传出去,会不会影响他的布局?   谢斓正色道:“好,我帮你整骨。”   谈十一呆了呆,她真的答应了,答应的这么容易,他反倒有些不能置信似的,喃喃的道:“因为……景樾么?”   “算是吧!”谢斓正色道:“如果此事影响的是我自己,我不会妥协,但若是连累我的朋友,我宁可救你一救。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谈十一怔怔的看着她,谢斓续道:“如果你不是岳恬,而是谈十一,我待你也会如此。”   他唇瓣颤动,几次三番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渐渐渗出几缕莫名的凄惶,那种感觉很微妙,好像一个追随者,看到他的神明并不如他想像中那样完美无缺。   谢斓续道:“总之,就这样,我会为你整骨改命,但不是现在,而是出去之后。但在完成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觉得已经交待的足够清楚,她看着他:“所以,我们走吧。”   真的要走?真的这么快就要出去?此时被锁住的气息早已经解开,谈十一下意识的环顾石室,这石室四壁空旷,昏暗寂寥,可是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连空气中,都是属于她的那种淡淡的香气。   谢斓聪明敏锐,惜在情商不高,被谈十一这模样弄的有点糊涂:“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对的?”   他要的就是她为他整骨改命,她答应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岳朝宗在天有灵,想来也会开心。谈十一缓缓的站起来:“好。”   他带着她向外走,沉默的走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道:“小斓,其实,你还是喜欢景樾,对不对?那天你们吵架,只是一场戏,做给外人看的对不对?”   谢斓摇摇头:“不是,但是就算吵架,他仍旧是我的朋友。”   谈十一道:“什么样的朋友?”谢斓不答,他却忽然想起了在校场上她说的那句话:“可共生死,可同悲喜,我之所能,任你筹谋。”   这样的朋友么?谈十一的手几番捏紧,又几番松开,终于霍然转身:“我不相信你。”谢斓愣了愣,谈十一冷冷的道:“与其让我相信,你会背弃你自己的原则,救我这个杀人凶手。我更相信你是为了脱身,所以扯了个谎。”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连清澈的杏眼都带了些邪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想骗我打开机关,带你出去,然后与景樾会合。你不想让他着急,所以你就骗我,对不对?”   他一步步踏上,神情渐渐狠毒:“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我纵是杀了再多人,可我对你,从来都是全心全意的。”   谢斓愕然,根本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只皱眉道:“你想多了,我没有骗你,我们朝夕相处几年,你难道不了解我吗?”   谈十一冷笑:“就因为我太了解你,所以才知道你是骗我!毕竟我在你心里已经十恶不赦,骗我,你不会觉得愧疚。”   谢斓无语:“那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   他盯了她一阵,然后就地坐下:“除非你现在就为我整骨改命!”他看着她:“别再骗我了,我知道整骨针你向来都是随身带着的。”   整骨针,她的确随身带着,可是谈十一的情形与陶成蹊完全不同,或者说,与任何人都不同,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最终成功,也至少需要七八个时辰,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谢斓这样想,也这样说了,谈十一冷笑一声:“你只管出手,若是失败了,我一定会在咽气之前告诉你出路。”   谢斓瞪着他:“你到底明不明白问题究竟在哪里?这儿无医无药,万一失手,你就真的死了!一点希望也没了!”   他凛然的气势登时就是一僵,好像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戳了一下,又痛又酸。可是下一刻,他仍是板起了脸,一字一顿:“我已经决定了,没得商量。你现在出手救我,也许七八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见到你的景樾了。如果不,那我们就继续耗,反正我进来的时候服了辟谷丹,十天不吃饭不喝水也不会有事。” 第254章 强势的亲昵   谢斓无语的瞪着他,好一会儿,她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了针囊:“好。脱掉外衣,我们现在开始。”   谈十一顺从的脱掉了外衣,谢斓将四壁的长明灯移了几盏过来,都围在他身周,谈十一看她忙忙碌碌,忍不住又道:“果然一提到他,你就屈服了,其实你根本就放不下他,又何必逞强。”   谢斓并不理会这种废话,舒展了一下身体,将针囊打开,谈十一道:“其实你整骨的时候,施一点儿小手脚,或者你想个法子,挟持我,都是很简单的事,对不对?若不是你需要我帮你解开机关,你甚至可能杀了我对不对?”   谢斓答非所问:“静心凝神,甚么时候能心神能定下来,我便开始施针了。”   谈十一窒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忽然又张开了眼睛:“小斓,其实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我曾经是谈十一,你曾经把我当朋友,所以你就算得知了真相,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我,对不对?”   谢斓没好气的:“谈十一没你这么叨叨!你到底要不要整骨?”   谈十一望着她轻轻一笑,然后乖乖的闭上,谢斓看着他端正的眉眼,除了无奈,还有无语。   谈十一其实只是一个心理不够成熟的孩子,因为他太茬弱,因为他身边曾经有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岳朝宗,所以他习惯了依赖和听从。对她,也是如此,不管他说什么,他深心里,其实非常的信任她,依赖她。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利用他这一点,一个人做恶未有报应,却因善念而受制于人,这不公平。   这一番整骨,竟足足耗费了一天一夜。   谈十一体内,全部都是旁人的内息,他先天茬弱,血脉滞涩,偏生被外来的气息拓宽,这是违背天然的。如果完全把气息散出,会简单一点,或者直接硬生生提升,不考虑以后,也可以简单一点。   可是谢斓的脾气,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即使谈十一真的命不久矣,起码在整骨改命之后,他是脱胎换骨的,是新生的,是完全健康的。   所以谢斓用尽法子理顺了他的内息,又用尽法子改良了之前对他血脉的伤害,再将血脉骨髂提升至最强。等到一切结束,谢斓连针都没来的及收好,便整个人瘫在了地上,筋疲力尽。   谈十一的身体,仍旧处在这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圆转如意之中,他面上隐约泛着一层珠光,神完气足,气息一遍一遍流转全身,不同于外来气息那种生硬的充实,此时的他,这气息宛如自行修炼得来,随心所欲。   等到他张开眼睛时,已经又是一天之后。距离两人陷入机关,已经过了三天。   他一眼就看到了谢斓。她倚在石壁上,面色青白,唇瓣干枯,微微锁着秀眉,似乎努力想入定,却无法专心。   谈十一忍不住道:“小斓?”   谢斓张了张眼:“哦,你终于醒了。”她试图坐正,可是已经维持同样的动作这么久,一时竟挣扎不起,谈十一急跃起上前,双手扶起她,谢斓锁着眉咝了几声,揉着被硌疼的肩:“感觉怎样?”   谈十一忍不住道:“你可以直接叫醒我的。”谢斓摆摆手,他顿了顿,郑重的答,“从未更好过。”   谢斓扬眉一笑,伸手把了把他的脉,“很好。”她借他的力气站起来:“可以走了吗?再不走我快没力气了。”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为他整骨又倾尽全力,谈十一好生愧疚,一声不吭的转身,把她背在身上,谢斓已经饿到整个人快要虚脱,也无力反抗,便由着他背起。这秘道修建的殿中套殿,宛如迷宫,每间大殿都会有一个编号,但有时会有重复。   谈十一显然已经将地图烂熟于心,走的不假思索,看谢斓好像感兴趣,便解释道:“这间秘道很大,边角便如根须,一条一条十分杂乱,但愈到中间便愈是宽敞,我们现在马上要到秘道中心,出口是在西南角……这些宫殿以六十甲子排列,例如甲子、甲戌、乙丑 、乙亥等等,但是很多都是假的,重复的,所以要看的其实是殿名底部的花纹,机关之解十分风雅,叫做花神降世,花纹依次是牡丹,兰花,梅花,菊花,桂花……”   谢斓听得头都要大了,谈十一脚下不停,不几步,眼前霍然开朗,愈是往前,便愈是规整敞亮,若不是不见天日,真的像巍峨皇宫一样。转眼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谢斓伸手去搭了搭他眉心,觉得气息仍旧舒旺,又想去搭他喉结,不妨他一低头,便直接摸在了他唇上。   谈十一登时就是一僵,步子也停了,谢斓这会儿是半分旖旎心思都没有,直接把他下巴往上一抬,按了按他的喉结:“不错,予人方便,自己方便,我觉得你还能坚持一会儿。”   谈十一哭笑不得,抿了抿唇,继续向外,脑海中却抑不住的一遍一遍回忆她方才那个动作,这种十分强势的亲昵,让他有些着迷,欲罢不能。   如果被谢斓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吐槽一句抖m,她只是单纯的估量一下座骑的体力而已。虽然她没办法准确的估量时间,但约莫已经三天了,外面景樾也不知道会不会找的翻天覆地,所以就算是谈十一累了,只要还能撑,她也没打算让他休息,反正是她治的,随便用一用,怎么了?   一个坦然的使用,一个甘之如怡的被用,很快就找到了最后一间,破开重重机关打开石门,两人都是眼前一亮,迎门一尊花神像,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花神手中还抱着一个花篮,篮中插着数种名花,宝石雕成,熠熠生辉。   谈十一将她放下,道:“据说取下花神瓶中花,便可开启机关。”   谢斓点了点头,仍旧仰面看着那花神像,好一会儿,感觉谈十一似乎没动,便转头看了他一眼,谈十一正怔怔的看着她,谢斓皱眉:“我没力气了,跃不上去。”   n4;p 第255章 惊变求生   “啊?哦。”谈十一迅速垂睫,定了定神,这才跃起,三下两下攀上了壁画,将花神瓶中插着的花双手捧出。似乎十分沉重,他有些立足不稳,索性直接翻身跃下。   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斓提着十二万分的警惕,预备着会地动山摇,地面,墙壁,甚至房顶会向某个方向移开……却始终没有。整间石室没有任何变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谢斓忍不住转头去看谈十一,谈十一正满面愕然。见她看他,才急急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地图上写的很清楚,取下仙女篮中的鲜花,机关便会自行打开!”   他有些惊慌,张大了眼睛,好像做错事情怕被惩罚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花神殿,没错啊!小斓?现在怎么办?”   谢斓定了定神,在地面上盘膝坐下:“你说这秘道是顾衡所建,你爹是如何得知的?”   谈十一愣了愣,显然不懂她为何这时候问这些,却仍是道:“我也不知。但是我爹留给我一张地图,里面将整个宫殿都画的很清楚,也写了如何破解。我记得很清楚,绝不会记错的。”   谢斓道:“那地图是你爹发现之后自行绘制,还是前人传下的?”   谈十一想了想:“那地图有些陈旧,应该是前人传下的!不是我爹的笔迹。”   谢斓点了点头,仰面思索,她对机关阵图之学一无所知,只能依常理推断。地图是前人传下的,理论上来说,既然出关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眼前这花神像也很大手笔,那这个地图就没问题,破解的方式应该是对的。如果是对的,却不能破解机关,那,就太糟糕了。   谢斓长长的吸了口气,再换一个角度想,大楚是在什么情形下建造了这样的一个地宫?藏匿精兵,他是想等敌人冲上山,然后再出其不意冲出来,瓮中捉鳖?还是说要把敌人诱入此地,同归于尽?   如果是前者,那应该有一个比较宽敞的甬道,才便于大军一鼓作气冲出,不然零零散散一个一个,太容易被发现了,这花神殿明显不像。如果是后者……谢斓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愿再想下去:“十一郎,地图你记得很清楚对不对?你画一下,我们看一下,我们大约在什么位置。”   谈十一急点了点头,便从靴子里取出短刀,在地上迅速勾画,他不敢在身上带地图,又怕出错,所以一直硬记在了脑子里,画的也很快,谢斓一直静静的看着,忽然道:“地图现在在哪?”   谈十一一怔:“我看过之后,便毁去了。”   “还有谁看过?”   谈十一摇了摇头:“我爹只给了我。我当年想给邬师兄看的,但是邬师兄不肯看。”   谢斓长长的吸了口气,这才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留下啊!外援什么的,除非顾倾城开挂啊!   其实这地宫占地虽广,却并不十分复杂,所有混淆视听的旁支都不去管,只画出从进到出的路线,就很简单。谢斓看着谈十一画,一边道:“这儿,就是我们陷进来的地方。”她的手指慢慢往西移,“那现在这间大殿,应该是在西刺峰?”   她有点儿皱眉:“又是西刺峰……”这大约是什么位置呢?   正低头回忆武道山的地势,谈十一忽然停了笔,喃喃的道:“小斓?”   谢斓嗯了一声,他却又不说话,谢斓抬头看他,他脸色极是苍白:“小斓,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谢斓一怔,凝神细听,好一会儿,才听到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好像在很远的地方,隔着数重石壁,轻到若有若无。谢斓分辩了许久,都分辩不出究竟是什么。   谢斓站起来,在殿中来回走了几圈,那声音有渐渐扩大的趋势。谢斓一步一步向外走,一直走到了花神像之后。声音更加清晰可辩,谢斓细看眼前的石壁,然后微微一僵,这石壁遍生青苔,乍看严丝合缝,可是细看时,周边俱是青石铺就,唯有中间,宽约六尺是金属制成。   难道这儿竟是一个门?也就是说,当取下花神篮中的花,这个机关门应该打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个,竟觉得眼前的门隐约震动起来,再看时,下方竟似乎有水气涌入。谈十一走的近些,也跟着她抬头看了许久:“小斓,怎么了?”   谢斓猛然回神,急道:“糟了!”   她一把抓住了谈十一的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飞一般向外掠出,几乎是同一时间,机关门轰然向上升起,大片水浪挟着细沙涌了进来,瞬间便将花神像淹没了大半。机关门在半空中窒了一窒,然后继续向上升起,等谢斓飞掠到一半回头时,整间石室已经变成了汪洋。   谢斓急道:“关掉机关!关掉石门!”   谈十一早已经被眼前奇变惊的呆了,回过神来时,手忙脚乱的去关石门,可是还没等他找到机关,大片的水花已经涌了上来,瞬间将两人淹没。   谈十一向来极听她话,虽然整个人浸在水中,仍是努力去扳动机关,石门在水流中不住震荡,然后缓慢合拢,却只合了一半,便被沙子挡住,无法关紧。   谢斓已经被水淹没,也顾不上太多,倒抓了谈十一的脚,向上游去,荒不择路的直游出了数间宫殿,地势越来越高,才终于喘了一口气,直憋的胸口生疼,一冒出头便大口喘气。   谈十一吐了几口水,转眼看她,双眼含泪:“小斓……”   妈蛋这时候哭有个屁用啊!谢斓的心情像对着本家闯了大祸的孩子,既想糊他一巴掌,又是十足十的无奈,毕竟这会儿如果把他打死,就连个盟友也没了。只好尽量和颜悦色的:“你快点想想,这地宫最高处是在哪儿,我们从这儿,怎么能过去。水马上就要淹上来了,要快!”   谈十一愣了愣,急转眼看了看殿名,可是随着两人说话,水已经迅速浸入,从脚跟淹到腰间,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n77u 第256章 心智不成熟的武二代   谈十一竟有些绝望,喃喃的道:“来不及了,小斓,对不起。若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让你下来。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想让你死,真的……”   眼看他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谢斓简直无语,实在没忍住拍了他一巴掌:“你几岁啊!知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有说废话的时间,能先找路么!没到最后一步,我绝不会放弃!”她横了他一眼:“我才帮你整骨改命,你就想死,能有点儿出息么?”   谈十一抿了抿唇,急咽了泪,吐纳了一下,这才开始思索。   谢斓双手捧了水嗅了嗅,然后就喝了一口,苦中做乐的拍拍手:“不管怎样,终于有水喝了!味道还不错,应该没毒吧!而且这么多沙子过滤了,应该很干净!”   她习惯的开始推断:“我估计这机关的出口本来就是在山涧里,但是天长日久,积水成潭,影响了机关,所以你取了花没能立刻打开,却慢慢的变动,直至流砂进入,冲开了机关。”   她一边说,一边又喝了两口,还顺便洗了洗脸,忽然动作一僵:“等等,这不会是天坑那边渗下来的吧?”   谈十一被她的表情逗的一笑,那种绝望的心情登时便淡了,他靠她近些,偷眼看看她的神情,也捧了两口来喝,然后道:“我想清楚路了,我带你游过去。”   谢斓点了点头,谈十一握了她手,一边柔声道:“别怕,地图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游过去,最多十来个呼吸的时间,等在那边休息一下换换气,再游。”   谢斓嗯了一声,做了个深呼吸,谈十一也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并不吐出,两人随即往下一扎,便游了出去。很快,两人到了一间宫殿,跃入时,水才没到小腿,就这么游一阵,换口气,几次之后,水已经很低,两人可以直接走过去了。   谢斓道:“还有更高的么?”   谈十一道:“有。”   谢斓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还有退路。看这水的涨势,已经很慢了,我们应该可以休息一会儿。”她找了个干的地方盘膝坐下:“幸好你记得清楚,不然在水里瞎游我肯定不成。”   谈十一轻声道:“若你不帮我整骨,我就算知道路,也游不到的。”   谢斓颇随意的点了点头,谈十一发了一会儿呆,忽轻声道:“小斓……如果我们出不去了,你会怪我吗?”   谢斓的动作一停。她一直在努力的不去想这件事,但是,景樾一直到现在还没来,如今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她真的能等到他们来救吗?谢斓道:“不是怪不怪的问题……我才不信我好不容易成了改命师,还没有大展宏图,就要死了,我可是公认的奇才!我才不信我运气有这么差!”   谈十一叹了口气,幽柔的道:“但是,我运气一向就是这么不好的。我从小运气就不好。所以我既然被你救了,立刻就死,这没什么奇怪的。是我连累了你。”   摊上这样的,谢斓手直痒,抬手又拍了他一下:“不准乌鸦嘴!”谈十一乖乖的停下不动,只张着一对清澈杏眼看着她,谢斓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如果我们走到最高的那间宫殿,离地面还有多远?”   谈十一想了想:“至少有三四丈。”   还有十来米啊!谢斓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望扒土是不大可能了,于是又道:“我们游了这么久,也没碰到什么机关,什么箭啊,踏板啊什么的,这地宫应该没有这些吧?”如果是这样,景樾完全可以强拆啊!   “怎会没有?”谈十一道:“我带你走的路当然没有,你乱走的时候是因为有水,没有碰到地面和墙壁,就算刚才,我们一昧求高,也有碰到有机关的石屋,所以我们都不碰门和墙壁。如果乱闯,肯定会有机关,而且都是极厉害的。例如其中一间,我记得地图上画着,便如阴曹地府中的刀山,四壁都是尖刃,退无可退。还有一间,触之毒烟生发,等毒发倒地,还有针索……”   谢斓越听越是面如死灰,瞪着他:“谈十一你是白痴么?”   谈十一怔怔看她,谢斓怒道:“这间地宫分明就是要引人进来同归于尽的!肯定是打算以少胜多!除了出路全是绝路!”她指着他鼻子:“找我整骨有一百种方式,你为什么非选了最糟糕的那一个!你跟我认识几年白认识的么!你哪怕躺在地上打滚也靠谱些!”   他低眼看了看她指着他的手指,谢斓险些没被他的斗鸡眼弄到笑场。然后他十分温柔,近乎迷惘的道:“其实,我没想到你真的帮我整骨。我就是想,就算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谢斓一呆,他张了眼睛看着她:“可是我掉下来的时候就后悔了,很后悔。可是我已经启动了机关,没办法了。对不起。”   谢斓:“……”   她是真的,真的无力吐槽了。这种心智不成熟的武二代,却又掌握如秘道这种资源,简直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岳朝宗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谢斓眼不见为净的闭上了眼睛,本来想要细细想想怎么办,可是她为谈十一整骨之后本就体力不支,又经过这一番波折,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谈十一始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本来倚着,然后晃了一下,向旁边滑了过去。谈十一急跃上前,把手垫在了那儿,十分柔软温暖,谢斓下意识的蹭了蹭,喃喃道:“景景。”   声音极低,谈十一完全是凭借她的唇形,才猜到她在叫什么。谈十一发了半天怔,终于下了决心,抬手,用牙齿撕开袖角,袖角里缝着两枚灵丹,在水里浸了许久,已经有些溶化了。   谈十一拈在手里,犹豫了一下,便直接放进了她嘴里。他低头虚吻她的发丝,声音低的恍似耳语:“对不起,小斓。对不起。如果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希望是你……”   n:nv 第257章 以琴为语   谢斓陷身机关的第七天。   已是深夜,整片石林仍旧亮如白昼。   顾倾城早已经没了那般翩翩仪态,整个人疲惫不堪。他从桌上抬起头,缓缓的道:“对不起,景樾,我真的解不了。”   景樾正负手站在门前,他本就重伤未愈,加之数日不眠不休,眼下都带了青影,瑰丽的桃花眼中也带了红丝,可愈是如此,愈显出一份透人心魄的绝艳,全不同于平日的风华夺人。   他与顾倾城相交数载,彼此早已经深知,看他这几日的态度,他已经心知肚明,却不敢问出来。直到他真的说出这句话,才连最后一份侥幸都消了。   胸口有若沸水滚过,灼痛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铺天盖地的阴霾压在身上,挥之不去。景樾忽然张口,一声长啸发自喉间,在夜空中震荡,并非攻击,却响彻云霄,似乎整个武道盟,都在这声长啸中震荡不休……   许久,似乎稍稍纡解了胸中灼痛,景樾缓缓的停了下来,顾倾城长叹道:“景樾,你不能乱,你若乱了,小斓就真的没希望了。”   景樾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他站了许久,“你可还记得,小斓写的那封信?”   关于地势改变与武道存亡关系的那封信?顾倾城道:“嗯?”   景樾又沉吟了许久:“如果此时你在地宫之中,你可能脱困而出?”   “也许,”顾倾城叹道:“我在地宫之中,一定可以找到破解之道。但是武道山这条断龙涧,本就是百多年前地壳变动形成的,我怕只怕机关也……”   “不必管这些!”景樾打断他:“你便假设你在地道之中,也不必管出路,只管帮我画个草图,然后标记上方对应的位置,已经有变动的不要管,只管当前能用的。”   顾倾城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开始画,他已经苦苦研究了多日,整个地宫已在心中,不一时便画了个大概,又在上头详细标记,景樾接过细看了几眼,又叫了常尔乐过来卜算,然后指了一处:“你们带着人,从这儿开始挖,挖到了便起开石板,破坏机关。”   顾倾城微微凝眉,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景樾随即招手叫人:“把我的琴拿来。”   黑衣人急应了,飞也似的去别苑取了琴,景樾在中途截了,直接跃下了断龙涧,进入了山下的石洞。   如今的情形,几乎已经是毫无希望,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只能等,等着谢斓两人,自行脱困而出。除此之外,所有的救援,都有危险。顾倾城再是厉害,毕竟地貌已经改变,在地面估算,终究有误,挖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就算真的掘地数丈,也真的挖到了地宫,从外面强行破坏,也很有可能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可是不知为何,他不想等,似乎冥冥中知道,若真的只是枯等,一定会失望。   谢斓的性情,他深知,她再怎么跟他闹,心里却极知轻重,若是真的有可能脱困,她一定早就已经出来了,斗智斗力,谈十一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直到现在还没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单只是想想她困居地宫,等他救援,便觉得心头如煎似沸。可愈是如此,愈是要强迫自己冷静。顾倾城说的没错,若他乱了,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她了。   景樾在石洞中盘膝坐下,将琴置于膝上,长长的吐纳了几口,神情渐渐宁静。他将手放在琴弦上,轻轻起手,铮然之音起自指尖,在石洞中回荡。不知隔了多久,哗然的水面渐渐起了一起异动,然后愈来愈大。   这道山底潜流,是定息潜流的源头,本来就是顺应天地之道而生,而琴为音祖,以琴为攻,以琴为语的人自古有之,而驱使韵律最好的载体便是水流。可是若以一人之力,与天地之力相抗,那是绝无可能,但景樾只是想借此与谢斓传讯,简而言之,他是想将谢斓引导到他们为她准备的出口,所以,他将他指下韵律做为一种引导,引导了水流。   但这需要极大的自控能力,和极强的内息。因为如果稍不用心,就不可能引导水流,可如果太用心,若没有极大的定力,很容易将自身气息运转跟随了这音乐,导致走火入魔。   这是一把双刃剑,纵是成功,也极伤身,若是失败,将万劫不复。   此时的武道盟中,众人早已经惊起,虽然这几日武道盟大比仍旧照常举行,可是明眼人早已经嗅出了不对劲。这时候的武道盟中,不乏各国的人,该知道的早已经知道了,但就算那晚就在现场的人,也不知具体为何,所以大家只是知道谢斓陷入了岳朝宗的机关而已。可现在内围已经换了赏金楼的人,具体如何,便怎么也打听不到了。   接连七日,大比已经结束,大家却还赖着不走,既是为了改命师的消息,另外,也想探知此事的结果。岳浩清几乎撕破脸赶人,仍旧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辗转枯守,一无所获,一直到今晚。   景樾陡然发啸,诸人纷纷惊起,虽然这声长啸并非攻击,可是其中蕴含的沛然天地之力,便如鲲鹏翱翔于云空之间,极其高远浩瀚,却又隐隐然气吞山河。   有人愕然道:“难道是岳朝宗?难道岳盟主真的尚在人间?”   “必定是!”有人喃喃的道:“除此之外,不可能有人有如此的气势!”   来此之人,大多都是武师,即使各国皇子官宦,也对武道极为了解。不由得心头激荡,倘若真的是岳朝宗,那,武道盟是否又会有变动?   令狐逑也住在客房之中,听在耳中,双眉深凝,对身边人打了一个手势。不一会儿,那人便奔了回来,令狐逑听了几句,做势“惊讶”:“什么?居然是景樾?”他假做失语,急抑了声音:“不可能罢!景楼主再是修为卓绝,毕竟年纪不大,怎可能有如此气势?如此武阶?”   众人无不骇然,来回交换着视线,发啸之人是景樾?倘若真的是景樾……那将来,武道盟将再难掠赏金楼之锋芒了! 第258章 他已经放弃了吗   秘道之中,谢斓茫然的张开了眼睛。   刚才入定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该不会是要死了,出现幻觉了吧?   谢斓抿了抿唇,只觉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惯了,与刚刚帮谈十一整骨时比起来,似乎还好了许多,不至于无法撑持。她回望谈十一,他闭目倚在壁上,似昏似睡。谢斓道:“十一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谈十一迷惘的张了张眼,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悚然一惊:“什么声音?难道是水又要漫上来了?”   “不是,”谢斓有些无奈:“水已经几天没动了,应该就不会再涨了。我是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乐声?”   “乐声?”谈十一摇了摇头:“小斓,我们离地面太远,不可能听到乐声的。”   谢斓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缓缓的闭上眼睛,她周身虚脱无力,唯有入定的时候才能稍稍舒服,所以虽然艰难,还是努力吐纳,强迫自己入定了过去。识海中将清未清之时,又有一缕乐声隐隐约约的透入。   那种感觉,好像躺在海边,身边潮涨潮落,海水不断拍打着海岸,哗……哗……哗啦……听得久了,好似有某种奇异的规律,让人忍不住想要跟随这韵律,去往它指引的那个地方。   冥冥中,似乎那个熟悉的声音反复呼唤……小斓,小斓,小斓……她情不自禁的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到看到了那个身着雨过天青色广袖长衫的男子,眉目如画,似真似幻,坐在碧波中浮浮沉沉,手指修长,挥手而奏。   谢斓猛然张开了眼睛,这副情形太清晰,她实在不能说服自己这是幻觉。所以,这难道是景樾用了甚么法子,用某种音乐来告诉她什么?   以琴为语,古已有之,只不过通晓韵律之人,容易弄懂,而如谢斓这样的外行,则需要更为清晰的指引。而因为两人相隔不知多远,所以景樾不得不以琴声带动天地之声,更为艰难。   据说有人曾做过一个试验,用一柄小锤敲打一个悬挂的大钟,那情形大约相当于蚂蚁撼树,起初大钟巍然不动,可是持续不断的敲下去,大钟就会渐渐摆动,起初轻微,渐渐震憾……   而以琴音带动水流,道理也是如此,持续不断,水流终会为之震动。琴瑟合鸣!   谢斓定了定神,再次入定过去,试了几次,才又重新捕捉到了那韵律。他似乎是在反复的弹奏,她看到他坐在水中,可是要走到他面前,却要经过回旋的木桥……左折,前行,右折,继续前行……谢斓用心记忆脚下,一直到走到他面前,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景景。”   石洞之中,景樾全身一震,指下猛然断了一根琴弦。他刚才居然觉得,好像听到了谢斓的声音?   秘道之中,谈十一缓缓的张开眼,看着她:“你梦到他了么?”   谢斓摇头不答,迅速将方才走过的路在地上画了下来,然后道:“你看照这样走,会走到哪儿?”   谈十一不解,却仍是依言低头看去,好一会儿才道:“大约,能到一间乙丑兰花殿。”   谢斓道:“在哪儿?上面是在哪儿?”   谈十一不确定的:“应该是在武道盟主锋与西刺锋交界的地方。具体我也不知。”   “沿途可有机关?”   “应该没有。”他在地上勾画:“有也可以避开。但是到这儿会有水的,这儿地势很低的。”   对,还有水。景樾不知道这儿有水啊!谢斓难得的有些焦燥:“那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绕到那间宫殿的?”   谈十一在地上划了许久,摇摇头:“没有,从哪条路过去,都会经过有水的地方,我们现在的体力,最多撑二十个呼吸,差的很远,到不了的。”   谢斓喃喃两句,都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在谈十一面前,她是指挥若定的洗冤使,任何情形都不会乱。可是在看到景樾的那一眼,即使是幻境,她整个人都瞬间软弱,只想抱着他哭一场。   她承认她后悔了,后悔她说出的每一个字。如果早知道要死,她一定不跟他冷战,也一定不放言绝交,大不了打一架出气,然后再拖回房里,命令他想出一百个补救的法子,等他想完了,再抱着他合好,亲亲他好看的眼睛和弯弯的嘴角。   她眼中泪水转来转去,谈十一怔怔的看着她,唇角颤动,却不知要说什么。   谢斓抑了好一会儿,才抑下泪意,站起来:“那就这样吧,我们依我画的这路,走到最接近的位置,能不能过水到时再说。”   谈十一没甚么异议,再细看了她画的那路线,便站起来,一个踉跄,整个人又跌回了墙上。谢斓伸手扶住:“你怎么回事,怎么说也是我亲手整骨改命的,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谈十一不由轻笑:“不是,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没用。”   谢斓转身向外走,随口吐槽:“你不是还吃了那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还不如我,丢不丢人?还不走?”   谈十一笑着摇头,眼底满是温柔。他勉强的提了提神,跟了上去。两人依着谢斓所画的路线,一路向前,到得最后,水已经浸到了小腿,两人也顾不上其它,停下来休息,这一安静下来,耳边忽然响过唰唰的声音,似乎是铁铲挖在土里。虽然听上去极远,却又似乎十分清晰。   谢斓精神一振,猛然张眼,谈十一也听到了,两人面面相觑,谈十一骇然道:“他们不会是想从上面挖下来吧?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一定是!”谢斓又惊又喜,道:“我们再走一段!”   谈十一默然,两人又前行一段,水已经很深,两人在室中桌上背对背坐下,肩以下全在水里,再要往下,是真的不行了,可是若不绕过这段,就到不了那间宫殿。   谈十一终于忍不住道:“这路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不能让他们从这儿挖么?”   谢斓摇了摇头,在桌上盘膝坐下,好一会儿,才终于入定,可是在识海中寻寻觅觅,却无论如何听不到景樾的琴语。   难道,他已经放弃了吗?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nehm 第259章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武道山主峰与西刺峰交界处,有数个高阶武师正在奋力挖掘,足足挖了大半天,只听呛的一声,铲头终于触到了青色的石板。   众人不由得欢呼出来,迅速向两边扩散,泥土不断被清出,露出了六尺见方的一块石面。顾倾城摆手令众人让开,取剑跃了下来,然后一点点撬动石板,掌中宝剑削铁如泥,但石板厚重,许久方才削出一个洞,顾倾城细看了几眼,摆手道:“没事,挖开!”   众人急急跳下,各据一角,一伙人累了,便再换一伙,顾倾城整个人毫无仪态的趴伏在地面上,听着下面的动静,忽听有人惊叫了一声,然后站在上面的众武师齐声惊叫,顾倾城皱眉道:“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往他们看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大吃一惊。   众人所站西边,便是西刺锋,有许多瘦高的石柱,就在众人注目之下,有一根石柱,正在慢慢的倾斜,一点点向下陷落。看方位,应该就是在天坑附近。   顾倾城脱口道:“糟了!地势有变,地宫中一定浸了水!”他直接跃起:“不用磨了,直接蛮力掀开!”   众武师齐声应诺,掌上加力,碎石哗啦啦的掉下,等到石板松动,众武师各据一角,发一声喊,硬生生将那块巨大石板掀起,倒在了一旁,露出了脚下的石室。可就是这一着,已经引发了不少机关,地宫中远远近近,好一阵噼里啪啦。   顾倾城双眉深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没能避免,倘若谢斓和谈十一在这其中任意一间宫室,都免不得遍体鳞伤,可是只要不死,总有办法相救,若真是地宫入水,就真的是回天乏力了!   顾倾城也不迟疑,直接跃下,左右一顾,便向里转,来回转了几下,脚下一凉,已经踏进了水中。看地势,大半个地宫,已经被水淹没。   身边有人飞也似的跟了过来,道:“怎样?”   顾倾城无言的指了指那水,一时竟觉得心灰意冷,景樾脸色微变,一凝眉,忽然长啸一声,然后将耳朵迅速贴到了石壁上。只是片刻,便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短啸,似乎是谈十一。然后又是一声,显然于运气做啸并不熟练,只发了半声,便噎了回去。   可是就只有这半声,景樾已经是又惊又喜,道:“是小斓!”他直接抓过顾倾城推在墙上:“方位!”   顾倾城也是惊喜,附耳墙上。武师之“啸”其实是一种气息的推动,有点像丹田发声的唱歌,却又有些不同,谢斓找了找感觉,又啸了一声,声音清脆,顾倾城喜道:“真的是!太好了!”   他辩别了一下,又在心中回思宫殿的分布,凝起了眉:“不太好办!这路不是直的,我也不太熟,赶过去至少需要百息时间,就算你我神完气足,也撑不住的,何况还要回来?”   景樾唇边笑意犹未散去,想了想:“中间没有地势高可以换气的地方?”   “这个?”顾倾城在地上略一勾画,“有,应该有,但是也不知我会不会找到……”   “没有但是,你一定可以找到,”景樾回手拍拍他肩:“我也一定能救小斓出来的,现在就走吧。”   顾倾城也不再说,便从衣囊里取了两枚灵丹,一枚给了他,一枚衔在口中,景樾斜睨了他一眼,顾倾城道:“你路不熟,没我不行。”   景樾也就不再说,便向前走,两人直走到水深之处,景樾短啸一声,随即吐纳了一下,将灵丹衔入口中,猛然跃下!   此时,谢斓也正将耳朵贴在墙上,又惊又喜。一直到听到他这声短啸。其实景樾的意思,大概类似于“宝贝儿我来了”,但是谢斓已经听谈十一说了几遍,深知这一段路,即使是景樾,也长了些。   她微微闭目,心里估量景樾的速度和位置,几乎是在景樾和顾倾城在中途宫殿换气的同时,谢斓一把抓住了谈十一:“吸气。”   谈十一看了她一眼,顺从的长吸了一口气,谢斓一把抓住他,就跃入了水中。以她们如今的体力,最多能撑二十息的时间。谢斓的时间估算的刚刚好,几乎是在她手脚无力的同时,眼前水波激荡,随即腰间一紧,已经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随即低头,唇瓣贴上她的唇,瞬间丹香满口。   即使是在水中,即使有些神志不清,她仍是有些鼻酸,毫不犹豫的回过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他似乎在笑,手臂挽的她紧紧的,时间好像很长,又似乎只是一瞬,哗啦一声,两人已经出了水,景樾随手将她扶抱起来,让她趴在他肩上,拍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谢斓没呛水,自然吐不出什么来,他又想将她转回来,她却抱的死紧,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景樾伸手轻轻拍抚,一边道:“宝贝儿?”   劫后余生,心情激荡,只这熟悉的声音入耳,谢斓就不由得掉了泪,哽咽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嗯。”景樾偏了脸,轻轻蹭她,亦觉得心情激荡,难以自抑:“乖,不哭。是我来迟了。”   身后哗啦一声,顾倾城拎着谈十一跃出来,随手把谈十一丢在地上,扶着墙吐了几口水,头晕眼花,景樾头也不回的抱着谢斓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颇嫌弃的:“从哪走能出去?”   顾倾城挑了挑眉:“过河拆桥么?我不带你,看你怎么出去!”   声音有气无力,却笑容满面的睇着谢斓,显然十分欢喜,谢斓不由得也报之一笑,便要从景樾身上下来,景樾不动声色的抱紧,道:“倾城,还不走,留下来过年么?”   顾倾城道:“我走不动了,头晕,过来搭把手。”   景樾理都没理,顾倾城笑了两声,勉强撑起来,扶着墙走了出去,听着三人声音渐渐走远,谈十一竟有些迷惘,也许是随手,可是顾倾城却救了他。救完了,三人都没有理他,往前走,必定会遇到赏金楼的人,往后退……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水,一咬牙,便跟在三人身后走了出去。   nehm 第260章 她也是个没出息的   不知睡了多久,谢斓终于醒了过来。   身边是熟悉入骨的淡香,她枕着他的手臂,双手双脚死死的巴着他。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无声的闭了闭眼睛。不是梦,他果然在。她终于回来了,她差点就以为要死在那儿了。   她悄悄仰起脸,他正睡的沉沉,漆黑的发散了满枕,脸色极是苍白,眉眼间青郁郁的,瘦的两颊都有些凹,憔悴不堪。可即使如此,他仍旧眉目如画,要命的好看,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这么个画儿般的人,怎么就熬的这样瘦了……谢斓心疼的直抽抽,眼眶都湿了,忽然想起在校场上,他从看台上轻飘飘跌下,竟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她眼睁睁看着黑衣人飞扑过来,承了他手,扶稳了他。顾倾城说:“他回来的时候便受了重伤,一直瞒着你……”   谢斓有些发怔。在地宫里时,她恨不得他立刻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她发誓要拼命拼命的抱他,亲他,咬他,锁着他,听他好听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可是现在她们回来了。   看到他,更舍不得了。   他若这会儿活蹦乱跳,移情别恋,她一定会把翻脸无情贯彻一生,可是他居然敢弄的人比黄花瘦!而且最狗血的是,她遇险,一心只盼他来救,而他也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之下,用最不可能的方式救了她。真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庆幸。   她这辈子,上辈子,就没这么纠结过。   做为一个光明磊落的霸王花,铁面无私的女法医,她的字典里向来没有“破例”,他触了她的底线,她便一刀断情,干脆麻利,一切藕断丝连叽叽歪歪,对她来说都是因为没出息。   可是她是真没想到,她也是个没出息的,还是特别没出息的那一个。   谢斓无声的叹了口气,一点一点的想要抽开身,她的手正死死的掐着他腰,一抽回来,还能在他腰间看到四个深深的指甲印,红通通印在他光滑的肌肤上,极其显眼突兀,她险些没忍住帮他揉一揉。   他这个人,是真的好看,从头到脚便似玉雕的一般,就连露在亵衣外面一截劲腰,都光滑玉致,毫无瑕疵。   到底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这种尤物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跟他吵架的?就算他真的错了,也可以等养肥了再秋后算帐啊!关起门来怎么收拾不成?想啃就啃,想咬就咬,想做就做,干么要放养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暴殄天物啊!   喵的从今天开始,一定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小手一伸都有涡那种!   谢斓捏着拳,心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黄暴念头,好像不把这家伙抓过来这样那样再这样,就特别没有真实感。好一会儿,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亵衣翻回去,一边看了他一眼。   她猝然迎进了一双流光璀璨的桃花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屈了手臂侧躺过来,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幽幽脉脉,勾魂摄魄,尾睫浅浅的勾上去,画之不尽的风情。偏双眉微凝,在眉心留下浅浅纹理,那种感觉,简直就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说不尽的缱绻风流。   妈蛋这是美人计啊?这绝逼是美人计吧?   谢斓简直要绝望了,难得她好马想吃个回头草,给个拿的出手的理由行吧?就算不是为了国家民族,也可以是公理正义啊,抗不住他美色这种破理由能说么!啊?能说么?这让她当日的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就像个笑话好么!更别说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隔多久再问,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打脸打的好疼!   两人无声对望,就在谢斓忍不住要掐他一把然后来个恶人先告状时……却听外头常尔尔的声音渐行渐近:“樾哥应该还没醒吧?他的伤本来就没好,又熬了这些天。石洞琴语又大耗神魂,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死不了!”顾倾城仍旧懒洋洋的:“老子也大耗心神,还不是要给他把脉熬药,怎不见你心疼心疼我?”   谢斓早在听到第一个字时,就飞快的想要跃起,他却手臂一长,将她紧紧箍住,眨了眨桃花眼,无声微笑,那种又苍白又虚弱又无辜的小模样儿,简直诱人犯罪好么?可以扑上去蹂躏一百次好么?恨不得化身一夜八次郎好么!   她一个迟疑,两人已经推门进来,谢斓登时脸都红了,一把推开他,光脚跳下地。景樾低哼了声,顺着她的力道躺倒,倚在枕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无力起身似的。   谢斓正犹豫要不要回身扶他一把,常尔尔已经看到,喜道:“小斓哥,你醒了?”   顾倾城看了看她面色,点了点头,然后端着托盘过来,指了指:“这个是你的,这个是他的。”嘴里说着,就把托盘往床上一掷:“装够了没有?没死就滚起来喝药。”   景樾在被中抬手,托起了托盘,谢斓本来就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反正舍不得一刀两断,索性认命回身,直接取过她那碗,把另一碗递到他手里。   景樾翻身坐起,将碗与她手一起握住:“小斓?”   谢斓拿药碗跟他碰了一碰,一脸失忆:“景仙儿,要不,我们一笑泯恩仇?”   景樾噗的一笑,桃花眼闪闪的亮了起来,整张脸瞬间俊美到闪闪发光,“嗯。以后谢阁主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苍白成这样都这么好看,也许他真的是被贬谪下界的神仙吧?   景樾随即下床,从床架上取下衣服,披在了她身上,谢斓随手拉好,景樾也没披衣,便坐在了桌前,顾倾城伸手把了把脉,双眉深皱,“这些日子,都不可以用内息,好生调养,至少十来副药,才能略有起色,服上两个月,兴许能好个一小半。”   景樾笑道:“你当我七老八十么?”   顾倾城冷笑一声:“你也别当我是玩笑,这次不比以往,你不想英年早逝,就最好听我的。”   谢斓听得直皱眉,抬手去把他脉,景樾反手就把她手儿握住,轻轻揉捏,一边抬眼看她,眼里满是柔软的撒娇,那模样简直像一头毛茸茸的大狗,哪有半分赏金楼主的英明神武。   nnxk 第261章 饵已经放下去了   顾倾城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看两人的拉手游戏大有无休无止的劲头,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直接上手扯开两人,把手指放在她腕上,把了一把:“小斓情况还好,只是身体虚弱,不用药也可。幸好服了两枚辟谷丹,否则这样不饮不食,必定伤身。”   谢斓一怔回神:“两枚辟谷丹?”   顾倾城点了点头,谢斓讶然,怪不得后几日她虽然难受,却没觉得撑不住,反倒是谈十一虚弱不堪,原来他居然把药给她服了?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常尔尔一直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眨呀眨的在一旁看戏,听到这儿才忍不住插言:“这个谈十一,真的是岳朝宗的儿子?”   “是啊,”谢斓道:“其实早有征兆,我却没有留意,才把事情弄的不可收拾。他现在在哪儿?”   顾倾城道:“本来想把他擒下,他却当众自尽,说是要保岳盟主英名不坠。咽气之后,他们便请了岳浩清过来,将他带走了。”   谢斓有些愕然:“自尽?真的死了?”顾倾城点头,谢斓愣了半天,才苦笑出来:“也好,他手上毕竟太多条人命,我也不知要如何处理。”   一边就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常尔尔直听得胆战心惊,不住惊呼,又道:“你居然还帮他整骨改命,结果这么容易就死了,真是可惜了。”   “其实这样也好,”顾倾城道:“他自尽,就不用再去翻当年旧帐,也不会暴露小斓就是改命师的事。而且此事虽然是意外,又十分惊验,但如今来看,也不是坏事,最起码景樾那天夜里,一啸立威,震慑诸国,如今的赏金楼,地位今非昔比,我们将来行事,也有许多便利。”   景樾紧紧握着谢斓的手,失而复得,心情颇好,随口道:“谈十一当时也许的确自尽,但你若此时开棺,我打赌他不在棺中。”   顾倾城讶然:“哦?”   景樾道:“我之前便同你说过,岳朝宗留下了一支势力,俱是神出鬼没的高阶武师,而这支势力,目前掌握在邬叶舟手中。谈十一自尽,应该是真的自尽,但邬叶舟绝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   “对啊!我竟忘了,”顾倾城叩掌:“大锦邬氏,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世家啊!但凡那谈十一尸骨不腐,他都能救他还阳。”   景樾嗯了一声:“我猜,小斓会为谈十一整骨,也在他算计之中,虽然机关解开时多了意外,但两人出来之后,谈十一纵不自尽,也会被杀,这于邬叶舟而言,其实就是死遁。”   谢斓有些不安:“我是不是不该为他整骨?”   “不,没关系。”他侧头对她一笑:“邬叶舟不是坏人,只是性情冷漠,没有为国为民之心,谈十一又性情软弱,无甚主见,我们此时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趁此契机,将这支势力拿过来,将来可做为一支奇兵。”   常尔尔插口道:“你们昏睡了这么久,谈十一也已经入棺几个时辰,邬叶舟要下手也早下手了,我们现在赶去,还来的及么?”   景樾摇了摇头:“我从起初就没想要跟踪,那些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太容易被发现,但是可以守株待兔,邬叶舟救了谈十一,一定会去伐武山,我早令龙甲久侯多时。”   谢斓最喜欢的就是看他这副笃定的神情,不由得盯着他出神,顾倾城看了谢斓一眼:“这条线,将来用到再说,且不去管他,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很简单,”景樾道:“改命师的饵已经放下去了,也该是收的时候了。”   自从四年之前天坑一事,各国在武道盟都放了内线,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陶成蹊之前的资质检测的确极其平庸,也就证明了改命师的出现。   当时谢斓走的早,没有看到后续,其实就在众人尚半信半疑的时候,令狐逑便冲上去招揽陶成蹊,而陶成蹊“感于之前的救命之恩答应为他效力三年”。   令狐逑是出了名的门客众多,但偏生高阶的不多,所以他是最希望有改命师的,毕竟只要改命师出手,他一院子吃白饭的,瞬间就变成了以一敌百的群伤武器,化腐朽为神奇,简直不能更合算。所以一个对改命师极迫切,又有陶成蹊有救命之恩,偏生实力一般的人出手截胡陶成蹊,也就在各国之前形成了暂时的平衡。   于是各国派暗卫的派暗卫,装门客的装门客,盯了好几天,令狐逑也盘问了陶成蹊好几天,陶成蹊都只有一句话“不曾看到动手之人的真容。”直到后来陶潜来了,父子夜话时,陶成蹊才提到那位神秘的整骨师,穿了一件黑色镶祥云金边的袍子。   这次来的人中,大楚来的是宁远侯,除了牵制谢斓,指挥上完全不给力,林琅就算自做主张,能调度的高阶武师有限,不敢靠的太近,可忽略不计,大岳武师外功强横,轻功略逊,且大岳民风悍勇,不擅长这些窃听之事,但他们也有些小狡猾 ,他们不盯令狐逑和陶成蹊,死盯着大锦。   大锦这次来的,仍旧是端王东方熠,大锦龙子众多,夺嫡之战如火如荼,这位端王手下,也颇有几个高手,自然就把这句话听在了耳中,而这句话,本来也是给他们预备的,大锦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恰好看到过这位穿“黑色镶祥云金边袍子”的人,而这人,也拒绝了他们的招揽,却又表现出了小小的意动。   人就是这样,当面问出来最多信三成,背后偷听到却至少信八成。这就是真正的饵。   这人是世上第四位中阶整骨师,知道的人却不多。他是杏林坞周老爷子的长子,名叫周怀仁。   当大锦得知此事的时候,周怀仁已经起程回了杏林坞。杏林坞本就在大锦境内长歌郡,四月初十是杏林坞家主周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周怀仁做为长子,是一定要回去的。大锦得知此事,一定会跟去,以贺寿为名不惜本钱的收买。大岳的人死盯大锦,看到他们动身,一定会跟着,至于大楚……   nrll 第262章 富贵闲王   环环相扣,天衣无缝,每一节都似乎是他们自己的主意,其实早被人牵住鼻子走。   谢斓听的出神,细细的脑补当时的情形,一直没有打断,景樾却在此时回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至于大楚……宁远侯的性子,其实不适合在朝为官,虽然他正直耿介,不畏权贵,可做得风闻奏事的御史,但你不在他身边,他并无自保的能力。而且,也没有明察的能力,纵是要奏也无事可奏。我的意思,是想让他做个富贵闲王。”   他态度十分平静淡然,好像这件事跟之前说的每一件事都没有什么不同,却解释的十分详尽,“至于谢修齐,他的性子,比宁远侯略通达,谈吐温雅,大是大非却把持的定,将来去内阁做个大学士,清贵无极,想来不至于惹楚皇生厌,就算真的有甚么,安阳王那人处事老辣,又极为护短,总不至于护不住女婿。谢修宁得岳丈扶持,自保无虞。”   他顿了一顿:“当然,楚皇的确是有后招的,但这后招不是谢修齐。你可还记得在府里时,曾经打杀过一个下人,那人说道‘我是老侯爷的人’。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一查之下,果然老宁远侯是死遁了,他表面上已经死在任上,其实一直留在太原郡,奔走楚、锦之间,行细作之职。”   他微微一笑,“所以,宁远侯这趟差使不成,楚皇并不意外,他真正的后招是老宁远侯谢卓,所以当你认识了老宁远侯,宁远侯的差使便算是办完了。”谢斓抬了抬眼,想问什么,他早了然,含笑摇头:“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楚皇不会真的相信的,在他心里,老宁远侯就是你的亲祖父,他办事,楚皇放心的很。”   “所以,周明兰的存在,其实真正的用意不是为了‘做’什么,而是为了不做‘错’事。有你在,楚皇不敢动他们,也无法全心信任他们,等到改命师之事传遍天下,我所说的富贵闲王这一节,便有九成九的准儿,之后一切便水到渠成。”   “但你也要明白,世事并无万全,天下大势,五年内将有极大变动,在这期间,不管哪朝臣子都不可能不被波及,你若不放心,我可以提前将他们安置。但在我看,这没有必要。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强大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即便战火起亦如是。”   谢斓整张脸已经快烧化了,双手巴着桌子,把额头抵在手背上,景樾顺毛摸了半天,她死都不肯抬头。   喵的太丢人了!亏她还声色俱厉义正辞严!亏她以为自己占据大节大义根本不容人分说!亏她把人赶走还下令“格杀勿论!”她一向觉得她聪明机警不输任何人,结果居然闹了这么一场乌龙!   她还进诸葛术藏门,整得像铜室四结义一样!说好的信任呢?   景樾早便说过,他说,“我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最终的结果,你必须完全信任我,因为我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会跟你交待。”结果她不但没信任他,连个交待的机会都没给他!不让他和赏金楼的人进门,连他写信她都不收不看!   景樾眼睁睁看她耳朵都红了,粉莹莹的小贝壳一样,忍不住捏了又捏:“小斓?”   “没事没事,”顾倾城笑着拍了拍她手肘:“就得找个由头发作一回,否则,他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还真当咱们好欺负。”   “对啊!”常尔尔笑道:“每个人都得闹这么一出的,谁让他是老大呢!我还没加入的时候,也不服樾哥,还想方设法的整治他,结果被他整治回来了。我多惨你知道么!我在臭水沟里站了三个时辰!一身泥,出去的时候整条街都被我吓跑了。从此之后我就服气了。还有倾城哥来的时候,还给樾哥下药来着,结果下了半天他自己给吃了哈哈哈……”   顾倾城微笑注视着他,不带半分火气,常尔尔警惕的站起来,走远几步,可还是忍不住要说:“你是不知道,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哈哈哈,简直唇红齿白活色生香啊哈哈哈哈哈……”   他哈哈起来怎么都止不住,顿时发现不妙,一边哈哈笑的全身抽搐一边向顾倾城做揖,顾倾城只作不见,谢斓实在忍不住悄悄抬脸看了看他,他咧着大嘴笑的眼泪都跑出来了,又可怜又滑稽,谢斓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景樾伸手过来,轻轻捏了她下巴,扳向她,谢斓也没再犟,乖乖的转回来:“对……”他按住了她唇,笑眯眯的看着他,桃花眼流光溢彩,还极其暧昧的眨了一眨,那架势就是一句话……想赔罪,不如陪个睡呀!   谢斓瞬间悟了,小脸爆红,艰难的转回头假装什么都没看懂,那边顾倾城终于开恩弹了弹指甲,常尔尔笑声立止,捂着笑酸的脸,一边用袖子委屈的擦泪:“倾城哥,你就会欺负我。”   顾倾城嫌弃的哼了一声:“记吃不记打,不欺负你欺负谁?”   谢斓看着天,道:“老大,继续说正事啊!”景樾不答,好像完全不懂她是在叫他,她只好转回来,摇摇他手臂:“景景,继续说啊!”   这种近乎撒娇的小动作,在谢阁主已经是极其难得了。景樾眼神一荡,瞬间予取予求:“嗯,继续说。”   她立刻转回头看他,他迎着她的视线,特别优雅的端起茶杯,凑到了唇边。   他手指本来就好看,不像上官聆那样苍白,而是修长光洁,莹莹润润玉雕似的,举着杯子凑在绯色的薄唇边,画面简直养眼,谢斓看的津津有味。隔了一会,顾倾城无语道:“装够了没?又没有茶你啃杯子么?”   谢斓:“……”   景樾非常淡定的放下了杯子,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尴尬,瞥了好友一眼:“谢卓来了,大楚的动作也就跟上了,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三国齐聚杏林坞。”他摆手:“说完了,送客!”   nrll 第263章 奖励的方式由我决定   顾倾城两人被赶了出去,谢斓道:“那谢卓来了我要装做被他说服吗?我……哎!”   她身不由已的被丢到了榻上,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他整个人压上来,眉眼弯弯:“我的乖乖宝贝儿,想我了没有?”   他漆黑的发在她眼前织成一道发幕,谢斓伸手拉了拉,触手凉滑:“嗯。”   他惊喜的扬眉,她双眼澄清澄清的看着他,表情异常认真,好像生怕他不信似的:“其实那天赶走你之后,我很迷惘,关于未来,我每一种设想都有你,一下子没了,我不知要怎么办……”   她低声道:“后来在校场,我看到你跃下去,我就想,整骨术不够,还是不够,我应该学医术,可是你已经有了倾城。而且我们绝交了,我就算学的再好,也没有用处了……”   她哽咽起来,难过到说不下去。景樾直听的怔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谢斓爱人的方式,就像她在校场上说的“我之所能,任你筹谋”。她爱一个人,绝不是小鸟依人,绝不是衣来伸手,她绝不会让他孤军奋战,她会努力让自己跟上他的步伐,站在可与他并肩做战的位置,他愈优秀,她就愈努力,他需要什么,她就去学什么。   他在天下人面前都英明神武,可是他在她心里,是她的爱人,家人,亲人,她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怎样辛苦都在所不惜。他居然以为她五年学成改命师,四年学到六阶只是因为她聪明!再是聪明,这样的成就,背后还不知如何辛苦。   他忍不住用力揽住她,将脸埋在她颊侧,一次次吻她:“怎么这么傻,傻兔子。”   “嗯。”   他不由得失笑,抽身看她:“今天怎么这样乖?不是每次叫兔子都会被你揍么?”   她眨眨眼睛:“你再叫一次。”   景樾失笑:“怎么了?乖乖小兔子?”   她点点头:“哎!”   他笑的不得了:“现在喜欢当兔子了?”   她双手巴住他:“人一定要遵守承诺!你一走一年多不回来那次,我发誓只要你回来,你叫我兔子我都答应,然后你就回来了。后来在地宫,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所以发誓如果还能见到你,从此再也不分开,然后你就来救我了。”   他又是感动又忍不住要笑,心软的一塌胡涂:“宝贝儿,那你可要记住,从此不许再跟我吵架,永远不分开。”   “不是啊!”她抠字眼:“不是不吵架,如果有事情,还是要吵的,只不过,换一种方式吵。”   他毫无警惕的笑出声:“换什么方式?”   她小手儿轻描淡写的滑下去,指甲拨琴般抹过他侧腰,他猝不及妨的嗯了一声,瞬间就是一个哆嗦,全身崩紧,她早飞也似的推开他,翻身跳下床,站的远远,笑的狡猾狡猾的:“比如这种啊!”   玩过好久的妖精打架,她早知道侧腰是他的敏感带,气氛到了隔空摇摇手儿他都能硬,何况这会儿肌肤相贴?他翻身看她,玉白的俊脸扫着一抹薄红,那模样儿何止是活色生香:“小妖精,过来!”   她笑眯眯的叉着小腰:“顾倾城说你这些天都不可以用内息哟!”   他一脸委屈:“知道我提不起内息还不过来?”   原来连提都提不起来,大好机会不欺负他更待何时!她瞬间放心了,走近几步:“知道了吧?所以以后不要跟我吵架。”   他眯了眯眼,漆黑的羽睫似沾了水气,桃花眼更是妩媚的要滴水:“这种方式,其实我还蛮喜欢的,只不许不理我,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难捱?”   她有些愧疚,又走近几步,卖萌合合手儿:“对不起嘛,求快点忘记!”   居然还卖萌!他已经要爆了好么!可是猎物还差一点儿就送到嘴边,不能功亏一篑,他绽放出无辜委屈的眼神:“可是现在我们不是合好了么?没有吵架,”他伸出手:“惩罚我没有道理,应该奖励一下啊?”   媚色足可倾城,她实在抗不住。哪有人满脸潮红却用小鹿一样的眼神无辜?她无抵抗的把手放进他手,低头想亲亲他脸。毫无征兆的,她身子一软,他顺势揽住她腰,轻松拖回身下:“奖励的方式是不是由我决定?”   谢斓瞪大眼睛:“你不是不能用内息?”   “我没用啊?”他伸手就脱她衣服,额上一层薄汗:“要是有内息可用我就直接撕了。”   谢斓:“……”   哪有人把急色诠释的这样文雅?   他的手急急的探入她衣服揉捏摩挲,整个人不住颤抖,另一只手还在努力解她衣服,她身子轻颤,穴道已解,伸手挡开他手,他柔声央求:“小斓,我想要……”   身周像有一把火,直烧得她红云满颊,她咬着唇瓣,低低的:“我帮你撕。”   嘶啦一声,她真的撕开了自己的亵衣,露出雪腻的肌肤,他整个人几乎有些迷乱,双手把着她柔软的腰肢,低头深吻,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碾转缠绵,汗湿的肌肤相亲,滑出湿腻水声……   其实就算他真的把她吃了,她也不会阻止,但他即使整个人渴念到疯狂,却始终没做最后一步。   不知闹了多久,他才终于偃旗息鼓,犹揽着她,低头不住亲吻她耳垂:“宝贝儿,真想明天就娶你。”   她累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嗯。”   “马上就洞房。”   “嗯。”   他笑出声来,捏住她下巴,强使她转脸看她,满眼温柔:“宝贝儿,我是不是还没求你嫁给我?”   谢斓哼了一声,仍旧没张眼:“不以成亲为目的的妖精打架都是耍流氓。”   他笑的全身发抖,不住吻她的眉眼,还有被他吻到红肿的樱唇:“宝贝儿,你简直就是个活宝,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她不理,他的手东摸西摸:“宝贝儿,成亲的时间都不能由自己决定,你会不会不开心?”   赏金楼主的婚事,必定宾客云集,肯定可以趁机策划点事儿的。她拨开他手,张眼看他,双眼水汪汪的,他生生被她看的一颤,退离半尺,她认真道:“只要是你,就没关系。”   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小神情,那样理所当然,宛如誓言的情话,他整个人几乎要酥掉,双手捧住她小脸,又吻了下去。   nrll 第264章 每顿饭都看到小斓在喂猪   一直到顾倾城忍无可忍的敲门:“你们够了没有!中午药不吃,晚上药也不吃么!来来往往的人已经给你们挡了十拨了,适可而止行不行!”   一柱香的时辰之后,衣衫不整的景楼主开门取药,一口喝下,转回身来,谢斓看一滴褐色的药汁染在他绯色薄唇上,简直性感爆棚,忍不住又想扑上去亲他,然后中途止住,别开脸默念了十遍色即是空。   两人各自沐浴换衣,折腾一番天都黑了,谢斓走到门外,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我还发誓一件事,你知道么?”   景樾坐在桌前看她,直笑的眉眼舒展,一看就是已经饱餐秀色,“嗯?”   “我发誓一定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手一伸上面有豆涡儿那种!”她伸手比量了一下,铿锵道,“我马上去帮你做饭!”   景樾:“……”   他是很明白谢斓的执行力的,可是……他无言的伸出手,看了看,“手一伸上面有豆涡儿”?如果真的这样他得胖成什么样?美人计还怎么施展?谢阁主真的不会休夫?   顾倾城在,药膳方子什么的俯首即是,而谢大人一旦把这事儿当成工作,进度那也是嗖嗖的,瞬间就从厨艺技能负一百分进化到正八十分,站在灶台前的架势简直就像号令千军,若不是亲眼见过谢大人煮面,还以为她天生就是神厨。   做为被投喂的病号,景楼主起初满心甜蜜,味道不佳他也喝的心满意足,之后谢神厨熟能生巧,味道迅速变好,两天之后简直色香味俱全,可是景楼主却是苦不堪言。   又一日,已是未时,赏金楼别苑中午饭还没吃完,赏金楼主正推着碗苦苦哀求:“宝贝儿,我真的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谢阁主就站在他面前,亦是双手推碗,凶悍瞪大眼睛,“我从早上熬到现在,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你居然吃一口就说吃饱了?你居心何在?嗯?”   景楼主无语凝噎:“我已经吃了不知多少口,真的吃不下了……”他急的连成语都不会用了:“不可以揠苗助长的。”   她看看没希望,瞬间切换成乖巧模式:“景景,景仙儿,楼主大人,我真的熬了很久啊,你再吃一口?就一口?一口行不行?”   软硬兼施,他实在没抗住她闪呀闪的大眼睛:“真的就一口?”   “嗯嗯,对!”   他半信半疑的伸手拿筷子,左挑右选,挟起一粒最小的苡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筷子,抄起一块剔好的排骨,迅速塞进他嘴里,可怜风华绝代的景楼主腮都鼓了,无言的看着她,然后艰难的一口一口咽下。   谢斓问:“真的不吃了?一口都不吃了?”   景楼主也顾不上有油,警惕的捂住嘴,摇头,坚决的摇头,然后谢斓放下了莲米苡仁排骨,端起了药粥:“那就再喝一点粥吧,半碗?小半碗?”   景楼主:“……”   顾倾城和常尔尔早已经吃完很久,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的津津有味,顾倾城摇着扇子:“每顿饭都看到小斓在喂猪,我都觉得胃口好了不少。”   常尔尔一脸同情:“樾哥现在吃的,是平时的两倍还多,真的不会吃撑么?”   顾倾城笑道:“放心,我教了小斓煮消食水,多喝点就没事了。”   常尔尔叹道:“不管什么水,我觉得樾哥一口都喝不下了啊!”   谢斓正暴力扳开他手,景樾忽然一指窗外:“我听到宁远侯的声音?”   谢斓一怔,侧耳倾听,现在外头铁桶一块,谁要进来都不容易,林琅也不知来了多少次,都被“谢阁主误陷机关重伤未愈”的理由挡了回去,这会儿要不是景楼主急于脱身,只怕他们还是进不来。   谢斓开恩放下碗:“时机也差不多了吧?”   景樾点头:“对!对!”   其实多等这两天,只是因为若是见了宁远侯和老宁远侯,就意味着他们也要动身往杏林坞了,而景樾伤势未愈,不能用内息,上路总怕会劳累。但若是拖的太久,岂不是显得谢斓对宁远侯不够重视?所以也不行。   谢斓想了想,便把两手都按着耳后,粉嫩嫩的小脸不一会儿就变的苍白,这是整骨术阻止气血的方式,与点穴十分不同,别说常尔尔,就连顾倾城都啧啧了两声,谢斓随即道:“请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宁远侯便带着林琅几人进来,谢斓扶着门框相迎,她本就瘦,又穿着赏金楼的长袍,风一吹就飘飘荡荡,小脸苍白,连唇瓣都毫无血色,果然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   宁远侯登时就是一惊,快走几步迎上:“珊儿?伤还没好?”   谢斓摇头,顾倾城正极绅士的站在一旁,道:“小斓昏迷了几天,昨夜才醒。”又向谢斓道:“不可多谈,伤了神又是难办。”谢斓点了点头,他便同常尔尔退了出去。   谢斓被宁远侯扶着进门,景樾向他执了个晚辈之礼:“景樾见过伯父。”   宁远侯一心只看谢斓,只唔了一声,他身后一个随从打扮的人却对他上下打量,谢斓道:“父亲快坐。”   宁远侯坐下来,叹道:“我早说我珊儿不会说谎,必定是真的伤重,若是珊儿好好醒着,岂会不见我?”   一句话就说漏嘴,那随从凝起了眉,谢斓早就看到,却假做虚弱:“我没事,父亲不要担心。”   那人咳了一声,宁远侯瞬间回神:“哦,珊儿,我们单独说几句话可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我也正想与父亲多谈谈。”谢斓转头笑道:“景景,我与父亲单独说几句话。”   景樾含笑应了,又向宁远侯拱了拱手,眼神儿却向外一瞥,这才出了门,一边吩咐赏金楼的人避开,林琅随即带着人将这间房子围了起来。   谢斓正在想景樾那个眼神儿是什么意思,早见那随从上前一步,解下了面罩,宁远侯道:“珊儿,你可知这是谁?”   如此紧张的需要飚演技的场合,谢斓居然好死不死看到了那人的手。这人手胖胖的,垂下来,手背上四个深深的豆涡。   谢斓险些喷了,他不是让她看这个吧?这这……要是景仙儿真的胖成他这样,啧,她真不知她能不能坚持真爱不动摇啊!毕竟她骨子里可是个颜狗啊! 第265章 把他的气焰打下来   老侯爷谢卓死遁的时候,连宁远侯都尚年幼,所以原本的谢斓也不认识他,借着宁远侯这一句,谢斓抬头细细打量了他几眼。   谢卓白胖胖一脸福相,下巴居然是三层的,长的就像个发面馒头,不笑的时候两眼角也漾着笑纹儿,满脸都写着和气生财,一看就像个米面店掌柜的,只两眼精光绽现,正冷冷的看着她,隐含威压。   这架势,是想给她下马威?须知初见面的气场决定将来的相处方式,不早早把他的气焰打下来后患无穷。他唯一能依仗的不过就是个祖父身份罢了,那她就偏在这一点儿上挑挑刺!量他一个细作也拿不出真凭实据!   于是谢斓一脸疑惑:“父亲,他是谁?”   宁远侯低声道:“这是你祖父,还不见礼?”   谢斓“吃了一惊”,站起来:“什么!父亲,天哪!难道……难道您不是祖父的亲生儿子?”   宁远侯被她的脑洞囧了一囧:“胡说什么!这就是你亲祖父!老侯爷!”   谢斓立刻皱起眉,把宁远侯拉到了身后,再次对谢卓上下打量,眼含轻蔑:“是么!谁不知我祖父早些年外放时便死在了任上……时隔多年,我居然又有了一个祖父?呵呵!扯谎也不扯的高明些!”她转头对宁远侯说话,声音却不小:“父亲,您就是太君子,别人说什么您都信!”   宁远侯急道:“珊儿,这真的是你亲祖父,我怎会认错!”   谢斓低声道:“您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一定要揭穿他的鬼画皮!真以为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跑来冒充?”   两父女叽歪半天,谢卓终于咳了一声,在后面道:“珊儿莫恼,这其中自然有个缘故……你伤还没好,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不用了,”谢斓冷冷的:“你不过是欺我父亲太君子,竟撒这弥天大谎,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派来的,也不管你想干什么,若想活命,最好马上滚!”她起身就要叫人。   谢卓急起身挡住,手一翻,手里是一枚令牌:“珊儿,我乃是奉圣上旨意潜伏太原郡,刺探锦国情报,为了方便行事,所以才假死。”   切!你不是很拽么!这么大的秘密张口就说了?谢斓暗笑,然后瞥了一眼令牌,嗤笑一声,“这种东西山下一两银子打十个。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我若有一个如此忍辱负重与国有功的祖父,我父亲为何多年赋闲,连个差使都无?你可知那些年侯府受了多少冷眼?”   谢卓愣了愣,其实关于这一点他也很不满,可是这会儿,他总不能对谢斓说楚皇的不是,不由得语塞,谢斓更是冷笑,宁远侯急得团团转:“珊儿!”   谢卓定了定神,倒把气焰全收了,毕竟死而复生太过匪夷所思,若非身在其中,连他也未必信。陪笑道:“珊儿谨慎些也是好事,珊儿身为整骨师,天下敬仰,自然会有些宵小之徒想方设法的接近,但是珊儿,我若是假的,总得想个更周全的说词。而且,谁又敢在赏金楼的眼皮子底下,冒充我珊儿的亲祖父呢!”   谢斓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八风不动,她本来就有这样的底气,也撑的起这样的气场。谢卓笑的愈是和气:“我在太原郡就听说了珊儿的名头,珊儿当真光宗耀祖,尤胜男儿……”   谢斓一挑眉:“你既然你说你是我祖父,那我祖母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什么珠宝?”她淡淡的笑:“你们结发夫妻,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其实这些事谢卓是真不知道,他本不像儿子这么多情,与夫人又是聚少离多,自从担了这个见不得光的差使,足有二三十年未见,死了都不知,怎可能知道这种小事?可是这时候直承不知,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是假的?   谢卓汗都下来了,面上却极其自然的笑道:“你祖母这人,性子好强,最是爱面子,讲规矩,祖父不在你身边,受了不少委屈吧?”   高!这才是老狐狸,他明明没回答,却让人很难注意到这一点。毕竟同仇敌忾才是拉近距离的最快方法。而他能说出这一句,也表示他在来此之前,必定是细细查过她的,知道她的遭遇和脾气。谢斓看看也演的差不多了,也就不为己甚,做势疑惑,垂了眼。   谢卓松了口气:“珊儿,皇上高瞻远瞩,早便窥知锦国狼子野心,所以才令我假死,潜伏于太原郡,以皇商之身,行刺探之职……”他滔滔不绝。   谢斓任他说了许久,才疑惑的看向宁远侯:“父亲,他难道真的……”   宁远侯庄重点头:“珊儿,他的确是你的亲祖父。这种大事,为父岂会弄错?”   谢斓又细看了他几眼,才半信半疑的道:“那不知,嗯,祖父,”她叫的十分别扭:“忽然来此有何吩咐?”   其实谢卓压根儿没想到认亲居然这么难,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女,宁远侯一句吩咐,谢斓就应该倒头便拜才对,所以他从一进门就端着长辈的架子。直到吃了谢斓不软不硬的这一通质疑,他才算明白过来,就算他是老侯爷又怎样,就凭谢斓整骨师的身份,就连楚皇都要费尽心思拉拢,何况是他!   看谢斓显然仍是半信半疑,谢卓笑道:“祖父多年来不曾照拂你们,也难怪珊儿怀疑,祖父心下也十分愧疚,早些年闻听洗冤使大名,便觉得又惊又喜,难得我谢家出了这样拔尖的人才……”一边说着,眼圈泛红。   他分明是恭惟,那神情却好似十分愧疚感慨,且句句都说到点子上,慈眉善目的表情,由不得人不信。谢斓也就渐渐收敛了神情,低头不语,谢卓这才把话题拐到最关键的问题:“那赏金楼主武道卓绝,号令天下,却对珊儿青眼有加,着实是珊儿之幸。只是前些日子,恍惚听得珊儿竟同他闹了脾气?”   谢斓:“嗯。”   谢卓只得道:“不知是因为何事?”   谢斓皱起了眉,一脸不快:“那些事,已经解释清楚了。” 第266章 当老谋深算碰到料事如神   虽然她表示出了明显的不想说,可是谢卓该套的话还是得套,只得倾近些,好像十分诚恳:“珊儿是最明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同那景楼主闹,到底为了何事?不如珊儿同祖父说说?”谢斓淡淡的睨着他,丝毫也不买账,谢卓只得自答:“莫非是因为你生母?”   谢斓演技不好,表情不够拿道具凑,手一抬打翻了茶杯:“你怎么知道?”   谢卓急避开茶水,点了点头,叹道:“果然是,这谢周氏……”   谢斓扫了宁远侯一眼,打断他:“我起初与景景闹,的确是因为我生母,我原本以为他是要利用父亲做甚么。我毕竟曾经是大锦臣子,就算现在身在武道盟,又做了整骨师,也绝不允许旁人算计父亲和皇上。”   武道盟赏金楼与诸国的关系,就好比地市公安局和国务院,虽然不能算同机构的,但进了国务院的无疑是一步登天,总不能因此说他背叛了公安局。更别提她还是整骨师,不夸张的说,这是天下都要供在头顶的一个身份。谢卓难得的有点儿发怔,她把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还能说什么?而且她还明确说了“绝不允许旁人算计父亲和皇上”,这还不够?   谢斓续道:“但是现在景景已经跟我解释清楚了,他命人找回我生母,完全是好心,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团聚。因为嫡母无德,祖母又身故,侯府缺少一个主事之人,父亲心里最挂念的便是我生母,十几年一直郁郁寡欢,如今有情人总算可以团聚,有母亲照料父亲,我也可以放心了。”   谢卓皱眉,想说什么,谢斓早转头看向宁远侯:“父亲,你一定不会在意母亲的家族身世,一定会给她一个身份的,对不对?“   “当然,”宁远侯肃然道:“你放心,兰儿是我一生挚爱,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嗯,”谢斓柔声道:“只要父亲开心就好。”   宁远侯双眼含泪:“我珊儿向来是最孝顺的。”   谢卓在一旁,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又不敢让宁远侯滚出去,他早听楚皇说过谢斓的性情,旁人对她好,她必定倾诚以报,若不然她才不在乎身份亲疏,世人毁誉。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祖父,在她心里怕是一点份量也没有,一定要谨言慎行。   看谢斓显然已经被景樾说服,他也不敢明着说景樾居心不良,于是含糊的道:“只是来的太巧了些。”   谢斓道,“不是巧,是景景知道父亲来了武道山,特意送来的,这是他的一番心意。”   谢卓:“……”   他眼看这话题已经不会有结果,于是果断转了话风,“珊儿,虽则你现在身属武道盟,难道还能在武道山上待一辈子不成?祖父说句话,你莫见怪,武道盟已经今非昔比,再不能清高脱尘,早晚要分属各国,你是大楚洗冤使,谢氏合族都在咸阳,你若加入别国,岂非数典忘祖?”   他觑着谢斓的神色:“既不能加入别国,还是早些回京,天下虽大,能以官职与女子者,唯圣上也!古所谓知遇之恩,珊儿总该明白?至于那些些小怨,难道身为人臣,还能怨恨陛下不成?”   谢斓坦然道:“我多次命悬一线,俱是景樾相救,若不是他,我早死了七八回了,一个死人要如何效忠?所以我既然加入了赏金楼,一切都会听从景樾命令行事,我本一不识大体小女子,所以这一着,祖父不必说了,说也没用。”   谢卓险些没噎死。她这话答的好不干脆麻利,他话里下了七八个套,她竟一个也没理会,更没回答。可是她既然这样答了,他再劝也没用,弄不好还得罪了赏金楼主。谢卓犹豫了许久,还是低声道:“说到景樾,他的身份,你可知?”   谢斓精神一振。不得不说,今天的谈话,她最最期待的就是此刻了。   因为谢卓迟早会上门,所以她早就向某人请教过如何应对。   毕竟楚皇的意思很明确,他就是想让她回大楚。可是他既不敢得罪赏金楼,又不敢用宁远侯或谢修齐的命要胁,只能见机下说词。而如今又出现了改命师,若能求得改命师,她就变的不那么重要,所以谢卓一定要尽快赶往杏林坞,为防变故,也为了继续找机会,谢卓必定会说服她同去,其中自然也存了借赏金楼势力的意思,毕竟他若跟谢斓一起去,无形中就比别国多了几分底气。   所以景樾早就料到,谢卓会在此刻抛出这个杀手锏,因为知晓他真正身份的,三国中只有一个楚皇。如果谢卓知道他这看似随机应变的每一着,甚至每一句,景樾都已经料到,不知会做何感想?当老谋深算碰到料事如神……只能说,时也命也。   谢斓道:“什么身份?”   见她感兴趣,谢卓更是压低声音:“他其实是锦国的人。”谢斓挑眉,他缓缓的道:“我大楚当年傲啸诸国,如锦、岳者,不过是些跳梁小丑,难登大雅之堂。太上皇励精图治,为防诸国狼子野心,便提出了‘众学’之议,要求诸国各选皇子到咸阳,共学上邦之仪。”   谢斓耐着性子听着,一直到他说到:“当时锦国有三位皇子,太子名叫东方樾,不但资质极佳,且极喜研读兵法,幼年便称神童。太上皇喜爱的紧,便点名要他过来。”   谢斓心头一跳,东方樾?大锦上一代的太子东方樾?原来这就是景樾的真正身份么?   忽略掉谢卓所有粉饰太平的废话,事情倒也简单,当时大楚国力强横,便强求各国以皇子为质,大锦根本无力拒绝,所以时年只有六岁的东方樾便被押到了咸阳,之后楚岳之战时,馆驿失火,京里的人都以为他小小幼童必定逃不过,其实他便是那时潜回了大锦。   几年后大锦便出现了一位少年战神,景王东方樾,硬生生将契丹楼兰等诸小国打回了无界山以北。整个大锦疆域整整扩大了一倍多,谁知后来北地一役,锦军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据说东方樾也死在了那儿。直到武道山再见景樾,楚皇才知道他居然没死,还成了赏金楼主。 第267章 景王东方樾   谢斓直听的发怔,想起那碗长寿面,想起常尔尔说“从尸山尸海里爬出来”,忽然就觉得心酸不已。   谢卓看在眼里,双眉深皱,他本就觉得一个女子必定不知轻重节义,偏楚皇一再的说谢斓并非耽于情爱之人。如今看她神情,谢卓深悔轻信了楚皇的话,语声不由得便严厉了几分:“你可知我点明这一点是何用意?”   谢斓定了定神:“不知何意?”   谢卓正色道:“他出身大锦,而你出身大楚,平素不论如何亲密,涉及大节大义,终究无法相谐,你还需早下决断!”   谢斓眨了眨眼睛:“他曾经是大锦太子,又经历生死变故,若他有心相助大锦,早便助了,我觉得他大约是想夺回大锦罢!以景樾智计武道,大锦皇帝之位便似探囊取物一般,我若能嫁大锦皇帝,嗯,皇上可以当我是公主和亲啊!有我在,对大楚终究不是坏事,两国也可以做真正盟友?否则的话,他曾在大楚为质,与大楚也算有些过节呢……”   她说的行云流水一般,谢卓倒是一怔,低头细细思忖,宁远侯却絮絮道:“那东方樾对你可好?他若当真有意,为何不遣人来向为父求亲?婚姻大事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怎成?”   连谢斓都不由得扶额,宁远侯善良归善良,可是这股子不通俗务的傻书生劲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谢卓细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觉得此事可行,纵是不行,要劝她回京一时也难,还需再做打算。便缓缓点头道:“此事你须先试探下景楼主的口风,若当真可行,难道祖父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谢斓含笑应了,状似疲惫的扶了扶额,谢卓生恐她下逐客令,急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世上出了一位改命师,此事你可知?”   “听说了!”谢斓道:“你知道是谁了?”   谢卓十分不满她的口吻,却仍是道:“据说就是那杏林坞的周怀仁。”   谢斓倒不由得微微吃惊。毕竟此事应该只有大锦知道,而大锦对于这个消息必定是严防死守,不会想让旁人知道的,就连大岳,也不过是死盯大锦,并不知确实消息,到了谢卓这儿,居然这么明确?看来这谢老头也有两把刷子,端王东方熠身边,必定有被他买通的人。   谢斓点了点头:“据说是他。”   谢卓道:“你有何打算?”   谢斓道:“我准备明日就动身往杏林坞。”   谢卓登时就是一喜。道:“很好,你父亲今日便要赶回咸阳了,你便与我一起罢!”   “不成,”谢斓道:“我去杏林坞,能不能得到改命师倒是其次,关键是要请周老爷子出手……”她故做失言,中途收住,谢卓却极是老辣,飞也似的道:“难道是想请周老爷子治伤?”   谢斓咳了一声,谢卓道:“你的伤,那顾倾城难道治不得?”   谢斓一脸无奈:“不是我,是景樾前两天为了救我,在石洞中强施琴语,与天地之力对抗,受了重伤,倾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想请周老爷子帮帮忙。”   这个消息十分重要,谢卓两眼顿时精光乍现。   当时景樾一啸之下,阖山皆惊,后来他抚琴为语,虽然在上面听不到琴声,却能感觉得到地底潜流的震动,那种感觉,比之鉴微堂的石床还要明显,后来众人四处打听,才在赏金阁中人有意无意的透露下,知晓景樾是以琴语与秘道中的谢斓勾通。一架瑶琴,竟能调动天地之力,如此恐怖浩瀚的内息,着实震惊了诸人。如今才知,原来他也非神仙,终究是受了重伤。   谢卓道:“不知伤的可重?”   谢斓摇了摇头:“倾城说了许多,我也听不太懂,似乎是缺一味要紧的药,总之,我们明日便要赶往杏林坞。”她看了看他:“父亲母亲回京,我会令赏金楼的人暗中护送。至于祖父你,你目下的身份是大锦皇商?你要以何身份进杏林坞?”   谢卓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自前去,珊儿见了我,也不必相认。你我且约个暗号,两边联系方便。”   谢斓暗骂老狐狸,来来往往套她的话,关于自己的却瞒的滴水不漏,以为不说她就查不到了?既然如此还谈个屁啊!送上门等他利用不成?   谢斓手指悄悄按在肋下,截了一道气流,登时呛咳起来,一时面青唇白,宁远侯急起身相扶,谢斓犹咳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那到杏林坞再见罢。”   一边随手掷出一个茶杯,窗外一声呼哨,转瞬之间,赏金楼的人就接替了御林军,顾倾城急匆匆进来,把了把脉,便道:“说了多言伤神,怎的不听?”   谢斓摆手,景樾也早走了进来,拱拱手:“不送了。”   谢卓气的脸色发白,可是见两人径直将谢斓扶了进去,屋里瞬间全是赏金楼的人,再难多说,只得拂袖走了。想想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获,只是始终没能引动谢斓心里一丝香火情,加上有景樾在,只怕到了杏林坞,也借不到赏金楼之力,一切还须细细筹谋。   两人前脚走,赏金楼的人便打了个手势,虚弱不堪的谢斓登时坐直了,伸手在自己身上划了几下,梳理开内息,登时又变的唇红齿白,转手就拉住景樾的手:“景景!”   景樾在床边坐了下来,含笑道:“终于知道了?”   她双眼水汪汪的看着他,满是心疼怜惜,问出的话却毫不风情:“最后那一战,是意外,还是人为?”   连正要避开的顾倾城都是一愣,回头比了个大拇指,景樾笑容微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人为。”   大锦如今的皇上名叫东方杨,长子嫡子,却谁知输给了六岁的幼弟,痛失太子之位,自那时起便衔恨于他,直至东方樾在忠仆护送下回到大锦,又成就少年战神之名,更是嫉恨,一直在寻隙报复。当日锦军看似是中了埋伏,其实是东方杨早将行军计划泄露给敌军,又在众人茶水饭食中下药,导致几万兵士死去。东方杨随即率援军大败敌军,踏出了入主天下第一步。   而东方樾则被上一代的谋师所救,也顺便在死尸中假造出了一个东方樾的尸体,所以就连东方杨,也以为东方樾已经死了。 第268章 你要不要做皇帝   谢斓情不自禁的紧紧抓住他手,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像眨一下眼睛他就会消失似的。景樾不由得一笑,低头轻吻她面颊:“傻兔子,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谢斓定了定神:“可如果是这样,见过你的人应该很多啊!为何只有楚皇认识你?”   景樾微笑:“幼年时的我,大锦皇宫有几个,大楚也会有几个,但你不要忘了,我是以馆驿起火的方式离开大楚,所以我在回到大锦时,都是以周身烧伤的面目出现。”   谢斓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含笑拍她手背:“放心,是假的。要加入诸葛术藏门,考验的时间会很久,例如师父,就是在我幼年时便暗中考验我,这个韬光养晦的法子,也是他帮我想的。”他凝起眉,神色渐渐沉郁:“毕竟,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就相当于已经放弃了储君之争,却不承想,即使这样,东方杨也会下手,竟致这么多人枉死。”   “对了,”谢斓急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自己不做皇帝,要加入诸葛术藏门辅佐别人做皇帝呢?”   景樾一怔,随即失笑,索性躺在床上,枕了手:“你想我做皇帝?”   被他桃花眼这一瞥,她瞬间色授魂与,也跟着一翻身,趴在他胸口,手熟门熟路的伸过去,巴着他小腰:“我只是觉得,你本来就是大锦太子嘛!所以抢回来也是无可厚非。”   景樾微微一笑:“当年我的确有这个念头。但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谋师可以精明,做皇帝却不能太精明。所以师父说我不适合做皇帝。”   他回过手臂,轻抚她的头发,声音低柔:“我原本也有些不甘心,但在遇到你之后,反而放下了,温柔乡是英雄冢,我现在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等大事一了,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好不好?”   如此深情缱绻的告白,谢阁主却再次重点偏移,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温柔乡?你确定?”她皱眉考虑:“我是不是真的要学着温柔一点儿?还是你负责温柔,我负责当英雄?这个我比较擅长诶!”   景樾又气又笑,手飞快滑下,就在她的身上掐了一把,谢斓低呼了一声,伸手就想拉他手臂,中途想到“温柔”的茬儿,于是动作一停,哼道:“算了,看你伤还没好,这次就放你一马,毕竟我也很温柔……哎!”   他又掐了她一把,这次直接把手探进了她衣服,触手滑滑嫩嫩,他顺势翻身,将她压下,手儿四处游走,摸摸捏捏:“真的,这次放我一马?”   她面红过耳,双手去推,他眯了眯桃花眼,乌浓长睫微敛,半含幽怨:“不是说好了放我一马的?我马儿还没进去呢!”   喂!你这个臭流氓!她又痒又笑,可是景楼主这容色何止倾城,那情念初动俊面泛红的模样,绯色薄唇艳若涂脂,媚色无边,被他桃花眼这么一瞥,她很没出息的神魂颠倒,手软脚软,反抗不力,被他纠纠缠缠吃尽豆腐,直弄得满屋都是暧昧的麝香味道。   第二天,谢斓辞别岳浩清,一行人起程离开待了好几年的武道盟。这会儿白道至仍在闭关,谢斓只好给他留了张条子,找不到上官聆,也给他留了一张。   走出一程,谢斓若有所觉,回望武道山主峰,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来回扫了几眼,只依稀看到山头好像有一道白色的人影伫立。景樾咳了一声,常尔尔飞也似的凑过去:“小斓哥,嗯……我有个朋友,改天带过来你帮他整整骨怎么样?”   “当然可以啊!”谢斓转回身:“你的朋友,总不能不给你面子。”   常尔尔笑道:“小斓哥最好了!”   一行人说笑着走远,那人影却一直站在山边,遥遥相望,看着她们渐行渐远,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晨光褪去,月华初上,他仍旧站的笔直,一动不动。月华在他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珠光,远远看去,几乎像一尊玉像。   岳浩清从门里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拍拍他肩:“师弟。”   上官聆显然吃了一惊,肩头猛然一错,然后回过神来,“哦,师兄。”   “嗯。”岳浩清咳道:“我有件事想跟师弟商量,我们回去谈?”   上官聆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似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只摇摇头,答非所问的道:“师兄,你可知晓,我当日奉师父之命,下山请小斓查案,心里对她十分不满,看到她这么小小的,又十分不屑。觉得师父真是糊涂了,才受了谈十一蛊惑。”他似乎想到了那时的情形,眼神渐渐变的温柔:“那时,常公子便说,我有桃花劫,劫自西边来。”   他转回头:“师兄,你可知那时我是怎么答的?”   岳浩清不出声的叹了口气,他素知这个师弟十分冷情,但愈是这样的人,一朝情动,反而愈是执念般终生不渝。岳浩清沉默了许久,才道:“师弟,事情都过去了,又何必想它。”   上官聆并没理会他在说什么:“我当时说,‘西边为楚,就凭洗冤使来自大楚,我对整个大楚的人,都懒得见’。”他低柔的叹气,唇角仍有三分笑意,“可见人说话,真的是不能说太满的,否则,不知什么时候,便自食其言。”   岳浩清把住他手臂,强往回带:“师弟,姻缘天定,莫多想了!回去罢!”   上官聆也就不再说,推开他手,转身往山上走,两人沉默的直走回静室门前,岳浩清道:“好生休息,莫要多想。”上官聆不答,他又站了一会儿,着实不知要再说什么,只得转了身。   上官聆负手而立,看着那皎皎月华,宛似那双过份明澈的眼睛。他忽然一笑,缓缓的张开手,手心里的纸已经被他捏的有些潮湿,纸上极简单的一行字“有事离开,聆兄保重!”   他来回看了几遍,长叹一声:“桃花劫!桃花劫!我只当我会死,却不知……心死亦为劫。” 第269章 敲门砖   这种墙外小桃花的事情,景楼主当然不会让谢斓知道。   一行人很快下了主峰,攀上了东武峰。谢斓在马背上挺了挺腰背,仍觉的手软脚软,想起昨晚的妖精打架,不由得怒瞪了景樾一眼,十分凶悍。   景樾毫不在意,仍旧并过马来,眉眼弯弯:“我这会儿不能用内息,你不离我近些,要如何保护我?再说了,”他附耳低语:“我这么温柔听话的床伴去哪儿找,你不好生看住了,被旁人抢走了怎么办?”   谢斓面红耳赤的捂住耳朵:“求闭嘴啊!”   “难道不是?”他一脸无辜的眨了眨桃花眼:“爷不够温柔?还是不够听话?凭你要怎样哪里没依你?”   谢斓一脸绝望的看他:“这位公子,节操呢?”   他轻轻一笑,甩袖低头的动作,难描难画的风情:“只要谢阁主要,莫说节操,贞操都可以给你。”   谢斓:“……”   她败了,摊上这么一本正经耍流氓的,她真的败了。   谢斓一声不吭的拨马回转,绕到了顾倾城和常尔尔左侧,敌进我退,敌左我右,两人兜了几个圈子,顾倾城忍无可忍:“景樾!你够了没有!还要不要赶路!”景樾颇悠闲的停住,顾倾城道:“老子晚上就弄碗药灌了你,你这一路直接躺马车里就行了!”   本来谢斓还当他是开玩笑,结果当晚景樾喝了药居然真的一夜没醒,然后早上被顾倾城丢进马车,谢斓终于还是不放心,过来问他:“倾城,你加这种药,对他没什么妨碍罢?”   顾倾城斜了她一眼:“耳根子乍然清净,还不习惯怎的?”   “那倒不是。”谢斓舒了口气:“清净是真清净!”   顾倾城哼道:“清净还不好?老子准备药死了他,让你清净一辈子。”   谢斓:“……”   常尔尔笑道:“小斓哥,你放心,养伤总得有个养伤的样子,”毕竟是在路上,他说的含混,一边眨眨眼睛:“让樾哥多休息才好,伤才好的快。”   从武道山到长歌郡,须经云梦郡,杜衡郡,快马十来天,如这般总须十五六天。   正是春日,处处花红柳绿,吹面不寒,快马奔驰,足令人心旷神怡。谢斓只遗憾如此美景不能一骑双乘,又不能打扰某人休息,索性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一路向顾倾城和常尔尔请教武技,别的没练出,倒练了一手好鞭法,一看到好看的花儿,就鞭子一甩,然后掷进车中,导致每次景楼主醒来,各色花儿都落满一身。虽然谢阁主嘴上不说,可其中缱绻之意,却是不言自明。   一路进了杜衡郡,踏上顾还山脉,速度便缓了下来,晚饭时分停下来打尖,景樾出门看了看山势,便道:“差不多了。”   谢斓正把水囊里的水倒出来,亲手递了给他,随口道:“什么差不多?”   景樾的手指若无其事的滑过她手心,顺手调戏了一下,这才喝了口水,笑道:“看山势,明日一早便能碰到。”谢斓会意,张大眼睛,景樾拿杯子碰碰她手,一副“我还要喝”的撒娇德性,却道:“只怕还需洗冤使大显身手,以为敲门之砖。”   什么意思?叫她洗冤使,就是会有人死,要她验尸来博取对方信任?谢斓兴致勃勃的凑过去,大眼睛眨呀眨:“你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   景樾摇头:“傻兔子,何须我们做什么?这般好机会,那些人怎会轻易放过?而那人仓卒来此,中招难免。”毕竟身在路途中,即使身周都是赏金楼的人,他仍旧说的十分含混,一边捏捏她小脸:“我说过多少次,亲自动手终究有迹可查,只有顺势而为才如羚羊挂角,天衣无缝。”   他一边说一边舒展了一下身体:“晚饭吃什么?爷饿了!”   喂!话说一半最讨厌了!看他居然真的转身走了,谢斓为之气结,抓起一个小石子,就丢在了他背上。景樾浑似未觉,步子丝毫没停,留下谢斓站在原地,好生郁闷。   其实她也不是不信他,可是她的性子,最是喜欢寻根究底,所以最爱听他分析推断,然后再发号施令,料事如神什么的超燃的!偏生他每次都含而不露!就好比这次去杏林坞,因为改命师的线早就布出去了,而景樾受伤在后,所以谢斓忍不住跑去问他,“你怎么知道你会因琴语受伤?如果你没受伤,要如何去杏林坞?”   结果丫笑眯眯的道:“我若没受伤,自然是用另外的理由。”   可是这另外的理由是什么,不论她如何威逼利诱,他怎么都不肯说!一来二去,倒赔上了不少嫩豆腐。   谢斓悻悻的撅着嘴巴过去,习惯成自然的坐到他身边,景樾侧头看了她一眼,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忍了笑。   就是喜欢看她这样子,一到这种时候,谢阁主巴结讨好任捏任亲,各种送豆腐上门,简直爽好么!所以就算能说他也不说,这种福利,傻子才会放弃。   吃过饭就地休息,第二天一早起身,才走了二三里,便是一阵浓浓的血腥气,谢斓急打马上前,到了一处山洼,一眼便见林边空地上,倒卧着数具尸体。   谢斓急急上前,正要低头检视,一眼看到那人面容,手便是一顿,迅速从行囊里取出了特制的手套。   身后顾倾城等人急急赶来,前方也有人急步接近,谢斓头也不抬的道:“先别过来,他们是中了毒!”   顾倾城一摆手,赏金楼的人一齐站住,而前方,一身烟灰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正从林中转出,双眉深皱,打量了谢斓几眼,然后抬头看了过来,顾倾城含笑拱手:“在下赏金楼顾倾城,尊驾是?”   那青年男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谢斓:“这位难道是赏金阁主?楚国的洗冤使?”   顾倾城含笑点头:“正是。”他也不追问对方的名字,便退开一步。   谢斓草草检查了一遍,又解开其中两人的衣服,那人身后的从人急想上前阻止,青年男子却摆了摆手,皱眉看着。 第270章 古代谋士的算无遗策   谢斓道:“尸斑已经形成,指压褪色,角膜未见浑浊,尸僵已在下颌关节和颈项部出现,推断死去的时间约摸两个时辰。”她顿了一顿:“尸斑颜色鲜红,尸体均未见致命性外伤,瞳孔缩小,眼周苍黄,唇内鲜红,推断死于中毒。”   赏金楼的人都见过谢斓验尸,习以为常,可旁人哪里见过这架势,且每句话甚至每个词儿都是闻所未闻,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难道,不是山精鬼魅么?”   谢斓头也没抬:“不是。”   那人道:“可是昨夜他们忽然跳起来,不住的前趋后退,好像有人在攻击他们。偏生根本看不到有什么人影,不是山精鬼魅,那会是什么!”   谢斓摆了摆手:“稍安勿燥。”   她继续道:“唇边未见呕吐物,口鼻处未见泡沫,这毒不是从口中而入。”她随手翻开其中一人的衣服,又翻开另外一个,两人身上都有不同形状的青印,乍一看,好像是被拳脚所伤。谢斓道:“毒是下在衣服上的,起初无事,唯有浸透才会生效,这些人想必都是武师,行动间不会出汗,但晚间宿于山林,必有露水湿衣,使毒浸入,这就是他们的死因。而这种毒之痛,显然类似于击打,所以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形出现。”   众人哗然,那青年男子道:“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不是山精鬼魅所伤?这看上去分明是外伤,怎可能是中毒?”   谢斓道:“别急。我说不是外伤,证据有两点。第一点,如果是外伤,或用拳、或用脚、用兵刃等等,都有可能,可是你们看他们这青色的形状,可符合任何一种?不论任何接触面,都很难形成这样的伤痕。而且外伤的伤痕,即使只有一击,也是有受力面轻重的不同的,哪会如此均匀?”   青年男子哑然,片刻才道:“可是这毒,是如何下到衣服上的?”   “听我说。”谢斓又将他们的衣服翻了回来:“你们看,这儿有何不同?”   众人都细看了几眼,纷纷摇头,只有一人轻声道:“好像有点儿灰尘?”自己说着,便觉得可笑,急摇了摇手:“我乱说的。”   谢斓却点点头:“没错,灰尘。”她一手拎紧了另一手的手套,绷紧指尖捏起一物:“还有兽毛。”   她站了起来:“据我推断,公子的从人在路上遇到了某种野兽,而这野兽于公子有特殊的意义,旁人知晓公子若见到就一定会捉,所以预先在兽身上下了毒,所有这次死去的人,都是接触过这种野兽的人。”   青年男子脸色都变了,诸从人恍然大悟,谢斓续道:“我再大胆猜测一下,这人真正想毒杀的,其实是公子你,只是大约公子命不该绝,所以这次没有亲手去捉那野兽。”   青年男子脸色铁青,捏着拳一声不吭。只凭验尸,就能将事情推断的如此精确,若是旁人,即使说的再头头是道,他也一定会怀疑其中有内情,只怕就是对方派来的。   可是她不是旁人,她是以验尸查案之神技名满天下的洗冤使,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鬼才谢斓,身兼武师整骨师多重身份,有谁能收买得了她?而且当今天下,谁没听过洗冤使的故事,一个能令尸体说话的洗冤使,怎会在验尸一事上,违背事实说假话?   青年男子终于长长的吸了口气,一揖到地:“洗冤使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小王东方煜,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果然是戎王东方煜!时辰、事件全都能料中,景楼主才真真是料事如神!   谢斓挑了挑眉,还了一礼:“原来是大锦戎王爷。失敬了。”   来之前,谢斓便听景樾科普过大锦皇族的情形。   锦皇东方杨有四个皇子,之前曾经被立为太子的东方煽,在她算计之下,已经算是废了。余下戎王东方煜、端王东方熠、忠王东方烁。另外,东方煽长子已经十五,据说文武双全,端王长子也已十一,据说也还成器,余下的皇孙最大的不到十岁,可以暂时不考虑。   只这三个皇子,两个皇孙,已是满盘乱象。而眼前这人,便是戎王东方煜,行二,生母刘妃,长年驻扎长宁关,在军队中素有威望,却不得锦皇看重。尚未婚娶。   诸葛术藏门选择明主,通常是由谋师先择定人选,然后四人全部考察通过,有一个不答应都不成。例如之前的楚皇,就是被他们考察之后放弃的。   而这位戎王爷,便是景樾一走一年多那次,主要考察的人选,也是他们这次去杏林坞的重要任务。包括这次看似意外的见面,其实也是经过了引导和推动的。   谢斓再次感叹古代谋士的算无遗策。这位戎王爷,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所有偶然和意外,其实都是在为最终目标铺路。不过他也不吃亏,毕竟只要通过了诸葛术藏门的考核,便等于多了四个最大臂助,皇位已是囊中之物。   之前的东方煽长的完全就是一张蛇精脸,眼前的戎王爷却生的十分顺眼。虽然五官不见得多么精致,却十分端正俊朗,浓眉大眼,尤其身上带着些军人特有的铁血飒爽之气,更显得气势夺人。   两边厮见过,戎王便道:“不知谢阁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斓道:“杏林坞。”   戎王也不追问她们去做什么,沉吟了一下:“谢阁主是赏金楼的人?”谢斓点了点头,戎王便道:“不瞒谢阁主,小王之所以赶到此处,正是为谢阁主而来。”   谢斓道:“哦?有事?”   戎王点了点头:“小王欲请谢阁主前往大锦,查一桩案子,价钱方面,只要小王拿的出,任凭谢阁主出价。不知谢阁主可能答允?或者小王是否需要先见过赏金楼主?”   谢斓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这家伙还不错。他是军人,谈吐并不如何斯文,却十分的爽朗坦率。毕竟这天下有谁不知她是赏金楼的人,而赏金楼,说白了,拿钱办事,或者你出钱我出人。可是一涉及到她,有哪个敢说我要聘请谢阁主出来办点事儿?   偏生戎王爷就说了,他心中想的通达,出言便十分坦然。却又不是一昧直率,这话说时,分明是考虑到了她的性情。 第271章 戎王东方煜   谢斓笑道:“我虽然是赏金楼的人,但却与旁人不同,即使你出的起价儿,我也不是一定要接。王爷看上去是个爽快人,我也就直说了,我一来有事情,分不得身,二来讨厌你们那个东方煽,所以我不去。”   她颇男儿气的拱了拱手:“就此别过。”一边说一边转身,顾倾城和常尔尔跟着拱了拱手,一行人便继续向杏林坞方向而去。   戎王微微皱眉,看着诸人背影,旁边心腹影卫轻声道:“王爷,怎么办?”   戎王道:“先要弄清他们去杏林坞做什么。本王觉得不是为了改命师。”他指了指已经远去的马车:“谁不知赏金楼主与她向来形影不离,可如今却不见,但看那些人对马车如此卫护,马车中的人定非寻常,若本王没有猜错,那里面就是赏金楼主。”   他顿了一顿,凝起了浓眉:“这赏金楼主一啸立威,武道卓绝,为何弃马登车?不是受伤,就是有疾,本王以为,这才是赏金楼赶往杏林坞的理由。”   影卫连连点头:“王爷英明。如果他们是去求医的,那等到赏金楼主痊愈,那洗冤使便有暇了。”   戎王点了点头:“对。这趟杏林坞看来是非去不可了。”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先将兄弟们就地掩埋了罢。”   他们自动将那句“讨厌你们那个东方煽”忽略了。而谢斓也正是想要他们如此。这话其实说的很有谢斓的风格,但在戎王爷这种武人心中,当然不是事儿,所以引他到杏林坞的目的便达到了。   谢斓本来还觉得自己挺聪明,随机应变,不比谋士们差多少,在马上得瑟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景楼主的“利用性情”理论,所以他要的就是她的本色表演,而她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说什么样的话,其实早在他算中?   谢斓愈想愈是不平,毫不犹豫的一甩鞭子,从地上卷起一团泥巴,熟门熟路的抛入了车窗里。   偏生这次景楼主想要旁听实况,并没睡着,耳听得风声,早抬手接在手里,谢斓听声音不对,吓了一跳,急甩鞭掀帘一看,登时就急了:“你不能用内息!”   景楼主幽怨的眨眨桃花眼:“明知道我不能用内息,还丢泥巴欺负我。”   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可是这小模样儿实在太好看,谢阁主一时没抗住:“好了,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景楼主唇角一勾:“让我不生气也行,你进来,我同你说句话儿。”   看他那个荡漾的表情!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儿!还说句话儿!那至少是亲个嘴儿!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谢斓立刻变身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催马:“那你继续生气好了。我先走了。”   景樾:“……”   他趴在车窗上:“你难道不想知道进了杏林坞……”   他意犹未尽的停住,谢斓一个迟疑,她好不容易习惯他不剧透了,结果他又来招人!简直讨厌!她很想一梗脖子说姐不稀罕,反正进了杏林坞就知道了!可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啊!哪怕早知道一刻,等事情发生的时候,那种先知的舒爽也是满满的啊!   谢斓纠结了许久,还是下了决心,放缓马儿与他并行,再次确认:“这次真的告诉我?”   他神圣庄严的点头,毫不回避问题:“当然。”   她放了心,抖手将缰绳抛给黑衣人,转身进了马车,还没站稳,他早整个人扑抱上来,捏住她小脸就是一记深吻:“宝贝儿,想死我了。”   她抬手挡开,他轻松镇压,她又不敢用内息,一时挣扎不休,车身剧烈晃动,然后是谢阁主气喘吁吁的声音:“你又骗人!大坏蛋!”   画面实在虐狗,连两人的脑残粉常尔尔都是一副牙痛的表情,凑过来:“倾城哥,你说小斓哥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回回都上当啊?”   顾倾城神色淡淡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等你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就懂了。”   “是么?”常尔尔咂摸了一下,又斜了他一眼:“你也没有啊!你为什么懂?”   顾倾城回手就敲了他一扇子:“因为老子聪明!”他带马便走。   好一番妖精打架,被吃尽豆腐的谢阁主只得到了四字剧透“千瓣莲花”,听上去是一种药材,可是这药名跟这件事怎么扯上关系,又怎么能把戎王爷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入局中,她一概不知,也猜不到。   谢斓觉得亏死了好么!   这直接导致她在之后的日子里,能离马车多远就离多远,可怜的景楼主只能趁吃饭的时候摸个小手,而且摸完之后还要被谢阁主多塞几口饭,完全的公平交易,不讲人情。   不几日终于到了杏林坞,这会儿才三月底,杏林坞却已经宾客云集。赏金楼主的帖子一递进去,周老爷子的次子周怀修亲自出门相迎,他们的理由,一为求医,二为祝寿,所以周怀仁便将几人安置在了客房。   才进了院子,早有人听到风声,过来拜见,第一个来的正是大锦端王东方熠,而在东方熠的随从中,谢斓一眼就看到了谢卓。等他们走了,谢斓忍不住道:“谢卓不是个药材商么,东方熠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他?走哪儿带到哪儿?”   景樾笑道:“他化名卓群,往来边关做药材生意,号称富甲天下。后来娶了端王妃家的寡嫂,便搭上了东方熠的线儿。因为锦皇热衷于炼丹求药,而东方熠在他的帮助之下晋献药材,多次得锦皇嘉奖,加上宫中的炼丹师也是他的人,经常为端王传递消息,所以东方熠还是很信任他的。”   谢斓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长叹了一声,景樾只含笑看她,也不开口问,结果谢斓自己没忍住:“景诸葛,你不是料事如神么!你倒猜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景樾极优雅的折了折袖,“猜中了有没有彩头的?”   谢斓企图蒙混过关,“你先猜猜看啊!”   他毫无风度的摇头:“没彩头不猜。”   谢斓:“……”   她只好咬牙切齿的丢开节操:“猜中就给你亲一下!”   结果景楼主说,“至少十下。”   谢斓:“……” 第272章 千瓣莲花   早就知道不能对这家伙有任何指望啊!这种事还要讨价还价!风度什么的他压根就没这东西啊!她起身就走,景樾失笑揽住:“好吧,一下就一下。我猜,你是看到了谢卓,想起‘手一伸就有豆涡儿’的问题,觉得食言而肥不好,但不食言把我喂成这样又不舍得,对不对?”   谢斓是真真正正的目!瞪!口!呆!   她只是脑海中一闪念,随便拿出来为难他一下,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猜中,而且猜的如此准确如此详尽。   他真的是人么?这何止是料事如神四字可以形容?这丫完全就是会读心啊!这太可怕了啊!她如果在心里偷偷yy他,他岂不是一下子就知道?说不定还能猜到细节!连yy的乐趣都没有,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谢斓弱弱道:“求绝交!”   “你敢!”景樾捏住她下巴,就亲了一下:“睡了爷还想跑?哪有这么容易!”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赏金楼的人忽然递了个暗号,景樾一秒变虚弱,坐在了椅中,伸手撑住头,如此大好机会,谢斓毫不犹豫的就拧了一把他的俊脸,然后飞也似的纵到了门前。   结果周老爷子进来的时候,景楼主就保持那个捂着脸的造型,虚弱起身相迎:“怎敢劳动老先生亲自过来。”   “无妨!”周老爷子性子爽朗,嗓门亦很宏亮:“赏金楼主上门求医,老夫面上也有光!况且老夫早想瞧瞧名满天下的赏金楼主,是怎样的青年才俊!”   景樾施礼:“叫老先生失望了。”   周老爷子大笑道:“如此风度品貌,世所罕有,何来失望?”一边说,一边就坐了下来:“老夫给你把脉。”   谢斓站在门边听着,虽然景樾已经说过,周氏虽称神医世家,但正因为是世代传承,所以有些拘于常规。而顾倾城天赋过人,医术奇巧处高于周家父子,他做出的脉象绝对可以瞒过周老爷子,可是谢斓还是有点儿小担心,一直到周老爷子皱眉收回了手,道:“内息耗尽以至于引发旧疾,若说治也不难,但那旧疾不能彻底治愈,终究是个隐忧,不知何时便会再发作。”   景樾道:“景某的朋友也是如此说,不知老爷子可有彻底解决之法?”   “有虽有,却也难。”周老爷子叹道:“方子好拟,只缺一味奇药,名为千瓣莲花。”   这四字入耳,谢斓是真没脾气了,对景樾的料事如神没脾气,对顾倾城以假乱真的脉象没脾气,对主动或者被动入局的每个人都没脾气了!   景樾一脸迷惘,妥妥演技帝:“千瓣莲花?”   “是,”周老爷子道:“先祖留下的医术上曾经提到过这味药,但老夫却从未见过。赏金楼耳目遍及天下,兴许能找到,若是找到了,老夫可助你治愈此旧疾。”   景樾点了点头:“那景某先谢过周老先生。”   送走了周老爷子,景樾便吩咐将此消息传于天下,谢斓默默的站在一旁,很想学景樾说一句“饵已经放下去了,就差鱼上钩了。”而戎王东方煜,无疑就是那条小鱼儿,正张着小嘴巴游呀游的过来咬钩。   戎王比赏金楼一行晚了一天到杏林坞,他与东方熠同样来自大锦,周家的人自然把他们带到了一处。   东方熠一见他,便不由得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戎王淡淡的道:“三弟不必惊慌,我是为洗冤使而来。”他冷冷的看着他:“我外祖一家莫名其妙遭遇泼天大祸,你不会以为我会当做没发生过吧!”   东方熠愣了愣,色厉内茬的一摆手:“你爱查便查,关本王何事!只不过那洗冤使是赏金楼的人,又是中阶整骨师,只怕你没那本事请的动她!”   戎王并不理会,转身便走,东方熠却又道:“兄弟一场,小弟不防给二哥支个招儿,那赏金楼主身受重伤,方才传令天下,寻找奇药千瓣莲花,你若是能找着,洗冤使必定承你的情!只怕真能随你回大锦?”他呵呵一笑:“请得中阶整骨师回朝,父皇必定开心的很!”   戎王脚下一顿,“千瓣莲花?”他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多谢!”   东方熠当然没这么好心,主动告知他这个消息,说白了,他就是想把戎王爷支走。   戎王着人出去打听了一圈,确有此事。而他也的确立刻想到可以借此请谢斓出手。可是这什么千瓣莲花,听都没听说过,赏金楼又是遍布天下,有什么消息能快的过他们?而若不能在他们之前拿到,这个人情就拿不到了。   戎王是个彻底的行动派,思维向来直接,他转头就去找了周老爷子。   长歌郡本在大锦境内,周老爷子虽然是神医,但有些人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所以很快就见了他,戎王将周家药典中关于千瓣莲花的段落抄了下来,放下去让人调查,却是一无所获。但是旁人,包括赏金楼,好像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忙忙碌碌一直到第五日,心腹影卫孙筹赶了回来,因为路上死了几个影卫,所以戎王命他将兽身上的毒粉拿回去请人查,虽然身在神医世家,可是这种事自然不便麻烦外人。   孙筹道:“这种毒名为骤雷,据说只有在肌肤上超过半刻,被体温暖化才会骤然发作,因为发作的时候好像肌肤被突袭,且力道极重,所以称之为骤雷。这种奇怪的毒,世面上闻所未闻,只可能是出于药王族。”   戎王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道:“我的好兄弟,还真是用心良苦,不放过每一次机会呢!”   孙筹道:“属下愿去刺杀他,为兄弟们报仇。”   戎王摆了摆手:“他身边高手如云,何必枉送性命。这些债,本王将来自然会一一讨还。”他定了定神,从桌上拈起一张纸:“你也叫你的人去查查这个罢。”   孙筹在路上便听说了千瓣莲花的事儿,急双手接过,躬身应了,退了出去。 第273章 一色衣服一种风情   戎王正自思忖,孙筹却又返了回来,愕然道:“王爷,我好像听过这东西啊!”戎王一怔,孙筹上前一步,指着纸上:“千瓣莲花,又名重重雪。这重重雪的名字,属下听过。”   戎王道:“何时?”   孙筹道:“约摸半年多以前,属下从神知郡回京,恰好碰到几人扶灵回乡,属下见他们身上有隐秘的药王族标识,便跟了两日,听他们说起过重重雪的名字,据说此物就长在入云山,棺材里的人,就是因为想上入云山摘重重雪,失足滑下死去。”   戎王愕然道:“入云山?岂不是就在平陵?你确实听清了?”   “是,”孙筹道:“药王族对天下药物都有独得之秘。这入云山直上直下的,也没什么植物果物,很少有人去,但是据他们说,正是因为地势极寒所以才不生植物,而在山顶中有一道巨大石裂,中间积存数年积雪,里面就生了些重重雪。”   戎王缓缓点头,孙筹道:“这味药十分奇巧,却不如何贵重,想必药王族也没有势在必得之心,而且那山势,说起来,武道不过六阶还真的不容易上去。”   若是如此,那这千瓣莲花有可能还在!而且平陵郡距离长歌郡只有三日的路程,快马加鞭完全来的及!戎王当机立断,点了几个人,迅速离开了杏林坞。   他们一行人前脚走,后脚赏金楼便得到了消息。   彼时谢斓刚跟周怀仁讨教了一味药膳鸡,煮的满室飘香,四人都围在桌前大块朵颐,黑衣人进来禀道:“戎王一行已经离开了杏林坞,往平陵方向而去。”   景樾唇角一弯:“很好。”他慢慢喝下一口鸡汤,点了点头:“刚刚好。”   一看他这个狡猾狡猾的表情,谢斓眼珠子一转,立刻抄起勺子,凶悍的往他碗里放了几大块鸡肉:“必须吃完,不吃完休想走!”   景楼主哪会不知她打什么主意,慢条斯理的挑了一块最大的鸡肉,细细剔了鸡骨,放进谢斓碗里,一边道:“先让他奔波调查,知晓此事之难,然后消息得来,才觉得不易。”   谢斓觉得这一句完全不能抵一块鸡肉,于是拿筷子挡着,景楼主只好续道:“孙筹本就是他的心腹,因为轻功绝佳,又擅易容乔装,所以一直盯着药王族,他得到药王族的消息并不奇怪,而药王族能得到千瓣莲花的消息,也不奇怪。所以戎王一定会深信不疑。”   谢斓满意的收下了这块鸡肉,景楼主又剔好一块更大的,仍旧递到她碗里:“千瓣莲花本就长在入云山,而要拿到并不容易,仅凭武道上山很难。但戎王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以云梯攻城之法攀上绝顶,拿到千瓣莲花,以其智其力其势而言,很难,但可以做到。”   他挟过第三块:“千瓣莲花是真,药王族扶灵而回是真,孙筹得到消息是真,这次孙筹被打发回去是真……正是因为有这些前情,所以才有如今这个‘千瓣莲花’之局,我没有这么厉害,在半年多之前便预知今日之事,安排人让孙筹听到。”   谢斓恍然点头,景樾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鸡肉,还是吃不了,想了想,又剔了一块大的:“戎王这一来一回,约摸十日,将会在寿日前后回来。在此期间,东方熠必定会设法对付他留下的人手,削弱他的力量,我们可以‘无意中’撞上,施以援手,让他也欠我们一个人情,将来自然进退皆宜。”他掸了掸衣襟:“毕竟,你们还不曾点头认可此人。”   别说谢斓,连顾倾城常尔尔都听的津津有味,常尔乐一副开启了新技能的样子:“早先我问樾哥,他从来不肯说这么细!原来还可以这样啊!以后我就知道了!”   已经看穿了一切的顾公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呵呵!”   人家小夫妻喂饭那是情趣好么!强迫吃肉什么的都是愿打愿挨好么!你还以为你也能强迫景楼主吃肉?你会被揍的,别说哥没提醒你。当然哥就是没提醒。   景樾低头吃饭,谢斓托着腮静静的看他吃,双眼几乎有桃心冒出来。   这是姐的男人! 不光长的好看,智商也逆天!尤其解疑答惑时间,简直迷人到叫人分分钟想扑上去把他这样那样再这样!他吃东西的动作并不刻意优雅,可是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舒缓养眼,垂下的睫毛鸦羽般挑起流光,捏着筷子的手宛似美玉雕成,如果录成视频每一帧都可以拿来舔屏一百次。   唔,谢斓满意的想,姐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宇宙?   进了四月,宾客陆续增多,因为今年多了许多不请自来又来头颇大的宾客,所以客房住的满满当当。谢斓只等着戎王爷家那场戏,可是三等不来,两等不来,又不能回回拿吃饭要胁景楼主剧透,实在有些泄气。   而不同于这边的悠闲,左邻右舍们都有些焦头烂额。   大锦本就有确实的消息,而大岳死盯着大锦来到这儿,也猜到了八成,大楚表面来的人是林琅,也已经得到了剧透。其它武师眼见三国齐集,稍微灵透点儿的也就猜了个差不多。   可是周怀仁虽是长子,性子却极冷僻,极少与人打交道,一回来就闭门不出。打理事务的是二少周怀修,可是不论众人是送重礼也好,套交情也罢,各种软磨硬缠,甚至东方熠以皇子势力相逼,周怀修只有一句话,“我哥哥尚未修成改命师。”态度出奇的明确又坚决。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而东方熠半信半疑时,却有人发现鲁班山庄的人进了庄,还送了重礼。鲁班山庄跟杏林坞向来没什么交情,忽然送如许重礼,还能是因为什么?东方熠只恨周怀修睁眼说瞎话,偏生顾忌周怀仁的改命师身份,不敢来硬的。   再后来,一直缀着陶成蹊的各路人马,发现他跟令狐逑都进了杏林坞!甚至在半夜与周怀仁见了一面!这几乎坐实了周怀仁就是改命师的说法。   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简直比唱戏还热闹啊! 第274章 不小心成了人生赢家   谢斓坐在客房听消息,听的兴致大发,换好衣服出门逛了一圈,看众人忙忙碌碌,心里颇有一种“哇卡卡其实老子才是你们要找的改命师可你们就是不知道”的暗爽。装模作样的进厨房拿了几样菜,回去时,一眼就看到景楼主正在桌前看书,一身牙白工笔楼台长衫,绣着暗纹的袖口锁紧手腕,握着书的手修长如玉。   不同于广袖青衫时的飘逸倜傥,不同于劲装结束时的俊美飒爽,此时的他,周身笼着书卷气,全不刻意,却贵不可言。这世上怎会有人好看成这样子?换一色衣服,就是别一种风情。   她遥遥站着,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根本不舍得打扰到这副画面,他却听到什么,侧头看了过来。只是桃花眼这么一瞥,那温柔含笑的眼神儿,撩的她心尖子都颤了一颤。   妖孽啊!祸水啊!她慢慢走过去,柔声道:“景景,你永远都别离开我好么?”   他微怔了下,放下书,细看她神情:“当然。”他伸手握住她手,将她拉进怀里,伸手揽住她,低头轻吻她眉眼:“怎么了?”   她很色狼的双手抓住他手揉捏,凉凉滑滑极是舒服,一边道:“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我很烦,可你回去了也未见得好。”   谢大人戏太足,景仙儿居然还没反应过来,却本能的反驳:“谁说你烦了?”   她把他的手抱热了,便随手丢开,双手揽上他脖子,凑脸蹭他玉滑的颊,若是平时他早反客为主,解锁十八般花样,可是被她没头没脑的两句话弄的有点儿不安,侧脸由着她蹭了两下,才道:“宝贝儿?”   谢斓把两边脸蹭了个饱,这才起身,不动声色的向门口退,“景仙儿,其实我就是想说,既然已经思凡下界了,就老实待着吧!”   景樾:“……”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在门口回头,看到景诸葛难得懵圈儿的神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直笑的弯了腰。   景樾眯起了桃花眼,看她笑的小脸红红,看上去说不出的甜脆可口,却不能跳起来尝一尝。装病什么的果然不好玩儿,嫩豆腐在嘴边都不能吃。那么要不要让谢大人也装一回呢?想想她包在被子里乖乖任摸任捏就觉得很期待啊!   第二天顾倾城忽然来邀请谢斓去打些野味儿。   虽然这事儿黑衣人们就能干,不过谢斓早就闲的发慌,毫不犹豫的应了,然后打发黑衣人去借了个大篮子,准备顺便弄点儿野菜野果。景樾装病不能去,便留下常尔尔保护他,谢斓两人一早便出了门。   虽然众人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改命师身上,不过怎么说谢斓也有个中阶整骨师的身份,是退而求其次的第一位,所以一出门便有数人上前搭讪,谢斓一路高冷全不理会。进了马场,恰好看到戎王的几个影卫下马,留在这儿的颇有几个心腹,也知道戎王是为洗冤使而来,急上前厮见,谢斓只点了点头,目光便从马场上掠过。   杏林坞的人早将他们的马牵了过来,她却一眼看到了一匹雪白的马,十分神骏漂亮。她今儿穿的衣服,是景樾昨天那件衣服的缩小版,妥妥的情侣装,他们骑来的马儿都是普通的黄马,要是有匹白马骑……   杏林坞的马夫十分知趣,笑道,“那是坞上养的马,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是长的好看,姑娘家看了没有不喜欢的。客人若想骑,小的便上了鞍辔。”   “可以吗?”谢斓道:“要是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马夫利利索索上了鞍辔,牵了过来:“这些本就是养着代步的,莫说姑娘只是上山打些野味,就是骑着走也是使得的。”他一头说着,又告了声罪:“小的不会说话,小的绝没有赶客人走的意思。”   谢斓含笑摆了摆手,便将马儿牵了过来,看看那马眼居然还是双眼皮儿的,简直萌,更是喜欢。脚蹬子太高,她索性直接飞身而上,自觉得潇洒的不行。谁知才刚刚上去,那马儿便开始撩蹄喷鼻,谢斓牵着缰绳不住喝斥,那马儿全不理会。   那马夫也有些诧异,急上前帮忙,可是马儿连他也不理,不住原地打圈,顾倾城在旁边看的哈哈大笑。谢斓直弄的一头汗也没能拉住,扫兴的不得了,正要跃下,却见戎王那个影卫走了过来,伸手安抚了几下。   说也奇怪,连马夫都控制不住的马,被他手这么随便拍了两下,就像被点了穴一样,瞬间就老实下来,那影卫笑道:“这种马儿叫梨蕊白,娇气的很,有时候很久不骑,或者动作气味什么不合心意,就要闹一阵子的。但是要降它也容易,有点清凉香味就成。”   他腰间挂着一串小葫芦,便选了一个,取帕子倒了些粉沫,系在马嚼旁边:“成了,谢阁主尽管骑,若这畜牲再敢闹,谢阁主尽管回来找我!”   谢斓拍了拍瞬间变温顺的马儿,满意的不行:“多谢啦!”   一出了大门,谢斓便并过马儿,悄悄道:“你说,是不是那人捣的鬼?不然没可能马夫也安抚不了啊!”   顾倾城懒洋洋的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是景樾。”   谢斓瞪了他一眼,顾倾城忍不住一笑:“谢阁主,你要习惯,因为不管你哪个身份,身边永远都少不了花尽心思讨好结交你的人,与其猜真心假意,倒不如各取所需。”   不小心混成了人生赢家什么的……谢斓笑眯眯的道:“是啊,就比如顾公子朋友这个身份,你看那边那位姑娘,就一脸想冲上来结交我们的样子呢!”她故意把“我们”加了重音,下巴点了点那个方向。   顾倾城忍不住一笑,配合的抽了扇子,扇了两下,这才往她说的那个方向扫了一眼,一脸自恋,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又黑又壮的村姑,正一脸惊为天人的傻看着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顾倾城:“……”   然后谢斓温柔的安慰他:“你别误会,也许她看的是我。”   然后……噗哈哈哈……   顾倾城无语的扫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废话这么多!走罢!” 第275章 男人的尊严和荣誉   两人放马疾驰,跨过一个山头,草木更加茂盛,这一片山脉本就极宜草木生长,不然的话周家这种神医世家也不会把家安在这儿,谢斓摘到了几种山果,甚至还在林间看到了一大片野丝瓜!谢斓大喜,急提着篮子跳下马来,一边道:“昨天还说煮个丝瓜豆腐汤,今天就有了!”   顾倾城也跟着跳下,懒洋洋的帮她摘了几个,这丝瓜秧显然无人打理,东半面有些枯黄,西半面却长的很旺,顾倾城道:“你要哪种做汤?”   谢斓随口道:“我当然喜欢又粗又长的啊!”   顾倾城被口水呛到,呛咳了出来,谢斓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不对?你总不会喜欢细的吧?”   虽然顾公子真没胆子调戏“朋友妻”,可是涉及到男人的尊严和荣誉的问题,他还是庄重的答:“不!我同你一样喜欢粗长的!”   谢斓情商负数,但智商可不低,起先再怎么没想歪,在他诡异的表情下,也瞬间悟了,然后谢大人七窃生烟:“顾!倾!城!”   顾倾城哪敢答话,直接脚一点倒飞到马上,打马便走,谢斓抬手就把个丝瓜扔到了他背上,顾公子虽然能避开,也没敢避,打到身上还着实有点儿疼。谢斓的骑术很一般,还提着大篮子,越急越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他跑远,气的简直要跳脚:“顾倾城!你混蛋!我追不上了!你给我停下!不让我揍一顿,这事儿没!完!”   顾倾城头也没回,假装没听到,她又努力的追了一会儿,眼看追不上了,屁股都要巅成八瓣儿,只得停了下来。这一停下,就不由得咝了一声,翻过右手看时,满手的血。   谢斓顿时就吓到了,她在路上骑的马儿,鞍子都是特制的,缰绳也都缠了布,而且骑不了一会儿,就上马车看睡美人儿去了,没承想今天这一换马,又一程子急奔,居然把手心都磨破了。   谢斓郁闷的不行,又舍不得撕这件情侣装包扎,正低头犯愁,就听蹄声得得,是顾倾城转了回来。这会儿两人没带从人,他不敢离她太远,见她低着头站在马儿旁边,顾倾城咳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   她一声不吭,他想了想,跳下马:“还真生气呢?”   谢斓把篮子一放,扑上去拳打脚踢,顾倾城忍着笑,也不十分抵挡,直等她出完了气,他才抖抖衣襟,笑道:“好了,打完了,这事儿回去就别告状了,听到没?”   谢斓:“哼!”她指了指他:“袖子撕一片给我。”   顾倾城一怔,正要说这是什么惩罚,然后一眼看到了她手上的血,吃了一惊,急踏上两步,翻过她手一看,顿时就怒了:“怎会这样!”他怒戳了她脑门一下:“傻了么!磨破了还追!你让我回来我能不回来么!再说手破了还要揍人,自己不疼么!傻!”   喂!虽然她觉得他这个动作跟训孩子似的,可是看他神情,她愣没敢抗议,然后顾公子阴着脸把她抛在了马上,自牵了缰绳,回去也总要半个多时辰,他索性继续往前,沿途采了些草药,找了条小溪,直接拉着她手放进了水里。   谢斓咝了一声,瞬间眼泪都下来了,虽然她精神上是个霸王花,可是生理上只是个娇嫩少女啊!顾公子全程冷脸,她也没胆子说水里有细菌,只不住抽气,顾倾城本来洗的颇没好气,转头见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皱眉,手便轻了好些。   等到洗干净,他一手扣了脉门止血,然后便将草叶捻碎,敷在伤口上,包扎了起来。   也不知他放的是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不疼了,谢斓抬手看了看,没话找话的道:“倾城,我们还去不去打猎?”   顾倾城哼了一声,迅速的在四周转了一圈,谢斓只见到他紫色的袍角在树丛间不住闪现,不一会儿他便跳了下来,手里抓了一把绿荧荧的小叶植物,随手生了个火头,便掷了火里。不一会儿,便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味升起,谢斓皱眉,正想说话,便听窸窸窣窣,林间黄影一闪,顾倾城掷出飞镖,那物应手而倒,竟是一头小鹿。   谢斓才惊叹了一声,顾倾城忽然跃入树丛,不一会儿,又拖着一头鹿回来,然后踩熄了火头:“够了,走罢。”   谢斓简直叹为观止。她名义上是六阶武师,可是武技一直是她的死穴,理论上六阶武师已经是“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了,可实际上打不中,啥也白搭。   顾倾城把一大一小两头鹿,还有一篮子丝瓜都绑在了马上,把缰绳也甩上去,然后抬手示意她上马,谢斓乖乖的爬上去,一边道:“这是什么植物啊?烧着了这种味道就能引来野兽,还是只能引鹿?原理是什么啊?为什么速度这么快?”   顾倾城帮她拉着缰绳,先还皱眉,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么个寻根究底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受得了景樾的。”   谢斓摊手:“其实他每次卖关子的时候我都想揍他,不过看他长的这么好看就下不去手了。”   顾倾城失笑:“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我打赌各国都会开始搜罗美男子了。”   谢斓哧之以鼻:“你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看我这张脸,”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看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拿金钱美人贿赂我,他们自己都心虚!”   顾倾城大笑出声,可回头看看她,又不由得有些发怔。   她性情宛似男儿,潇洒率性,长相却极其秀美空灵,下巴尖尖,皮肤光滑白皙到仿似有珠光,双瞳份外明澈,即使这样左顾右盼,都显得有些清冷。   对着这样的一张脸,的确没人敢拿金钱美人之类俗物来贿赂她,而实际上,谢阁主也真不是金钱美人就能贿赂的了的……之所以觉得景樾那么好看,大概是因为,太喜欢他了吧!   顾倾城缓缓的垂了眼。谢斓并没在意,仍旧左顾右盼,不时跟他拌个嘴儿。顾倾城没上马,也没刻意赶路,等两人回到杏林坞时已经是午时,在门外吩咐黑衣人打理鹿肉,把山果洗出来,谢斓看了看自己的手,先进了门,一眼看到景樾,她脚下就是一缩。 第276章 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景樾正同常尔尔下棋,头也不抬的道:“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汗,这也行?她甚至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抬头!谢斓倒也没怯场,严肃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景樾挑眉,站起走了过来:“我是哪种人?”   谢斓居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继续演:“你不想跟我穿情侣装你就直说啊!我挑了大半天才找到这件,你穿件蓝的什么意思啊!分明是故意的!哼!”   她转身要走,他抬手握住了她手臂:“手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   谢斓呆了呆。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演技挺好的,他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来的?求解惑啊!她挣扎了两下,没抗住他的力气,被他抽开手,他看了一眼,眉头就凝了起来:“怎么回事?”   谢斓不知为何有点儿小心虚:“我就是为了配衣服,挑了匹别人家的白马,缰绳没缠,结果就磨破了。”   景樾呵呵了一声,俊脸上可没有一丝笑,握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一边轻轻按了几下,谢斓疼的直抽气,他便更沉了脸,“磨破了不知道疼?不知要松开?这分明是快马疾驰才会弄成这样,你们不是只猎了鹿?你的骑术是追不上鹿的,几步就跟丢了,不会弄这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   谢斓:“……”   嘤嘤嘤好可怕!感觉没有隐私了!好想换相公!可是看他冷着脸的样子,那眼神儿简直冷酷炫,又觉得舍不得换。于是谢大人秒变小鸟依人,挨过去蹭了蹭:“别生气了,又没怎样,就磨破了一点点皮,倾城帮我上药了。”   景樾低眼看她,“能不能有哪一回不出事的?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去做事?”   谢警花很有点儿不服气,觉得自己这么英明神武百战百胜……可是想想地宫,她只好继续低声下气:“这次是意外!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景樾无奈的看着她,她还冲他卖萌,眨眨水亮的大眼睛。其实自从他受伤,小丫头简直乖糯,尤其这样挤进他怀里,蹭呀蹭的,他实在有点儿抗不住,手不由自主的滑下去,便挽了她腰,眉眼间也渐渐柔软。   她顿时松了口气,露出“终于过关了”的神情,推开他:“我先去换衣服啦!”   景樾:“……”   等谢斓换好衣服出来,黑衣人们已经把洗好的山果端了上来,足有五六种,看上去鲜灵水润好不诱人。常尔尔赶紧凑过来:“这么多!哪种好吃?”   谢斓一本正经的指了一种:“这种,特别甜!”   “真的?”常尔尔一把抢了一个,卡嚓一口咬下去,顿时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好半天才道:“小斓哥,你……”   谢斓急道:“对不起,我记错了,是这种!”她亲自选了一个:“很甜的!快点儿咬一口压一压!”   常尔尔一想也是,果断又是卡嚓一口,然后直接吐了出来,一张脸比苦瓜还苦,“麻死了!舌头都拖不动了!”他濑了半天,自已选了一种,咬了一口,很高兴的咂巴咂巴:“嗯,果然还是我眼光比较好,小斓哥你就会坑我。”   他一边卡巴卡巴咬,一边走回棋盘:“樾哥,还下不下了?”   谢斓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直到他吃了足有大半只,表情一直非常满足,谢斓这才放心,也选了一个跟他一样的,咬了一口,瞬间苦到了牙根,泪都要下来了,常尔尔这才哇的一声把嘴里的果肉吐出来,一边哈哈大笑。   谢斓:“……”   景樾又气又笑,进房拿了蜜饯给她,恰好有个黑衣人进来,施礼道:“楼主,谢阁主骑的马牵过来了。”   景樾点了点头,直接把盘里没尝过的那两种挑出来:“赏你。”   黑衣人简直受宠若惊:“多谢楼主!”他抓着就想走,然后景樾道:“就在这儿吃罢!”   黑衣人虽然觉得有点奇怪,还是摘了面罩,咬了一口,然后很惊喜:“好吃!就像李子!但是比李子面些!”   谢斓和常尔尔半信半疑,默默的看着他,黑衣人三两口吃光,一咬另一个,一皱眉,“这个怎么,”他看看景樾,咽了回去:“也还行,还行。”一边表情痛苦的吃下。   谢斓最爱逗常尔尔,在他扑过来之前,迅速把果盘抱了过来,无辜被景楼主伸大长腿绊了一跤的常尔尔哀怨伸手,其实只是在耍宝:“小斓哥,给我一个!就一个!”   拿着药进来的顾倾城简直无语:“你几岁!闹腾什么!丢不丢人!想吃不会叫人再去摘!”   一边说一边坐下来,对谢斓点头,谢斓便坐下来,把手伸给他,那边景樾叫人把山果拿出去喂马,常尔尔亲自带人去摘好吃的那种山果,谢斓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几声,一边道:“干嘛把马儿牵来?说说嘛!说了我也好配合演戏。”   景樾这回居然没卖关子:“可还记得我叫你出去不要理任何人?只除了戎王的人?”   “嗯?”   “你们前脚走,后脚戎王的人就跟岳国的人打了一架。”他扫眼她惨兮兮的小手,微微凝眉,难得周到的解释:“戎王长年镇守长宁关,这个你也知道,长宁关是锦岳的边界,岳国民风悍勇,每逢秋收便侵扰边民,可是自从戎王镇守以来,他们便再难踏进长宁关半步。少了这些粮米,草原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所以岳国对这个戎王,肯定是除之而后快。”   “这次岳国来的人是三皇子岳晏然,岳国的守将姓刘,出身刘氏宗族,也即是三皇子的岳家。有这层层关系在,戎王跟岳晏然的人,早晚会起冲突。”   他顿了一顿:“所以我才让你出门不要理任何人。周怀仁毕竟是大锦子民,岳国能收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盯着你最紧的,就是岳国的人,只想找机会结交。偏你对他们丝毫不假辞色,戎王的人却讨上了好儿,岳国怎能甘心?他们本就彪悍,怎能不上前挑衅?而戎王留下的人不多,主子不在,凡事退避三尺,所以这次冲突中,戎王的人吃了亏。”   谢斓有一种“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明白可是完全不知这有什么意义”的感觉,也不知这跟牵马有什么关系,茫然道:“可是我们等的不是大锦两兄弟的窝里反么?你不是说东方熠要出手?怎么又把大岳扯进来了?” 第277章 夜半惊马   景樾微笑道:“东方熠手里,最强大最神秘的力量是药王族的人,而现在毕竟是在神医世家,下毒被识破或被救回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就算没被识破,他们把戎王的人全杀了也怕真的把东方煜给逼急了,所以不能做的这么直接……”   谢斓眼前一亮:“借刀杀人!”   “嗯,”景樾含笑拍拍她头:“东方熠有几分小聪明,所以,我猜他会借着两边儿冲突,先栽赃嫁祸,再借刀杀人。”   谢斓皱眉道:“就冲这一点儿,这东方熠的人品就不成!居然借敌国的力量对付亲兄弟!这跟通敌叛国五十步和百步啊!”景樾含笑点头,谢斓道:“需要我做什么?”   景楼主就等她这一句,笑道:“趁此机会,先让东方熠自己剪了这爪牙,免得将来麻烦。”他凑过去,暧昧的把唇贴上她耳朵:“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   当夜,刚过了丑时,忽听院里头梨蕊白嘶叫起来,然后一阵子鸡飞狗跳,杂着些黑衣人的喝斥之声,不远处也隐隐有喧哗传来,少顷黑衣人进来禀道:“白马忽然发疯,控制不住,兄弟们只好弄出去灌了酒,听说马场也出事了,有些马忽然发疯,足有半数以上的马儿都糟了殃,周怀修已经带人赶过去了。有不少人也都着人过去了。”   景樾含笑点了点头,谢斓整个人包在被子里,双颊火红,眨了眨眼睛:“好戏开场了?”景樾嗯了一声,谢斓皱眉:“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不点头,谁敢进来啊,为什么我要装病?”   你说呢!天天你玩儿我,爷今也想玩儿回去!所以临时加了个戏。景楼主腹中暗笑,面上淡定的道:“你生病,周家的人必来请脉,做戏做全套,莫露了馅。”   谢斓也算是智商绝高的,可毕竟不比谋师算尽天下,他真的有心忽悠,连眼神儿都诚挚无比,谢斓丝毫也没怀疑,偏了偏头,做出虚弱的神情:“像么?”   他的手到处摸摸捏捏,一本正经的点头:“嗯!特别像!”   室中风光旖旎,外头却已经是一团乱。   这眼看就是寿日了,来的客人差不多都是武师,还有惹不起的皇亲国戚,马儿突然发疯,必定事有蹊跷,可是不管是谁下的手,既然敢下,必定有法子叫人查不到自已身上……   几个马夫一身是伤,正跪地禀报:“二少,是西边的马儿不知怎么,忽然发起狂来,冲出栅栏乱踢乱咬,惊了旁边的马,所以才闹成这样,咱们拉不住,又不敢下狠手……”   周怀修难得的有些焦燥,他知道这次来的客人,很多面和心不和,可是为何要在杏林坞下手!置主家的面子于何地!当真以为周家是软柿子不成!他压着火气问:“西边,都是哪位客人的马?”   马夫道:“有三四家,岳国三皇子殿下的,还有岳国刘家、岳国平家、岳国萧家……”   旁人都没什么,但是涉及岳国三皇子却不好交待,只怕这下手之人,也是冲着岳国三皇子来的。周怀修微微沉吟,那边戎王影卫也细细察看了几匹马,起身道:“周少爷,这几匹马看上去都没有什么病症,再说就算有,也不会所有马儿同时发作,所以在下认为事有蹊跷。”   他顿了顿:“在下南河孙平。”   南河孙家是伯乐后人,极善于治马。周怀修登时加了三分客气:“那孙先生觉得是何缘由?”   孙平咳了一声:“在下认为是某种令马儿狂燥的毒。”   周怀修被他一言提醒,急叫人将食槽里的草收罗了带回去细看,那边岳国的人也检视了一番马儿,他们的马最先发疯,基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就算活着的也是遍体鳞伤,听到孙平说话,顿时怒气勃发,冲了过来,他们口音与锦地颇有不同,听上去有些别扭,怒道:“不要贼喊抓贼!分明就是你在捣鬼!打不过我们,就施这种下作手段!”   孙平薄怒道:“你们不要信口雌黄!我们也是刚刚赶到!是谁贼喊抓贼还不一定呢!”   岳三皇子慢悠悠的过来,向周怀修道:“我们与贵国戎王素有过节,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此次乃是诚心前来拜寿,不想竟遭此算计!还请周少爷给我们一个公道。”   孙平急道:“周少,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王爷不在,我们怎可能自做主张,挑衅邻邦?”   岳三皇子冷笑一声:“今日你们与我们打架,有许多人都看到了,这还不是挑衅么?”   “你!”孙平怒道:“今日分明是你们先挑衅,我们不得已方才应战,三皇子殿下这是巅倒黑白!”   岳三皇子十分奸滑,抢口道:“你们认定是我们挑衅,却又输了,所以才心中不忿,来害我们马儿,可是如此!”   孙平本不擅长争辩,气的直喘,周怀修双眉深皱,可是眼前一个是邻国皇子,一个是本国王爷的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连吼一句别吵了都不成。   旁边另一个戎王影卫上前一步,拍了拍孙平的肩,他本是这次留守的小头目,孙平便应命退下,那影卫便向周怀修施了一礼:“周少,此事确实与我们无关,但恰好发生在我们与岳三殿下冲突之后,只怕是旁人意欲嫁祸我们。如今两边各执一词,我们王爷也不在,想必周少也是为难,在下倒有个主意。”   周怀修道:“不知是什么主意?”   那影卫道:“听闻赏金阁谢阁主在此,谢阁主本是楚国的洗冤使,据说极擅长验尸查案,不知周少可否请她前来瞧瞧?到时不管查到什么,谁是凶手,只要谢阁主说了,咱们都会认下。”   周怀修正觉得为难,一听之下,登时一喜:“对啊!我竟忘了这个!”   岳三皇子皱眉道:“你们跟他分明早有交情!今日我还看到你们跟她说话!”   那影卫冷然道:“殿下这话错了!谁不知洗冤使为人最是公正!我们并没福气与她有甚交情,但纵是陌路人,或者有甚过节,洗冤使查案我们也仍旧信服!”他冷笑一声:“殿下不会是心虚吧!” 第278章 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   岳三皇子哼道:“是我们的马儿遭了罪,我们本是苦主!有什么好心虚的!是你们该心虚才对!”   话虽如此,他却也明白,若是谢斓真的出手,就凭她的身份名声,就算假的也是真的,无人敢不信服。其实这次的事,岳晏然也觉的有五成不是戎王,毕竟瓜田李下之时,他们没有这么蠢,可却想着趁机给戎王树些敌也不错。不承想这影卫小头目如此机警,竟想到举荐洗冤使。   想到谢斓的整骨师身份,岳三皇子果断改口:“本殿下对谢阁主极为敬仰,绝无半分怀疑,若周少真能请到谢阁主出面,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周怀修暗暗松了口气:“那几位不如先回去休息,我明日一早便去相请。听闻谢阁主十分热心,应当不至于拒绝才是。”   马这种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半夜的,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底气嚷一句现在就去请,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周怀修这才吩咐人带客人回房休息,一边又叫人打理马场。   客房中,谢斓听着黑衣人禀报,笑道:“对!本大人就是这么公正!这影卫真有眼光!说话也中听。”   “傻兔子!”景樾捏了捏她耳垂,极喜欢那滑滑的触感,手便往下移:“他这是祸水东引!毕竟他们自己身在疑地,不推你出来,脱身不易。”   “那又怎样?”谢斓打开他手,笑道:“他虽然是为了脱身,却不是恶意,他知道这件事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妨碍,到时还可以借此攀交情,这不是才合你意?”   景樾失笑点头:“你说的对。”   他向外道:“倾城,时间差不多了。”   顾倾城已经在向外走,在门口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谢斓不由得挑了挑眉。   顾倾城和常尔尔平素虽然跟景樾言笑随意,尤其顾倾城没少跟景樾互相嫌弃吐槽,可是真到了景樾吩咐他们做什么事儿的时候,却是令出即行,不打半分折扣,也绝不会东问西问。而她基本每次都要争取个解疑答惑时间,她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态度太不端正了?以后要不要端正一下?可是每回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逼死强迫症好么!   景樾伸手整理她碎发,一边笑道:“你不必。”   “诶?”   “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低头,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眼底带笑:“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   虽然她明知道他只是在回应她的想法……话说她现在已经很适应这家伙读心的本事了……可是要不要说这么暧昧?她哪有对他做什么事?虽然偶尔也挺想试试的,可这不是打不过么!   而这会儿,周怀修正送众人返回,顾倾城脚步匆匆,与众人迎了个对脸儿,遥遥便拱了拱手:“周少,幸好在此碰到你。”   一听这话头,周怀修便吃了一惊:“可是有什么事?”   顾倾城道:“小斓……谢斓突发高热,我竟查不出病因,请周少马上随我去看看。”顾倾城是琅嬛顾氏传人,顾氏是以机关堪舆之术传家,虽然很多人知道他会医术,却不知水平如何。   因为谢斓自从进了武道盟,就一直自称谢斓,所以众人已经很适应这个名字,一听之下登时哗然,周怀修更是头都大了,谁不知谢阁主是赏金楼主的心肝宝贝,她病了,比赏金楼主病了都要紧,急应道:“好,好,我马上去!”   旁人虽不敢跟进去,可是也实在不放心回去,便都聚在院门前等消息,林琅代表大楚,不得不上前询问,黑衣人倒也客气,便又解释了一遍,却还是没请他进去。   周怀修急匆匆进去,景樾站在内室门口相迎,双眉深皱,匆匆拱了拱手,也没心情寒喧,“劳烦了。”   周怀修连称不敢,急上前几步,谢斓躺在榻上,烧的双颊通红,双眼都笼着泪光,直是艳色夺人,倒与平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大不一样。周怀修一看之下就别了眼,急把目光调到她腕上,皓腕如雪,触指却是火热,可是把了一把,却又没什么。   顾倾城道:“昨日我与小斓上山打猎,她还是好好的,小斓也是六阶武师,不至于这么容易着凉。对了,晚饭后她还在院中学习武技,却不知为何,半夜突然发热……”   景樾端过桌上的山果:“昨日小斓吃了几只这种山果,可是有不妥?”   周怀修道:“这叫三月红,没什么的。”一边轻声问谢斓:“可觉得哪处不适?”   谢斓额上沁汗,慢慢抬了眼睛,眼底水光闪了一闪,似乎有些迷惘,轻声道:“其实没有什么,没觉得哪里难受,也没有觉得冷,就是热得头脑有些不清醒。”   周怀修又把了把脉,真是愁坏了,苦笑道:“脉象全无病症……”   谢斓浅浅一笑,露出了白生生的贝齿,她正双颊火红,唇更是艳浓的有如涂脂,这一笑直是炫人眼目:“没事,也许是在山上碰到什么花粉毒物,我也不难受,若有事情再请周少过来吧。”   周怀修眼都有些移不开,景樾上前一步,他迅速回神,急急起身,椅子都险些被他带倒:“是,是,我先同父亲商量一下,若是明早仍高热不退,我再请父亲前来请脉。”   谢斓含笑点头,他转身向景樾拱了拱手,也不敢看他神色,便急匆匆辞了出去。谢斓侧耳听他走了,顿时收了虚弱的造型,兴致勃勃的向景樾眨了眨眼睛:“他肯定受了打击!开始怀疑人生!烧成这样,把脉居然没病!颠覆他所学有木有!”   景樾不答,黑着脸上前一步,虽然这种高热其实是做出来的假象,对她完全没有妨碍,她甚至没有感觉,可是他哪能想到,这一来这丫头居然如此娇艳,竟如花儿陡然盛放一般。他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然俯身,伸手把住她后脑,不容分说的吻上去。   谢斓:“……”   这时候不是应该商讨下一步计划么!就算不商讨也可以剧透一下,忽然发情是什么回事!喂,你手往哪儿摸!舌头不准伸进来!色狼! 第279章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一大早周老爷子就去客房给谢斓把了脉,脉象仍旧正常的不得了,可热度无论如何都降不下来。   这一夜整个杏林坞恐怕没几人睡的着,周怀修更是一夜没睡,一直带着人在马场来回巡查,查找有没有蛛丝马迹。旁边人各怀心思,也都或远或近的在左近等着。   忽有一个黑衣人急匆匆过来,众人一见是赏金楼的人,顿时都有些紧张。虽然影卫也是一身黑衣,黑巾遮面,可是赏金楼的黑衣,领口袖口都有金线四象纹,腰悬赏金令,一望而知。   黑衣人行到近前,施了一礼:“周少,我们阁主吩咐我们来说句话儿。”   周怀修急还礼道:“请说。”   “阁主说道,昨夜她是突然发热的,之前全无征兆,是在马儿惊起的同时。她说只闻前人有‘池鱼之殃’,不想她今日居然被马连累。”黑衣人淡淡环视众人:“阁主至今高热不退,若诸位哪位有什么好法子,还请不吝赐教。”   是在马儿惊起的同时?众人登时面面相觑。   这已经是撕破脸明说下毒。而且,显然这毒不管是周家的人还是顾倾城,都尚未参透。所以只有下毒的人才知解法。可是这时候若是出面告知解法,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下毒人。下毒杀马还好说,误伤了谢斓这事儿就大条了,听黑衣人的口气,景楼主必定已经动怒……众人纷纷在心里给这人点了一排蜡,看来不管交不交解药,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旁边有几人互使眼色,正要退后,忽又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见竟是周怀仁,众人的脚便顿住了。若是平时,早上前攀交情,可是这会儿时机实在不对。   周怀仁已经走到了近前,直接道:“我在草料里发现了横眉草。”   周怀修一惊:“横眉草?”   横眉草药性十分燥热,虽然蹊跷,但在杏林坞这种地气下也不算太少见,若说被下人们误割了来喂马,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就算马儿误吃了横眉草,也不过是略躁动些,不可能突然发狂。   周怀修猛然想起,急叫诸人:“你们看看左近,有没有烧草的火堆?”   “等等!”周怀仁道:“昨夜是南风,”他指了指南边的土坡:“应该就在哪儿,最多里许。”   周怀修索性也不等下人了,直接把下摆一提,亲自奔了出去,不一时就奔了回来,面上含怒道:“果然!下手之人已经清扫了,但草丛间还有些残余!”他把手里的帕子打开,里面包了些草灰:“大哥,你看看是不是?”   周怀修捻了捻草灰,嗅了一嗅,道:“正是,是浑噩。”   他环顾众人,看到赏金楼的人,便道:“这位武师,贵楼谢阁主是不是昨日或者前日服过四神汤?若是,你去告知顾公子,这是被浑噩烟引起了肤表高热,以辛夷花、藿香、薄荷泡浴可解,我马上叫人把药送过去。”   黑衣人拱手应了,飞奔而去,周怀修便向旁人解释了几句,横眉草生燥,单服没什么大碍,而浑噩,其实是一种草的块茎,晒干焚烧有一点迷幻生燥之效,单服也无大碍,但两者放在一起,便会立时发作,药性若重,马儿发狂并不奇怪。这分明是蓄谋的!   众人恍然,却见顾倾城和常尔尔并肩走了过来,含笑施礼:“多谢周少赐药。”   周怀仁只点了点头,周怀修急还礼道:“言重了,谢阁主在敝坞中毒,我们本也是难辞其咎。”   顾倾城道:“周少本也无辜,何出此言?”他摇了摇扇子,形状异常妍丽的凤眼在众人面上转了一转,微笑:“只不知是何人下手,周少可查问出来了?”   一听这话头,周怀修就不由得咳了两声。可是此人在杏林坞生事,又是在寿宴前夕,他本就不忿,既然赏金楼愿意出面给他撑腰,他乐的顺水推舟:“正要查问,顾公子既然来了,不如便与周某一同参详参详。”   顾倾城毫不客气的应下:“也好。”他便与周怀修并肩前行,眼角余光掠过匆匆退走的一个人影,勾唇一笑。   少顷,东方熠便得了消息,登时愤怒起来:“怎么回事!下手怎么这么不小心!竟叫他们找到了草灰!”   影卫垂下头,不敢说话,东方熠来回转了半天,忍不住又道:“你们不是说这种方子极为少见,就算周家的人也未必知道么!结果这下可好,周家的人立时就发现了那什么‘浑噩’!偏生这浑噩还跟四神汤相克!四神汤如此常见,你们居然想不到!这下可好,若是被赏金楼得知是我们下手,那景樾,哪里是个肯讲理的!”   他越想越是焦燥,旁边坐在椅中的人,缓缓的抬起了头,淡淡的道:“不想周家人果然博识。这四神汤与浑噩之烟相冲,会引起高热,连我也不知。”   他名叫木萧,正是药王族中人。模样乍看与旁人并无多少差别,但细看时,瞳仁白多黑少,几乎没有睫毛,看上去多少有些诡异。药王族是位于塞罕草原东的一个小部族,族人均擅长药毒。只是药王族外人不敢轻入,族人也极少出山,所以并不引人注意。   东方熠也不敢太得罪了他,只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周家可是大锦神医世家,见识岂是你们这些边陲小族能比的!”   木萧抬头看了看他,一言不发的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东方熠怒极,抬手就把茶壶扫到了地上:“什么东西!不过会几样奇毒,给本王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还敢在本王面前嚣张!”   影卫急躬身道:“王爷,赏金楼已经去了周家厅堂,还请及早决断!”   “赏金楼,赏金楼,”东方熠喃喃两句,捏着拳:“你去燃浑噩烟时,可有旁人看到?”   影卫急道:“小的极为小心,绝不会有人看到。”   东方熠放了心,冷笑道:“那就好,死无对证,只要查不到咱们头上,随便他们去查!” 第280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顾倾城往周家大厅一坐,便反客为主,直截了当的道:“凡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武师可由谢阁主为其整骨,普通人赏银二百两。不管对方是谁,若敢事后出手对付指认之人,均是与我赏金楼为难。”他停了一停,微微一笑,“但若是胡说八道,咱们也不是傻的。”   既有重赏,又没了后顾之忧,众人蠢蠢欲动之际,听到最后一句,又瞬间没脾气了。敢骗赏金楼,骗过了还好,要是没骗过,岂不是找灾么!   周怀仁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周怀修处事十分周到,早叫了许多小厮过来,命他们去各位客人的院子,把这句话传了出去。   杏林坞人多眼杂,又因为贵客太多,处处都加着小心,难免有人看到。终于有个大婶上前来,低声道:“今个儿我去山上的菜地,中途去河边洗了洗手,远远瞅着洼地里有人在割草,一身的黑,脸上也包着,看着就像客人们带的那个护卫。这个事儿,有用不?”   周怀修道:“横眉草喜阴喜潮,的确水边洼地会比较常见。”   “嗯,”顾倾城和颜悦色的道:“大约是什么时辰?”   对着这神仙般的公子哥儿,大婶根本不敢多看,赶紧低了头:“那会儿准备弄午饭了,约摸是巳时中。”   顾倾城道:“那人的衣服是纯黑色的?”   大婶道:“可不就是黑的么!”   顾倾城招手,一个赏金楼黑衣人跃下,顾倾城随即道:“岳国三皇子殿下,锦国三皇子殿下,还有戎王殿下的影卫,请各出来一个,指认一下。”   他的口气生像是在吩咐自家仆从,可是不管是岳三皇子,还是东方熠,都没胆子说不,戎王影卫更是十分配合,那小头目直接亲自出来,上前一步,登时齐刷刷四人,那大婶吓的退了一步,常尔尔笑道:“大婶别怕,你就看看,哪个的衣服像你看到的人?”   常尔尔生了一张娃娃脸,一对小酒涡,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像十七八岁似的,一笑之下,那大婶登时就觉得松缓了些,来回看了看,先指了指岳国的影卫:“没有那种长挂挂。”   岳国多生蚊虫,所以身上会系浸了药的绳子,一串一串的。既然大婶说不是,那岳国影卫便折了折身,退了下去,大婶又来回看了几眼,指了指赏金楼的人:“没有这金线。”   赏金楼黑衣人也退开几步,东方熠的影卫不由自主的全身崩紧,那大婶来回看了几眼,却有点儿迷惘:“差不多,看不出来,”她挠头:“我当时就是想,客人咋还自己出来割草,所以才看了两眼,离着还有老远,看着都是黑的。”   大锦影卫的服制差相仿佛,只在小臂处银丝暗纹绣自家王爷封号,离的近能看到,离的远就看不到了。常尔尔笑眯眯又问了两句,这才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直接递给了大婶:“多谢您了。”   那大婶又惊又喜,千恩万谢的去了。   这一来其它下人也是眼红不已,有个马夫上前道:“今儿我喂马的时候,也是看到有个黑衣客人往食槽里添了些草。我当时还想,这大中午的不吃饭,怎的还跑来喂马?”   顾倾城道:“喂的哪边的马?”   那马夫道:“西边?”   顾倾城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睛:“银子虽好,也得有命花才成。你大概不知,我其实还是挺喜欢杀人的,尤其喜欢杀骗我的人。”   那马夫当时腿就软了,啪叽一下跪倒:“是南边!是南边!”他声音都在发颤:“小的不敢撒谎。马场南边有几棵大柿子树,那黑衣客人一见到我过去,就嗖的一声飞到树上去了。”   “见人就跑?”顾倾城来回看了看众人,一笑:“可认得衣服?”   马夫有些为难,“我就晃了一眼,不记得了。”   顾倾城又道:“之后你再去喂马,食槽可有草?”   马夫一怔,然后恍然的叫起来:“对啊!对啊!公子爷不说,小的都忘了,小的再去喂马时,好几个食槽里都有草!东西南北四边都有,但是也有的没有。也不知是咋回事儿。”   顾倾城含笑点了点头,常尔尔便取了银票给他,打发他下去了。顾倾城转向周怀修,慢条斯理的道:“横眉草药性,我不太了解,但是若能令到马儿骤然发狂乱咬,想必不是喂上几棵就成的罢?想必是喂了制炼过的药粉?”   周怀修也正在沉吟,道:“正是,若依症状推断,能令马儿发狂,怎么也得有半车横眉草效力才够,一只马儿食量不会有这么大。而且杏林坞附近,不会有如此多的横眉草。”   他顿了顿:“所以最起码,岳国三殿下的马儿,是喂过制炼的药粉。而其它马儿,则是吃了些横眉草,有些躁动,所以一惊马之下,便难以控制。”   岳三皇子斜眼打量戎王影卫那边,道:“听说孙武师经常去马场?”   戎王影卫孙平上前一步,坦然的拱了拱手:“我向来喜欢马儿,这会儿我们王爷不在,我们也没有事情做,所以每日都去马场上晃一圈,几位马夫我都认识。没必要见他们来就跑。”   岳三皇子道:“不做坏事的时候自然是,若是做坏事的时候就未必了。”   戎王影卫头目淡淡的道:“看来三殿下并不想查到真凶,只一心混淆视听,马儿本就是从岳国那边闹起,所以岳三皇子这般行径,总让我们想到一个词儿,贼喊抓贼。”   “不要吵了,”顾倾城淡淡的道:“还有哪位有所见?”   东方熠已经彻底慌了,他一直装做身体不适,从昨晚就没有露面,只让影卫来回传讯。可怎么也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时辰,嫌疑人物就只余下了大锦!东方熠也来不及多想,吩咐道:“他们不是要找看到的人么,你去找人,指认戎王的人!”   影卫道:“可是,装扮都是一样的,如何指认?”   东方熠冷笑一声:“那孙平最喜欢在身上挂些葫芦,就指认他!” 第281章 好一对壁人   谢斓刚换好衣服,黑衣人便进来禀报,景樾笑道:“鱼儿上钩了。”   用一个个意外打乱他们的布局,然后把嫌疑引到他们自己头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出面,临时改戏,仓促之下,才会有更多的漏洞。这种戏码她也用过一回,没准儿景楼主是在袭她故智!   谢斓精神上阿q了一下,满意的看了看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雪青色团花长袍。如此娇嫩的颜色,穿在景楼主身上,居然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愈是清贵无伦。她昨天演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今早景楼主便主动把情侣装配上了,准相公聪明了其实也是有好处哒!   谢斓随手把头发束起来,一边道:“周怀仁是我们的人?”   景樾笑道:“不然咧?”   她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说好的利用各人性情呢?这么个专业背锅的,居然用自己人,浪费。”   景樾失笑:“改命师的戏还长着呢,还要利用他钓人,所以必须用自己人。”他含笑看了看外面:“又快要轮到谢大人上场了。”   “对呀!”谢斓道:“我的台词呢!还不快点给我,我背一下!”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景樾把玩她的头发,笑吟吟的挑眉:“凡是假的证词必有漏洞,在明察秋毫的洗冤使面前,我怎敢班门弄斧?”   谢斓本来想随口吐槽两句的,可是抬眼时,镜中正映着他的模样,他笑的洋洋,眉眼间全是弯弯的温柔,眼神落在手指绕成的发圈上,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在想她的兔子耳朵。   她忽然就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转回身,双手抱着他腰,仰面看他:“景景,我好喜欢你。”   他一怔,随即笑出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桃花眼流光溢彩:“傻兔子,我也喜欢你。”   她觉得忽然这么文艺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一脸的若无其事:“那这次你不准卖关子!”   他轻笑,低头轻吻她眉眼:“嗯。”   而此时的大厅中,已经许久没有人说话,顾倾城也不急,只悠闲的品茶,装了两天病的东方熠也赶了过来,闷不吭声的坐在下方。   忽有一个马夫打扮的人排众进来,显然是昨天受了伤,柱着一根树枝当拐棍,爬下磕了个头,道:“小的受了伤躺着呢,才听旁人说了这事,我昨晚轮到守夜,亲眼看到过有个人进了马场。”   顾倾城点了点头,他便道:“我当时围着草毡子打瞌睡,迷迷糊糊的,就见马场里头有个人走来走去,挨个儿揽着马脖子摸。那些马都安安静静的也不闹腾,所以当时小的也没多想,今儿听旁人一说,这肯定就是给马喂药呢!”他看着顾倾城的神色:“可是奇怪的是,那些马怎么也不闹腾呢!”   一再的强调马儿没闹腾,用意简直昭然若揭。顾倾城唇角微勾,却故意凝眉:“对啊,这是为何?他只在一个马场里活动么?”   “不是,”那马夫道:“他来回串了好几个马场。”   “好几个马场呢!”岳三皇子忍不住,又插了句嘴,一边拿眼看着孙平:“大半夜的进别人的马场,那马居然还这么老实,这种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孙平皱眉想说话,早被那影卫头目按住,他淡淡的道:“大半夜的,你不认识的人串了好几个马场,你居然不阻止?你守的这是什么夜?”   那马夫登时张口结舌,偷听的谢斓暗暗点头,有时候看一个人的属下,就能约略看出主子的性情,这小头目沉稳机警,那孙平虽有些急燥,却也很会把握时机,不由得对戎王又生出三分好感。   那马夫吭哧了半天,耷拉了脑袋:“不瞒客人说,这些日子马儿太多了,来回侍应,小的觉得累的很,所以既然马儿没闹腾,就偷懒没管,没承想竟出了这种事。”   那小头目微微皱眉,本来那大婶的指认,就把嫌疑锁定了大锦,如果再让人把这个黑锅扣到孙平头上,必定给主子招灾,可是这马夫已经自承失职,惩罚必定不小,反而让人少了怀疑。   却听一人哎了一声,然后迟疑的站了出来,叩头道:“小的朱杰,是云梦郡朱老爷家的护院。”他有些迟疑:“小的昨天也看到一个黑衣人。”   顾倾城道:“尽管说。”   朱杰道:“我昨晚闹肚子,跑了好几趟茅厕,约摸丑时那会儿,从里头出来,就见大槐树的树影子上多了个人,我起初吓的不行,还以为是鬼,结果一转头,就见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过去了。”   “哦?”顾倾城道:“你是几阶武师?”   “小的四阶。”   “那想必能看清楚此人是谁了?”   朱杰道:“我只看了一个背影,但是,那人腰间系着一串葫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有不少人看到过孙平腰间系着一串手指粗细的小葫芦,登时都看了过去,虽然此时孙平腰间并没有系葫芦,可是这两人证词一出,几乎已经把黑锅扣死在了孙平身上。   顾倾城转回头来,道:“孙武师,他指认的可是你?”   孙平勉强抑着怒火:“我昨夜绝对没有出去。”   岳三皇子道:“那也许是旁人也喜欢在腰里系一串小葫芦?谁见了?谁见了?哈哈!”他怪笑两声:“对了,你今儿怎么不系了,是不是心虚?”   周怀修眼见事情堪堪解决,忍不住也道:“空口无凭,你可有证人?”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葫芦的事儿,我好像知道。”   随着这一声,谢斓与景樾并肩走了进来,一模一样的长衫,一个俊美风雅,一个飒爽娇俏,众人心里都不由得一声惊叹:好一对壁人!   谢斓淡淡的道:“听闻孙武师是南河孙家的人,葫芦里盛的,应该是各种气味的药,而我白天为了驯服一匹马儿,曾经承蒙孙武师赐了一点药。”她打量了孙平一眼:“孙武师看着是个极仔细的人,那葫芦既然空了,他定会解下来,想必还没来的及重新编好。”   孙平急施礼道:“正是。谢阁主英明。”   旁人虽然觉得这话不过是推断,可是谁敢说出来?可是谢斓随即道:“当然这不过是推断。” 第282章 弃车保帅   她在桌前坐下,招手令那个朱杰靠近:“你说你在茅厕里看到树影人影对不对?”朱杰点头,她伸手移动桌上茶盏:“那大槐树我见过,茅厕在这儿对不对?茅厕的门开在哪个方向?你住在哪个院儿?”   朱杰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只能硬着头皮答了,谢斓又问了几句,然后一拍桌子:“你在说谎!”   朱杰当时就跪下了,谢斓冷冷的道:“昨日是初五,月华不过一线,那光线怎能由得你看清人影?就算你天赋异禀,视力过人,那影子也绝无可能如此清晰。更何况丑时月光在这个位置,人影树影应该在这个位置,而茅厕在这个位置……”她一边说一边比量:“你是如何在茅厕看到树影的?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朱杰脸如死灰,谢斓道:“行如此隐秘之事,怎可能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区区四阶,又没有刻意掩饰,若你说的是真的,早被人灭口,还能容你在此信口雌黄!”   朱杰不住磕头,谢斓转向起初那个瘸腿马夫:“至于你,更是谎话连篇!我过午时派人向周少讨了一匹马儿,夜半浑噩烟起时,马儿立时狂燥……你却说那人夜半下药?难道还有人敢进我的院子给我的马下药不成?”   那马夫脸色都变了,喃喃的不知要说什么,谢斓冷冷的道:“起初审的时候,还算靠谱,为何不到一个时辰,就忽然冒出两个假口供?”   她环顾众人:“凡做案,总要有动机的,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总该有个理由。”她转向戎王的人:“从起初,你们好像就被指认为凶手,现如今,这假口供也是冲你们来的,不如你们自己好生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孙平恭谨施礼:“多谢谢阁主出言为我们证实清白。”   “我可没说你们是清白的,”谢斓道:“我只是觉得应该没有人这么蠢自己陷害自己。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计策?毕竟之前那位大婶的证词是可信的,而大锦,与岳三殿下水火不容应该是你们王爷,嫌疑仍旧很大。”   孙平语塞,景樾淡淡的道:“把这两个人拖下去好生问问,不管是谁,总须给我一个交代。”   对啊,还忘了这人害的谢阁主病了一场呢!看来景楼主这是准备一查到底了。东方熠脸色都有些泛白。他可没忘记当年的东方煽,堂堂的监国太子,就因为得罪了谢斓,就被赏金楼阴了一把,没了太子之位,直到现在还抬不起头来。时隔几年,谢斓已经成为中阶整骨师,更是万万得罪不得。   为今之计,唯有弃军保帅!   他终于下了决心,缓缓的对影卫打了个手势,影卫会意,无声无息的靠到了木萧身边。木萧并不是以门客的身份留在东方熠身边的,而是以神知郡木府的身份前来,影卫还未靠近,他便心知肚明,皱起了眉,看了东方熠一眼。   木萧跟了东方熠几年,深知这位三皇子表面温和,其实性子极为狠毒,既然已经决定让他当替罪羊,那他就算不站出来,也不过是“畏罪自杀”,然后伪造个证词。既然如此,倒不如出面认下,还有一线生机。   厅中黑衣人正在逼问马夫和那护院,倒也没用刑,只随便施展了一个分筋错骨手而已,那马夫痛的涕泪交流,喃喃的道:“是一个黑衣客人,说给我五百两银子……”   木萧缓缓的上前一步:“不必查了,是我。”   顾倾城与景樾对视了一眼,谢斓道:“你是?”   木萧上前施了一礼:“在下木萧,出身神知郡,因为与药王族比邻,所以对药术也略知一二。我们郡上年年受岳国烧杀劫掠,今日竟然能在此狭路相逢,我只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而已。不想竟连累了戎王爷的人。”他神情十分平静:“我们郡上之人,全托赖戎王爷神勇,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怎能恩将仇报。我做的事情,我认下,莫要连累戎王爷。”   谢斓道:“你是如何下手的?”   木萧抬了抬手,他身边本有几个东方熠安排的人,名义上是他的护卫,也是黑衣黑巾的打扮,木萧道:“我着人去采了横眉草,然后放入食槽,迷昏了他们一个侍从,穿着他们的衣服给他们的马儿喂了横眉丹,再然后着人在山上焚烧浑噩。”他顿了一顿:“偷的那件衣服,横眉丹和浑噩粉,都在我房中,床头箱中就是,你们可以着人去搜。”   周怀修急招手叫过小厮,带着赏金楼的人去了,岳三皇子身后有人失声道:“怪不得!我昨儿居然睡过头了!我还想我从未有过这种时候,竟是被人下了药么!”   说话间,黑衣人们已经返回,直接将箱子搬了过来,盖子一掀,便是一阵药气,里面各种瓷瓶药包应有尽有,边角处塞着一个包袱,打开来,便是一件岳国侍从的衣服。   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顾倾城向景樾道:“横眉草与浑噩,这种用法十分奇巧,我却不知。若他是药王族的人,就说的过去了。”   景樾点了点头,便摆手叫人把木萧带了下去,压根儿就没有要问问周家这位主人的意思,当然周家也绝不会想接这个烫手山竽就是了。   东方熠顿时就有些心惊,他本以为以赏金楼的行事风格,加上对谢斓的在意程度,他只要站出来,赏金楼必定立下杀手,没想到他们居然好像没这个意思?若是他们将木萧拘押审讯,难保不供出他来。   正自皱眉,谢斓却又道:“可是我还是很奇怪,他既然连这么奇怪的药都知道,要毒死岳国的人不是很容易么?为何要冲马儿下手?”   岳三皇子:“……”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只是想来招揽个改命师啊!   东方熠眼皮子一跳,总感觉她话中有话,却哪敢问出口来,景樾随即起身道:“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大家散了罢。”一边挽了谢斓的手,起身走了。 第283章 谋师换人做   东方熠心烦意乱,跟着拂袖而出。戎王影卫头目微凝眉若有所思,少顷,却有一个赏金楼的黑衣人过来施了一礼:“孙武师,阁主打发我们来问问,那梨蕊白毒已经解了,却还是不肯吃东西,可有法子?”   孙平急定了定神,那影卫头目咳了一声,孙平会意:“我们这便同你们过去瞧瞧。”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跟着赏金楼回去,旁边人看在眼中,无不羡慕孙平的好运气。直到进了客房,那小头目一躬到底:“多谢景楼主谢阁主为我们洗脱嫌疑。大锦兄弟阈墙,见笑了。”   这话一说,谢斓便忍不住一笑,“你倒看的透。”而且就冲他的口气,便知他与戎王必定关系极好,并不单纯是个影卫。   景樾淡淡的道:“我本懒的管你们的事,但他既然伤到小斓,自然要断他一臂,小做惩戒。”   人家只是不小心让你发烧几个时辰,毫发无伤,你把人家的得力手下都弄来了,这还叫小做惩戒?不过他们当然不会为敌人打抱不平,只道:“话虽如此,我们仍旧感激不尽。”   景樾点了点头:“劳烦孙武师照应那梨蕊白,若真的照应的好,我们走之前,便将那‘一臂’送了你们王爷。”   那小头目大喜:“多谢景楼主!我们定当尽心竭力!”   于是双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下来,两人一出门,谢斓便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真当你有多宠我。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   景樾失笑:“怎么我不够宠你么?你倒说说哪里宠的不够?”他笑眯眯揽住她腰,到处揉揉捏捏:“这里,这里,还是这里?要不要爷好生宠一宠?”   “别动手动脚。”她拍开他手,飞快跳开,“你倒跟我说说,这‘一臂’有什么用?”   她自顾自的开始分析:“你不是说药王族听命东方熠没几个人知道么?那要胁的可能就不大了。那这木萧掌握东方熠很多秘密?可是戎王似乎又无意夺嫡。那难道他们想收归已用?对了,说起来,这药王族当时为什么选了东方熠做主子?”   景樾不答,她推他:“不是说好不卖关子的?”他不理会,她只好俯身,飞也似的亲了亲他的脸:“说嘛!”   景楼主这才哼了一声,懒洋洋的架起长腿,“药王族身在深山,族人只擅长药草,所以经常需要与外界以物易物。偏生药王族的药草大多奇巧,与外界常见的药草不同,所以交易起来多半吃亏。”   “约摸七八年前,东方熠为了规避太子的打压,请旨到下相郡监修堤坝,不知怎的与药王族接上了头,后来他们便达成一个协议,东方熠负责帮他们将药草高价售出,并帮他们采买一应所需,他们便派出族人,供他驱使。”   他微微一笑:“说到这儿,就跟你那位便宜祖父有关了,药王族的药草,多半都是经他手卖出去的。”   谢斓点了点头:“要照这么说,这种合作,要拆开很容易啊!”她认真真真的开始想:“我猜,东方熠是想,只要有这层利益关系在,他们就不敢得罪他,所以就算木萧死了,药王族也要再给他个人使。而其实,这话反着说也是对的,只要有人能给药王族同等待遇,他们随时可以换主家。”   景樾含笑捏捏她小脸:“说的对。”   “说起来,这事儿闹的这么热闹,谢卓为什么也没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景樾笑道:“他是大楚的人,你不管动东方熠,还是东方煜,对他都没有什么防碍,他最多只是保着东方熠暂时不死,免得靠山没了便好。”   “哦……”谢斓长长的哦了一声,眨眨眼睛:“那照这么说,我们让他换个靠山,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喽?”   景樾笑出声来:“小斓,我从此再不教你了,不然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谋师也要换人做了。”   虽然他肯定只是哄她,但她还是很高兴:“过奖过奖,不过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万一碰上个我这种不识好歹的没准儿还要吵架,我还是做我万民景仰的拉风命师就好。”   景樾:“……”   一幌便到了寿日,虽然有之前的事情在,但怎么说周怀仁也是众人心里的改命师,所以勉强算是宾主尽欢,周怀仁在席上一露面,几乎一大半的宾客都站了起来,等他上前敬酒好攀交情,周怀仁脸色一冷,直接站在原地连干三杯,转身便走了,没给任何人面子。   东方熠恼将上来,直接叫影卫去强请,结果他一杯酒还没喝完,几个影卫面色酡红,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回来了。旁人还未在意,唯有东方熠惊疑不定,从他下令让影卫出去,到影卫这副模样回来,连半柱香的时辰都不到!   莫要请不到改命师,还得罪了他。真要是惹急了他,别说他这个大锦皇子,就算锦皇亲至,他也不放在眼里!   再派人请是肯定不行了,东方熠坐立不安的直熬到散席,这才拉下面子向周怀修告了声罪,第二日一早又来相请,谁知前脚进门,周怀修后脚便进来告罪,道:“今早家兄不辞而别了。”   东方熠吃了一惊,犹未敢信,想召过盯着那边的影卫问问时,找了一圈,那影卫却被人从外头路边抬了回来,据说凌晨时分周怀仁便独自出来,他本想跟踪,被周怀仁扑面洒了一把药粉,便睡到了现在。   东方熠又气又急,只得把人召集起来追了上去,得到消息的诸人半天时间走了个干净,最后留下的只有赏金楼和戎王的人。   虽然起先只是做戏,可是那梨蕊白被孙平这么一精心打理,那一身白毛溜光水滑,鬃毛齐刷刷的,简直漂亮到自带圣光,谢斓越来越爱不释手,每天都要骑着出去遛一圈儿。   因为有之前的事,那些人的马大多是新采买的,不甚驯服,整个杏林坞一片嘈杂之声,谢斓侧头听了听,问孙平道:“你们不走么?你们若要走,我就叫景景把那人交给你们。我们也要走了,一时没有千瓣莲花的信儿,多待也是无益。” 第284章 以此为偿   孙平这几天每天都过来打理梨蕊白,虽然没跟谢斓说几句话,不过听她跟旁人交谈,也晓得她其实不难相处,急施了一礼:“谢阁主,您好歹多留两日,我们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那又怎样?”谢斓颇随意的道:“我们跟你们王爷又没什么交情,还要等他不成。”   孙平有些发急,可是他虽得到消息,戎王一行人已经在往回赶,可是有没有得到千瓣莲花却是没提,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得道:“容我把马儿再好生调理调理,这梨蕊白是出了名的好看,但脚力却不太好,容我调理的好些,不敢比千里马,总该比一般的马好几分才成。”   谢斓皱眉:“那要几日?”   孙平道:“再有三五日也就差不多了。”   谢斓点了点头,旁边梨蕊白不住跟她挨挨蹭蹭,简直热情,谢斓双手抱住马颈,侧头去看孙平,他站的笔直全无异状,谢斓忍不住道:“你做了什么?”   孙平不解:“啊?”   谢斓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   孙平笑出声来:“谢阁主,这种马儿性子娇,喜欢衣服鲜亮的,身上味道香的,再说你经常来看它,它跟你熟悉了,自然就跟你亲近。小的真不敢在您面前弄鬼。”   谢斓这才信了,点了点头,景樾站在门前,道:“小斓。”   谢斓一回头,一看到自家美美哒景仙儿,登时把白马抛在了脑后,小跑过去,抓住他手:“景景,我今天跑的远了,看到一处花海,简直漂亮,改天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景樾眉眼登时柔和了些,嗯了一声,伸手将她吹乱的发理回去,一边瞥了孙平一眼,眼神颇为不善,孙平愣了一愣,急低了头,景樾哼了一声,这才挽着谢斓回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谢斓四个正在吃早饭,就听外头一阵喧哗,四人交换了一个视线,景樾低声笑道:“比我估算的还要快些。”   话音未落,外头黑衣人已经进来,道:“大锦戎王爷求见,据说他拿到了千瓣莲花。”   “千瓣莲花?真的?”谢阁主演技一秒上线,其实就是想看看这种东西到底长啥样儿,急奔了出去,戎王正笔直站在院外,高大挺拔,气势夺人。   谢斓道:“王爷拿到了千瓣莲花?”   “是,”戎王从旁边人手下拿过一个二尺见方的盒子,忽然撩袍,施了一个大礼:“以此为偿,恳请洗冤使大人前往大锦,为我外祖一家洗雪冤情。”   谢斓竟不由得动容。   这在他们是局,是计,可是在东方煜眼中,却是沉甸甸的灭门案,诺大的家族一夜之前死了大半,且被冠以鬼怪之名。而他连细查的自由都没有。所以此时,不管是她的身份,验尸查案的本事,还是她背后的赏金楼,都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倾尽全力求得千瓣莲花,行如此大礼求她出手。   身后景樾慢慢走上前,伸手挽住她手,谢斓正色道:“不必多礼,只要此药能救景景,我一定随您回去。”   戎王大喜,将盒子双手送上,入手冰冷,宛如托着一块寒冰。早有黑衣人跑去请周家的人,周怀修和周老爷子很快就到了,周老爷子掀开盒子一看,盒中几朵雪色莲花,重重叠叠,宛如冰雕一般。   周老爷子喜道:“就是这个!可用!可用!”   说完了,他又有些疑惑:“这千瓣莲花是从何处采得,为何还能如此鲜灵?据我所知,这种莲花只生于冰雪寒地,一离开雪地,不到一个时辰,便会枯萎。”   “正是,”戎王道:“说来惭愧,我们是从平陵入云山采得,谁知下山不到两天便烂了,我们只好再上了一次山,然后轮流用内息控制这种寒凉温度,快马加鞭赶回。”   周老爷子不住感叹,又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直接将其用掌力烤干,也能入药,只是药效差些。”   戎王一怔,不由得苦笑:“见笑了,实该好生请教老爷子才对。”   谢斓催道:“周老爷子,先治病吧!”   “是,是,”周老爷子也不由得摇头一笑,一边又道:“要为景楼主治愈旧疾,有三朵便够了,余下的可否给了老夫?”   景樾微笑道:“这是戎王爷之物,老爷子还需去问戎王。”他一边说,一边扫了戎王一眼:“我觉得请周少过去帮王爷治治伤,兴许王爷便答应了。”   戎王拱手道:“景楼主果然神目如电。”   周怀修显然很想过去看千瓣莲花入药,却终于还是转回身,道:“王爷请,周某帮您把把脉。”   周家本就尽集天下奇药,如今千瓣莲花一到,不到两个时辰,熬好的药便送到了景楼主嘴边,而因为莲花尚鲜灵,也不必煮水,直接拧出汁来,盛进小小玉杯,做为药引。   谢斓正想着如何支开周老爷子,却见景樾举碗就口,慢慢喝下,谢斓猛然张大了眼睛,然后瞬间想通了什么,七窍生烟。好不容易等周老爷子走了,谢斓摆手令黑衣人警戒,一边道:“这旧疾是真的对不对?”   景樾咳了一声,起身挽住她手:“虽然是真,其实并没有多严重,而且三日之后,自然就没了。”   谢斓气的直想掐他一把,旧疾是真的,他明知道如何解,明知道药引何在,偏要留着设这个局,哪有这么不心疼自己的?手都举起来了,看他笑的温柔,又舍不得,拼命瞪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骗我?”   景樾又咳了一声,本想说我从未骗你……的确,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确说这旧疾是假的。可是看她眼里全是心痛,话便不由得咽了回去,柔声道:“我不想让你担心。纵是告诉了你,事情成与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谢斓气的用力撕他袖子:“我可以帮你分担啊!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分我一半,你不就不那么难过了么!”   景樾愣了愣,一时心头又是酸涩又是感动,好一会儿,才柔声道:“傻兔子,我怎么舍得。我只恨不能把天下的甜都给你,”她想要挣扎,他却轻轻把住她:“小斓,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苦,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所以你若真的想要跟我分担,陪着我就好,一辈子陪着我。”   她无声叹气,不再挣扎,然后缓缓的张开手,抱住了他的腰:“嗯。” 第285章 家祭闹鬼   几日之后,景樾的千瓣莲花三天服完,戎王的伤也差不多好了,谢斓便应他之请,赶往大锦。   途中,戎王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谢斓早就听景樾说过一次。   戎王生母刘妃,出身刘氏宗族,相比起大锦都城的清贵世家,刘氏宗族只是商贾之家,颇有些上不得台面。因为母家不兴,刘妃在宫中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妃子,而戎王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闲王。   谁知近些年,刘氏却出了一个有出息的,戎王的亲舅舅,名叫刘长兴,资质颇佳,竟修成了七阶武师。须知几年之前,就连万户侯的亲传弟子岳浩清、上官聆等人也都只是六阶而已,可想而知,七阶武师有多难得。   他修成七阶,便开了个武道馆,教授族中弟子,也不知是不是刘长兴太会教徒弟,以往从来不出挑的刘家,竟接连出了几个四阶的年轻人,渐渐的便有人慕名而来,武道馆便越开越大。   后来不知怎的,被锦皇得知了他的名头,便召进宫做了个御林军头目。刘长兴性子憨直,唯君命是从,得了锦皇欢心,一路向上,竟成了御林军副统领,甚至刘妃都得了弟弟的好处升了一阶,成了贵妃,而戎王东方煜,也是因为这个舅舅,才被锦皇启用,镇守长宁关。   他动身之前,刘长兴将原来武道馆那批亲传弟子都给了他,四十几个三四阶的武师,这便成了戎王身边的中坚力量,戎王倒也很争气,自从他镇守长宁关以来,大锦游民,再未能越界一步。   可就是今年三月,刘长兴得圣上加恩,回乡祭祖,却不知家祭时出了何事,满厅老小死了个干净,只有未参与家祭的妇人幸存。   说到此处,戎王的声音有些沉郁:“小王不知家祭时出了何事,可是附近的乡民,家里的仆从,都亲眼看到,那时是白天,却有无数乌鸦蝙蝠骤然而来,在祠堂外面盘旋,甚至还有很多以翅膀扑击墙面。直撞得满头是血都不停。”   他长吁了口气:“后来我外祖母觉得不对,在外面叫也无人应,急叫人开了祠堂看时,就闻得一阵冲鼻腥气,那祭桌上满是鲜血,直淌得遍地都是,我外祖父舅舅他们,俱都死了。”   他虎目含泪,有些说不下去,谢斓轻声道:“他们是什么姿势?”   戎王定了定神:“除了我舅舅是起身欲拔剑的姿势之外,其它人都是跪着的,我叫大夫来查,他们说,都是……都是吓死的,面上神情都极惊恐。”   他的拳捏的紧紧的:“正因为有这许多异像,所以旁人都说是我鬼魂作祟,我父皇向来极厌这种事,所以我的人只查了几日,父皇便下旨不许再查,还叫人烧了祠堂。”   “祠堂烧了?”谢斓不由得一皱眉。不过锦皇向来厌恶鬼神之事,她倒是听景樾说过,这才是典型的当年做下了亏心事,害了几万将士性命,如今怎能不疑心生暗鬼?谢斓道:“尸身呢?”   戎王道:“我在得知此事之后,便动念想请谢大人出马,所以尸体表面上下葬,但我外祖、舅舅几人的尸身,我已经叫人藏了起来,都搁了冰,应该不至于腐坏。”   谢斓点了点头,凝眉思忖,戎王道:“谢大人怎么看?”   “叫我小谢就成,”谢斓道:“你觉得呢?你相信这是鬼魂作祟?”   “我不信。”戎王看着她,冷冷的道:“不过是觉得舅舅到了帝前,生怕我有出头之日,竟行这下作手段,害这许多人的性命。”   谢斓点了点头:“嗯。如果是鬼魂,大白天弄这样大的阵仗,得是怎样的恶鬼?你外祖家不过是商贾之家,是做了怎样祸国殃民的事儿才会招来这样的恶鬼?这说词太牵强。”   她说话向来直接,戎王点了点头:“谣言止于智者。”他问:“如果不是恶鬼,那祭台忽然流血是怎么回事?家祭前祠堂都会细细打扫,祭桌更不知要整理几回,忽然流血,且流这么多,这是为何?还有那些乌鸦蝙蝠为何齐集?乌鸦也还罢了,蝙蝠本是夜里才出来的东西,怎可能白日显身?”   谢斓道:“祠堂自然是要打扫的,可是你家下人难道就是铁桶一块收买不得?随便收买个下人,做些手脚,应该很容易。”   戎王被她一言提醒,登时脸色一沉,低头细想,谢斓续道:“至于乌鸦和蝙蝠,我倒觉得这其实是一件事,我心里已经大概有谱,但兹事体大,不好空言,到时验过尸再说罢。”   戎王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景樾一直盘膝坐在一旁听着,却一句未曾插言,直到两人一齐沉默下来,他才道:“王爷心里,总该有所怀疑?”   戎王压了压长眉不答,景樾笑道:“赏金楼向来中立,懒得掺和你们的事儿,不过既然应你之请到了大锦,自然要问个清楚。再说,我们到了大锦,你父皇定会倒履相迎的。”   他扬眉一笑:“纵算你原本毫无想法,经此一事呢?若无权势地位,你连为枉死家人洗冤都做不到,遑论其它?更何况,如今连大楚都请不回的洗冤使被你请回了大锦,你的地位早已经不同,你说是纯粹为了这桩案子,也许你的确是这样想,可你觉得旁人会信么?”   戎王神情沉凝,他一再诘问,他却并不回答。   谢斓本来在想那个案子,也被景樾弄的有些走神。戎王是景樾已经预先考察并选定的明主,他之所以问这些问题,其实是问给她,还有外头骑马的顾倾城和常尔尔听的。   其实有的时候并不一定要答,不答,也是一种性情,初见面就掏心掏肺的,他们还真不敢拥戴。   举荐洗冤使这件事,中间肯定有景樾的手笔,否则他不会一个未见过面的人如此执著。但若说他请她来,只是为了她验尸查案的本事,而没有考虑到她整骨师的身份,和赏金楼的势力,她也是不信的。   她来,对于其它皇子皇孙,是一种无形而巨大的压力,倒不知这位戎王,会如何利用这压力。若是他真的能做好这一点,她这边,便算他过关了。 第286章 刘武宗家闹鬼了   长歌郡距离大锦都城锦都,约摸十来日的路程,等到一行人进了锦都城门,“戎王爷舍命取千瓣莲花终于请得洗冤使出手查案”的消息早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戎王本是武人,早已经弃车乘马,一进了城门,扫眼左近那些迅速退开的探子,戎王唇畔有些冷笑,带马贴近车窗:“景兄,是直接回刘氏祖宅,还是去驿馆?”   景樾道:“刘氏祖宅,随意给我们安排个院落住就好。”   戎王应了,急打发人先去禀报,顾倾城和常尔尔都是头一回来锦都,直接下了马车先去走走,戎王便着了两个影卫给他们引路。   刘家就在城门边,很快到了,谢斓一跳下车,早见门前齐刷刷跪了一地人,打头一个孝服老太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一见她这年纪轻轻的模样,便怔了一怔,景樾随即也跃了下来,那老太太更是怔愕。   戎王道:“这位是赏金楼主和洗冤使大人。”又转头道:“景兄,小谢,这是我外祖母。”   景樾点了点头,那老太太短暂的惊愕之后,急双臂一展,施了一个大礼:“未亡人见过洗冤使大人!恳请大人为亡夫,为刘家洗冤正名。”   谢斓实在见不得这么老的老人家下跪,急上前搀扶:“老人家请起,我既然来了,自然会竭尽全力。”   戎王也上前搭了把手,一边低声道:“祖母,先请谢大人进去再说吧。”   老太太急道:“大人请。景楼主请。”   刘氏祖宅本就是在人来人往的城门边,并非什么贵人聚集之地,这一幕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到,又听入多少人耳中。但有景樾在,这些事自然是他去操心,谢斓向来只管查案。   这会儿刘氏只余下了这些女人,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从上到下都亲自出面打理,赏金楼有几个人本就是一直跟着谢斓的,训练有素,便叫了管家来,把那天的仆从叫来,细细询问记录。   谢斓问了那老太太几句,便起身道:“明旭,我们去祠堂看看。”   明旭是戎王的表字,谢斓叫了几天,已经叫习惯了。戎王便起身应了,景樾也要站起,却被谢斓按住:“你不准去,回去休息。”一边摆手令人好生护着。景楼主目前还保持着伤势未愈的造型,沿途都是坐车来的,只得应了,眼睁睁看着两人走了出去。   祠堂已经烧的只余了一架漆黑的残骸,谢斓绕着祠堂转了一圈,一眼看到什么,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祠堂里祭台之类都是木制,早已经烧成了灰烬,但一走近,似乎仍能嗅到那种诡异的腥臭。谢斓蹲下来细看了几眼,道:“有匕首吗?”   戎王从靴筒里取了匕首给她,谢斓细细的,一点一点拨开木渣,用刀尖挑起一点灰,嗅了一嗅,然后取出帕子,将一些木渣包进了帕子。一边问:“没烧之前,你可进过祠堂?”   “没有,”戎王道:“我在长宁关,得知此事之后,便飞鸽传书,拜托我师弟前来,然后向父皇请旨暂离边关。可是鬼魂之说愈传愈烈,所以我师兄只查了几日,父皇便下旨此事不得再议,然后着人将祠堂烧了,并请了高僧念经十日。”   谢斓问:“你师弟呢?”   “我一进城便叫人去请了,应该也快到了。”   谢斓嗯了一声,又问:“动手烧祠堂的是谁?”   戎王道:“父皇派来的人。”   谢斓点了点头,戎王道:“有什么不对?”   谢斓道:“这些木头,已经被血浸透,所以即使烧了,也仍旧留着些血腥气,但这味道很奇怪。因为腐烂和新鲜是两种概念,而这味道分明有腐尸的恶臭,偏又有浓烈的血腥气。这不是正常能形成的,不知是掺在一起还是用什么特别的方法。”她瞥了他一眼:“这个我说你听就算了,暂时不要传出去,否则鬼魂之说会愈演愈烈。”   戎王沉吟着点头,谢斓继续走来走去的巡查,戎王忽一眼看到,急道:“小心!”   谢斓正抬手去摸窗边残存的木棂,听到风声,下意识的避了一避,却已经晚了一步,身后戎王合身扑了上来,直将她揽进了怀里,戎王有生以来从未与女子这般靠近,那种异常娇小柔软的感觉令得他怔了一怔,生怕抱不稳,手狠狠的又紧了紧。断裂的房梁砸在他背上,两人都被这力道砸的向前跌了一跌。   忽听有人遥遥的道:“明旭!”一边抢步过来,双手移开了横梁:“没事吧?”   戎王也向谢斓道:“没事吧?”   谢斓只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急伸手将他推开,只觉得被他手扣着的腰疼的都要断了,简直无语,又不好意思伸手揉,咬牙定了定神:“没事。”她转眼四顾,看都烧的差不多了,也没有再查的必要,便道:“出去罢。”一边就直接从房顶的空档里跃了出去。   后来的人名叫林博,因为师从刘长兴,所以与戎王一直师兄弟相称,他皱眉打量谢斓,道:“这位是?”   戎王道:“这是楚国洗冤使谢大人。”   林博大吃一惊,急收了质疑的神色:“原来是洗冤使大人,失敬了。”   谢斓点了点头:“你查过这案子?同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是,”林博恭敬的道:“那天,我还与师父见了一面。因为师父难得离宫一回,所以一回来便去了武馆,同我们聊了许久,因为那天家中都要祭祖,所以我还约了师父第二日一起喝酒。”   他抹了一把泪:“当晚我们家中也在祭祖,才刚开始,就听外头吵嚷起来,因为长辈们都在,我也不敢动,一直到听人嚷嚷了一句‘刘武宗家闹鬼了’,我才慌了,便冲了出来。我家与师父家离的本近,我一出来便见天上乌压压的,不少鸟儿飞往那个方向,我便上了房一路赶过去,那些乌鸦蝙蝠就像疯了似的,也不避人,一下一下的撞在我身上。”   他显然心有余悸,脸色有点儿发白,好一会儿才喘过一口气:“我吓的傻了,抱着头蹲下,好一会儿,才听着声音小了,我站起来一看,老远就见师父家祠堂顶上,那些鸟一群又一群,乌压压的盘施来回,还有的不住飞上飞下,俯冲下去,用头用翅膀撞屋顶墙壁,好像拼命想进去似的,可真是,真是吓人啊!” 第287章 以轰动对轰动   谢斓微微凝眉,只听他这样描述,就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形有多严重,这恐怖的一幕,就算在她的时代,只怕也要吓到不少人,更何况是本就极为崇尚鬼神之说的古代?   谢斓道:“后来呢?”   “哦,”林博抖了一抖,这才从回忆里醒过来,“我担心师父,还是过来看了看,就见刘家太君正带着人站在祠堂前,叫人开门,那些下人都不敢上前,我便折了个树枝,赶开鸟儿,推开了门。”   “门一开,那些鸟儿就像马蜂一样,轰的一声就冲了进去,那力道大的,险些将我带倒。我就闻着一股子腥臭,臭的……简直就臭的没法说。祭桌上满满的血,流下来淌了半面的地。那些人还都跪着一动不动,我一眼就看到师父正趴在前头那人身上,我就过去拽了一把,叫了声师父,这一拽,师父就倒在地上了,把前头那人也倒翻了,我一看,才知道他们都死了,脸上那个表情,一看就是活生生吓死的。”   谢斓偏了偏头:“那些鸟儿,是否一进门就冲着那些血去了?”   当时一片混乱,林博并没多想,被她这么一说,才愣了愣,细想了一下:“对啊!那些鸟疯了似的就冲着那些血去了,有的还在血里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怪叫,着实吓人的很。”   “嗯,”谢斓始终极平静,倒叫林博也觉得心安了些,谢斓问,“那些蝙蝠,是不是暗棕色的?看不到尾巴?”她用手比量:“耳朵是这种形状的?鼻子上有一个这样弯曲的肉垫?”   “这个么,”林博有些为难:“我没留意。”   谢斓沉吟了一下:“你家,在林宅的什么方向?”   林博指了一下:“西南。”   谢斓点了点头,又问:“明旭不是说你来查这案子?你可查到什么?”   林博咳了一声:“我细细查了,皇上下了旨之后,我也没死心,还是偷偷在查……我查了好一圈儿,也没查到林氏族人有谁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着实不知为何上天竟降下如此的惩戒。”   谢斓:“……”   这查的方向,也真是没话形容了。可是就连刘家自己人都这样想,无怪外头都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   谢斓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道:“林公子可以自便了。若有事儿,我再着人相请。”   林博应了,又道:“谢大人,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师父人是极正直的,对我们也极好,就算是真的怎样,也一定是被人连累的。”   “这不是鬼神,是人为。”谢斓无奈:“总之,这个我会慢慢查的,等有了结果,你自然就知道了。”   打发走了林博,戎王亲自将谢斓送回了林氏安排的客房,顾倾城正帮景樾把脉,谢斓随口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锦都不好玩吗?尔尔呢?”   顾倾城慢条斯理的道:“本公子的戏,跟尔尔不一样。尔尔这么天真活泼,自然得多演一会儿。”   谢斓挑了挑眉。所以这所谓的从没来过锦都想先去见识一下,其实也是一出戏,专门演给那些人看的是吧?原来尔尔这家伙也会骗人?   谢斓也没多问,向景樾道:“景景,你派人找找这附近的山上,尤其是西南方向,定有蓄养乌鸦和蝙蝠的人。”她解释了一句:“那种味道,是腐烂尸液与血液的混合,乌鸦喜吃腐尸,吸血蝙蝠喜食鲜血,若是在野外,碰到一只半只并不奇怪,但在城里就奇怪了。更何况是这么多,所以一定是有人蓄养,训练,嗅到这种味道便轰然齐集。”   景樾点点头,便吩咐黑衣人去找,却又道:“找到了也不要惊动他,先查查他是如何控制。”   谢斓问:“为什么?”   “人言可畏,”景樾含笑道:“尤其是这种涉及鬼怪的传言,更是如此。你这时候出去听听,外面一定传的神乎其神,没准牛头马面阎王爷都有,所以,要通过一个人证,或者说一份口供消除此事的影响,为孙家正名,是远远不够的。一定要以轰动对轰动。”他微微一笑:“而且,他们既然养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得利用它,做些事情?”   一看景仙儿露出这种算计人的坏笑,她就默默的给被他算计的人点了一排蜡。黑衣人把笔录送上来,她便低头细看,随口道:“下午我去验尸,你也去吧?”   景樾立刻嗯了一声,谢斓道:“我没叫你,我说倾城。你在家好好休息。”   景樾:“……”   顾倾城的动作一停,顿时就想起了当年天坑中那巨人观的腐尸,简直就是一辈子抹不去的噩梦:“我去干什么?我不去!”   谢斓道:“听他们说的,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又毫不挣扎的死去,死去之前还都表情惊恐,我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大概是中了毒?你若不去,我只能看出是中毒中药,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毒什么药。”   顾倾城毫不犹豫的道:“那就等你确定是中毒中药再说吧。”   谢斓无语:“一个大男人,居然怕死人。”   “什么怕死人!”顾倾城不满的睇了她一眼,“本公子这件衣服可是上好的云锦,看这绣工,咸阳天衣坊的手艺!若是穿着去看尸体就废了!在锦国这种地方,可找不到这么好的绣娘……”   谢斓听的直皱眉,看看他臭屁的神情,忽然飞快的探身过去,双手在他袖子上就是一通抹。   顾倾城:“……”   谢斓笑的一脸狡猾,双眼水亮水亮的,还冲他举着小白手,得意洋洋,“怎么样,去不去啊?不去还抹。”   顾倾城眼底带了丝笑,却做势凝眉,斥道,“邋遢!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邋遢!”   “明明是你太龟毛好吧!”谢斓不以为然:“要不是你长的还行,你这天天衣服不重样儿,小手绢上还绣花,十足十是个伪娘。”   她说完了,就把景樾的手臂拉过来挡在面前,保持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警惕的看着他,没想到顾公子一脸迷惘:“伪娘,是什么?” 第288章 女人真他妈的麻烦   谢斓放了心,忍着笑坐回去:“就是俗世翩翩贵公子的另一种说法。”   “是么?”   谢斓点点头,释放出天真纯良的眼神:“对啊!”   顾倾城斜眼瞥她:“原来如此,我觉得景樾也很伪娘,十分的伪娘,特别的伪娘,简直就是天下第一伪娘……”   谢斓忍不住笑出声:“你才伪娘,景景才不是!”   “行了!”景楼主保持了半天“我在生气”的造型,结果根本没人注意到!于是忍无可忍:“够了没!要不要我先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聊!”   谢斓忍笑低头不再说话,顾倾城收回手,走到一旁细细的洗,至少洗了三遍,景楼主持续发作中:“我准备明日就痊愈!”   其实他在服下千瓣莲花之后,就已经可以动用内息,只是尚未调理好,所以暂时不动而已。   顾倾城头也不回的洗手:“最好不要。至少要再服十来日的药。”他瞥了他一眼:“你知足吧,若不是那三朵千瓣莲花,你还须再服两个月的药,这样已经很好了。这几年东奔西走,新伤旧伤少于调理,趁这次彻底治好,一劳永逸。毕竟现在能伤你的人已经不多了。”   谢斓赶紧放下笔录:“对啊,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几日。现在又没有什么必须要动内息的事情,就趁此机会好好调理一下啊!”   “谁说没有?”景楼主沉着脸:“日日都有,比如今日。”   顾倾城耸耸肩,转身出去了,谢斓双手抱住他手,摸呀摸的想词儿,他险些笑出声来,抽手别开了脸,她立刻整个人都抱了过来,在身后软软的巴着他,哄小孩子似的:“景景,景仙儿,别这样啊,大不了我以后做什么都带你去。”   那软软的小包子挤在他背上,软软的小白手扣在他颈间,景楼主一时没抵挡住诱惑,转身就去挽她小腰,才刚刚碰到,她就咝了一声,再要掩饰已经来不及了。景樾登时双眉一皱,直接将她拉进怀里,伸手轻轻一触:“怎么回事?”   谢斓真的是没做贼也心虚:“没什么。”她正在想说词,他已经直接伸手,掀开她衣服,已是四月,她只穿了薄薄一层春衫,他一眼就看到她侧腰一个青色手印,衬着雪白的肌理,十分显眼。   谢斓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只好道:“其实就是刚才去祠堂,有个烧断的横梁掉下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脚步声响,景樾迅速把她的衣服拂了回去,却是下人送上饭菜,少顷戎王进来,绕过屏风道:“景兄,今日且简单用些,等明日……”   谢斓急从景樾膝上挣扎起身,戎王有些尴尬,不知是要再说还是退回,景樾冷冷的道:“王爷,我想知道小斓只是出去看个祠堂,为何便受了伤?”   戎王一怔:“受伤?不会罢?”他想了想:“那横梁应该不曾砸到她?”他转头看谢斓。   谢斓跟景樾相处数年,深知他的脾气,他只有在四人面前会露出几分真性情,说到底只是玩笑,在戎王这种外人面前,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发脾气的。但想他必有用意,所以迅速配合了一下:“景景,戎王是为了救我,这是意外。”   景樾冷笑一声:“救你?难不成查的不是他家的案子?他不该保证你的安全?”   戎王看到她手捂着腰,这才恍然,心说女人真他妈的麻烦,随便碰碰就受伤!却只能正色拱手道:“实在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了小谢。”   景樾淡淡的道:“小斓是我的人,这种事最好不要有下次。否则就算有千瓣莲花,我们也是抽身就走。”   戎王微凝了浓眉,可毕竟同行一路,他知晓景樾对谢斓的重视,郑重应下:“好。”   几人也没等常尔尔,便用了饭,戎王道:“小谢,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我外祖和舅舅的遗骸?”   谢斓正要站起答应,景樾却随手拉住:“等等。”   谢斓不解,却顺从的坐了回去,戎王道:“不知要等什么?”   景樾淡淡的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戎王一皱眉,却也不再问,几人悠闲的喝茶谈天,谢斓瞥眼戎王的神色,他正低头思忖,显然并没有怀疑景樾是有意刁难,而是真的在考虑“等什么”的问题,不由得暗暗点头,只这心性大气就可以加一分。   少顷,刘宅的下人送了张拜帖进来,黑衣人并没让他们进院,直接接了送进来,景樾随手压在手边,继续喝茶,不到半个时辰,又是两封。景樾这才放下了茶杯,道:“差不多了。”   他直接把拜帖推到戎王手边:“看来这刘家祖宅,比我想像中还要差劲。”   戎王凝眉:“哦?”   景樾道:“你我才刚表现出了小小的‘不和’,不到两个时辰,就来了三封拜帖。”他手指点了点:“分别是忠王东方烁、太师、都察院左都御史。”   戎王微讶,这拜帖送进来,景樾根本没有打开看过,黑衣人也绝没有说,他居然知道是谁?戎王转手打开,居然一个不错。   他神色不由得一沉。以赏金楼和谢斓的身份,大锦没人不想拉拢,可是必定要先看看风色,不会来的这么快。可如今他们进锦都还不到一天,拜帖就送来了!他此时才知,方才景樾当众下他的面子是有用意的,当时房中并没几个下人,可是消息却如此迅速的传了出去,可见下人必定已经被人收买。   景樾随即一笑:“太师是废太子的人,左都御史是端王的人。我猜,明日卓群和慧哲郡王的帖子也该到了。”   化名卓群的谢卓,本来就是端王的门客,而慧哲郡王则是皇孙东方少铮的岳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关系,众人皆知。而太师和左都御史,即使大锦朝内,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如今却被景樾随口道出。   戎王愕然,深深的看了景樾一眼:“景兄果然足不出户便知天下势。”   “不敢,”景樾淡笑:“我只是想知道,这混水,我们不趟也趟了,王爷要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   赏金楼的“安全”问题当然不需要别人保护,而敢动赏金楼的人也着实不多。他这话倒像是在逼他交底。戎王只迟疑了一瞬,便慨然道:“我会请杨大将军暗中留神。”   景樾含笑点头:“好。” 第289章 胸有丘壑之人   谢斓没什么政治细胞,也懒的细想他们话里话外的机锋,看他们已经说完了,便道:“去验尸罢?”   景樾含笑点头,“小心些。”   谢斓应了,便同着戎王出来,戎王收藏尸体的地方并不在刘家祖宅内,却是在城郊一间农庄,外头看着十分寻常,里面却有亲兵把守,戒备森严。一见戎王带着人进来,便齐齐施礼,态度十分恭敬,行动间也是训练有素。   谢斓和顾倾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顾倾城一脸嫌弃的往厅上一坐,亲兵送上茶来,他悠闲的坐等,谢斓便跟着戎王下了地窖。   一掀开石板,便是一阵凉风。地窖四壁都放置冰块,居中几具棺材,戎王道:“这是我外祖父,外叔公和两个舅舅。我听说了一些你验尸查案的事,所以他们的衣服我也不曾换,想着你也许想查查。”   谢斓举着琉璃灯,先推开柜盖照了一照,尸身面色灰白,眉睫上都挂着些冰霜,衣服上的血迹十分明显。谢斓点了点头:“你外祖父,是跪在祭桌最前面的,对不对?”   “对,”戎王道:“外祖父在前,外伯公和两个外叔公在他身后,再后头就是我的舅舅们了。”   “好。”谢斓道:“先验你外祖,再验你那个舅舅,就是唯一站起来的那位武宗。”   戎王道:“是在这儿验,还是上去?”   谢斓道:“这儿光线不够,只能抬上去,但也仍需有冰,不然骤然变热,尸体很容易腐烂。”   戎王点了点头,便着人抬了上去,平平的放到榻上,刘老爷子双眼犹未合上,仍旧保持着极惊恐的表情,好似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这副神情出现在尸体脸上本就骇人,更何况如今连眼中都蒙上了白霜,更是恐怖。   谢斓穿上了油绸大褂,待尸体表面的霜略略化去,这才开始检视。   刘老爷子当时是跪着的,前襟、膝盖、还有裤腿全是血淹过的痕迹,并非鲜血干涸后的暗红色,而是带着些幽绿的颜色,像是掺了腐败的尸液,而且细看时,在血迹的边角,还有一圈淡色的水渍。   谢斓暗暗点头,这就印证了她的猜测,那些人是将这些鲜血尸液用冰藏在桌幔下,等到冰渐渐化去,血便溢了出来。可是想到景樾应该另有安排,便咽下了不说。   尸体肤表无伤,谢斓离床鞠了一躬,取出了手术刀。戎王虽听说过她验尸的步骤,仍是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小谢,一定要割开么?”   谢斓淡淡的道:“你觉得真相重要,还是‘全尸’重要?我验完了会将令祖缝合的。”   戎王默然,不敢细想“缝合”的意思,缓缓的退开一步,谢斓的手术刀,便缓缓的划开了皮肤,初解冻的皮肤缓缓外翻,其状极是可怖,戎王终是不忍卒视,退了出去。   顾倾城始终坐在一旁,看上去十分悠闲,眼角的余光却缓缓的滑过周围的亲兵,不放过他们每一点神情动作。   他们分踞各方位,站的笔直,目光平视,虽然亲眼看到如此恐怖的情形,却仍是一动不动,这决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出来的。戎王之前始终无职无权,镇守长宁关不到五年,而且这次回来也不可能把长宁关的兵马带回来,可是看这些亲兵对他的态度,极为臣服,这就证明,他们的主子始终是戎王。   这家伙看着是个武人,却也是胸有丘壑之人,景樾提都没提这一着,想必就是等着他们自己发现吧!   谢斓细细的检查了尸体的各器官,这才道:“倾城,过来看看。”   顾倾城是真的有点头大,却还是应声过去,谢斓道:“你能否看出,他们在临死之前中了什么毒?”   顾倾城有点儿无奈,他总不能给死人把脉。谢斓道:“死者有喉水肿、肺水肿的迹象,眼睑肿胀充血,且似乎有流涎,手指能看到轻微紫绀,这些都是气体中毒的迹象,但是这些症状都很轻微,一种原因,是这种气体并不是纯粹的‘毒’,而是符合某种药理,还有一种原因,是他们吸入这种气体没多久,便死了。”   她顿了一顿,“看这人的表情,他是被吓死的,而在我的认知里,正常人不可能被活活吓死,除非是有某种疾病,比如心脏病。而现在,死者的心脏较之常人扩大了至少一倍,这就印证我说的,死因是,死者由于过度惊吓引发了心脏病。”   “但正因为是这样才不对。因为就算是心脏病也会挣扎的,可是有这么多人猝死,无声无息保持跪姿,难道个个都有心脏病?加上之前我所说的尸表特征,所以我推断,是有人在祠堂燃起了某种迷香,这种迷香有诱发心脏病的效果,所以等到血水出现,他们才会被吓死。”   虽然她以尸体检验的结果,推出了这种迷香,可是这种迷香,绝对是超出她认知的。谢斓不由得皱眉:“而结合刘府下人的口供,刘府下人有人说到,这次他们进去很久,都没有声音,难道这种药还有一点迷幻的效果?所以他们才没能察觉到不对?”   她看着他,顾倾城凝眉思忖:“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在船上中过的惊魂香?   “嗯?”谢斓道:“你说过,这种惊魂香可以刺激气血,有若沸腾,在梦中受到的刺激,会比现实中严重十倍,甚至有可能在梦中死去。”   顾倾城点了点头:“有迷幻的效果,可以损心,令得刺激加大……”他也顾不上嫌脏,掀开另一具尸体嗅了一嗅,“怪不得我刚才就觉得有种奇怪的味道,我想我知道是什么香了,如果要证明,等我弄只蜂儿来。”他转身出去了。   谢斓将刘老爷子的尸身缝合,然后又验了刘长兴的。显然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就是刘长兴,唯恐他不死,所以刘长兴除了与刘老爷子类似的症状之外,在手心,脚心都有施针的迹象,同样是为了压制心脏,看针孔,应该就在死前一两日。   要在一个七阶武宗未知的情形下动到手心脚心,不太可能。所以这将是一个线索,或者说,证据。   等她将刘长兴缝合起来,着人换上寿衣,顾倾城也回来了,随手剪了刘长兴身上未沾血的一小片衣角,然后摆手:“跟我来。” 第290章 谢大人只爱真金白银   谢斓摘下手套,便跟了出去。顾倾城让戎王召来一小队亲兵,挑了一个,把他独自关到房中,点燃了香块。那香块只是粗粗制成,只燃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再推门进去时,那亲兵的神情却有些迷惘,戎王叫了两声,他都听而不闻。   顾倾城用手沾了解药,抹到他鼻下,那亲兵打了两个喷嚏,好似大梦初醒,啪的一声跪下:“主子!”   戎王点了点头,顾倾城道:“你方才有什么感觉?”   那亲兵道:“我觉得胸闷,心一阵阵的发紧,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朵边吹气,还有各种古怪的声音……”   顾倾城点了点头,也从他身上剪了一小片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终于是没舍得剪,转身从戎王身上剪了一片。戎王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顾倾城又剪了两个亲兵的,把这些衣服放到一起,便打开小笼子,放出一只小小的蜜蜂,一边道:“随手抓的,只简单训练了一下,将就着用。”   戎王完全不明所以,就见那蜜蜂飞了两圈,然后停在了那亲兵的衣角上。顾倾城收了那亲兵的衣角,又把刘长兴的衣角放上,这次那蜜蜂转了好几圈,才迟疑的停在了刘长兴的衣角上。   顾倾城向谢斓道:“香味是对的,就是这种香。只是血腥气太浓,影响了蜂儿。若是我养的那些,很快就可以认出。”   戎王道:“我对小谢和顾兄的推断,并无怀疑,无须特意证明。”   “谁说我是证明给你看了?”顾倾城挑眉:“你不知道我们洗冤使大人,必须事实说话么!我不拿出证据,她还当我是敷衍她。”   谢斓道:“人命关天,怎能仅凭推断下定论?即使这样,在我看也只是差强人意。”   顾倾城皱眉:“不懂就不要乱说,怎么能是差强人意?这蜂儿虽小,却极好用,莫说香味相似,就是中间差上一味半味的药,他们也是分辩的出的!绝不会认错。”   “这样么?”谢斓点点头:“原来如此。是我想当然尔了。”她转向戎王:“死因明确,可以将尸体下葬了,其它人我都看过,不必再解剖。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刘家时已经是酉时,恰好见到常尔尔走在前头,身后两个赏金楼的人,还有戎王派去的两个随从,每个人手里都大包小包满满的。谢斓和顾倾城随后进去,便听常尔尔道:“累死我了,足足逛了一天,逛了百十家店铺……”他一转头见到谢斓,兴高采烈的招手:“小斓哥,我给你买了好几种点心!”   顾倾城随口吐槽:“乡巴佬进城么!大包小包,丢不丢人!”   “诶!”常尔尔笑道:“走到哪儿都有人抢着付帐,不要白不要!”   戎王微微凝眉,忍不住看了景樾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而为,景樾却是神情如常,懒洋洋拆开了手边一个纸包:“这个小斓一定喜欢。”   谢斓瞥了一眼:“给我留着!我先去洗澡换衣服!”一边就飞也似的去了。   戎王坐在门边椅上,心里细细推究今日谢斓验尸所得,景樾忽道:“以药为引,以血为杀,非是鬼怪,乃是人为。当务之急,先破鬼怪传言,然后你可以进宫请罪。至于追查真凶,却非一朝一夕可得。”   戎王微微点头,他是从长宁关直接赶到长歌郡的,未奉诏擅离边关,违旨藏匿尸体,擅自追查刘氏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大罪,即使有赏金楼的关系在,锦皇不敢立时重罚,却也不可能轻轻放过。他拖不了几日。   但如果谢斓能证明此事非鬼怪所为,那之前不得追查的圣旨就显得莫名,皇上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错,但却有可能网开一面,由得他去追查真凶。戎王不由得带了些请教之意:“景兄认为,当如何证明?”   景樾不答,忽道:“明旭,你今天有没有往宫里递请安折子?”   戎王一怔:“我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   景樾一笑:“不必,你尽管递,日日递。”   戎王道:“我纵递了,恐也到不得君前。”说完了这句话,他忽然恍然:“景兄的意思我懂了。折子我递了,我日日请见,却始终未得召见。非我之过。”   他起身一揖,道:“多谢提点!”   景樾嗯了一声,转头向常尔尔道:“这个还不错,你可记好在哪家了?”   常尔尔道:“当然记得!我买的时候就想着,小斓哥肯定爱吃!”   戎王站了片刻,看他不再跟他说话,便缓缓的退了出去,不知为何,竟对这大不了他几岁的青年,生出几分学生面对师父的感觉,偶然一句话都似醍醐灌顶一般,虽然不知他为何要提点他,但想来并非恶意。   常尔尔看他走了,这才凑过来:“樾哥!今儿可真热闹,该见的都见了,还跟忠王爷来了个邂逅,”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包裹,笑眯眯的,“我好生敲了他一笔。”   戎王请得洗冤使到大锦,赏金楼主随行,他们这一行人还未进城,便各方瞩目。常尔尔和顾倾城进城下车,便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顾倾城只做了一件事,便是去谢卓家的药铺买药,而这几味药,是治疗内伤的方子其中几味。常尔尔则满大街转了一圈。   常尔尔今年已经二十二,可是天生一张娃娃脸,说他十五六都有人信,而且他性子本就飞扬跳脱,这出戏完全就是本色表演。   起初有人上前搭讪,都被他躲开了,摆一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探子啊”,所以众人迅速转换方式,正好让他逛遍了都城店铺,须知临时任务最容易暴露细节,就好像你绝不会把紧急而需要随机应变的事情交给陌生人一样,这种事情通常动用的都是心腹。所以一趟街逛下来,至少摸到五成,这还不算赏金楼已经掌握的明面上的。   后来忠王东方烁亲自上阵玩儿邂逅,恰好碰到常尔尔在首饰店挑首饰,常公子说了,“这是给小斓哥买的,小斓哥不喜欢戴首饰啊,可樾哥就喜欢给她买首饰!其实小斓哥只喜欢真金白银,返璞归真!”末了东方烁大大方方的帮他结了帐。 第291章 佛前修罗场   归纳下来,顾倾城的任务,一是证明景樾确实伤势未愈,二是顺便给东方熠和谢卓的关系埋上一根刺,毕竟他一个从来没到过锦都的外乡人,一下了马车就七拐八弯直奔通平药铺,这怎么也是有点诡异罢?   而常尔尔的任务,除了查查各方的手都伸到了哪儿,把各个人该知道的事儿说漏个嘴,顺便也给众人传达了一个消息,我们洗冤使大人只爱真金白银,送礼的时候不必弄这么雅,直接来实在的就成。   景谋师就喜欢未雨筹谋,把局布在很久之前,久到旁人想都想不到。   夺嫡乃至将来,都是需要钱的,虽然可以去偷,但是让对手主动把钱送上来显然更爽。如果准明主戎王爷晓得景楼主现在就在为一统天下的大业筹备资金,不知是会感动还是惊骇。   谢斓洗过澡换了衣服,便出来挨个的尝点心,大锦的甜点又绵又糯,甜而不腻,谢斓吃的眼睛都弯了,结果才尝了三四种,景樾忽然伸手过来,就把她手里那半块点心抢过来,放进了自己嘴里,一边道:“好了,不能吃了。”   谢斓在争辩和不争辩之间犹豫了一秒,然后左右开弓,迅速抓了几块点心,跃到门边去,很得瑟的挑眉:“管家仙儿,你来啊!”一边把左手的小酥放进了嘴里。   景樾仍旧四平八稳的坐着,含笑看着她,直到她吃完左手的小酥,才悠然道:“我并不是用不了内息,是我不用。今天是谁劝我,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内息的事情,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几日……”   不战而屈人之兵啊这就是!不打而抢人之食啊这就是!跟聪明人相处心好累有木有!   谢斓悻悻的走回来,把点心丢回纸包里,然后迁怒常尔尔:“都怪你,细水长流懂不懂!买这么多!”   常尔尔本想辩解,忽然想起他今天刚刚发布了一个“谢大人只爱真金白银”消息,瞬间把阳春白雪的谢大人弄成了守财奴,登时添了三分心虚,缩着脖子道:“小斓哥我对不起你!这不是我本意!都是樾哥教的!”   谢斓倒奇怪了:“认罪态度怎么忽然变这么好?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儿?”   景樾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别顽了,明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   一看他这个表情,不管是摇扇子自恋的顾倾城,蹲在椅子上耍宝的常尔尔,还是合作态度超不端正的谢斓,都自动自发的凑了过来,各距一角坐定。   景樾看她脸上还沾着糖粒,忍不住一笑,缓缓的道:“明日是四月二十四,金光祖师圣诞。据我所知,刘长兴的徒弟们,决定自掏腰包为金光祖师重塑金身,我想,那林博很快就会来邀戎王同去。此时案情未明,戎王推托不得,是必去的。”   民间传言,金光祖师成神之前曾居于大锦,锦都南山还留下一眼金光泉,所以金光祖师诞在大锦十分隆重。   金光祖师讲究的是金光元神护体,降魔卫道,故此圣诞上有个抬四鬼的仪式。把木雕的四鬼从城南抬到城北,巡视一圈,然后放在高台上,金光寺的方丈大师带着僧众诵金光咒,然后举火焚烧。   当日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那四鬼浓墨重彩,青面獠牙,雕的栩栩如生,一对血红的眼珠子好像会动似的,白天看着都觉得头发发麻。抬四鬼的都是青壮小伙儿,最是促狭,嘴里念着金光咒,眼神便四处瞄,愈是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害怕,愈是往她们跟前凑,弄的一路惊叫连连。   从城南到城北,凡是经过的地方,百姓都自动自发的跟上,刘长兴武馆的人,包括戎王也在其中,等四鬼抬到了金光寺前,诺大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挤的水泄不通。   寺前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丈许高的台子,小伙子们把四鬼摆上高台,铜钟响,人群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只听到金光寺老方丈苍老的声音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众百姓随着寺里的和尚一起长吟:“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   待到金光咒诵完,身穿袈裟的和尚举着火把走到了高台前。几千百姓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了高台上。四四方方的高台覆了一层素色长幔,正迎风飘拂,衬得上头四鬼愈是狰狞恐怖,有不少人都低声念起佛来。   火把堪堪接近,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汹涌的血浪自高台上乍然涌起,迅速濡湿了素色长幔,滴落在地……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场面死一般的寂静,浓浓的腥臭味溢起,下一刻,天边一阵异声传来,乌压压一片阴影迅速飞近,然后便听哗啦啦翅膀扇动之声,直震得耳膜发痒,无数只乌鸦蝙蝠飞了过来,向着高台疯狂扑击。   其实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里,随即,南边一只木鬼被鸟群挤下,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有人尖叫起来,这一声倒把众人叫回了神,一时众百姓尖叫连连,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却听一人怒道:“什么人装神弄鬼!”他一挥手:“给我杀!”正是戎王。   一边说着,他合身扑上,长刀呛啷一声出鞘,寒光闪过,众鸦纷纷落地。众武馆的学徒本就伤心师尊惨亡,见他带头,也咬牙扑上,各持刀剑,砍瓜切菜一般乱砍乱挥。   这些鸟儿再是凶猛,也不过是些灵识不高的扁毛畜牲,哪里经的起高阶武师的砍伐,不一时便杀了个干净。   眼看遍地都是鸟尸,戎王大踏步冲到前面,一把抽开了素幔,一时血水四溅,他上前几步,摸了一把,愕然道:“是冰?”离的近的百姓也都看到,那素幔之下好像有一个冰盒,只要温度一到,周边冰壁倒塌,腥血便会乍然溢出。   戎王愤怒之极,咬了咬牙,横刀向外:“究竟是什么人!用这种鬼域伎俩装神弄鬼!杀我外祖,搅乱圣诞!东方煜发誓与你誓不两立!” 第292章 总得有个背锅的   事情闹的太大,很快,戎王就被招进了宫中。   锦皇早就得到消息,戎王擅离边关追查刘家一案,可是还没等他发作,就听说了他请到了谢斓,随行而来的还有赏金楼主,登时发作不得,可是在宫里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戎王带谢斓等人觐见,顿时又窝了一肚子火,直到听到今日之事。   戎王进宫才刚跪下,锦皇便怒道:“你做的好事!”   “父皇,”戎王道:“若父皇是怪方才金光祖师圣诞之事,儿臣无过!倘若儿臣不站出来阻止,那此事,将与刘氏祖宅案一般,传为鬼神作祟,不可收拾!金光祖师乃除魔卫道之正神,若在圣诞上出事,百姓将惊惶难安!”   锦皇只是听人草草说了几句,倒有多半是在借机发作,但听他这两句说的还有些道理,便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戎王便把事情细说了一遍,一边道:“洗冤使谢大人昨日已经同儿臣说过,此事绝非鬼怪,乃是人为。所以儿臣虽是一时愤怒上前阻止,也不算全然无的放矢。但纵是鬼怪,青天白日,屡次横行,儿臣也要斗上一斗。”   锦皇皱起了眉,他极厌鬼神之事,但私心里却又极畏鬼神,既然此事不是鬼神所为,他就瞬间冷静下来。   若不是鬼神,那动刘氏还好说,为何要搅乱金光祖师诞,难道就是想要人心大乱?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是冲着这个位子来的?到底是哪个逆子竟敢如此!   他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戎王,冷冷的道:“洗冤使?朕已经说了刘氏之事不可再提,你为何抗旨不遵,还请了洗冤使?”   “父皇,儿臣绝非有意抗旨。”戎王郑重叩首:“刘氏乃我外祖,阖族几十口人命,儿臣无法视而不见。儿臣深知外公舅舅为人,所以早知鬼怪之内有蹊跷,父皇下旨是为了安民心,儿臣明白,但儿臣以为,若能真相大白,才更能安民心。所以才辗转请到了洗冤使,还望父皇恕罪。”   锦皇冷哼一声,虽十分不满,但看在洗冤使的份上,也未发作:“你是如何请到洗冤使的?”   戎王便又将此事细说了一遍,锦皇听得与暗探传来的消息全然相符,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来了,为何迟迟不带洗冤使觐见?”   戎王低头敛目:“洗冤使有赏金楼主同行,儿臣不知父皇要不要见,也不知谢大人肯不肯入宫,所以想先来与父皇商议一二,可是递了两次折子,父皇都未召见。”   锦皇一怔,拍案道:“竟有这种事?长顺!”贴身大太监长顺应声上前,锦皇道:“去问问!戎王可递了请安折子!”   长顺急应了,小跑着去了,不一时便折返来,果然拿来了两封请安折子,锦皇略略一翻,登时大怒:“连皇子也敢挡在门外,这是朕的朝廷还是他的!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全都给朕拖出去斩了!”   长顺急叩头应了,径去传旨,锦皇又细问了几句,这才和颜悦色的道:“起吧,别跪着了。你执意细查刘氏一案,也是你重情重义,既然误打误撞破了鬼神之说,也是因祸得福。这样罢,朕特许你继续追查此事,金光祖师圣诞一事,合为一案追查,务必要给朕一个交待。”   这是顺水人情了,反正他们要查,他也阻止不了,索性装个大方。   戎王折身应了,他又道:“朕素来听闻洗冤使大名,倒也有些好奇,既然你将她请到了大锦,朕怎么也是要见见的。”他叫:“长顺!带些精致有趣的珠宝,你跟戎王回去一趟,请洗冤使进宫赴宴。”   长顺应了,便去库房选了些一人高的珊瑚树,羊脂玉的玉枕,纯金的观音像等等,总之怎么显眼怎么来,若是常尔尔在此,必定感叹他传出去的消息太有用了,送礼的人完全就是“不选对的,只选贵的”的节奏啊!   到了刘氏祖宅,长顺必恭必敬的宣了旨,谢斓一看那玉枕就喜欢上了:“你家皇帝还蛮大方的嘛!”一边摆手:“给我抬进去。”   长顺顿时松了口气,瞬间笑的满脸菊花开,他还真怕她不去……结果谢斓收完礼摆摆手:“多谢了,可是我是客居,也没有回礼,公公代我向皇帝道个谢吧!”   长顺讪讪的陪笑:“陛下请您和景楼主,及一干好友,到宫中赴宴。”   “我不去。”谢斓道:“我讨厌那个东方煽,看到他就什么都吃不下。我才不要去他的宫里赴宴!”   其实这家伙她并没放在心上,可是有机会当然还是要顺便阴他一把的,总得有个背锅的才好说话,不然总不能说你个皇帝老头儿有什么好见?   长顺的脸都笑僵了,弯着腰也不知要说什么,谢斓随即展颜一笑:“不过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叫人送来,我在家吃,皇上在宫里吃,这就叫‘天涯共此时’,懂吧?送客!”   谢斓是典型的幼年成名,这会儿还不到十八岁,即使穿着男装,那明眸皓齿,也完全就是一个明艳少女,这句话出口,丝毫也不违和。   长顺身不由已的被黑衣人们推了出来,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再回去磨矶,只得回宫复命,偏生锦皇为了彰显重视,已经把一堆儿孙们召在了身边,一见长顺自己回来,锦皇脸色就是一沉。   长顺腿一软就趴下了,锦皇淡淡的:“怎么?”   长顺急道:“洗冤使大人一见那些礼物,就好生喜欢,还一再的说陛下大方,让奴才一定要代他向陛下道谢。”   锦皇点了点头,长顺道:“奴才说陛下请她到宫里赴宴,瞧她那神情,是特别想来的,可是……可是……”   锦皇道:“说罢!”   长顺伏在地上,看了看东方煽:“说不大喜欢那个,嗯……所以不肯来。”   这一眼看去,众人登时心知肚明,东方煽更是面青唇白,无人不知他跟洗冤使有过节,可是他为此已失了太子之位,地位尴尬之极,这还不够么!时隔几年了,到了这时候,她还要踩他一脚! 第293章 这是爷宠的   锦皇和颜悦色的道:“看来煽儿是真的把她得罪狠了呢!小姑娘家家的,心眼儿小,也是在所难免。”   长顺急笑道:“是呢,今儿奴才一见洗冤使大人,也着实吓了一跳,虽早知洗冤使大人是个姑娘家,却也没想到那容貌真真仙女儿似的,说话也颇有几分孩子气,虽是拒了宫宴,看那神气好生的恋恋不舍,还说请陛下把好吃的菜多多赐些给她,说她在宫外吃,陛下在宫里吃,就叫……就叫……”他做势想了半天:“天涯共此时!”   锦皇大笑:“真真是个小孩儿,好,着御膳房做些好菜,送去刘宅!”   话说到这份上,他只能借坡下驴,不然总不能说你讨厌见我儿子,我把我儿子赶回家你还是来赴宴吧!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清楚,心知肚明就好。所以这样一来,谢斓倚小卖小,给了锦皇面子,也表明了态度,双方明面上都过去了,只苦了东方煽。   而刘氏祖宅中,长顺前脚一走,谢斓立刻跑去欣赏他送来的礼物,做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很新奇好么!从来没见过好么!   反正也没有外人在,谢斓也不用装淡定,她转来转去,忍不住道:“景景!你看这珊瑚树,真的比我都高!”   “景景!这观音像真的是纯金的么!这得多少金子啊!”   “景景!这玉枕真的好舒服,我晚上可以抱着睡觉么!”   景樾一直支着头坐在旁边,含笑看着她,桃花眼中俱是弯弯的温柔,她一叫他,他便应她一声,不厌其烦。   相比起初见面时那根少年老成的豆芽菜,此时的谢斓,才真的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家,那样绽放的鲜活,那样自然而然的亲昵爱娇……嗯,让人想起蜂蜜糯米团子,外面雪雪的,里头甜甜的。   对,这是爷宠的,怎么了!景楼主不无骄傲,眼神儿掠过她水亮水亮的眼睛,扶在珊瑚树上的小手儿,白皙如玉,指甲粉嫩如花瓣,逗人暇思。   谢斓终于欣赏完了,叉着小腰下结论:“我觉得锦皇比楚皇会送礼!这些都特别大!特别值钱!我都特别喜欢!景景,这边的东西不用造册传家的吧?”景樾含笑点头,她一挥手:“来,除了那个玉枕,其它的都去帮我卖掉!”   常尔尔轻咳了一声,忽然觉得这个“谢大人只爱真金白银”好像不是谣言啊!其实他家小斓哥好像的确……不怎么有品味的说?再好的东西最终也只是为了换钱?   戎王坐在一旁,直等人将东西俱都抬走,才道:“谢大人,我今日亲眼见到了如何‘闹鬼’的,原来他们是将腥血盛入了冰盒之中,等到阳光初上……”   “我知道啊!”谢斓道:“验尸笔录你不是看过了?衣服血迹外围,有一圈水渍,这就证明除了尸液和鲜血之外,还有水,只不过当日祠堂之中,应该是慢慢溢出的,而今日限于场景,是一下子溢出来的,这样才会有轰动的效果。”   戎王一怔,那验尸笔录他当然看了,也看了谢斓的备注,可却没有借此推出当时的情形,景樾随即道:“对了,那养鸟人,我已经控制住了,但他知道的不多,给你也没什么用,所以就先不给你了。”   戎王又是一怔,然后猛然想通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今日是你们?”景樾点了点头,他脸色微变:“你们怎么可以……”   景樾淡淡的道:“为何不可以?”   戎王嗫嚅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要怎么答,常尔尔悄对谢斓摆手,两人便出去了。   景樾悠然道:“刘氏之事闹的太大,非如此不能平息,你难道不想安令祖令舅身后之名?而且,借圣诞之力,一来成就王爷忠、孝、勇之声誉,二来彻底平息鬼魂传言,复引出百姓同仇敌忾之心,将来真凶爆出才好群起而攻之,三来,将家事变国事,纵是没有我们在,锦皇也不会阻止你继续查此案,且会暗中支持。之前的‘罪’也不会再追究。”   他顿了一顿:“而且还顺便毁了那些扁毛畜生,揪出养鸟之人,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又可令幕后之人惴惴,一举数得,为何不可?”   是啊,的确是。谢斓几人满打满算才到锦都一日,而戎王其实也算是半个苦主,所以此事绝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这个黑锅,那真凶是背定了。   戎王缓缓点头,郑重的施了一个大礼:“多谢景兄。”他缓缓抬头,看向景樾:“不知景兄何故多番为明旭筹谋?”   景樾一笑:“顺手而已。”   戎王凝起浓眉,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可是若赏金楼主不肯说,他当然没本事逼他说出来。却仍是道:“纵真是顺手,明旭仍旧感激不尽。”   景樾微微勾唇:“尸体已经验完了,但真凶如何,需慢慢调查,但你放心,小斓既然应了,就必定会查出真凶。”他顿了顿:“我已经着人买下了宅子,我们明日便会搬出去。”   戎王一怔:“为何这么着急?难道下人有招呼不周之处?”   景樾摇了摇头:“令祖家毕竟遭遇大祸,我们暂居几日尚可,时间久了,迎来送往终究不便。”   迎来送往?戎王总觉他话中有话,却仍是道:“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   景樾道:“放心,今后麻烦你的时候会很多。”   第二日,几人便搬出刘宅,搬进了新购的宅子,位于主城边,地理位置绝佳,距离皇子皇孙们都近的很。   他们前脚搬出,各人早闻风而动,连锦皇都赐了些东西。黑衣人们不管谁送,照单全收,一所小巧的空宅,很快就变的富丽堂皇。诸人正忙忙碌碌,忽听门前喧哗起来,一个华服少年带着一伙随从,直闯到了门前,远远便嚷嚷道:“谢斓!谢斓你给我滚出来!”   一听这变声期的嗓子,谢斓便瞥了景樾一眼,又被这家伙料中了,小皇孙还真来了。   来的是东方煽的长子,皇长孙东方少铮,今年才十五。虽然东方煽已经是废太子,但东方少铮文武双全,还是颇得锦皇宠爱的。   谢斓转身就往外走,黑衣人们急急跟上,一半是保护,一半是看热闹。 第294章 关起门来吃兔子   谢斓往门口这么一站,直接道:“小屁孩儿,什么事!”   东方少铮呆了呆,眼前少女穿了一身宝蓝色团花长袍,小腰儿细的不盈一握,秀发高束,发上一枚玉扣,灵秀中透出三分飒爽,雪肤花貌,明瞳皎皎,不可逼视。   终他一生,未曾见过如此绝色。东方少铮冲天的气势一瞬间冰消雪融,呐呐道:“我是来找洗冤使谢斓,姑娘是?”   谢斓:“……”   黑衣人们纷纷忍笑,谢斓怒瞪了他们一眼,立刻有一个知趣的黑衣人上前一步,挺胸凸肚的道:“这就是洗冤使谢大人!我们赏金阁的谢阁主!你到底有什么事!”   东方少铮满眼迷惘,来来回回看了她三遍:“她?她就是谢斓?”   黑衣人喝道:“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我们谢大人也是你能随便看的么!”   对!就这么说!谢斓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儿,黑衣人精神大振:“你家大人没教你怎么尊敬人么!没教就回去学!不然就叫你家大人来!”   啧!怎么以前没发现身边还有这么个人才?忒会吵架了!简直想在他身上贴个条“恶少标配狗腿子”好么!   东方少铮怎么也是皇长孙,哪里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登时就怒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骂我!可是在找死!”   黑衣人道:“你找上门来骂人,我们可一个脏字儿都没说过!我们可是初来乍到,姓东方就可以欺负人了?”   嗯,这是谢阁主教导过的,骂人,一定不能带脏字儿!就算把对方骂哭,也可以一脸无辜的说不干我事啊,我只是在讲道理。   东方少铮气的脸都白了,举起手指着他:“你,你,无耻!混蛋!”   谢斓觉得差不多了,别一不小心真气死了,于是摆摆手:“好了,别吵了,你找我什么事!”   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皇长孙回过神来:“你,我正要问你,你为何这般欺负我父亲?我父亲被你害的还不够么!这都四年了你还不肯放过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啧!这种一厢情愿的口气也是简直了。不过这种中二少年应该爹妈管教啊,她为什么要费劲巴拉跟他讲道理?万一不小心教会了怎么办?于是言简意赅道,“因为他长的丑。”   东方少铮愣了愣,然后大怒,因为他跟他爹长的真的一模一样:“你说什么!你这女人怎么这样恶毒!竟说出这种话来!”他唰啦一声从旁边侍从身上抽了剑:“我今日一定要为我父亲一雪前耻!”   蠢啊!真是蠢透了,旁边那些侍从,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已被别人收买所以淡定看你作死”了,这小子居然愣是看不出来。于是谢斓慢条斯理的从门上撅了一根木刺,对围观群众道:“大家都看到了,是他上门挑衅,也是他先动的手!到时大家可要为小女子做个人证。”   一边说着,那东方少铮也提剑攻了上来,东方少铮是三阶武师,谢斓虽然武技不高,但对付他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他长剑刺空的同时,只觉得人中一麻,一时周身力道全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人中那一处,甚至没有出血。   谢斓淡定负手看着他,东方少铮再怎么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骤然察觉周身空空荡荡,从小苦练的内息竟不知去了哪儿,登时就慌了:“你,你做了什么!”   谢斓悠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招惹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除了是洗冤使之外,还是个整骨师?”   东方少铮都快哭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把我怎么了!我的内息呢!”   “行了,大男人能别哭哭啼啼的么!”谢斓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随手丢开那根木刺:“我们赏金楼的大门,不是谁都能找上门来骂的,看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今日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若再不知好歹,我把你变成废人,同样只需一针。”   她甩袖进门,黑衣人一呼啦进去,把门一关。顾倾城和常尔尔从树上跃下来,顾倾城笑道:“一针解决,干脆麻利,不错!”   谢斓得意的道:“古人云,能动手尽量别吵吵,有坐下来讲道理的空儿,不如心平气和的砍几刀。”   顾倾城失笑出声:“哪个古人这么有才?”   谢斓语塞,然后嫌弃的白了一眼:“跟你这种笨人说话,真是分分钟想绝交好么!我去找景景!”   可怜的顾公子:“……”   常尔尔:“哈哈哈哈哈……”   房中,已经听到一切的景公子笑吟吟的看着她走进来,谢斓笑道:“欺负小屁孩儿,真是胜之不武。”   “你也不大啊!”景樾笑着揽住她,拉她坐在自己膝上,然后捏了一把:“嗯,我说错了,你已经很大了。”   谢斓:“……”   她真诚的问:“这位流氓,我可以揍你么?”   景美人比她还真诚,桃花眼无辜的眨了眨:“我伤还没好,不能用内息……不能用内息……”   谢斓:“……”   她默默的把手放了回去,他忍着笑,毫不犹豫的又捏了一把:“再说了,不许吃,摸摸都不成么?”   谢斓想挣扎起身,他双手扣紧她小腰儿不肯松手,她又不敢十分用力,两人无声的对抗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放弃,整个人软下来,乖乖哒由着他摸摸捏捏,耳根子悄悄泛红,却强装镇定。他着实爱极她这个模样,不由自主的越贴越近,她颤抖的长睫扫在他汗湿的面颊上,让他全然不能自持……   有一瞬间,他真的想,什么一统天下,什么诸葛术藏门,他只想关起门来吃兔子好么!   东方少铮是被侍从抬回去的,周身无力,内息荡然无存,废太子府里也养了初阶整骨师,诊了一诊便断言东方少铮武道已废。东方煽犹不死心,又拉下脸去宫里请来了另一位整骨师,结果仍旧如此。可这是他自己上门挑衅,就算明知是被人怂恿,又能如何?   看锦皇丝毫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东方煽恨极,却是全无办法。谁知三日之后,东方少铮的内息却又突然恢复了。   东方煽只当是侥幸,喜极而泣,锦皇得知之后,只冷冷的说了一句:“愚蠢!”东方煽居然没有留意,东方少铮内息失去的时间,恰恰好的三天,半个时辰都不差。   世人只知中阶整骨师可以调整身体结构,哪知竟如此神乎其技,还可以一针定乾坤?此事传开之后,谢斓在锦都城的珍贵和不可招惹程度又默默的攀上了一个新高度,而周怀仁这位传说中的改命师,则更加令人求之若渴。 第295章 金字招牌   相比之外界的风云变幻,赏金别苑里的人该吃吃,该喝喝,谁送礼都照收不误,谁递帖子都是石沉大海。接连几日,能进赏金别苑大门的,仍旧只有戎王爷一个。   谢斓几日不曾提起孙家的案子,戎王常来常往,竟也不曾开口询问,谢斓倒有点儿稀奇,忍不住问了一句,戎王道:“我很着急,但我也明白此事急不来。我相信你有查出真相之心,也有查出真相之力,真凶不外乎那几人,我相信时机成熟,景兄略施小计便可以令真凶现形,我只须等着便好。”   谢斓倒不由得讶然,觉得这家伙的勇字上,还可以添一个智字。这番话说的极为坦然,却隐约透出了一种属于上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气度。这个准明主,她心里已经认可了八成。   其实戎王极有识人之明,看的很准。谢斓就算对别的事情不上心,对案子,却一向是极其认真的,她只是在等黑衣人们的调查结果。锦都乃大楚国都,本来就有赏金楼的无数暗线,如今楼主阁主双双驾临,下头人办事更是卖力,于是不几日,消息便递到了别苑之中。   当时对下人和刘府家人的笔录本就十分详细,再跟调查出来的这些情况合到一起,情形便很明朗了。   谢斓在房里关了一上午,饭都不肯吃,景楼主亲自上阵,才把人抓了出来,谢斓犹抱着一堆纸,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筷子一放便开始分析:“这个案子有几个调查点,第一个,刘长兴离宫前曾经找人施针,而此人是太医院的徐承,查查这人是谁的人,几乎就可以确定了。第二个,在刘家案子发生之后,刘家死了两个洒扫小厮,这小厮,必定就是被旁人收买,在祭桌上动手脚的人,然后在案子发生之后,被人灭口。”   “这一点看似已经察无可察,其实还是有的推敲的,因为他们是家生子,阖家都在府里,平时很少出门,而且又是两个人,祭祀当日刚好轮到打扫,没有调班代班。所以不管是被人从外头找到再收买,还是半夜跳墙进来收买可能性都极小,刘氏他们不会如此重视,花诺大力气这么做,所以我认为对方并不是直接收买他们,而是收买了一个了解底细的人。”   “我有两个怀疑,一个是那个老管家,第二个是那个管家媳妇,刘长未的夫人朱氏。你们应该记得,我们第一天进刘宅,消息就被泄露,而来的人,废太子、忠王、端王都有,他们的收买痕迹就很容易查了,所以我们查到,忠王收买了朱氏,而废太子挟持老管家的孙子,以威胁的方式要求他传递信息,可是端王查不到收买谁的痕迹,他的人却也迅速得到了消息。”   “这就证明,端王本来就有线在刘宅,不必再特意收买。所以我认为幕后真凶就是端王。而内应,老管家忠心耿耿,之前也没有人来动他的孙子,所以内应就是朱氏。”   “至于原因,刘长未乃是长子,却极为平庸,刘长兴斩露头角之后被家族捧的极高,刘长未大概有些不平衡,只不过最后闹成这样,朱氏大概也是始料未及,听说已经病了几日,也不起来理事,估计快要吓死了,但是还是要叫人暗中照应着,莫真的死了才好,这是一个重要的人证。”   常尔尔听的津津有味,道:“所以其实凶手已经能确定了呗?”   “嗯,”谢斓道:“差不多,只等查太医院那徐承的结果出来就可以确定了。但是我们能确定没有用,还需要有办法让端王认罪才算圆满结束。毕竟我的推断只是推断,而一个内宅妇人的证词也不能称之为有利的证据,端王大可反咬一口。”   常尔尔笑道:“这个就得靠樾哥了。”   谢斓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景樾,景樾正自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此事,且先不要公开,可成?”   “可以,”谢斓正色道:“我查我的,什么时候公开,怎样公开,甚至说你想将真凶的帽子扣到谁头上,都是你说了算。但是有一点,你怎样说,或者让我怎样说没所谓,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我一定要查清楚,我心里一定要清楚明白。”   景樾不由得一笑,让谢斓说出这“想将真凶的帽子扣到谁头上是你说了算”简直太不容易了!没人比他明白,这对谢斓而言有多难。他不由得弯了眉眼,伸手摸摸她顺滑的秀发:“傻兔子,我绝不会让你说谎的。不管什么时候,洗冤使口中所说的一定要是真相。我不会毁掉这么有用的一个金字招牌。”   谢斓小松了口气,眨眨眼睛看着他,他含笑续道:“但是也正如你所说,推断并不能让人认罪,我会让他们不得不认,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毕竟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对不对?”   谢斓点了点头,景樾转目四顾,“说起来,这位明主,你们意下如何?”   “我觉得可以。”常尔尔道:“此人正直却不迂腐,有侠气有傲骨,有勇有谋,知人善任,堪为名主。”   顾倾城道:“我还有一点尚未完全放心,此时岳国已经知道戎王回了锦都,长宁关无守将,他们必定会趁机进攻,我想知道这位戎王爷,为此做了怎样的安排,这安排可能如以往一样,守住长宁关。”   景樾点了点头,看了谢斓一眼,谢斓迟疑了一下:“我也持保留意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点儿小家子气,我比较想看到戎王对他兄弟家里那些熊孩子的态度。”   聪明绝顶的景仙儿难得的露出了迷惘的神情:“熊孩子?”   “对!”谢斓道:“我认为熊孩子是必须要管的,但是他们毕竟罪不至死,所以我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   景樾扶额,显然有点儿不能理解:“那你认为如何才算过关?”   谢斓道:“我没有完善的处理方式,所以我才想看看雄才伟略的明主会如何应对啊!” 第296章 比较不要脸   景樾不由得凝眉:“小斓,你要明白,皇家与常人家不同,你总该听过,最是无情帝王家,所以除非父辈真的交情极好,否则,代为管教孩子这种事情通常不会发生,因为小小一点行为,可能会被冠以无数意义,他纵是好心,对方父亲也未必领情。”   “我不是说要代为管教啊!”谢斓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也要明白,每一种关系,都代表不同的意义,例如你,你对于这样的关系,会如何?如无必要,如无关联,你根本不会在意他们是死是活,可是如果必须要管,你会用巧妙的方式让他们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可这是谋师的方式,不是‘明主’的方式,我不要这样的明主。”   景樾凝眉,显然仍旧不能理解,谢斓道:“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何有人对外人比对家人态度要好?”   三人都有些迷惘,谢斓正色道:“刨开虚荣和生存等因素,这其实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这种讨好性的行为,其实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而兄弟家的孩子这种关系,比外人要亲密,比亲人要远,皇家这种特殊群体,这种关系还意味着潜在争夺和伤害,所以对待这个群体的态度,对于研究他的心理很重要。”   看三人仍旧两眼蚊香,谢斓抓狂:“总之这是我的意见!不管你们听不听的懂,我就要这么做!不然不!通!过!”   “好吧,”景樾道:“虽然听不懂,但似乎也有些道理。”   常尔尔拍了拍心口:“听樾哥你说不懂,我就放心了,我想我也没这么笨吧!”   谢斓忍不住好笑:“看吧!你们这些人整天欺负我这个文盲,我早就该拿点儿知识出来震震你们!”   顾倾城笑道:“倒也不用特意拿,我其实经常被‘震’,每次看你验尸查案,都佩服的五体投体。”   谢斓得意的挑了挑眉,景樾笑道:“好,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一放,但是有些事情,时机一过便事倍功半,所以还是要着手开始做起了。第一件,我会暗中找几个人来,小斓你帮他们整骨改命,好把改命师的线砸实。第二件,”   他取过一张纸,随手勾画:“如今大锦,废太子本已经势微,再被小斓最后一踩,可以不去考虑,只防备他不要狗急跳墙。而现在势均力敌的,端王东方熠、忠王东方烁,各掌朝堂半壁江山,且端王手里有谢卓,忠王手里有银号,钱、权都有。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让这两王自相残杀。”   他顿了一顿:“这个端王,其实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旁人不管是玩儿邂逅,还是投拜帖,总会拐个弯儿,生怕被拒绝了下不来台,只有他,不管什么偶遇还是送礼,每次都是亲身上阵,昨日送了两篓时鲜水果,也是亲自送到别苑门前,姿态无可再低。”   谢斓淡定的道:“你是说他比较不要脸么?”   “正是。”景樾大笑:“能真正拉下脸面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所以,我们可以给他个机会。”   谢斓心领神会的点头,不就是敲竹杠么,这个她当年给宁远侯收集字画的时候就已经很精通了。   一幌便进了五月,天气渐热,谢斓偶尔出门去城郊山上转转,第一天出门,忠王东方烁便大大方方来了一场偶遇,谢斓一脸迷惘的时候,黑衣人立刻帮她介绍:“就是昨天送黄金宝塔那个,纯金的,大的。”   谢斓瞬间变热情,还开恩赏了一笑:“原来是忠王爷,幸会幸会。”   东方烁受宠若惊,然后终于悟了,第二天,谢斓才刚刚起床,黑衣人便奉上了一个锦盒,道:“忠王爷送来的,说请谢大人帮忙花用花用。”谢斓打开一看,全是一万两的银票,足有二十张。   谢斓满意的点头,把盖子一合:“请他进来。”   忠王喜出望外的进了门,话都没说几句,谢斓便道:“听说你有个儿子?”   东方烁一愣:“是,是,承蒙谢大人动问,犬子今年十岁,十分顽皮……”   “资质一般?”   东方烁有些迷惘,“嗯,的确不太好。”   谢斓把茶杯一放,干脆麻利,一句废话都没有:“下午带过来,我帮他整骨。”   东方烁:“……”   东方烁:“……”   东方烁:“……”   她走了好半天,东方烁仍处于呆滞中,等他回过神来,嘴都笑咧了,觉得这二十万两雪花银花的值!简直就是生平花的最值的!   谢斓帮忠王世子整骨!此事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了锦都城。东方烁当然不会傻到告诉旁人他是二十万两银子买的,只是十分低调的把这件事到处炫耀了一下,于是很快,就连锦皇都认为忠王搭上了赏金楼的线儿。   忠王世子东方少铭,年龄不过十岁,却很有几分小聪明,谢斓帮他整骨之后,又令黑衣人善加引导,他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到了三阶,比之同龄人,妥妥高出一截。   这才叫赢在了起跑线上啊!众人纷纷感叹忠王的好运气。   都城风云动荡,一桩桩一件件的传出去,一直奉命办理改命师之事的端王东方熠再也坐不住了。周怀仁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将后头跟着人的从西钓到东边,若不是偶尔有人见到他,他们都怀疑他是躲起来闭关了。   眼见这头没有希望,而都城,戎王请到了谢斓景樾,又在金光祖师圣诞上大放异彩,阖京都是戎王爷鬼神莫挡的神勇,为家人申冤的忠孝……忠王也似乎搭上了线,甚至还请得谢斓出手为世子整骨!再不回去,锦都都没他的戏唱了!   几日后,快马加鞭的端王东方熠回到了锦都。首先入宫向锦皇请罪,第二件事便是出宫来赏金楼别苑拜访,黑衣人们连个正眼都没给他,知不知道规矩啊!知不知道人家来都是送什么礼?空着手就来套交情?呵呵!以为自己长的俊?   吃了闭门羹的东方熠回到府里,紧急召来几个幕僚,谢卓也在其中。   其实这些日子,不管是谢卓,还是左都御史等人,都没少往别苑送礼,只不过一直连个面都没能见。身在锦都,谢卓根本不敢表现出与谢斓关系的不同,当然他其实是多虑了,就算他表现了,时机不到谢斓也根本不会理他就是了。   所以东方熠得到的消息就是,目前戎王、忠王都是别苑的座上宾,废太子则与其水火不容。 第297章 史上最坑爹的娃   东方熠先问要紧的:“为何要在金光祖师的圣诞上捣乱?”   谋士蒋由立时就跪下了:“王爷,小的怎敢擅作主张,金光祖师诞之事,小的全不知情啊!小的之后再去找那养鸟人,却已经被人抓走了,抓他的,应该是戎王的人。”   “好的很!”东方熠皱起了眉:“不想我这个二哥也有了这样的心机!”他转头问:“那人呢?”   蒋由道:“查了许久,都查不出关在哪儿。”   东方熠怒道:“要你们何用!继续查!绝不能容他活在世上!”   “是,是!”   周御史咳道:“王爷,那改命师……”   “别提了,”东方熠草草说了几句,烦躁的摔袖:“也不知这周怀仁打的什么主意!若说他无心被招揽,却又不闭关!若说有心,滑溜的像鱼一样!抓都抓不住!”   他顿了一顿:“且先不必管他。当务之急,先抓紧谢斓再说!虽然都是中阶整骨师,可本王听着这谢斓的本事,比之鉴微堂那两个老朽高出不止一筹,一定不可以轻易放过!” 他发了狠:“连老四都能搭上她们,我们为何不成!他们既然收礼,那就送!送重礼!”   周御史道:“王爷,听说那洗冤使只爱真金白银?”   见过谢斓几次的端王爷摇头:“这必是有心之人放出来的谣言,那洗冤使品貌不俗,灵秀过人,绝非此等俗人。”他咬了咬牙:“把那套繁华似锦头面送去!还有那莲鹤方壶!”   繁花似锦头面,好在雕工,一百朵各色花卉,每一朵都栩栩如生。可是看在谢斓眼中……这什么啊!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莲鹤方壶乃是极珍贵的古董,说句国宝也不为过,可是对谢斓来说,最没意思的就是有价无市的古董!能给换个同重量纯金的么?哪怕小点也行呐!   所以东方熠这几乎送的吐血的重礼,连点儿水花也没溅起来,赏金楼的态度十分的简单粗暴,礼照收,事不办。好走不送您呐!   几日之后,忠王世子东方少铭又过了一阶,才十岁的小屁孩儿,居然到了四阶。连锦皇都被惊动了,亲自召进宫问了几句。   翌日,东方少铭在留香阁设宴,宴请平时来往密切的小伙伴们。留香阁是锦都城最奢华的酒楼,不唯菜色精美,妓子妖娆,且极精致严密,墙壁极厚,重重叠叠,即使坐在隔间,也完全听不到。   东方少铭极有乃父之风,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即使对着身边那些臣僚世家子弟,也甚少摆架子,倒是很有人缘。   在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们眼中,四阶已经是顶天的高度了,尤其得来如此容易,个个羡慕的眼晴发绿,不住口的恭惟,东方少铭再会装模作样,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忍不住得意洋洋。   座中还有端王世子东方少钊,今年十一岁,已经是三阶的武师,以他的年龄来看已经弥足骄傲,素来被同伴们捧到天上去,没想到一夜之间,这风头就被十岁的小堂弟抢了,怎能不郁闷,却只能强装笑脸。   等到喝了几杯果酒,少年们也玩开了,便有一个少年指着博古架上的花瓶笑道:“世子,你如今可能用筷子击碎花瓶?”   东方少铭笑道:“击碎花瓶,只消有准头,任谁都能做到。你们若真的想看,本世子可以玩些别的。”   少年们纷纷拍桌鼓噪,东方少铭便取了两双筷子,站起身抖手击出,筷子咄的一声,插入了墙壁,丈许开外的距离,竟与墙面平齐。虽然略有些歪,可是看在这些少年眼里,已是惊骇,室中静了一静,然后纷纷击掌叫好。   东方少钊忍无可忍,冷冷的道:“不过是凭着整骨师提了两阶,有什么好炫耀的!”   声音不大,但两人身份摆在哪儿,坐的很近,东方少铭登时就听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角:“父亲既帮我请到了整骨师,我难道还能拒了父亲的好意?听说三伯也想请谢大师出手呢,若是谢大师答应了,没准哥哥也能提两阶。”   东方少钊冷冷的道:“我不稀罕!我可以自己练!”   东方少铭笑道:“哥哥果然不稀罕,毕竟三伯伯的人一直跟着那位改命师,也许会请得改命师出手,也未可知。只不过,这个改命师好像不好请呢!这么多人跟着,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不然三伯伯也不会这么急着回来请谢大师了,听说连莲鹤方壶都送了呢!”   旁人虽不敢讪笑,却忍不住窃窃私语,东方少钊忍无可忍:“我不妨告诉你,改命师如今就在我们府上!”   东方少铭吃了一惊:“什么?我不信!”   东方少钊道:“是我亲耳听到的!那改命师如今就住在我们府中的密室之中!父亲明日便会让他为我整骨改命!”   东方少铭瞠目结舌,东方少钊话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妥,却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昂然道:“等我武阶提升,再来与弟弟好生较量较量!”他拂袖便走。   数面墙之隔的一间静室之中,景樾正坐在桌前悠闲的品茶,谢斓则一直在研究墙上的孔洞,这古代人民的智慧也真是没准了,居然还带调频的,想听哪个房间说话就听哪个房间说话!若是都城那些达官贵人们,晓得这间以保密著称的留香阁居然还有定向传音什么的,不知会不会吐血。   听那边儿差不多散席了,谢斓这才坐下来,感叹了一声:“史上最坑爹的世子,回去不会被他老爹打死吧?”   景樾失笑,谢斓道:“我觉得这个东方少铭,一定是跟着他娘亲长起来的,说话迂回委转,特别有后宅妇人的味道。”   顾倾城随口吐槽:“你昨天不是还说这小子长的可爱。”   “长的是很可爱啊!”谢斓摊手:“呆毛鹿眼,小脸圆圆的,还特别嘴甜,一口一个斓姑姑,三句里有两句半夸我漂亮,余下一句夸我聪明。这才叫扮猪吃老虎,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茁壮成长为一代弄臣!” 第298章 整个锦都城都在骂我   几人都被她逗笑,谢斓眼珠子一转,转头笑眯眯调戏自家仙儿:“唉!这么多皇子皇孙,怎么就没有一个遗传到当年景王爷的基因?哪怕只遗传到指甲壳那么一点点,本大人爱屋及乌,给他整骨怎么不得打个八折。”   虽然有些词儿听不懂,不过意思倒是秒懂了,景樾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原来爷只值这么点儿银子!”   谢斓打开他手,义正辞严的:“亲兄弟,明算帐!”景楼主无奈的揉着被拍红的手背,谢斓又问:“说起来,这个假消息真的是忠王的人告诉东方少钊的?”   景樾嫌弃的摇头:“本来应该是。可这么好的招儿,那忠王竟没想到,爷不得已助了他一臂之力。”   好吧,我懂了,忠王不会感激你的。嗯,被阴死的端王更不会。谢斓默默的看着他,常尔尔爬起来扳动机关:“倾城哥,这怎么用啊?教教我呐!你们说把这些全都打开会不会很吵啊!”   顾倾城起身敲了他一扇子,例行毒舌:“跟了我这么久,连这么浅显的机关都不会用!以后别同旁人说认识我!”一边说,一边随手扳开了一个房间的传声筒,又手把手的教他如何使用。   机关刚打开,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那谢斓简直就是见钱眼开!贪得无厌!”   谢斓一口茶刚喝进去,噗的一声喷了景樾一袖子,常尔尔讪讪了一下,赶紧去扳机关:“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听了!”   结果没留神儿扳过了,另一个房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简直肆无忌惮!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四人面面相觑,常尔尔总觉得有点儿不妙,赶紧再去扳,谢斓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动了,转头看景樾,然后另一个人的声音道:“她是洗冤使,又是整骨师,身后还有个赏金楼!她不嚣张谁嚣张!”   谢斓:“……”   这种一觉醒来整个锦都城都在骂我的赶脚!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啊!谢斓默默的看着景樾,“有没有人要解释一下?”   景樾叫进一个黑衣人,淡定吩咐:“查查这几个人是谁,然后晚上去他们家偷上一笔。”看了看谢斓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偷大大的一笔。”   谢斓:“……”   好吧这处理方式果然简单粗暴有效,谢斓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用景樾的袖子擦了擦手继续喝茶,常尔尔没想到过关的如此容易,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回桌边,继续吃点心,本来坐在他身边的顾倾城看了看他,默默的坐去了窗边,悠闲的摇着扇子。   常尔尔正吃的不亦乐乎,谢斓忽然冷静的道:“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吧?”   常尔尔噗的一声,点心渣喷了一桌子,然后狂咳,景樾和谢斓早飞快的闪开,三人倚在窗边一齐看着他,常尔尔咳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伸着手:“茶……咳咳,茶!”   顾公子四平八稳的走到桌边,亲手倒了一杯茶给他,小指一颤,便洒了点药粉进去,常尔尔手忙脚乱的接过,一口喝干,然后瞬间眼睛鼻子就皱到了一起,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委屈的什么似的:“你们就会欺负我。”   谢斓笑的不行,从小荷包里拿了块石蜜塞进他嘴里,伸手拍狗一样拍拍他头,景樾笑道:“走罢,这茶难喝的把人都喝哭了,看来这次不用付帐了。”   正偷摸走进来想跟好友兼上司叙叙旧的留香阁老板:“……”   这会儿锦都城中已经翻了天,想想吧,风头正盛的忠王世子请客!座上少年身后的家族全都是响当当的!那才真是一传十十传百,“改命师已经在端王府”的消息一传出去,登时便是一场轩然大波,锦皇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而这会儿,悄悄溜回家的东方少钊晓得闯了大祸,提也没敢提,这也就导致老奸巨滑的端王爷直到被他老子拎进了宫,仍旧处于迷惘状态。   锦皇性情向来多疑,一见他这个表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把个奏折扔到了他脑袋上:“朕真是养了好儿子!”   东方熠只当是有人参他,于是请罪不迭,然后默默的拣起奏折看了看,这是一个御史参忠顺老王爷喝花酒砸场子的,忠顺老王爷是锦皇的哥,完全是个混吃等死的货,跟朝中谁也没交情。   东方熠草草看了一遍,怎么都没看出哪儿跟他有关的,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么?难道父皇以为他也跟着去了?姑且一脸委屈道:“父皇,儿臣与王妃伉俪情深,从未做过这种糊涂事。”   锦皇一听之下,怒气勃发,心说事到临头竟然还在装模作样!昨日就是用了这样的嘴脸蒙骗于朕!   气愤之下,手边的奏折噼里啪啦砸了个干净,东方熠双手抱头跪下,一边用眼神迅速扫视过奏折,粗略看去,没一个跟他有关的!可若是无关,锦皇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他正挪了挪屁股,想用膝盖翻开那个扔反了的看看,就听锦皇喝道:“东方熠!如此大事,你究竟还要瞒朕到什么时候!”   东方熠这倒霉孩子整个人都是懵的,不住叩头:“儿臣……着实不知出了何事!求父皇明示!”   “好!好!”锦皇被他气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朕倒问问你,你府上的改命师,究竟要藏到什么时候?竟扯下这种弥天大谎,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该当何罪!”   一边说着,咣的一声,锦皇把茶杯也掷了下来,东方熠太过震惊,也没能避开,登时就在脑门上溢出血来。   东方熠呆了半晌,猛然叩头:“父皇,这是谣言啊!儿臣若是请得了改命师,绝不敢欺瞒父皇啊!究竟是谁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冤枉儿臣,儿臣要与他当面对质!求父皇宣他前来!”   锦皇气的连连冷笑:“这是钊儿亲口说的!要不要朕宣来?你安排了明日一早为钊儿整骨改命,是也不是!还敢装!”   东方熠傻了,是真的傻了。好半天才喃喃的道:“钊儿说的?这怎么可能?”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膝行上前,连连叩头:“父皇,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儿臣真的没有请到改命师,真的没有啊!” 第299章 坑死人不偿命   东方熠是生生磕昏了,被内侍抬出来的。而且最玄幻的就是,锦皇在召他进宫的同时,便派人去端王密室去请改命师,可是密室之中高床软枕,茶犹未凉,人却不见了。一看就是得了消息迅速转移了。   这才叫百口莫辩,真的是百口莫辩。人人都以为东方熠瞒着锦皇藏匿了这位改命师,是要憋大招了,就连他自己府里的幕僚都是这样想的,蒋由十分温柔的劝他:“王爷,事已至此,只能坚持不认,然后请那命师为王爷做出一支奇兵。”   彼时东方熠正头缠绷带倚在床架上,咬牙看他:“你也认为我藏匿了改命师,对不对?”   蒋由轻咳,极知趣的答:“王爷不想让小的知道,小的就不知道。”   东方熠憋屈的想要吐血,用力锤着床榻:“本王没有!本王没有请到改命师!没有!本王是被人算计了!被人算计了!”   蒋由吓的退开几步,“王爷还请保重身体。”   东方熠直气的胸膛气伏,好一会儿才略略平息:“把世子带过来。”   侍从道:“王妃刚刚吩咐,世子着了凉……”   东方熠怒极:“那逆子就是断了腿也给我拖过来!老子的命都要被他害了!还敢藏着他!”   东方少钊很快就被人硬拖了过来,早已经吓的腿都软了,不住啼哭,东方熠拍桌砸凳的问了半天都不得要领,后来蒋由终于看出些端倪,劝了几句,把东方少钊拉到一旁,细细的问了许久,这才转身回禀道:“世子爷是听到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向密室,还听到密室里有人应声。”   他咳了一声,跪了下来:“据世子爷说,那两人一个是小的,一个是阮少。”   阮期是端王妃的表弟,也是端王的谋士,向来与王府走动频繁。阮期生的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极为招眼儿,而蒋由却面相丑陋,换言之,两人都长的很有特点。   东方熠缓缓的冷静下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蒋由道:“昨日过午时分。那个时间,小的恰好在书房与王爷密谈。”   “好,”东方熠道:“着人去阮府问问阮期那日可曾来过我府上。”   蒋由应了,急着人去问了问,回道:“阮少前晚在桃红姑娘那儿醉了酒,一直到晚上才回家。”   “很好!好的很!”东方熠怒道:“听说我的好四弟,家里养了些精通易容术的人,一直被他秘密藏在府后宅子里,去查查可还在!”   蒋由急吩咐人去了,那儿已经人去楼空,可是影卫们却在房中搜出了蒋由和阮期的衣衫和面具。看着包袱里的东西,东方熠怒的眼睛都红了:“好个东方烁!竟如此算计本王!本王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而此时的赏金楼别苑之中,常尔尔十分寂寞的托着腮:“本公子易容术这么好,倒叫那几个不入流的家伙扬了名,本公子有些不服!”   “你可以去端王面前告诉他呀!”谢斓随口答,瞥了他一眼,淡定的劝:“以后不要跟倾城走的太近,须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自恋者自恋。”   “说的对,”顾倾城摇着扇子:“所以我越来越觉得小斓说话有了景樾那种讨人嫌的风格。”   “胡说什么!”谢斓哼道:“他这种阴险狡诈杀人不见血坑死人不偿命的狐狸,跟我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美少女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要混为一谈。”   常尔尔摸了摸鼻子:“小斓哥,其实我觉得你也需要跟倾城哥保持一点距离。”   顾倾城哈哈大笑,拿扇子指了指他。景樾从桌边抬头,看着悠闲聊天的三人,扶了扶额:“我觉得古往今来的谋师,不是被累死的,而是被气死的。我辛苦干活儿还要被人骂,还有天理么?嗯?这位美少女?”   谢斓忍不住一笑,一脸失忆的凑到他身边:“礼单有什么好研究的!你都看了好半天了!”   “想知道?会看这东西,可以省不少调查之功。”景樾一笑:“敢送到这儿的,都不是寻常之物,凡是宝物,俱有来处。例如忠王送来的这样八宝琉璃屏、点翠双蝶佩,其实是赵氏先祖得到的御赐,赵家当家人,是现任的兵部尚书,而两家明面上没有来往,那这东西是怎么到忠王府上的?这就说明,赵魁已经依附了忠王……”   谢斓听的头都大了:“停,停,这么拐了十七八个弯儿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自己慢慢研究,不要拉我下水。”她叫常尔尔:“尔尔,我们去东街那家店吃芝麻球吧?”   “好啊好啊,”常尔尔立刻跳起来:“我就说吧,那家的芝麻球就得趁热吃,一凉了就粘牙,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倾城哥屋里偷点七叶丹,咱们当茶喝,跟那东西可是绝配。”他飞奔着去了。   风华绝代的景美人话说了一半,看着自家美少女远去的背影,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总觉得好像被嫌弃的很彻底。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家茶楼,直奔常驻座头,茶博士立刻便将他们爱吃的几样摆了上来。   谢斓身上最少女的一点就是嗜吃甜食,万年少男心的常尔尔被她安利多了,现在比她还要疯狂热爱,所以最近两人不是在茶楼吃甜点,就是奔波在寻找甜点的路上。这个消息也让众大锦皇族官宦们痛哭流涕,终于有一样便宜东西可以送了,天天送银子谁受的了啊,又不是造银机,关键送了之后什么好处也没有,扔水里还有个水漂呢!   结果两人正吃的不亦乐乎,就听有人咳了一声,然后走过来,施了个礼,也不等他们让,便缓缓的坐到了她们面前,背对诸人。态度看上去尚算恭敬,眼神却十分严厉,威严的看着她,显然对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正是谢卓。   谢斓顿时就是一皱眉,姐正吃东西呢,老家伙摆这张臭脸给谁看?以为自己是谁啊!宁远侯又没在,真以为姐还会给你面子? 第300章 拿他的脑袋换我出手   谢卓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不容置疑的:“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一边站起来就走。   谢斓叨着点心,简直都无语了。既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又被他转身就走的作派蠢哭。有没搞错!她现在是名人了好吧?自从她们经常进这整间茶楼,这个座头就没坐过别人,满楼都是蹲守的狗仔队,哪回为了给她们付帐都要打起来好吧?   并不是别人听不到你说的什么就可以保密了,要是真的他一叫,她就跟他走了,当天晚上端王就能在他身上玩个十大酷刑信不信?楚皇竟把这么个自作聪明的蠢材弄来当细作,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卓走出好几步,才会意谢斓没跟上来,顿时就是一怒,看满楼都是人,他努力笑的面团团若无其事,然后慢慢的走回来,仍旧背转身,低吼:“你怎么回事!我说让你跟我走!”   谢斓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好好说话怎么都成,愈是耍横她愈不会买帐。她本来就不是谢阑珊,原主早已经被欺负死了好么!就连宁远侯和谢修齐,也不过是顺手照应一二,更何况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便宜祖父?   再说了,就算论公不论私,难道唯有他家的道理才是道理?他说对的才是对?她凭什么听他的?   看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谢斓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尔尔,你知道什么人最讨厌么?”   常尔尔当然看到了谢卓,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仍旧拿着小银签子,专心的挑去点心上的枣丝,随口道:“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忽然跑来捣乱的人最讨厌!”   谢斓:“……”   猪队友,可以放下你手里的点心,先做好一个捧哏么!谢斓只好自问自答:“就是那种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的人最讨厌!”   常尔尔终于挑干净,阿呜一口塞进嘴巴里,然后口齿不清的配合:“就!咝!”   谢斓:“……”   算了,气势什么的就是浮云。她也懒的吵了,低头继续吃。   一看她这个态度,谢卓登时愤怒,又不敢大声吼,勉强压抑:“我有话跟你说!”谢斓压根儿就没理他,他气的直瞪着她:“你身为大楚官员,擅自到大锦都城,还相助戎王,搅乱大锦朝堂,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朝堂风云,牵一发动全身,哪里能容得你们胡闹。若真的弄到不可收拾,你将是大楚的千古罪人,天下的千古罪人……”   这显然是他早就想好的斥责,一开了口简直就是滔滔不绝,谢斓懒的跟他吵,直接摆摆手:“行了,别叨叨了,我们各忙各的,谁也别管谁。”   谢卓大怒,又嫌她声音太大,怒吼道:“噤声!大庭广众,连这也不知道么!”   妈蛋死老头口水都喷出来了!谢斓简直倒尽胃口,把没吃完的点心往桌上一扔,谢卓犹怒道:“兹事体大,你怎的如此不知轻重!如今趁事情还未到无可收拾,我们须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免得你将来背负千古骂名,我是为了你好!”   你妹的万全之策!你妹的千古骂名!谢斓烦了:“滚。”   谢卓气的声音都变了:“你仗着赏金楼,竟敢不把老夫放在眼里,真当老夫对付不了你么!”   谢斓是真的被他气笑了:“你真是太看的起自己了,我要对付你还用赏金楼?我压根儿都不用亲自动手好么!”她直接一拍桌子,旁人一瞬间都看了过来,谢斓指着他:“谁把他脑袋给我,我帮他整骨!”   谢卓大吃一惊,猛然站起,旁边坐的有几个是真正的食客,个个眼神不善,甚至有人手按刀柄,下一刻便欲暴起。气氛骤变到杀气成形不过是一瞬间事。可怜谢卓只是个粗通拳脚的文人,登时便汗湿重衣。   谢斓随即展颜一笑:“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大家别当真。”她笑眯眯的摆手:“坐吧坐吧。”   谢卓腿都软了,下意识的咣当一声坐下,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发抖,颤抖着想去拿茶壶。常尔尔眼疾手快,迅速把茶壶抢在手里,翻了个白眼:“哎!我这可是七叶丹泡的茶,你想喝自己点啊!”   谢卓瞪了他半晌,着实不敢再拍桌子骂人。他看看左右,这才觉得不对劲,他能派人查谢斓行踪,别人也可以,他能到酒楼截人,别人同样能截,所以这周围未必都是茶客,那他方才的举动,就大大不妥,难以自圆其说了。   谢卓登时有些后怕,好半天,才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谢大人,卓某倾尽家财,只是为了请大人一次出手,大人又何必,咳,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斓呵了一声,看他不住抹汗,倒也没落井下石:“卓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送礼这种事呢,送了未必怎样,不送就一定不会怎样……我又不是开店卖整骨术的,并不是你送了我就要给你整骨,既然不舍得,就不要送啊!”   她顿了一顿:“再说了,听说端王爷把周大师都请来了,还稀罕我一个中阶?”谢卓苦笑,谢斓随即摆手:“慢走不送!”谢卓不敢再说,抱了抱拳,便起身走了。   谢斓看看桌上还没吃的点心,郁闷道,“真是烦,以后不来了!”   “别啊!”常尔尔抹了抹嘴儿:“我们跟老板说以后不让那人来就是了!老板!”   茶博士冲出来:“是,是,以后小店定不让那人进门!请两位尽管来光顾,这座头是一直给两位留着的!”   要知道他们来一次至少有三五个人帮忙付帐,还都不用找零!这种招财进宝的好顾客,他们恨不得八抬大轿去请好么!   等到下了茶楼,看左近无人,谢斓才想起正事:“尔尔,你说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跟他闹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嗯?”   毕竟是在大街上,她不敢明说,只使了个眼色,常尔尔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啊!那怎么办?”   看他皱着眉头一脸苦恼,谢斓忍不住逗他:“其实也简单啊!我就说是你先开骂的!我只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那怎么行!”常尔尔双手乱摇:“你做错事儿樾哥最多说你几句,声音都还不敢大了,要是我做错他会打我的!真的!”   谢斓失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你有时真像我弟弟。”   常尔尔没听清,也没在意:“小斓哥,其实你就算做错事,好好跟樾哥说说就没事了!你放心,樾哥会有办法哒!” 第301章 引动满满少女心   常尔尔是景樾的脑残粉,在他眼里,世上根本没有景樾处理不了的事儿。不过谢卓身上挂着大楚大锦两边,又是端王的钱袋子,还有戎王手里那药王族的线儿也需要他倒个戈,所以跟景樾报备一下,倒是必须的。   一进门,常尔尔打了个招呼就飞快的转身闪人,景樾头也没抬的道:“又闯什么祸了?”   谢斓咳了一声,坦白从宽:“刚才碰到了谢卓,吵架来着。”一边说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景樾听的十分认真,直等她说完,才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多想了。”   谢斓登时就有些愧疚,眼巴巴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冲动了?”   “也还好,”他笑的好生温柔,“只是时机有些不太适当,但也不过麻烦一点儿,不会影响大局。”   谢斓点了点头,乖乖的挨着他坐好,垂着眼睛反省自己,连服从命令听指挥都做不到,身为一个命师,简直惭愧好么!   顾倾城坐在窗边,看在眼中,抽了抽嘴角,忽然俯身在案上写了一句话,折起来,想了一想,又写了一句话,也折起来,走过去递到谢斓手里,转身出去了。   谢斓倒愣了愣,心说这是什么做派,有话不好好说,还带传小纸条的?正要打开,景樾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伸手按着小腹,谢斓吓了一跳,立刻把纸条抛到了脑后,过去扶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景樾道:“应该是内息彻底恢复的前兆。”   谢斓一喜:“马上就要好了么?”   “嗯,”他点点头:“就这两天吧。”一边又锁起了眉头,“就是恢复之前的日子有些难挨。”   谢斓双手抱着他:“怎么办?我去找倾城?”   他咳了一声,“没用的。这是必经的阶段,你可以试想一下,就算是外伤,在痊愈之前,也会有些痒的。”   举的例子简直超级浅显!谢斓聪明机警,惜在不会医术,瞬间就信了,“怎么办,很难受么?”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桃花眼浅浅弯起,宛如春水初融,却温柔道:“也还好,没什么的,”他拉过她的小软手儿:“帮我按着丹田好不好?”   丹田……她纠结了一下,却实在不忍心,乖乖的由着他把她的小手拉到肌肤上,看看他蹙眉的神情,甚至还帮他揉了揉。虽然做为整骨师的感觉,告诉她掌下气息极为顺畅舒旺,可是谁能知道,这样就不会难受?   她整个人巴在他身上,软软的一小只,很认真的抿着嘴,一下一下的帮他揉,他崩紧的肌肤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五根软软的小手指!他不住调匀呼吸,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抓住她小手,不容分说的拉了下去……   等到一切结束,她嘟着嘴巴洗了三遍手,觉得手腕都酸了,而且屋子里味道怪怪的!男人真是讨!厌!   景樾倚在凉榻上,眉眼弯弯的看着她,看她终于洗完,含笑招手:“宝贝儿,过来。”   公子你太天真了,我会过去让你追加一场么!谢斓不但没过去,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了方才顾倾城折起来的纸,便随手拆开,一眼扫过,瞬间无语。   第一张上头写着:“景樾方才说,你们这趟出去恐怕要碰到谢卓,那老头儿向来不识抬举,以小斓的脾气只怕要给他个下不来台。正好进行下一步。”   第二张上头写着:“昨天景樾的伤便已经痊愈,内息也已经可以正常运转。”   谢斓简直无力吐槽!喵的这种话直接说出来会死么!还要写纸条!最可恶的就是景樾,他肯定已经料到顾倾城写的是什么,所以抢先一步,装可怜趁机吃她豆腐!正叉着小腰儿怒火熊熊,背后忽然一暖,他张臂将她揽入了怀中:“小兔子,我就是想跟你亲近……不生气好么!”   谢斓深吸了口气。   所以找男票一定要找个子高的!他就随随便便这么一揽,手臂收紧,这种身高差就瞬间安全感爆棚,引动满满少女心好么!   所以找男票一定要找声音好听的!他贴着她耳边说出这么一句……好吧,其实他不管说的是哪句都好,只那种款款温柔的好听声音传入耳中,整个人就苏炸了好么!   越来越喜欢他了怎么办?谢斓气势全无,整个人温柔婉鸾,咬着唇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张开手臂抱了他腰,那手感让她满意的弯了眼睛,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吃亏,大不了摸回来:“嗯。”   经过了面对面,实打实的打击,谢卓那种“我是你祖宗”的优越感是一点也没了。第二天他就送来了赔罪礼,礼中夹了一封言辞极为恳切的书信,用尽了谢卓一辈子的文才。   景楼主开恩亲自见了他。相比于文人的迂回,景楼主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就一句,听我命令。   不听?好,那你去死吧!放心爷一定会让你死的两面不是人,顺便遗臭万年的。   杀长辈叛大楚?你觉得爷是你晚辈还是爷是大楚的人?再说了,我现在把你杀了,谁知道?这可是秘密会面!   你说你手里的钱财势力人脉?哦,这个你不用操心,好东西爷不会浪费的,来来来尔尔,出来给谢大人看看,不管面容声音身材,有没有不像的地方?顺便再给谢大人说说他名下都有哪些药铺,药铺里都有哪些人,联络都用什么方式?看看有没有漏了的?   谢卓怂了,彻底怂了。   说白了,谢卓是一个文人,文人经常被自己感动,被自己的忍辱负重,被自己的内心的崇高和为国为民……等等所感动。   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他这些年做着端王的幕僚,没少做对不起大楚的事情,虽心里用不得已安慰自己,实际上,不是不心虚的。如今景楼主强权之下,他不敢反抗,也没有底气反抗。   他甚至不敢问他究竟站在哪一边。   于是很快,他手里拿到了忠王一系许多官员的材料,将借他之手,递到端王手上。   谢卓本来就在为端王搜集信息,手上不乏各种秘闻,可是一看之下,还是惊了。证据确凿,简单有效,凭着这些材料,扳倒这几个官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谢卓很快就想到,他既然能弄来忠王一系的,那端王一系呢?整个大锦,岂非都在他掌握之中?   对方太可怕,他彻底熄了捣鬼的心思。 第302章 两王之战   炎夏至,景楼主宣布痊愈,带谢斓去了一趟刘长兴创办的武道馆。   这些日子,戎王留在京中,大半的时间在城郊庄外训练亲兵,少半的时间,也会到武道馆走走,没少亲自下场教授。   两人到时,他正在方楼中间的露天武场上教授刀法,着了一身极简单的劲装,腰间,小腿和小臂处仍旧束起,猿臂蜂腰,轻薄的衣料下透出极漂亮的肌肉纹理,端的是英姿飒爽。   戎王先施展过一遍,然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授,不管是七八岁的大童,还是四五岁的小童,标准完全一样,丝毫也不允许偏差,头两次他亲自动手帮他们矫正,之后就只站在原地,目光扫视,诺大的场地上,只有他严厉的声音:“刘子伦,腿绷直!赵传家,手肘抬高!张林,后背挺起!”   谢斓遥遥看着,总感觉看到了当年军训时的教官。戎王不是循循善诱的人,他话很少,简明扼要,说一不二,教徒弟也是这样,真的受不了可以休息,但只要站在场上,就一定要做好,一分折扣都不能打。   谢斓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目露怀念,戎王早看到他们来了,抬头用目光打了个招呼,仍旧教完。林博一眼看到,险些没吓尿,急急过来接替了他,戎王也就走了过来,施了一礼。   景樾握着谢斓的手从楼上跃下,戎王把刀遥遥掷回兵器架,道:“我先去换件衣服?”   景樾道:“不必了。”   戎王也就不换了,直接把他们引到一旁,他们平时休息的地方放着几张藤椅,叫人换了茶来,便坐下了。   数步之外的林博简直有如芒刺在背,说话都结巴了。想想啊,赏金楼主和洗冤使亲至,就算锦皇在此,也得必恭必敬,不想戎王如此随意,好像根本没把他们当客待。可是再一想,他又悟了,他们既然没见怪,就证明平日他们也是这般相处……与这两位相交莫逆,师弟,你撞大运了!林博不由得代他欢喜,声音也轻松起来。   今天之所以来这儿,本来就是因为之前谢斓的熊孩子言论,所以景樾也不说话,由得谢斓施展。谢斓会意,便道:“你平时都是这样教人的吗?”   “对,”戎王不解:“怎么?”   “没什么,”谢斓笑道:“我只是觉得那两个小胖瓜站不住,怪可怜的。”   戎王一笑:“小孩子玩心重,你若让一分,他们便能淘到十分去。所以心软不得。”   谢斓哦了一声:“我前些日子曾帮忠王世子整骨,你也知道?那小孩子根骨其实不错,也很聪明,只不过有些自作聪明了,我觉得把他弄来学学不错,你肯收么?”   戎王微讶,却道:“他肯来,自然收。”   “你觉得他能教好吗?”   戎王道:“没什么教好教不好,尽力而已。授徒如种树,长歪了就要正过来,必要时可以强硬,否则歪脖子树能做什么用?   他显然想的极坦然。不管你之前长成什么样子,我只往正确的方向教你,骂一顿管用的就骂一顿,不管用的就采取些非常手段,总之一定要扳回来才好。   谢斓一想是这么个理儿,然后就有些牙痒,瞪了景樾一眼。这家伙肯定早就知道戎王是这样的人,没准儿连他会说什么都能猜到,结果居然不说,带她来看她出糗!   景樾当然不会说他当时的确没怎么弄明白她的熊孩子理论,只道:“明旭不必多想,小斓在自己人面前,通常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用意,也并非为此而来。”   戎王点了点头,景樾招手,几个黑衣人跳下,奉上一个小盒子,景樾道:“明日刘妃生辰,这是我们的贺礼。”   戎王讶然,急起身谢了,景樾又拿过一个袋子:“这里面,是令祖一案的卷宗,小斓已经整理好了,人证都在我们手上。此案不日将会三司会审,你明日入宫,锦皇必定会问起,你可以将这些东西给他。”   戎王更是惊讶,郑重谢了,景樾道:“有时实话实话,反而不能成事,你觉得结果重要些,还是过程重要些?”   戎王微愣,抬头看他,然后起身施礼:“请先生指点。”   此时,朝堂之上,两王已经斗的水深火热。   端王忠王向来不和,但怎么说上头还有个锦皇镇着,所以明面上还是十分兄友弟恭的。   本来东方烁一半嫉妒东方熠得到了改命师,一面又想锦皇铁定很愤怒有点儿幸灾乐祸,正等着看戏,谁知道热闹还没过两天,周御史忽然在朝上参吏部尚书卖爵鬻官。   卖爵鬻官,向来瞒上不瞒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是这次周御史乃是有备而战,手头证据颇足,不但有吏部尚书的书信,甚至还有收条!竟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把朝中官职当做货物一样出售,锦皇瞬间就惊怒不已,端王一系趁机进言,直接当庭扣下了吏部官员,着人去吏部搜检,颇检查出了一些有问题的卷宗,边角都以隐语注了收银的金额。   这一击忒也猝不及妨,忠王一系根本没来的及反应,吏部尚书就被拉下了马,说是折了忠王一根胳膊也不为过。而且拔出萝卜带起泥,吏部尚书一下台,瞬间带下了忠王系两名官员。   忠王一系骤遭袭击,正筹谋报复,谁知尚未有什么举措,第二日上朝,周御史又参兵部尚书隐瞒父丧,不报丁忧,大节有亏。这种事情,同样是一查一个准儿,而且孝字上有了污点,这一辈子再也无法抬头。   折了忠王两员大将不算,周御史从那之后就没有消停过,抓着忠王一系的官员,挨个儿参,而且个个都有些抓的着的小辫子。   自从太子被废,忠王与端王明争暗斗几年了,但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疯狗似的打法,简直就是不管不顾。忠王无奈之下,也顾不上暴露实力,只能扯起自家扈下官员,与端王一系对抗。几场朝辩下来,两王各自的势力暴露无遗,一时间好不热闹。 第303章 祭出了一个杀手锏   赏金楼别苑之中,谢斓刚刚又为一人整骨改命,然后再将人秘密送出。用景楼主的话来说,就是让他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毕竟那些人已经跟了周怀仁这么久,不来点儿实际的,岂不是没劲头了?岂不是容易生出疑惑?   谢斓沐浴过换了衣服出来,看景樾正倚在竹榻上看书,便过去窝在他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景樾从衣架上拿了披风,盖在她身上,一边伸手揽住她,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外头的阳光照在她脸上。   这种老夫老妻的赶脚!根本都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谢斓忍不住一笑,懒洋洋的:“景景,我都给三个人改命了,为什么一个也没出现?难道时机还不到?”她伸出手摸他腰,威胁的划来划去,“是不是出现太早,端王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景楼主别处都很强悍,唯有侧腰最是怕痒,立刻放下书,把她的手拉开放到胸口:“对。你说的都对。”   她手指一蜷,他忍不住一笑,急抓住她手,认命的解释,“改命师的线,并不只是针对端王的,所以‘端王藏匿改命师’这种事儿,只是一个由头,引得锦皇不满,复引得两王不合而已。等到那边的消息一出,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所以一定要在这件事情尚未揭穿之前,进行下一步。”   引得锦皇不满两王不合,这还“而已”?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啊!谢斓心里默默的给两王点蜡,景楼主仍旧悠闲的解释:“锦皇本就极多疑,如今两王自揭底牌,针锋相对,地位在锦皇心里自然一落千丈。等到那时,改命师的消息就算出来,他也不会对端王有任何的改观,反而更怀疑这是两王之争的一部分。”   “如今保持中立的官员,可以择其可用者用之,例如有的极为谨慎,还在观望?有的不齿两王为人,正等待明主?另外,有些持身中正的官员不必拉拢,你居于正道,他自然归附。但这件事还要略缓一缓。毕竟此时戎王声名只是初起,还需进一步筹谋。”   “如今,当务之争,是暗助忠王一把,不要一下子就被端王打死了。所以当初的线可以用起来了,回头指证真凶,又需洗冤使大人出马了……”   开了这句玩笑,她却没有反应,景樾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半张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微微嘟着小嘴儿,白生生的小手还抓着他的衣服。那无辜的睡容,让他想起初见面那个顶着兔子耳朵的豆芽菜,可那娇娇嫩嫩的模样,红红润润的小嘴,却又像一朵待采的花苞儿,初沾了清晨的露水,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抬起,想要揉捏爱抚,只起了一半,终究怕吵醒了她,中途收住,只在唇上轻轻一沾,柔声道:“小兔子。”   他不再翻书,也不动,只静静的看着她,陪着她,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她鼻尖上沁了一层薄汗,又使劲往他身上巴了巴,咕哝一句:“景仙儿,热。”   他忍不住一笑,低低嗯了一声,把披风略掀开一点儿,把书拿起来权充扇子,慢慢的帮她扇着。顾倾城一进来就被他这副妻奴的样子闪瞎了眼,姑且压低声音:“养鸟人的消息透给忠王了。”   景樾点点头,摆手让他出去,顾倾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常尔尔小跑着进来,还没进门就大叫一声:“樾哥!樾哥!”   谢斓登时就醒了,动了一下,常尔尔已经奔了进来,一看之下登时傻眼,讪讪的双手奉上一柄仕女团扇,扇柄上甚至还挂了璎络:“倾城哥说你要一把这样的扇子。”   他瞪了他一眼,常尔尔晓得又被顾倾城算计了,把扇子一扔就跑了,景樾急接在手里,没承想那璎络太长,登时就在谢斓头上敲了一记,谢斓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左看右看,含含糊糊的道:“景景,什么时辰了。”   他爱极她这个样子。   刚醒来的谢大人头发乱乱的,人也呆呆的,完全没有平日的英明神武,圆大的眼睛里还汪着泪,水汪汪的,睡的小脸上带着小红晕。糯糯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只软绵绵的小兔子,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他把书一扔,扑上去又亲又揉又摸又抱,小兔子一直呆呆的摊着爪子任他上下其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瞬间乍毛,踢蹬着小腿儿徒劳抵抗:“不准乱摸我!喂喂!掐也不行!不准亲哪里啊!”   翌日早朝,一直处于被动的忠王一系终于祭出了一个杀手锏。他们找到了当日控制乌鸦蝙蝠的养鸟人,是当日刘氏一案,以及金光祖师圣诞一案的重要人证。   锦皇一听到这消息,登时便沉下了脸,看着他。   忠王东方烁被他看的有些莫名,还当是锦皇想起了当日圣诞闹鬼的事情闹心,不由得瞥了东方熠一眼。   锦皇却仍是冷冷的看着他,直把他看的低下了头,才呵了一声,指了三司会审。三司是为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而除了大理寺卿之外,刑部尚书和左都御使都是端王一系,事情到了他们手里,难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东方熠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当时忠王奏禀时他也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之后,倒并不觉得如何糟糕,因为他知道一个秘密,这养鸟人其实是一个瞎子,而他从头到尾只见过他一次,且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根本认不出他来。   可是这件事众臣不知啊!不由得互使眼色,觉得皇上这摆明是偏袒端王。本来么,这事儿肯定是哪个皇子的手笔,戎王本是苦主,忠王又奉上了重要人证,所以真凶是谁,还用说么?   忠王也有些不平,他得到这个人证十分不易,若是就这么交给三司,只怕还没过堂就死了。正要出列奏禀,却听锦皇又淡淡的加了一句“着戎王东方煜监审”。 第304章 先生帮我的理由   这道旨意一下,不止两王,满朝文武都有些懵。   要知道,这可是戎王爷的名字头一回出现在这种场合。没人知道素来低调的戎王是何时得了锦皇的青眼。后来再想想,毕竟此事牵涉刘氏,想必皇上是怕有人徇私?   谁知锦皇的大招还没放完,身后长顺递上一些卷宗,他淡淡的道:“许卿,这些是大楚洗冤使查出来的一些东西,你瞧瞧,只怕要省你不少事儿。”   大理寺卿许律上前双手接过,端王的脸色登时十分精彩。   不止是他,就连堂下诸臣,都有些愣怔。他们直到此时,才想起来,洗冤使是为何而来的!她本就是为查刘氏之案而来!可是在赏金楼或有心或无意的引导之下,他们竟只纠结于整骨师、改命师,等等的问题,将如此重要的一点忘的干干净净!   洗冤使盛名在外,她呈到御前的,必定不简单,这口供过了皇上的手,谁敢再徇私?连一个字都不敢改!看来这大锦朝的天,又要翻一翻了!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几日之前,刘妃生辰,戎王进宫请安,锦皇见到他,动问了一下案子的情况。   其实锦皇心里,还是有几分轻视的。那洗冤使传的如此神乎其神,可是到了大锦,除了游山玩水和收礼之外,什么正事都没做!他还真以为她能查出什么来呢!   谁知他一问,戎王便跪了下来:“谢大人早就将结果给了儿臣,但儿臣却不知要不要再查下去。不查,刘氏枉死之人难安,查,又恐伤了父皇之心……正要请父皇示下。”   锦皇心里早就有谱,听到他这话,倒不由得一愣,觉得这个儿子,心性的确温厚,放缓了声音道:“怎么回事?”   戎王便把谢斓的验尸报告,各人的口供等等一一奉上,然后道:“引鸟的手法,各人的死因上次已经向父皇禀报过。而其中,舅舅身上有针孔,下针人是太医院的徐承,而有人亲眼见到,他曾经面见过蒋由,洗冤使大人到了之后,有人欲暗杀他,被儿臣的人救下,口供在此。”   “另有一人,乃是我大舅母,此女淫荡无耻,勾引奸夫,祠堂案不乏她助纣为虐,那奸夫姓阮名期,口供亦在此。”   蒋由、阮期,都是端王府的幕僚,所以茅头直指端王府。锦皇细看了这些案宗,面色阴沉沉的,戎王道:“还有一个重要人证,就是那蓄养乌鸦蝙蝠之人,可是当儿臣找到他时,此人已经不在了,看那情形像是被人掳走了。”   被人掳走了!被谁掳走这还用说么!再念及近日朝中两王之争,锦皇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锦皇性情,与楚皇颇有不同。楚皇是沙场上打出来的皇帝,为人刚愎自用,但处事却算得上大气。锦皇却极是阴险,自己得登大宝的方式本就殊不光明,得登此位之后,自然更是多疑,处事亦极谨慎。所以锦皇若要处置谁,倒还好说,他若隐忍不发,那就证明内心的不满已经无可抑制,准备攒攒好生收拾一回。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忠王禀报得到了养鸟人,他才更加愤怒。此次两王之争,忠王失了先机,一直在被动挨打,他本以为这个儿子还算是个忠厚老实的,没想到养鸟人居然在他手里!这说明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要筹谋对付端王!之前居然还一直装可怜,跑到朕这儿来哭!   心里生了怀疑,看谁都不顺眼,这两个儿子,也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锦皇越看越是心烦,拂袖便走。   一下了朝,戎王直接到了别苑,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先生觉得怎样?”   当日景樾拿来送给刘妃的所谓贺礼,竟是一张药方包着十枚药丹,而那药方,竟是解毒之用。戎王一拿到便不由得心惊,急寻了一个大夫扮成随从,去为刘妃把脉,果然是中了慢性的毒物。   经此一事,戎王对赏金楼的立场再无怀疑,心中又十分感激,自然而然的改口叫先生,景樾也并没反驳:“到了这一步,端王不论怎么做,都是错。若他狗急跳墙对证人下手,便坐实了罪状,若他听之任之,养鸟人口供一出,同样等于认罪……鬼神之事,锦皇最为忌讳,他不会要他的命,想必会让他离京。”   谢斓坐在窗下看剑谱,却情不自禁的看着他出神。   景樾在她面前,向来是温柔的,就连她做梦,梦里的他也始终那么温柔。   可是在旁人面前,他却是强大的,并不是铁甲铿锵横刀立马的强大,而是那种镇定自若掌控一切的气势,即使在戎王这种征战沙场的武将面前,都丝毫不显得弱势。   戎王点头道:“虽暂时不能诛首恶,也算给刘家一个交待。”他顿了顿:“端王不会甘心,想必会对证人下手。”   “这你不用担心,”景樾从桌边拿起一封书简:“小斓本为此而来,自然要有始有终。我写了这东西,你交给锦皇。”戎王起身接了,“多谢先生。”   他的态度恭敬又自然,谢斓不由挑眉,半开玩笑的道:“他说什么你就听?也不怕他骗你么?”   戎王一笑:“我还不至于分不清真心假意。我虽不知先生为何要帮我,但我却知道,先生既然出手,定是真心相助。”他顿了一顿:“如我兄、弟之心性为人,一旦为君必误国误民,也许这就是先生帮我的理由。”   这话原本该有三分狂妄,偏生戎王说的极为坦然。对自己,对旁人都有精确的判断,不一昧谦虚,也不会过于自傲,这气度心性倒是十分难得。谢斓决定这个明主她可以投赞成票。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气了景樾一下:“看人家戎王,化繁为简,我特别欣赏这种人,比某只狐狸好多了。”   景樾斜了她一眼,从武馆出来就闹了一场,这会儿还要找补。于是他望着她微微一笑,看她双眼瞬间亮了亮,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又怎样,他又不好看。”   刚刚走下台阶的戎王听在耳中,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加快脚步离开了。 第305章 找机会杀了他   谢斓有楚皇所赐的玉圭,身份超然,戎王代递的虽只是一封书笺,也等同于国书。当然就算刨除这层身份,锦皇也绝对不敢不给她这个面子,立刻便答应了,也有样学样的赐了玉圭。   也正因为有了谢斓的参与,不管是关押还是审理,都有赏金楼的人在,要让养鸟人在庭审之前毙命,并不容易,且很有可能暴露,所以即使东方熠再是焦急愤怒,一时也没有妥善的法子。   其实此事谢斓已经查的很清楚,此时重要人证三名,原太医院徐承、刘朱氏、养鸟人。其中太医院徐承和刘朱氏的口供已经极其详细,又过了皇上的眼,三司不敢也不能再翻案,余下的便只余了养鸟人。   但不管是徐承供出的蒋由,还是刘朱氏的奸夫阮期,毕竟都只是幕僚,就算诸人都心知肚明,仍旧可以以一句此乃他们自作主张结案。旁人心里都想着,只怕端王这次要弃车保帅了。   明日便是会审之期,当晚一入了夜,周御史急匆匆赶到了端王府。东方熠一见是他,登时皱眉:“这种时候你还敢来!若被人看到,又是一场是非!”   “王爷啊,大事不好了!”周御史抹着头上的汗:“我刚刚听说,那瞎子,就是那个养鸟人,可以通过呼吸认人!我特意来同王爷禀报一声。”   “可以通过呼吸认人?”东方熠直觉得匪夷所思:“此消息可确实?”   “确实!”周御史用力点头:“就在方才,我与许李两位大人,还有谢大人一同去天牢,许大人问了些话,谢大人一直在旁不曾开口,谁知那瞎子却道‘大人身后那位,难道就是洗冤使?’?”   当时谢斓便道:“你怎么知道许大人身后有人?又怎么猜到是我?”   养鸟人道:“我天生耳朵灵,只消听过一次的人,便永远也不会忘,就算从未听过,只凭呼吸之声,也可以大略判断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老是少。”   谢斓道:“那你方才提到的,那位王爷一直没有说话,你可能凭呼吸声推断?”   “可以,”养鸟人道:“我记住了他的呼吸方式,就算他有意改变,我也听的出来。”   周御史细细的说完,抹了一把汗:“许大人是个慎重的,试了他几次,他竟真的能听出来,且从没见过的人,他也可以听出男女老少。王爷,我好歹装做肚痛才出来给王爷递个消息,王爷拿个主意啊!”   东方熠越听越是心惊,狠狠的捏着拳。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主意好想!   卷宗中口供明明白白,甚至那阮期,还亲口说了是端王爷吩咐!但这些,只要锦皇肯放他一马,都可以推到他们身上,唯有这养鸟人,若他认出了他,即使是锦皇也要掂量掂量,毕竟那金光祖师圣诞,已经激起了民愤,势必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他说不是他做的,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东方熠终于下了决心,缓缓的道:“传话给阮期,让他在会审时,找机会杀了他。”他一字一顿:“他的命已经是留不住了,若他为本王做好此事,本王会照应好他的妻儿。若不然,本王就把他一家子送下去陪他!”   周御史直听的心头发寒,垂首道:“是!是。”   此时人犯羁押在大理寺,这么敏感的时间,周御史着实不敢派人夜探。但他本是主审官员,要下手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第二天早上,去大牢提了人犯,堪堪拐过回廊,周御史辖下几个司狱互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将押解差人隔开,陈司狱附在阮期耳边,低声道:“王爷吩咐,让你找机会杀了那个瞎子!若做好了,王爷自会照应你的妻儿,若不然,就将她们送去与你们做伴!”   阮期含混的道:“哪位王爷?”   陈司狱愣了愣,下意识的答:“自然是端王爷!”一边说着,人犯也已经押进厅去,一进厅,陈司狱就是一怔,堂下竟已经跪着一个阮期,一个刘朱氏和一个瞎子,那他们押来的是谁?   他愕然转头时,那人早慢条斯理的拨开了遮脸的乱发,竟是顾倾城,他含笑道:“这位差官,是哪位大人的手下?”   周御史情知不妙,可是这种事情又无可抵赖,只得道:“是本官手下的司狱。”   “哦,”顾倾城道:“他让我杀了证人,此事你可知情?”   周御史一时张口结舌,全不知要怎么回答,跪在堂下的养鸟人却怪笑一声:“瞎子也听到了!那些人一过来瞎子便什么都听到了!”他伸出鸡爪一样枯瘦的手,一指陈司狱,翻了翻没有瞳仁的怪眼,阴恻恻的开口,“王爷吩咐,让你找机会杀了那个瞎子!若做好了,王爷自会照应你的妻儿,若不然,就将她们送去与你们做伴!”声音竟是一模一样,包括最后那句“自然是端王爷!”   满厅寂然,谢斓就坐在一旁,这时才四平八稳的道:“戎王爷,如此一来,这位周大人,是否便不便参与了?”   戎王道:“正是,”他抬手:“把他带下去。”   早有人上前将他拖了下去,不请自来的忠王东方烁走了进来,与这一行人走了个对脸儿,十分惊讶似的:“这是怎么了?还没开审,怎么倒把主审官拖下去了?”   戎王不答,许律咳了一声,施礼道:“王爷这时来,有何吩咐?”   “大人没听到吗?外头可热闹着呢!”东方烁道:“本王从门口经过,见门口聚集了许多百姓,都知道今日大理寺要审理金光祖师诞装神弄鬼之人,正群情激愤呢!”   他做势扼腕,看着许律:“听闻大人高风亮节,昔日在云梦郡便是有名的许青天,审案素来不禁百姓旁观,今日逢如此大事,怎么竟一反常态?须知这种事越描越黑,与其让百姓们瞎猜,倒不如敞开来让他们听听。”   谢斓暗暗挑了挑眉。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百姓们旁听审讯。难得抓到乃兄的把柄,又是事实确凿,他当然想趁机把人踩到死,最好一辈子没有机会翻身才好。   而这一点,恰好跟景楼主不谋而合,他们也想把事情闹大,把倒霉摧的端王一次性赶出夺嫡之争,免得将来再费事儿。 第306章 曲线救国才是大智慧   许律向来正直耿介,不在乎百姓围观,可是此事涉及皇子,他作不了主,便看着戎王。东方烁道:“二哥,这里头可还有刘家几几口人的性命,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洗雪沉冤?”   戎王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此案若当众审讯,便再没了翻案的可能,端王本就欠刘家一个交待。于是点了点头:“本王认为可以。”   堂外不一会儿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谢斓毕竟是大楚官员,只能旁观,所以主审的是许律。   案情本就极清楚,口供都是现成的,尤其那养鸟人极擅长学人说话,连蒋由的语气都学的清清楚楚。末了还学了一把端王爷,说这是端王爷在出门后跟蒋由说的,“有道是乱世出英雄,唯有把水搅浑了,才能显出本王的本事!金光祖师圣诞,便是最好的机会!”   人群登时哗然,纷纷鼓噪,就连堂上的许律,神情都有些愤怒。   狠,真狠。看看群情激愤的众人,谢斓暗暗叹服。韦小宝说过,十句真话里掺一句假话,才最容易让人相信,景楼主显然深韵此道。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锦皇听到这句话时的愤怒。端王有时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晓得金光祖师诞这个黑锅推不掉,可是却也认的太容易了些,如今再要否认,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了。   人证都交待了,被指证的人犯蒋由、阮期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直到审了个差不多,许律才道:“王爷,是否请端王爷前来……咳咳,辩认一下?”   这事儿他做不了主,戎王同样做不了主。戎王正自沉吟,谢斓却道:“不必。”   她问那养鸟人:“你细听听,这里可有那位王爷?”   养鸟人毫不迟疑的摇头:“没有,”   她示意戎王、忠王上前,又道:“确实没有?”   养鸟人仍是摇头,她又道:“你可以估出那位王爷大概的样子么?”   养鸟人道:“可以,”他想了想,拐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声音尖细:“不到三十岁,个子在七尺七寸到七尺九寸左右,偏瘦,身上有参酒的味道,应该是长年喝的……”   他一边说着,堂上诸人便不由得神情变幻。废太子东方煽长的很像个太监,有些肥胖,个子最多七尺五寸,而端王东方熠,身高七尺八寸,偏瘦,喜欢喝参酒。   事情至此,已经明明白白。许律命人把证人和犯人押下,又亲自下了堂,站在阶下对百姓拱手:“诸位,圣上最是英明公正,嫉恶如仇,不管此事涉及到谁,定会禀公处理……”   一直颇悠闲的坐在谢斓身边的景樾,忽然侧过头,对戎王道:“此人正直却不迂腐,可以结交一二。”   戎王微怔,向他点了点头,景樾随即挽了谢斓的手,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经过的时候,谢斓侧头看了许律一眼,许律长了一副宁折不弯的正直样子,表情十分严肃,据说在朝堂之上也经常犯颜直谏,却不知为何,深得锦皇信任。   不过听他一口一个圣上公正,圣上英明,圣上嫉恶如仇,就差没说大义灭亲了,谢斓顿时也悟了,这才真的是聪明人,不一定非得像宁远侯一样耿着脖子讲理才叫为国为民,曲线救国才是大智慧,锦皇如此多疑,怎可能不掌握第一手情报,所以这儿的事,根本不用他们面君,锦皇就知道了,许律这是在提前造势啊!这就是舆论压力有木有!   谢斓对着他的背影低声叨叨:“许大人,你想多了,景狐狸已经安排好了,你根本不用演这么费力。”   景樾失笑捏了捏她鼻尖:“又给爷乱起绰号。”   谢斓转回头来正想说话,忽然发现面前几张脸迅速扭了回去。谢斓一皱眉,这才发现街上的人,十个有八个在盯着他们看,个个脸上都写着惊艳。喵的难道不是冒犯金光祖师的凶手更重要?死盯着他们看个什么劲儿!   自从上次谢斓提了一嘴情侣装,两人再没穿过不同色的衣服,不论做什么衣服都是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两套,今天穿的是玄色镶边的袍子,本来谢大人是为了彰显威严,可是硬生生被景仙儿穿出了步步生莲的效果。   谢斓觉得亏死了好么!自家仙儿就这么白白叫人看去了!她转身去买了一顶姑娘家戴的帷帽,景楼主含笑点头,觉得自家兔子难得这么自觉,谁知下一刻,她便踮高脚把帽子戴在了他头上。   景樾:“……”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景楼主简直无语,虽然她始终坚持认为,他就是这么男女通杀上迷六十下迷六岁,而他也从没想过要纠正……可是,那些人看的是她好么!她本就生的极其灵秀,今日着了这身玄色袍子,愈衬的露在外头的小脸小手儿欺霜赛雪一般,那种灼灼的明艳,让人全然移不开眼。   他默默的把帷帽拿下来,戴到她头上,谢斓不满的再戴回去,两人无声的纠缠了许久,景楼主忽然笑出声来,伸手去那摊儿上又拿了一顶帷帽,非常主动的戴到了自己头上,然后牵起谢大人的小白手,施施然的走了。   街角一个老者,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这一幕,一直到他们转身离开,犹满脸震惊。   此时,皇宫之中。戎王和许律等人进宫禀报,锦皇直听的面色沉沉。他生平最厌装神弄鬼之事,这一着,的确大犯了他的忌讳。   可即使如此,刘家的案子,仍旧不能算到端王头上。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算到他头上,难道还真斩了皇子?所以这几十条人命,仍旧由阮期背锅,但金光祖师诞之事,却已经无可推托。   谁知就在此时,忽听内侍通报长生子求见。   锦皇热衷于炼丹,宫里养着好几个会炼丹的道士,其中有一个名叫赵慕陵,生的仙风道骨,锦皇对他极为恩宠,还赐了个长生子的封号。锦皇还当是长生子又炼出了什么灵丹,不由得一喜,急急召见了,谁知长生子一进门,便跪了下来:“皇上!”   锦皇讶然:“道长何故行此大礼?”   长生子道:“请皇上赦免了端王爷!” 第307章 拿回属于他的大锦   锦皇的脸当时就黑了。他对长生子上下打量,良久才淡定道:“道长原来与端王熟识?”   “正是,”长生子道:“小道本来只是一个游医,得卓爷引荐才入了锦安观,又得王爷亲自引荐入宫,王爷对小道的知遇之恩,小道感激不尽……”   许律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戎王却不由得凝眉,觉得这个长生子来的有些蹊跷,不是为了救端王,倒像是要趁机踩死他。   锦皇向来多疑,又极怕死,之所以器重长生子,又把他捧到了一个如此高的位置,就是因为觉得他忠心又有用。可是此时一听之下,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只是一个游医?而且是被他的儿子处心积虑送到他身边的?那他以前吃下去的所谓灵丹都是什么?况且君恩如此深重,他却不思报答,一心只念着端王所谓的知遇之恩?   锦皇越听脸色越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够了!此事朕自有决断,你下去吧!”   长生子再度叩首:“皇上不赦免端王,小道便长跪不起!”   真是把他捧的太高了,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道士,竟然敢威胁他!难道他还怕他长跪不起么!锦皇大怒:“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起来了!”他抬手:“来人哪,拟诏!”   于是端王东方熠被贬为郡王,封号承恩,贬至云梦郡,一应家人即日离京,不得奉召,终生不得回京。   东方熠一听这道旨意便傻了。他得知周御史事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那时许律已经开始审案,满堂都是旁听的百姓,再做什么都晚了,所以他只能提前换好了衣服,预备着入宫时打打亲情牌。   本来还想不过是罚个闭门思过之类,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锦皇竟绝情至斯,竟连召见他都不曾,直接下了旨。   不得奉召,终生不得回京啊!且圣旨上明明白白写了冒犯神明,误国误民云云,这将是他一辈子洗不去的污点,多年筹谋,就此一切成空。   他捧着圣旨坐在地上,整个人傻了一般,端王妃和几个侧妃妾室早已经哭的震天价响,几个谋士站在一旁,也都有些凄惶。谢卓也在一旁,咳道:“事已至此,王爷须想开些。”   “等等,”东方熠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缓缓的道:“你说那养鸟人供述,他是因为金光祖师圣诞之日,所养的乌鸦蝙蝠没有飞回去,所以才自己搬家的?一直到被忠王的人找到?”   谢卓点了点头,东方熠只觉得心头惊骇,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下去。   那些乌鸦蝙蝠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若不是提前服药,又饿上一日,他们就算嗅到那样的腥血,也绝不会出去。圣诞之日,旁人都以为是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养鸟人没有得到命令,没有控制乌鸦,那乌鸦为何会出去?所以那场戏,不是戎王提前控制了养鸟人,不是戎王的安排,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人是谁,还用说么!谁还有这样神鬼莫知的手段?   东方熠一时竟汗湿重衣,好一会儿,才惨然一笑:“原来如此!耍的我好惨!好个洗冤使,好个赏金楼!耍的我好惨啊!”   谢卓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然,心说你就认了吧!能留得命在,已经不错了!   他转头就把这消息报给了景樾,正说着,戎王上门,景樾直接指了指戎王:“王爷手里有药王族的人,你与他们好生谈谈。”   谢卓心领神会:“是,是。”他转头对戎王施了一礼:“卓群见过王爷。”戎王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施了一礼,便与谢卓一起离开了。   宫里的长生子,还有本该是端王死忠的卓群,到底有多少是赏金楼的人?而赏金楼在大锦,为何有这么多重要的人脉?戎王回府之后,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晚上用过饭坐在灯下,忽有人进来施了一礼,踌躇的道:“王爷。”   这是自幼服侍他的一个太监,名叫安寿,在宫里的时候就跟着他,到他出宫建府,一直随身服侍,直到最近年纪大了,戎王才解了他的差使,让他在府里养老。戎王道:“何事?”   安寿道:“奴才有件事儿,想来想去,还是跟王爷说一声……”   戎王有些不解,却仍是道:“尽管说。”   安寿道:“奴才今儿出去瞧王爷审案子,无意中瞧见了那赏金楼主,”他抬头看了戎王一眼,低声道:“奴才,奴才觉得……跟当年的景王爷好生相似。”   戎王吃了一惊:“樾皇叔?”   安寿道:“那时奴才还未跟着王爷,皇上也还未登基,皇上爷挂念景王爷,打发了人去咸阳看他,奴才也跟着跑了一趟腿儿。那会儿景王爷九岁。后来,便传出了失火的消息,奴才心里很是可惜,这么个神仙似的孩子……”   六岁的东方樾,天之骄子,众星捧月,不过是个软萌粉团子,可是九岁的东方樾,入大楚为质,识得人间疾苦,初初有了今日的风华。安寿喃喃的道:“那时的景王,与今日赏金楼主,着实是相似的紧。”   戎王有些出神。东方樾离宫时,戎王不到三岁,又是在宫外王府里,自然是没有记忆的。   景王东方樾,生有异像,自幼便被严加保护教导,所以即使是在大锦皇宫,认识他的人也极少。他五岁被封太子,六岁入大楚为质,三年后传出失火的消息,据说得到消息的时候,皇上曾当庭落泪。   等到他再出现在大锦时,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全身烧伤,面上永远覆着黑布。当年曾追随他的人,都被今上明里暗里除掉了,可是若这样说起来,景王东方樾,景樾……难道他真的是樾皇叔?难道樾皇叔真的没死?   东方樾在战场上其实只待了约摸四年,却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治理边关又极有法度,深得边民敬仰,连与之敌对的大岳都称他为战神,可见其神勇。戎王曾亲眼见过他得胜归来,万民簇拥,在长宁关时也没少听说他的事情,内心十分敬仰。本来他一直觉得他们对他的帮助有些突如其来,但若这是景王来拿回属于他的大锦,他倒是可以理解了。   戎王缓缓的道:“安寿,此事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安寿道:“是。” 第308章 开天卦   景樾虽然聪明绝顶,毕竟不是神仙,所以安寿这个意外,他并不知情。   谢斓来大锦,名面上的理由是调查刘家的案子,如今案子已经真相大白,所谓的真凶阮期和刘朱氏不日将凌迟,端王爷也贬至云梦郡,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谢斓也该走了。   回了别苑,四人洗过澡换过衣服,习惯成自然的聚到正厅,等景樾安排下一步。谢斓到的时候,常尔尔正喋喋的抱怨:“我早说我不要扮蒋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枉我扮的这么活灵活现!”   顾倾城最少洗了三遍澡,整个人都香喷喷的,一边理着袖角一边吐槽他:“当我想扮么!要不是你个子矮长的丑,扮也扮不像,本公子也不必跑这一趟,弄得又脏又臭。”   常尔尔瞪大眼睛:“谁说我扮不像!不对,谁说我又矮又丑了!”   两人不住斗嘴,景樾坐在窗前翻书,八风不动,直到她走进来,他才抬头一笑,谢斓也不由得一笑,觉得这种气氛,好像回到了当年警队,说不出的温馨。   景樾起身坐到了桌前,谢斓跟着坐下,顾倾城和常尔尔自动噤声坐过来,常尔尔拿起茶壶,给四人都倒了茶。景樾把手边的东西推给顾倾城:“你先看看这个。”   顾倾城便接过细看,看完了,点点头,转手递给谢斓。其实谢斓已经猜到了,因为当初顾倾城所顾虑的,就是戎王离开之后,长宁关能不能守得住,所以景樾肯定要给他相应的解答。   果然这是一份来自长宁关的信息,写的极为详细。岳三皇子将戎王不在长宁关的消息传回,岳国趁机进攻,可是戎王在走之前,就已经料到了此着,所安排的副将等人利用岳国趁火打劫之心,诱敌深入,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   只这么看着,都觉得心潮澎湃,谢斓转头递给了常尔尔,一边道:“这探子好文才,简直就像身临其境。”   景樾一笑:“他本就是戎王扈下一名军候,对戎王极为敬仰。”   其实景樾和戎王,都是知人善任的人,只不过,景樾的知人善任,就像在下棋,全局都在他的把控之中,每一颗棋子他都极了解,了解他们的性情,了解他们遇到什么事情时会有怎样的反应,然后利用这些为最终目标服务……而戎王,则是在了解你的能力之后,把一件事情交给你,他相信你会做好,也不干涉你用什么方式完成。这大概就是谋师和明主的区别吧!   景樾道:“怎样?”   顾倾城道:“可以。”   “嗯,”景樾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尔尔,起一卦。”   常尔尔应了,洗手开卦。谢斓听过景樾科普,在诸葛术藏门中,这叫开天卦,是明主初定的第一卦,什么都不问,卦象给出什么,便是什么。   常尔尔神情极为认真,口中念念有词,好一会儿才道:“起于南,行于中,发于北,终归圆满,水到渠成。好卦!”   他解释了一下:“戎王始为人知,是成为长宁关守将之后,此为南。此次锦都一事,是他初踏明主之途。从卦象上看,最近北边应该有一场战事,若能令戎王领到这差使,将得民心,但最终定局,仍将归于长宁关。”   景樾道:“北边战事?什么战事?时间?具体位置?”   常尔尔研究卦象:“应该已经开始了,只不知何时能报到朝廷之中,位置极北偏西,临于北海,这种能是什么战事呢?我觉得应该是海盗,可以问问留波郡那边。”   谢斓简直叹为观止,“这东西是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能算出我是从哪儿来的吗?有没有可能回去?”   听到最后一句,八风不动的景楼主一口茶险些喷了,怒将茶杯顿在了桌上,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兔子不但没来道歉,还挪了一个离他远些的位置,继续八卦:“景狐狸这种人,肯定早就让你算过了吧?算出来了吗?”   常尔尔嘿嘿陪笑,谢斓哦了一声:“看来是算出来了。”   常尔尔赶紧摇头:“其实卦象很乱,只算出你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却根本算不出真正的来处。”他偷眼看看景樾,补一句:“也没可能回去,绝对没可能。”   顾倾城很感兴趣:“这个我都不知道,那你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   谢斓笑眯眯的抓过他扇子,扇了两下:“我是神仙啊,这么明显你看不出吗?”   顾倾城挑眉,做势对她上下打量:“原来如此,这么一看还真是,恕倾城眼拙,有眼不识真神。”   “没关系,本神不会怪你哒!”谢斓笑着用扇子敲敲他肩:“没准将来本神得道,还能带你们一起升天。”   “行了!”景谋师黑着脸:“还要不要谈正事!”   先生发火,谢斓赶紧坐回去,为了表示态度端正,还把手交叠着摆在面前。   一看她这乖巧的小模样,眨呀眨的大眼睛,某人火气便消了一半,扫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会着人探听留波郡那边的情形,等确实的消息来了再说。目下我们还需留在锦都,有几件事,一件,戎王因为少年时曾中过毒,伤了一直卡在六阶,所以要为他整骨改命,这样他就知道了小斓就是改命师。第二件,当年小斓所破的大楚武师被杀案,有很多被毁去面目的武师,目下都在大锦,适当的时候,可以交给戎王训而用之。第三件,当年小斓所指地势变动影响武道,令狐逑在神知郡已经寻到不少资质颇佳的孩童,我会着人送到武道盟赏金阁……”   他说了许多,谢斓越听越稀奇,景樾通常是用到谁,才交待谁去做,从不把所有事情都交待,这其中只有为戎王整骨跟她有关,其它的都是他的活儿啊!他自己只怕早安排好了,为什么这次说的这么详细?   然后景谋师呵呵了一声:“这样说起来,桩桩件件都跟小斓有关呢!小斓还真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呢!”他瞥眼看她,谢斓眨眨眼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本来就是这么英明神武,又何必特意说?”   顾倾城噗的一笑,摇了摇扇子,景樾气的抿了抿唇,看着天,然后谢斓举手申请发言:“景谋师。”   那小白手儿一举,就好像在他心上挠了挠,他声音都软了三分:“什么事啊!谢命师。” 第309章 我的宝贝被人觊觎   谢斓道,“我觉得还有一件事儿要做。我们留在这儿总该有个理由的,我觉得我现在就应该跟尔尔大量的采买点心,然后告诉他们我们要走,自然就有人来想方设法的挽留,我们就择其好看者而应之,择其难看者敛财之,最后捞一笔,等顺理成章留下来再给戎王整骨。”   顾倾城听的津津有味,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叩了叩掌。景樾哼道:“谢命师果然有才,出口成章。”   “谢谢哦!”谢斓自顾自往下说:“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把诸葛术藏门的存在跟戎王言明?”   景楼主这次居然没说你猜呀,而是淡淡的道:“戎王尚需历练,过早笃定,会影响他的心态和行事。”   “哦!”谢斓站起来:“尔尔,我们去买点心!”   尔尔眼晴一亮,站起来,看看景樾,又有点迟疑,脚已经在往外撇:“樾哥……呐个,我,我去了啊!”看景樾没阻止,他撒开腿就跑了,“小斓哥等等我!”   景楼主瞪着他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看完整场戏的顾公子满意的喝了口茶,很好奇的请教他:“小斓这是故意气你么?你惹她了?”   景樾怒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其实谢斓还真不是故意的,她当时言出无心,景楼主一顿杯子,她迅速把之前的话翻出来推理一下,也就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可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所以她决定先出去吃个点心让景楼主冷静一下。   等两人回来已经是下午,大包小包提了无数的点心,前脚进门,常尔尔立刻就去敲顾倾城的门:“倾城哥!开门啊,我肚子疼!疼死了!”顾倾城打开门,常尔尔没骨头似的扑进去,趴在桌子上:“吃太多了,腻的慌!”   顾倾城转身去给他找药,一边皱眉吐槽:“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平时少你吃了还是怎么?”   “不是啊!”常尔尔趴在桌上,简直哀婉:“小斓哥说我们要走了,要把没吃过的统统尝过,才知道好吃不好吃,好吃就多带点儿,不好吃就少带点儿……倾城哥我要吃吐了,我想吐!”   顾倾城直接拎着衣领把人丢了出去:“出去吐!你要是敢在我十丈方圆吐,弄脏了我的地方,爷灭了你!”   话虽如此,他仍是选了两种丹药化在茶里,随手抛了出去,因为常尔尔经常吃坏肚子,所以他索性把很多常用的药都炼成了成丹,用起来也方便,常尔尔接了,一边道:“小斓哥早也说不舒服了,但是她还是忍着不舒服吃了很多。”   顾倾城简直无力吐槽:“你们两个能别这么丢人么!”   他选了两个瓶子,没好气的向上一抛,“送过去!”屋顶上的小黑们急伸手接了,然后送了过去。   景樾正坐在窗下竹榻上看书,早听到两人回来了,迅速整了整辞色,下一刻,便听脚步声响,谢大人甩着刚洗干净的小手儿进了房,脚步声先哒哒哒的响到书房,接着,屏风边儿便探进一个小脑袋,一眼瞧见他,大眼睛就弯了一弯:“景景。”   景什么景!在生气没看到么!景楼主高冷的不回答,然后她走过来,直接拉开他手臂,坐在他膝头,再把他的手拉回来揽着他,简直出奇的理所当然,好像这双膝盖这手臂,就是专门为了她长的,也不知哪来的自信。   景楼主又气又笑,又被她的态度弄的心里一片柔软,低眼看了看她,还没等他酝酿出第一句话,她已经双手抱了他腰,把小脸凑过来蹭蹭:“难受。”   谢兔子难得这么撒娇,他实在抗不住,忍不住就揽住了她,有些心疼:“饭都不肯吃,只吃那些东西,怎么会不难受。”   说话间,小黑们已经把瓶子送了进来,化进茶里,景楼主接了茶杯,柔声哄她:“乖,喝了就没事了。”   她凑过脸,就他手喝了半盏,一皱眉,“难喝,不喝了。”   他有些无奈,只得自己喝了那半盏,低头强哺给她,取帕子拭了她嘴角的水,拍娃娃似的拍拍:“乖乖待一会儿,很快就好了,倾城的丹还是有点儿用处的。”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帮她揉揉。   她极喜欢他这个样子,那样温柔的声音,好像她真的变成了小孩儿,她懒洋洋的嗯了声,抱紧他,搭在榻边的小腿犹晃来晃去。   他唇边忍不住就溢了笑,低头轻吻她带着甜香味儿的发丝,一时满室安静,只听到外头顾倾城和常尔尔的声音不住拌嘴,谢斓忍不住一笑,低声道:“你知道么,尔尔的脾气,真像我弟弟。”   他抚在她发上的手微微一顿,她轻声道:“我弟弟很乖的,他也超爱吃点心,小时候我经常逗他,我说谢斌这是最后一块了,让给姐姐吃吧!他总是乖乖的说行,然后一边咽口水,一边张着大眼睛看我吃。那个样子真是傻透了。”她声音有些哽咽。   他无声的揽紧了她,谢斓好一会儿,才吁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回不去了。可是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如果能回去多好,我就带你去见他们,我家里人都是颜控,看你这么好看,才不会管你是好人坏人,一定会很开心的,我妈妈是个老小孩,超爱追星的,一定会成为你的头号迷妹,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拼命赚钱,赚很多钱把你养在家里。”   她顿了一顿,把玩他绣了祥云的衣袖:“可是我知道不成的,你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你是这个世界的王者,我不舍得你去那儿从头开始,我也不喜欢别人都来看你,我不喜欢我的宝贝被人觊觎……所以这样一想,不能回去,好像就没那么遗憾了,不管怎么说,这儿有你嘛!”   景楼主听得心都酥了,伸手捏了她下巴,低头深吻她。   谢大人向来不说情话,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这番话,每一句他都能记一辈子。早该知道,她既然说过“永远不分开”就一定不会分开,想想今天他居然为了一句“有没有可能回去”生气,就觉得自己好无聊。   正自纠缠,忽听小黑们在外头道:“戎王来了!” 第310章 看看老天怎么安排   谢斓赶紧推开他想要坐起来,景樾不满的抱紧,仍旧亲亲抱抱纠缠不休,外头小黑们显然是拦住了戎王:“王爷请等一会儿。”   戎王不解:“景先生没在吗?”   “在,”小黑们绝对是使了个眼色:“谢阁主也在。”   于是戎王嗯了一声,外头便没了声音。等两人出去时,就见戎王正笔直的站在一旁,听到声音才转回头来,直截了当的道:“听说你们要离开?”   景樾一笑:“这消息本不是放给你听的,不想你倒是第一个到。”   戎王了然点头,谢斓道:“你哪天有空?景景说让我帮你整骨。”   “整骨?”戎王微讶:“你是中阶整骨师?我的状况,我曾经请令师看过,他说我是因断肠毒损了真元,气息每行至此,都会有窒涩,若无改命师,将止步于六阶。如今我已是六阶巅峰。”   谢斓伸手去他眉间试了试气息:“你这种状况,可有旁人知道?”   戎王道:“只有我身边几个影卫知道。”   谢斓点了点头:“别听我师父的,我师父就爱吓唬人。你给我两个时辰就好,但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戎王凝眉,只得应了,于是第二日谢斓便帮他整了骨,戎王出来的时候只觉四肢百骸无不舒展如意,着实觉得诧异,向景樾道:“小斓是改命师?”   问的如此直接。景樾看着他点了点头。戎王正色道:“先生放心,此事我绝不会泄露半句。”   很快,锦都便传来了改命师的消息。据说夷陵郡有个青年,曾修到四阶,却因与人绝斗损了丹田,再也无法修炼武道,周怀仁经过时帮他整骨改命,那青年短短两个多月,重又修回了四阶,再与昔日对手决斗,将人踢下了决斗场,报了昔日之仇。   众人哗然,本来半信半疑的也开始深信不疑,但这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谁也不知此时周怀仁又到了何处。可是得到消息的锦皇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难道那改命师,真的不在那不肖子的府上?若是真的如此,那为何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且还是通过端王世子之口?   再想想此事之后端王对忠王一系的疯狂扑杀……锦皇越想越怒,真是好儿子!个个都好的很!竟然连朕也耍了!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悄悄进了别苑,禀道:“戎王知会了杨将军,在悄悄搜寻当年北地一役的幸存者。”   景樾讶然:“什么?”   那黑衣人便将查来的讯息双手奉上,景樾并没有派人监视戎王,但只看他与杨将军的行动,便能猜到一二,不由得挑眉:“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不知他会怎么做?”   他摆手令黑衣人下去,沉吟了一下:“我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   谢斓忍不住道:“景景。”   “嗯?”   她柔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故地重游,你难过么?”   景樾不由得一笑:“还没进锦都城你就一直盯着我看,我还当你不会问出口呢!”他沉吟了一下,认认真真的答她:“当年枉死的,都是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我怎会不难过。可是你若要问我大锦皇宫里那些人,”他呵了一声:“就连皇位上那个东方杨,在我眼里也早就是个死人了,我怎会为他难过?”   谢斓挨过来,无声的抱了抱他,一边道:“你觉得戎王要做什么?”   景樾摇头道:“我只希望他不至于想左了……而只是想查清当年的事。且看看罢!”   他想了想:“忠王再来时,暗示他请我们入宫。”谢斓瞬间张大眼晴,他含笑拍拍她背:“别担心,东方杨只见过六岁时的我,他必定认不出的,但是宫里有当年去过咸阳的人,若是有在驿馆里见过我的人,有可能认出。我猜戎王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他的眼神慢慢变的幽凉:“这一次,我不刻意安排什么,倒要看看老天会怎样安排。”   忠王东方烁自从得知谢斓要走,殷勤的几乎没住在别苑里,从金银财宝到米面鲜果,流水价的往这儿送东西。毕竟他在与端王的朝斗中大伤元气,就算端王走了,也需要慢慢筹谋,若是能争取到谢斓的支持,就等于得到了赏金楼的支持,几乎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就算为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所以,谢斓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大锦皇宫的点心好不好吃……”   当天下午,锦皇就把碍眼的废太子打发出京去打整避暑山庄了,当天晚上,忠王亲自来请,还特意说了东方煽不在。毕竟能请到洗冤使和赏金楼主赴宫宴,对锦皇来说极有面子,而做为引介人的忠王,就等于已经在他们的船上挂上了一小脚,皆大欢喜。   锦皇没敢受两人的礼,亲自步下御座相迎,谢斓生怕景樾难过,用力抓着他的手。景樾对锦皇再是厌恶,也被自家小兔子这贴心的握爪抚慰了,不由得眉眼含笑。   锦皇最先看到的是谢斓。尽管已经听贴身大太监长顺说过,可是乍一见到,还是愣了一愣,着实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洗冤使,竟然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毫不铿锵的灵秀少女,再一看景樾,他又是一怔,只觉眼前人眉目如画,风雅入骨,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既熟悉,又不知为何,叫人惶惶不安。   景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就是这么一眼,锦皇竟险些一个哆嗦,背心发凉,却全不知为何,勉强笑道:“好一对神仙眷侣!朕如今才知朕当真孤陋寡闻,竟不曾看到过这般出色的人物!”   顾倾城和常尔尔也上前见礼,各自坐了。戎王与他们虽熟识,却向来话少,只彼此见个礼便算了,忠王极是嘴甜,又是有心巴结,不住口的插科打诨,谢斓看锦皇高座在上,摆着个雍容慈和的模样,心说就算一时还不能杀他,也不能叫他在这儿碍了自家仙儿的眼,于是对顾倾城使了个眼色。 第311章 别操谋师的心   顾倾城低头喝茶,只做不见。   关键时候居然敢撂挑子!谢斓于是道:“倾城,你尝尝这个什么药!”一边眼睁睁看着他。   顾倾城极优雅的拭了拭嘴角,并没抬头:“我不喜甜食。”   谢斓:“……”   忠王笑呵呵的凑过来,殷勤无比:“谢大人,这叫山药桂花莲子酥,虽然叫莲子酥,其实并不是用莲子做的,只是此酥形似莲花,山药芯藏于其中,一咬之下,酥中带面,甜香满颊……”   谢斓恼的咬唇,景樾忽然靠过来,轻轻握了她手,含笑道:“急什么,慢慢吃。”   谢斓会意,心说难道小顾已经下手了?于是勉为其难的吃了一个山药桂花莲子酥,一吃之下觉得味道简直棒,于是又吃了个水晶龙凤糕,正要去吃九层糕,就听上头长顺小声道:“陛下?”   谢斓一抬头,就见锦皇表情有些痛苦,见她看过来,才道:“朕今日瞧洗冤使吃的香甜,贪嘴多吃了几口,竟有些不舒服。”   谢斓淡定道:“年纪大了,跟我们不一样,皇上不舒服就去休息吧,有点心陪着我们就行了。”   顾倾城笑出声来,锦皇面上红涨,咬了咬牙:“洗冤使果然天真诙谐,如此,烁儿、煜儿,你代朕好生款待诸位。”   戎王、忠王急起身应了,谢斓道:“看起来好严重,你们宫里的点心不会不干净吧?”   走到门口的锦皇脊背一僵,怒的捏紧了拳头,却听忠王陪笑道:“哪敢哪敢,一听说谢大人来,小王把人全都打发到御膳房盯着呢!若有半点儿不妥当,大人尽管骂我。”   锦皇回头看忠王点头哈腰,脸笑的跟朵花一样,又是一阵子内伤,殷勤的像狗一样!哪还有一点点上邦皇子的风度!再看戎王安坐一隅,表情平静,平素只觉得这孩子冥顽不灵,这时候看着,倒是一阵子安慰。   锦皇下去了,谢斓草草吃了几口,又借口消食,要逛御花园。忠王巴不得人人都看到他跟洗冤使一行关系匪浅,立刻叫人知会了,然后亲自带着他们逛了一圈。   等到结束的时候,戎王忠王站在门口送客,景樾道:“明旭留步罢。”   戎王便真的站住了,拱了拱手,透着一股子熟不拘礼的味道,忠王总觉得有些古怪,还是送了几步,结果常尔尔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煜哥再会!”   戎王嗯了一声,站在马车前的忠王,笑彻底僵在了脸上,然后眼睁睁看着马车门关上,绝尘而去,觉得自己今日的殷勤,好像一个笑话!戎王分明是在看他的笑话!他忿然转身,看向戎王,戎王早转身向宫外走去。   谢斓听着离宫门渐远,急转身抓住景樾的手:“怎样?”   景樾好笑:“我说了,这次我不刻意安排任何事,只看上天如何安排。”   “对啊!”谢斓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上天怎么安排的?”   景樾笑道:“上天怎么安排,我怎会知道?”看她瞪大眼睛,他忍笑续道:“咱们要逛御花园,必定是提前清过场的,看到我们的人并不多,恰好认识我的我就更少,而且宫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就算看到,也不会被我们察觉,所以就算有甚么后续,也要等几日才会知道。”   他轻轻拍拍她手:“此事如何,并不影响大局,又何必多想。”   谢斓只好点了点头,觉得心里有些不爽,转头看到常乐尔,又不由得笑出来:“我觉得尔尔才是真腹黑,最后一句简直是神初刀。忠王只怕这会儿正吐血呢!”   常尔尔一脸的无辜:“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忠王,在我们面前殷勤的什么似的,可是你看到没有,在宫殿门口,一脚就把个小姑娘踢下了台阶,估计伤的不轻,还有在御花园里,有个老太监一走神儿,也没耽误什么事,他就给了他一巴掌。”   老太监?走神?谢斓瞥了景樾一眼,小小窃喜,又怕是空欢喜,忍着没说什么。   景樾似乎并未察觉,淡淡的道:“东方杨这几个儿子,明旭倒算是个异类。东方熠狠毒伪善,装神弄鬼,手上有太多条人命,送他去云梦郡不能算结束,总得让他客死他乡才好安那些枉死之魂。东方烁油滑奸诈,自作聪明,但年纪不大,行事尚有三分顾忌,倒是可以留他一命。至于废太子东方煽,孤恩负德,蝇营狗苟,只是不够聪明,反倒是他身边那几个门客行事狠毒,好在都杀的差不多了,他的命,到时可以斟酌。”   常尔尔道:“对啊,戎王人很不错的!他的兄弟怎么这么坏!”   “这有什么奇怪的!”谢斓道:“你就看东方杨,丑的我都不忍心看!可是景景就很好看么!”   常尔尔看了看景樾:“对哦!说起来,昨天我屋后那只野猫生了,其它的都很难看,就只有一只雪白雪白的,忒好看了,等长大些我们就喂起来怎么样?”   顾倾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不论多么严肃的话题,只要有小斓和尔尔在,下一句根本不知道他们能歪到哪儿去。”   正在谈国事的景谋师觉得心好累:“算了。就让他们继续谈野猫吧。”   等回到别苑的时候,谢斓和常尔尔的脑洞已经开到了“如果让顾倾城炼丹给他们吃能不能进化成猫妖”的问题,然后谢斓转头问顾倾城:“对了,你炼丹是不是比锦皇养的那些炼丹师好一些?”   顾倾城非常谦虚的:“他们炼的丹跟我比,宛如鱼目比之珍珠。”   谢斓问:“谁是鱼目?”   顾倾城:“……”   谢斓道:“我是在想,有没有一种丹能让人变的暴躁,倒行逆施什么的,先让锦皇自己作死,以后扶戎王上位不就容易些了?”她摇头晃脑:“有个叫贾探春的名人说过,‘凡世家大族,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若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顾倾城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肩:“小斓,你就做命师就好,别操谋师的心。”   谢斓:“……” 第312章 毒舌损友   景樾忍笑:“小斓,我们并不是要毁掉大锦,反而是要成就盛世。你可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让他暴躁很容易,但底下人难免为此受苦,动辄便是几十几百条人命。所以不用这种方式,免得伤了大锦的元气。”他咳了一声:“但是你也提醒了我,北地之役是他的心病,待到事发,倾城,炼些能让人精神恍惚的丹出来。”   顾倾城淡定的:“去年就炼好了。”他看看谢斓:“是本公子神机妙算,绝非景谋师未雨筹谋。”   谢斓:“……”   顾倾城这种毒舌损友,为什么不能绝交啊!可是拽文拽不过,打架又打不过!   谢斓瞪了他半天,他扇子摇的益发妖娆,谢斓急了,转头用委屈的眼神看向自家景仙儿,景樾忍不住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向桌上的熏香一瞥。   谢斓心领神会,给了景樾一个“配合我”的眼神儿,景谋师于是咳了一声:“尔尔,车门上有个暗门,你打开看看。”   常尔尔哦了一声,便跳起来伸手乱摸,一边道:“哪有,哪有啊?”   谢斓手悄悄摸向香炉,眼睁睁看着顾倾城的眼神瞥了过去,身子也略略坐正,立刻把香炉一掀,熏香顿时倒了他一身,顾倾城急起身抖衣,就见月白的前襟上灰一道白一道,顾倾城气的跳脚:“谢!斓!”   谢斓也觉得有点过份了,一把抓过景樾的手臂,挡在了面前:“我是不小心的!真的是不小心的!”   顾倾城指着她:“我就这么一件天衣坊的衣服了!上次陪你去看尸体毁掉一件!上上次你用丝瓜砸我……”   谢斓只在景樾的手臂上露出一对眼睛,认罪态度简直超良好:“对不起,我错了。”   “行了,别顽了,”景樾道:“过几天我们去留波郡,会经过霓裳郡,这会儿你就派人把你尺寸送过去好了。”   谢斓急举起一只小白手:“我出钱!”   顾倾城哼了一声,这才忿忿的坐下,看看衣服还是有些忍不了,索性直接起身脱了外袍,丢到一边。谢斓这才把景樾的手臂放下,一边弱弱的道:“一边打海盗,一边开顾公子个人秀,还真是……”顾倾城横了她一眼,谢斓立刻道:“好合适哦!”   顾倾城被她逗笑,指了指她,跳下马车,谢斓埋怨景樾:“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一边也跳了下去。   等顾公子洗过三遍澡到了大厅,三人都已经到了,景樾随手把刚得到的消息递给他,一边道:“留波郡果然有海盗,消息已经递往朝廷,我们的人暗助了一把,这两日就会到。但是看这消息,此事必有蹊跷。那儿我去过一次,地势十分特别,若无人相助,那些海盗绝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做大。看来这次还可以顺便拉两个人下来。”   顾倾城道:“你是说,这里头有朝廷的内应?”   “对,”景樾道:“此事无须设计,自然会有人帮我们设计。端王刚刚离京,此时忠王绝对会抓紧时机控制朝堂,绝不会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废太子这会儿几乎是混吃等死,加上这会儿正在整修避暑山庄,更不会接这种事,这烫手山竽就只余了戎王来接。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锦都,先行一步,到留波郡会合。”   谢斓笑道:“那锦皇那场拉拢宴,转眼就变成践行宴了,所以倾城下药让他没机会开口说话,也是有好处的。”   顾倾城淡定的:“纵算他开口,也不过是当众下不来台,难道还能挡了我们走不成?”   景樾道:“你们先收拾一下,我着人叫戎王过来交待一二。另外,小斓,”他迟疑了一下,“有两个人想见你,因为我们马上就要离开锦都,所以我没让他们进来,现在他们在城郊等着。”   谢斓微讶:“谁?”   景樾道:“谈十一。”   谢斓一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四人便悄悄出了锦都,别苑的门关的紧紧的,守门的黑衣人一个都没了,直到几日之后,有人壮着胆子进去打探,才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而且最奇怪的就是,他们从进了锦都就一直在收礼,可现在房里房外连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这怎能不让送礼送的几乎倾家荡产的忠王气炸。   当然这是后话了。   谢斓几人快马奔了半日,先行一步的黑衣人上前迎接,他们进了一间农庄,谢斓还未进门,里面的人便抢步迎了出来,一时不知是施礼还是拱手,讪讪了一下才道,“小斓。”   谢斓点了点头。谈十一穿了一身十分寻常的宝蓝直裰,气色看上去倒是不错,于是道:“十一郎,好久不见。”   谈十一吸了口气,“嗯。”   她问:“修炼起来觉得可顺么?”   她一派自然,好像两人见面完全的顺理成章,他也就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垂着手,一板一眼的答:“很顺畅,实际阶数到五阶了。”   “不错,”谢斓道:“快点修炼,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谈十一不由得一笑,点了点头:“嗯。”   谢斓转头看了他身边影子似的邬叶舟一眼:“你卡阶六阶?那趁现在给你整骨,整完再吃饭。”她往里面走:“进来罢!”   谈十一极熟悉她的做派,含笑看着,邬叶舟本有些迟疑,可是她根本没有开口问他的意见,而每一个卡阶的武师,有几个不想更进一步?终于还是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   谈十一理论上已经死在了武道盟,而他做为岳朝宗独子的身份,和天坑之事都已经埋入地底,如今谈十一化名岳天,已经加入了赏金楼。其实邬叶舟并不想岳朝宗留下的势力效力于赏金楼,可是无奈,谈十一才是岳朝宗的儿子,加上他的确得谢斓整骨才留得一命,又能修炼武道,他想加入,他不能阻止。如今他自己也承了谢斓一个大人情,就更加没有立场阻止了。   给邬叶舟整骨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果然出来刚好是午时,能吃过饭谢斓便向谈十一告别,谈十一默不吭声的应了,直到她转身,谈十一忽然道:“小斓。” 第313章 家猫   谢斓回头,谈十一双眼泛红,低声哽咽的道:“小斓,其实,我只想像在武道盟时那样,跟在你身边,做你的助手,听你的指派。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谢斓有些无奈,谈十一被岳朝宗保护的太好,他的心性,其实完全是一只家猫,驯服安静。就算有时嚣张,所有的尖牙利爪也都不堪一击。之前有岳朝宗把所有事情帮他安排好,后来,他又习惯了听从她的安排,暗中还有一个极其周到的邬叶舟,他能长大才是奇怪了。   “不可以。”谢斓正色道:“你要明白,人一定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你手上有太多的杀孽,只跟在我身边,不足以抵这杀孽。一定要做些大事才成。你跟着你家邬师兄重振武道盟,也是在帮我啊,不但帮了我,也帮了你爹。”   她拍了拍他肩:“总之,你好自为之。”   谈十一忍着泪缓缓点头,又施了一礼,邬叶舟过来把住他臂,强把他带远,遥看邬叶舟背影修长,谢斓忽然想到一件事:“景景?”   景樾偏头,她却又咽了回去:“算了。”   景樾岂会不知她要问什么,沉默的握住她小手:“他自己都不觉得苦,你又何必想太多。”   谢斓默然,邬叶舟其人,明明武道卓绝,聪明机警,可是在江湖中却全无声名,似乎从始至终,就是在为岳朝宗父子服务。岳朝宗原本可以称的上天下神祗,却为爱子做了许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所以,与其说幸亏有邬叶舟照顾谈十一,倒不如说他就是为了爱子,培养出了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百年之后,代替他照顾谈十一。   可是景樾说的对,既然邬叶舟自己都不觉得这是利用,他们又怎么能说出来。毕竟岳朝宗对邬叶舟确实有恩。   谢斓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上路第三天,戎王的消息就来了,剪除海盗的事儿果然到了他头上,可是他名义上还是长宁关守将,所以锦皇命他秘密赶至留波郡,协助郡太守剿灭海盗,如果成功,擅离长宁关之事便一笔勾销。   说的虽然冠冕,其实完全就是让他去背黑锅的,留波郡打了这么多年海盗都不成,多一个戎王还能翻天么!朝廷不但没给一兵一卒,这秘密赶到的旨意一下,他想多带几个人都不成。而且什么擅离长宁关,这事儿早已经过去了好吧!这是看他们离开了锦都,又开始算旧帐了?   连谢斓这么个现代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更何况其它人,谢斓道:“锦皇为什么这么讨厌戎王?感觉不但想让他死,还想让他遗臭万年?”   景樾淡淡的道:“他不是讨厌戎王,是讨厌所有会打仗的人。”   “懂了,酸葡萄心理么!”谢斓皱着眉:“他自己没这本事,就见不得别人有。不惜用一些阴暗的手段来证明,到时候真打了败仗,他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没给兵,只会说,哦,原来他就这么没用,当年在长宁关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她想了想:“这样说起来,这倒是他疼戎王的表示了,他就是为了让戎王去打败仗的,等真的打了,他再原谅他,表现一下慈父。”   景樾一笑:“他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只不过,这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他手指点了点那纸笺:“瞧这儿,戎王当庭质疑,问他无兵无将如何剪除海盗,锦皇答曰可随意调度当地兵力。这一句话,到时有很多文章可以做,毕竟留波、长启、聆涛三郡,可是被统称为临海郡的。而且最后,戎王请旨带影卫及亲兵离开,锦皇允了。”   他微微一笑:“你们在农庄里见过戎王的亲兵,这样的亲兵何止以一当十。”   谢斓道:“让锦皇知道戎王有这么多历害的亲兵,这没什么吗?”   “问的好。”景樾一笑,捏捏她小脸:“戎王离开长宁关时,并没将亲兵带在身边。而且通常亲兵都是普通人,能过二阶便算不错了。可是戎王那些人,其实都是在杨大将军的帮助下,以护院的名义培养起来的,已经有十几年,据他自己说,都在三阶以上,人数二百六十余人,他这次能带个一百来人,便够了。好处就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就过了明路,将来也没人能再指摘这些人的来历。”   顾倾城道:“他主动同你说起这些?”   景樾点了点头,半开玩笑的:“将最深底牌亮与人前,颇有将这天下拱手让人的架势。”   顾倾城一笑,谢斓却没留意他话中含意,低头细想:“可是戎王不像这么狡猾的人啊!”   景樾笑道:“傻兔子,他当然不会想这么深。要了解一个人的行事,先要了解他的心性。比如戎王,他培植武力,难道是为了造反不成?他甚至不是为了夺嫡,他只是比人先看清了大锦四面楚歌的现状,可偏生自己是个无职无权的闲王,所以老老实实,从第一步做起,凭自己的本事训练武师,贵精不贵多。看将来会不会用上。”   “当年去长宁关时,他之所以没有动这些人,是因为长宁关的形势,杨将军很了解,他知道长宁关之所以守不住,是因为守将无能,并非兵力不足。加上刘长兴把武道馆那批亲传弟子给了他,他便动不到这些人。如今海盗肆虐,边军根本无力抵挡,他自然就会想到动用这批力量。不会因为怕犯了忌讳就不用。”   谢斓点了点头,颇认真的:“据说一个多疑的帝王之后,最好再来一个耿直的帝王,一个严酷的帝王之后,最好再来一个仁慈的帝王。这样一张一驰才会好,所以下一代的帝王是戎王,我觉得挺合适的。”   景谋师扶了扶额,毫无原则的捧场,且满眼真诚:“你说的对。”   顾倾城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小斓最大的本事,就是明明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她这么一本正经,就不忍心笑了。”然后,哈哈哈哈哈……   谢斓:“……”公子你这样找不到媳妇的,真的。 第314章 天下第一美女   天气越来越热,这个时代又没有防晒霜,谢斓果断弃马乘车,待在景楼主身边,简直像天然空调,整个车厢都凉习习的。   谢斓切好一盘水果,递给了景樾,景樾接在手里,还没来的及开心,谢斓就道:“给冰一下。”   景樾:“……”   于是他默默的给冰了一下,谢斓盘膝靠到他身边,吃着冰镇水果,觉得这种反人类的武道简直太美好了!冬暖夏凉有木有!还可以外放有木有!   外头常尔尔忽然道:“小斓哥!小斓哥!”谢斓应了一声,凑到车窗边,常尔尔满脸兴奋的凑过来:“听说这镇上有个天下第一美女!”   谢斓道:“是么!”   “是啊!”常尔尔道:“我方才转了一圈,人人都在说这件事!镇上的牡丹楼,里头有个舞娘叫魏紫,今晚开宴,据说这女子艳冠四方,极擅长凌波掌上舞,每晚在高台上映月作舞,相隔几里都可以看的到,人皆说便似月中姮娥一般。”   谢斓听的直皱眉,既想见识一下这种古代的独特产物,又想万一那女子很可怜,看了忍不住想救下怎么办?   却听景樾道:“什么高台?”   常尔尔道:“一个特制的台子,约摸五丈高,上面的台子只有两尺方圆,据说每晚用绳子拉上去,旁边也没有栏杆。”他忽然想起:“从这儿就可以看到啊!”   景樾推开车门出来,谢斓也跟着跳下,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平台,顶端还有一段极细的,遥遥看着,便似一根大烟囱放了一把伞,谢斓讶然道:“在这上面跳舞?摔下来会死的吧?”   景樾细看了几眼:“我们也去瞧瞧。”   一边就向小厮打扮的从人略一示意,那人便快马去了。景樾转头道:“尔尔只不过去镇上转了一圈,就知道的如此详细,且这女子跳舞的方式如此奇特,开宴夜又弄的如此人尽皆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倒像是要钓什么人,我们先去瞧瞧,到时看情形再说。”   谢斓本来就没想多,见他转头向她解释,不由得开心起来,望着他灿然一笑。   一行人堪堪进城,之前的从人回来了,道:“牡丹楼上的座头已经全都满了,但据那老鸨说,那魏紫会在院中献舞,所以属下把对面香粉店的二楼租了一晚上,试了试能看到大半个院子,听更是没问题。等到了时间,看情形再找机会进去就是。”   景樾嗯了一声,一行人便进了镇子。赏金楼的人办事能力杠杠的,开场不一会儿,果然就买下了一个房间,景樾便带着谢斓走了进去,顾倾城和常尔尔仍旧留在原处。   自从离开锦都,四人都做了简单的易容,除了常尔尔恶趣味弄了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之外,三人都只是略改,谢斓把皮肤涂黄,又把眉毛描的粗直,扮成一个清贵少年,只要不开口,足有八分像。   她是头一回来这种场合,悄悄东张西望,这牡丹楼建造的极有巧思,楼上楼下的房间门都开的很大,一推开,院中情形便一揽无余,一眼看去,每个房间都已经坐的满满的,彼此谈笑,酒香、菜香合着脂粉的香气,声色靡靡。   场中舞娘做舞,足等了个把时辰,才听人道:“魏娘子出来了!”   谢斓急转头去看,就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走了出来,向各方依依见礼。这女子长的的确很漂亮,腰真真细的不盈一握,而且身上全无方才舞娘的风尘味道,空灵脱俗,不过这样就能称天下第一美女?总感觉还欠点儿啊!   正在思忖,早听旁边力士打扮的汉子擂起鼓来,随着鼓声,那女子向前轻轻折身,衣发飘飘垂下,那动作曼妙的宛如舞蹈一般,下一刻,她便直直的向上飞去,衣衫烈烈作舞,看上去真如嫦娥奔月一般。。   这一手着实拉风唬人,满场采声如雷,连谢斓都吓了一跳,细看时,才发现原来魏紫出来的时候,双肩上就笼着缎带,那边众力士拉扯,她便被拉上了高台,轻轻翻身折腰,落在了高台上。   下方鼓声骤停,随即,响起了旖旎乐声,那女子大袖飘飘,迎风做舞,映着月光,依稀露出细白灵巧的腰肢,宛似下一刻便要羽化飞天一般。   谢斓仰着头,正觉目炫神迷,忽觉得景樾靠了过来,低语道:“这女子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高阶武师,至少六阶。”谢斓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转头看看自家仙儿,他正凝眉看着高台上的女子,眼神中满是审视,显然完全没有被美色所迷惑。   简直就是柳下恵嘛!忒忠贞了!谢斓险些没忍住叭叽他一下,总算想起来这会儿自己是男人,于是悄悄在桌下握了他手。   他侧头对她一笑,把玩她小手,一边道:“这儿离总督府很近,这牡丹楼开的这么大,行事又如此毫无顾忌,背后必定有人撑腰……我总觉得这事跟那临海总督脱不了关系,只不知他要钓的人是谁,用意何在。”   谢斓道:“马上不就知道了?又何必费这么多劲儿去推想。”   景樾失笑:“说的也是。”   于是两人握着手儿,静静的听着那乐声,谢斓一直仰头看着那高台上的舞娘,景楼主却一直看着她。她下巴仰的高高的,眼晴张的大大的,显然兴致勃勃,还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圆嘟嘟粉润润的唇间,小白牙微微闪亮,极是逗人暇思。   他柔声道:“小斓?”   她百忙中扫了他一眼:“嗯?”   景楼主的桃花眼温柔的几乎要滴水:“想你了,想亲你。”   谢斓愣了愣,双颊居然一下子就热了,别开身子背对着他,假装没听到,身后一暗,他扇灭了两只蜡烛,然后抱上来,怕破坏了她脸上的易容,只低头轻吮她的耳垂。   眼前喧哗渐渐远去,她整个人意乱情迷,几乎软在他怀里,直到外头有人道:“一百两!”   谢斓一惊坐直,景楼主也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外头仍在竞价,一直叫到了六百两。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天价了,场中静了片刻,忽听一人道:“两千两,买她此夜,另为她赎身!”   那老鸨扭着身子道:“公子说笑了,今儿只是给魏紫姑娘开宴,公子若是喜欢,多来看看魏紫姑娘也使得……”   那人道:“三千两。”   老鸨一个迟疑:“这个,这个么……” 第315章 我不相信女人   那魏紫忽然盈盈站起,向那老鸨施了一礼:“妈妈,女儿知道你舍不得女儿,可是这位公子出了如此高价,想必心中爱重女儿,女儿若得良人,又能从一而终,当真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还望妈妈体谅……”   这头儿正煽情,景樾忽然道:“就是他了。”   谢斓摇摇他手询问,景樾道:“这人是个高阶武师,他身后还坐着一个人,他们衣着看似寻常,实则豪奢,必是大富之家,看上去也不像外乡人。邻镇有个石家,号称富甲天下。看来,这就是他们要钓的大鱼。”   谢斓点了点头,两人直等到魏紫被人带走,才随着众人一起出来,小厮打扮的从人靠过来低声禀报:“是石家的人。来的人是石家的二少,据说石老爷子最喜欢腰细擅舞的女子,只是外头没人知道。”他顿了顿:“咱们的人已经盯着了。”   景樾嗯了一声,两人回了客栈,等了好一会儿,顾倾城才回来,直接往灯下一坐,便开始配药,一边道:“偷了好几家才凑齐药材。又找了两家才找到一模一样的珠钗。”   他顿了一顿,解释了一句:“那女子珠钗里有一种剧毒,名叫附骨疽,尔尔跟去石家了,我先配个差不多的出来替换了。”   景樾点了点头:“看来还真是冲着石家去的,据说石老爷子极为精明,两个儿子武阶不低,又养着满院的武师,族中弟子也颇有几个高阶的,硬的不成,便用这种手段。”   他沉吟了许久,道:“给我细细的查查总督府!查来往诸人,查采买单子,查政务!查军务!能查的都给我查出来。”小黑们急应了,自去安排。   顾倾城道:“怎见得跟那临海总督有关?”   景樾摆了摆手:“有一半是直觉,我觉得这事儿大概比我们估计的还要大。我原本一直在想这海盗之事,即便打胜,又要如何得民心,又为何在开天卦中如此清晰?现在看来,应该就跟这个临海总督有关。”   顾倾城哑然:“总不会是造反吧?”景樾不置可否,顾倾城手上动作顿时快了几分:“那我一定要先截下他的钱袋子。”   他足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将珠钗改造好,着人送去,谢斓坐在一旁,直瞧的眼花缭乱,这配药还好说,把本来没有机关的珠钗弄成有机关的,拧上去还天衣无缝,这手艺也是没谁了。   谢斓忍不住赞叹:“倾城,如果有一天你没饭吃了,还可以去当首饰匠。”   顾公子完全没理解她隐瞒的赞美,淡定的活动手指:“我会有没饭吃的时候?本公子就算不会任何东西,只消去街上走一圈,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请本公子吃饭。”   谢斓无语:“大男人靠脸吃饭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模样本是天生,难道我不能得意,倒要嫌弃不成?”顾公子笑的妖娆,凤眼向她瞥了一瞥:“古往今来,最有效就是美人计,你今晚也见到了。”   谢斓哼道:“美人计也不是一定有效啊!景景就没中计!是吧景景!”她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景景这种高富帅,绝对应该桃花朵朵开啊!我居然一次都没见到过?”她沾沾自喜:“唉!想想还有点儿高处不胜寒呢!”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顾倾城对她任性的成语使用已经有了些抵抗力,淡定哧笑:“这种事他当然不会让你看到。”   谢斓一皱眉:“什么意思?”   虽然顾公子毒舌惯了,但这种事他还真不敢乱开玩笑,于是正色道:“我绝对没有‘这种事多的是,只是你没看到’的意思。”   她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公子道:“晚了,我去睡了。”一边站起来就往走,谢斓无语:“喂,你个顾孔雀别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景樾简直无奈,伸手抓住她衣服,拎回自己怀里:“倾城就是这个性子,逗人当消遣的,你听他乱说,何如来问我?”   “好啊!”她转身抱住他腰:“那你说。”   景樾有点儿好笑,低眼看看她:“说什么?说爷在遇到谢兔子之前一直守身如玉,对任何桃花都目不斜视,遇到谢兔子之后更是一心一意,至死不渝,谢兔子之外的任何女人从未多看一眼,也从未多说一句话。这样够了没?”   她愤怒了,整个人挂上去用力晃:“你在敷衍我!”   “小斓,”景樾柔声唤她,伸手揽住她,阻止了她孩子气的动作,好一会儿才道:“当年入大楚为质,原本要去的人是大我两岁的皇兄,可是,我亲眼见到慧妃在我父皇面前触柱,血泪交流,泣不成声,终于让父皇改变了主意。那时我不懂,后来细细琢磨,自然就懂了。”   他无声叹气,下巴压在她的发顶,轻轻碾磨,“再后来,我师父……你常常夸我聪明,可是你若见过我师父,就会明白,我不及师父万一。我师父才当真是学纵天人,无所不知,可是那又如何?还不是死在我师娘手中?”   “慧妃很美,我师娘也很美,她们骗人的时候,连眼神都看不出丝毫破绽,即使我如今看,也未必能看的出异样。”   他沉默了许久:“小斓,我不相信女人,看到她们,我经常会想起慧妃的脸。所以,不论什么人,在我心里,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我初初识得你时,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他微微一笑:“可是后来,我也不知为何,竟会被你这只兔子迷了神魂。”   谢斓直听的怔住,他静了许久许久,伸手捧起她脸,低头看进她的眼睛:“小斓,从我决定要你开始,我身边再没有过别的女人。”   他极认真的解释:“有很多事,用女人也许可以事半功倍,或者会更加的不引人注目,所以,我暂时不能完全放弃这种方式,但是,这种事,有的是人去做,我没必要出面。我目前还未遇到非我不可的事,如果有,我会告诉你。我不会做这种分明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在我而言,所谓的意外,不过是一种试探和放纵……我绝不会让这种‘意外’出现在你面前,即使只是误会,也不要。”   她怔怔的看着他,一直到他低头,轻吻她的眉眼:“所以,你放心。” 第316章 要把自己送给我么   第二天,石家的消息便回来了。   魏紫果然是临海总督的人。她在榻上给石老爷子下毒,然后敲诈他银子,除此之外,还要他交出龙泉山庄。龙泉山庄,建于龙泉山,占地极广,又十分隐蔽,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换言之,是囤积兵马的极佳所在。   看来,这家伙九成是想造反。   景樾沉吟了一下:“不必着急,这石老爷子我曾听说过,绝不是甘心受人威胁之人,何况又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应当晓得轻重。他中了毒,定会去长歌郡请周家帮忙,先着人知会周怀修,他还欠我们一个人情,不会不帮这个忙,等时机成熟,倾城,你亲自跑一趟,给他解毒,顺便把他拉过来。”   顾倾城应了一声,转头道:“戎王到哪儿了?带了多少人?”   黑衣人道:“戎王带着约摸二十个影卫,距我们还有二百余里。另有二百亲兵,分做三队,昼伏夜行,比他们要晚约摸一日的路程。”   景樾嗯了一声,“我们明日先赶到霓裳郡,然后通知戎王过来会合。”   总督府的信息陆续送过来,简直巨细靡遗,大到总督做寿请了什么客人,小到他家仆人什么时候买了什么东西,厚厚的一叠。谢斓见识过景樾分辩礼单,完全不想知道他怎么从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里分辩总督有没有谋反,索性跟着顾倾城去街上看衣服,被他鼓动了几句,还买了一套女装。   等两人回来的时候景谋师已经悠闲的坐在桌边喝茶,见他们两人进来,便道:“临海总督果然要谋反。”   顾倾城并没在意,在旁边一遍遍洗手,一边对谢斓道:“你别不听我劝,过了霓裳郡,再买不到能穿的衣服了。”   谢斓随口答:“衣服好看不好看又怎样,我脸好看。”   景谋师皱眉看了两人一眼,继续道:“我倒是小看了这个忠王。竟是个扮猪吃虎的。此事始于上次东方烁奉旨采买珍珠,距今已经有三年多,若非戎王守住了长宁关,他们早找借口进京勤王……”   在他说话的同时,顾倾城道:“你可知霓裳二字来处?此处最擅做女子衣裳,你居然只买了一件,还是不是女人了!”   谢斓扑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嫌太热,随手把景楼主的茶拿过来喝了,一边道:“你看到那些布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还非要拿我当幌子。”   景楼主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谢斓迅速坐好,双手交叠放在面前,顾倾城忍不住一笑,也倒了一杯茶来喝,一边道:“现在呢?”   景樾不答,谢斓用眼神对顾倾城说“都怪你”,景楼主看在眼中,更是火大,转身就走,谢斓扑上来拉住他袖子:“别生气嘛,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啊!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他理都不理,想把袖子扯回来,她就再加上一只手,扯住不放,然后两人拉拉扯扯进了内室,她向前一扑,就抱住了他腰:“景景,别生气了!我是因为……嗯,总之我是想到一件事所以才出去的嘛!”   她这一停顿,景狐狸瞬间了然。如果她是因为想到明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特意出去买了件女装穿给他看的话,那还不错。他挑了挑眉,缓缓的回过手,摸了摸她的小白手:“是么?”   “对啊!”她从他肋下伸头过来,想看看他的神色,限于身高差,这个动作实在很萌,他一时没崩住,摸了摸她小脸,她瞬间放了心,绕到他前面:“总督府要谋反,然后呢?”   景楼主傲娇脸道:“爷不想说了!”   然后他就真的没再说!第二天是六月二十六,两人共同的生日,谢斓早在锦都时,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然后又在顾倾城的怂恿下买了件女装。吃过饭回房,在房中苦苦的挨到子时,钟声尚未止,她跳起来就去敲景樾的房门。   手已经举起,却敲了个空,他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把她的小手儿捏在手里,月光下,他笑意吟吟,桃花眼浸了水似的亮:“宝贝儿。”   她立刻扑进他怀里,双手抱了他头颈:“亲爱的,生日快乐。”   他笑着点头,随手关上门,坐在椅中:“所以我的小兔子是要把自己送给我么?”   “不是!”她整个人挂在他膝上,得意洋洋的献宝:“我想了很久很久,头发都要扯光了,才终于想到这个东西,然后我又跟尔尔做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做出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一套三国杀的卡牌,之前谢斓一家子玩的几乎要疯魔,所以复原出来也不费力。谢斓为此还认真的翻了这儿的历史,自三国、南北朝、隋、唐、宋之后,方有楚,而这楚,似乎与五代十国中的楚有些渊源。虽然与她所知的历史有许多偏差,但玩三国杀却不妨碍。   谢斓草草说了一下规则,越说越兴奋:“景景,我跟你说,这个比你们那种黑白棋好玩多了!只不过两个人玩不好玩,我去叫倾城和尔尔!”   景樾一伸手没拉住,眼睁睁看着自家兔子蹦蹦哒哒就跑了……虽然她费尽心思做礼物给他,他是很高兴,可是这大好的良宵,难道不能做些更有意思的事情么?   他们是包了一整间院子住,里外都是自己人,谢斓直接冲到顾倾城门前:“倾城!倾城!”   顾倾城显然被吓到,穿着内衫就开了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谢斓道:“出来玩牌。”   顾倾城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她三遍,简直愤怒:“不管什么东西,我都不!想!玩!谁再半夜吵我绝交!”他咣的一声拍上了门,谢斓在外头道:“今天是我跟景景的生日啊!”   顾倾城怒道:“我管他是谁的……”然后咽住,谢斓哼了一声,转头就敲常尔尔的,才刚走到,常尔尔已经在门里道:“来了来了!”他趿着鞋子伸出头,满脸兴奋:“是不是我们做的那个东西?终于可以玩了?”   他兴致勃勃的跟着她出来,不一会儿,顾倾城也悻悻的过来,半夜起来,头发衣衫居然纹丝不乱,谢斓简单说了一下规则,然后四人开始玩儿,谢斓一开始还能仗着熟悉规则赢,没几局就优势尽失,索性叫了几个小黑下来,郁闷的跑去睡觉了。 第317章 主公有礼   第二天早上,谢斓换好了新买的百褶散花裙,还请店老板的媳妇帮忙梳了个飞仙髻,一转回头那小媳妇儿都看怔了,好半天才道:“哎哟哟!姑娘敢是个仙女儿么!”   她这个身体本来就长的不错,加上修炼武道,还有超级自恋的顾公子不时分享各种灵丹,养的雪白粉嫩,绝对称的上花容月貌。谢斓几年没穿过女装了,还有点儿不自在,被她这么一感叹,倒是生出不少信心,打发走小媳妇儿,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结果到隔壁一瞧,七个人盘膝坐着,玩了一宿的卡牌,就连常尔尔都一脸严肃,她来回晃了两圈儿,景楼主都没抬头。   谢斓扫兴的不行,可是想想这东西还是她弄的,自作孽不可活什么的,只好耷拉着脑袋去厨房煮了两碗长寿面,一出门,便有一只手伸过来,接了托盘,含笑捏了捏她的发圈儿:“漂亮,我喜欢。”   他眼里满满的温柔,英明神武的谢大人居然被他看的有点害羞,低下头去,他随即低头,在她颊上轻轻一吻,又吻了吻她的发圈儿,“这么美,真舍不得给别人看到……不如我们回房吃?我喂你?”   她脸刷的一下红透,满脑子都是各种不河蟹的弹幕:“别闹。”她一手拉住托盘,一手扯了他衣袖,在院中坐下,他也不坚持,便在她身边坐了,谢斓道:“先许个愿!”   景樾一笑,学她双手合什闭上眼睛,等她张开眼睛时,他举筷子先喂了她一口,然后就笑吟吟的等着,谢斓实在没抗住他的桃花眼,只得也把第一口喂了给他,然后两人脸对着脸儿慢慢吃,间或抬头一笑,目光交汇,风光旖旎。   戎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男俊女娇,温馨甘美,饶戎王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真汉子,都不由得莞尔,上前施了一礼:“先生。”   景樾皱了皱眉,“你吃过了么?”戎王正想说话,他指了指那房中,“那你先去跟他们玩会儿吧。”   就跟打发孩子似的。戎王愣了愣,不过看看两人,的确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便依言进了房,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知道是一种与三国有关的游戏,见他们玩的兴致勃勃,正想转身出去,却一眼看到了诸葛亮的卡牌,画的人脸竟有八成像景樾。   戎王吃了一惊。他自从知道了景樾便是当年那位少年战神,便有几分从龙之意,可是这自制的卡牌,为何竟把他画在诸葛亮的位置上?这一来他便留上了心,依次看下来,一直到看到孙权的卡牌,面部轮廓,乃至衣着,都很像他。   戎王不由愕然。其实谢斓只是觉得孙权的卡牌比较帅,个人能力又强,“制衡”神技秒全场,所以随便让他客串一下,可是孙权是主公牌,诸葛亮是武将牌,即使对规则一知半解,角色还是能分清的。   戎王转头看时,景樾与谢斓仍在你侬我侬,他见惯景樾八风不动指挥若定,也见惯谢斓清俏飒爽料事如神,可此时,景樾眉眼间俱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谢斓也乖的宛似依人小鸟。眼看两人已经吃完,正头对头的说笑,戎王走过去,直接道:“皇叔。”   谢斓吃了一惊,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景樾,景樾倒很淡定,也不否认:“一会再说。”一边摆手叫人:“让他们收了卡牌吃饭。”   戎王得讯匆匆赶来,当然是没吃饭的,摆上饭来他也没客气,等到吃完了,谢斓便道:“今天是我和景景的生日,你们不表示一下吗?”   顾倾城回房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递给她:“这个送你。”   谢斓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赶紧谢了一句,打开一看,似乎是一本书,只有巴掌大,极是精致,封面上几个字,一个也不认识,可是翻开来,第一页,居然就是景樾广袖青衫,坐在树下抚琴。   谢斓登时又惊又喜,又翻了几页,举凡抚琴看书执剑应有尽有,且画的活灵活现。她简直喜出望外,双手抱在怀里:“倾城,谢谢你!我好喜欢!”   顾倾城笑的十分诡异:“不必客气。”   戎王早看到书封上是古篆《花营锦阵》四字,虽然他尚未大婚,但怎么说也是皇族子弟,这种东西见得多了,且这花营锦阵如此有名,怎能不知。顾倾城居然给谢斓送这种图集?谢斓居然说很喜欢?景樾也居然听之任之?戎王爷双眉深皱,完全不能理解。   然后常尔尔也凑过来,递了一个香囊给她:“小斓哥,这是我送你的!”   谢斓打开来,里头是用易容用的材料捏出的一个小人,只有一咫高,仍旧是一个广袖青衫的景樾,正负手而立,微微含笑,眉眼红唇俱都精致已极,捏上去与肌肤一样柔软。谢斓开心的简直要飞起,双眼亮亮的看着他,“谢谢你尔尔!我好开心!”   景樾瞧的直发笑,低声道:“傻兔子。”   然后常尔尔碰了碰他:“哎,煜哥,你赶的这么巧,不送小斓哥点儿什么吗?”   戎王迟疑了一下,牵了牵唇,却盯了顾倾城一眼:“我不会送人东西,不如先学一下别人怎么送的,”他一把抓过了顾倾城送的书,谢斓急伸手来抢时,他已经将书握在了手里,随手翻开,然后一怔。   顾倾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谢斓早一把抢了回去:“你干什么啊!这也要抢!”   戎王有些无语,常尔尔笑出声来:“煜哥,你不知道吧,倾城哥就是爱耍人,其实没什么坏心的。”   谢斓顿时觉得不对劲了,迅速把画册翻了一遍,然后指着书封问:“这是什么?”   旁人都不答,只有顾倾城一本正经的答道:“花营锦阵。”   “哦!”谢斓是真的不解了,又来回看了几遍:“这名字也还好啊!虽然不如花容月貌贴切……可你们为什么都这表情?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顾倾城悠然的摇了摇扇子:“无知是福,就算知道了,你也舍不得撕,不是么?”   封二还画了一张特写呐,谢斓迟疑了一下:“好吧,我不想知道了。”   景樾只笑吟吟的看着她,戎王僵了片刻,竟不由得失笑,向顾倾城拱了拱手:“是明旭小人之心了。”   顾倾城摇了摇扇子:“没关系,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算计回去。” 第318章 闺阁画眉之心   戎王一笑,转向谢斓:“我身上没带什么贵重东西,把这玉哨送你罢,可以驭使往来传讯的鸽子。”一边说,一边就递了给她,谢斓看那玉哨摩挲的极是光滑,显然意义非凡,犹豫了一下,便递给了景樾,景樾却坦然接了:“多谢。”   他把玉哨往旁边一搁,正色道:“东方煜。”   戎王起身拱手,十分坦然的:“樾皇叔。”   景樾微微一笑:“你认为我们随你去锦都,复随你来临海郡,所为何事?”   戎王张口就想答,可是却忽然想起了那卡牌,不由得一凝眉,然后正色道:“皇叔雄才大略,明旭远远不及,若皇叔有志大统,明旭将鼎力相助。”   如此犯忌的话,却说的极为坦然。景樾道:“若我没有呢?”戎王一怔,景樾含笑道:“我只有闺阁画眉之心,全无君临天下之志。”   戎王凝眉良久,话仍旧十分直接:“那皇叔是欲助我登上大位了?”   景樾道:“有这个意思,但是你并不是唯一的人选,毕竟天下并不只有一个大锦。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终结乱世之人。”   戎王愕然,沉吟许久,才道:“皇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皇叔既然已经看懂了这乱象,也知晓需有人来力挽狂澜,那为何不自己来终结?而要选一个人来做?”他顿了一顿:“如果皇叔是顾忌身份,须知成王败寇,我认为无须顾忌。”   景樾亦微微一笑:“身份,没什么可顾忌的,毕竟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他想了一想,“明旭,当年北地一役,你查的如何?”   “什么意思?”戎王讶然:“难道当年之事……果然另有隐情?”   谢斓不愿再听这段往事,便站起来走了出去,顾倾城和常尔尔也跟了出来,谢斓抱着盒子站在阶下出神,一对明瞳清皎皎深幽幽的,云鬓娇俏,雪肤花貌,连抱着盒子的小白手儿,都白的雪雕一般。   常尔尔打量了好几眼,一边赞叹:“小斓哥你这样子真好看!我将来找媳妇儿,也一定要找个小斓哥这么好看的!就像桃花仙儿似的!对不对倾城哥!”   顾倾城宁定了一息,才颇随意似的回头,瞥了她一眼,点点头:“我头一次发现你长的也不是很丑。”谢斓没吭声,顾倾城倒有些诧异,咳了一声,过来碰了碰她:“怎么了?”   谢斓眨了眨眼睛,眼中水光盈盈闪动,轻声道:“我在想,景景当年醒来的时候,知道所有的人都死了……我都不敢想他会有多难过。”   顾倾城默然,常尔尔道:“是啊!要是我的话,一定哭死了!”   谢斓叹了口气:“我们不想这些了,出去走走。”   她没易容,便回房取了帷帽,戴在头上,却不想今天梳的是飞仙髻,帽子登时被顶在了脑袋上,一颤一颤的,眼看就要掉,顾倾城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没来的及说话,她伸手就从常尔尔腰间取了软剑,将帷帽向空一抛,长剑划出,嚓的一声轻响,便将帽顶平平割去,谢斓一手接住,一手还了常尔尔的软剑,然后便戴在了头上,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帅。   帷帽本就精致细巧,上头露出两朵发髻,竟是说不出的娇俏可人,谢斓晃了晃脑袋,看两人都没反应,忍不住道:“我的剑法还不错吧!”   顾倾城点了点头,常尔尔老大不平衡:“这一招要是我,倾城哥准得笑我!为什么你施展,倾城哥就不笑了?”   顾倾城咳了一声,还没说话,早听谢斓笑道:“由此可见,找一个历害的靠山有多么重要!”她拍他肩:“没关系,等我历害了罩着你!”   “好啊!”常尔尔笑道:“不过其实被他笑笑也没什么,我吃了倾城哥这么多灵丹,就当是买笑了!”   谢斓笑道:“那顾倾城岂不是成了卖笑的?”   一边回头瞥了他一眼,可是看在顾倾城眼里,只是帷帽晃了一晃,十分呆萌。顾倾城忍不住一笑,跟上几步:“你这么有学问,连卖笑都知道,怎的不知什么叫花营锦阵?”   谢斓瞬间呆掉:“难道那四个字是这种意思?顾倾城!”她七窃生烟,转手就从腰间抽出鞭子:“你居然把景景画到这种画里!我跟你势不两立!”   顾倾城动作优雅的避开,三人前后脚出了小巷,眼前渐有了行人,谢斓也就忿忿的停下来,安步当车往前走,一直出了小镇。   这儿属于霓裳郡,以善制衣裳名传天下,到处都能看到高高挂起的染布坊,谢斓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山:“那儿就是总督府?”   “对,”顾倾城也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嘲讽的一弯:“古往今来,从来没听说过总督府建在辖地外的。据说有一年海水泛滥,冲毁了总督府,所以便迁到了这儿,还挑了个这么高的地势。”   “怕死呗!”常尔尔道:“天高皇帝远,还不是由得他们作?”   一边聊着,忽见一个老汉急急忙忙的奔了下来,满面惊惶,脚下一滑,险些从山坡上滚下来,常尔尔急跃上前扶住,一边道:“怎么了?老丈,出什么事了?”   常尔尔生的喜庆和善,那老汉看了他两眼,惊惧稍减:“河里有个死人啊!有个死人!”   谢斓两人都吃了一惊,急急上前,常尔尔道:“什么死人?老丈别怕,慢慢说。”   老汉向上指了指,声音直发颤:“我经过那边儿,想在河里洗把手,结果手一扶,觉着滑不丢的,我一抬头,居然是个死人脚!我扶着石头站起来这么一看啊……一个烂糊糊的死人卡在石头缝里……”   谢斓一皱眉,径直向前,这儿是一个山坡,山上有一眼泉水,顺流而下汇成一条两丈来宽的小河,水流湍急,谢斓一眼就看到石缝里露着一角衣衫,再踏上两步,便见到一具泡的发白的尸体,遍体鳞伤,形容可怖。   谢斓上前两步,想把这尸体提出来,可是尸体的脚卡在石缝里,怎么都提不动,顾倾城默不作声的上前一步,帮她提了出来,平放在地上,谢斓从随身的小包里取了手套出来,便开始检视。 第319章 总督府   尸体大半个浸在水里,再加上周身都是伤,失血过多,尸斑完全看不到,也嗅不到尸臭,但角膜尚清,尸僵才刚在下颌关节和颈项部出现,立毛肌开始僵硬,推断死亡时间三到四个小时。   谢斓草草检查了一下,道:“全身都是鞭伤、鞭上还有倒刺,还有烙铁伤,这些伤应该都是在死前三五天的时间里累积形成的,而且所伤的都不是要害部位,不要想要他的命,倒似乎是在刑讯。”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山顶:“这山泉的源头就是在山上?山上不是总督府么?难道跟他们有关?”   顾倾城点了点头,忽听不远处马蹄声响起,数骑马儿迅速接近,马上人穿的衣服,果然像是总督府的兵士,为首之人扬声道:“可看到一个身上有伤的年轻人?”   那老伯显然吓了一跳,常尔尔一指下游:“刚才看到一个东西冲下去了,好像一个人呐,好吓人!”   那问话的人半信半疑的往下一看,“多长时间了?”   常尔尔道:“大概总有小半个时辰了!哎呀我们也没看清!”   顾倾城抽了抽嘴角,毫不客气的吐槽:“蠢!”   谢斓也有些无奈,常尔尔这谎话实在立不住脚,这些人显然是从下游找上来的,这尸体要不是被石头卡住,也早被他们找到了。可是一个濒死之人,他们为何还要找?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她们这会儿站在上游,根本无遮无挡,谢斓有点儿紧张,小声道:“倾城!”   顾倾城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一边迅速把尸体抬起,手按到了尸体背后,气息催入,尸体登时张开嘴,整个人颤了几下,喷出几口水,看上去像呛咳一般,连谢斓都吓了一跳,向后一退。   然后顾倾城朗声道:“还有救!小妹,拿药来!”   谢斓赶紧伸手去他腰间荷包,取了一瓶不知什么丹药,倒了一粒给他,顾倾城便纳入了死尸口中。   这边儿一闹,那边总督府的人登时便看到了,为首之人一带马,便奔了上来,傲然道:“这是我们总督府的逃仆,我们带走了!”一边就一摆手,根本懒的解释。   顾倾城道:“慢着!”他并不抬头,那尸体的头半靠在他肩上,看上去全无破绽:“这些伤也是你们打的了?”   那人不耐烦起来:“少管闲事!他偷了主家的银子,打死都是轻的!”   那几个人已经扑了上来,顾倾城微一卸肩,将尸体往地上一放,大袖微拂,便将那两人打了个趔趄,然后翻身迎上。谢斓早将鞭子抽在了手里,可是她临敌经验极缺,顾倾城又始终挡在她前头,一时居然插不上手。   瞥眼看时,下头常尔尔已经弹出了讯号,一边跃了过来,也挡在谢斓面前。   常尔尔得她整骨,武阶只差一点便到七阶,而顾倾城已经是七阶武宗,对付这种普通兵士,不客气的说,以一敌百玩儿似的,可是此事毕竟与总督府有关,而总督府就在山上,也不知方不方便闹大,所以两人都留着手,装的勉强撑持,只等着景樾来处理。   而此时,客栈之中,戎王正惊怒交集:“就为了区区一个皇位,竟与敌方勾结,复毒杀几万兵士,如此泯灭人性之人,竟窃居大位……”   戎王向来与杨卫国大将军交好,而杨将军本是征战沙场的猛将,却被怕死的锦皇调到身边,做了御林军统领,锦皇初登大位时,剪除异已,倒行逆施,种种阴私狠毒之事,不足为外人道,杨将军数次忤逆君命,触怒圣躬,后来便被贬了差使。戎王也因此得知了锦皇诸多阴私,对这位父皇着实没有半分尊敬之心,如今,再听到这件匪夷所思的旧事,心情可想而之。   景樾淡淡的道:“这些帐,将来总会一一讨还。如今,且不理这些旧事,临海总督与忠王勾结,意欲谋反,你可知?”   戎王更是震惊:“什么?”   景樾道:“此时得知,也算恰到好处……”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听外头人疾声道:“楼主,谢阁主那边放出讯号,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戎王一怔之下,只觉得身边人影一动,景樾已经跃出门去,速度快的几乎看不清。   这儿本就离总督府很近,哪消片刻,已经赶到,景楼主那就是个七窃玲珑水晶心肝,瞥了一眼,就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自家小姑娘拎着鞭子站在一旁,两只小发圈儿颤呀颤的,毫发无伤,便不由得一笑,脚下登时便缓了。   少顷戎王爷到了,景樾直接道:“叫你的人来,接下此事,下手重些。”   戎王还不知出了何事,扫了一眼见顾倾城和常尔尔似有败象,急叫了影卫过来,摆手令他们上前接应,又嘱咐了一句:“不必留手。”   影卫得令,一呼啦便冲了上去,顾倾城和常尔尔便悠闲的退下,然后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思想,顾公子勉为其难的抱起了尸体,走到了景樾身边,景樾瞥了两眼,“先带回去。”   那边总督府的人可就慌了,这些后来的一看就是皇族中人的影卫,而且下手狠辣,不一会儿就噼里啪啦倒了一地,那为首之人急道:“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影卫们理都不理,那人又道:“我们是总督府的人!自己人!住手!”   影卫们仍是不答,见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戎王一摆手,带着影卫们下山了。   以都督府的人脉,要查到他们住在哪儿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只需要在客栈等着就好。   这边儿谢斓飞快的把事情一说,景樾道:“当务之急,先查查这人是谁,总督府的人最多一两个时辰必到,知道是谁才好猜是为了何事,应对起来也有谱。”   这边顾公子进了房,叫人对起了两张八仙桌,把尸体往上一放,甩手就走,简直一刻都不想留。谢斓回房取了衣服穿上,道:“我先看看尸体上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第320章 这运气简直了   景樾跟了进来:“这服制像是校尉。”   戎王也细看了几眼,那衣服已经烂成了布条,且显然经过数次泼水,颜色都有些褪了,但细看时仍能看的出原有的花样:“对,是校尉。”   景樾微微凝眉,“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竟做到校尉了?”   谢斓问:“校尉很大?”   戎王道:“大锦军制,统帅称之为将,将以下为副将,副将之下便为校尉,手下通常千人到两千人之数。”   谢斓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戎王咳了一声,见她头也没抬,只得转身出去,景楼主在旁边转来转去,只想着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没转两圈谢斓就烦了:“起开,别碍手碍脚的!”   景楼主默默的退了出去,戎王极少见到景楼主这副妻奴面貌,有点儿好笑,看了看他,转手给他倒了杯茶,那边常尔尔已经换好衣服进来,一眼看到戎王,便道:“打发了?”   戎王点了点头,常尔尔便自倒了一杯茶喝,戎王道:“顾兄呢?”   常尔尔摆了摆手:“不要管他啦,倾城哥动了尸体,最起码要洗个三遍五遍,没有个把时辰不会出来的。”   戎王有点失笑,觉得这几个人各有各的脾气,可不知为何,相处起来却又极是和谐,看景樾微微出神,戎王道:“也不知此人是谁,为何总督府这么紧张的搜捕他,只怕很快就要找到客栈,我要亮明身份么?”   “先拖一拖,”景樾站起来,取了笔慢慢勾画,一边道:“等小斓验尸有了结果再说。”   戎王不解,“验尸,不过是验验他们是怎么死的,还能验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不成?”   “别急啊!”常尔尔道:“尸体上也许会留下些什么的,小斓哥一定能找到些线索,总好过我们这样没头苍蝇似的瞎找。”   戎王微微凝眉,不由得又向旁边看了一眼,谢斓穿着油稠大褂,正低头检视,神情极为认真,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瞳亮的直欲涤透人心一般,无形之中便让人信心大增。戎王默然点了点头。   这边儿说什么,谢斓全未在意,她一工作起来,便是心无旁鹜。   谢斓且不忙解剖,先把尸表细细检验了一番。从牙齿磨损来看,此人最多二十来岁,且生前显然养尊处优,身体基础非常好。用鉴微塔来监测,还能捕捉到涌动的气流,显然生前的阶数不低。   虽然浸水影响了对伤口形态的检查,但从愈合状况推断,这些伤形成于三天之内。脚腕有镣铐的痕迹,但并无伤口,倒像是正常打开镣铐逃出来的,难道他还有内应?   她忽然一眼看到膝盖上一片青色压痕,不由得一眯眼,细细察看了一番,对应着伤口的形状,脑海中略一模拟,转头又去看了看尸体的鞋子,再看了看尸体的头发,转头就道:“景景,派人找找这附近山上,有没有极小的洞穴,门口有天门冬遮挡,大小只够成年男子蜷缩进入。”她顿了一顿:“洞里一定有极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拿去。”   景樾应了,转头吩咐了下去,戎王也把影卫一个配一个的打发了去帮忙,一边道:“为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景樾摆摆手,常尔尔一脸骄傲的道:“我早说了小斓哥能验出很多事情的!”   戎王有些讶异,忍不住往那边走了几步,却见谢斓手术刀划过,割开了那人的皮肤,戎王一皱眉,急退了出来。   胃和十二指肠内均已完全空虚,显然此人在死前有很久没有进食过食物,可是在食管里,却卡着一把钥匙形状的铁片,显然他就是用这个东西打开了脚镣。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谢斓已经完成了全部尸检,走了出来,一边脱去大褂,一边道:“我认为此人是总督府的一名军官,偷盗了总督府一样重要的东西,逃出去却最终被抓回,然后被刑讯逼问,再然后得人相助逃出,这个帮助他的人应该还在总督府内,应该也了解一些事情,否则他不至于为了掩饰此人存在,吞下钥匙……嗯,这人最终是因为气力不支坠河溺死。”   她顿了顿:“此人发顶有磨擦的痕迹,还嵌有天门冬的叶片,膝盖上有长久压制的青痕,形成时间都在刑讯的鞭伤之前,所以我觉得他曾经躲在一个洞穴里至少五六个时辰。”   “另外,还有一样比较重要的发现,此人年纪约摸二十一二,但已经是六阶以上的武师,且肺叶异常强劲康健,我认为有服食过灵丹或异药。一个年纪如此轻的武师,又有机会服食灵药,想必不是出身普通人家,应该能查到是谁吧?”   景樾微微点头,谢斓续道:“为了防备将来会有人认亲,所以我解剖没有用传统的术式,缝合也把线缝到了鞭伤里面。”   景樾点了点头,伸手摸摸她头发:“好了,乖乖去休息,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谢斓嗯了一声,也不多问,便转身进了房间,景樾把刚画好的人像拿起来,叫了人来吩咐:“六阶武师,年纪二十许,去查查是谁。”黑衣人应命而去,戎王急派了影卫去帮忙。   这边人才刚派出去,早有人一头冲了进来,把一个铁盒双手奉上:“找到了!后山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外头全是天门冬,还能看出踩踏过的痕迹,咱们的人进去找了找,就找到这个盒子,用石头堵在洞里,还堵的很严实。”   他们一边说着,景樾已经打开盒子,只看了几眼,便不由的扶额,常尔尔道:“怎么了樾哥?”   景樾失笑摇头:“我只是在感叹小斓的好运气,我这边尚对敌人一无所知,正筹谋如何引蛇出洞,小斓只是随便出去转一转,就把对方的把柄轻轻松松抓到了手里。”   他转头看了看沙漏,才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刚好赶在总督府找来之前。小斓着实是员福将。”   戎王道:“是什么?”   景樾便将看过的那封给他,竟是一封与忠王的秘信,然后景樾迅速看过了一圈,微微一笑:“有这些东西在手,要对付临海总督,便容易的很了!而且对付完了这位高忠国,再去剪除海盗,他们没了内援,也是事半功倍。” 第321章 大奸大恶   小半个时辰之后,临海总督高忠国亲自到了客栈。   高忠国老奸巨滑,既然听属下说来的人像是皇族中人的影卫,再与之前忠王递来的讯息一对,登时便猜到了是谁。   戎王在朝中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即使沾了亲娘舅的光做了长宁关的守将,也不过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可是经过了金光祖师诞之事,又听说戎王与赏金楼关系不错,不由得便提起了三分小心。   高忠国四十许的年纪,长脸圈胡,眉眼浓黑,倒是个正人君子的长相,态度恭敬却不殷勤:“莫非是戎王爷到了?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戎王点了点头,道:“坐。”   高忠国眼神向四周瞥了一瞥,没有见到那个戴帷帽的女子,便不入座,仍旧请罪道:“今日下官处置一个犯了错的小将,竟无意中冒犯了王爷的朋友,真是过意不去。”   戎王冷冷的道:“不知那人犯了什么错?伤势如此之重,还未回来便咽气了。”   一听说那人死了,高忠国心头便是一松,道:“此事说来话长,此人奉命镇守临海城,却擅离职守,私入海岛,下官怀疑他与海盗有勾结,所以才严加审讯,谁知他竟偷偷跑了,又与王爷的人碰到,闹出这么一场误会。”   戎王看了他一眼,高忠国一脸俨然,不露丝毫破绽。戎王本就不擅做伪,又对这种通匪叛国之人极其厌恶,也懒的再演,冷冷的道:“勾结海盗,死有余辜!”   高忠国一脸正气道:“是!王爷说的是。”   戎王咬了咬牙,便道:“本王奉旨前来剪除海盗,没想到才刚到此处,便遇到这种事。”他压了压眉,扫了他一眼:“高大人镇守临海郡已经有几年了吧?还要请大人把海盗的情形,以及临海郡的水兵情形,同本王细说说。”   “是,是!”高忠国仍有些不放心:“不知那人……”   戎王指了指旁边:“停尸在那儿,本王已经遣人去买棺材了。”高忠国也顾不上掩饰,急上前几步,看了几眼,果然已经死的透了,戎王道:“军务紧急,这便走罢。”   “是!是,”高忠国道:“王爷舟马劳顿,下官已经在本地的怡然阁订了房间,还请王爷……”   戎王打断他:“不必了,直接去总督府,拿卷宗本王看看。”一边当先就走,一众影卫呼啦啦跟上,其中还有几个是换了影卫服色的赏金楼从人。   高忠国皱起眉,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可是他素来知道戎王耿介刚正,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一时也不知如何阻止,只得跟了上去。   常尔尔也换了一身影卫衣服,从树上冒出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跃了下来:“我觉得这个高忠国,一定是个大奸大恶。”   洗的香喷喷的顾公子道:“何以见得?”   “因为我看不出啊!”常尔尔道:“比如那个锦皇,比如那个端王,一看就不是好人!可是比如那个忠王,我就没看出来,还有这个人,我也没看出来。”   顾公子淡定的吐槽:“你看不出来,说明你蠢,你看的出来的,说明他们比你还蠢!”   常尔尔早习惯了顾倾城的毒舌,压根儿没在意,转头去问景樾:“樾哥,我觉得戎王爷不大会演戏啊!他一个人去总督府能行么!万一露馅怎么办?万一那个‘内应’不找他怎么办?”   景樾爱搭不理的:“这些问题,等戎王回来,你就知道了。”   常尔尔凑过去:“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就把小斓哥叫起来,让她问你。”   景樾挑眉指了指他:“出息了啊!还晓得威胁我了!”一边转身就走,直接进了谢斓的房间,关上了门。   谢斓在房里听的清清楚楚,见他进来,便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老欺负尔尔。”   景樾笑道:“尔尔那个长不大的脾气,若不训着他些,还不知要闹腾成什么样。”嘴里答着,已经绕过屏风进来,脚下登时就是一顿。   她刚洗过澡,正倚在床角,散着的发犹湿漉漉的,皮肤白的便如泼乳一般,圆嘟嘟的唇却是嫣红。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人,眉眼弯弯,整个人甜甜的,雪雪的,糯糯的,看一眼,便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既想扑过去亲吻她,又不舍得破坏了这样鲜活的美好。   她听他忽然没声音了,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晃晃手儿:“景景!景仙儿!”   他缓缓的走近来,谢斓立刻把手里的小人儿藏回袖中,景樾忍不住一笑,揉揉她的湿发:“叶公好龙!人都在你身边,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你懂什么!”谢斓小小脸红,就算天天见面,还是会想他啊!做为一个英明神武霸王花,这么少女的行径她好意思说么!于是她问:“戎王走了?”   “提他干什么!”景楼主老大不满,转身抱着她:“今天吃面时你许了什么愿?说出来听听?”   “还能是什么愿!”谢斓摊手,“我都许了好几次了,老天爷也没听到我的心声!我只想再长高一点点。”她比了比他:“能到你这儿就好了。”   景樾估摸着有一米九,而谢斓这个身体,即使后来练武抽了条,也还不到一米七,抱腰永远比抱肩顺手,想亲亲他还要踮脚,他还要低头配合……这简直太伤自尊了有木有!   他侧头看着她,不由得笑出声来,忽然站起来,直接把手伸到她腑下,抱小娃娃似的把她举高,笑吟吟的仰面看着:“这么高够不够?”   天!谢斓整个人呆掉,脸颊瞬间就热了。他这个动作简直男友力max好么!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他捧在手里的一朵娇花,想要被他酱酱又酿酿……   她双手抓着他肩头衣服,双眼亮亮的看着他,那眼神里呼之欲出的“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周围的一切都似乎渐渐远去,眼里只倒映着她热切的双眼,微张的红唇,颈口露出的肌肤,雪白粉嫩,好像捏一把就能捏化了似的。   全无征兆的,他把她往榻上一丢,整个人扑过去,压在她身上,死死的抱紧了她,埋脸她颈间,深深嗅闻她的体香,手匆忙的抚过雪腻的肌肤,然后急急向下…… 第322章 酱酱又酿酿   他这么大只,忽然扑过来,简直像一只发情的大狗,她还没回过神来,衣服已经被剥光光,他双眼都泛了红,抱着她的力气,几乎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窗外暮色渐上,室中软玉翻腾,景楼主平素总是温柔款款,可一旦强势起来,她根本抵挡不了。谢斓几乎被揉成了一摊水,咬着小牙把他的脑袋从胸前推开,声音都有气无力:“你疯了么……”   他耍赖般再贴回去,死死的抱着她:“想你。”他的呼吸吹的肌肤发烫:“看着你,抱着你,还是想你,你这只混蛋兔子,是不是给我下了蛊?”   这样的情话,说在这样肌肤相亲的时侯,她双颊滚热,撇清的话到了唇边,却不舍得说出来,戳在他头上的手指软软的没了力气,他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进她的眼睛,轻轻一笑。   没人知道这只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小兔子,乖起来是有多乖,怎么摸怎么揉怎么欺负她,她都这样乖乖的,张着水汪汪的兔子眼看着他,他喉间一窒,刚刚平息的身体又有些悸动。   他急拉过被子,隔在两人之间,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唇角:“怎么这么喜欢你?嗯?多奇怪,就这么一只傻兔子,居然让我喜欢的要发疯……”   她眨了眨湿湿的大眼睛,很认真的:“我也喜欢你。”   他心头一颤,迅速别开了脸:“混蛋,别这么跟我说话,你是想折腾死我么!”   她觉得好无辜,他这么深情的表白难道不该回应一下么!让他自说自话她不舍得啊!下一刻,她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包在被子里迅速移开一尺,一脸无辜的看天。   他几乎被她气笑,看她整个人缠在被子里,软包包的像只肉虫子,又觉得可爱的不行不行的,忍不住又抱过来,还拿大长腿挟着她,小小的一只:“宝贝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她问:“嗯?”   景樾目不转晴的看着她:“今天是小兔子的生日,所有人的礼物你都讨了,怎么倒没跟我要?”   她从被子里伸出两只小白手,蝶儿似的张了张,抱住他脸:“不是你么?你无缘无故跑来侍寝,难道不是我的生日礼物?”   他愣了愣,然后大笑出声,直笑的眉眼欢畅,整个人帅出天际,谢斓直看的两眼星星,几乎没忍住要啵他一下,又怕引火烧身,勉强忍住。景樾笑道:“爷这个礼物,你天天都可以要,怎么要都行,拿来当生日礼物,你岂不是很亏?”   他探身去床下拣回自己的衣服,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我自己刻的,猜猜是什么。”   自己刻的?谢斓道:“木头人?玉像?”   景樾一笑,便从香囊里取了出来,果然是两个小小的玉像,都已经系好了红绳。景樾披衣下床,点亮了烛火,举到床边,谢斓撑身坐起,锦被滑下,露出了雪白光洁的肩头。   谢斓并没留意,只张大眼睛看手里的玉坠,他刻了一个景樾,一个从长亭走下,广袖青衫的景樾,正微微侧头,唇角微勾,妙在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点,那长亭甚至只刻出了一个檐角,那人像还不及小指长,可是那种风雅缱绻,飘飘欲仙的感觉,却是扑面而来。   而且被他这么一刻,玉像多了那一弯浅浅的微笑,莫名便觉得这初遇多了几分一见钟情的味道。   谢斓趴在枕上,看的完全移不开眼,一直到他咳了一声,把另一枚玉像放在了她手里,伸手将她的发理到另一边,低头轻吻她的肩头,然后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与她同看。   谢斓一看之下,又是一怔。这玉像雕的,是一个巴着船舷的谢斓。   可是不同于那时的生死一线,这个谢斓虽然只露了一小半肩头,却显然是没穿衣服的,发丝垂下,遮了关键位置,那甜美温柔的神情却呼之欲出,一只手巴在船舷上,另一只手却向上伸出,只看她的神情,也觉得她眼中所见必是她的爱人。   而且最最特别的,就是这玉像的瞳仁居然是黑色的,而唇瓣居然是红色的,他显然是利用了这玉中原本的色点,其中右脸的黑点略大,便被他雕成了一缕湿发,贴在颊侧,竟是巧夺天工。   谢斓喃喃的道:“这……这……”她一时居然不知要说什么!   景樾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手隔着被子揽紧她腰肢,一边笑道:“去年无意中看到这块玉,便想雕这么一个玉像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她那枚玉像,眉眼间满是温柔:“从现在开始,我就把这个带在身上,再也不会离身。”   一边就挂在了颈上,伸手接了另一个,也给她挂在颈上,“我希望我们就连回忆,都是好的,甜的,你就看着这些就好,再也不要记着我做过什么混蛋事儿。”   谢斓忍不住一笑。不止想要掌控将来,甚至还想要改变历史,景狐狸真是好霸道啊!控制狂!可是她居然很喜欢。她转回头看他,双眼水汪汪湿漉漉的:“景景。”   “嗯?”   “我好喜欢你。”   他笑出来,低头吻她:“傻兔子,我也喜欢你。”   她本来还很温柔的配合,结果他越吻越不是地方,谢斓顿时觉得不妙,挣扎起身:“我饿了,真的饿了,我要吃饭……你不要过来,我饿急了会咬人的!”   他笑出声来,然后被她毫不留情的点了穴道,他一脸委屈的看她,她用手遮着眼睛,避免自己心软,然后抓了件衣服罩到他头上,迅速起身拿衣服穿上。   回头看时他顶着一件小花褂一声不吭,简直可爱的不要不要的,忍不住就凑过去,隔着褂子亲了亲他的脸:“景仙儿,我好爱你。”他手一动,她迅速跳到两丈开外去,拉开门就跑了。   等到她煮好了面,顺便配了两样小菜端回来,景楼主已经换好衣服坐在了桌前,两人才草草吃了几口,便听窗外人禀报道:“果然有人半夜去见戎王,是总督府上的一名护院,据他说是他偷制了钥匙把人放走的,那死了的校尉,是南无镇杨家的公子。”   “孙家?”景樾手一顿:“是那个一门双探花的杨家?杨不羁的儿子?”   窗外道:“是那个杨家,杨不羁的侄子。”   景樾点了点头:“好,很好,这下热闹了。” 第323章 你跟着我哪都不许去   谢斓问:“什么一门双探花?”   景樾道:“这个杨家很是特别,尤其是此时这位家主杨桀,自号不羁客,旁人都叫他杨不羁。有人说他是名士风度,有人说他是无赖,但是大家共认的,就是他很难缠,非常难缠,就算锦皇,只怕也怕了他手里那杆笔。”   “杨家祖上曾经出过兄弟同中探花的雅事,杨不羁的父亲,少年时便有才名,门生满天下,曾经受先皇之命编撰史书,目下已经告老还乡。杨不羁这个人,才气纵横,却不入流俗,对世情颇有些自己的想法,例如他若发现有哪个孩童是个好苗子,就是死缠烂打也要讨来做徒弟;例如有人做了什么侮辱斯文的事儿,他就带着一帮人找上门去,当堂辩驳,定要驳得人哑口无言认输才罢……偏杨家除了杨不羁,都是武师,所以没人敢真的与他们做对……”   谢斓有些迷惘:“就算这样,好在哪里?”   景樾道:“这少年拿到总督谋反的铁证,受尽酷刑都不招认,人品定是极好的。高忠国那套擅离职守通匪之类的言论,根本经不起推敲,我想,只消把消息透露给杨家,”他摆摆手,吩咐外头,“找个合适的人透露过去。”   黑衣人应命而去,他继续解释:“只消透露给杨家,杨不羁定会一查到底,我猜他定会跟着戎王去临海郡。查清了这件事,也就查清了总督府的事,也顺便看清了戎王的为人。须知我们欠缺的本就是文人这一方面,到时杨不羁一杆笔,足可将此事传遍天下。”   谢斓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继续推演,眼神就显得呆呆的:“哦!”   他一看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要笑,伸手捏捏她小脸。谢斓看今天晚上景楼主显然特别好说话,立刻抓紧机会:“那那个铁盒子要怎么办呢?你钓出来的这个内应又要怎么办?”   他看她眼底闪呀闪的全是狡黠,又忍不住要笑,有意咳了一声,看她皱起眉,才笑道:“自然是要送去锦都。”   “这个内应,了解所有的事情,便由他将这些罪证送去锦都,送到废太子手里。废太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忠王的好机会,一定会秘密将此人此事带到御前,锦皇为人极其怕死,又无谋略,看到信中提及的兵力部署之类,定会畏惧,所以不会立时处置,而是会令废太子秘密带兵,赶往临海郡处理。”   “他们才刚刚出来,戎王已经将此事解决了,消息传到锦都,锦皇定会喜出望外,然后会立刻大刀阔斧的处置忠王,谁还会记得废太子?而就在这时候,戎王还在海边打海盗呢!一个造反一个保国,不论朝中还是民间,高下立现。”   得到全盘剧透的谢斓很满意,大眼睛闪呀闪的看着自家狐狸:“我懂了,这件事的关键在于‘秘密’这两个字,你还是利用了废太子和锦皇的性情,他们的性情决定了他们一定会这样处理,于是到头来,全都为戎王做了嫁衣裳。”   “嗯。”景樾点点头:“满意了没?可以睡觉了吧?”他直接把小兔子拎起来,整只收在怀里,低头轻轻亲了亲花瓣儿一样的小嘴巴:“乖乖好生睡,明日之后,就要开始忙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谢斓张眼时,身边空空如也,景楼主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谢斓急匆匆洗过澡换了衣服,出去时,景樾正小花厅中,一见她出来,便道:“宝贝儿,我们要先走一步。”   谢斓哦了一声,转头去找:“尔尔和倾城呢?”   “他们不走。”景樾道:“他们扮成戎王的影卫,随戎王去打海盗。我们暗中策应,尽量不露面。”   谢斓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我们不去打海盗了?”景樾点头,她眨了眨眼睛,“啊……咳咳,尔尔这么毛毛躁躁的,他一个人扮影卫,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着他才行。”   景楼主放下笔,转头瞪着她,谢斓满眼真诚:“我跟在你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看着尔尔,而且,呐个,而且我武技太差了,应该找机会历练历练的!对不对!不然多么的不安全!是吧?”   景楼主:“呵呵!”   她瞬间泄气,耷拉了脑袋:“我没见过海盗,我很想去看看。”而且这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啊!想必唯有亲历这种激情澎湃的场面,才会对这个时代有真正的归属感。   景楼主扶额:“戎王打仗,身边是不能带女人的,你要是想跟着戎王,必须扮成影卫,非常的辛苦……”   话没说完,谢斓就大感兴味,她早就想体验一下影卫高来高去隐形人似的生活!景樾看她双眼亮亮的瞅着他,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窗外常尔尔笑出声来:“没事儿樾哥,让小斓哥去吧,我一定照顾好她!”   景樾冷哼一声:“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一边说着,戎王脚步匆匆的进来,看看两人:“怎么了?”   谢斓道:“我想知道,如果我扮成影卫跟你去打海盗,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扮成影卫?”戎王不解:“这能有什么妨碍?我的影卫里本来就有女人,只是这次出来没有带来。”   景樾哼了一声,简直有点儿咬牙切齿:“那就去!吧!”   谢斓喜出望外,赶紧找戎王的影卫要了一身衣服,回房去换,外头等了半天的人这才敢进来:“楼主,鲁班山庄的机驽送过来了,属下挑了几支拿过来看看。”   景樾嗯了一声,他们便把机驽送了进来,这次送来的共有两种,一百二十支神臂弓,与二十支火霰枪。神臂弓改良自民间袖箭,射程七十丈,只要准头够,取个首级玩儿似的。而火霰枪则是一种铁砂枪,射程只有约摸十几丈,但范围很大,因为每一颗霰弹都是用数十枚铁砂制成,制作不易,所以量也不多。   几人正在检查机驽,谢斓也换好衣服出来了,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闪亮的大眼睛。   她的眼睛本来就生的极好看,清皎皎水盈盈的,看人一眼,便叫人心头一颤。不同于影卫灰蒙蒙的感觉,她胸前玲珑有致,小腰儿细的不盈一握,露在外面的小手儿白的耀眼。   景樾瞪着她,好半天才抽了口气,直接道:“不行,你跟着我,哪儿都不许去!”一边伸手来抓她手。 第324章 戏开锣人上场   谢斓飞快的往戎王身后一躲,顺手把他往前一推,小腰儿一拧就上了窗,动作简直利索。戎王被推到景樾手上,脚下拿了个桩站定,看了看他:“皇叔,海盗不过是些普通人,不会有事的。”   景樾还想说话,便听外头赏金楼的人道:“楼主,杨不羁来了!”   戏开锣人上场,景樾只得起身闪开,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喝道:“什么人?”   那人答道:“在下杨桀。听说你们这儿有人拿着画像到处打听?那画像是我侄儿杨承文,他怎么了?”   谢斓这会儿正蹲在屋檐上,脚下还直发滑,不得已抓住常尔尔一支手臂,探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素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正昂然站着,身后还跟着几个老老小小,两边来回说了几句,影卫便做势进来禀报,回头便把人请了进来。   此时那死去的校尉已经放进了棺材,换回了当时那碎成布条的衣服。当时那老伯受了惊吓,逢人便说,杨家是本地人,自然也听到了些风声,复又得了赏金楼辗转传去的消息,却终归还抱着一线希望。此时一见那尸体,杨不羁身后的男子惊怔之下,登时就哭出声来,道:“文儿!文儿!”   杨不羁眼眶也泛了红,看尸体遍体鳞伤又十分愤怒,僵立了半晌,一转身就往小花厅走,影卫急上前拦住,杨不羁道:“你们主子是谁?我要见见。”   影卫道:“你有什么事?”   里头戎王道:“请他进来罢!”   影卫道:“是,”一边摆手请进,道:“这是戎王爷,奉旨前来剪除海盗。”   “戎王爷?”杨不羁微怔,态度倒收敛了些,郑重施礼:“杨桀见过王爷。”   “不必客气,请坐罢!”戎王道:“本王在京中,也曾听过杨先生的名字。不想竟在这般情形下见面。”   杨不羁也不客气,便坐了:“我侄儿杨承文,是王爷发现的?请问当时情形究竟怎样?昨日高大人来此又是为何?可与我侄儿有关?”   戎王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直接把发现尸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本王看那人周身是伤,又着了校尉服制,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才救了回来,谁知虽是服了小还丹,却还是没能保住他性命。过后高忠国过来,却同本王说,此人擅离职守,私入海岛,所以高总督怀疑他与海盗有勾结……”   杨不羁大怒跳了起来:“放屁!”   影卫喝道:“噤声!不得在王爷面前放肆!”   戎王摆了摆手,并不在意:“本王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剪除海盗,所以暂时未深究。既然这是你侄儿,你便带回去好生安葬,本王马上就要赶去临海郡了。”   事涉至亲,杨不羁眼眶泛红,却极干脆的道:“王爷,我侄儿虽有些年少气盛,但却向来极晓得轻重,绝不会擅离职守,更不可能勾结海盗,此事定有蹊跷!如今王爷既有要事在身,杨某不敢误了王爷的大事,不知可否随王爷前往临海郡?杨某粗通武道,不必劳烦王爷照顾……”   事情完全照着景樾所剧透的方向走,可是谢斓已经顾不上得意了,她本以为当个影卫是绝没有问题的,没想到脚下一直在打滑!她本来还站着,后来便蹲着,再后来直接坐下来,双手抓着常尔尔的手臂,一边压低声音道:“我觉得这一定有些窍门的,是不是影卫练的轻功跟我们不一样?”   常尔尔都险些被她拉下去,一边道:“没事儿,习惯了就好了。”   谢斓定了定神,问:“那人已经去锦都了?”   常尔尔晓得他问的是那个“内应”,便嗯了一声,谢斓又道:“倾城呢?”   常尔尔在她手心里写了个石字,谢斓点了点头,忽见下头有人打了个手势,常尔尔道:“樾哥叫我呢,我去一下。”一边脚下轻点,便跃了出去。   谢斓反过手来扶着屋檐,心说如果真的做不来,这个影卫不扮也罢,不然耽误了正事儿就坏了。   忽有个戎王的影卫靠了过来,低声道:“谢姑娘,其实你根本不用紧张,脚上也不必用力,你就放松开来,例如这屋檐是这样斜的,你就把重心向后,拿捏着整个人平衡起来,不必用力,就不会滑。”   谢斓嗯了一声,试着向后倾,其实她怎么说也是六阶武师,摔是摔不到的,只是改不了思维定势,心总是提着,试了好一会儿,渐渐找着了感觉,感觉自己像只陀螺,晃呀晃的,忽然就平衡了。   谢斓一喜,松了口气,又赶紧屏住,那人又道:“也不用刻意收敛呼吸。其实影卫并不一定要苛求无声无息,只需要将自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谢斓问:“怎么融为一体?”   那人道:“首先把杀气收敛,嗯,姑娘不需要这个。例如外面风雨大作,就需要将气息游走于表面,不论无形之风,还是有形之雨,打在身上,都会平稳滑下,不要显得突兀。例如外面风和日丽,就需要时刻吊住一口气息,整个人都虚起来,那种感觉,好像阳光和风都能从自己身体里透过去似的……大概说起来,便是永远顺势而为,不需要刻意隐藏,更不必刻意对抗。”   他说的十分详细,其实影卫的气息都是自小炼起来的,已经成为习惯,全不必动念,即使是常尔尔和顾倾城,也学不来,可是谢斓是整骨师,对气息的把握本就极为精到,眯了眼睛细细体会他所说的那种境界,渐渐的,便觉得一口气息悬在心口,整个人都似乎轻飘飘的。   影卫对气息最是敏感,本来他只是想来套个近乎,没想到几息之间,她居然真的做到了,不由得赞叹,比了个大拇指:“气息就是如此了,姑娘着实聪明。至于身形的隐匿,仍旧是讲究个顺势。例如现在,其实主子知道咱们在房上,但即使如此,若叫他们看到影子,还是会不舒服,毕竟没人喜欢被人盯着不是么?”   “所以做影卫,最先学的,就是把影子藏起来。”他指了指周围:“房影,树影,什么地方都可以,即使是马车,也有影子可以藏。藏的时候也要注意,例如树影稀疏,若多个凝实人影就很容易看到,例如屋檐影子是尖的,就不能突然多出半截身子……” 第325章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他一边说,谢斓一边点头,觉得影卫这所谓的隐形人还真不是说说而已,里头还真有不少学问。谢斓细细琢磨了半天,这才回头道:“谢谢你。”   那人面罩上的眼睛弯了弯:“不必客气。”   她忽然觉得这双狭长的眼睛有点儿面熟:“咦?我是不是见过你?你是不是跟那个孙伯乐在一起的那个人?为什么声音不一样了?”   “嗯,是的,”那人轻笑,有点儿不好意思:“小人谢敏之,跟姑娘在杏林坞见过。影卫通常都会改变声音,对不住了。”   谢斓点了点头:“原来你也姓谢,那孙伯乐呢?”   数步外的树影中,有人一长身,遥遥施了一礼:“劳姑娘记挂着,孙平有礼了。”   谢斓含笑招了招手,谢敏之又指点她如何移动,谢斓不住点头,试着轻轻跃出,竟如鸟儿般飞到了树上,然后借着一道风,树叶哗啦,又无声无息的跃回了檐后,动作轻巧的便如狸猫一般。   连谢敏之都不由得赞叹:“姑娘真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人。”   于是等常尔尔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居然没找到她!他跳过来挨个儿看了看脸,这才看到一双满是狡黠的大眼睛,还冲他眨了眨,常尔尔吁了口气:“小斓哥你在这儿啊!吓死我了,我还想才这么一会儿,你就不见了,樾哥肯定会打死我的。”   谢斓笑道:“他找你说我什么了?”   “还不是要我照顾你,”常尔尔笑道:“他说你看着靠谱,其实是个最不靠谱的,一定要不错眼珠的盯着才行!还说要是你掉一根头发,他就打断我的腿。”   谢斓听的笑出声来:“没事哒,我其实只是想特训自己一下,时刻保持最佳状态!不然真的要被景景宠成废物了。你放心啦,我只要不在他面前,就是最靠谱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觉得也是,”常尔尔笑道:“那到了海上,你要罩着我啊!”   谢斓拍拍他肩:“放心!”   而此时,总督府中,高忠国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他草草一看,便是一惊,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   心腹马魁窥着他面色不对,试探着道:“大人?”   高忠国缓缓的道:“忠王爷说,想办法除掉戎王。”   “什么?”马魁吃了一惊:“戎王可是奉旨前来的,若是死在临海郡,那大人……大人可就真的没什么退路了!”   高忠国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难道我现在还有退路不成!”他捏紧了手里的纸笺:“王爷说,赏金楼的人很可能与戎王在一起!那这样说起来,那日那个戴着帷帽的姑娘,九成是那个洗冤使!他们前脚救了人,后脚杨家就找上门去了,这绝对不是巧合!只怕那东西,已经到了戎王手里!”   马魁面色有些发白:“赏金楼……”   “怕什么!”高忠国冷笑着捋了捋胡子:“就算是赏金楼,也不过只有一条命!他们自己偷偷摸摸到这儿来,死在海上,这是他们自找的!与老夫何干!”   马魁长长吸了口气:“那大人的意思?”   高忠国道:“正午我就要陪戎王爷去临海郡,肯定要先去巡查水师,你传话给赫连勃,让他准备好一艘船,装满炸药……”他附了耳细细叮嘱了一番,马魁连连点头,立刻便换了衣服去了。   总督府戒备森严,此时又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这马魁悄悄出去,竟没惊动任何人。   就连景樾也没想到,忠王会有如此的魄力,竟真的敢对戎王下手。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忠王便如锦皇一般,性情极其多疑,当日御花园中,景樾一声“明旭”,常尔尔一声“煜哥”,这就如同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想都不对劲。后来赏金楼又与戎王先后离京,赏金楼一离锦都,便没了音讯,根本不知去了哪儿,这一切,都让他越想越不安。而他既然有起兵造反之心,自然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   正午时分,高忠国戎王一行离开了霓裳郡,赶往临海郡。   两郡比邻,快马只需要不到一日的路程,毗临北海有三郡,自西向东为留波、长启、聆涛,统称为临海郡,各郡都有太守,也都有各自的水师,但大量水师驻扎在留波郡,也就是原总督府所在的地方。沿海军务海事,均属临海总督管辖。   先到的是聆涛郡,戎王细问了军务,又检视了海军,然后再向西行,到达留波郡时,已经是三日之后。戎王照例巡查完军务,然后才带着人到了海边。   海风烈烈,空气中满是咸腥,遥遥便见岸边停着数艘战船,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极是壮观。   此时,大锦水师的战船,多半是前朝传下来的铁壁海鹘舰,长度约摸十丈,宽约摸两丈,除水手外,还能载约摸百十人。也有一些连环船,赤龙船,还有用做侦察的小网棱。居中几艘四层的楼船,看上去极为巍峨,据说能载水军两千人,但因为船只过高,重心不稳,抗不住海上的风浪,所以一般只做为后方指挥舰使用。   戎王早就看过地图,道:“海盗居于正北?”   “是啊,”高忠国道:“这些海盗都住在正北方的定海岛上。这些海盗奸猾的很,从不与水兵硬碰硬,他们水性极精熟,最爱凿船,而且他们所居的岛,正面两峰相夹,过不得大船,再往后绕,却占地极广,且十分邪气,据说有海妖作祟,船怎么都划不过去。”   戎王一皱眉:“怎么个邪气法?”   高忠国偷眼看看戎王神色:“下官起先也不信,亲自带人去试过,那水便似漩涡一般,楼船阔大,全然划不动,海鹘舰纵是换了四阶的武师来划,也抗不住那转圈的力道,愈是使力,愈在水中缓缓打圈,真是邪门的很。”   戎王听的直皱眉:“竟有这种事?”他看了看天色:“距离涨潮还有多久?”   胡太守在旁道:“潮水刚刚落下,涨潮约摸申时,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戎王算了算时间:“足够了,本王到海上去看看。”他当先便走。 第326章 用这招儿撩妹   “王爷留步啊!”高忠国急急追了上去:“王爷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亲身涉险!虽说那些海盗未必会出来,但万一他们又出来凿船,这可怎么是好?王爷若有什么闪失,下官万万担待不起啊!”   戎王足下不停:“无妨。”   高忠国急绕到他面前,抱住了他袍子:“王爷!那些海盗俱是野蛮之人,王爷万万不可做此意气之争。”   戎王极厌他做状,抬腿踢开:“本王用不着你教。还不叫人来开船!”   “王爷!”那高忠国就势滚在地上,简直唱作俱佳,“王爷等等!王爷若一定要去,就略等片刻,容下官把楼船移到外围,虽则笨重些,却十分安全。”   “不必,”戎王道:“就从外围随意起一艘海鹘舰就好。”   谢斓站在后头,总觉得这高忠国这番做态有些太过,就算要装忠心,也不必演的这么卖力啊!鼻涕都下来了!   可是她这会儿是影卫,无数双眼睛盯着,连眼神儿都不便四处看,早随着人飞纵了过去。那郡太守不一会儿就调了一支水手过来,高忠国也气喘吁吁的带着几个门客和保镖跟了上来,后头还跟着郡太守。   谢斓本来有三分担心,看到他们也上船来,顿时就放下心来,心说是不是朝廷官员就喜欢这样演忠心……不过话虽如此,还是随着众影卫在船头船尾巡视了一圈。   却不知就在他们身后,高忠国与先到一步的马魁迅速的对了一眼,马魁缓缓点头,示意已经安排妥当,高忠国唇边便溢起了一抹冷笑。   他早就打听过,戎王打仗,向来身先士卒,所以他早料定了戎王一到,就会亲身下海!不管什么赏金楼还是戎王爷,不管多么高阶的武师,到了海上,炸药一炸,就是个死!若不是怕赏金楼的人追究,他何必亲身涉险?高忠国越想越不放心,又悄悄问马魁,“接应我的人,都安排好了?”   “大人放心,”马魁指了指那边:“赫连大王还派了两个人过来,实在不行就来硬的!”他用手比了一比,笑道:“那些人自诩见识高,却哪里见过这个!再厉害的高手,也抗不过一枪!”   高忠国连连点头,这才放了心,见戎王站在甲板上,这才凑了过去,想着反正戎王要死了,答话倒是出奇的坦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斓随着众影卫船上船下转了一圈,再出来时,船已经到了海面上,速度居然极快,昨日刚刚赶来的顾倾城从荷包里取了一瓶丹给她:“怕你晕船,提前备下的。”   谢斓接了,掀了面罩一小角,塞了两粒进去,用舌尖拨着玩儿,顾倾城瞧着忍不住笑了一声,谢斓竖指唇上嘘了一下,顾倾城笑道:“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他看看那边:“好了,别自己找罪受了,谁敢安排你干活儿?还不自己找地方歇歇。”   谢斓道:“景景呢?他去哪儿了?”   顾倾城道:“应该很快也会到这儿,他安排完龙泉山庄的事儿,便会赶过来。”   谢斓哦了一声,趴在栏杆上,顾倾城道:“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出来瞎折腾,自己受罪,那边儿还要担惊受怕,何苦来哉?”   谢斓挑了挑眉:“你不懂啊?”   “嗯?”他也趴在栏杆上:“你说给我听听?”   谢斓摆摆手:“景景懂就行了啊!就因为他懂,所以才没有阻止我啊!”   无缘无故被塞了一把狗粮的顾公子:“……”   他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谢斓笑了两声,颇悠闲的看着海面,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顾倾城的丹,居然真的没有感觉到头晕恶心。海风吹的遍体生寒,谢斓正要走开,忽听身后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这个时代很少有人用这招儿撩妹,谢斓下意识的回了一下头,就见身后倚着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毛发茂盛的几乎遮了整张脸,身材极为高大,瞳仁居然是蓝灰色,高鼻深目,一望而之有异族的血统。谢斓讶然了一下,心想这儿还有歪国仁?据说大洋彼岸有个金雀花王朝,总不至于是歪国仁的地盘儿吧?   那人见谢斓看她,便凑了过来,用颇生硬的汉语道:“姑娘,你很漂!亮!”   谢斓完全是条件反射:“谢谢。”   他显然没有在这个时代见过这么落落大方的姑娘,眼睛登时就亮了亮,凑的更近了些:“我叫亚尔林,很高兴认识你。”   谢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微微一笑,道:“亚尔林先生,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在这船上?”   亚尔林还没回答,就听一人道:“亚公子!亚公子!”然后马魁急匆匆跑了过来,向谢斓施了一礼:“打扰了,这是高大人的护卫,最是喜欢与小姑娘调笑,请不要见怪。”   亚公子,人家又不是姓亚。谢斓高冷的摆了摆手,马魁便拖着他下去了,亚尔林犹恋恋不舍:“噢!她的眼睛太迷人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姑娘……”不知马魁使了什么眼色,亚尔林又道:“不会的,我们是守信用的人,不会耽误事情的。”   耽误什么事情?这种时候出现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怎么想怎么奇怪,再说上船的时候,没见高忠国身边有这么个人啊,难道他早就在船上了?总不至于他们早就料到戎王会坐这条船?所以预先藏在了这儿?   谢斓越想越不对劲,转头就去找人,戎王的影卫有三个小头目,现在谢敏之留在了岸上支应,谢斓便去找了董恩,把事情一说,董恩登时就觉得不对。他不比谢斓,上船时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不管是高忠国还是郡太守,身边都绝对没有一个蓝瞳多毛的从人。所以这人必定是预先藏在船上的。   恰好这时戎王也看了一圈,回到舱里看地图,董恩上前禀报了,戎王道:“据说这些海盗,有不少都是异族人,首领名叫赫连勃,母亲是金雀花王朝的公主,想必这个人,跟海盗脱不了关系。也许他们就是海盗。”   董恩吃了一惊:“那高忠国预先将海盗藏在船上,想干什么?我们要不要先折回去?” 第327章 死无全尸   “不必,”戎王道:“这儿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要做什么,有的是机会,防不胜防。若是一心顾忌这个,还怎么打海盗?”他顿了一顿:“叫人好生盯紧这个人和高忠国,随机应变罢!”   董恩只得应了,吩咐了下去。   海面雾大,能见度不高,战船行驶了约摸半个时辰,前方才可看到一道黑影,遥遥看去直上直下。胡太守道:“这个就是天柱岛,整个儿就是一块巨大礁石,上头最窄的地方还不到三丈,有个诨名叫定海神针,离那个海盗岛很近,要是天儿好,站在这上头就能看到那岛上的房屋。”   他指了指前头:“一过了这定海神针,就能觉出不对劲儿了,除非直冲着海盗岛过去,否则,你想要往两边绕,绕不到一柱香的时辰,船就开始打转转,真是挺邪门的,听人家说夜里来,还能听到海妖唱歌呢,能把人的魂都唱没了……”   戎王皱眉,只点了点头,忽听旁边的高忠国哎哟了一声,抱着肚子,也不等别人问,他便道:“下官大概是有点晕船,这刚才才吐了,这会儿又想拉。哎哟,可忍不住了。”   戎王冷冷的道:“身为临海总督,监管海事军务,居然晕船!”   高忠国直接没理他,抱着肚子就往回跑,一看他这个态度,董恩和谢斓迅速的对了一眼,董恩直接一摆手,同着一个影卫追了过去,谢斓只觉得心头惊骇难以抑止,对顾倾城打了个手势,便向另一边摸了过去。   影卫已经查清了,这船上有两个外国人,一个叫亚尔林,一个叫艾伯特,都是早就在船上的,亚尔林会说汉语,只是发音略为生硬,艾伯特却始终闭门不出,常尔尔扮成水手给他送过一次茶,他一直没说话,好像不会说汉语。   两人摸到艾伯特住的舱门前,负责监视他的影卫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一直没有出来过,顾倾城微微凝眉,贴身船舱听了一听,长眉一轩,抬手就去敲门,一边粗声粗气的道:“张老三,出来喝酒!”   里头毫无声息,顾倾城手上使力,直接崩断了门茬,门吱哑一声打开,窄小的船舱里却空无一人。顾倾城吃了一惊,一步跨入,脚尖在地上迅速踩了一圈,听着声音中空,他蹲身掀开了一道暗门,上头的影卫也跃了下来,三人互视了一眼,直接跃了下去。   可是这里只是一个极其草成的暗室,通向的只是另一边的船舱,而那个船舱仍是空无一人。三人转了一圈没有别的机关,正要跃回,忽听得轰然一声。   谢斓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枪响。虽然有些杂音,但绝对是枪响……她身边的大楚大锦,还停留在黑火药、突火枪的时代,连战船上的大炮都极其简陋,难道这些外国人居然造出了真正的火铳?   她翻身就往上冲,飞也似的跃了出去,顾倾城和影卫跟着跃上,此时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听到异声的影卫一半奔向枪响处,一半挡在戎王身前,谢斓来不及多想,急道:“孙平!停下!你们不要过去!”被叫到名字的孙平脚下一顿,其它的影卫也跟着一顿,谢斓道:“危险!先回来!”   一句话尚未说完,又是轰的一声,一个影卫应声倒下,其它影卫饶是训练有素,却哪里见过这种东西,惊的向四周一散。   孙平随即几步冲上,一把拎起受伤的影卫,倒飞回来。接着,亚尔林提着昏迷不醒的董恩,一步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高忠国和马魁。亚尔林用十分生硬的汉语道:“你们的人!为什么要来这么快!你们不这么快,我们也不会开枪。”   眼看那影卫腿上一个血洞,皮肉灼伤成乌黑,而亚尔林手上的火铳犹冒着青烟,众人相顾骇然。   顾倾城和常尔尔几乎是立刻挡在了她面前,蓄势待发,谢斓愣了愣,迅速扫了一眼他们手里的枪,是一柄短火铳,看起来有尺许长,漆黑光亮。在她的认知里,这种短火铳应该是不能连发的,可是为何刚才响了两声?而且看起来,都是亚尔林开的枪?难道这竟是连环铳?   戎王始终从容,扫眼那火铳,道:“你们想怎样?”   亚尔林慢慢的道:“我们要离开这船,你们不!动!我们就不开枪!”   戎王凝眉,指了指高忠国:“你们要带他走?你们为何要帮他?”   亚尔林道:“高大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一起走!”   一直随行的杨不羁登时大怒,骂道:“高忠国!你果然通匪叛国!竟还有脸窃居高位,误国误民,人人得而诛之!”他滔滔不绝骂了许久,亚尔林道:“你说的这么快,我听不懂。”   旁边始终默不作声的艾伯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亚尔林十分恭敬的应了,道:“你们不要动,谁动,我就是一枪!”他举了举手里的火铳。   高忠国一直缩着肩,翻了翻眼皮道:“王爷神勇无敌,既然奉旨来杀海盗,那就明刀明枪干一场罢!”   有影卫自侧方慢慢掩过去,亚尔林一眼看到,直接举枪,轰然一声,那影卫闷哼一声,便自桅杆顶端跌下了大海,有两个影卫急急抢上,却已经救之不及,一眼怒的双眼泛红。   戎王冷冷的道:“高忠国,你就笃定本王不能活着回去么?”   高忠国呵呵一笑,眼神诡异的闪了一闪,“王爷,我也不想的,只是赫连大王有海妖保驾,冒犯者死。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   戎王道:“看来你的主子准备现在就动手了?你就这么笃定他能赢?”   “你果然知道!”高忠国脸色一变:“看来赏金楼果然已经投到王爷扈下了!那好!那就看看赏金楼能不能对付得了海妖吧!”   他一说到海妖两个字,就刻意高声,这是一种强迫的心理,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这是假话,只是他很希望他们相信是真话。既然他倚仗的不是海妖,那是什么?谢斓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悄悄向那边移动,顾倾城急移步挡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亚尔林拉着高忠国往下走,下方已经有一艘网棱船停置,戎王一指高忠国:“将乱臣贼子留下!”   亚尔林道:“不行!”   艾伯特不耐烦起来,又说了一句话,亚尔林也是一惊,小声回了一句,戎王一挥手,众影卫毫不犹豫的掩上,火铳再是厉害,也不能一下子打死所有人,只要有人掩上前去,近身搏斗,亚尔林完全不是对手。   亚尔林急了,猛然举枪,对着戎王:“你们再有人走近,我就打死他!”   数个影卫迅速挡在戎王面前,亚尔林急道:“我的枪可以连打十二发!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不,不能用这种办法,牺牲太大。谢斓皱起了眉心,却听艾伯特又说了一句话,这次声音更大,亚尔林一咬牙,直接把高忠国推出了栏杆。而戎王浓眉深凝,却没有阻止。 第328章 只消离了我必定出事   而此时,海岸之上,景樾匆匆赶到,前后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一到了岸上,留守的赏金楼从人便上来禀报,听说他们一行人已经下海,景樾不由得微微凝眉。   戎王并非一昧逞强之人,他既然敢入海,必有全身而回的把握,而高忠国就算与海盗勾结,也不敢轻易动戎王。所以倒也不担心,景樾正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之上远眺,便见几个影卫狂奔而来。   景樾心头一震,急跃了下来:“怎么了?”   为首之人,正是谢敏之,景樾脸上虽有易容,但一见身量便知是他,急道:“不好了!我方才查到,昨夜有人在一艘船上放了炸药!就是最外围王爷乘坐的那艘船!”   景樾大吃一惊,也来不及说话,转身就往港口奔,谢敏之紧紧跟上,一边道:“我方才着人调了一队水手,正在赶来。”   景樾哪里等得,几人抢了一艘飞虎翼,便箭一般射了出去,谢敏之急的跺脚,索性也一招手,余下的影卫也抢了一艘飞虎翼,急急跟上。   飞虎翼船头尖,小巧轻便,划船的又都是高阶武师,所以虽然晚了很久,可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已经依稀看到了海鹘舰的影子。众人正惊喜交集之际,忽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整艘大船扬起了冲天的巨浪,然后在浪花中,片片炸裂开来……   景樾整个人都是一震,一时俊面上血色尽褪。旁边赏金楼从人也是一惊,然后拼命用力,海面激荡,一波一波的浪花向这边涌起,将他们不住推开,众人直划的额角见汗,速度却越来越慢。   景樾忽然一翻身夺了橹,疯了般用力,几人咬紧牙关,终于冲到了那一片海域,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木片残骸,却不见人影。   谢敏之也划到了近前,翻身便跃了下去,在这一片来回摸了几圈,然后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不对,不对劲!一个人也没有!难道,”他脸色发白:“难道这儿真的有海妖?”   景樾微微闭目,紧紧捏着拳,只觉得头针扎一样的疼,拼命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都弄不清楚。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清啸,声音还带着三分甜糯,只啸了一半,便似后力不继,停了下来。随即,数人长啸声错落而起,直震得海浪不住鼓荡,之前那道声音也跟着啸起,甜美悠扬,极是动听。   景樾不能置信的回头,向那个方向望去,隔着浓浓的水雾,直上直下的天柱岛上,似乎有数个人影,景樾忽然折身,抄起了一块船板,然后翻身跃起,脚踏平波,轻飘飘的向那个方向划了过去。几十丈的距离,他只用船板借了一次力,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攀上了天柱岛。   谢敏之直瞧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世上真有水上漂的轻功,贵楼楼主难道是神仙么?”   此时景樾已经飞也似的攀上了顶端,谢斓正跪在岛边,向他招手:“景景!景景!”她的泪掉在他脸上,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景景,我没事,你没事吧!”   他避了一下,人已经翻身跃上,直接把她捞在怀里,狠狠的抱紧。好一会儿,她不动,他也不动,周围的一切都似乎渐渐远去,只有怀里的软软暖暖的小姑娘方是永恒。   他终于喃喃的道:“我上辈子一定杀了你全家,对你始乱终弃,负心薄幸,做尽一切坏事,所以这辈子要被你这么折腾……”他瞪着她:“我真没说错,你只消离了我眼,必定出事!你倒说说,有哪一次例外了!”   谢斓也觉得后怕,拼命拼命的抓着他,一迭声的道:“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这次是真的!我发誓!我宁可做米虫,我宁可被你养成废物!”   这一次能脱险,其实当真是侥幸。   就在方才,艾伯特和亚尔林说了几句话,他们说的是英文,发音用词颇有些古怪,却仍能清楚分辩。起先,艾伯特道:“别再说了,我们需要足够的时间离开。”   亚尔林道:“是,先生。”   再之后,艾伯特道:“为何定要带这人走?那人又是谁?”   亚尔林道:“此人可以为陛下带来财富。所以不管什么人阻止我们都一定要带他走。”   而最后,艾伯特吼了一句,他说:“引信一旦引燃便不能中断!我们再不走船就要炸了!”   炸药!谢斓吃了一惊,也顾不上再听,急向戎王道:“船上有炸药!马上就要炸了!不能让他们走!”   亚尔林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她,显然完全没料到她竟能听的懂艾伯特的话,这一失神之间,只听唰的一声,一枚袖箭射了过来,正中他手腕,亚尔林痛呼一声,火铳脱手飞出,谢斓长鞭甩出,已经将火铳倒卷了回来,一把抓在手里,对着他。   局势瞬间逆转,连艾伯特也吃了一惊,急转身用火铳对着她,谢斓向戎王道:“引信引燃就断不了,船马上就要炸了。”   戎王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大船转向天柱岛!调出所有小艇备用!”一边又向谢斓道:“能确定时间么?”   谢斓向艾伯特道:“how long does it take to explode?”(还要多长时间爆炸)   众人一下子全都愣了,看着忽然叽哩咕噜说鸟语的谢斓。艾伯特更是愕然,瞪着她,谢斓道:“you don't say we die together!”(你不说我们就一起死)   艾伯特喃喃的道:“from lighting to explosion,need half an hour。”(从点燃到爆炸,需要半个小时)   谢斓转头道:“从他们出来到爆炸,约摸一柱香左右。”   戎王点了点头,迅速指挥水手冲向天柱岛,高忠国已经惊呆了,回过神来便大呼:“不要理他们!她不会用这铁物!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谢斓向常尔尔使了个眼色,手一抬,轰的一声打在了高忠国头上,登时打散了发冠,花白头发散了满脸。谢斓冷冷的道:“我不会用?要不是为了留下你的命去君前认罪,我早杀了你!”   高忠国登时就吓傻了。而就在这时,常尔尔贴地一滚,轻巧有如狸猫,瞬间到了艾伯特身前,手一长便把火铳捞在了手里,众影卫顿时一拥而上,飞也似的把几人制服。 第329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时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众人迅速弃了大船,坐小船上了天柱岛,小船不多,水性熟的人直接游了过去,才上了岛不大会儿,就听轰然一声,大船猛然炸开,片片碎裂,地面海水为之剧震,有几个刚爬上岛的,甚至震的口鼻沁血。   谢斓早已有了防备,连同常尔尔几个,都躲在了礁石后头,把耳朵捂的严严实实,张开嘴巴减压,倒是不曾伤着,直等到声浪过后,才挣扎着起身,犹觉得头嗡嗡作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后怕。   顾倾城站起来去给影卫们包扎,谢斓却忽有所觉,向海面看去。   可是海面上雾气本就浓郁,这一炸之下,更是处处都是水泡般的浓雾,什么都看不清。谢斓翻身攀上了峰顶,探头向下看去,仍旧什么都看不清。戎王道:“怎么了?”   谢斓喃喃的道:“我好像看到了景景?”   “应该不会,”戎王也细看了几眼:“他来不了这么快的。”   可是海面上那几个黑点,越看就越像啊!谢斓犹豫了一下,索性啸了一声,她不熟悉啸的运气法门,只啸了半声,气息就是一窒,顾倾城回头看了一眼,便引吭长啸,常尔尔和戎王也随之跟上。劫后余生的众影卫一时触动心绪,随之长啸,竟如和声一般,清越悠扬,震动海浪。   不一会儿,景楼主居然真的出现了。   等到一番相见欢毕,谢斓把事情一说,景楼主微微点头,众人也听的恍然大悟。   这会儿自家仙儿就在身边,谢斓登时觉得方才的险情其实也没有多可怕,看那边亚尔林和艾伯特委顿在地,于是过去踢了他一脚:“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们?高忠国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亚尔林已经吓的傻了,好一会儿道:“他,是大锦的王子,我们的王子,如果杀了他,就可以回去,继承我们的国家。”   谢斓道:“你们的王子是谁?”   “亚度尼斯,”亚尔林手指海盗岛的方向,“你们的人叫他,赫连勃。”   海盗头子?谢斓一皱眉,忽然想起了方才艾伯特问的那句话。艾伯特显然根本不知道高忠国是谁,也不知道戎王是谁。   所以她大胆猜测,艾伯特,是国王的人,而亚尔林,是海盗头子赫连勃的人?因为艾伯特不懂汉语,所以根本不了解这其中的纠葛,只是因为了解火药,所以被请来帮忙。而且看亚尔林对艾伯特态度恭敬……这中间颇有可以利用之处。   谢斓转向艾伯特,道,“you'll use dynamite?”(你会用炸药?)   “of course。”艾伯特傲然答道,指了指火铳:“this is what i made.”(这就是我做的)   谢斓大喜,开始下说词:“mr albert,we give you all what they give.moreover,it must be better.”(艾伯特先生,我们可以给你他们所能给的一切,而且会更好。)   于是两人开始愉快的交谈,艾伯特显然是典型的研究型人才,说话非常老实,根本没有什么防备,谢斓不一会儿就把该套的话都套了,满意的停了下来。   亚尔林几次三番想插言,却根本没有人理他,终于等到两人谈完,亚尔林简直气急败坏,用英文对艾伯特道:“她是在骗你!他们的国家没有火枪!他们是想利用你!”   谢斓一笑,也用英文道:“亚尔林先生,你太不绅士了。”她摆手叫人把火铳拿上来,笑道:“谁告诉你我们没有火枪?只不过我们是上邦大国,不愿用这种杀伤力太大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的把火铳拆开又装回,动作看上去极为娴熟,然后从旁边拣了一块石头,道:“看着!”一边高高抛起。   只听轰的一声,石头被打成碎片,谢斓冷笑道:“这些破东西我都玩儿腻了,我们的比你们的好太多了!是那个高忠国骗你!真是蠢!”   亚尔林目瞪口呆,再无丝毫怀疑,谢斓冷哼一声站起,昂然走远几步,然后小声对戎王道:“两个人分别关着,那个个子矮一点的要好好对待,将来还有大用,这个大胡子是海盗头子的人,先晾他一会儿,等下可以去套套岛上的情况。”   景樾拿过火铳细看,谢斓给他讲解了两句,把着他手教他用,一边又道:“师夷长技以制夷,听过没?他们的武器比我们先进两百年,还怎么打?怪不得高老头这么有恃无恐!幸亏数量不多!”   她悄悄回头看了看:“这矮个子一定要好好保护,人才啊!据他说,这火铳是他发明的,炸药使用他也很精通,等我先套出制作方法,我们能制作成功再说。”   “我刚才套了一下,他们的王国只有我们一两个郡这么大,人口不多,也不富裕,除了火器历害,其它都不行。而高忠国许诺他们等忠王登基,可以扶这个什么赫连勃争位,然后两边儿互通有无什么的。”   她看着戎王:“这个矮个子是他们国王的人,愿望就是两边可以互通有无。大胡子是海盗的人,这些海盗这么坏,这一战又对你的政声民声至关重要,所以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没关系。这个海盗头子因为是混血,是不被他们王室承认的,所以就算打了海盗,杀了赫连勃,也不影响之后与他们合作。”   戎王点了点头,看了看景樾,也把火铳拿过来研究了一下:“连皇叔……咳,连先生都不会,你为什么会?懂这种异族的语言,还有这种东西的使用?”   “这个么,”谢斓挑眉:“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会一些景景不会的事情,总不能他样样都会。”她回头一指顾倾城:“看,这个景景就不会。”   戎王也就不再问,郑重道:“多亏你机灵,才救了一船人,多谢了。”   谢斓笑道:“不客气,我又不是施恩不望报的人,等你说话管用的时候,所有情分我自然会去一一讨还。”她一边说着,一边巴住景樾膝盖,眨巴着大眼睛卖萌:“我觉得被皇帝赐婚挺拉风的,是吧景仙儿?”   景樾本来若有所思,被她说的笑出声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傻兔子,真不害臊。” 第330章 爷立刻移情别恋   谢斓眨眨眼睛,特别的理所当然:“这有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啊!”   “那你好好看着爷,一步也不要离开,”他瞥了她一眼,犹有些后怕,咬牙发狠:“再有这么一回,爷绝不会来,立刻移情别恋!等你回来,爷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谢斓恼了,抽手就想走,他飞也似的抬手抓住,瞪着她,两人无声僵持,原本与他们坐在一起想谈些正事儿的戎王简直无语,站起走开,看了看那边,除了之前落海的那名影卫,已经伤重死去之外,其它人的伤都包扎了起来。   戎王道:“怎样?”   顾倾城指了指董恩:“他伤到了骨头,将来动作可能会受些影响,其它人没事。”   戎王点了点头,拍了拍董恩的肩,董恩含泪叩了个头,什么都没有说。谢敏之急匆匆跑了回来,道:“已经着人回去报信了,不过算着要涨潮了,只怕来船也要等一会儿。”   戎王点了点头,极目远眺,谢敏之极有眼色,早将胡太守提了过来,胡太守本就与高忠国有勾结,却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胆子,敢对戎王下手,这次险死还生,连惊带吓,几乎站都站不住。   戎王遥遥指了指远处一团黑影:“那就是海盗岛?”   “是,”胡太守不住的打着哆嗦:“方才战船爆炸,声音一定会惊动海盗,那海盗头子性情很有些乖戾,也不知会不会趁火打劫,王爷还需早做打算。”   戎王听他声音直发颤,便不由得着恼,回头便欲斥责,景樾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若无其事的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赫连勃?”胡太守一个迟疑,景樾冷笑道:“不然我去问问高忠国也好,想他这会儿也不敢不答。”   胡太守登时腿都软了,他也不知他是谁,只看他举止风度,就不由自主的畏缩,颤声道:“下官……下官只远远看到过一回,这赫连勃十分高大英俊,打扮古怪,性情却极其乖戾,有时心情好,带着那帮海盗到酒楼吃吃喝喝,临走还要赏几锭银子,但有时一言不合,他就把整个小镇杀的一个不剩,一群人坐在血海中狂呼乱叫,饮酒做乐,便如恶鬼一般,临走还要再放一把火。有时候他专劫妇人孩童,却不杀,拴着头发挂起来,等着他家人来赎,若是满意就放人,若是不满意,就连那人一起杀了……”   戎王直听的怒极,抬掌挥出,直将他打跌数步:“这么说起来,这些海盗竟是频繁出入边镇,如入无人之境?你们眼见这等情形竟不阻止?要你们何用!”   景樾来此之前,便已经着人探听过这些海盗的情形,听到这些也不意外,只微微凝眉,等到胡太守爬起来,才道:“他们是武师?或者他们用过那……火铳?”   胡太守苦着脸:“不是我们不打,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他们全都是疯子,打起仗来跟不要命似的,下官也不知他们通不通武道。往年下官也曾请过武师,最高的还曾请过五阶的,但他们全都死了,没有一个回来的,我们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景樾道:“可曾听到过声音?类似方才的声音?”   胡太守缩了一缩,不敢抬头,“下官……下官不敢靠的太近,不,不太清楚。等下官回到岸上,召人来问问。”   戎王气的捏拳:“这种废物,竟窃居如此高位,真不知误了多少百姓性命。”   景樾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摆手令人将胡太守带了下去,瞥了不远处杨不羁一眼,淡淡的道:“我来此之前,细细查过。这股海盗,原本只是一小股流民,住在定海岛上,偶尔抢劫渔船,极少上岸,不像如今这般猖狂。约摸三年前,这赫连勃来了之后,带来了几个十分悍勇的手下,才开始频繁侵扰边民。”   “只是高忠国出于囤兵私心,三个郡太守或自愿或被迫,同流合污,消息竟一直未曾传出,一直到三个月前,海盗杀光了珍珠镇近二百人,诺大的镇子成了一座死城,外界常来采买的商人将消息传出,高忠国眼见瞒不住了,才不得已报了上去,也说的十分轻描淡写。”   他顿了一顿:“但正如这胡太守说的,惹过他们的人都死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他们中间或有高手,一直到后来,才在芙蓉镇找到了个幸存的孩子,说最初时听到过一声炸雷。我原本一直在想这声炸雷是什么意思,今天见到这火铳,方才明白。”   “如果这火铳,是他们的秘密武器,那武师不是对手,就说的过去了。但依这赫连勃嚣张的性子,若火铳真有许多,他不会瞒的这么紧,所以我觉得小斓说的是对的,这种东西,数量必定不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遥遥见到谢斓正与那艾伯特说话,唇角微勾:“总之,先查清楚再说,不要冒然出战,毕竟这种武器杀伤力惊人,对水军来说又是闻所未闻,难免惊惶。”   戎王点了点头:“我的亲兵也快到了。”   “王爷,”景樾声音不大不小,态度恭敬,便如一个门客:“王爷的亲兵,能不用,还是不要用,毕竟将来这边的安全,还是需要倚仗这边的水师。”   戎王默然点了点头,他因为谋反之事,对这边的水师也生出几分防备,但他也明白景樾说的有道理,他们不过是临时援军,将来这方海域,还须这些水兵守护。而所谓谋反,与普通士兵,毕竟没有多大关系。   景樾极目远眺,道:“眼下,还有一场仗要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赫连勃马上就要来了。”他看了看戎王:“他派出这两人,欲取你性命,如今船炸了,却不见那两人回岛,不来看看,怎能放心。”   他唇边绽开了一丝笑,从容自若:“不如这一仗,就交给我来打,王爷瞧着就好。”   戎王看了他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331章 剿杀海盗第一枪   就在片刻之前,景樾捏着自家乍毛兔的小爪子,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一言不发的瞅着她。   颜狗谢大人居然硬生生被他瑰丽无伦的桃花眼盯的消了气,咬着唇角别开了眼,他满意的亲亲小白手,站起来又顺了顺毛,这才走开,先安排了一圈,然后就过去找戎王说话了。   那边儿得了吩咐的常尔尔转头就去找了亚尔林,叉着腰对他上下打量了半天,亚尔林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你,你想干什么!”   常尔尔眯眼一笑,然后把他拎到了一块礁石后头,伸手就来脱他衣服,亚尔林惊的眼睛都瞪圆了:“住手!停下来!你想对我怎样!”   常尔尔直接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样式古怪的外衣脱了下来,亚尔林双眼圆睁瞪着他,然后常尔尔拿出刀子,把他满脸的胡子也剃了下来,往他面前一坐,便开始打扮。   哪消盏茶时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然后把侧边的头发一捋,把他的帽子也拿过来扣在头上,再穿上衣服,把肩背等处垫起来,竟是像了八成,只除了眼睛的颜色不能改变。。   亚尔林早已经瞧的傻住了,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了戎王面前,景樾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几个影卫靠过来,挡在两人面前,便遮住了他略嫌古怪的下摆,遥遥看来,竟无丝毫破绽。   万事俱备,不大会儿,有一艘小型艨艟渐渐接近,与水师所用的艨艟一模一样,只怕连编号都能顺下来。这官匪一家的架势,饶是谢斓都有些齿冷,想也知道戎王会如何愤怒。   谢斓悄悄回了一下头。戎王如今是奉明旨剿匪,穿的自然是武将的戎装,头束金冠,一望而知身份特别。戎王身材本就高大,亚尔林更是身架阔大,两人站在一起,十分显眼。岛上诸影卫各以礁石做为掩护,遥遥看上去,许多礁石后都有黑影晃动。这种情形之下,海盗没有把握伤人,更没有把握灭口,绝不会轻易动用火铳。   谢斓定了定神,转向海面,艨艟已经渐渐接近,这种小型艨艟,船舱与船板俱由生牛皮包覆,分两层,下层划船,上层囤兵,船舱四面开有弩窗矛孔,便于攻击四方敌人。   此时海上风浪渐起,艨艟也在微微晃荡,等距离近到确保船舱里的人能看清戎王和“亚尔林”站在一起,景樾手指一错,手中两枚铜钱相击,响起清脆的当的一声。   这是约定好的讯号。谢斓缓缓的做了个深呼吸。此时她肩负着打响剿杀海盗第一枪的艰巨任务,虽然在景樾的计划里,这一枪打在什么地方不太重要,但如果能打准地方,肯定威慑力更高。   铜钱再一次叩击,当的一声,谢斓扣紧了扳机,一个呼吸之间,铜钱又是当的一声,这是最后的攻击命令。   只听轰然一声,谢斓打中了舱前隔板上下层榫接的地方,谢斓精神一振,又多打了一枪,相距颇近,竟将那舱板打的向内倒了下去。敌船上登时一阵忙乱,探出窗外的桨也都在东倒西歪,没有人留意有一个丸子落在了船板上,然后化为淡淡白烟迅速散开。   哪消片刻,船上再无声息,景樾略等了片刻,一摆手,几个赏金楼从人跃上,找了找角度,补了几下。他们用的是鲁班山庄的火霰枪。火霰枪原本是一种铁砂枪,每一颗霰弹都是用数十枚铁砂制成,是一种大范围的攻击武器,如今这么面对面打进去,直打的人便如血筛子一般,爆开的伤口足有拳头大。   然后影卫们迅速跃回,对景樾比了个手势,景樾微微点头,半开玩笑的道:“这一战,谢大人当记首功。”   谢斓也有些庆幸,若她不是打中了榫接之处,舱板倒下,那顾倾城的毒烟就不会有这么快,这么好的效果。   其实景樾的打法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鲁班山庄的火霰枪,已经是极少见的武器,其精妙之处,比之火铳有过之而无不及。赫连勃必定是没见过的,所以一来,他不想让赫连勃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器,只让他们以为这武器极为厉害,所以之后不敢仗火铳行凶。   二来,他留了两个活口,当然,留的很技巧,这两人都压在别人身下,也受了重伤,只是一时未死,足够等到接应的人。这是一个反间计,等到这两个人回去,赫连勃就会知道亚尔林叛变的消息,那他岛上的情形,就瞒不住了。而如此一来,亚尔林再无退路,他们问起话来,也容易的多。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等影卫们跃回时,敌船外已是一片血海,血水淋漓流过船舷,流入海面,一时这一片海域翻腾的俱是腥红血浪,腥气扑鼻,便如修罗地狱一般,极其恐怖。   众水手们都披着影卫的黑袍,埋伏在礁石后头做为疑兵,直看的心潮澎湃!   他们虽然也属于水师,却只是最底层的存在,就算海战,也很少有机会直面敌人。可这次跟着戎王爷出了一次海,先是炸船,再是海盗,惊险刺激,真比一辈子还要精彩!他们不比胡太守,他们是亲眼见过海盗残暴的人,没想到戎王爷来了,兵不血刃,轻轻松松杀了他们一船人!怎不叫他们心情激荡!   这边打完,接应的船只也终于来了,已经是涨潮时间,海面上波涛汹涌,直吹的船只摇摇晃易,戎王下来转了一圈,有水手大着胆子问道:“王爷,你把海盗赶跑了才会走么?”   “不止,”戎王正色道:“本王会要他们以命抵命。海盗不灭,本王绝不会离开。”   那水手又惊又喜,爬下来便要叩头,戎王伸手阻住,问道:“你打过海盗?这么恨他们?”   “我没有打过,”那水手道:“我爹娘都死在海盗手里,我来投军,就是为了打海盗,可没承想,到了这儿,根本上不得战场。”他伸出一只手,捋起袖子,露出一道长长的伤疤:“有一次陈将军来,我问他什么时候能打海盗,他抽了我一鞭子。”   戎王蹲身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郑重的道:“你放心,这些误国误民的畜生,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32章 我们永远不分开   戎王话不多,甚至没什么表情,根本不屑什么礼贤下士嘘寒问暖,可是他身上天生就有种让人信任的力量。   那些水兵多是就近招募,很多人都与海盗有新仇旧恨,为了打海盗投军,却在军中待的渐渐绝望。如今乍然见到希望,怎能不紧紧抓住,登时将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谢斓看了看席地而坐的戎王,又看了看幽灵般跟在一旁,瞪大眼睛旁观的杨不羁,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心说这算不算景樾慧眼识珠?这个杨不羁,搁现代绝对是一个优秀的记者,以国家兴亡为已任那种,恨不得把戎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细细分析推断,传于世人。   景樾正慢条斯理的向亚尔林问话,此时的亚尔林已经被他点明厉害,便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基本上有什么说什么了。   赫连勃的母亲,是金雀花王国的公主,而他的父亲是个海上行商,带着一伙人漂扬过海,无意认识了他的母亲。赫连勃据说十分聪明神勇,但因为王族极其讲究血脉传承,所以赫连勃毫无地位,后来得罪了一位王子,便索性带着人出来,无意中发现了海盗岛四周奇异的潜流,赫连勃察觉这是一个绝佳的宝地,便带着人上了岛,仗着火铳做了老大。   赫连勃一共带出来二十余支火铳,相隔几年,火药都不能用了,所以派亚尔林回去,辗转请来了艾伯特,补充了炸药和弹药。   几人都听的扼腕,若是早来半年,这伙海盗没有火铳可用,将不堪一击。景樾将亚尔林打发下去,一边道:“其实这样也好,就算没有火铳,他们也可以倚仗地利,他们如果无可倚仗,打定主意不出来,那不知要打多久。而且这样一来,我们起码知道了这种东西的存在,将来就算狭路相逢,也不会措手不及。”   他看了顾倾城一眼,走了过去。方才亚尔林已经画出了小岛周围奇异的水流,顾倾城拿着研究了半天,仍旧无解,正拿去问谢斓,谢斓自从上了船,一直坐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顾倾城说了几句,她才渐渐回神,接过他手里的纸,细看了几眼,摇了摇头。   谢斓道:“我觉得这种潜流不可能是这样的,就算是潜流,也应该有一定规律的,不可能这样一个圈一个圈,这是加了他们的臆想。”她拿过笔来重新画了一下:“我感觉这个岛应该类似于一个漩涡,周围的水流其实都是一种旋转向内的趋势,岛的正南,也就是我们的方向,是因为顺应这个漩涡,所以才能前进。”   “理论上,我们就算从侧边进攻,只要能顺应这个漩涡,也能到达这个岛,我感觉赫连勃应该就是从别的方向无意中到达的,但是这个岛太大了,漩涡这个弧度还不知有多大,所以我们耗不起,过程中变数也大,所以不可用。”   顾倾城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何这种地方会有这样的潜流?”   谢斓也有点皱眉,类似的报道,她只想到神秘的百慕大,于是道:“我也不知,有人说这种现象,是因为海底有磁场,嗯,就是类似磁石,巨大的磁石……也有人说,下面有黑洞,黑洞呢,是一种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的天体,引力超级大……”   顾倾城一脸听天书的表情,谢斓想了想:“你就想像,这地底有一个巨大的怪兽,他是吞噬一切的,所以把岛周的海水不断的吞噬到口中,周围的海水再补给过来,这样无限循环,形成漩涡。”   景樾听的笑出声来:“倾城,你懂了么?”   顾倾城道:“活到老,学到老。我没听懂,你懂了么?”   景樾咳了一声,拍拍谢斓的小脑袋:“小斓知道很多奇怪的东西,你不能被她带歪。有的事需要知其所以然,有的事只需要知其然就好,天地间总有许多神秘难解之处,我们一时无法改变,就只能顺势而为。”   平时谢斓最喜欢听他说话,可是这会儿始终神思不属,景楼主难得多话当然不是多给顾倾城听的,见她走神,便停了下来,捏住她小手把玩:“做影卫辛苦不?”   东拉西扯了半天,她始终都有点儿懒懒的,上了岸已经是酉时中,众人都是饥肠漉漉,戎王便让他们先去吃饭,也叫了饭来与他们一起吃。   菜端上来,谢斓仍旧神思不属,景樾侧头看了她一眼,温言道:“好好吃饭,想那些做什么!”   旁人都不知他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一起转过头看她,谢斓叹了口气,拿筷子戳着米饭,脑海里还一直在一遍又一遍回放方才的血海:“我只是觉得,战争真的是很残酷的,对他们,对我们,都一样的残酷。”   景樾伸手,揉小孩似的揉揉她头发:“战争当然是残酷的,所以我们现在打仗,就是为了将来不打仗。”   这句话有些绕,戎王却微微震惊,不由得抬头看着他,景樾声音十分舒缓从容:“杀人偿命,他们烧杀劫掠,侵扰渔民,总该为此付出代价。这样想你会不会舒服些?”   谢斓点头又摇头,道理她都懂啊!可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就是忍不住后怕啊!可是再想想,她只是看到一个船的海盗就觉得惊心动魄,当年的景樾是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这所谓的“少年战神”四字后有多少血战?   谢斓抬头,双眼水汪汪的看着他,突如其来的道:“都过去了,不管将来怎样,我们都陪在你身边。”   她说的极其认真。景樾失笑出声,手掌覆在她发上,缱绻流连:“嗯。”   常尔尔也跟着放下筷子,郑重的:“对呀樾哥,我们会陪着你的。”   “白痴!瞎掺和什么!”顾倾城随手敲了他一记:“谁稀罕你陪!”   “倾城哥!”常尔尔抱着头,忿忿的:“你怎么知道樾哥不稀罕?再说小斓哥也要我陪!对不对小斓哥!” 第333章 小斓是一员福将   其实不管谢斓,顾倾城还是常尔尔,都是第一次直面战争,心理上不可能不受到冲击,常尔尔的脾气本来就有些孩子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都有些泛红。   “对!”谢斓立刻道:“你是我的亲人家人和朋友,你重要的不得了,我希望你一辈子陪着我们!我们永远不分开。”   景樾向来极敏锐,也正色道:“尔尔,小斓说的没错,你是我的挚友,也是我的家人,你是不可或缺的。”   常尔尔的神色登时就和缓下来,悻悻的看了顾倾城一眼,却不说话。顾倾城双目微敛,显然有些无奈,却也懒洋洋的道:“行了,既然是家人,这个家还能少了我不成!”他扫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   一边夹了一块排骨给他,常尔尔喜滋滋的吃了:“倾城哥,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再给我一块!。”   顾倾城:“……”   妈的智障!这个永远三岁的脾气,真是好想揍他啊!   景樾也叹了口气,眼神向常尔尔瞥了一瞥,瞧这个多好哄啊!一句话就没事儿了!   戎王看的有些发怔,四人之间这种比亲人朋友更默契的相处,即便是他这种从来不懂儿女情长的硬汉,都有些羡慕。   直到景樾的眼神瞥过来,戎王才轻咳一声,别开了眼:“皇叔,我们吃过饭去海边转转吧!”   景樾点了点头,却又道:“皇叔两个字,再也不要出口。”   戎王怔了一怔,默然应下。吃过饭天都黑了,几人一起出去,戎王和景樾在前面,对着地图照应地势,商量下一步的作战方案,谢斓三人在后面,溜达消食。   常尔尔道:“小斓哥,说起来,你今天夺那个,那个火铳的时候简直太神勇了!还有打那个狗屁大人的时候更是厉害!没想到你还会说那种叽里咕噜的话……哎小斓哥,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是不知道,当时倾城哥眼睛都看直了!”   顾倾城冷冷的吐槽:“自己看傻了,还有空儿看我?”他撇了谢斓一眼,“不过那种话有点意思,你同那人都说了些什么?”   谢斓便简单解释了几句,一边道:“不如我教给你们呀!比什么隐语都保密,大庭广众都可以说,反正没几个人听得懂。”   “我才不要,”常尔尔道:“我们为什么要学坏人说话?”   谢斓挑眉,“我说了半天,‘师夷长技以制夷’看来你没听进去呀!那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该听懂了吧?今天看到人家的先进武器,这么恐怖,还没有警惕之心吗?人家的武器比我们厉害多少?不了解不学习怎么打?”   常尔尔被她问住了,戎王也听到了,沉吟着回头:“小斓说的对,夜郎自大最是要不得,没想到你小小姑娘,竟有这样的见识。”   谢斓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上位者怎么想。我还真怕你看不起这种边陲小国,不肯放下身段学习。”   戎王一笑:“岂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   景樾悠然道,“小斓是一员福将,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会秀出什么奇怪的本事来扭转乾坤。”   谢斓挑眉:“我也不知道。所以打仗不能指望我取胜,我也再不敢当战争是儿戏了。”她男儿气的一拱手:“两位将军好好研究你们的战略战术好么,别掺和我们聊天了好吗?”   景楼主觉得被嫌弃了,皱了皱眉,转回头来,方才戎王正跟他说起那些水手所说的,他便继续方才的话题:“……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这赫连勃性情何止乖戾,简直是个疯子,倒不能以常人度之。例如今日我们的反间计和下马威,若是旁人定会思量,慎重行事,或者布防,但若是换了这个人,他也许会不计后果的疯狂报复,倒是不可不妨。”   “对,”戎王道:“我听那些水手说了,也觉得不对,所以已经加派了人手,在港口重重布防,防备他们来突袭。”他一边一边不由得咬牙:“我一路行来,看到的情形尚可,哪能想到竟已经如此严重!这么看起来,连我看到的这些,都是那高狗弄出来的!这混蛋,当真百死难赎其罪!”   景樾点了点头,微微沉吟,“我觉得,这赫连勃如果报复,可能不会……”   一言未毕,忽听后头常尔尔道:“樾哥!”声音有些惊惶,戎王和景樾一起回头,就见常乐尔从海边一个大礁石上滑了下来,急急道:“那边好像出事了!”   景樾飞也似的站上礁石看了一眼,一挥手,五人飞一般向那边奔去,还未赶到,便听到有人嘶叫出来,有人大声道:“你们这些两条腿的猪啰!老子早就该把你们全杀光!”   声音粗嘎,发音略有些古怪。景樾一皱眉,戎王早已经怒不可遏,冲了出去,四人只得跟上。   就见数步外的海边,有几个渔民打扮的人正跪在地上,有几个男子正拿弯刀抵在他们身上,当先一个肩膀血如泉涌,已经昏死过去,犹被提着头发比在刀尖上。   周围数人正举着火把,中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斜披了一块麻布,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脸上身上毛发极其茂密,几乎看不出面目。腰间左右两边各戴了一个枪筒,露出火铳的枪尖。   看他这架势,难道他就是赫连勃?赫连勃本名叫亚度尼斯,亚度尼斯本是美男子之意,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多毛的大猩猩,看面相,便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戎王怒喝道:“住手!”一边想要冲上,大汉一见他的身法,便知是高手,立刻便从腰间取出了火铳,对着他。他身前之人反应更快,直接提起脚边的人一挡:“别动!动就割了她脑袋!”   那是个约摸五六岁的女孩子,早就吓的傻了,被他提起头发,登时哭了出来,张着细瘦的小胳膊,道:“娘亲!娘亲!”旁边的渔妇早哭的嗓子都哑了,空张着手,却不敢上前,谢斓直是不忍卒视,别开眼去。   戎王硬生生立住了脚,咬牙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第334章 敢伤我的人   那大汉直接一梗脖子:“老子就是赫连勃!”他拿火铳指着他:“你们杀了老子的人!老子就十倍百倍的杀回来!把你们整个南朝全都杀光光!”   戎王怒的双瞳雪亮:“你要杀,去战场上堂堂正正争个高下!在这儿欺负妇人孩子算什么!”   郝连勃仰天大笑:“妇人孩子杀着才爽!吃着才嫩!老子心里不爽,过来杀人消遣消遣!”他一边说,一边抬脚就把伏在脚边的一人踢开:“你们这些两条腿的猪啰,除了混吃等死还会干什么,活该被老子杀光!”   被他踢开那人惨呼一声,身不由已的高高飞起,眼看就要跌死,早被常尔尔跃起接住,大怒道:“你们这种十恶不赦的海盗,才该被杀光!你们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赫连勃抬手就是一枪,饶是景樾遥遥出掌将他击开,仍旧被子弹带到,痛哼了一声。谢斓急上前扶住他,撕了袖子紧紧帮他缚住,一时怒的手都在发抖。   戎王咬了咬牙,反而冷静下来,缓缓的道:“你这东西还不错,不如跟我较量一下。”   景樾双眉深皱,细看场中形势,可是海盗足有十几人,他们挟持的人也有八个,中间站着的几个男子都持着火铳,而旁边这些渔民情急关心,都挤的很近,足有二三十人,就算他们能救下这些人,一乱起来,海盗疯狂扫射,也难免误伤,一时竟无万全之策。   谢斓手放在他背后,极轻的划了几个字,景樾微一眯眼,对顾倾城使了个眼色,“尔尔,我带你下去包扎。”常尔尔知道他必有用意,虽是愤怒,却仍是呻吟了两声,由着他拖抱下去。   赫连勃嚣张大笑:“愚蠢的南猪!怕了吧!老子的火铳能叫你粉身碎骨!”他拿火铳遥遥对戎王比了比:“老子早晚把你们南朝统统烧光!把你们的皇帝剁了喂猪!”   顾倾城上前几步,摇了摇扇子,闲聊似的:“这东西的确很厉害!只不过,你们困居一处海岛,离着锦都天遥地远,空有利器,要怎么剁我们的皇帝?”   赫连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小白脸,长的不错啊!”   “过奖。”顾倾城四平八稳的又走近几步,不住摇着扇子,有淡淡白雾升起,一点点向那一方弥漫,可是众海盗却全无所觉。但顾倾城也是毫无准备,这只是普通的迷药,距离极远,效果也不好。   赫连勃看他态度悠闲,赫连勃倒也没举枪,立着眉毛对他上下打量:“你这个小白脸,文绉绉说什么!还不利索些!”   谢斓咬了咬牙,就近扶起脚边一个妇人:“大嫂,你先回去。”一边点了她的穴道,拖到了一边,就这么一连拖了几个。   谁知被挟持的那个小姑娘本就惊慌失措,眼见人越来越少,登时哭了起来,“带囡囡走,带囡囡一起走……”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显然看出了什么,焦急道:“别说话!”   谁知那赫连勃本来并未在意,他这么一喝,他倒看了一眼,登时就拿火铳指着谢斓:“你干什么!”   谢斓若无其事的转回身,踏上了几步,赫连勃对她上下打量,双眼放光:“哟!还是个娘们!摘下面罩来老子看看!”   谢斓本要拖延时间,便慢吞吞理了理头发,然后慢慢的去摘面罩,几个海盗不由得把眼神瞥了过去,那小姑娘本来就一直在挣扎,一觉得抓着她的手松了些,立刻拼命一挣,竟被她挣开,向外奔了两步:“娘亲!”   赫连勃登时回神,举起火铳便要打,顾倾城就在旁边,其势不得不救,只得一把抱住小姑娘,脚尖一点跃了开来,火铳轰的一声打在地上,谢斓晓得良机已失,手一抬便射出了一道袖箭,登时便击中一个海盗的弯刀,腰间长鞭甩出,便将那男孩甩了回来。戎王亦欺身直上,片刻间击倒了几人。   赫连勃和几个海盗尖叫大骂,举起火铳乱打,戎王使了个巧劲,将眼前海盗推得转身,便成了现成的靶子,一时乱成一团。谢斓长鞭颇能及远,又有袖箭攻击,只顾救人,戎王却是近身而战,掌下招招毙命。   忽听哗然一声,一道水流兜头浇下,中间几个海盗猝不及防,吓的怪叫几声。左边几个火把被水浇灭,但毕竟太过仓促,仍余了两支火把未灭。   屋檐上有人一长身,轻轻落下,抓住旁边的人一个个丢入后面围墙后,正是常尔尔,戎王反应极快,立刻去抢那火把,登时缠斗起来。   赫连勃这才发现不妙,怪啸一声,扣动扳机,却噗哧一声哑了火。赫连勃大怒,将腰间另一柄火铳抽了出来,一把抓了一个孩子搭在身上权充肉盾,然后一转身,手中火铳轰轰连发,一边向海边狂奔。   景樾再是神勇,毕竟是血肉之躯,不能直面其锋,在空中接连翻了数次,终于堪堪避开。却不妨赫连勃勃竟把身上的孩子扔了过来,向着那孩子射击,景樾只得迎面跃过,将那孩子扯在怀里,火弹带到,便伤了肩头。其余海盗的火铳只射出几粒,便大半哑了火,登时惊惶不已。   火把终于全灭,众海盗已经成了睁眼瞎,景樾五人却全不受影响,可是他们本就在海边,赫连勃几人往水里一扑,片刻间便没了踪影,他们的船停的颇远,以景樾几人的水性,是追不上了。   谢斓往水里抽了几鞭,直气小脸发白,却是全无办法,景樾一把拉住她,几步跃了回来,余下的海盗已经被顾倾城截了后路,正堵在中间缠斗,不远处脚步声响,听到枪声的影卫和赏金楼诸人也正赶了过来。   景樾道:“留几个活口。”   顾倾城和常尔尔应了一声,手下这才留了三分力,等到所有海盗伏诛,点起火把,忽听旁边窸窸窣窣,景樾道:“什么人!”   一个长毛海盗举着火铳冒出一个头,发音古怪,尖叫道:“不要动!不然!一起死!”   他枪尖所指正是戎王,谢斓就站在戎王身边,下意识的错身挡住,景樾三人迅速移身过来。戎王一拧长眉正要上前,一见这情形,竟不由得愣了一愣。 第335章 戎王神枪   其实此时是三人在前,谢斓在中,他在最后,可是四人习惯的各据一个方位,倒好像是四人成扇形将他护在了中间。这时候诸影卫也都到了,后面是大批的水军,谢斓遥遥看那海盗枪尖都在滴水,冷笑道:“你打啊!有本事你……”   景樾接口道:“戎王爷乃天命贵胃,岂是尔等宵小能伤的!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一边说一边向前一步步踏去。常尔尔和顾倾城会意,悄悄向戎王靠近,以防万一。谢斓虽然了解这种火铳的原理,知道九成会哑火,可是却仍是不由得紧张,捏着鞭子的手都汗湿了。那海盗本就惊惶失措,眼见景樾越踏越近,再也忍不住,闭着眼睛大叫一声,接连扣动扳机,却只听到噗噗的闷响。   景樾随即抬手,一巴掌将他拍到了一旁,下手颇重,那海盗登时滚倒在地,痛的满地打滚。   景樾极擅长把握人心,愈是细节处愈见思量,他掌击的角度,恰好在众百姓之前,众百姓对海盗恨之入骨,眼见他在面前翻滚,立刻上前拳打脚踢,极其解气。正热闹着,众水兵也堪堪来迟,景樾使了个眼色,赏金楼从人立刻向戎王施礼:“王爷受惊了!属下来迟一步。”   众水兵也不是傻的,尤其见海盗死了一地,惊佩之下,登时跪倒,口称:“王爷神勇,王爷千岁!”   众百姓也都回过神来,过来纷纷行礼,感激涕零,好一番热闹,等到打扫战场,只有起初那个百姓失血颇多,其它人只是一点皮肉伤,却打死海盗十七人,其中有四人是高大的异族人,另擒获海盗十一人,有三个异族人。   这一战可说是大获全胜,何说百姓,连水师都是欢声雷动,谢斓晓得现在情形特别,虽然极其挂心景樾和常尔尔的伤,却忍着没有催促。   那边检视战场,谢斓一眼看到起初救下的那个孩子站在一旁发愣,身上全是血,显然也趁乱去杀了海盗,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当时那小女孩哭叫出来,他喝了一句“别说话”,显然是猜出了几人的用意,这么年纪小小,居然就这么聪明。   谢斓便走过去,那男孩微吃一惊,急抬了头,一见是她,立刻爬下施了一礼:“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这孩子生的面白发黑,一对双的很深的凤眼,眼角飞扬,长大了必定十分俊秀。谢斓伸手摸摸他头发,“你怎么了?”   那孩子愣了愣,好半天才摇摇头:“我是不是做错了?”他抬了眼睛看着她:“我是不是不应该说那句话?”   谢斓没想到他真的一直在想这件事,于是正色道:“不,你做的很对。你能发现我们的安排,是因为你比其它人都聪明,你阻止小妹妹说话,也没有错,你当时被人挟持,本来就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只有嘴巴,不喝止她,别的又有什么办法?你没有做错。”   “可是这些海盗都是疯子,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谁也没办法预料,如果不是你这句话,我们也未必能做到更好。”她双手扶住他肩,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你很棒,很厉害,你做的很好。”   那孩子张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渐渐多了光彩,谢斓柔声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你家人呢?”   孩子垂手道:“我叫阿福,八岁了。我没有家人了。”他神情有些茫然,指了指远处:“我爹娘被海盗杀了,埋在那儿,我就一个人来找我叔叔,我叔叔婶婶对我很好,我姐姐说出嫁之后接我去玩儿。后来,她还没来接我,就来了海盗,他们全死了,我叔叔,我婶婶,我姐姐,我姐夫,整个镇子全死了。那天我从海里抓了鱼回来,我从镇头走到镇尾,全都死了,到处都是血……”   谢斓只听的心口生疼,宛如看到了当年从尸横如山的战场上爬出去的景樾。她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抱住阿福,泪如雨下。也许就从这一夜,她发誓,海盗必须死!他们必须要为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谢斓把这个孩子带了回来,改名叫长宁,请戎王收他为徒,这孩子资质本就不错,她又特意为他整骨,直接把资质提升到了极致。   这一战对戎王而言极为重要。一行五人,竟将几十人的海盗连杀带擒一大半,登时将海盗是煞神降世的传言破了,加上最后那个打不出子弹的火铳和景樾适时的引导,一时戎王天命之主的传言如日中天。   所有海盗的尸体陈列示众,而所有生擒的海盗亦在拷问过后示众,有许多听说此事的渔民赶上几天的路过来,就为了在那些海盗身上踢几脚,无数人当场痛哭失声。而赫连勃听到此事更是怒发欲狂,派人来抢夺尸体,却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接连几事,水师的士气彻底被调动起来,于是一边练兵,一边不住攻击海盗岛,有时将战船装满桐油顺流直入,有时又把装了毒草虫鼠的小船沿漩涡慢慢进入,直将海盗岛弄的鸡飞狗跳。   而与此同时,谢斓一边传讯鲁班山庄,请他们前来,一边向艾伯特套问手铳的作法。   艾伯特专注于研究,对世情并不了解,但是想要手铳的设计图,首先要让他相信,大锦的确有更先进的东西。不过这也难不倒谢斓,她怎么说也是出身警察家族,从小就对枪极感兴趣。   现代手枪有太多的零件,例如套筒、瞄准镜、撞击簧、弹夹、扳机等等,让谢斓说说可以,拆拆装装也可以,但要说具体尺寸她就说不出来了,但她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她所了解的枪械,领先艾伯特的火铳好几代,技术不过关,他就算学会了也造不出来。而艾伯特又是专业人才,只需要言之有物,他就能分辩是真是假。   于是很快她就套到了手铳的详细设计图,不几日陶潜亲自赶到,还带来了陶成蹊。父子俩一见之下,便惊骇不已。其实鲁班山庄专注于机驽,精妙处比之火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手铳的厉害之处在于火药,所以各取所长,陶潜新制出的手铳能接连发十八发,景樾直接把它命名为“戎王神枪”。   而与此同时,高忠国当初铁腕管治,直把个临海郡弄的铁桶一般,他这一倒台,就都到了景樾手上,所以这边闹的如此之大,朝中竟是分毫不知。   来此之前,顾倾城就已经拿下了石老爷子,高忠国藏了一批精兵,俱是武师,本来想藏于龙泉山庄做为神兵,结果这样一来,便直接入了他们网中,景樾截下了戎王的亲兵团,直接把这些人连锅端了,连同重金打造的数箱兵器,俱都送往京城,时间配合的刚刚好。 第336章 四大天王   这天顾倾城和常尔尔从外头回来,常尔尔手里抱着一大叠纸,一进门就撂在桌上。谢斓好奇道:“是什么啊?买这么多?”   常尔尔表情诡异:“是……嗯,咳,”他看了顾倾城一眼,“是外头卖的神像,镇宅的,卖的特别好,足足二十文一张!”   谢斓就走过去看了看,就见一个光芒万丈的什么神在中间站着,双眼圆睁,身边还有四个人转圈卫护,谢斓总感觉有点儿诡异,捏着下巴研究了一下:“这什么神啊?怎么长的这么奇怪的?”   常尔尔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扶着树笑的整个人都要抽了。   谢斓愕然了一下,又回头研究了一下那张纸,不能置信的抬头:“这……这……”她颤抖着指着上头:“这不会是画的那天的事吧?这这,中间这个是戎王?天呐,这还真是双耳垂肩双手过膝,等等,”她看着旁边那个拿扇子的:“这个是?”   因为四人是环绕的,所以其实只有一个人是正面,一个人侧面,另两个都只露了背影,但显然这个正面的是人顾!倾!城!因为他拿的是扇子!再一看那环睁怒目一手高举身上还缠着飘带的神像,谢斓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趴在桌上整个人都笑软了。   等戎王和景樾进来的时候,两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狂笑,顾倾城坐在桌前一张俊脸黑如锅底。景樾整天在外面跑,早看过这神像,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忍笑扶起谢斓,谢斓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软软的没力气,趴在他肩上:“不行了,笑死人了,我们倾国倾城的顾公子啊,哈哈哈……”   景樾拿过来看了看,忍笑道:“别闹,这是新的镇海神像,这四个可是四大天王!灵验着呢!你们既请回来,还不挂起来,莫要亵渎了神灵。”   “四大天王?!”谢斓揉着脸:“不行了,别说了……嗷嗷我肚子好疼,我腮都酸了,不要再惹我笑了!”   戎王失笑,也拿过一张来看了看:“不过是个意会,这有什么好笑的?”   谢斓看看他,再看看那双耳垂肩的神像,眉中间居然还有个红点儿!哈哈哈!她赶紧别开头,又想笑,顾倾城怒气冲冲的抓起画像,直接喊人拿出去烧掉,景樾忍笑道:“别闹了,来说正事儿。”   于是已经走了一半的顾倾城一言不发的转了回来,外头常尔尔也抹去笑出来的眼泪进来了,景樾道:“赫连勃已经蛰伏数日不出,但正面进攻时仍旧有抵挡,显然实力仍旧不容小觑,大家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摊开地图,指着道:“现在潜流的方向,已经差不多弄清了,果然像小斓说的那样,所以我们能顺流而入的只有正面,他们倚仗天险,我们攻进去不容易,而且算起来,他们还有至少十来支火铳和充足的火药,硬攻不易。”   海盗岛正面有巨石阻挡,所通过的只有十几丈,最多只能容中型船驶入,着实不易攻,顾倾城道:“从水里呢?”   “不成,”景樾道:“我起初想过这一点,找了一批水性熟的人,但下到水面很深仍旧有潜流,无法接近,而且岛边有海盗守着,见人就杀,武师水性不高,水性高的又不通武道,一时还找不出合适的人来。”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也没什么好主意,景樾看谢斓抱着肚子,乖乖哒偎在他手臂上,忍不住低头轻轻一吻:“好了,你们出去吧,我有事跟明旭说。”   终于要说诸葛术藏门了吗?三人互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顾倾城坐在石凳上,谢斓抱着肚子坐在旁边的门台子上,隔了半天,“哎!”   常尔尔抬头看了看她,顾倾城理都不理,她只好说:“顾公子!风华绝代玉树临风的顾公子!”   顾倾城没好气的:“什么事!说!”   她可怜兮兮的:“肚子真的好疼啊!疼的要死了,有药吃没?”   “活该!”顾倾城哼道:“这就是报应!”   常尔尔一脸的难兄难弟:“我也疼!倾城哥,真的没有药么!”他蹭过去,小酒涡闪呀闪的:“我这几天吃鱼吃虾吃的都要吐了,有没有什么开胃丹啊化食丹啊什么的?”   顾倾城持续冷脸:“没有!”   “可是我真的要吐了!”常尔尔耍宝:“马上就要吐了!”   顾倾城甩了个白眼:“这是有了!”   “真的么!”常尔尔舔着脸凑过去:“公子真是神医啊!给我把把男的女的?”   顾倾城被他气笑,手扶着额笑出声来:“我每天辛辛苦苦炼丹,给你们两个当糖豆儿吃,热要吃冷要吃饿要吃,吃撑了也要吃,结果怎样,没事儿就要气我,太没良心。”   一边吐槽,也就拂袖起身,去房里寻了两瓶丹丢给他们,谢斓接了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荷包,反正有神医在从来不缺丹,她都拿着当口香糖吃,一粒下去就丹香满口,简直飘飘欲仙。常尔尔则直接丢进嘴里格嘣极嘣嚼,一边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下子成了神仙,还有香火,我还挺高兴的!”   谢斓瞥了常尔尔一眼,再瞥眼顾倾城,忍不住笑出来:“倾城。”他不答,眼神却向她瞥了一瞥,谢斓道:“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很可爱。”   顾倾城皱起了眉头,“这种词儿……你夸我还是损我?”   谢斓笑眯眯的吃丹,也不答他,顾倾城哼了一声,也不再问,常尔尔吃完了丹,洗了手,过来起了一卦,道:“‘上离下乾,火天大有,离火丽日,满天霞光,自助人助,万物所归。’”他兴奋的搓手:“哟!煜哥这一卦真不错啊!这入主天下之象现在就明显的不行了!看来锦都那儿也差不多了啊!”   他又起了一卦来问事儿,“……上艮下乾,登高山而纵观天下事。又有姤卦之象,天下起风,从天而降,阴渐长盛……我竟解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谢斓一皱眉:“天下起风?登高山而纵观……”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的站起来:“我有办法了,我先去问过陶先生能不能做出来,你们等我回来!”   她飞也似的去了。顾倾城瞧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无声的叹了口气,“福将又要出奇招了!我真想知道是什么啊!” 第337章 飞将军从天而降   谢斓所想的,是最简单的无动力三角翼。对古人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大风筝。   海盗岛的东南方向是天柱岛,最高处怕不有二三百丈高,海面上无遮无拦,海风强劲,再加上一小段儿助跑,飞到海盗岛一点问题都不会有!那才是真正的飞将军从天而降啊!   陶潜虽然是擅作机驽的匠师,但连如此精秘的机驽都能操作,更何况相对简单的三角翼,于是谢斓叫了几个影卫过来,先试做了一次,然后不断调整改换材料,反复试验,最终用蕉麻做面,涂了黑胶,既防水又便于夜里掩饰,用四方竹做架,既轻便又坚韧,海上遇风也不会折断。陶家父子还加了几道牵引绳,便于在空中控制方向。   戎王先命人改造了两艘楼船,便于停泊三角翼,然后便选了一伙步兵和数个影卫特训如何在空中控制三角翼。同时挑出一伙水兵特训,其实这一战真正打起来,水兵的作用不大,可是水兵才是将来守卫这一方的中坚力量,所以他们的参与必须有,这大概属于景谋师心理攻坚的一部份。   丙申月辛未日,中元节。   申时,两辆楼船缓缓离开了临海港。半个时辰之后,数艘铁壁海鹘舰也静静驶离。   海盗岛上诸人早已经习惯了外头调兵遣将,反正他们只管闭门不出。所以根本不知这楼船什么时候到了天柱岛,又有什么催命符无声无息攀到了顶峰。   亥时初,风向转东南,然后越来越大,海面上波涌汹涌,卷起的浪头足有屋子高。   亥时中,景樾一声清啸,声音清越悠扬,随即,巨大的黑影从遮蔽的礁石后依次走出,夜色中便如一只只大鸟,几个提纵之间,便轻飘飘滑向了海盗岛,当先一个是顾倾城和常尔尔,第二只是陶家父子,然后陆续是戎王的影卫和赏金楼的人,每人带了一个水兵。   顾倾城精通风水堪舆,对自然天成的景致亦有极精妙的感知,而陶家父子已经通过谢斓,向艾伯特学会了安全导火索的运用,他们来此,是为了使用岛上的炸药。   这是一支奇兵,只有不足百人,等到所有人都已经平稳飞出,景樾才带着谢斓一起跃起,然后轻飘飘的飞入了夜空。   虽然在岸上试验了很多次,可是真的到了此时,俯瞰夜色下的大海,身体被飓风推动,轻飘飘滑翔而去,整个人都似乎要踏云步月一般,谢斓闭了一下眼睛,喃喃的想说句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景樾一手牵绳,一手挽着她的腰,目光四顾,亦觉震憾,而这个手创神迹的小女人此时正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两人身体贴紧,似乎连心跳,都跳在同一频率。   直到脚下一黑,已经进入了海盗岛,景樾急定了定神,找到约定好的下落地点,牵出绳子,两人便无声无息的徐徐下落。堪堪着地的瞬间,他忽然道:“小斓。”   “嗯?”   “永远陪着我。”   她看看他,点点头,夜色中大眼睛瑰丽闪动:“嗯!”   脚尖着地,收了三角翼,顾倾城上前低声禀报:“所有人都平安到达。”   “很好,”景樾亦低声道:“按计划行动。”   顾倾城带着陶家父子和四十个人,是第一队,主要任务是找到炸药,炸掉守门巨石,配合众人攻入。   而谢敏之和常尔尔,另有十个人,是第二队,则带人摸去赫连勃的地盘找火铳,他们手头除了亚尔林还有数个海盗,口供多的是,岛上地形早已经门儿清。这些海盗都不是武师,只要没有火铳,简直就是个箭靶子,想怎么虐就怎么虐,所以倒不忙杀,留着振奋军心更好。   龙午和谢斓是第三队,负责周边策应,到时炸石为号,水兵攻入,他们举火接应,算是最不危险的一队。   景樾做为指挥官留在原地预备各种突发情况。   亲自参与战争,亲手绞杀恶魔,谢大人胸中简直豪气干云,可以直接站在大地之巅呼风唤雨那种。可眼看龙午等人纷纷提纵而起,最高将领还拉着她的小手死都不肯松开,谢斓抽了两次抽不动,简直都无语了,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能不能为国为国表现的像个大将军?   她瞪了他一眼,景楼主也不看她,狠狠一握她手儿,这才松开,别着脸,谢斓又不由得心软,小声道:“你放心!”一边轻轻跃起。   托赖于这些日子的影卫特训,谢斓即使背着沉重的桐油火种,仍如狸猫般轻巧无声,正是十五,月圆如镜,站在礁石上,还能偶尔看到脚下自己人正穿棱来去。   不一会儿,就见数个黑影提着成桶的炸药向岛南掠去,显然顾公子已经找到了藏炸药的地方,任务成功了一半。   再等了一会儿,便见另外的黑影纷纷掠向了岛北,显然是谢敏之一伙也已经完成了找火铳的任务,向景樾禀报。其实他们这一队,不影响此战进度,却直接影响伤亡人数,这么快这么顺,简直叫人惊喜,看来这伙海盗终于要玩儿完了。   谢斓捏着拳,心里实在有些紧张,死死的盯着岛南的方向,等了半天都不见有动静,忍不住担心,心想陶家父子毕竟是纸上谈兵,万一不成功怎么办?万一炸伤自己怎么办?   忽有一人向她掠了过来,谢斓转头盯了一眼,却是常尔尔,无声无息的落在她身边,小声道:“樾哥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着你。”   谢斓道:“你还不如到那边看看,要不要帮忙?”   “早呢!”常尔尔道:“估摸着总得一柱香,这才多大会儿,急什么。”   于是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上等着,常尔尔还一直打哈欠!弄的一点紧张气氛都没有了!谢斓掐了他两把,他还委屈,振振有辞:“樾哥说了,愈是紧张的时候愈要把心情放轻松,才不会出错!”   谢斓:“……”   说完了,他又嘿嘿一笑:“我昨天紧张的一宿没睡,结果真到了这儿,反而不紧张了,就困了。”   谢斓:“……” 第338章 入主天下最辉煌的一步   就在这时,忽听夜空中划过“呜哇…呜咕咕…”一声,谢斓顿时精神一振,常尔尔也迅速翻身坐起,两人一起屏息等着。   这是约定好的讯号,模仿夜枭的叫声,接连叫了三声。听上去十分寻常,其实已经用上了中气,即使距离较远的景樾等人,也必定听的清清楚楚。   随即,只听得轰然一声,地动山摇,然后轰隆隆之声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夜色中,就见杵在岛南的巨石在火光之中闪动,然后缓缓的塌陷,倒下,尘砂飞扬。   陶家父子不愧是天下第一巧手,虽然是第一次用炸药,却用的极为技巧,巨石的方向是齐根倒向了大海,完全没有碎石阻路。   轰隆声尚未止歇,外面数艘战船上,戎王带的二千水兵已经齐声呐喊,迅速接近。第一小队早在埋炸药之前就解决了守门的海盗,所以战船早已经潜入附近,浪头一停,立时攻入,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岛上海盗睡的正香,已经被爆炸声弄蒙了,纷纷惊起,可是这还不算完。谢斓的第三队早就各距一处,将桐油淋下,火把抛出,登时处处都是火海。而领头的赫连勃等人,一摸自己枕边没有火铳,已经吓傻了,再冲出门时,水兵已经冲了进来,挡者披靡,竟如砍瓜切菜一般。   用景谋师的话来说,这一战,不止要胜,还要打的爽!打的一雪前耻,打的大快人心,打得军心振奋!这一战将被载入史册,做为戎王入主天下最辉煌的一步!   众水兵一路收割人头,只留了赫连勃等几个头目未杀,到得最后,火把照耀之下,戎王提起犹破头大骂的海盗,长刀甩出,他的人头飞出数丈远,立刻有人将人头检起,顶在了旗杆上,振臂高呼:“戎王千岁!戎王必胜!戎王神威!”   众人纷纷高呼:“戎王千岁!戎王必胜!戎王神威!”   谢斓四人遥遥看着,常尔尔十分兴奋,还跟着咋呼了两声,谢斓轻声道:“我觉得好有成就感!我现在已经在脑补戎王黄袍加身的情形了!”   景樾含笑捏捏她小手:“很快了。”他压低声音,附耳道:“等他黄袍加身,我们也可以成亲了。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他慢的。”   谢斓又惊又喜,眼睛都亮了:“真的?”然后想到什么,晃晃小脑袋:“哎,我是不是应该矜持一下?或者害羞一下?”她诚恳的看着他:“我申请重来一次。”   景樾笑出声来,桃花眼中倒映着月光,水光摇曳,简直迷的死人:“我不。我就喜欢你这样。”他暖昧低语:“我家兔子这么期待被吃,我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呢!”   那边厢激情澎湃,这边厢柔情蜜情,顾倾城无声无息的走开几步,汇入了人群之中。   等到众人检点完海盗的宝库,铁壁海鹘舰排成一排,沿着海岸走了一圈,前面的桅杆上各自高挑一个张牙舞爪的海盗,后头旗杆上一溜人头,众水兵站成一排,不住高呼:“戎王爷攻下海盗岛!全歼海盗!擒得海盗头目!辕门前斩首示众!”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喊,人越聚越多,都在岸上跟着走,到得军营时足足用了三个多时辰,众人将余下的几个海盗绑在柱子上,将长弓抬到戎王面前,戎王一箭射出,正中海盗眉心,旁边兵士大声道:“斩海盗头子苏雷!”   “斩海盗头子张立!”   “斩海盗头子李军!”   赫连勃本来一直在破口大骂,眼看同位一个一个被射死,终于怕了,咬牙道:“你们绑着老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跟老子明刀明枪打过!”   旁边一个老头一口痰吐了上去:“你这个畜生也配提英雄好汉!你绑着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明刀明枪打过!”   旁边人纷纷怒骂,一边拿起石头土块砸他,戎王便停了手等着,赫连勃先还怒骂,却架不住人多,被砸的满脸是血,奄奄一息,戎王再挽弓搭箭,一箭射出,仍旧正中眉心,赫连勃一声惨呼,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离的近的百姓,竟被溅了一头一身的血,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扑下来向戎王叩首,一时众人纷纷叩首,跪了一地。   这一战着实打的太过痛快,而且又是在七月十五这样的节日,等到诸人起程回京,别说镇海神像了,就连话本儿都出了好几本,戏曲也编了好几出了,更别提亲历其事的杨不羁直接写了一出临海剿匪记,写的那叫个栩栩如生,直令人如身临奇境一般。   就连景樾都有些好笑,这才叫真正的民心所向,都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旁边一个赏金楼从人正在低声禀报:“……废太子率了一万兵马,刚出京城,王爷亲兵便押着叛军到了,之前咱们一直压着消息,不使传出,直到进了锦都城才放开来,锦皇得讯大喜,大殿之下开箱,箱中俱是雪亮的兵刃,锦皇龙颜大怒,又叫人呈上了与忠王来往的书信,将几百叛军当庭斩杀,忠王杖二百,贬为庶民,不得用东方之姓氏,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为官,不得入锦都。其母赵妃白绫赐死。”   “锦皇同时发下文书,索高忠国及三郡太守之命,想必很快就能到王爷手中,另有吏部举荐三郡太守及临海总督接任人选,都是我们的人。临海总督是王爷的熟人,许律。”   戎王点了点头,景樾早已经知道,也不开口,谢斓忍不住道:“废太子呢?兵呢?”   从人笑道:“那些人押解人入京,就在城门边儿,有意跟废太子走了个正着,废太子那会儿正志得意满,跨在马上顾盼自雄。队伍中有他的人把事儿禀报,他自然要派人回来打听,一打听之下,也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冲天的劲头儿登时就消了,那模样,便如斗败的公鸡一般。”   看谢斓听的兴致勃勃,他便说的更加起劲:“偏他未得旨令,队伍仍要向前,否则就是抗旨,而锦皇也像把这件儿忘了,直到晚间才发了口谕,废太子只得带着人折返回来,一路不知有多少人看到,背地里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他呢!”   谢斓笑道:“这个梗够人家笑他一辈子!有这种黑历史肯定不能当皇帝了吧!”她扳手指:“对手一,端王,仆街……对手二,忠王,仆街……不能称的上对手的废太子,如今也没戏唱了,真好。”   戎王有些感慨:“你们四人,倒好像是将天下双手奉上,我根本没做什么。”   “你本来就不用做什么啊!”谢斓笑道:“有事臣下服其劳。等到你金口玉言的时候,便是我讨债之时。”   戎王难得的开了句玩笑:“赐婚是么?我不会忘的,又何必一再提醒。”   景樾笑出声来,伸手握住她小手,谢斓嗔怒想要挣开,他却握着不放,戎王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含笑起身出来,遥望锦都方向,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戎王微微捏拳。这个天下,在我的手中,必定是另一番模样。 第339章 重入故土一醉方休   任何时代,百姓们都乐于传颂忠臣良将的故事,更别提这次还有浓浓的传奇色彩。   戎王车驾尚未到锦都,《临海剿匪记》已经是人手一本,酒楼茶舍,街头巷尾,处处谈论的都是这个。虽然在临海郡时,景樾没有表明身份,可是架不住杨不羁贴身跟踪,书中“景姓公子”,“谢氏奇女子”写的清清楚楚,傻子也能猜到,更别提回程时景楼主并未掩饰身份。   得到赏金楼的支持,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反对党们暗叹戎王的好运气,然后默默的偃旗息鼓,心怀天下的忠良则暗暗欣喜,想本朝可得一位明主了。   可即使六十四拜都拜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即使真的得罪不起赏金楼,锦皇又怎能甘心将大位拱手让人。他自认年富力强,足可再坐江山三百年,不管怎样,都不会轻易禅位的。   戎王车驾终于进了锦都。高忠国、三位郡太守及一干从犯披枷戴锁,一干海盗首级示众,戎王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一路行来,百姓直围的人山人海。   直到进了宫,戎王金殿之上叩首复命,锦皇细细问了,末了叹了口气,缓缓的道:“你行事也忒莽撞了,不管是那些叛军,还是这些海盗,你这些打法,统统都是激进冒险,视百姓、将士生命如无物,虽则侥天之幸赢了一次半次,却不过是运气,这可要不得……”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久,休说懂行的武将,就连文臣都听得有些无语,锦皇不会打仗,却深忌会打仗的武将,所以不管何人出征,他必细问,然后从头到脚批的一无是处。   戎王神情却淡然自若,直等他说完了,才道:“是。”   锦皇有些皱眉,觉得他不够恭敬,但也素知他本就是不擅言辞的性子,便和缓了神色道:“也难为你了,毕竟年纪轻,见识浅,既然未酿成大祸,也便不罚了。”   众臣面面相觑,剪除海盗,大获全胜,兵不血刃,清剿叛党,如此泼天的大功,竟然不赏?还“不罚了”?锦皇这是连脸都不要了么?   戎王神情仍旧淡淡:“是。”   锦皇皱起了眉,眼中狐疑之色闪过:“你是否觉得朕的处置不妥?你可是觉得不满?”   戎王十分平静的道:“父皇处置妥当,儿臣并无不满。”   锦皇憋的直咬牙,好一会儿,才重新和缓了神色:“在临海郡,与你在一处的人,可是赏金楼主?”   “正是。”   锦皇在御座上坐直:“赏金楼主,他为何竟会追随,朕是说……他为何这般相助我大锦?”   戎王抬头看了他一眼:“景楼主是儿臣挚友,洗冤使、顾公子、常公子,均是儿臣生死挚友。”   锦皇神情古怪,盯了他许久,才道:“你须明白,赏金楼若愿相助,是我大锦之福,非你一人之事。你切不可轻慢了他,也不可骄横自满,处事仍需戒骄戒躁……”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都在装聋作哑,戎王淡定的道:“是。”   锦皇道:“既如此,你去吧。替朕好生招待赏金楼主。”   戎王起身谢恩,一边平静的回道:“儿臣遵旨,景楼主早已经备好了酒宴,儿臣正欲前去畅饮一番。儿臣告退。”   锦皇:“……”   众臣:“……”   好么!皇上不行赏不接风,人家自己有酒喝!锦皇这儿还叮嘱儿子好生接待,结果他儿子是被招待的。还以为戎王真是个老实憨厚的,也不想想赏金楼看中的人,哪里可能是个木头。他只是不屑和锦皇计较,不屑于争口舌短长罢了,心里可是明镜儿似的。   眼看戎王昂扬而出,众臣都不由得暗暗感慨,这大锦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此时的赏金楼别苑之中,四人正围桌坐着,谢斓满怀希望的道:“也不知会赏些什么好东西,我听说和氏璧就在大锦!要是赏给戎王,我一定得跟他讨来,不给你就帮我揍他好了。”   景樾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你直接派人去偷比较容易。”   “什么意思?”谢斓张大眼睛:“总不会什么都不赏吧?连意思意思也没有?锦皇看上去不像这么小气的人啊?”   景樾笑道:“对你,他当然不敢小气,对明旭么,就未必了。”他顿了一顿:“不过你也不要着急,这时候虽没有赏,等咱们吃着饭,一定会着人来赏的。”   他微微眯眼,笑容微冷:“东方杨嫉贤妒能,猥琐多疑,偏生胆小如鼠,这种人,也不过挑几个软柿子捏捏罢了,不会傻到来惹我们的。”   一边说着,戎王也就到了,进门就把肥大的朝服脱了,随手扔到一旁,洗了洗手,酒席也就摆了上来,戎王先干了一杯,神采飞扬道:“还是跟你们在一起痛快。”他把住酒坛,直接倒了一碗:“怎样,今晚大家一醉方休?”   “好,”景樾接了酒碗,与他咣的一碰,双瞳湛湛:“你我重入故土,值得一醉方休!”他一饮而尽。   顾倾城和常尔尔也被两人带得兴致大发,谢斓酒量本平平,瞧得心热起来,也跟着换了碗,跟这个碰磁,跟那个碰碰,虽然每次都只沾沾唇,也喝的小脸儿晕红。   于是等长顺奉旨来赏时,五个人一个起身领旨的也没有,长顺只好自已宣了旨,念了礼单,然后倒退着向外走:“王爷慢慢喝,奴才告退了。”戎王当然不会理他,长顺抬头看五人嘻笑无忌,显然相交莫逆,不由得暗暗心惊,心知这个位子,戎王是坐定了。   一坛酒下去,五人都带了醉容,谢斓晕乎乎的举着碗找景樾碰杯,结果眼巴巴等了半天,景樾跟戎王喝个没完没了,于是她转头找顾倾城碰了碰,喝醉的人没轻没重,直碰的当啷一声:“倾城倾城!干杯!”   顾倾城向来极其精细斯文,从不喝急酒,这一番下来,也有了几分醉意,正扶着头。她这一碰,倒把他吓了一跳,猛然抬头,上挑的凤眼中光华流转,望定了她,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道:“小斓?”   “嗯,”谢斓举着杯子等他喝,觉得自己特别清醒:“老规矩!你干杯!我随意!”   顾倾城不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他生的眉眼峥嵘,极明朗极凛冽的俊美,此时唇颊嫣红,神情软媚,倒显出了与平日不一样的风情。谢斓托腮盯着他看,觉得他这醉后的模样,简直就是绝代佳人,可以当皇后红颜祸水那种。   谢大人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出了声,双眼弯弯,唇红齿白,灿烂明艳。顾倾城眼中一荡,伸手来握她小手。 第340章 盼星星盼月亮的盼顾倾城   手堪堪握到,谢斓猛然把手一收,杯里的酒足泼了大半杯在他手上。她指着他的杯子:“那才是你的!抢什么抢!”   顾倾城愣了愣,晃了晃脑袋,这才找回三分清醒,定了定神,便要起身,她拉住他衣袖,仰面看他:“喂!你逃酒啊!”   他被她没轻没重的力道拉的险些跌回去,颇有些无奈,可是回头时,她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对乌溜溜的瞳仁湿漉漉闪亮亮,皎皎如月,瑰丽到了极处。他急别开眼不敢细看,一咬牙便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出去,脚下有些踉跄。   谢斓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回来找了一圈,凑过去巴常尔尔的肩:“尔尔,起来,喝酒!”   常尔尔已经醉的只差钻到桌子底下了,双手抱着头,“不喝了,饶命,我不喝了……”   景樾看在眼里,扶了扶额,转眼四顾,桃花眼中也带了三分醉意,看戎王已经彻底醉了,他一手拎住自家小兔子,一手端过一杯茶,漱了一口,第二口便喂了谢斓。茶一入口,谢斓就呛咳起来,转头就吐在他袖子上,喃喃的道:“景景。”   他嗯了一声,也不在意,用另一只袖子抹了抹她脸,抱起来就回了房。   于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斓头痛欲裂,连身边景仙儿衣衫半解的德性都没兴致欣赏,用力推他:“快去跟倾城要药啊!我头快要疼死了……”   景樾伸手帮她揉着,一边柔声哄她:“乖,倾城昨晚也醉的厉害,这会儿只怕还没醒呢!”   谢斓只好闭着眼睛滚进他怀里,哼哼唧唧的让他给揉,大早上的景楼主本来就蓄势待发,被她哼唧的险些当场狼变,咬着牙推开她,她又挤回来,把他的手重新拉回头上,“疼,揉揉。”   景樾又气又笑,低头就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小兔子,这么会撒娇。”   “诶?”她张了雾蒙蒙的眼睛看了看他:“原来这就叫撒娇么?我以前不会诶真的……是跟在你身边新学的,所以你要负责。”   他笑出声来,附耳低语:“那爷硬了,你要不要负个责?”   谢斓眨了眨眼睛,然后被身下的东西抵的回了神,一脸的“公子你在说什么我都不明白诶哦呵呵”然后想爬起来:“我去洗脸!”   “敢!”他一翻身压住她:“这种时候还敢跑,弄坏了你负责么!”   她脑子犹不大清醒,随口吐槽:“又不是七老八十年久失修,这么容易坏的?”   他愣了愣,直笑的全身发抖,伏在她身上:“坏不坏,要试了才知道,你乖乖儿的,给摸摸呗……”   他这桃花眼闪呀闪的荡漾德性,简直迷人,简直让人想要化身一夜八次郎把他酱酱又酿酿。可是这会儿谢阁主头痛欲裂,是真的有心无力,挣扎了几下没挣回小手,她眼泪都要下来了,悲愤控诉:“没人性!我头疼的要死了,你还这样!”   景樾一怔,“真的很痛?”   他急翻身坐起,披上衣服,在门边站了片刻,还没等把衣服掖好,就听外头常尔尔的声音道:“倾城哥!倾城哥!快开门啊,头痛死了,给弄点药吃……”一边嚷嚷着,就直接推门进去了,咦了一声,就开始满院乱叫:“倾城哥!倾城哥!”   景樾在门里道:“尔尔!”   常尔尔走过来:“樾哥你又跑到小斓哥房里?”一边就要推门,景樾道:“别进来,还没起,倾城不在房中?”   “对啊!”常尔尔道:“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不对,看上去好像昨晚没睡啊,不会是喝醉了跑哪儿迷路了吧!我去找找!”   景樾微微凝眉,若有所思,谢斓揉着脑袋,直疼的心烦意乱,直接开门,特别无情的把景楼主推了出去,然后叫了水来洗澡,结果等洗完澡换过衣服,顾倾城居然还没回来,头疼也一点没减轻!去他房里扒拉了一圈,虽然常见的解腻的除秽的都有,但解酒治头痛的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是。   两个人难受的早饭都没吃,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顾倾城。于是等顾倾城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台上,简直就像两只流浪狗。顾倾城呆了呆:“你们干什么?”   常尔尔简直就要哭了,扑上来就要抱住他,然后中途被他一把拎住,皱起眉头一脸嫌弃:“你去吃屎了么臭成这样?”   常尔尔被提在空中,眼泪巴巴的看他:“我跟小斓哥头疼死了,你也不在,也没有药,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怎么能不顾我们死活自己跑出去……”   顾倾城简直无语,抽了半天嘴角都不知道要说什么,然后谢斓恹恹的道:“我要死了,我觉得那肯定是假酒!”   “就是!”常尔尔愤怒:“肯定是锦皇这个混蛋下了药!”   顾倾城看谢斓小脸儿青白,急往房中走:“不能喝还要喝,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人都越活越回去了!三岁小孩子都比你们强!”他急取了几昧丹,叫人送了茶来,一味一味化在茶里,转头看谢斓和常尔尔都趴在桌上,一副蔫了叭叽的德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茶端过去,没好气的顿在桌上。   常尔尔端起来就一饮而尽,然后坐直了瞪大眼睛等药效发作。谢斓疼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眼睛都要看不清了,含着两泡眼泪,伸手摸到了茶杯,两只手抱着茶杯慢慢啜,简直就是凄凄惨惨戚戚。顾倾城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走过去,帮她按压风池风府穴等等。   不一会儿,景樾和戎王并肩进来,顾倾城恼道:“小斓不能喝酒你还让她喝?喝个酒弄的像大病一场?看她这个死多活少的样子!”   景樾也心疼啊,谢大人难受他就是第一个遭罪的。急上前替了他手,帮谢斓揉着:“我真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又没有跟她喝过,看她那个架势我还以为她怎么也能喝一点儿。”   想想昨晚谢斓兴致勃勃的跟这个碰,跟那个碰,好像酒量大大的,顾倾城无语,“平时觉得她就是个最靠谱的,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个最不靠谱的!我想起小斓说的一句话,跟这种人在一起,真是分分钟想绝交!” 第341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景樾含笑拍拍他肩,“绝交不得,绝交了小斓和尔尔怎么办?”   顾倾城不由得一凝眉,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视线。以景樾的敏锐,发现什么并不奇怪。可是即使有的事情脱出控制,甚至于他们逃离不了那个宿命,可是两人仍旧是生死相交的挚友,或者说,四人仍旧是同生共死的挚友,这种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顾倾城微微一笑,心头明朗,不再说话,粗线条的戎王并没发现两人看似无意的目光交流,坐下来笑道:“尔尔,昨晚喝第一杯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海量。没想到你第二杯下去就开始晃。”   常尔尔不服气:“我就是海量!是昨晚的酒不行!我觉得是锦皇在酒里下了药!”   虽然戎王也不喜欢他老爹,可是:“昨晚的酒,不是你们自己的?”   “可是是从你们锦都买的!”常尔尔铿锵的道:“肯定是锦皇提前知道我们要买这一坛酒,然后在酒里下了药!”   锦皇是真没这本事,更没这胆子。戎王一笑不语,然后谢斓终于恢复了三分精神:“我也觉得是!我觉得很应该向锦皇要补偿费!就那块和氏璧就不错!”   和氏璧是多么有名的宝物,从小听到大啊!自从听说这东西居然在大锦,谢斓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见识一下,景樾手上不停,向戎王笑道:“明旭,我觉得不错,昨夜我们在锦都被人暗算,很值得来些宝物安抚一下。”   戎王被他坑死人不偿命的坦然态度囧到,然后站起来,笑了笑:“我马上就去。”   得到传话的锦皇半天都没回过神儿来。   锦皇人品虽卑劣,财物上倒还不算小气,可是,什么叫洗冤使昨晚受了惊吓,需要有宝物安抚一下,还指名要和氏璧!人不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这奏是明讹啊!   可就算是明讹又怎样,锦皇憋了半晌,最终还是呵呵一笑:“小姑娘着实顽皮的紧,想要和氏璧就直接说么,难道朕还能吝惜一个死物不成,还要找这么个由头,你也是,竟陪着她一起胡闹。”   “并非如此,”戎王态度极从容,面无表情,一看就让人觉得他说的一定是实话:“儿臣来的时候,小斓还头痛欲裂,服了药也未减轻。”   锦皇登时就坐直了:“真的被人暗算了?”   他头都大了,这世上哪有几个人敢动赏金楼!这肯定是他们自己的仇家啊,可是这是在大锦的地盘上,大锦的国都啊!这个黑锅他背定了。他满面焦急:“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锦都对洗冤使下手,当真是丧尽天良!”他叫长顺,“快,拿些千年参王,找些灵药,同着那和氏璧,送过去!”   长顺恭敬的应了,然后拿着大堆宝物去了,长顺到的时候,谢斓和常尔尔正坐在桌前喝白粥,面色都已经好了些,眼下犹带青影。长顺一见之下就暗暗腹诽,心说不就是宿醉么!居然还说是中了暗算!睁眼说瞎话有木有!   然后恭敬的请安:“楼主大人安,谢大人安,两位公子安,奴才奉旨带了些灵药来,还有千年的参王,”他瞧了瞧谢斓的神色,把手里的盒子奉上:“还有和氏璧,哎呀这东西金贵着呢,普天下就这么一个!皇上特意叮嘱奴才好生照应着,奴才一路都亲自捧着,不敢交给别人。”   谢斓接了,急急打开,这千古至宝是极通透的白色,像一个大型的平安扣,周围雕着花纹,极为精致华美。谢斓不住啧啧赞叹,景樾含笑抚抚她头发,坐在了面前:“长公公。”   长顺腿都软了:“楼主大人,唉,奴才不敢,您老叫奴才一声长顺就成。”   景樾似笑非笑的道:“你可知我是谁?”   长顺登时脸色煞白,软软的跪了下去,头几乎低在了胸前。   景樾微微冷笑。这个老狐狸,还真是深藏不露!方才看他的态度,他还真以为宫里传来的消息有误,那件事儿没有传到这老家伙耳中呢!现在看来,他分明早就知道了!   不过这样也好,与其由他来安排,还不如让这个宫里的人精去安排,他服侍了东方杨几十年,还有谁比他更了解东方杨?自然更加天衣无缝。景樾冷冷的道:“你是个聪明人,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如今之局早已经是不死不休。”   长顺汗如雨下,也不敢伸手擦,景樾道:“纸里包不住火,一件事,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谁也瞒不住,差别只在于是谁来揭穿而已。”他顿了顿,颇悠然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长公公如此忠心耿耿,送个和氏璧都不忘给你主子说好话,看来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陪你主子死了。”   长顺整个人软瘫在地,急要叩头,景樾用脚尖抵住,不受他这个礼。   长顺也不敢叫破他身份,只颤声道:“主子爷,奴才,奴才只是个奴才啊,上头一句话,奴才只有听着的份。奴才纵是对主子爷您有十二万分的忠心,奈何奴才只有一条命!”   景樾冷笑一声,晓得这老家伙是在要他的保证,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着实奸滑之极!景樾道:“通常服侍过长辈的奴仆,晚辈总会给他留几分面子。更何况是规矩森严的皇家,但你毕竟是个奴才,主子再是罪孽深重,你也须守着一个忠字。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见长顺面色回转,显然听懂了,他微微一笑:“忠字是给外人看的,戏,不用我教你演吧?在我,关键还是要看你做了什么事,你放心,你只消做的好,我保你下半生舒舒服服,好过在宫中看人眉高眼低。”   他这一句,说的极为坦白,郑重,长顺放了心,重重的叩了一个头:“主子爷放心,奴才明白。”   他本极其精明,想起方才他说的是“服侍过长辈”,于是咳了一声,眼神向戎王瞥了一瞥:“主子爷跟王爷这是?”   景樾道:“我是已经死了的人,何况我如今随心所欲,费力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去做,自有人责无旁贷。”   长顺彻底懂了:“主子爷放心。奴才明白了!”他又叩了一个头,这才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奴才告退。” 第342章 以退为进碰上疑心生暗鬼   等他走了,谢斓忍不住吐槽:“听这种人说话,一句话里怕不有十七八个弯儿,要是我的话,真能累死。”   戎王道:“我已经习惯了,这些人个个滑不留手,做任何事都要留后路,即便事发,都不能拿着当时的话去对质。”他摇了摇头:“即使习惯了,还是烦,有话利利索索说不成么!”   景樾随手拍了拍他肩:“所以如果要进这种地方,要么不进,要么地位就要高到没人敢跟你拐弯抹脚。”   谢斓抱着和氏璧摸来摸去,随口问,“景景,你跟他叨叨半天,是想通过他告诉锦皇你是东方樾的事情么?”   “当然不是,”景樾失笑:“这种事,他绝不会沾一点儿边的,但是他自然有他的法子,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好。”   长顺从皇子府的时候就跟着锦皇,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又是锦皇面前最得力的总管太监,锦皇这种极其多疑的个性都对他信任有加,心思岂是常人可比的。既然决定了投靠新皇,他立刻表示出了非一般的诚意,动作出奇的快。   第二天,锦皇与新得的喜贵人逛御花园的时候,喜贵人喝了两盏酒有些犯懒,锦皇便与她在晴月亭坐了坐。周围一片安静,隔着一重花墙,有两个老太监渐渐走近,却听一人道:“你还别不信,我当年去咸阳的时候,亲眼见过殿下。”   另一人道:“那时殿下才几岁?”   “那时算着是八九岁的样子,小脸儿瘦了,身量也抽了,我从未见过这么俊的孩子……”   喜贵人正醉卧锦皇膝上,觉得有些不对,便要挣扎坐起,锦皇猛然按住了她的肩膀,眼里煞气浓浓,骇得喜贵人全身都软了。长顺急摆手令一干下人噤声,就听另一人道:“不是说殿下死在了北地?而且就在那之前,殿下也叫火烧的厉害,脸上都遮着布。”   另一人道:“我起先也以为是。直到见到了……才知道啊,殿下不但没死!而且根本没被火烧着!那才真是神仙般的模样啊,看如今皇上,真想不出,景王殿下竟是这般好模样。”   锦皇的手正捏着喜贵人的腕子,不由得越捏越紧,越捏越紧……喜贵人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却不敢叫,直到听到这一句。锦皇最是见不得旁人说东方樾比他好,直是怒不可遏,大怒道:“放肆!”   花墙外语声登时一停,锦皇怒道:“什么人胡言乱语,还不给朕拿了来!”   众御林军急应了,绕过花墙拿人,那两个太监也不是傻的,一听这边的动静,被拿住了就是个死,早跑的人影不见,御林军只顾交差,只得随便拿了几个人充数。   东方樾乃是锦皇生平最大的忌讳,索性连长顺也不用,亲自审问,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才发现景王东方樾还魂的消息已经传的阖宫皆是,什么半夜一道人影到了景阳宫啊,什么站立在御书房外花架下啊,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锦皇心中本就有鬼,直听的背心发毛,可是再问下去,不过是“奴才是听小安子说的。”然后小安子拿来了,“奴才是听小谨子说的。”于是问到后来,都是人云亦云,直闹了三天,宫里宫外风风雨雨,锦皇又惧又恨,索性把这些人全杀了,然后下了严令,谁敢再传扬此事,皆格杀勿论。   宫里的传言暂时压伏了下去,可是如此残暴的手段,却令得众臣齿冷,也有许多人起了疑心,开始猜测当年之事,是否另有隐情。   事情完全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锦皇又不能因此事再下明旨,借故发作了两人也全无效果,倒令得众人更加起疑,甚至还有御史开始参奏此事。锦皇甚重声誉,向来不斩御史,又不能正面回答,直熬的心力交瘁,整个人都有些狂躁。   火候差不多了,且没用他操一点心,景楼主表示十分满意,问外头的人:“废太子那儿怎样了?”   黑衣人道:“消息已经透过去了。拐了好几个弯,绝查不到咱们身上。”   “倒也无妨,”景樾一笑:“等到事发,他已经没心思查这些了。”   谢斓问:“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景樾笑道:“比忠王稍好一点儿,但也足够让你满意了。”   谢斓皱眉,还是没忍住:“东方煽虽然的确很蠢,但是也没蠢到这种程度,他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信。”   这会儿胜利在望,距离美好的大婚只差一步,景楼主出奇的好说话,简直奏是百依百顺,要剧透就给剧透:“傻兔子,因为上次之事,他成为了最大的笑话,他急于表现,想要翻身,过于急躁想‘分君之忧’,自然会有些失察。再者说来,废太子如今得到消息太不容易,我们给他什么,他就只能信什么。他得到的所谓真相,既然是假的,为此做出的应对又怎会正确?”   他一边想着,微微一笑:“而且,他这时不比以往,一旦开口必定会以退为进……他以为的以退为进,偏碰上了锦皇疑心生暗鬼,一定会很有趣的。”   翌日早朝,御吏又上前参奏,废太子东方煽昂然出列,道:“当年之事,的确另有隐情,父皇的确有过,但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这些人重翻当年旧事,又居心何在?本王觉得,这才是如今可追究之处。”   他向上拱手,一脸的忠君爱国:“父皇,你不如下明旨,将当年之事诏告天下,这些怪力乱神的邪说,自然就平息了。”   锦皇脸色都变了,其实当年之事,当然有官方的说法,诸如东方樾指挥不力,援军赶到时已经救之不及等等,可是因为没有活口,所以一切都是猜测,加上锦皇心里有鬼,极其忌讳此事,下头史官体察上意,自然更是语焉不详,到头来竟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东方煽随即道:“其实要解决也简单,此时洗冤使就在锦都,洗冤使的本事,天下皆知,要查这桩当年旧案,不如就请洗冤使……”   锦皇暴怒道:“住口!” 第343章 怎做得天下之主   东方煽吓住了,猛然抬头,更被他的脸色吓的一个哆嗦。   锦皇也知道失态,拼命咬牙,仍旧表情狰狞:“你……你!”他紧紧的捏着拳,才没有当场发作:“这也洗冤使,那也洗冤使!她是大楚官员,不是我大锦的!如今朝里朝外,种种怪力乱神的谣言,你不思分君之忧,反而口口声声拿着洗冤使说话,你是何居心!”   他终是没忍住,将案上奏折抓起,直接拍到了他头上:“朕要你何用!”   东方煽被砸的头破血流,狼狈退下,锦皇拂袖而去,犹气的直打哆嗦,长顺双手扶着他进了寝宫,忙忙的叫人上了热茶,锦皇直气的喘气都不匀,长顺急跪在他面前,双手喂了他半盏热茶,这才略略平了气。   长顺急的团团转,一边淌泪道:“敬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就算要……也不能帮着外人……”他急跪下来,自打嘴巴:“奴才逾越!奴才该死!”   锦皇对他的忠心从不怀疑,见他急成这样,反倒觉出些许安慰,缓缓的道:“你说的没错。”   他每句话都只说了几个字,却与锦皇心里那句话不谋而合。就算想要投靠新皇,朕还没死呢!竟想着拿当年旧事逼死亲生父亲,做为效忠亲皇的投名状!锦皇越想越怒,指甲直掐出血来:“此子狼子野心……不能留了,不能留了!”   长顺跪倒在地,好似悲恸不已:“皇上啊!皇上这些年为了社稷劳心劳力,废寝忘食,可是这些人……这些人竟只记着当年……”   他仍旧没说完,却仍旧说到了锦皇心里去。   锦皇咬牙道:“来人哪!拟诏!”   于是废太子被直斥为昏聩鲁钝,误国误国,贬为郡王,过继给忠顺王为养子。   直到接了旨,东方煽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当初戎王请洗冤使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只是提了一提洗冤使,为何就成了误国误民,居心不良?   所以东方煽是真的蠢,他到现在都没弄清锦皇的脾气。他将图谋造反的忠王一贬三千里,是在拿住叛军安全无虞之后……而此时,剑指大位的戎王身后有赏金楼,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不冲他这个软柿子来冲谁?   可过继了废太子,反而使得当年之事愈演愈烈,锦皇终是忍不住,痛斩了两个御史,朝中再无人敢提,可是私底下却是沸沸扬扬。   甚至传言有一个客商,说他有个老朋友是在北地之役瘸了腿的,后来才开始从商,据说当年北地之役,原本神勇无匹的景王军便如中了邪一般,刀都举不起来,所以一轮巨石阵下去,再加上弓箭阵,便令得景王军全军覆没。   再之后,杨将军府找到了一个宫中告老还乡的御医,说在北地之役之前,太子府上曾经派人来取了大量的子午软筋散。   各种传言一条一条,越来越多,证人也越来越多,只消稍微拼一拼,便能拼出当年之事的脉络,再想想当年的景王军,打了多少胜仗,却在北地之役死尽死绝……谁在从中作梗还用猜么!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怎做得天下之主!   长顺向来是极周到的,每一条传言,他都会忧心忡忡的报到锦皇面前。锦皇屡次派影卫刺杀那些所谓的证人,却都是有去无回,到头来,身边忠心耿耿的影卫都所剩无已。锦皇终于崩溃,称病罢了早朝,人瘦了好几圈,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长顺,有什么信儿没!”   长顺双眼红肿,慢慢靠到床边:“陛下,你好好养病,又何必想太多。”安慰了几句,他又十分不忍似的道:“今日就是听说有人敬仰景王为人,想替他收尸,却发现那穿着景王衣服的人,不是景王爷。”   “什么!”锦皇猛然坐起,然后狂咳了一番,长顺拼命帮他拍着背,直等他咳的稍平,这才奔到桌边倒茶,背身的瞬间,手悄悄一抖,便将袖袋里的药粉撒入了茶中,走到床边,喂锦皇喝了下去。   等到锦皇全都喝光,他这才施了一礼:“陛下好生休息,奴才这就叫人再去打听。”   锦皇双眼泛着浓浓黑影,咬牙切齿的哼道:“再去打听!朕要听听,他们都说朕什么!快去!”   “是,是。奴才马上去!”长顺倒退着出了大殿,然后慢慢的晃到一旁,走到殿角的御林军身边,自言自语似的:“时候差不多了……料都下去了……”那御林军仍旧站的笔直,直等他走开,这才转身,慢慢出去了。   那是一昧能令人精神恍惚的药。顾倾城早在来锦都之前,就已经炼好了,就为了最后关头派上用场。   锦皇喝了茶,本来满怀郁愤,却眼皮渐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似乎身在空茫之处,四顾无人,锦皇有些惊惶,道:“长顺!长顺!来人!来人!”   却始终无人应声,四周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锦皇惊慌失措,急急向前奔去,一边声嘶力竭的叫人,可是不论他怎么叫,身边仍旧没有一个人影。直到他跑累了,再也跑不动了,只得在道边坐了下来,拼命喘着气,脚边似乎有个圆滚滚的东西,锦皇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人脚!   锦皇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放眼看去,诺大的荒野里,竟全都是尸体,穿着大锦的军服,小臂上绣着景字。   是景王军!居然真的是景王军!   锦皇直惊的魂飞魄散,脚下却像立在地上一般,一动都不能动,眼前尸体无不血肉模糊,支离破碎,到处都是自高处滚落的巨石和折断的箭枝。锦皇机械的转眼,脚下一人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锦皇吓的大叫一声,全身瘫软。云雾茫茫中,忽有一人慢慢走了过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一步步走到近前,望着他:“皇兄,别来无恙?”   锦皇声音直发颤:“你……你是人是鬼?”   他微微一笑:“不做亏心事,就算我是鬼又怎样?可是皇兄,”他慢慢靠近,面罩上的眼睛,湛湛闪亮:“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就算做了鬼,阎王爷也不会放过你的。什么刀山油锅火海,皇兄可以慢慢尝尝。”   他长刀一摆,寒光一闪,锦皇直骇的屎尿齐流,大声道:“皇弟饶命!皇弟饶命!”   他猛然醒了过来,犹不住惊喘。   头顶是明黄色的九龙帐,身上还盖着锦被,锦皇才刚喘过一口气,庆幸只是一个梦,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过头去。 第344章 先下手为强   寝殿窗前,正有一人站在那儿,广袖青衫,风华倾世。   锦皇眼前一阵阵发花,拼命想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只觉得那人衣衫发丝不住拂动,宛似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一般,不由得喃喃的道:“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一步步走近,悠然道:“皇兄,别来无恙?”   这一声问,竟同梦里一模一样。锦皇心里格登一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脸,下意识的道:“景楼主?”   他似笑非笑,他死死的盯着他,恍惚之间,那双瑰丽之极的桃花眼,竟与梦中那双面具上的眼睛合在了一起,锦皇大吃一惊,猛然坐起:“你……是你!”   臭气熏天,景樾一皱眉,飞也似的倒飞数步,立在殿门边,懒懒的道,“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啊!”嘴里说着,却缓缓折过手臂,将袖拂到了肘边。明明已经隔的极远,可是锦皇却一眼就看清了他右臂肘外,黑色虎符形状的胎记。   锦皇双眼圆睁,周身剧震。他怎么能不记得,东方樾出生时,就是因为这个胎记,被断言有统率三军之命,先帝道乱世将由良将治,因此稚龄即被立为太子。   原来东方樾真的没死!原来他不但没死,且根本没有被烧伤!他……他甚至成了赏金楼主!   锦皇一时头痛欲裂,双手抱着头惨叫出来,痛的满榻打滚,可是他方才在梦中骇到失禁,这一滚之下,竟滚了一身的黄白之物,满殿臭气熏天。   长顺带着一众太监急急冲进来,一见这副情形,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可是景楼主一来一去,根本无人看到,锦皇的影卫又被他作的差不多了。守在外头的人,却都听到了锦皇梦中大叫“皇弟饶命!”   众太监吓的腿都软了,长顺颤微微的冲上榻,也不顾污秽,一把抱住锦皇:“陛下!陛下啊!”锦皇嘶声大叫,拼命挣扎,几个太监这才回过神来,抱头的抱头,抱脚的抱脚,长顺急道:“快宣太医!快宣太医!”   等太医来了,众人死死按着才把了脉,安神汤熬了两碗都灌不下去,最后不得已,叫了一个御林军进来,点了锦皇的睡穴,这才安静下来。   这一闹之下,有无数人身上带着那些污垢跑进跑出,消息再也瞒不住,一时宫里宫外,沸沸扬扬,许多人说是冤魂索命,却有人道:“大天白日的,什么冤魂索命,分明是做了亏心事,疑心生暗鬼!”   这些话本来只是在私下说说,到后来几乎人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躺在寝殿里的锦皇醒来时,早已经沐浴过换了衣服,之前的事情在药物作用之下,也觉有些恍恍惚惚,更不记得那狼狈的一幕。他坐着想了许久,直想的周身发冷,叫过长顺来道:“朕睡着时,可有旁人来过?”   长顺摇头:“陛下吩咐了不能打扰,奴才一直守在门前头呢!哪有人来过?”   难道真的是梦?可是再想想那胎记……锦皇咬牙许久,还是低声道:“朕梦到了东方樾,朕梦到赏金楼主就是东方樾,他还掀开衣袖,让朕看到了那个胎记,绝对不会有错的。”   长顺一脸惊骇:“赏金楼主?不可能罢?”他急敛了声:“早上戎王爷来探病,奴才说陛下睡了,戎王便回去了,说是同赏金楼主和洗冤使一起去城郊游玩,那么赏金楼主怎会有空到宫里来?”   “哦?”锦皇登时神情和缓了许多:“难道真的是朕睡迷了?”   “皇上啊!”长顺觑着他的神色:“奴才听说,这血脉儿至亲,一见面都是能认出来的。就算是十年八年不见啊,这一见面,一看那眼神儿,就都能认出来……”   不说眼神还好,一说之下,锦皇登时就想起了那双眼睛,梦里那双眼睛,景樾那双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怎么都是骗不了人的。锦皇越想越觉得恐怖,颤声道:“就是他!朕不会弄错的!就是他!”   长顺宽慰了两句,然后话锋一转:“皇上,奴才觉得,如果真是赏金楼主,没准儿倒是好事。”他缓缓的道:“皇上想啊,他与洗冤使入宫见驾,态度始终都是恭恭敬敬的,论长幼,他本就是弟,论君臣么……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再怎么历害也是我大锦子民,皇上可是真命天子!”   锦皇缓缓点头,长顺道:“而且赏金楼主手底下高来高去的武师最多,真要是……咳,奴才逾越,真要是有不臣之心,总有机会的,可是他显然对皇上未失敬意,奴才猜着啊,他大约只是有些不甘心,不愿背着败军之将的名字,如今这事儿既然闹将起来,若不给他一个结果,难保他会做些什么出来。奴才觉得,不如先下手为强。”   锦皇皱眉道:“如何先下手为强?”   长顺舌灿莲花,“奴才觉得吧,民间知道什么啊,不过是以讹传讹,皇上不如下个诏书,把当年之事说说,然后重重的追封景王,到时候景王若是鬼,自然就心安了,就算真的没死,诏书都下了,追封都有了,他再跳出来说他是景王,名不正言不顺……”   锦皇被他说动了,细细想想,北地之役虽然死了些人,不过是些奴才,景樾之所以到这儿来,还帮着戎王,想来就是要逼着他给一个封诰。他如果真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何必弄的这么麻烦?所以如今,他只消把姿态放的低些,一定能扭转乾坤!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就是个名声么!这些人要的不就是个名垂青史?锦皇嘲讽的轻哧,然后闭目考虑了许久,当年之事如何一笔带过,又如何突出景王的神勇,许久才缓缓的道:“来人,拟诏。”   此事乃是锦皇心中最大的忌讳,但也正因为日思夜想,所以真的暴露时,竟也显出一种诡异的从容。诏书每一个字,都是他亲述,写完又细看过,才交给长顺:“用印。”   长顺应了,使眼色让太医上前服侍,走到一旁用印,一背身之际,取出早已经备好的另一份诏书,飞也似的调换了。   锦皇犹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宣戎王,忠顺王,王相见驾。” 第345章 天不报应自己动手   “是,”长顺急出门宣召,不一时三人到了,锦皇正由医女按着两太阳,一脸的病容,亲手取过了诏书:“明日早朝,便由戎王代朕宣读此诏书,皇弟、王卿监读。”他叹了口气,十分雍容的道:“此事,朕当年的确做的太过草率,竟致将士们殒命,皇弟也是死的可惜,如今京城中旧事重提,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朕也是于心不忍……”   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应了下来。一出了殿门,戎王便打开诏书,道:“罪已诏?”   忠顺王和王相都听说了近些日子的事情,也顾不上责怪戎王此举不合规矩,都凑过来看,一看之下,两人都是目瞪口呆,就连忠顺老王爷这种不管事不理事的老好人,都不由得愤怒,喃喃的道:“简直,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竟做出这种天理难容之事,这还算是个人么!”   王相亦道:“没想到当年之事,竟真的是皇上一手造成,这通敌叛国,自毁长城,这,咳咳……”   戎王早知实情,倒不如两人情绪激荡,只缓缓的道:“如今总算真相大白,有了这诏书,我大锦数万将士的英魂才得安息!”   诏书写的极其详尽,如何联络,如何下毒,里头经手的御医,联络及下手之人,俱都写的清清楚楚,且明旨将这一战冤死的景王军将士们,于北地立九龙护国界碑,以安将士之英灵。   戎王能想像的到,此诏书一下,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锦皇将被千夫所指,万民唾弃。   而忠顺老王爷和王相愤怒之下,也觉得有些稀罕,怎么都想不出,锦皇为何会下这样一道旨意,这不但是求死,而且会遗臭万年啊!可诏书是他亲手递给他们的,再怎么也不会有假,只能喟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果然第二日早朝诏书一念,满朝文武惊骇难言,虽然大锦朝中未必个个都是忠臣良将,可也多少有几分良知在,如锦皇这般,为了忌恨一个人,竟不惜与敌国勾结,害死数万将士姓名,且此人还是一个全身烧伤毫无夺嫡可能的人!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怎能为君?   早朝直到午后才散了。下了朝,戎王急匆匆到了别苑,谢斓正拿络子络好了和氏璧,笑眯眯的挂在景楼主身上,景樾一手拿书,偏头看着,一边张开另一边的手臂,予取予求,任她施为。   比碗口还略大的和氏璧挂上去像个护心镜,谢大人亲手编的络子又十分的难看,而且还动不动就松开了,即使是景楼主这样的颜值也有些压不住,无奈的转头:“宝贝儿,玩些别的好不好?”   “不好,”谢斓整个人趴在他膝上,仰着小脸继续修补络子:“我只喜欢玩你。你看你的啊,不用管我。”   戎王直瞧的笑出声来,方才朝堂上的愤怒慷慨登时就消散了。只觉这一方宛如一片静土,外头再怎么风波迭起,这边厢始终风光旖旎。戎王含笑道:“我听说旁人都是醉卧美人膝,你这儿却是美人卧膝。”一边说着,就在景樾对面坐了下来。   景樾放下书:“罪已诏下了?”   “嗯。前后可说是天衣无缝。不想长顺那老奴,竟有这样的本事。”他凝眉思忖:“此人如此奸滑,做下这种事竟不留半分把柄,心机着实可怕。留他在宫里,必定后患无穷,你偏又承诺了留他一命。”   景樾呵笑一声:“一来,他没什么可怕,他并不是多么聪明,只是极其了解东方杨。要知道,东方杨性情本就多疑,又极轻贱生命,他稍一不慎就要面临杀身之祸,自然要拼了命的了解他,了解了一辈子,自然会有几分心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二来,这种事,说白了只瞒了东方杨一人。他并不是没留下把柄,他有的是把柄,只是因为他是锦皇面前的贴身大太监,所以没人敢惹他而已,等到他一旦不是了,墙倒众人推,你且看看他的下场?”   “三来,就算留他在宫中,也不会有什么后患,没了东方杨他什么都不是,他傻了才会去招惹你。再者说了,东方杨都不会留在宫里了,留他作甚?最后,我承诺了又怎样?你可承诺了什么?”   戎王默然,好半天才道:“果然是谋师,我懂了。”他沉吟了一下:“之后会怎样?”   “还能怎样?”景樾十分简短的道:“天不报应,我们自然要自己动手。我会让东方杨千刀万剐然后死,死之前会令他禅位。”   戎王也不问他如何让一个九五至尊千刀万剐,坐了片刻,无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谢斓道:“要做皇帝了,怎么倒不高兴?”一边就收了和氏璧,坐在他膝上,翘着小脚丫晃了晃。   他着实喜欢她这个理所当然的小样儿,忍不住就揽住她,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一边随口答道:“再怎么十恶不赦,毕竟是他的父亲。”   第二日,文武百官联名上书,请锦皇退位让贤。   而此时,锦皇正觉得终于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志得意满,睡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外头有些喧哗,宗人府宗令正手捧奏本,在外头反复高声宣读,隔着几重宫殿仍旧听的清清楚楚。   长顺缩在一旁,悄悄觑着锦皇的脸色,锦皇揉了揉脑袋,觉得有些恍惚,外头的声音明明听的清清楚楚,却似乎分辩不出是什么意思。锦皇眯了眯眼睛,道:“长顺啊,外头这是干什么呢?”   长顺愕然了一下,却反应极快,道:“陛下,外头文武百官正跪请陛下还朝呐!”   好一会儿,锦皇才哦了一声,然后就觉得精神头好了些:“还朝?好,好。”他又想了半天,“景王满意了吧?”   长顺含混的道:“许是,满意了吧。”   “好,好!”锦皇不住叩掌:“十年了,他终于肯放过朕了!朕终于可以过两天安生日子了!”   这想必是实话,却绝对不是锦皇会说出的话!长顺实在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他的神情,他看上去面色还不错,神情也是如常,竟看不出什么破绽。没想到只是一剂药粉,竟有如此的神效! 第346章 经历生死背叛的蜕变   一不做,二不休。长顺大着胆子建议,“皇上,不如请宗令大人进来?”   “不必!”锦皇起了身,坐在床边,手扶膝盖,雍容道:“替朕更衣!”   长顺愣了愣,急叫了人进来,为锦皇换了常服,然后锦皇搭着长顺的手站起来,堪堪走到门边,却又站住,偏头想了半天,才有些疑惑的道:“长顺啊,朕该说些什么?”   长顺的手都有些发软,然后一咬牙,“陛下不如就说……依卿所奏。”   于是锦皇亲自出了殿门,站在阶下,文武百官都不由得抬了头,锦皇积威之下,有不少人不安的互视了几眼,生恐他大开杀戒。宗人府宗令也停了诵读,却见锦皇抬了抬手,十分雍容的道:“依卿所奏。”   他看了看长顺,似乎想问问还要不要再说,长顺急道:“陛下,先回去休息吧!”一边不由分说的扶着他回入。   史官记载:大锦天安十年,百官齐跪于太和殿前,宗人府宗令呈百官联名奏本,奏请退位,帝诺。巳时颁下诏书,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罚凌迟之刑,万民监刑。另有禅位诏书,禅位于戎王东方煜。   这大约是唯一被凌迟的皇帝。当日,戎王、端王、忠顺王在前,文武百官在后,皆着孝服,围观百姓人山人海。   景樾几人坐在酒楼里,遥遥看着,锦皇身上罩着一张渔网,先从网眼割起,然后一刀刀向里,锦皇也不知被逼着服了什么药物,神志始终极清醒,双眼圆睁,表情狰狞,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将他的肉一片一片的削下,直到周身几乎只余了骨架,锦皇犹喉间嘶嘶,好一会儿,竟挣扎着发出了声音:“长顺!殉葬!”   长顺当时就瘫到了地上,机关算尽,却没算到锦皇竟在最后想明白了实情。   刽子手足足割了三百六十刀,场面极其血腥恐怖,景樾却始终在窗前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看着。   谢斓情知此时劝无可劝,只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响的陪着他。   她所认识的景樾,是一个极其风雅的人,温润如玉,风雅蕴籍,周身都带着渗透入骨的贵气。可是想想,这里是他的故土,竟没有人认的出他,就算是有面罩,有所谓的烧伤,可是熟悉的人总该认的出的。可是就连锦皇都没认出。   据戎王说,那时的东方樾,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飒爽铿锵,与如今完全不同。这种经历生死背叛的蜕变,旁人很难体会。直到这时,看到这个黯然沉郁的景樾,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愈是平静,愈是痛切。   谢斓实在忍不住,慢慢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捏紧的拳头。景樾竟被她吓了一跳,匆促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泛红,却在触到她的那一刻变的柔软,他伸手揽住她,低声叹息似的道:“小斓。”   “嗯。”她声音都哽咽了,张臂抱着他腰:“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景樾却似乎神思不属,只用力揽紧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听,百姓们竟然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说他就算做过再多的错事,此一番也足够补偿了。”他的声音满是压抑的悲恸:“可是在我心里,永远不够。他们个个都是横扫千军的英雄,却死的如此冤枉,纵使东方杨死上千次万次,与他们又有何益?他们终究已经埋骨荒野,不见天日……”   谢斓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顾倾城缓缓的走上一步:“又何必计较这些?只有未经历过苦难的百姓才容易遗忘,不亲身经历战争难免容易原谅。十年之前,即使景王军全军覆没,岳国却也是元气大伤,否则,怎会有东方杨这十年的太平皇帝?如今动乱初起,可是我们选的明主却已经在位,足可以力挽狂澜……百姓将永远天真,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   景樾怔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你说的对。”   “是啊!”常尔尔急道:“樾哥你就别难过了!他们跟我们又不熟,他们说什么随便他们好了,我们懂你就够了!再说,我们都已经令罪魁祸首承认了罪行,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们的名字会刻在九龙碑上世世代代守候国土,他们一定可以安息了!”   景樾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直到一切结束,人群俱都散去,四人才缓步下来,长街上犹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身边走过的行人仍在议论纷纷,四人都心事重重,也就没有留意有一个少年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   直到走出许久,那少年男子才不动声色的左右一顾,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左穿右插,熟门熟路的进了一家小院。   他推开门,一小团黑影从他袖中跃下,汪汪叫了两声,直向室中扑去,顺利的扑入一个妇人怀中,竟是一只纯黑色精瘦精瘦的藏袖犬,与一般长毛圆蓬蓬的藏袖犬颇有不同。   那妇人一身红裳,螓首蛾眉,朱唇皓齿,生的极其美艳,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竟看不出年纪。她将藏袖犬抱起来,细细抚摩,一边道:“认出了?”   “对,真的是他!”少年男子犹有些不可置信,指着那藏袖犬:“细细认出来了!不会有错的!景樾就是长宁关那个岳斓!也是在大岳的那个兰樾!”   美艳妇人微微点头,“我早说了,他是诸葛术藏门中的谋师,以不同身份游走于三国之间,寻访明主……”   少年喃喃的道:“原来诸葛术藏门真的存在!他们究竟为何要如此?为何要费尽心机,为他人做嫁衣裳?”   “因为他们蠢!”美艳妇人一声冷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实际上不过就是蠢!明明天下唾手可得,偏生要双手奉予旁人!古往今来,有谁见谋士有过好下场?等到明主登基,他们便要功成身退,归隐山林……之前那般辛苦奔走,出生入死,却连史书上都留不下只言片语,这不是蠢是什么?”   少年不住点头,又道:“娘,难道那东方煜,就是他们选定的明主?那如今东方煜已经得了禅位诏书,等到东方煜登基,岂不是便要开始伐岳灭楚,一统天下?”美艳妇人点了点头,少年便有些发急:“那,我们岂不是来晚了?” 第347章 怕的是下作的手段   “不晚。”美艳妇人道:“早了也没有用,唯有选中了明主,四人才会长久聚于一处。这景樾聪明绝顶,算无遗策,手中又握着一个赏金楼,着实不好对付。但好在这诸葛术藏门行事迂腐之极,既要夺天下,偏还要用正常的手段取胜,不肯以势压人,否则的话,直接亮出赏金楼的底牌,还有哪个敢直撄其锋?”   她冷冷一笑:“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少年用力点头,美艳妇人想至得意之处,微微一笑:“还有,你可知,诸葛术藏门有一个世代难解的宿命?”少年摇头,妇人便续道:“诸葛术藏门,每一代都有四人,可是这四人中,都会有一个女人,最终三个男人爱上这个女人,以致于分崩离析。这个诅咒没有一代逃的过。这一代,难得算师是男人,结果命师却成了女人。上一代卦师曾为之起卦,末了长叹一声,将卦象封存,密不示人,可见这一代仍旧逃不过。”   她缓缓的道:“诸葛术藏门四人齐集,太过强大,如果不能为我儿所用,就不如毁去。我们要跟赏金楼做对不容易,但要让他们自己闹将起来,又有何难?”   少年惴惴:“可是,赏金楼手眼通天,万一查到我们身上……”   “怕什么!”妇人冷冷的道:“如今这种情形,你若不搏一搏,连命也难全!莫非你安心要做亡国奴么!戎王根基浅薄,为人又毫无筹算,若没了诸葛术藏门辅佐,根本不堪一击!你若能取而代之,拿到大锦,娘亲自然会助你一统天下!”   少年应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少年看看天色:“娘,不早了,我先走了。”   美艳妇人点了点头,少年便将藏袖犬接过笼进了袖里,转身出了门,一出门,方才的精明便一扫而光,他一步三晃,眼神乱飞,宛然一个纨绔,直走到街角,才有两个小厮急迎上来,“少爷,您这是去哪儿了!”   少年一斜眼,“爷去哪儿,还要跟你说!买的米糕呢?细细饿坏了!”   小厮慌忙应了,便把手里的纸包双手奉上,少年便取了两块,放在帕上,藏袖犬伸头衔了一块吃,一对圆圆眼睛,眼神十分伶俐,一行人慢悠悠安步当车,很快便到了一座府邸,门楣上“忠顺王府”四个大字正熠熠闪光。   大锦天安十年八月十六日,戎王东方煜素服监国,大释天下。锦皇新故,故仪式一切从简,宫宴全免。因国不可一日无君,百日热孝期过后,将奉遗诏登基。   景樾道:“之前诸如神诞、海盗之事,我们动作太快,又未亮明身份,旁人不知我们的用意,尚来不及反应,所以之前尚算平稳,但新帝登基之前,当是群魔乱舞之时,不论楚、岳,及周边诸国,若要动手,都会在这时,所以万事都须慎之又慎。”   因而在此之前,赏金楼精挑细选的人早已经遍布锦都,上到朝堂宫中,下到街头巷尾,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务求万元一失。   戎王监国第二日,谢斓几人正在吃午饭,忽有一人飞也似的冲了进来,疾呼道:“景先生!景……”然后一眼看到四人都在,急忙咽住。他是戎王的影卫谢敏之,目前他带着一小队影卫听从景樾调遣,毕竟是出身锦都的地头蛇,有时消息比赏金楼还要快一步。   景樾道:“怎么了?”   谢敏之吭哧了一下,谢斓看他眼睛,登时便认了出来:“敏之?有什么事?”   被她一问,谢敏之登时窘迫之极,眼神转了开来:“也,也没什么事。”他为难的看向景樾。   景樾知道不对劲儿,可是这会儿已经被谢斓知道了,瞒也瞒不住了,只得道:“说吧。”   谢敏之还是犹豫,看看左右,苦笑道:“景先生,这件事……总之,借一步说话吧。”   四人都停了筷,有些稀罕,景樾便站了起来,同他走出院子,常尔尔道:“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兮兮,就算借一步说话,樾哥还不是要告诉我们的!”想了想他又觉得没这么自信:“还不是要告诉小斓哥!”   不对,这件事儿肯定跟她有关,所以谢敏之才一定要避开她。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谢斓皱眉思忖,常尔尔道:“我去听听!”一边就轻手轻脚溜了出去。   谢斓与顾倾城对视了一眼,谢斓喃喃的道:“我有点儿不祥的预感啊!”   顾倾城遥遥看了一眼院中,也皱起了眉心:“我不怕凶残的手段,怕的是下作的……”   一言未毕,院中景樾已经怒不可遏,一掌拍碎了石桌,登时四分五裂,常尔尔嗖的一下退到了数步之外去,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也是愤怒之极,谢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去,想要拣起地上的东西,景樾急上前两步,一把将她带开:“不要看!”   谢斓被他按在怀里,不由得咬唇,虽然觉得不看也许更好,可是她这种寻根究底的脾气,又怎么忍得了。顾倾城一步跃出,也要来拣,常尔尔急扑上去拣起,藏在了身后,道:“倾城哥!没什么好看的!”   连顾倾城也不能看?谢斓心里已经有了谱,不由得一阵恶心,直接伸手:“尔尔,给我。”   常尔尔拿眼去看景樾,景樾犹气的面青唇白,咬了咬牙根,好半天才道:“给她吧。”   谢斓接过来,果然是一本避火图,画风极其妖娆鲜艳,而名字居然叫洗冤使秘戏图!翻开来第一页,上面就写着洗冤使夜驭倾城公子!通篇全是!甚至还有四男一女的!   谢斓就像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手都气的直发抖,景樾不住的拍抚她,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冷冷的道:“果然够下作,够卑鄙!够龌龊!”   这手段的确下作之极,伤不了人,却太恶心人。而且,如果做为离间计……哪个男人能忍自己的女人跟兄弟一起画在避火图上?就算明知是计,心里仍旧会梗上一根刺。 第348章 得罪的死死的   虽然这个年代的画风很抽象,不管是脸还是身体,同谢斓都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可就算明知道这样又怎样!上面“洗冤使”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想那些脑海肠肥的色胚对着画册流口水的样子,她真的想吐!如果她真的是这个年代的女子,这一着都可以直接去上吊了!   景樾伸手搂住了谢斓,柔声道:“你先回房去,好不好?”   谢斓道:“不。”   景樾也不坚持,便坐下来:“说吧。照实说。”   谢敏之这才上前,低头禀道:“有人喝醉了,拿出这个在酒楼炫耀,咱们的人的探到了,就查了下去,这人名叫朱杰齐,本就是个浪荡子,惯好收集这些东西,据说昨天打发小厮去书坊采买,便买到了这本。就是平安街东头那家四方书坊,咱们一得讯儿就去看了,书坊里没有这东西。属下已经着人继续追查。”   景樾双眉深皱,脸色沉的吓人:“怎么查的?”   谢敏之道:“楼主放心,不会露了风声。咱们本就就有人混迹于他们其中,先查查有没有旁人也有这个,再去各书坊找找,看源头在哪儿。”   景樾缓缓点头,一言不发,谢敏之也不敢再说话,自然有影卫去追问,少顷便有人急急赶到,施礼道:“查过了,这东西不少浪荡子弟手里都有,都是这两天去书坊买避火图,里头挟带的,还问到了两个采买的小厮,却都说买的时候没见这本……单只问到的就有三家书坊,都已经派人去看了,问到的这些,最早出现是在两天之前。”   他偷眼看看诸人的神色:“应该不是来源于书坊,想必是有人中途捣鬼,已经着人假装去买了,看有没有人会中途出现。”   景樾仍是只点了点头,再等了片刻,书坊的消息也来了,各家书坊都不曾见到这个,而假装去购买的人,买了一大堆回家,途中也没有碰到什么人,回家之后也没有多出一本来。   景樾想了想:“着人扮成小厮去买!另着人留意各书坊附近的暗巷,有没有人逗留!留意乞丐!留意书生!马上!”   赏金楼行动都是神速,不一会儿,扮成小厮的人果然抓住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才刚一照面,就服毒自尽了,而撒出去的网也抓到了两个书生,仍是还未靠近就服毒自尽。   从人将这两人的尸体送了进来,景樾要分谢斓的心,便道:“你去验验看,能不能验出什么。”   谢斓嗯了一声,便起身走开,其实她这会儿,那种冲天的愤怒已经消了些,余下的全是无力。这些人既然敢在赏金楼头上动土,而且是把景樾和她得罪的死死的作法,那肯定已经备下了不知多少替死鬼,笃定查不到他们头上。   而且,就算查到了又怎样?就算现在就抓到他,杀了他,又怎样?就算她也把他画进册子里以牙还牙又怎样!根本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根本不知道这猥琐的小册子经过了多少恶心人的手。这对于本来就有感情洁癖的谢斓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谢斓在门口宁定了许久,才穿上大褂,戴好手套进去了。   这三人都是新死,死去的方式都是牙齿藏毒,唇边血犹未干。三人都在书生的青袍下套着短打,袖中藏着飞刀,身上并无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从手上的硬茧,死亡方式和行事做派推断,都是杀手。   草草验过,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谢斓心烦意乱,转身就想出去,已经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有点儿发怔。   在这个时代,她有很多身份,洗冤使、整骨师、改命师、命师,或者还有,赏金楼主的女人。可其实,她真正的身份,是一个法医,是一个通过验尸来为查案提供证据的法医。   不忘初心,有多难?谢斓长长的吸了口气,整个人慢慢的沉静下来,缓缓转回来,从头验起。   而那边,谢斓走之后,景樾摆手令所有人退下去,微微闭目思索,好一会儿,才张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是我失策了。明知是计,仍旧中计。我们这一动手,不但没抓到幕后之人,反倒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再要抓人便难了。”   顾倾城反而是最淡定的一个,一直坐在一旁,颇悠闲的翻着那本册子,这时才道:“这东西,通篇全是弄玉集,不过是个劣质的套色小画本,只在每一页上手写了名字。甚至封面也是画的,不是套印的。这说明他们没有很多,也不打算做很多,换言之,不是为了败坏谁的名誉,就只是为了拐弯到我们手里,离间我们。”   常尔尔看看景樾,又看看顾倾城,没话找话的:“嗯,倾城哥真是……博览群书。”   顾倾城扫了他一眼,仍旧懒洋洋的:“我顾倾城就是再没品,也不会动兄弟的女人。何况小斓也是我的兄弟。这件事,呵呵……不死不休。”   景樾无声回手,拍了拍他的肩,顾倾城按住他手,神情难得的认真:“要做什么,兄弟们都在,但要想什么,还是你,你不能乱。”   景樾仍旧无声点头,手扶了额思忖,常尔尔道:“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花诺大代价离间我们啊?难道不是应该先对付煜哥?旁人谁会知道诸葛术藏门?谁会知道我们四个是不能分开的?”   景樾的手微微一颤,大约真的是气到了,直到常尔尔无心一句,他才真正回神。   对啊,离间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谁会冒着被他们赶尽杀绝的危险离间他们?想来所为的不外乎这个天下。可是,诸葛术藏门是一个秘密,即便代代传承,也只有每一代那五人得知,且上几代都未能达到目的便已经分崩离析。那么,谁会知道诸葛术藏门的存在?谁会知道他们四人不能分开?谁会知道他们四人分开,将会影响天下大局?甚至于,谁会知道那个诡异的宿命?   这件事严格说起来对戎王没有太大的妨碍,但若不能妥善解决,依着谢斓的性子,一定会很久都不开心。所以,查清真凶倒在其次,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景樾的手指在桌上不住轻叩,好一会儿,才道:“敏之,请戎王过来。”   外头有人应声去了,景樾从顾倾城手里接了画册,叫了龙午进来:“原样仿制,用蜃景纸制作……”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349章 洗冤使在则天下安   等到这边已经调度完毕,谢斓还没出来,连景樾都有些诧异。   本来说起来,这三人牙齿藏毒,且警惕性极高,都是人还未近身就已经服毒自尽,就连训练有素的影卫都没能及时阻止,这种做派最可能的就是杀手,所以他叫谢斓去验,不过是想让她分心,没想到她现在还没出来,难道真的验到了什么?   几人素知谢斓验尸的习惯,都不去打扰,少顷戎王到了,他听谢敏之说了这件事情,本来也十分愤怒,急急赶到,没想到一到这儿,四人居然风平浪静,倒不由得佩服,坐下来几人漫漫聊着。   足足过了约摸两个时辰,谢斓冒了一个头:“倾城,你进来一下。”顾倾城应了一声,放下茶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皱着眉头进去了。戎王忍不住看了景樾一眼,却见景樾仍旧四平八稳的坐着,显然并不在意。   里头谢斓和顾倾城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顾倾城先出来,然后就一遍一遍的洗手,再隔了片刻,谢斓也出来了,见四人都在,也只点点头,脱去了身上的油稠大褂,摘去了手套,动作不疾不徐。   景樾看她神情沉静,双瞳皎皎,显然并未因此事影响到验尸,竟不由得有些感慨,又有些心疼,迎上去握了她小手:“小斓。”   她嗯了一声,便坐了下来,常尔尔小跑着倒了茶来,她便接了喝了一口,戎王见四人都不问,忍不住道:“难道这三人不是杀手?为何验了这么久?”   谢斓摇了摇头:“我认为他们不是杀手,而是影卫。”   她顿了一顿:“之所以说他们不是杀手,是因为他们虽然牙齿藏毒,但牙齿上的伤都是新伤,显然是为了伪装成杀手。而且还有一点,大家都知道,杀手是为了杀人,他们的兵刃,通常是需要隐藏的,却又要便于取出,而且通常极狠毒,所以他们一般会选飞刀之类,藏在袖中。而影卫,主要是为了保护主子,都会选自己趁手的兵刃,只需要不影响行动,所以他们就算余外也拿些飞刀匕首,也习惯放在靴筒里。”   “可是奇怪的就是,这三人,他们靴筒里都有长年放匕首的痕迹,甚至其中一个还能看出长年在背上背刀的印痕,却都在袖里放了飞刀,但放的位置没有旧痕,且有一个还划伤了袖子,显然不习惯如此。这分明是欲盖弥障。”   四人都听的入神,谢斓静静的续道:“所以我认为,他们不是杀手,而是影卫伪装成杀手。除此之外,有些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   “第一,这三人胃里只有肉,嗯,烤肉,少量干奶酪和酒。第二,这些人的手都没有指甲,磨的很干净,而且指甲缝里还有残留的油腻,第三,他们大腿内侧都有厚茧,换言之,经常骑马。”   “我见过戎王影卫,是从来不喝酒的,吃东西通常只挑撑的时间久,又不会闹肚子的面食,和少量的菜。但是我听景景说过,大岳有大片的草原,有很多地方都是游牧为生,喜食肉类、奶类,每餐都不能少了酒,几乎是用酒代替水。而且吃肉的时候不用筷子,是用手抓取的。”   “所以我觉得,他们来自大岳。而且依常理推断,一个人到了一个新地方,总会尝试当地的东西,只有吃上几日,才会回归自己习惯的饮食,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但这只是推断,也许他们是基于职业习惯,只选自己认为安全的食物。”   她还没说完,景樾便招手叫人:“速去查访,内城有没有不起眼的小宅院,离酒楼比较近,经常会点大量的烤牛羊肉或者生牛羊肉的。行动一定要小心,他们也有高手。”   谢斓点了点头,觉得很满意:“我也觉得是这样,他们要兴风作浪,又要打听消息,为了行事方便一定会选内城,但又不敢暴露有高手,不敢出去打猎,就会住在离酒楼比较近的地方。”   “所谓杀手,是从大岳而来的影卫,而有影卫的,必定是皇族中人,这个范围已经很小了,但是我还有点儿别的想法。”   她微微侧头,又想了一会儿:“这几个人身上穿的劲装,方才我叫倾城看过了,质地极佳,极为软滑,甚至还熏了香。所以我在想,戎王你不是苛待手下的人,但却绝对不会操心到影卫的衣服,景景心思如此缜密,也不会想到去管这个……能想到这个,而且令影卫衣服熏香的人,一定是个女人,一个十分精致美丽的女人,另外,很可能与影卫有染,这三个人都长的很不错。”   她环顾室中:“当然,后面这个只是推断。就这些。”   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常尔尔仍旧有些震惊:“这也太神了!怪不得外头都在说,洗冤使在则天下安……不管什么事儿,只要让小斓哥验一验尸,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啊!这才叫能让尸体说话!那人一定以为她的安排天衣无缝!实际上也是如此!若不是小斓哥,我们查个十天半月都未必能有结果!”   谢斓道:“要学么?”   常尔尔立刻退后一步,抱住顾倾城的胳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我不学,我害怕!”   顾倾城嫌弃的把他拨拉开,一边道:“大岳皇族中的女人?难道是北岳?薛太后?可是前阵子不是说薛太后已经病重,连朝政都交给儿子打理了么?怎么还有胆子来招惹我们?”   景樾皱眉:“我现在不明白的是,大岳的人,是从何得知了诸葛术藏门的存在?且显然知道的极其详细?”说了一句,眼神瞥到谢斓略嫌疲惫的神情,立刻话风一转:“这些慢慢再说,管甚么真凶天下,先把手头这件事圆满解决。”   谢斓皱起了眉,被他这一提,登时又想起了那恶心的秘戏图,这搁现代就是艳照门啊,就算再怎么危机公关,也抹不去这个污点,即使这个污点是莫须有的。   谢斓道:“怎么解决?除非时间倒回到三天前。”   景樾揉揉她头发:“想主意的事情交给我,一定让你满意。” 第350章 怎么恶心怎么玩   不一会儿,派出的人回来了,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人所在的宅院,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从人道:“看上去走的并不匆忙,不像是察觉到我们去才走的,从周围打听了一下,也没有人看到他们进出,酒楼那边,说是已经连送了十几日的牛羊肉。也不像是经常换地方的。”   景樾道:“是他们的人失手,他们才离开的,看来现场还有他们的人,着实谨慎的很。”他挥手令人退下,微微凝眉:“这人不但知道诸葛术藏门,看上去还很熟悉我们的行事方式和能力。可是我还是想不出是谁?”他环顾四人。   顾倾城低头思忖了片刻:“应该不是从我这边泄露的。”   “我很小心的!”常尔尔也用力摇头:“再说我都没有朋友啊!我整天跟你们在一起!所有话都是跟你们说的!”   谢斓也努力的想了想:“我绝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而且我也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应该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是吧?”   景樾被她逗的一笑,戎王想了想:“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景樾摇了摇头,“若幕后之人来自大岳皇族,理论上你最可能,但其实应该不是你。你得知此事很晚……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跟我有关,而且,好像对我十分了解。可是我着实想不出是谁。”   他又想了片刻,摆摆手:“先不想了。总之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既然她敢挑衅,就要预备承受反击。而且,她必定是有后招的,招数愈多,暴露愈多,也有猜处。”   因为这件事,几人两餐饭都没吃好,所以又叫了饭来边吃边聊,等到戎王离开的时候已经亥时,诺大长街静悄悄的,堪堪走到府门口,忽听影卫喝道:“什么人!”   戎王有些微醺,定了定神,才看到有个人影慢慢露出半个身子,影卫纷纷跃下,刀剑出鞘,她便远远跪下,叩首道:“给大将军请安。”竟是一个女子。   戎王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便慢慢走近了些,那女子道:“大将军,不不……戎王殿下,小女子知晓殿下如今不比以往,本不敢来打扰,可是小女子着实没有别的办法。”   戎王细看了几眼:“是马姑娘?”   “是,”那女子又叩了一个头:“小女子马玉莲。”   这是长宁关守军军医之女,与母亲在边城开了一家医馆,有时候伤员多了,她们也会来帮忙,戎王曾受伤得她们救治,所以认识,便道:“请起,马姑娘到锦都来找本王,可有什么事?”   马玉莲也不起身,道:“不瞒王爷,小女子不是要找王爷,是想……是想找王爷的朋友岳公子。”   “岳斓?”戎王皱眉道:“你找他做什么?”   马玉莲低头不语,影卫喝道:“王爷问话,快些回话!”   马玉莲仍是踌躇,隔了片刻,忽然哭出声来:“王爷,实不相瞒,小女子,小女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缓缓的掀开外裳,露出了凸起的肚子:“小女子怀了他的孩子啊!爹爹被我气的病了,娘亲也把我赶了出来,我走投无路,又不知岳公子去了哪儿,只得来找王爷。”   她哭倒在地:“求王爷告知小女子岳斓的去向!小女子怎能让腹中胎儿一出生便没有爹爹啊!求求王爷!”   戎王双眉深皱,决然道:“不可能!岳兄绝对不是这种人!”他想了一想:“既然这样,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我会着人去找岳兄,若有消息,便同你说。”   马玉莲哭的涕泪交流:“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戎王摆了摆手,自有人带她下去安置,这会儿毕竟登基在即,景樾曾耳提面命,所以虽然是熟人,戎王仍旧吩咐人留心在意。可是等到酒意略褪,想起岳斓两个字,却不由得疑惑,叫了孙平过来:“明日一早,你就把这事去跟景先生说一声。”   于是第二天一早,景樾几人便得到了消息。谢斓一听之下,就皱了眉:“岳斓?”她转头看着景樾。   景樾也是双眉微凝:“马玉莲?”他想了想:“那个军医的女儿?”   喵的居然还敢想起来!还敢记得人家姑娘的名字!谢斓立刻扑上去拳打脚踢,景樾也不躲闪,由着她不轻不重的锤打了一会儿,才抖了抖衣襟:“爷真是太轻敌了,居然有人认的出我,还这么有耐心一等几个月。”   景樾经常以各种身份,各种面貌在各国游走,自从认识了谢斓,化名时就经常秀个甜蜜,例如岳斓、兰樾、文斓之类,所以虽然这一个身份他没有提起过,但一听这种风格就知道是他。想必戎王也是有些怀疑,所以才特意叫人来知会的。   谢斓倒是真的不怀疑景樾,可就算是不怀疑,听到这种事也不爽好么!小三儿大着肚子上门什么的……再说算起来,景樾在长宁关时,最晚也是一月底了,这会儿都八月底了,这都已经要生了啊!喵喵的,这伙人还真是没什么下限,怎么恶心怎么玩。   谢斓越想越不爽,直接站起来:“尔尔,走,我们去瞧瞧!”常尔尔应了一声便跃过来,还有点儿小兴奋。谢斓铿锵的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绽出了一个诡笑:“倾城,你也来。”   顾倾城摇了摇扇子,眼皮都不带抬的:“你觉得这么无聊的事情我会去?爷丢不起这个人!”   “顾倾城!”谢斓瞪着他:“我这儿后院起火,你居然想独善其身?你的美色也就这会儿能派上一点点小用场,你居然推三阻四,还是不是朋友了?不去绝交!”   顾倾城抽了抽嘴角,只得跟上,景樾简直无奈,扶了扶额。不过想想,这时候来这么个人,倒是件好事儿,起码能让谢斓分分心,一时不会去想那恼人的画册,所以也就没阻止。   戎王府头头脑脑的人全都认识谢斓,进出戎王府绝对畅通无阻。谢斓先跟顾倾城叽咕了几句,然后才跟常尔尔一起进了戎王府客房。 第351章 来自正室的下马威   一个粗布衣裙的女子坐在回廊下,看着约摸二十许年纪,正一脸悲伤的垂泪。   谢斓先打量了她几眼,便不由得微晒。再细瞧了瞧,小眼塌鼻的,长的没她好看!再往下瞧瞧,皮肤没她白!胸没她大!腰没她细!谢斓登时就觉得有了底气,拿眼神催促常尔尔,常公子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上前彬彬有礼的道:“马姑娘。”   马玉莲似乎是吓了一跳,急急起身,却动作不便,险些扑倒在地,顿时惊叫一声,谢斓两人当然不会上前扶她,于是她终于险之又险的扶住了廊柱,未语泪先流:“小女子马玉莲,见过这位公子。”   常尔尔向谢斓微微摇头,示意她马玉莲没有易容,然后咳了一声:“听说你认识岳斓?”   马玉莲登时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泪水滚滚而下,哽咽着跪下:“公子若是认识岳斓,求公子指点一二,玉莲感激不尽!”   谢斓冷眼旁观,微微冷笑。她来此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女子也许是被利用的,甚至有可能她自己都以为孩子的父亲就是“岳斓”,可是一照面就知道不是了,这女子分明是在做戏,哭都哭的这么唯美,眉毛没有下压,上眼睑没有褶皱,嘴角没有向两侧拉扯……她分明是听到有人来装的!   还有刚才的假摔,要是她左手没保持一个小臂收紧随时准备使力的造型她还真信了!这演技,要是拿去碰瓷一碰一个准啊!看来她不能高估幕后人的水准,不过是个拙劣的招数,连给景狐狸提鞋子都不配。   谢斓淡定的道:“马姑娘,你知道我是谁么?”   马玉莲的脊背几不可察的一僵,然后缓缓的拭泪,抬起头来,她眼中闪过讶色,却迅速做出迷惘的表情:“姑娘是?”   谢斓心里有了点谱,看来有人跟她说过他们四人的模样特征,所以她一定知道一个穿男装的姑娘就是洗冤使,但一定没见过她,所以也应该没见过没易容的“岳斓”,于是道:“我是岳斓的未婚妻。”   马玉莲登时满脸喜色,上前依依福身:“莲儿见过姐姐,不知相公如今在何处。”   谢斓:“……”   妈蛋说错台词了!忘了这儿可是三妻四妾的大锦!纳个妾比买只猫都容易,她这架势简直像来自正室的下马威啊!喵的现在戏要怎么唱?心里狂吐槽,脸上倒没露怯,淡定的道:“慢着!你都这把年纪了,谁是你姐姐!”   马玉莲娇羞一笑:“姐姐入门早自然为大,妹妹绝不敢占姐姐的先。”   谢斓:“……”   好吧,是她跟不上时代,看身边常尔尔忍笑忍的表情扭曲,谢斓横了他一眼,索性也不跟她废话了,“你说你的孩子是岳斓的,可有证据?”   “有。”马玉莲眼波流转,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上头明晃晃的一个“斓”字。   谢斓皱起了眉心,这块玉佩九成九不是景樾的,偏生玉质莹润,刀工精致,价值不菲,就算“岳斓”矢口否认,只怕也没人会信,就算她耍无赖抢了来,对方一转手再弄十块八块也不是难事。   对方显然早有防备,她有些后悔来了,若是不来,反正“岳斓”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他们要想套到景樾头上,一定还要设计,多做多错,偏生她现在自己跑来认了,真是太失误了。   可是想想来的时候既然景樾没有阻止,说明应该没关系,于是又淡定了三分,道:“原来如此,那你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马玉莲低头含羞道:“那日下了战场,好多将士都受了伤,我与娘亲便去帮忙。相公的伤是我帮忙包扎的,当时他便死盯着我看……我心里还有些着恼,觉得这人好生无礼。谁知当晚回了家,他便来了,他那般力气,我也抵挡不过,无奈便从了,从此他便经常过来,还给我孩儿起了个名字叫‘承江’,说是继承江山之意……”   谢斓和常尔尔对视了一眼,都微微心惊,谢斓道:“他伤在哪?”   马玉莲道:“伤的不重,只是为了救人,左小臂被剑枝带过,划了一条血槽。”   谢斓更是心惊,景樾回来的时候,左小臂的伤才刚刚愈合,痕迹犹存,的确是箭枝划过的一条血槽。马玉莲随即道:“相公看着虽文质彬彬,打起仗来却当真勇武,相公后背上,心房偏下,还有一道刀伤呢,时间都这么久了,看着还是好生严重……”她哽咽起来。   谢斓彻底笑不出来了。   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拙劣的离间计,甚至于在看到她的时候,都觉得是一个拙劣的离间计,可是,这看似漏洞百出的安排下,却为何透着对景樾十分的了解?若她不是谢斓,若两人不曾为此事交心,若两人不是曾有过几乎死别的生离,她再怎么也不会不怀疑,明知是离间,仍旧中计。   谢斓低头思忖,却听头顶刷拉一声,顾倾城跳了下来,直接跃到了她身边,伸手虚挽了她,低头温柔道:“小斓。”   谢斓眼睫微跳,却嗯了一声,顾倾城随即转头,向马玉莲看了一眼。   顾倾城同样生的极其俊美,虽则景樾风雅清贵,宛若谪仙,顾倾城却自有三分凛冽,三分傲气,但看在外人眼中并不如何明显。顾倾城的标准打扮是执扇,未见过的人想必以此来识别,顾倾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把扇子藏了起来。   果然那马玉莲张大了嘴,表情惊喜交集:“相公!相公!原来你在这儿!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容!我早知相公是人中龙凤!你说过等孩儿出生就让我们的孩儿看到你的样子的!如今,如今……”她泪如雨下:“还能再见你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顾倾城松开了手,慢慢踏上几步:“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马玉莲顿时哭倒在地:“相公!你怎么能说是不认识我呢!相公啊!妾知晓你与姐姐情深意重,我不求什么名份,只求相公赐我一个安身之处,让我的孩儿出生之后,能有父亲。”她膝行上前几步,顾倾城退身让开,她便直走到谢斓面前,捧着大肚子哭道:“姐姐,我只是个卑微乡妇,从来不敢妄想独占相公,我知道姐姐心善,只求姐姐当我是门口的乞丐,吃不了的饭赏我一口……” 第352章 设局是天才布局是蠢才   谢斓双眉深皱,这女子似精似傻的,偏生如此难缠,她看上去只是壮实些,并不通武道,论理,只消随便找两个人看住她便成了,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安排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离间他们?有没有后招?   谢斓对顾倾城使了个眼色,做势怫然:“你如果真的跟她没关系,就当着我的面杀了她。”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顾倾城会意,道:“不过是个乡野蠢妇,杀便杀了,这有何难?”   他一摆手,两个赏金楼从人立刻跃下。这些人杀气最是收放自如,一落下来,便步步逼近,杀气四溢。那马玉莲不会武道,哪里抗的住,尖声道:“你们敢在戎王府里杀人?这可是一尸两命。”   谢斓冷笑:“不是一尸两命我还不杀呢!我们进戎王府跟自己府没区别,杀个把人算什么!再说戎王登基在即,你莫名其妙撞了来,定是别有居心,早该杀了!”   马玉莲双手护着肚子退后:“名满天下的洗冤使,居然滥杀无辜!”   谢斓呵了一声:“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洗冤使,想必也早知道我的良人是谁,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跑到这儿来找什么‘岳斓’!这还不是别有居心?你定是想对戎王不利!这肚子定是假的,割开我看看!”   两个从人登时呛啷一声抽了剑出来,一探出去,马玉莲登时就滚扑在地,转身就想去抱顾倾城的腿:“相公!相公救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我啊!相公!”好不凄婉。   这女子到底是精还是傻?看着又不像是一昧的做状。可是不管怎么说,她的肚子是真的,总不能真让她一尸两命。谢斓哼道:“相公相公!叫的好亲密!”一边转身就走,顾倾城道:“小斓,别生气了!”一边跟着退场。   两个从人仍旧刀剑出鞘,指着那女子,常尔尔挠头道:“这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先关起来!回头再说!”一边落荒而逃。   三人先后脚回了别苑,景樾一抬头看到,就不由得一笑:“三个人去还吵输了?丢不丢人!”   常尔尔双手乱摇,“不是,是那个女人太难缠了!简直就是块滚刀肉!软不成硬不成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景樾笑道:“他们不过是欺我们太君子,大不了杀了便是。”他顿了顿:“怎么回事儿,详细说说。”   于是常尔尔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景樾微讶:“听上去完全不难对付,而且几句之间,不是便暴露了?”他看看谢斓,又看看顾倾城:“所以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你说的对,”顾倾城道:“他们就是欺我们太君子,这个局看起来拙劣的不得了,可是,对我们偏生有效。毕竟这是一个怀胎十月的女人,我们下不了手杀她。”   他皱着眉头:“而且,我真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坦然的不得了,好像这孩子真是我的,好像跟我熟的不得了,就算被小斓揭穿,她都完全不尴尬,而且我觉得,她甚至不怎么怕死。”   景樾微微凝眉,又看了谢斓一眼,谢斓始终凝眉思忖,显然有什么关节尚未想通,他也就不去打扰。常尔尔却会错意了,凑过去道:“小斓哥,樾哥不是这种人!樾哥绝对不会喜欢她的!”   谢斓挑眉:“你觉得这女人说的是实话对不对?不是不是,”她摇手:“应该说,你也像倾城一样,觉得这女人坦然的不像在说假话对不对?”   常尔尔窒了一下:“可是樾哥肯定不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斓道:“我从未怀疑景景。我是说,这女人明明说的是假话,可是却说的像真话一样,这种人很少见的,这种人就是那种,怎么说呢……自我催眠的人格。”   “我打个比方,尔尔,我们四个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你知道的。假如说,现在我不断不断的告诉你,杀光所有人,灭世,才是救世的唯一方法。等到你相信了,你就会呈现出这种状态,就是你明知道是错,却很坦然,甚至觉得自己很忍辱负重很光荣。”   常尔尔听的双眼蚊香,然后就有点发急:“小斓哥说话,老是故意让人听不懂!直接说不成么!”   “好吧。”谢斓也忍不住一笑:“我其实就是感觉,这个女人一会儿精一会儿傻,这个局一会儿让我觉得高明,一会儿又让我觉得很拙劣。总让我想起景狐狸说过的‘利用性情’理论,在这方面这个女人做的很好,可她不好的地方就是她知道的太多了,换言之,指使她的人告诉她太多了,反而会露出破绽。”   她转向景樾:“所以我觉得,这本是一个‘景樾’设好的局,却让……嗯,却让‘张三’去实施了。所以原本的大巧不工高明无形,加了很多画蛇添足的东西,就成了败笔。可是因为这个局把准了我们的性情行事,所以仍旧有效。”   景樾缓缓点头,常尔尔恍然:“对,我也是这种感觉!设局的是天才,布局的是蠢才!”   景樾皱眉道:“所以这个人真的跟我有关?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是谁,还是个女人?”他玩笑般瞥了谢斓一眼:“幸好是小斓,若换了其它人,岂不是便中计了。”   “对,”谢斓道:“幸亏我聪明美貌!”   景樾失笑出声:“是是是,多亏小斓又聪明又美貌。”   “难道不是!”谢斓道:“我如果不聪明,怎么明察秋毫!如果不美貌,哪来的自信!”   常尔尔忍不住笑道:“听起来跟樾哥没什么关系啊!”   顾倾城淡定的吐槽:“经常玩儿美男计的人,你还指望别人会相信他的人品不成?”   戎王恰好进门脱了朝服,显然句句都听在耳中,遥遥便笑道:“看你们这样,我倒觉得,什么离间计都无用,那些人不过是白费心机。”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坐了。   “不。”景樾皱眉道:“你不觉得这人玩儿的都是阳谋?所以要有效也很简单。”   “对呀,”谢斓第一时间会意:“什么离间能比的上抓奸在床呢?” 第353章 钓上一条大鱼   景樾顿时就锁紧了长眉。   虽然目前来说,的确是这个法子最有效,但她这么快就会意,他又有些不爽。可是接连两招,都是对方出招,他们接招,若再不想办法扳回一局,真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谢斓道:“好啦别想啦!倾城准备药,我明天开始给你的影卫整骨。”   戎王这才回过味来,愕然的张大了眼睛:“要我演?这种戏码,我不会啊!”   “没办法,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谢斓摊手:“第一,虽然顾倾城是我的绯闻男友,但是他通医术,而且是七阶的武师,战斗力强悍,再说他本是局中人,我们演戏太明显,对方不会上钩的。第二,我本来就打算在你登基之前,给你的影卫整骨,这毫不突兀,不会引人怀疑,再说我一进锦都城,景景不是还借这由头跟你吵过架?所以你最合适。”   景樾悻悻的道:“谢命师,给我留点儿词。”   “放心啦!”谢斓笑道:“我们有倾城嘛!要相信倾城的药!”说完了,看景樾一言不发,她忽然也觉得有点儿不安,“嗯,景狐狸,不如你先想想,这件事,如果你是那个人,你会怎样设局?除了下药?”   她走上两步,拉住他手,郑重保证:“但凡有一点儿危险,我都不去。就算要去,你也扮成影卫跟我去,一定要万无一失。”   看她仰着小脸的样子,清皎皎的大眼睛那样认真的看着他,他瞬间心头酥软,眉眼温柔:“这才乖。”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坐回去,静静思忖。   良久,他才道:“如果是我,办法有很多,但若求天衣无缝,终归用的上倾城和尔尔。难道他们也有倾城和尔尔不成?所以,我觉得我们这次能钓上一条大鱼。”   第二天起,谢斓开始为戎王的影卫整骨。因为帝王不比亲王,所以又从亲兵和御林军里挑出了许多骨架轻,机伶的人,训做帝王暗卫。   下了早朝,戎王匆匆处理了些朝政,便要离宫回府,王相道:“殿下这是有事么?”   “是啊!”戎王道:“这两日本王请了小斓给影卫整骨,偏生小斓与景先生正闹脾气,昨日在别苑便闹了一场,本王不回去瞧着,怕在王府里打起来。”   王相笑出声来:“洗冤使虽名满天下,其实也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姑娘家,有些小脾气也是难免的,景楼主听说又是极宠她的,若真闹起来,也就殿下能镇的住场子。”   戎王道:“本王着实不懂这些。不过是一个……”他咽住,摆摆手:“本王先行一步。”   戎王是那种极其端正俊朗,甚至稍嫌严肃的长相,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也没什么笑容,天生就是那种他说什么旁人都会不由自主深信的人,他说完话走了,旁人不免八卦了几句,新任的尚书王拾甫压低声音笑道:“听说小谢大人昨日发了一通脾气,对景楼主说,‘旁人都可以去戎王府!就是你不能去!去了就绝交!’”   他学着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声音,旁人都笑了出来,王拾甫随即捏着胡子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叫景楼主去戎王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内阁大学士赵筹笑道:“我听说那日殿下救下一个怀胎的妇人,安置在了后院,小谢大人和顾公子还去瞧了一次,怒气冲冲的走了,你们说,不会是景楼主的风流债吧?”   旁人更是笑的猥琐,王相重重咳了一声:“成了!这些八卦,也是你们能乱嚼的!也不怕惹祸上身!”   于是众人纷纷收声,这会儿戎王不在,除了内阁、礼部尚有事务要谈,其它人都没什么大事了,少顷,便有人起身走了,然后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没人看到赵筹和王拾甫隐瞒的对视了一眼。   饵放出去了,就看鱼什么时候上钩了。反正离新帝登基还有近百日,谢斓也不刻意赶时间,就每天挑几个人出来,麻烦的就半天一个,不麻烦的就半天两个,十分悠闲。   第二日,谢斓刚替一人整了骨,正坐在厅里跟戎王聊天,就听人报忠顺王世子到了。以戎王的身份当然不用起身迎客,谢斓更不会动,于是不一会儿,便有三人进来,一进门,先给戎王施了礼,道:“二哥。”   戎王点了点头,淡淡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世子笑道:“不瞒堂哥说,是来找谢大人的。”一边说,一边上前施了礼,谢斓只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拨上门的人。理论上应该不是最可疑的,可是自从三王贬的贬,过继的过继,够资格上门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也不能排除嫌疑。谢斓打量了他们两眼。   忠顺王是个老纨绔,好赌好色好酒,什么混蛋干什么,可是他能在锦皇这种多疑的兄长手底下全头全尾的活过来,又有谁能说这不是一种保命的手段?所以没准是个极精明的人。   忠顺王世子约摸三十许,颌下微须,看上去倒十分斯文,后面两个应该是他的兄弟,一个跟他长的差不多,另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浅咖色的皮肤,眼窝比常人略深,睫毛异常浓密,十分漂亮。   谢斓道:“有事吗?”   世子折身道:“实不相瞒,在下资质平庸,却向往武道,如今修到四阶,十年再难寸进,所以想请谢大人帮在下整骨,若需什么条件,谢大人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做到,绝不敢推辞。”   “嗯!”谢斓点了点头:“我就喜欢跟爽快人说话。我一般只给两种人整骨,一种是有交情的,比如戎王爷,不给钱就可以,另一种是没交情的,例如你。”她打量了他几眼:“你资质普通,人也普通,那就便宜点儿吧。二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拿来,我可以允许你加个塞儿。”   忠顺王世子喜出望外,被她贬了两句也不在意:“多谢谢大人!多谢!在下马上去筹措!”他正要转身,又想起什么,笑道:“在下真是高兴糊涂了,在下带了几种新制的点心,还带了些小玩意儿,请谢大人笑纳。”   他摆手叫人拿上来,谢斓一眼看到一个笼子,不由得一眯眼:“这是什么?” 第354章 上哪说理去   “哦!”忠顺王世子有些讪讪的,偷眼看她神情:“是我七弟弄的小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是大人不喜欢,在下便拿回去。”   谢斓凑过去细看,这是一只白猫,全身都是白色,只有嘴的位置是黑色,双眼又圆又大,耳朵尖尖的,坐在笼里歪头看她,简直萌!谢斓忍不住道:“好可爱啊!”   那个漂亮的少年凑过来笑道:“谢姐姐,这叫衔蝉,是我养的,可乖了!”   “衔蝉?是它的名字吗?”   “不是的,”少年笑道:“这猫呢,乌猫白嘴叫衔蝶,白猫乌嘴叫衔蝉,我还没给她起名字呢,姐姐给她起一个吧!”   “弄这么雅做甚么!”谢斓想了想:“它这一看就像偷吃了墨水,偷吃还挂幌子,不如就叫她笨笨好了。”戎王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谢斓转回头瞪他:“王爷对我给自己的猫起的名字有意见?”   “没有,你想叫什么自然随你。”戎王笑道:“只是本王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猫名。”   世子几人都有些惊讶,他们是叔伯兄弟,都极少见到戎王笑意炎炎的样子,居然还会开玩笑!不由得互视了几眼,少年却道:“要叫我说,小猫小狗的名字好叫就成,我的狗儿,我就叫它细细。”   “就是,”谢斓伸手小心的摸了摸那猫的肉爪:“它不会抓我吧?”   “不会的,”少年打开笼子把猫抓了出来,摸了几下:“笨笨很乖的,不信你摸摸?”   谢斓配合的摸了几下,一边问:“她喜欢吃什么?”   少年道:“平时喂些米面糕饼就好,但笨笨有些贪嘴,隔三差五,最好喂它些鲜鱼,要把刺帮它剔了去。”他笑嘻嘻的:“我经常带着细细和笨笨一起到城郊,下水摸鱼给它吃。”   “这么麻烦么?”谢斓皱眉:“我可不会游水,让他们去好了。”她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果然十分乖顺,便摸了几下:“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笑道:“我叫东方少则。”   两人聊了几句,旁边忠顺王世子看的眼都有些绿了,本来他还觉得丢人,不想让少年把猫带上,却没想到,这洗冤使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啊!怎么能不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他二十万两银子买了个整骨还觉得自己沾了大便宜,没想到少年二两银子都不用,就讨得了洗冤使的好,上哪说理去!   等把三人送走,谢斓立刻就把猫往戎王怀里一扔,那猫吱的一声,在戎王膝上打了个滚,戎王急抬手避免被它抓到,简直无语:“这是干什么?”   谢斓道:“也不知毛里有没有下药!你难道不记得当初我们刚见面的时候!”   戎王一怔,脸色也有些黑:“那你还丢给我!”   “怕什么,”谢斓半开玩笑的:“我们有倾城啊。再说万一真的有事,我总得拉个垫背的。”   戎王:“……”   然后谢斓吩咐外头的人叫顾倾城过来,一边又道:“查查这个东方少则,我觉得他有问题。”   外面的人应了,下午谢斓回别苑时,消息便来了,东方少则,忠顺王的第七子。忠顺王一向贪花好色,处处留情,这个儿子是昔年跟一个大岳歌女生的,那歌女怀着身子时,被忠顺王妃借故赶出了王府,就此没了音讯。直到六七年前,忠顺王妃死了,这歌女竟又带着儿子找上门来。   忠顺老王爷见那歌女美艳不减当年,立刻便纳了她,这个儿子便成了忠顺王府的七少爷。据说这个儿子是个纨绔,整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可是一来生的好看,又十分嘴甜,很会卖乖,所以忠顺老王爷很是疼爱他。   东方少则养了一只藏袖犬名叫细细,短毛,纯黑,生的精瘦精瘦,却极听话,据说前阵子失踪了快半年,最后居然又找了回来,东方少则极是心爱,经常带着它出门。   还没等听完,景樾便笑道:“就是他了。想必这狗失踪的半年,这府里的七少也是假的。那歌女也必定不是他的亲娘。”   “我也觉得是。”谢斓笑道:“其实这小子就用油滑的本来面目就好,非要装乖巧,装乖巧吧,眼神还老四处乱瞄,看我身边有多少人保护啊,什么的,不然我也不会留神。”   她抱着猫抛来抛去:“你说这小子就算要拿猫做文章,就不能有点儿耐心?非得第一次见面就送上来?”   景樾笑道:“所以人任性了也是有好处的。外人根本摸不清你的脾气,不知道你会不会给忠顺王世子整骨,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顺理成章上门……所以哪怕要被人怀疑,也只能第一次见面就带来。”   谢斓嗯了一声,微微皱眉。   景樾只要出手,布了饵,就能钓到鱼,可是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对方那下作两招怎么办。   就算那名誉小三可以让她滚,眼不见为净,那什么狗屁秘技图,还是一想起来就烦心。谢斓越想越恼,连猫都觉得不可爱了,丢去景樾怀里:“这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   “嗯。”景樾从她的话里过滤出关键:“我想这小子的父母,都是大岳的人。母亲,想必就是你所说的大岳皇族中的女子。”   谢斓哼了一声:“等抓到真凶,一定要以牙还牙!”   景楼主点了点头:“嗯,到时随你处置。”   谢斓还是没消气,起身想走,景樾伸手抓住:“好啦,乖乖别烦了,这两件事,我会一起解决……你就整骨就好,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若做的不好,给你揍一顿,好不好?”   谢斓爱搭不理的回头:“怎么解决?”   景楼主从身边拿起了一册书,递给她。景楼主是真正的手不释卷的人,只要有空,手里一定有书,所以谢斓压根就没留意。他既然递过来,她便接了,封面上写着《洗冤使外传》。   谢斓一皱眉,翻开来,里头图文并茂,写着一些怪力乱神的传言,什么洗冤使乃白骨精转世啊,可以招魂做法啊,精通赶尸之术啊,谢斓只看了两三页,就头顶青烟袅袅:“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景樾含笑收回:“欲扬先抑,所有事情,只这几日便会翻转,你且看着。” 第355章 一生都不能有伴侣   谢斓走了半天,顾倾城和常尔尔才进来,顾倾城把一个琉璃盒装的血丸给了他,景樾便叫人来拿了下去。常尔尔抱着胳膊,苦着脸:“樾哥,做什么事儿还要用我的血!倾城哥给我割了老大一盆!不是要做法吧!”   景樾随口道:“是啊,做法。”   顾倾城也道:“只两三滴血,说的像我要杀了你似的。若是能做法,先做法让你哑三天,我也能清静一二,最好能再聪明些,否则跟在我身边也是丢人。”   常尔尔把手一放:“我从今天开始再不跟你说话了!顾倾城!”他忿忿转身就走。   常尔尔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景樾挑眉,顾倾城也是一怔,愕然道:“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景樾悠然调侃道:“整天被你毒舌,就是泥人也有个土性儿。”   顾倾城摇了摇头,仍旧喝茶,一言不发的喝了一盏,又是一盏,景樾终于抬手拿过了茶杯:“行了,去看看他吧,不知又有什么事。自己兄弟装什么!”   顾倾城皱了皱眉,转身出来,找了个由头去他房里转了一圈,常尔尔居然不在房中。出来问了问从人,便有人指了指不远处,顾倾城抬头一看,常尔尔正抱着一坛酒盘膝坐在墙头上,却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顾倾城跃了上去,伸手拍拍他肩,常尔尔吓了一跳,险些从墙头上掉下去,看清是他,登时一皱眉,转身就走。顾倾城随手接了酒坛,扬声道:“这是要绝交么!”   常尔尔也不回答,闷头就走。顾倾城这下真的有些诧异了,将酒随手抛给旁人,便跟了上去,常尔尔看他跟上,索性转身向外,顾倾城一言不发的跟着。常尔尔武道本就弱于他,哪里跑的过他,直奔出城外,两人仍旧肩并肩。   常尔尔终于忿忿的停下来,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倾城道:“出了什么事?”   常尔尔忍了半天,显然在纠结要不要说,终于还是怒道:“你心里明白!”   顾倾城挑了挑眉:“倒不知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听听?”   常尔尔本来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你是不是喜欢小斓哥?”   顾倾城微微一怔,脸色登时便有些难看。常尔尔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我说对了?真的是?我去你房里找丹吃,看到你把那本册子收了起来。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用这种法子离间我们。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他眼圈都有些泛红:“倾城哥,这世上有这么多好姑娘,你为什么要喜欢小斓哥呢?樾哥是我们的兄弟,小斓哥也是我们的兄弟。小斓哥不会喜欢你的。”他越说越是语无伦次:“我没有别的朋友,也没有别的亲人,你们就是我的亲人,要是樾哥知道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就要分开了……”   他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哭起来:“我爹还曾经为此起过一卦,我不信会这样,难道我们就逃不了那个宿命……”   顾倾城皱起了眉:“你爹为此起过一卦?手札里为何没有?卦象如何?”   “不知道,”常尔尔道:“爹把卦象封了,所以没有记在手札里。可是他一起完就不住的叹气,我觉得肯定是不好的。倾城哥,你不要喜欢小斓哥好不好,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行了,”顾倾城十足无奈:“大男人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常尔尔理都不理,仍旧哭的伤心,顾倾城长叹了一声,也蹲下来,哄儿子似的拉开他手:“景樾知道。”   常尔尔呆住了,瞪着他,顾倾城凝眉道:“原来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这么猥琐这么没品的人?我早说过,我绝不会动兄弟的女人。至于那本册子,我只是随手收起来而已。我不觉得这种东西,会跟我或者跟小斓有关。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物证。”   他伸手拍拍他肩,仍旧十分坦然:“喜欢这种事,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永远都只是兄弟。诸葛术藏门,起于乱世,天下未定,使命不止。我们有太多的秘密,每一个秘密都涉及太多,所以你与我,一生都不能有伴侣,而景樾,命师是他的心上人,这是他的幸运之处,旁人羡慕不来。”   常尔尔呆呆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道:“可是……”   他打断她,“小斓看着精明,其实在这种事上傻乎乎的,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而我么,景樾和小斓本来就是我的兄弟,我并不会觉得有甚么辛苦难捱,能做兄弟,也是我的福气。所以你放心,我们四个,永远都不会分开。”   他站了起来,常尔尔讪讪的跟着站起,“对不起,倾城哥。”   “行了,”顾倾城道:“回去吧,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想一想。”   常尔尔哦了一声,颠儿颠儿跟着他,一边道:“可是多奇怪啊!你们为什么要喜欢小斓哥呢!小斓哥就像我姐,不对不对,完全像我哥一样啊!比你们还像我哥呢!我将来要是喜欢,一定喜欢一个小鸟依人,温温柔柔,说话也要细声细气的女子……”   顾倾城淡定的道:“像那个马玉莲一样么?”   常尔尔呆住:“马玉莲……”他想了半天,觉得还真符合他的标准,登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扑上来:“倾城哥你又耍我!”   两人谈谈说说,回了别苑,常尔尔一进门就连打了两个哈欠:“我困死了,我去睡了!”他转身就走,软手软脚的进了房,顾倾城摇了摇头,回房要了水来沐浴,换了衣服,随手把扇子放在枕边,手忽然微微一顿。   枕边端端正正的放着那本“沈冤使秘技图”,翻开来第一页,便是夜驭倾城公子,画风极尽妖娆。那回眸娇嗔的神情,只消看到,便不由得想起那双清皎皎的乌瞳,瑰丽到了极致。   顾倾城咬了咬,猛然合住了书,长吸了一口气,手掌一合,那书便被震碎,落叶一般飘飘的散在了身上。 第356章 害人终害娘   翌日,戎王生辰,但国丧之中,不能宴饮,所以戎王的刘妃,如今的准皇太后,便邀了几个闺秀到戎王府说话,用意自然是一望即知。   而忠顺王世子大概是怕夜长梦多,也不敢耽搁了,仍旧带着二十万两银票上门拜访,同时来的还有忠顺王府的三少、四少和七少东方少则。   两人进去整骨之前,东方少则笑嘻嘻的道:“谢姐姐,我也给你二十万两银子,你也帮我整骨,好不好?”   谢斓微晒。这是怕太早动手暴露了,还想着再拖一回呢!对不起啊姐不陪你玩了!今天人多眼杂大好机会你就放马过来吧!   于是道:“不好。我又不是卖整骨术的,既然已经帮你哥哥整骨了,就不能再帮你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我跟忠顺王府有什么交情。”一边说着,就招招手:“世子爷,来吧。”   忠顺王世子有些得意,冷冷的睇了他一眼,跟了进去。她们前脚进,东方少则脸上的笑便消失了,眼神微冷,却随即收敛了,笑嘻嘻的道:“三哥、四哥,我出去玩玩。”   东方少刢急道:“莫要乱跑!你以为现在的戎王府,还是以前么!”   “没关系,堂哥不会在意的!”东方少则笑道:“听说堂哥的后院儿里还有大沙盘呢,你不去看看么?”   东方少刢有些动心,想想一番整骨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于是转头道:“三哥,不如我们也去瞧瞧?顺便给刘妃娘娘请个安?”   而此时,戎王和景樾几人正在凉亭中闲坐,东方少则笑嘻嘻的跑过去,施礼道:“哥哥寿比松龄祥光普照。”   戎王只嗯了一声,景樾却道:“你袖里是什么?一直在动?”   东方少则脸上几不可察的一僵,然后笑道:“没什么,是我养的一只小狗。”   景樾道:“这般小的狗?给我瞧瞧?”   东方少则咳了一声,终究不敢拒绝,便从袖里取了出来,景樾尚未接在手里,那狗便吠个不停,一边在他手里乱蹦。但声音却不像别的狗一样响亮,反而有些古怪,像是光滑的皮子互相磨擦一般吱吱咯咯的。东方少则额上微微沁汗,道:“这狗皮的很,我怕他咬你。”   景樾也不在意,便摆了摆手,东方少则急扯了个笑脸,转身走了。直走到后院,看四处无人,才对身边的人低声道:“那人就是景樾,着人盯紧了,只要他不离开,就按计划行动!”   隔了不一会儿,刘妃便着人来叫戎王,戎王虽不耐烦,也只得去了,景樾三人仍旧在亭中喝酒,并不在意所谓的国丧不准饮酒的规矩。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顾倾城便抬手压住了“景樾”的手,压低声音道:“行了,又没人看演给谁看!你那酒量,再喝就醉了!”   “景樾”晃了晃脑袋,眼里已经有了三分呆气:“哦!”   那边谢斓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替忠顺王世子整完了骨,洗了手出来,一个小厮迎过来福了一福:“大人,景楼主他们在后院的中军帐,小的带您过去。”   “后院?”谢斓做势皱眉:“他到后院去干什么!”   她转身就走,步子甚急,那小厮迅速退走,只走了几步,就被人从树上一长身,一把拎走,连一声都没能发出。   那边谢斓东拐西折,飞也似的冲到了后院。戎王的后院极其宽阔,并不像寻常人的后院一样种花种草,而是以山川湖泊等做出了一个小天下,便于玩大的沙盘演兵。这边有个亭子,起名叫中军帐,因为这个时候蚊蚋多,都围着帐子,光线刺目,影影幢幢看到有人站着。   谢斓径直向里走,已经走出数十步,却忽然脚下一软,踏板竟平空断了,她整个人跌入了湖中,顿时浮浮沉沉,尖声道:“救命!救命!”   而那边,戎王正与忠顺老王爷在亭中坐着,一听到有人叫救命,戎王猛然掀开了帘子,也来不及多想,急急跃下,他水性本好,三下两下便把人捞在了怀里,湿淋淋的抱紧,往岸上游去。   几乎与此同时,月洞门那边数人一拥而入,东方少则尖声道:“有人落水了吗?为何我听着像是谢姐姐的声音!”   刘妃一看儿子就在水里,怀里还抱着一个男装披发的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快救人!洗冤使落水了!快救人!”   戎王只觉怀中人又软又暖,果然是个女子,登时皱眉,且先不上岸,冷冷的道:“你们弄错了!”一边又叫人:“拿衣裳来!”   影卫急飞奔去取了披风,戎王这才单手一搭,上了岸,迅速用披风包住了那人的身体。可是就这一会儿,已经看到那人身材玲珑有致,分明是个女子。东方少则眼中冷笑一闪而过,扑上来道:“谢姐姐!你没事吧!”   那女子拼命想把脸朝向戎王的方向,并不说话,对他焦急的摆了摆手,戎王伸手推开他:“少则,你先出去!”   “好,好,”东方少则做势退开,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怎能甘心,手顺势一抽,便将披风抽开,那女子一声惊呼,抬起头来,尖鼻深目,模样儿风情妖娆,东方少则登时目瞪口呆:“姨娘?”   忠顺老王爷也是大惊,那女子登时哭泣起来,转身扑到了他怀里:“王爷!吓死妾身了!”   谁也没想到,这竟是忠顺老王爷的爱妾,那位来自大岳的歌女秋娘。   东方少则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然后便觉心头冷的直打颤,机械的转头时,谢斓正与景樾双双站在阶下,似笑非笑的睇着他。   东方少则竟不由得愕然,手下意识的摸袖中的小犬,那小犬见到景樾竟不吠叫,难道这个景樾是假的?或者说……或者说他们早已经窥破了他的秘密?   东方少则的藏袖犬是一种异种,别名叫明辩犬,经过训练之后,极能辩人气息。但是一条犬只能认一个人,先令那犬服下被认之人的鲜血,然后不管那人如何改扮,都能认出。若想再认一个人,就需再服另一人的血液,之前那一个,便认不出了。   所以景樾便遣人让藏袖犬服了常尔尔的血液,起先的“景樾”自然是常尔尔扮的,东方少则既然见景樾不在谢斓身边,自然便放手施展,准备好了这一出戏,不想谢斓转头就上了树,而与此同时,被弄来换了男装的秋娘则被抛了下去。   秋娘服了迷药,浑浑噩噩走了几步,一入水自然醒了,大叫救命,便被戎王所救。这个年代的妾本就不算什么,既然被外男抱过,忠顺老王爷自然不能留她,内线就没了一个。秋娘知道不妥,拼命向他打手势,奈何东方少则得意之下全没留意,终于出了这么一个大糗。 第357章 第二招会输的更难看   戎王不会演戏,所以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旁边众人都有些尴尬,连刘妃都不知要如何圆场。忽有个小厮急匆匆奔了来,遥遥便道:“王爷,王爷!那马姑娘发动了!”   景樾微微勾唇,在谢斓耳边低声道:“这是他的第二招,但第二招,他会输的更难看。”   东方少则哪知就里,一听之下,登时精神一振。这是他早就布好的第二招,提前就递了药进去,让马氏今日生产。就算景樾真的发现了什么,又怎样!他怎么说也是忠顺王府的七少爷,他既然要辅佐戎王登基,就决不会明着对付他!   而当着这么多人,马玉莲这个黑锅,景樾背定了!   本来一个客人生产,是绝对动不到刘妃等人的,可是这会儿这对于东方少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东方少则不由分说,便过去抱住了刘妃手臂:“娘娘!这个孩子可是贵重之极,绝不能有闪失的!我陪您过去看看!”一边拖着她就走。   众贵女面面相觑,可是刘妃是女主人,还是地位高极的女主人,新帝登基在即,她们总不能扔下她自己回前厅等着,犹豫了一下,只得络绎跟了上去。   戎王直怒的双眉一轩,便要上前,可是他一来景樾听之任之,他觉得有些蹊跷,二来他毕竟是主人,这会儿满院正鸡飞狗跳,终不能不处理,只得摆手令人照应着,一边转头对忠顺老王爷道:“皇叔,不如我先派人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忠顺老王爷本就不是什么重情之人,再说满院子女人,不差这一个,直接道:“你自尽罢,本王自然会好生待则儿。”   那秋娘登时神情惨然。可是她本是大岳的线人,深知此事利害,必要时只能弃车保帅。于是咬了咬牙,深深叩首:“王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苟活于世,恨只恨与王爷聚少离多……妾身什么也不求,只求来世能与王爷做长久夫妻。”   她哭的梨花带雨,凄嫁动人,忠顺老王爷也被勾起了三分不忍:“秋娘……”   秋娘转头便投进了湖水中。谢斓虽未回头,句句听在耳中,不由得轻声道:“没想到这位王爷,还是个老渣男。”   景樾淡淡的道:“与东方杨沆瀣一气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这根墙头草也该到了斩草除根的时候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客房,那马玉莲正在房中哭叫,一声声的道:“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见我相公!我这一胎眼见是不好了,我只求在临死之前能见相公一面!”她凄婉大喊:“景樾!相公!求求你来见我一面!你难道真的不要莲儿了吗!景樾!”   妈蛋姐的男人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么!谢斓恼的不得了,咬牙道:“还真是闻者留泪见者伤心!这会儿还有力气演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景樾忍笑捏捏她小脸:“行了,这种跳梁小丑,理她做甚!”   “可是她叫你名字!还一直叫!”谢斓一肚子不爽,瞪着他:“我都没叫过!我都只叫一个字不舍得叫全了!结果她随便叫!亏死了!”   景樾笑出声来:“傻兔子,怎么这么傻。”   俊男美女站到一起,喁喁私语,真是出奇的养眼般配,尤其景樾俊美风雅,又满眼宠溺,一众贵女直是心动融融,不住拿眼去看他,直恨不得里头生孩子的是自己才好!看他既然肯站在这儿,想必这个孩子,总会认下的。   其中只有一个绿衫的女子,却坐的端正笔直,只间或偷瞧一眼坐在一旁的戎王,刘妃把那些贵女一个个看了过来,直到看到她,才不由得微微点头,有些欣慰。   里头马玉莲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人暗示,又道:“谢大人!洗冤使大人!求你让相公来见我一面!求求你!我不跟你争宠,我也不求名份,我只求能在临死之前,见相公一面!你是名满天下的洗冤使,你是最公正善心的人,我求求你!”   还一套一套的,谢斓冷笑道:“我还以为生孩子挺费事的,原来还有闲心演戏!”   虽然明明知道跟自家景仙儿没关系,可是谢斓还是忍不住生气,抓过景樾的手来用力掐,景樾皱眉忍了一会儿,把她的小手拿开,握在手里:“好了,不爱听我们就走吧。”   “谁说我不爱听!”谢斓悻悻道:“这会儿她唱作俱佳,待会打脸才又响又痛!我一定要听到结尾!”   也不知是嚷的太多,还是药太利害,马玉莲这一胎生的居然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呱呱一声,孩子落地,大哭起来,稳婆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也不敢道恭喜,只道:“是位公子。”   却听里头马玉莲道:“我要见相公!求求你,扶我出去见相公!”   稳婆道:“你不能见风啊!这刚生产见了风可不得了啊!”   人不作不会死啊!谢斓再度感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不要命的演,这脑残的思维,还真的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啊!顾倾城和常尔尔都挪到她身边站着,就见披头散发的马玉莲被两个稳婆搀着,下身犹滴着血,一步一拖走了出来。   众贵女纷纷惊呼,不忍卒视的转头,却见马玉莲双眼泣血的哭道:“相公,我知道你在,我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的孩儿……”   她一边哭,一边一步步走过去,所经之路,不住滴下血迹,吓的众女连连惊呼,就连刘妃都觉得太过惨烈,十分不忍。唯有东方少则站在角落,眼中满是张狂得意,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众口烁金!这个黑锅你背定了!我就不信那谢斓会不在意!   那马玉莲堪堪走到,一把抓住顾倾城:“相公!相公!”一边说着,眼一闭便要软到他身上。   众女无不呆若木鸡,东方少则也有些懵。顾倾城微微冷笑,伸一根手臂抵住她,指尖一道气流弹出,马玉莲一个激零,登时便张了眼。顾倾城淡淡的道:“我是你相公?你可认准了?” 第358章 最后的杀招   “相公,”马玉莲未语泪先流:“我与你同床共枕数日,怎能不认得我的枕边人……”   “好,”顾倾城仍旧十分淡定:“你说这孩儿是我的?你可认准了?”   “当然,”马玉莲声音拔高,声嘶力竭:“这是相公你的骨肉啊!妾怀胎十月生下的你的骨肉啊!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话来……”   “很好。”顾倾城笑了笑,手臂一振把马玉莲扔在了地上,“大家可都听到了,把那孩儿抱出来!”   稳婆不敢不从,便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抱了出来,顾倾城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竹筒,打开来,一条红色筷子长的小蛇出现在掌中,顾倾城道:“宫里出来的应该都认得,这鉴谱司用的血嗣蛇,就让它来认认孩子的亲爹究竟是谁!”   马玉莲登时脸色大变,尖声道:“不要!”一边就想扑过来抢夺,却气力不继跌倒在地,犹尖叫道:“不要!不要对我的孩子这么残忍!他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啊!”   顾倾城理都不理。因为景楼主喜欢卖关子,所以这一着,连谢斓也不知,但是看刘妃戎王等人的神情,显然这小蛇大名鼎鼎,难道比亲子鉴定还玄?   她张大眼睛看着,便见顾倾城从孩子手臂上小心翼翼的取了一滴血,喂给小蛇吃了,然后将小蛇放在了地上,那小蛇动作居然很快,来回盘旋了几圈,忽听一人道:“你跑什么啊,东方少爷!”是常尔尔。   东方少则面如土色,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一言未毕,早见那小蛇扑到他身上,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片刻之后松口下地,盘成一圈不动了。   众人愕然,这是怎样的神转折,怎么都没想到,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居然是东方少则!顾倾城上前收了蛇,一边冷笑道:“随随便便往爷的头上扣黑锅,谁给你的胆子?”   东方少则抖如筛糠,喃喃的说了几句,终于腿一软跌倒在地:“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父王救我!”   忠顺王最是个趋吉避凶的,哪里敢惹赏金楼,何况这次分明是儿子的错,而且是把赏金楼得罪到死的过错。可是毕竟秋娘刚死了,这个儿子又素来得他喜欢,终于还是向戎王道:“求殿下给讲个情。”   “慢着。”顾倾城笑道:“且慢讲情。还有件事儿也顺便解决一下。”   他从怀里又取了一条血嗣蛇,从东方少则身上取了点血,然后摆手道:“把孩子抱开些。”   影卫听命将孩子远远抱到树上,顾倾城放了蛇,蛇儿没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在忠顺老王爷身前转了好几圈,却也不咬,忠顺老王爷的脸已经黑如锅底,顾倾城看差不多了,这才摆手让影卫把孩子抱下来,从方才的伤口里再挤出一滴血喂了小蛇,小蛇这才盘成一圈不动了。   顾倾城笑道:“王爷可明白了?”   忠顺老王爷怒不可遏:“贱人!全都是贱人!”   景樾这时才淡淡的道:“其实要不是这人招惹到我们头上,我们也懒的管你们这些闲事。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倒还知道了些有趣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王爷真的不知道?我们很难相信啊!”   他向常尔尔使了个眼色,常尔尔本来就按着东方少则,回手撕开了他的衣服,然后把后背转向诸人,戎王向人登时脸色大变。   东方少则后背心脏处,纹着一个青黑色的太阳。这是北岳皇族的标识!因为南岳北岳互称正统,斗个不休,所以南岳皇族都在前心纹太阳,而北岳则喜欢纹在后心。   东方少则彻底瘫软了,戎王当机立断,道:“此人就交给赏金楼处置,来人哪,将忠顺王押下!交三司审问!”   忠顺王这才从震惊中回神:“殿下!此事本王绝不知情!当真不知情啊!”   这一天过的着实太过精彩,事儿一桩接一桩,别说那些贵女,就连谢斓都有些应接不暇,一直到回了别苑,仍在啧啧感叹。   景樾淡淡的道:“毁了他忠顺王七少爷这个烟雾弹,等于毁了他抢占大锦皇位的所有可能。这人扣在咱们手里,咱们便掌握了主动。加上今日小蛇立功,便把他们的第二招反击了过去。”   谢斓道:“第二招反击的漂亮!一举数得!简直爽!可是那恶心的第一招,我至今没看到景狐狸的反击在哪?”   “早已经开始了。”景樾一笑:“你不觉得今日那些人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么?那分明是怀疑你是个妖精,所以才勾了我魂儿去的眼神啊!”   谢斓回想了一下,顿时抽了抽嘴角:“所以那本什么我是白骨精还会招魂的外传已经人手一本,连闺中也有了?可是这到底有什么用意?”   景樾笑着点头,偏不答她:“今日我们抓了这小子,对方必有动作,我们一定要比她更快。”   因为他们反击的太迅速太彻底,把对方这次出动的所有人连锅端了,连个报信的也没有,所以直到午后传得满城风雨,那边才得了消息。   一听说东方少则被揭穿身份,落到了赏金楼手里,那美艳妇人直是目瞪口呆。她自恃筹谋经年,有备而战,又对景樾极为了解,怎么都不愿相信,只是两个会合,他们就查到了东方少则头上。不但查到了他头上,甚至顺便剪除了他们苦心安置的内线,洗清了扣过去的黑锅,甚至抓走了东方少则!   妇人呆了好一会儿,才疯狂般大喝起来:“去救!还不快些去救!没了涯儿,我还拼什么!斗什么!”   “公主,”影卫道:“赏金楼高手如云,且此时必定是守株待兔,我们若当真去救,不但救不出少主,还将落入赏金楼的圈套……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如今还需要静观其变才好。”   妇人一抬手就挥落了桌上茶碗,怒道:“我不管!不救出涯儿,我什么都没指望了!”   “公主,”那高大英俊的影卫缓缓上前,抱紧了她:“不是不救,只是还需等待时机。否则枉折了人手,又有何用,”看她满脸是泪,楚楚可怜,那影卫眼中欲念渐茁:“折了我们,心疼的还不是公主你……”   妇人哭了起来,回手抱住了他,由着他褪去自己衣裳,忽然想到什么,咬牙道:“也好,我还有最后的杀招!东方樾,你这是在逼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第359章 洗冤神相   景楼主的动作果然很快,完全没有等对方反应。   当晚风雷大作,京城一家书坊被雷劈中,起了一场大火,将整间书坊烧掉了大半,目击者说的绘声绘色,什么紫色的闪电乍然照亮了天空啊,什么人腰粗的巨雷轰然劈下啊,火光中现出了金甲神人啊……林林总总,简直传的神乎其神。   而且古怪的是,此事不止一人看到!于是很快便传的满城风雨。   第二日早朝,戎王颁下诏书,封谢斓为宰相,正一品,称之为洗冤神相,另封一品云霓公主。   于是一夕之间,谢斓在前朝、后宫俱都变的贵不可言。文武百官自然听说了昨天在戎王府闹的这一出,只当这是安抚之意,并不觉得意外。谁知等到谢斓捧着诏书上了宫楼,外头竟渐渐云住雨收,一道霓虹在天空中出现,七彩灿烂,将整个宫楼罩在其中,愈衬得其中一身华服的谢斓便如神女临凡一般。   一时民间纷纷传言洗冤神相不是凡人,旁人再联系起了那被雷劈了的书坊……登时想起了,那胡说八道的小册子岂不就是这家八斗书坊出的!怪不得会被雷劈,原来是得罪了神仙!   景楼主设局,向来是一环扣一环,是绝不会等凉了再重新炒起的。于是很快,名满天下的杨不羁手书的小册子《洗冤使正传》开始在锦都发行。   这老头儿天生就有股子认真劲儿,这册子是在海盗事了之后,他自己跑到大楚和武道盟实地调查过之后写的,写的极其细致真实,再配上霓虹之下洗冤神相华服拜天的情形,不止谢斓声名如日中天,就连戎王这个皇帝都跟沾光了,毕竟不是天命之主,哪能得神仙下凡辅佐?   直到手捧着《洗冤使正传》,外头大锦官员开始叫相爷,百姓们甚至开始叫她神仙公主……谢斓仍旧有点儿晕。   景楼主卖了好几天的关子,看她真急了,才笑道:“你是不是忘了,算师还会占星的?再说我们还有卦师。预测天象很简单,而利用天象引个雷也很简单……”   原来那日秘戏图出来之后,赏金楼的人先迅速查清了手里有这东西的人。毕竟从他们发现之后,对方就不敢再出现,所以只需要把现有的人处理好就可以。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色胚,都是纨绔,所以先一步,把这本秘戏图里面的纸换成蜃景纸。蜃景纸取自海市蜃楼之意,是一种可以写隐画的纸,于是等这些色胚再次尝试翻开,便会看到纸页上花里胡哨,什么都看不清,等他们拿到烛前,或者阳光下细看,立刻就会看到青面獠牙的鬼怪扑将出来。   蜃景纸,鬼怪图,配上迷药,足够他们做上十几日的噩梦,头痛欲裂,痛苦不堪,然后纷纷大病一场,却不敢跟任何人说……一来惩戒,二来封口。等到病好了,药效也显了出来,他们对这件事的记忆,就会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而与此同时,弄出一本很明显在胡说八道的《洗冤使外传》,吸引最大的注意力,再掐准时机,利用天象,与戎王配合,创造出谢斓神女临凡之名,这样对方就算再想捣鬼,提到什么书,人们也只想的起这本外传,而有了神女之名,谁还敢同她做对?百姓都会群起而攻之有木有!   谢斓越想越觉得精妙,简直就是面面俱到,妙到峰巅!不由得喃喃道:“天哪!你也太聪明了!我都觉得这件事没办法解决的!你居然能解决!你要不要聪明成这个样子!”   “过奖了,”景樾含笑揽住她小腰,低头亲了一亲:“不烦了?”   “嗯,”她乖乖靠在他怀里,仰小脸看他:“可是就算斗赢了,那人究竟是谁?你可想到了?”   景樾眼神一跳,笑容渐渐敛去,桃花眼瞬间黯淡了几分,“我……我,还不能确定。”他轻轻摇头:“先不说这个。”   谢斓极少见到景樾这神情,那人一定与他而言十分重要。不由得一阵心疼,挂上去亲了亲他脸,又亲了亲他的眼睛,软软撒娇:“景景,亲亲我。”她仰着小脸儿,嘟起小嘴巴索吻,景楼主瞬间眉眼温柔,忧愁皆散,飞快的低头吻上她的唇,低声道:“傻兔子,怎么就这么招人疼……”   两人好一番纠纠缠缠,女相爷被吻的手软脚软,喘着气拍开他手:“别乱摸,色狼!”景樾低笑出声,声音微哑,简直性感爆棚,谢斓脸都红了,觉得自己的定力芨芨可危,急从他怀里跳开:“别闹,说正事。”   “什么正事啊!”景楼主桃花眼眨了一眨,说不出的璀璨销魂:“成亲是不是正事?传宗结代是不是正事?吃兔子就更是正事中的正事了!”   谢斓有点儿发愁,虽然她也挺想跟自家仙儿成个亲,灵肉合一什么的,可是这会儿暗地里还有人虎视眈眈,根本没心情,于是长叹一声:“天下尚未统一,怎能儿女情长……”   景樾忍不住哈哈大笑,直笑的眉眼舒展,俊美到闪闪发光。   谢斓托着腮静静的欣赏,他好一会儿才忍住笑,看着她乖乖糯糯的样子,好像连之前的隐忧都没什么了,于是道:“东方少则,真名叫薛涯,芳华公主的儿子,芳华公主是薛太后的妹妹。据说他的父亲是薛太后的侄子,已经去世。嗯,如今我们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了。”   他顿了一顿:“她显然对我极为了解,用你的话来说,她用的方式与我相似。所以我认真的想了许久,如今他一计不成,另一计也不成,下一步会用什么计?”   谢斓想了想,顿时想到那个千古难题,于是变化了一下:“嗯,我跟尔尔一起掉进水里,你要先救谁?”   “我想过,但必定不是。”景樾道:“不管是我、倾城、尔尔,在只有一个人能活的情况下,我们都会选你。不管我们三人是身在其中,还是去做选择,都会是一样,所以这样,并不能挑起我们的矛盾。”   谢斓直听的呆了,景楼主完全只是就事论事,并不是趁机表白,可是说的如此理所当然,让她竟不由得鼻子微酸。 第360章 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景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四人进入诸葛术藏门,本来就是志同道合,所以,如果不能从这个情字上离间,道、义、理种种完全无可离间,所以,我觉得他下一步,一定是下杀手,现在只是要想清楚,会是什么样的杀招。”   他微微沉吟:“以人而布局,我们全然不惧,所以应该不是群攻。那会是什么?”他长叹了一声,目光缓缓的掠过四周:“毕竟,我曾经是大锦的景王,如果有什么早就预备好的必杀地,设在锦都,最为可能。”   谢斓道:“那怎么办?”   景樾微微摇头:“不知道,没有万全之策。”   谢斓急了,摇了摇他手臂,自己都没发现最近这种撒娇的小动作越来越多:“身为一只狡猾的狐狸,你居然说不知道?”   景樾忍不住一笑,反手抓了她小手儿把玩,却仍是正色道:“的确很难万全,因为他要施展,必定仍是阳谋,而非阴谋。例如你看到我被擒,就算明知九成九我不会有事,还是会担心……怕的就是这种,明知是计,仍旧不得不中计。”   谢斓道:“那我们不出门就是。”   “不出门,的确有效,却解不了僵持的局面。而且必定有不得不出门的事情。”景樾微微摇头:“我还要再想一想。”   他静下来思忖,谢斓便走到门口东张西望,不远处的顾倾城和常尔尔正在说话,见到她便走了过来,谢斓忽然想到,道:“你说的必杀地,其实应该是某种机关或者阵势对不对?”   景樾嗯了一声,她续道:“解决的关键是倾城对不对?这个机关就像当初武道盟的地宫,应该也是一个在外面打不开的机关,对不对?”景樾又嗯了一声,谢斓道:“也就是说,我们三个都可以失陷,尤其是你一定要失陷其中,但就是倾城不可以,因为他能解开,对不对?”   顾倾城笑道:“我什么时候变的这样重要了?”一边就坐了下来。   谢斓道:“可是我们现在有保命符啊!我们只要时时刻刻把那个谁,东方少则?薛涯?带在身边那不就掌握了主动权?对方上来抢,好啊,我们就放手打一架,对方不抢,也绝不敢让薛涯失陷机关。”   景樾含笑道:“对。”   “然后等上几次,等到对方心浮气燥,就让倾城扮成你,然后对方肯定迫不及待动手,那不就成了?”谢斓得意的环顾左右。   景樾笑而不语,顾倾城懒洋洋的道:“谢命师,你都能想到的,谋师怎会想不到?他只是摸不清那必杀地的情形,担心即使是我,也会有危险。所以觉得如果是这样,不如先僵持一段日子,等对方沉不住气先动手。”   “哦?”谢斓咳道:“那如果你带着易容成尔尔的薛涯?”   “结果仍是一样的,”景樾道:“你也说了,设局之人并不是执行之人,真要有危险,就算是薛涯在,她也未必能救。”   谢斓嗯了一声,也觉得丧气,顾倾城笑道:“其实,我倒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真正的机关大师,布任何机关都是合乎天道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绝路,必定有一个极合理却极隐秘的解决之道。”   谢斓道:“那不行,你是不可或缺的!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凡是会有危险的我都不能答应!”顾倾城微微挑眉,谢斓一脸郑重的继续想:“如果这个地方,轻易就能引我们去,那一定离的不远,最大可能就在锦都城!总不可能我们追上三天五天?变数太大,所以尔尔算不出么?”   常尔尔道:“我家的卦数,跟别家不同,卜算不会有反噬,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机缘不到就算不出,我昨日已经起过一卦了。”一边摊手。   “那就不用你家的,用我家的。”谢斓坐下来,喊人送了纸笔上来,然后开始在纸上勾画:“我们出门,会因为什么?例如我与尔尔出门,可能是去吃点心?例如我与你出门,可能是去玩?例如倾城与尔尔出去玩?这个有倾城参与,忽略不计。”   “但是我们已经说了,此计乃前人所设,前人不知道我们这时找到明主,不知道我与尔尔爱吃点心,不知道我喜欢拉着你东逛西逛,凡是属于我们四人个性化的东西,他都不知道。他所长的,是对诸葛术藏门的了解,对谋师、命师、卦师、算师本领的了解……所以么,”她把笔一顿:“我知道了,是跟明主有关!”   景樾也不由得被她带了起来:“嗯,对,跟明主有关……所以我们应该留意,最近有谁邀明旭出门,然后明旭将在那儿失陷,我们四人便需要去救。”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邀请明旭去的地点,就是他们准备的必杀地!我们只消让戎王拖上一会,我们提前去布置,就可以反客为主!”   谢斓丢下笔,“对!”   景樾又来回想了一圈,便起身去吩咐,顾倾城摇了摇扇子,笑道:“谢福将不但要抢谋师的活儿,如今连卦师的也抢了,不知何时来抢我的,我也好轻闲几日。”   “抢不了,”谢斓笑眯眯的摆摆小手:“你的我可抢不了,别的不说,让我整天拿把扇子去外头耍帅,我就丢不这个人。”   顾倾城正摇着的扇子一停,然后往桌上一拍:“看我不顺眼,以后再也别跟我要丹吃。”   谢斓憋了一会儿,觉得整骨都整了,自己的本事威胁不了他了,顿时就服软了:“倾城啊,‘帅’这个词儿呢,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一切好词儿的综合,所以其实耍帅也是个好词儿,你不见我也经常这么说景景?不帅的人怎么耍呢对不对?”   “是么?”顾倾城挑了挑眉,然后习惯性的又拿起扇子摇了摇,谢斓点点头,还张大着无比真诚的大眼睛,简直萌萌哒,连常尔尔都忍不住笑出来:“其实小斓哥有时也没那么凶,不凶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喂!”谢斓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凶了!再说我什么时候不好看了!”   常尔尔没出息的缩起脖子:“小斓哥什么时候都好看!好看的不得了!” 第361章 师出有名   三人耍贫斗嘴的时候,那边儿劳碌命的景谋师已经吩咐完了人,再转了回来,咳了一声。   正绕着桌子追闹的谢斓和常尔尔立刻停下,迅速到桌边坐下,简直训练有素,对谋师保证了最高级别的尊重。景樾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这件事须尽快解决,我们时间不多了。你们可还记得当初的开天卦?”   开天卦?明主初定第一卦,当时常尔尔的卦象是“起于南,行于中,发于北,终归圆满,水到渠成。”   也就是说,戎王始为人知,是成为长宁关守将之后,此为南。锦都之事,为初踏明主之途,是为中。海盗之事得民心所向,是为北,但最终定局,仍将归于长宁关,才为圆满。   景樾不提,他们都要把这件事忘了,谢斓道:“又有长宁关什么事了?”   景樾道:“长宁关是两国边界,一直都不太平,早晚有爆发的那一天,如今我们只是控制一下时机。”他顿了一下:“那天戎王生辰时,刘妃看中了一个人,是定疆王的长女,也是有易容的。也就是说,这女子也跟定疆王一样,被人李代桃僵了。”   定疆王,现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很久之前他们就查到已经被南岳的人代替了,只是那细作既然一直没有动作,也就暂时没有动他,如今看来,他是看中了皇后的位子。   景樾道:“所以,我准备让明旭娶了这个皇后。南岳、北岳向来水火不容,我本来还在想这个人要如何利用,如今既然有现成的人选,正可借刀杀人。”   他缓缓的道:“入主天下第一步,须‘师出有名’,这个锅,岳国背定了!”   此时戎王已经是一国之君,只差了那一个名头,偏生是在国丧之中,禁止宴乐婚嫁,所以能邀他出门的人并不多。但薛涯在他们手里,对方根本沉不住气,只隔了两日,景樾便拈起了一张:“就是这个了。”   这是一张钦天监发现异常天象,奏请君主驾临观察天象的奏折,但是观天的位置却是在楼兰观天台。钦天监掌天时星象,在宫里宫外建有数处观天台,但宫中的钦天监自然没有算师占星的本事,所以宫外的观天台形同虚设,如今却拿数年未用的观天台说事儿,怎能不招人怀疑。   而且这个观天台设在楼兰山中,楼兰乃传言中的迷宫古国,这座山既然叫楼兰山,可见其神秘诡异之处。   顾倾城道:“我去瞧瞧。”一边就进房换了影卫的衣服。   这时候还是大白天,锦都城如今是他们的地盘儿,对方连门都未必敢出,更不敢这时候过去,而且这机关必定是早已经设好的,他们应该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未必会用,早去也没用。   所以常尔尔易出的顾公子才刚出门,顾倾城也悄悄出了门。楼兰山就在内城边上,名字虽然叫山,其实只是一片地势较高的地方,上头观星台尚保留完整,周边曾建过观星宫,就在观星台后面,如今却已经荒废了。   顾倾城拿着罗盘演算了一下,便不由得一挑眉,自言自语道:“又是顾家的手笔。”武道山那个还是来自顾氏先祖,这个,他觉得应该就是他父亲出手。顾倾城不由凝眉,能请动顾家老爹的人,能是谁?且又对景樾极为了解?   正在思忖,身边忽然风声一响,顾倾城微吃一惊,急转身避开,扇子已经递出,却看到了那双清皎皎的大眼睛,还弯弯的冲他笑。他的手便是一顿,皱眉道:“你来干什么!这种玩笑也开!伤了你怎么办!”   谢斓站在树枝上,颤呀颤:“我们来踏青不行啊!这山你家的?许你来不许我们来?”   景樾草草转了一圈,从脚下应声道:“看上去这儿许久没有人来过,就算有机关,也是之前传下的,芳华公主应该所知不多。”   “是啊,”顾倾城道:“我觉得这手笔,像我老爹。”   景樾微微凝眉,不再说话,顾倾城从东西南北四个角都细细看过,又在地上细细演算,看谢斓和景樾在旁边走来走去,忍不住又道:“你们又帮不上忙,在这儿瞎转悠什么!还不早点回去休息。”   谢斓道:“一个好的机关师,还怕人转悠?你对敌的时候还得要敌人保持安静不成!”   顾倾城无奈,景樾笑道:“行了,解你的吧,我们纵是外行,也总不至于拖累了你。这机关既然是用来杀我的,想必厉害,难道我们还能让你一个人闯不成!”   顾倾城岂会不明白他们的用意,摇了摇头,继续演算,才刚刚得了点儿头绪,身后哒哒哒,常尔尔远远便嚷了一句:“我来啦!”   顾倾城又是无奈,又觉感动,回头道:“才刚要算出,你又嚷嚷起来。”   常尔尔赶紧停了口,悄向景樾道:“樾哥放心,我都给他们易好容了,现在你跟小斓哥去了戎王府,我跟倾城哥去了酒楼,不会有破绽的。”   “其实也无妨,他们的消息没这么全。”景樾笑道:“只是有你在,不用白不用。”   几人说笑间,顾倾城也算了出来,正色道:“还是有些危险的。”   顾倾城的机关堪舆之技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既然说有些危险,那一定是十分厉害。三人都走近来,听他说,顾倾城道:“他们的计划,应该是先使明主陷入。”   他指了指观星台:“明晚是月圆之夜,这后面宫中有个镜阵,凡月圆之前,观星台上,会看到飞星集结,似‘荧惑守心’之象,以戎王的脾气,自然要寻根究底,到时钦天官自然要请帝王到宫中的天象盘处,扳动天象盘,帝王就会陷身阵中。”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勾画:“他会陷到这个位置,就成了一个八面埋伏阵,但是如果我在阵启后再看,我会认为是六丁六甲阵,到时我会用六人各距六个方位的方式解阵,而这六人,至少有景樾小斓和我,我们三人,因为一个需武道绝高,一个需控制管中气流,一个需掌控阵眼,但一旦启动,我们与戎王都会死在阵中。” 第362章 我不是明主是兄弟   谢斓遥想那情形,不由得背心一阵发冷。顾倾城道:“如今要毁掉这阵虽然容易,而且毁掉这阵之后,对方也未必能再有什么历害招数可施展了,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到最后都不知对手是谁?除了那个芳华公主的身份,她还是谁?”   谢斓唇角微颤,吭哧了两声,有点想说其实不知对手是谁也好,总感觉若是知道了对手是谁,景樾会很难过。顾倾城显然察觉到了,却并未抬头:“所以,我准备改动阵法,让那人自投罗网,景樾,你认为呢?”他抬头看着他。   景樾正色道:“可以。”   “好,”顾倾城道:“那大家跟我走,进入之后,每一步都需踩在我的脚印里。否则引动机关,很是麻烦。”他转身向里走,又道:“尔尔跟着我,小斓第三,景樾断后,大家跟紧些。”   三人都应了,他们这才开始往里走,绕过观星台,后面便是闲置的观星宫,占地不大,看上去已经十分破败,顾倾城摆手止住他们,又左右踏了几步,演算了一会儿,才当先迈入,一路不住推演,走的堪比蜗牛。   景樾忍不住笑道:“既然已经看清了阵势,直接走就成,难道我们的命还比你金贵些么!”   顾倾城的确是因为带着他们三人,所以务求万全,才不断演算,闻言哼了一声,却仍是细细推演,直到走过大殿,才道:“到这儿就好说了,我顾家的家数,岂是尔等俗人能理解的?进入的每一步都有门道,汇而成阵,懒的跟你们细说。”   早已经窥破一切的景谋师笑而不语。谢斓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一笑,反过小手儿抓住他手,只觉得心里热热的,好想扑过去亲他一个。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便如海纳百川,又如砥柱中流,只要有他在,就能稳稳的压住场子,有时觉得在他面前,旁人都变成了幼稚的小孩子。   后头果然走的快了许多,谢斓小声道:“我能说话么?”   景樾笑道:“尽管说,顾大师不怕打扰的。”   谢斓这才道:“倾城,我觉得这儿这么破败,会不会像武道盟那样,机关年久失修,不能用了?”   顾倾城哧了一声:“你仔细看看,真的破败么?”   谢斓微怔,她在进来之前,就居高临下看过,只觉好多屋檐瓦片都碎了,心里先入为主,便觉得破败不堪,进来之后更是处处蒙尘,可是被他这么一说,细看之下,窗子,壁架之类都极整齐,除了灰尘,看不到有任何损伤。而有的地方,壁架之类歪的也有些刻意,本来以为是附近的乡民弄的,可是再想想,这儿可是皇家的地盘,就算不用了也是皇家的,外头还有围栏,又是在内城边上,哪家的百姓敢偷皇家的东西,难道干冒大险偷了劈柴么!   所以,这表面的破败也是阵势的一部份?谢斓喃喃的道:“原来如此。”   顾倾城也不理会她,径直向前。几人是绕了一个大弯才到中间,小心的推开门,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天象盘,顾倾城仰面看了一会儿,又演算了一下,才道:“带人来了没?”   景樾道:“没?”   顾倾城道:“叫个人来,我需要五个人。”   景樾笑道:“那不是正好?”   顾倾城一怔回头,四人身后,同样一身影卫打扮的戎王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也抬头看着天象盘。顾倾城愕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戎王道:“与你们一起进来的。”   顾倾城便有些皱眉:“你来干什么,另叫一个人来罢!我们汲汲营营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你若有闪失,我们到哪再选一个可掌天下的明主?”   戎王正色道:“打仗的时候,我不是将军,只是一个战士。如同此刻,我不是明主,是你们的兄弟。我不能看着我的兄弟为我冒险,我却坐享其成,”他顿了一顿:“这天下你们双手奉上,却不让我出一点力,我受之有愧。”   顾倾城沉默了半晌:“好,那就开始罢。”   天象盘便如一个悬挂扁平的地球仪,磁石所制,上面重要的星宿便如棋子一般,都是可以移动的。顾倾城道:“景樾右手掌玉衡、左手掌开阳,尔尔左手掌天枢,右手掌天璇,我掌天权、天玑。小斓双手掌辅。明旭双手掌紫微。”   他顿了一顿:“景樾,左手七分力,右手一分力,全力推动,掌握全局,推向这个位置。”他用手指画出轨迹,景樾点了点头,他又道:“尔尔,你最难却也最容易,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卦师,你的能力在于感知和灵悟,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闭上眼睛,不用使力,顺应景樾掌中双星的推动。”   常尔尔的神情正经起来,细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是追随明主的,可是我又是绝对信樾哥的,我懂了。”   顾倾城点了点头:“小斓,你掌这枚伴星,叫做‘辅’,你是改命师,你对人体内的气息,有最清晰的感知,所以你就想像一下,你掌下伴星,便是人的眉心,你以此为介,推动整个天象盘的气息圆转。”   谢斓有些紧张,咬了唇,顾倾城微微一笑:“但你也不必担心,毕竟诸葛术藏门的命师,只消中阶整骨师便可以,你怎么说也是改命师,难道还怕这个不成?”   谢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顾倾城转向戎王:“你的任务很简单,你只消把住这紫微星,让他不动,就可以了。”他定定的道:“你乃君主,我们四人乃是臣民,但天下之大,你所面对的远不止我们四人,所以,心坚志诚,把定本心,就够了。”   戎王点了点头,谢斓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其实你爹爹早就准备了这条路,你说真正的机关大师都会在绝路之外,预备一条合乎天道的解决之道,而这解决之道,就是我们五人齐集。”   顾倾城点了点头:“对。所以,就看我们能不能过了这道关罢!” 第363章 五人齐心   天象盘十分巨大,他们几个所掌的代表星宿的磁石,便如一个倒扣的大碗,而谢斓所掌的是一个伴星,比旁人的略小,且是半透明的颜色,堪堪够她把双手放上。   直到预备开始,谢斓才明白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除了戎王可以脚踏实地,双手高举抱住紫微星宿之外,他们四人都是悬空的,也就是说,全身无处借力,所有的支撑都在掌下星宿上。   看景樾始终从容,甚至常尔尔神情都极平静,谢斓做了一个深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顾倾城环顾四人,道:“来罢。”   四人都轻飘飘跃上,手把星宿,戎王也上前一步,把住了紫微星宿,顾倾城再度环顾众人,道:“开始。”   谢斓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立刻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掌下,掌下星宿凉滑如玉,察觉不到气息涌动。可是,很快,有颤抖的气息传来,显然其余的人,已经在开始推动星宿运转。   那种气息,对于谢斓来说极为熟悉,几乎是立刻的,她的心思便沉入了其中,忘了这是在破阵,忘了掌下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罗盘,此时,她是一个改命师,将掌下紊乱的气息一点点理顺……   此时,巨大的天象盘上,四人便如生在悬崖峭壁上的青松,以手为根,衣发扶摇。   景樾额上微微沁汗,神情却极从容,掌下两枚星宿,以一种极缓慢却极均匀的速度,一点一点移动。常尔尔却闭着眼睛,神情全然放空,只颊边小酒涡不时显现,进入了一种几乎空无的境界,他能感觉得到明主所在,能感觉得到谋师的指引,甚至能感觉到每一个同伴,他全不使力,只顺应天道,顺乎天然。他掌下星宿,便如身处漩涡中心,自在飘摇。   而戎王笔直站着,双手把稳星宿,却也不轻松,掌中星宿似乎直连脑海,他能感觉得到四人的环绕,辅佐,也能感觉得到远处的呼召,左有掣肘,右有引诱,这一关,其实考虑的是明主的心性。   顾倾城始终张着眼睛,密切关注每一个人的状况。他是机关师,他在此时的作用,是及时掌握形势,然后及时进行调整,可是因为同伴太给力,他居然无所调整。   直到他发现常尔尔微微凝起了眉,掌下略略一窒。顾倾城一怔,随即了然。   常尔尔的星宿,是一种跟随和顺应,可是他的身体是有重量的,这对于这个阵法来说,是一种外力,他为了支撑身体,便需要在星宿上“借力”,一旦借力,不管这个力道是向哪,对整个趋势都会有影响。   顾倾城一凝眉,将身体略略一偏,常尔尔的身体便靠了过来,在他身上借力稳住,神情重归平静。   可是处在顾倾城略下方的谢斓,却也碰到了同样的状况,她不是因为借力,而是因为力竭,毕竟要为一人整骨改命容易,要为天地整骨改命却是千难万难,谢斓的手尚未离开星宿,身体却是在不同自主的向下弯,向下弯,一直到碰到了什么,她便站住,脚下坚实,手上便更为从容。   顾倾城眼见安全,也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沉浸于阵法之中。因为景樾太强大,既然在这种逆天改阵之时,他也没想过,他也是人,他也有力竭之时。   这个时间其实并不长,可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觉得漫长无比。   景樾始终左手使七分力,右手使一分力,却是一味的向外,不能在身体内运转,渐渐不能支撑。他汗湿重衣,手下却仍不紧不慢,分毫不乱。其实如果一直如此,阵仍旧可以破,只是极伤他身。   身为命师的谢斓,却很快发现了不妥。   此时,对于她来说,这个罗盘便是一个身体,如景樾、顾倾城诸人便如手足四肢,他的气息由“稳”,变为“忍”,她怎能察觉不到?又怎能不为其调整?无形的神念籍星宿盘而达,景樾眉心微跳,却仍旧顺势而下。   等到哒的一声轻响,星宿归位,整个阵图被完全逆转,五人同时张开眼睛,然后同时愕然。   此时,是戎王站立于下,谢斓站于他右肩,而景樾又站在谢斓的左肩,顾倾城和常尔尔则同时站在戎王左肩上。便如大树,以根为基,以树干为支撑。   景樾最先回神,身形一折,便将谢斓揽进了怀里,一起跃下地来,摩挲她的肩头:“没事吧?”   谢斓摇摇头:“难道不是应该先问明主?”她掐了他一把,瞪大眼睛:“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又不是纸糊的,我都敢踩准皇帝,你倒不肯踩我。”   景樾含笑不语,顾倾城讶然道:“怎会这样?景樾?为何是明旭来支撑我们?”   谢斓笑眯眯的道:“顾公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来就是明主支撑我们嘛!没有明主,还要我们干什么?”   这话好像什么都没解释,又好像已经解释的很明白了,顾倾城摇了摇头:“原来如此,是我糊涂了。”看看五人都疲惫不堪,他又有些好笑:“就为了争口气,弄的自己累成这样,真不知我们是图什么。”   “傻!”常尔尔学着他平时说他的口气,洋洋得意:“这又不只是为了破阵,是为了我们五人齐心,是为了锻炼我们的心性!我觉得我得到了很多!我觉得我也能升七阶了!”   “不错,”戎王道:“我也觉得像历了一生。”   顾倾城失笑:“说的也是,原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他也不嫌灰尘,便席地而坐,笑道:“如今好了,我变成了阵法的主人,这个阵法我说了算了,大家来商量一下,怎么玩儿比较好?”他含笑敲了敲罗盘:“明晚便是月圆之夜。”   谢斓忽然想起那精典一战,于是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四人都默默的看着她,谢斓嘻嘻笑着摆了摆小手儿:“我自娱自乐,你们不用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呢?”顾倾城瞥了景樾一眼,悠然道:“你可是支撑谋师的命师。那么,明晚就玩儿个天外飞仙好了。” 第364章 天子崩宰相卒   月圆之夜。戎王亲临楼兰观天台。戎王本就是高阶武宗,艺高人胆大,出门向来轻车简从,这次到观天台,也没有呼召百官,只带了王相过来。   子时,便见天空中赤星闪闪烁烁,明明灭灭,似停似落,完全看不出丝毫人为的迹象。戎王虽然已经听顾倾城说过,也不由得惊讶,仰面细看。钦天监监正在旁“惊呼”道:“荧惑守心!竟是荧惑守心,大不吉啊!”   荧惑乃火之精,主岁成败,主天子之礼,主死丧忧患等等,司天下人臣之过,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为大不吉,象征战乱起,天子崩,宰相卒。   戎王淡淡的道:“先帝已经驾崩,如今天大锦尚无天子在位,难道天象也会迟误么?至于宰相,”他看了王相一眼:“是王相爷有甚么不妥,还是本王封的新相爷不妥?”   王相三朝元老,精明老辣,差不多的时候像个老好人,但真惹到他了,他也绝不是个善茬。本来他还沉浸在出现“荧惑守心”的震惊之中,一听涉及到自己,顿时就精神了,扫了那监正一眼。   戎王续道:“另外,荧惑守心极少现于人间,从未听说在出现之前尚有征兆,你前一日奏说发现异常天象,今日带本王来看,便看到了荧惑守心……原来我朝的钦天监竟是这般高明?竟预先知道月圆之夜能有此天象?”   戎王说话向来直接,这话直指钦天监捣鬼,钦天监监正一时腿都软了,颤抖着声音道:“殿下,这,这天象如何,岂是臣等能预知的,臣等,呐个,臣……”   戎王打断他:“那你前几日看到的异常天象,是指什么?”   钦天监监正一时语塞,王相忽悚然道:“月圆,子时,难不成是有什么妖法?殿下,我们快些回宫。”   “不必担心,”戎王淡淡的道:“本王行事无愧天地,不怕什么妖法,怕的是人心。”他低头看着那监正:“郑央木,你说对不对?”   郑监正心头惊骇难言,此事如此隐秘,难道戎王竟知道了什么?对啊,戎王手里有手眼通天的赏金楼,何事不知!可如果知道了,他还为何要来?   一不做,二不休,若是暴露了就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拼!郑监正下了决心,道:“殿下说的是!殿下,天象既起,必有征兆,不如殿下随我去天象阁看看,容臣为您讲解一二。”   王相也看出不对劲了:“不可!殿下!事有蹊跷!或有危险!”   戎王冷冷的道:“也好。”他道:“王相在此等候。”   王相是真急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可啊!殿下!你如今身系大锦,怎可轻易以身涉险!殿下若需看什么,老臣为殿下去看!”   戎王脸上渐渐带了些笑,王相三朝老臣,总会有些油滑算计,可是真的涉及到大节大义,却把持得定,戎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得道者多助,本王不会有事。”   郑监正心头好生不安,可是此时箭在弦上,已经容不得他退后,从观天台到天象盘,从正路过去只百十步,已草草打扫,郑监正把戎王引到了天象盘前,一边道:“殿下请近前观看,此既为荧惑之星,此处为心宿……”   戎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站在了天象盘前,郑监正缓缓退后,一边续道:“荧惑乃战星,战星行命盘,刀兵血光之灾……”他的手悄悄放在下方,咬牙一扳,戎王早已经有备,袍袖一拂,便将他一同带下了机关。   只听得郑监正一声惊叫,然后便是惨叫连连,门外守着的钦天监官员和随侍的太监影卫纷纷惊呼,抢进殿来,地面早已经合拢,找不到丝毫痕迹,一时乱成一团。   谢敏之疾呼道:“大家不要乱动!这儿一定有机关!”又叫人道:“王爷遭人暗算!快快传讯景先生!”   不远处的宅院里,那美艳妇人,也既是北岳的芳华公主,终于等到观天台方向发出了赏金楼的的讯号,一时惊喜交集,少顷影卫到了,禀报道:“戎王已经中计,陷身机关,但他把那个郑监正也一起带了下去。”   芳华公主压根就没在意后一句,大喜道:“太好了!如今倒要看看赏金楼如何脱身!”   “是,”影卫道:“戎王影卫已经发出了传讯焰火,赏金楼应该很快就到了。”   “太好了!”芳华公主喜道:“再去探!只要看到景樾四人出门,立刻就闯进去救涯儿!”   影卫齐声应了,芳华公主又道:“等到景樾四人失陷,本宫要亲自去看看!什么算尽天下的谋师,什么聪明绝顶的天才,还不是被本宫略施小计,便不得翻身?”她愈说愈是得意,不由得哈哈大笑。   而此时,把郑监正当了肉垫的戎王悠然的起身,环顾四周,这儿像是一间金属制成的盒子,张开双臂便能触到墙壁,东西两面墙之间有衔结的痕迹,看来机关活动之后,这两面墙会合起,将人生生挤死在里面,果然是绝路。   摔的七晕八素的郑监正扶着墙爬起来:“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戎王冷冷的道:“你与北岳妖妇合谋,欲害本王性命,欲毁我大锦江山,你会不知是怎么回事?”   郑监正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戎王居然真的知道,而且知道的这么清楚,郑监正喃喃的道:“殿下,殿下,你……”他怎么都没想到,戎王居然明知是计,仍旧亲身涉险。   戎王见他神情,也知他在想什么,其实当初他们的确不想让他亲自过来,不管是谁扮成他便好,可是戎王却道:“我相信你们,也相信倾城。我们如今已经先行一步,又怎么会输。何况对我来说,你们失陷,与我失陷一样。”所以最终还是亲自来了。   身在机关之中,戎王始终从容,只遗憾看不到外面的情形。郑监正终于回过味来,扑上来抓住戎王衣摆:“殿下,你有办法出去对不对?我们不会死在这儿的对不对?”   戎王一脚踢开他,冷冷的道:“你放心,本王绝不会让你死,你这种乱臣贼子,还需活着受千刀万剐,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第365章 天外飞仙   只不过是片刻之间,上头忽然吱吱嘎嘎几声,随即露出了一张脸,笑吟吟的道:“王爷受惊了。”一边伸手来接,却是顾倾城。   戎王一笑,便握了他手,跃了上去,郑监正急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啊!”   顾倾城懒懒的吐槽:“真是糊涂透顶,现在还看不形势。”他在上方点了点他:“王爷若肯叫你死,是给你天大的情份,你若有心,就自尽了罢,兴许还能保全家族。”   一边说着,早移身退开,机关随即合拢,室中又是漆黑一片,郑监正直是歇斯底里一般,嘶声道:“你们回来!救救我啊!”外面却早已经听不到了。   脚尖沾地,戎王理了理衣裳,却发现此刻仍旧在那间天象阁中,顾倾城笑道:“回头还有场好戏,总不能漏了兄弟。”   戎王失笑:“难得你这次有心,多谢了。”   两人从暗道上了观天台,观天台像一根柱子,台面宽阔,台面下方有一道转圈的回廊,还有一个凹进的平台,景樾三人已经在悠闲的坐着喝茶,侧前方一个毫不进眼的石轮嵌在壁上,上面刻着些凹凸的花纹,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花纹互有衔结,都是可以动的。   顾倾城道:“这就是这阵图的总机关。”他上前把住:“好戏要开场了。”一边说,一边轻轻扳动了机关。   谢斓靠在景樾身上,身周有隐约的锁链拖动的声音响过,脚下亦不断震动,声势惊人,天象阁周围的宫殿,竟有几间塌陷了。趴在栏杆上下望,淡白的月光下,那观天台好像忽然长出了几个方形的棱角,即使在黑暗中,亦看的分明。   某间庭院之中,芳华公主喜出望外,叫出声来:“机关动了!机关启动了!太好了!从此之后,世上再也没有诸葛术藏门了!”她急匆匆往外走,“我们去看看!”   一个影卫道:“为何这么快?公主,事情会不会有变故?那顾倾城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识破机关,进而中计的。“   芳华公主根本听不进去,“你懂什么!这机关本来就是给他们预备的必杀之地!一入此地,再无生路!我等不及要看看那个天纵奇才的下场!”   他们本就离的极近,片刻间便到了,站在不远处遥遥望了过来,谢斓他们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可是他们却在观天台台面的阴影之下,下面根本看不到。   谢斓扶着栏杆,一眼就看到当先一个妇人,裹着一身红裳,身材玲珑有致,挽起的发髻上斜插着步摇,美艳无匹。   这就是幕后真凶?那芳华公主薛云娘?谢斓不由得一皱眉,转头去看景樾,景樾有些发怔,良久才道:“居然真的是她。我想了许久都没能想出,后来倾城提醒了我,他说,我只想活人,有没有想过死人?”他长叹一声:“我着实没想到,她居然没死。”   谢斓伸手握住他手,景樾苦笑一声:“我没事,她……是我师娘。”   谢斓曾听他说过,他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的谋师,就是他师娘杀的。没想到他的师娘,竟是北岳的薛云娘,还有一个儿子,所以她与他的师父,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骗局?而且,她们曾经说过,设局的是天才,布局的是蠢才,那么,这设局的人究竟是谁?   谢斓越想越觉得心惊,用力握紧景樾的手,景樾微微闭目,一声不吭。顾倾城低头数了数:“只有六个影卫,看来你料的没错,大半的影卫都去别苑救薛涯了。”景樾不答,他也不在意:“他们用机关对付我,也吃吃我的机关看如何?”   常尔尔忍不住道:“这女人也真是蠢透了,就算我们真的中计,难道戎王影卫和赏金楼的人是吃白饭的?带这么几个人就敢来,站那儿就以为人家看不到她了?这是在找死么?”   顾倾城冷笑道:“她本来就是个蠢的,若不是有前人之计,凭她也能算计我们?她……”他看了景樾一眼,呵了一声,咽下不说。   头顶的观天台上,王相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听说戎王出事,急的跳脚,一迭声的叫人,可戎王出行,极少带御林军,身边只有几个影卫,倒是王相带了几个侍卫,一拥而上,便把几个钦天监官员都抓了起来,正自问话。   观天台地势高,顿时就看到了薛云娘一行人,王相正是没头苍蝇一般,急道:“那些是什么人!给本相抓起来!这时候出现,一定跟此事有关!千万不要让她们走了!”   薛云娘正自得意,一听这一声,这才发现不妥,六个影卫迅速把她围到中间,刀剑出鞘。戎王道:“这几个影卫阶数应该在六阶左右。真要打起来,王相的侍卫不是对手。我叫影卫来?”   “不跟他们打,”顾倾城道:“我们有‘天外飞仙’。”   他轻轻扳动机关,就见观天台下方,慢慢顶出了一个方形的石室,薛涯嘶声道:“娘!娘快救我啊!”   这石室看上去像一个铁笼子,栏杆足有手腕粗,薛云娘一看之下,登时大惊,也顾不得许多,急往前冲,影卫也被迫跟上,薛云娘仰面道:“涯儿!是涯儿!”一边又叫人:“快去救人!”   “娘!”薛涯哭的唏哩哗啦的:“这笼子拆不开!一动我们就全死了!要打开机关才能救我!快叫人打开机关啊!娘!”他举起手,手腕脚腕上全是镣铐:“这个越来越紧了!好疼啊,再有半个时辰就会把我手脚勒断的!救救我啊……”   已经纵出的两个影卫脚下一顿,余下的四个影卫仍旧紧紧的护着她,谢斓道:“看上去她的影卫倒是忠心的很!”   顾倾城冷笑:“你验尸的时候不是便验出了?这女人与影卫有染?人尽可失,这就是他们忠心的理由!”他拍了拍景樾的手臂:“娶妻如此,百龙先生泉下有知,也必悔不当初,你居然还要为他难过?” 第366章 当局者迷   景樾苦笑:“我师父纵是再怎么,也没有怪过她,否则的话,以我师父的聪明,她岂能杀的了他。”他沉默了一下:“如今想一想,她假死恐怕也是师父的主意,只是为了救她。否则我就算不当场杀了她,也不会叫她好过。”   他闭目良久,“不管是对是错,既然这是师父的心愿,我便不能杀她。”   几人都有些沉默,下面已经是一团乱,薛云娘一向被男人围绕追捧,早已经习惯了整个世界都绕着她转,如今眼见已经大获全胜,却见薛涯竟困在机关里,顿时就急了:“这怎么办啊,你们快去救涯儿啊!”   这时候王相的侍卫已经冲了上来,众影卫拔剑迎接,谢敏之知道内情,也分了两个影卫过来,免得伤到了几个侍卫,薛云娘一迭连声的道:“快救涯儿!快救了涯儿!”   常尔尔吸了口气,顿时转成了薛涯的声音:“这机关你会开,为何不会解?”   他们本就在薛涯侧上方,他这一发声,下面完全听不出差别,已经哭的歇斯底里的薛涯愣了愣,有点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薛云娘急道:“涯儿别急!娘马上就叫人来帮忙!”   常尔尔又嚷了一句,薛云娘才回过神来:“娘不会解啊!娘只会那一步啊!”   “只会那一步?百龙先生只告诉了她那一步?”顾倾城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下头薛云娘尖声道:“快些传讯叫他们来!涯儿在这儿,他们那些人在那里做什么!为何不早些来救本宫!要你们有什么用!全都是些废物!”   一个影卫身上已经挂了彩,且战且退,一边掏出讯号放出,戎王影卫也不阻止,可是又苦苦撑了片刻,仍旧无人前来。   其中一个影卫显然看出不对,退了几步,一把抓起薛云娘,便要跃起,一直打的颇悠闲的戎王影卫立刻暴起阻拦,那影卫在空中抵挡了两招,奈何同伴显然各怀居心,根本不来掩护接应,登时又落下地来,一个踉跄。   眼见招数要递到薛云娘身上,她一声惊叫,毫不犹豫的把那影卫向前一推,只听他闷哼一声,已经中了一招。   谢斓直瞧的双眉深皱,也许是因为史婷,她极其讨厌这种女人。她显然觉得这些影卫为她牺牲理所当然,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人,只不过是泄欲的工具,也许心里还觉得这是各取所需,他们睡了她,所以理所当然要为她卖命。   顾倾城斥道:“恬不知耻!”他起身又扳动了什么,只听薛涯一声惨叫,笼子猛然打开,他被数根铁链挂在了空中,摇摇晃晃,顾倾城冷冷的道:“飞起来,才能叫天外飞仙!”   薛云娘嘶声道:“涯儿!”她不管不顾的去推离的最近的人:“快去救涯儿啊!”   那影卫只得跃起,迅速攀上,这时薛涯身在半空,离他们很近,看的极是分明,那影卫武阶不低,动作也极灵活,迅速到了薛涯身边,可是那锁链不知是何材料所制,极粗极坚,他立剑劈了数下,直劈的火花四溅,却连个缺口都没出来。   薛涯终于忍不住哭叫出来:“别劈了!别劈了!越劈越紧了,我的脚要断了!”   薛云娘一听这话,登时哭倒在地:“不要劈了,我的涯儿!快救救我的涯儿啊!”   景樾低声道:“不管怎样,她对自己儿子还是疼爱的。”   “蠢!”顾倾城一笑:“终于有机会对你说这个字了,感觉还不错!”他指了指薛云娘:“什么疼爱……这时候还有心情演戏,看来这个儿子对她来说,也就是个安享富贵的敲门砖罢了!”   谢斓忍不住赞同了一下:“不错。”   她一向认为,哭都哭的极其唯美的,一定是在作戏,这薛云娘人品虽差,却的确生的极为美貌,一举一动风情万种,尤其这坐地一哭,那扭着的小腰,那哀婉动人的架势,梨花带雨一般,不见那几个侍卫手底下登时就软了几分?   顾倾城调侃道:“明旭的影卫着实不像他,太过怜香惜玉,我叫几个赏金楼的人出来试试。”   戎王哼了一声,手一合,打了个暗号,谢敏之带着几个人飞也似的过来,加入了战圈,局势登时成了一边倒,铁链上的影卫束手无策,跃了下来,一把抓住薛云娘:“我们先走,再不走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薛云娘一个迟疑,然后咬牙道:“我看谁敢杀我!”她终于聪明了一回,转头四处寻找,一边道:“景樾!景樾!这些都是你捣的鬼对不对!你既然没有中招,就给本宫出来!难不成几年不见,连长幼之礼都不懂了么!   常尔尔怒道:“疯女人!”   戎王道:“下去瞧瞧。”一边翻身跃下,常尔尔跟着跃下。   众侍卫一看戎王平安无事,登时精神大振,不远处站着的王相也是惊喜交集。只有薛云娘怒不可遏:“你果然没事!你们果然没有进机关!居然还要装模作样,耍弄与我!还抓了我的涯儿!”   这种人的逻辑永远这么恶心,他们没中机关没死,就好像多么对不起她似的。常尔尔气的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你!你这个恶毒的疯女人!你当初杀了百龙先生,如今还要来杀我们!你这个毒妇!”   薛云娘哼道:“那是沈百龙让我杀的!他自己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还我一条命!”   常尔尔怒道:“百龙先生大智大勇,学纵天人,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人尽可夫,红杏出墙,还跟奸夫生了儿子,你才对不起他!”   薛云娘鄙夷的笑道:“我乃大岳公主,地位尊荣无极,养几个面首算什么!他若不是死乞白赖的硬要缠着我,我根本懒的理他!本公主喜欢的是你这种小白脸儿,愈年轻愈漂亮才好!”一边格格娇笑。   常尔尔不会吵架,又有些脸嫩,被她说的又羞又恼,直接抽了剑出来,薛云娘脸色一变,登时变脸喝道:“你敢动我!我是景樾的长辈!”   常尔尔气得手都在发抖:“你设下机关,欲置我们于死地,还有脸充什么长辈!” 第367章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   薛云娘冷笑道:“这可不是我要害你们,本公主可没有这本事,使得动顾家的人!”   她提高声音嚷嚷起来:“顾倾城呢!这可是你爹的手笔!景樾!这些都是你的好师父留下来对付你的杀招!他怕你将来不听话,妄想做天下之主,所以留下了这些杀招,就是为了今日杀你的!你可满意了!哈哈哈……”   她明知道景樾屡次遭逢大变身世堪怜,她明知道景樾对师父极其敬重亲近,就偏要挑着这一点打击他!这还是她要求他救命的时候呢!真难想像当年,她是如何对待景樾,如何对待他的师父。这种女人就该马上去死!   谢斓直气的小脸发白,恨不得跳下去杀了她,戎王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其实,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根本没必要跟他吵,尤其这蠢妇已经自己说出了大岳公主的身份,又亲口承认了机关是她设的……在大锦境内杀监国储君,这简直就是自己作死,想救她都为难。可是,他们在等景樾的态度。景樾如果坚持不杀她,他们就不会违背他的命令。   谢斓心中迅速推演,忽然灵光一闪,转头看着景樾:“景景,你是当局者迷了!师父就算再喜欢她,给她一条命也足够了,师父留下她,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是为了考验我们,成全我们!设这个局的时候,他对这个女人就已经没了半分情义!”   她也翻身跃了下去。   想通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客气的!身在空中,她就一把抽出了腰间长鞭,劈头就是一下。薛云娘正自张狂,丝毫没有留意,旁边影卫立刻上前救助,可是戎王和常尔尔也是反应极速,一左一右迅速掩上,将影卫攻势尽数挡住。薛云娘不通武道,立刻就吃了一着,长鞭抽的极狠,直在她肩上抽出一道血槽。   薛云娘惨叫出声,谢斓在空中翻身,在常尔尔肩上一借力,重又纵起,翻身又是一鞭,仍旧抽的极狠,那一干影卫眼睁睁看着,偏生就是救之不得。   谢斓落下地来,扬声道:“薛云娘!这两鞭是惩戒你对百龙师父不敬不忠,对景樾不仁不义!”   薛云娘大怒,便要张口,谢斓长鞭一甩,在空中荡起啪的一声,气流激荡,竟硬生生将她的话挡了回去。谢斓指着她:“你敢骂我一个字,姑娘我照脸抽!”   狠,真狠。薛云娘什么都不怕,就是在乎她这张脸。一时气的面青唇白,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谢斓冷冷的道:“景樾看在师父份上,要留你一命,但这条命要怎么留,他可没说,我就算只给你留一口气,也是留了!”   薛云娘怒极:“你怎能如此!”   “为何不能?”谢斓冷笑一声,摆明要气死她:“我看你不顺眼,我不讲理,我朋友多,我武道好,我有鞭子我乐意,不管从哪一方面论,我想怎么整你就怎么整你!想整死你就整死你!”   你不是不要脸么,你不是不讲理么,你不是求着别人还要往人心窝子上戳么!那好啊,我也跟你耍个横,看你要不要命?   薛云娘又痛又气,偏生不敢再说一个字,谢斓随即指了指头顶的薛涯:“你想救薛涯对不对?我不妨告诉你,这机关你破不了!你如果真想救他,容我痛痛快快抽三鞭,我就放你们两个走。”   薛涯顿时又惊又喜:“娘!快救我!我脚疼死了!”   薛云娘却是怒极:“你凭什么抽我!”她又开始狂叫:“景樾!景樾你出来!眼睁睁看着这贱人欺负我,你可对的起你师父!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   就她这样的还讲良心?谢斓简直要被她气笑,抬手就是一鞭,直接抽到了她脸上,薛云娘杀猪似的惨叫起来,向后跌去,早有两个影卫上前扶住。谢斓冷笑道:“你记性真不好,我说了,敢骂我,我照脸抽。”   薛云娘双眼翻白,便要晕厥,谢斓直接一挥手,鞭头戳到了她的穴道,薛云娘一个激零,那是再也晕不过去了。谢斓道:“少玩装晕这套!我也不跟你废话,薛涯这机关再有几息就会合拢,到时他手脚都会被锁链切下!你让我抽三鞭就可以救他,若不然,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她根本不容薛云娘反应,抬起一只手:“我数到十。一……二……三……”   薛涯几乎绝望,狂叫道:“娘!救我啊!救我!”   可是直到谢斓数完,薛云娘仍旧没有点头,谢斓轻轻一笑,向上看了一眼,顾倾城会意,扳动机关,将薛涯轻轻掷出,谢斓悠然道:“有你这样的娘亲,也是大不幸。”   顾倾城也落了下来,看了薛涯一眼,“你可看好了,我们可没有伤你半分,你右脚上的伤,是你娘亲的影卫弄的,你尽管去找他算帐。”   薛涯低头,掩饰了目光中的怨毒,然后向薛云娘伸手,好似关心之极:“娘!娘!你没事吧!”   很好,当娘的和当儿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狗咬狗。谢斓道:“滚罢!下次再让我们看到我,绝对不会放过!”   众侍卫和王相都看向戎王,戎王摆手道:“谢相爷怎么吩咐,就怎么办。”   于是众影卫扶抱着薛云娘母女向外,谢斓忽扬声道:“对了,你们派去我们别苑的人,我们都笑纳了,你身边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也护不住你们,我这人很是小心眼,如果你回去关起门来骂我,骂一个字,抽一鞭,我绝不食言!”   薛云娘气的全身发抖:“谢斓,你!我记住你了!”   谢斓心说我就是想让你记住,不然我费尽巴拉吵个什么劲儿,于是笑的格外灿烂:“梦话骂也算哦!”   薛云娘气得双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看他们走开,谢斓瞥了顾倾城一眼,顾倾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特别遗憾的叹了口气。谢斓顿时放下了心。   他们留下了薛云娘的命,归根到底是为了几天后那出戏,可是真的放她走了,又不甘心。所以其实谢斓就是在问:下药了么?顾公子答曰:下了,下的还挺多的。可怜哟,这女人应该会死的挺难看的! 第368章 他不如我   顾倾城和常尔尔帮忙处理善后事宜,谢斓悄悄回到了平台上,景樾正双手扶着栏杆,背对她站着,一动不动,夜风拂动他发丝衣衫,莫名便显得萧瑟凄清。   谢斓心头一疼,毫不犹豫的扑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他腰,景樾微微一震,随即回手把住她小手,把她拖到身前,皱眉道:“只要她今日不死,世事总有万一!她毕竟是北岳公主,你惹她做甚!”   谢斓答的十分理所当然:“就是因为怕有万一……所以才惹她的啊!”   就是怕她这次不死,怕两边还会见面,所以才要费力气跟她吵,把仇恨拉的足足的,那样如果她再有机会骂人,就骂她好了,她完全不疼不痒,若是骂景樾,景樾纵是再怎么不在乎,却会为他的师父不值,还是会难过。   景樾一怔,低头看着她清皎皎的大眼睛,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情,一时心头酸软不堪,抬手将她拥入怀中,低喃道:“傻兔子。”   她乖乖的巴着不动,小脸蹭在他怀里,那样软软糯糯的感觉,真的像一只雪雪的小兔子,他不住低头,去蹭她发丝,脸颊,肌肤,好像不亲近再亲近,她就会跑掉一样。   良久,他才道:“其实我已经不难过了,我只是在想,师父那般的情痴,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伤心,怎样艰难的抉择,才会决定亲手把这个女人送上绝路。”   谢斓一本正经的道:“所以找对人很重要。”她伸小爪子摸摸他脸:“你看你选的人不就很好?”   景樾愣了愣,那种感慨伤怀噗的一下就全没了,她还特别认真的对他点头,大眼睛眨呀眨的卖萌,小嘴巴圆嘟嘟的,他几乎要被她萌化,毫不犹豫的低头,狠狠的吻住她……真的等不及了,真的好想把这只兔子连皮带骨的吞下去,现在!立刻!马上!   下面仍在忙忙碌碌,戎王转了一圈回来,顾倾城居然在帮王相演示佛光普照的天象!老头子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戎王回头看时,天空中星光闪烁,几乎掩去了月华光芒,只怕几里外也看的到,谢敏之也在一旁,他跟他们混的很熟,道:“顾公子,听说有很多天象,比如什么五星会聚,陨星如雨,都能做么?”   顾倾城一笑:“这个镜阵能做不少天象,你说的这两种都能做,可是我现在就得把这个镜阵毁去,所以不能做了。”   谢敏之道:“为什么?”   “因为这天象,包括之前的荧惑守心,都不会只有我们看到,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去解释,这是奸人弄出的假天象……所以我才要做出佛光普照来掩饰,到时怎么说,你们家王相爷自然会。”   他眼神向王相一瞥,王相这才回过味来,连连点头,径去思忖。戎王也走了进来,道:“令尊着实是奇才,这才叫巧夺天工。”   顾倾城正色道:“他不如我。”   戎王一怔,顾倾城道:“这世上有些事,并不是我做不了,是我不能做,我比我爹强的地方,就在于,我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我就不做,而他却明知不能做,只因为技痒,就去做了。”   诸国无不重孝道,不言父过,不言父非,所以即使锦皇当年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也只能由他自己下罪已诏,戎王却不能说。顾倾城这番话着实为世俗所不容,可是细想之下,其中大节大义,竟让人不由得惊佩。   戎王拍了拍他的肩:“我也不如你。明旭惭愧。”   当晚荧惑守心天象与佛光普照天象先后出现,的确有不少人看到,前者大凶,后者大吉,更是叫人费解。   但王相不愧是老狐狸,亲历其事,又早跟景樾商量好了说词,骈四俪六一番陈情,简直出奇的顺理成章,人人信了那荧惑守心是因为锦皇的罪过,而佛光普照则是新皇的福祉。末了王相奏请了三桩事,“敌邦挑衅恐有战乱”,请修城池安边境,“天象警示恐有天灾”奏请富国安民之策,“后宫无主家乱之源”奏请大婚。   这三条俱都有理有据,戎王俱都允了。此时长宁关乃锦、岳边境,起复周大将军镇守,北安关乃锦、边境,加派人手。另开恩科,招纳贤才,同时擢选秀女,择日大婚。   而同时,闯入别苑的大岳影卫,被景樾全部送入了天牢,坐实了北岳芳华公主欲加害戎王的罪名,也等于是锦、岳之间的战书,所以不管是南岳、北岳,即使想以观礼的理由进锦都,也不成了。   而大楚与锦国表面仍是盟友,所以在得知锦皇驾崩之后,便已经派人赶来,但两国之间千里迢迢,所以到这儿也须两个多月。显然是在途中听说了谢斓成为大锦女相的事情。这次楚皇想必是因为明白景樾的身份,知道无法争取,倒聪明了一回,也令使臣带了相印和圣旨过来,于是谢斓一不小心就成了佩两国相印的女相爷,足可青史留名。   因为锦皇新故,若不能在百日热孝中成婚,便须等到三年之后,所以时间已经很急。幸好刘妃早已经相中了定疆王的女儿长平郡主。此时戎王尚未登基,还是住在宫外王府中,所以大婚的规矩也是按着王府的规矩来,先合了八字,然后下了小定,择日行大婚之仪。   当晚,四人守至中夜,从人便奔了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薛云娘重金买了杀手,见人就杀,十分狠辣,但有几个会武道的人逃了出去,咱们暗中支应了一下,他们应该抓到了几个杀手,咱们也留了一个。”   景樾微微沉吟,低声道:“可惜了这些枉死之人。”   定疆王父女早已经被人李代桃僵,府里很多人也早就换成了南岳的奸细,那一处其实就是南岳在大锦的一个落脚点,但终究有大锦的人在。他们先引导薛云娘留意到这位准皇后,以她的性子,绝不甘心忍气吞气,既然惹不起赏金楼,加上反正已经得罪了戎王,索性把她当成了出气筒,于是一边逃回大岳,一边买凶杀人。她却根本想不到,她杀的是南岳的人。   南岳北岳,本就内乱不断,这样一来,更是不死不休。 第369章 哀兵必胜   第二天一大早,赏金楼别苑之中,禁卫军的人急急来禀报:“相爷,定疆王府出事了,戎王殿下请您过去看看。”   谢斓做势惊讶:“出了什么事?”   禁卫军显然心有余悸,低声道:“阖府上下无一个活口。”   谢斓几人急匆匆到了定疆王府,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副情形,还是有些心悸。   谢斓已经知道结果,不愿意多看这些惨状,草草检查了几个,便道:“是杀手。不管什么人,什么姿势,都是直取要害,一刀毙命,这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   她顿了一顿:“凡杀人,必有动机。如果是跟定疆王有仇,为何要灭他满门?为何又偏偏挑小定之后?纵是真的有仇,又怎会有这样的胆子杀害大锦王妃?所以凶手是谁,不言自明。”   众人都听说了大岳芳华公主试图杀害戎王的传言,加上对洗冤女相极为信服,她这么一说,登时回过神来,一时群情激愤。   忽听有人遥遥奔了过来,急急禀道:“殿下!昨日巡城的禁卫军抓到了一个杀手,已经咬舌自尽了,但是在他身上,搜到了两张大岳峰图银号的银票!”   一时众人哗然,人人脸上都有怒色,戎王正色道:“岳国屡屡挑衅,侵我边疆,欺我百姓,如今竟直入国都,杀我忠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锦男儿,敢不敢上战场拼杀一回!”   戎王本就是武将出身,很会调动士气,这一番声音宏亮,中气十足,众人齐声道:“敢!敢!敢!”   有道是哀兵必胜,好比当年大楚皇后城门自剔,此时,这一场国母灭门惨案,辱皇太甚,也将彻底调动大锦的士气。   就在昨夜,提前得到消息的南岳诸人着实惊的呆了。   这次悄悄潜伏大锦的,是岳国的二皇子岳昊穹。岳二皇子向来博闻机变,聪明敏锐,早就觉得如今形势与南岳大大不利。   此时,大岳与大锦在长宁关连年征战,与大楚之间,好歹有个北岳隔着,可偏偏薛太后一心与南岳争夺谁为正统,故此内战不休,南岳等于是腹背受敌,幸好兵力强横,所以才暂时平衡,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岳二皇子早就盯住了大锦,这定疆王府,便是他们这些年最大的成果。定疆王本就是亲王,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掌大权,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侵入王府,冒充定疆王,且不露丝毫破绽,谈何容易。   但岳二皇子极有远见,又不缺耐心,他手下的人先投身王府,又博得定疆王赏识,在他身边足足待了近两年的时间,揣摩定疆王语气行事,这才取而代之,然后才渐渐把人布进去。而之后,也务求其稳,一时未有任何动作。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连赏金楼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而之后,戎王上位,又有赏金楼辅佐,岳二皇子行事更为谨慎。他极为乖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皇后的位置。   新皇为了稳固兵权,一定会与定疆王结亲,果不其然,只略略表现,便入了刘妃的眼。顺理成章的过了小定。若大锦的皇后成了南岳的人,戎王又不是个好女色的,那之后想做什么,都太容易了!纵要弑君也是举手之劳!   小定一过,便等于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得到消息的时候,岳二皇子一行正在庆功。酒至半酣,忽有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主子!不好了!有杀手冲进了定疆王府,见人就杀!”   岳二皇子大吃一惊:“什么?怎会这样!”   他也来不及多问,急召了影卫去救,可是那天是过小定,怕冲了喜气,府里没有留亲兵,既使那些大岳的细作,多半也都不通武道,他们只来的及截下了几个杀手,一审之下,竟是北岳芳华公主所为。   这情形,简直就是从云端落到了地下,岳二皇子怎么都没想到,距离成功只差一步,却被薛云娘搅了!几年的辛苦隐忍一切成空!饶是他城府甚深,也不由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道:“薛云娘!这个贱妇!”   岳二皇子恨恨半晌,然后冷然下令:“北岳已成我大岳毒瘤,须速斩之!再不能容!”他一挥手:“备马,我们连夜出发!不取了那薛云娘狗命,我岳昊穹愧对父皇,愧对大岳百姓!”   此时,仓惶逃命的薛云娘已经在路上狂赶了一日一夜。   薛云娘被谢斓抽了几鞭,虽然上了药,可是这一番急赶,伤口崩裂开来,一时痛的纵声大叫,赶车的影卫急打帘子进来,道:“公主,怎么了?”   坐在车角的薛涯眼中划过一丝厌恶,然后迅速低下头去。他自然知道薛云娘与影卫通奸,所以影卫在她面前向来不太讲究规矩,以前他不在意,可是此时,却满心都是厌恶。   那影卫蹲下身来察看,薛云娘痛的涕泪交流,嘶声道:“疼死了!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那影卫一眼就看到她流下的鼻涕流进了脸上的伤口里,红通通的肉翻了出来,极是恐怖恶心,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她放在地上:“公主,只怕赏金楼不会放过我们,我们还是再赶一程安全些。”   “放屁!”薛云娘已经疼疯了:“我们找的是杀手,他们凭什么说是我们指使的?什么事能比的上本公主的身体重要?我若是留下一星半点的伤痕,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几个影卫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样深的伤口,怎可能不留疤痕?可是他们服从惯了,只得就近进了小镇,投了客栈,叫人请了大夫来。   可是薛云娘的伤,不止是鞭伤,还有顾倾城动的手脚,哪里是寻常大夫能医治的?这种破败小镇,又哪里有什么高明的大夫?   所以大把的药用了,伤口不但没愈合半分,反而溃烂起来,原本一指粗的血槽越烂越大,为了保持干燥,又不能包扎,就见鲜红的伤口里挂着一层黄白的脓液,极其恶心,而谢斓抽在她脸上的一鞭,是抽在下巴上的,遥遥看上去,就好像下巴下面又长了张大嘴一样,咧开着,说不出的诡异。   原本那些影卫个个恨不得跟她独处,可是现在,根本没有人愿意进来。各自找大夫的找大夫,抓药的抓药,跑的人影不见。   薛云娘疼的嘶心裂肺,在房里大声道:“来人哪!来人!”可是叫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连原本坐在树上的影卫也悄悄一翻身,从另一边跃出了围墙。 第370章 母子反目   薛涯就住在薛云娘的隔壁,他本年轻,又通武道,脚上的伤没伤到骨头,这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看这情形,便不由得冷笑一声,起身去了薛云娘的房间,在门口淡淡的叫了声:“娘。”   薛云娘一看他衣着光鲜,走起路来也是无碍,若是平日自然欢喜,可是此时看来,却出奇的刺眼,尖声道:“你去哪儿了!我叫了半天,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啊!”薛涯一脸迷惘:“可是娘不是平时都不让我进你的房间,怕碍了你们的事么?我这次也是听娘叫的久了,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他做势环顾左右:“那些影卫叔叔呢?怎么都不见人影?”   “对!”薛云娘被他一言提醒,顿时大怒:“那些人呢!都死到哪去了!”   薛涯上前帮她倒了茶,一脸温和的道:“娘,其实你也不必难过,那些人不过是贪图娘亲的美色,所以才来做影卫,如今娘亲这样子,他们自然不来了。等娘亲容貌恢复,想要再多的影卫还不是……”   话还没说完,薛云娘已经立起身,狠狠的一巴掌扇出去,直将薛涯打了个趔趄,怒道:“什么这样子那样子的!我怎么了!你说!”她越说越是面容狰狞,下巴伤口咧开,血水脓液不住滴下,她也似觉不到疼:“拿镜子来!给本公主拿镜子来!”   薛涯摸着被打的面颊,冷冷的觑着她,转身便从隔壁把镜子搬了过来,薛云娘一照之下,便是大惊失色,怒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她一把把镜子推倒在地,一边道:“找大夫来!给我找大夫来!”   薛涯站在廊下,微微冷笑,见不远处的店小二伸头探脑,于是招了招手。   那店小二这几日着实怕了这间房住的活鬼,但薛涯年轻斯文,倒还不怎么怕,于是慢慢挨了过来,薛涯给了他一张银票:“去多多的买些镜子,大的小的都成,买来放在这房间里。”   店小二一个畏缩,薛涯微微一笑:“你怕什么,买来我放进去。”   店小二不知为何背心发冷,又不敢不接,只得接了银票,小跑着去了。薛涯吐掉了口中被硌破的血水,冷笑道:“你不仁,我不义,这一巴掌,就当我还你的!”   他转身就走。   薛涯去街上买了一大包糖粉,又买了一大包蜂蜜,才刚转过街角,便有一把刀放在了他肩上:“薛少。”   薛涯一怔,却也不惊慌,淡淡的道:“是谁?赏金楼还是大锦?”   那人倒被他弄的一愣,“你不必管是谁,我们是来找薛云娘的。”   薛涯道:“你们既然连我都找到了,难道还找不到她?这会儿这间小镇,已经没人不知道她了吧?”   的确,薛云娘这会儿在这间小镇已经人尽皆知,几个黑衣影卫不说,她还口口声声自称本公主,动不动就大岳如何,这还是在大锦呢,怎能不引人注目。可是等到岳二皇子的人找到客栈,却发现她左近一个影卫也没有,只有她在房中狂呼乱骂……反倒疑惑起来,心说难不成是计?这才来找了薛涯。   岳二皇子听这话头,缓缓的从街角转出:“薛涯,你不要耍花样!今日我们与那薛云娘不死不休!”   薛涯转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大锦的人,难道你是南岳的人?”岳二皇子还没回答,他便摇摇手:“你是谁我不在乎,你要是只想杀她,现在就可以去了,那女人的姘夫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就算没跑,也都受了伤,不是你们的对手。”   岳二皇子微微眯眼:“哦?什么叫‘只想杀她’?”   薛涯冷笑道:“我本来想让她受些活罪,你们若是杀了她,我倒觉得有些遗憾。”   岳二皇子呵了一声,有些疑惑:“薛云娘,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那又怎样!”薛涯冷笑指着脸,一个乌青的巴掌印,显然打的甚重:“这就是她打的!有这种为了美貌不要亲生儿子性命的母亲?有这种夜夜笙歌人尽可夫的母亲?”   “好,”岳二皇子见他神情,便退了一步:“我们等着瞧你的好戏,若是瞧的满意了,我便饶了你性命。”   薛涯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便径直回了客栈,把药粉与蜂蜜搅到一起,那头店小二也把镜子买了回来,薛涯直接捧着进了房:“娘,你要的镜子!”   薛云娘躺在地上,已经闹的筋疲力尽,污血脓液流了一地,一见是他,直是目眦欲裂:“畜生!逆子!”   薛涯冷笑一声,将镜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摆好:“娘,这危难见真情,这会儿,身边可只有儿子照顾你,给你上药,你若是把我也骂走了,可就真的没人管你了。”   薛云娘一窒,她狂叫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心里恐慌起来,咬牙半晌,一时泪如雨下:“男人,向来薄幸绝情……”   好一番梨花带雨,若是平日,还不知如何的楚楚可怜,可是如今,泪滑过她肿胀变形的脸,除了恶心,便是恐怖。薛涯直接用酒洗了她的伤口涂上药粉,这一着,每次换药都需经过一回,薛云娘也早习惯了,却仍是痛的嘶声大叫。   等到药涂完,却没有平时清凉的感觉,薛云娘吸了吸鼻子,只觉甜香嗅鼻,竟压过了满室的腥臭,不由得一阵惊怖:“你给我涂了什么!”   薛涯淡笑道:“这是名医开的良药,专治不守妇道的荡妇,娘亲好好享受罢!”   他将她提到榻上,把手脚都绑住,只余了脑袋能动,四面八方全是镜子,不论向哪个方向一转头,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白花花的肉体,和其中沟沟壑壑的伤口,薛云娘惊恐欲死,尖声道:“不要!涯儿!我是你娘啊!”   薛涯充耳不闻,在旁边坐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她。   这种天气,何消半个时辰,已经有无数蜜蜂马蜂蚂蚁蜂涌而至,在薛云娘的伤口上聚集起乌压压的一堆,薛云娘先是惨叫,再是求饶,到最后连声也发不出,只间或抽搐一下,终于腿一蹬气绝当场。   外面,岳二皇子连同几个影卫都看的咋舌,影卫低声道:“虽然解气,但这小子狼子野心,也不是什么善茬。留下来必后患无穷。”岳二皇子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影卫默然应了。   屋里薛涯上前检视了一番,转身出来:“已经死了。”岳二皇子挑眉,点了点头,薛涯道:“容我将她收殓了。”   岳二皇子仍旧点头,薛涯便买了两口薄皮棺材,叫人到乱葬岗挖了两个大坑,岳二皇子一直冷眼旁观,道:“为何是两口?”   薛涯默然看了她一眼:“看在大岳本是同一个祖宗的份上,想必殿下不介意帮我填一把土。”   岳二皇子不由得一笑,摆摆手:“既然你如此乖觉,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第371章 媳妇儿太爱国怎么办   赏金楼别苑之中,听到这一幕的谢斓表情迷惘,好久才道:“薛涯这个人,还真是……不知要如何形容。”   顾倾城淡淡的道:“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没用到正道上。这一对母子,一样的狠毒,一样的无情无义,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常尔尔道:“不管怎么说,薛云娘死的这是罪有应得!”   “是啊!”顾倾城道:“这岳二皇子,也是个精明人,他的手下冒充薛涯回到北岳,摆明是要刺杀薛太后,薛太后一死,薛家再无成器之人,将不堪一击。”   三人正在议论,赏金楼从人从窗子上挂下来:“楼主请三位过去。”   谢斓应了,三人便起身去了正厅。他们三个躲起来听汇报,以景楼主的聪明,怎会不知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他们既然好意瞒着他,他便装做不知道。   到了厅里,戎王也在,坐在主位上的景楼主笑的眉眼弯弯,显然心情极好。戎王笑道:“小斓,你倒说说,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儿?”   谢斓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瞥了景樾一眼,随口道:“拣钱了?”   景樾:“……”   她觉得不大对,又努力的想了一下:“吃笑药了?”   景樾:“……”   戎王笑道:“还好没跟皇叔打赌,不然他就输了,他可是说了,小斓一猜就能猜着的。”   “嗯?”谢斓转着眼睛,有点儿不能确定,景樾瞪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从人捧上了一个嵌金镶玉的盒子,他便遥遥掷到她手里,没好气的:“看看这是什么?”   谢斓道:“是什么?”一边就打开来,然后大大一怔。满眼红光,光华璀璨,盒中竟是一件嫁衣,谢斓喃喃的道:“这是什么?”   景楼主挑眉:“你说呢?”眼神触到那嫁衣,他眉眼间又溢了笑:“这叫凤凰于飞,以金为凤,以玉为凰……”他在谢斓惊讶的目光里停下来,简直无奈:“谢大人,谢相爷,这是好事儿,能给我个笑脸么?”   谢斓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那衣服,那耀眼的红光将她的指尖都染红了,谢斓喃喃的道:“我是觉得,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为何不是时候?”景楼主皱眉:“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我觉得每一刻都很!是!时!候!”   他瞪着她,谢斓无奈的与他对视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干嘛弄的像逼婚一样,我又没说不嫁。我是觉得,这会儿大锦要打仗,我们成亲,这好像有点不太好!对吧?”   景楼主犹瞪了她半天,才无奈的垂了眼,媳妇儿太爱国怎么办?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惊喜交集喜出望外立刻就给他十个八个的亲亲抱抱?枉他三年之前就请了绣娘做这件嫁衣,每一粒金玉都是精雕细琢……   景楼主觉得受到了打击。   抬头时,自家免子仍旧眼巴巴的看着他,小手儿还抱着那嫁衣不撒手,那种“这个胡罗卜我想吃可是到底能不能吃嘛”的可爱小表情,让他瞬间就被萌到了,然后火气顿消,认命的解释。   “诚然,我们用的是哀兵之计,可是,未来国母被灭门,这种事对于大军来说是总是不吉利的,所以就要有一件吉利的事情来推动。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所说的,地壳变动影响武道资质的话?”   “如今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当下最该出极佳资质的所在。一来你我成婚,二来这前所未有的理论,都足够白师父跑这一趟,所以近日,白师父和师兄们,都会到大锦来。”   “你我成婚,本就轰动天下,而众整骨师齐集,更是轰动。我们的人早就在这左近招纳,到时,我们为他们检测资质,我认为你的理论是对的,所以应该会有很多人资质颇佳,这便是‘天时’,亦是“地利”。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有你们在,可以为他们整骨,这对于士气,是最好的推动,这就是‘人和’。”   谢斓道:“哦!”   连戎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头一次见这样大仁大义的新娘子,成亲还要顾及国事。”   景楼主恼了,直接摆手:“送客!”   戎王坐着不动,景樾向前轻轻一纵,早把小兔子抱进怀里,袍袖一拂就没影了。常尔尔看的很乐,哈哈笑了一声,转头问戎王:“你要给樾哥小斓哥赐婚?”   戎王点了点头,常尔尔立刻猴过去:“你也给我赐一个呗?”   戎王倒有点惊讶,放下茶杯:“你也有心上人?我倒不知?”   “现在还没有,”常尔尔道:“将来总会有的!趁现在你还好说话些,先求一个呗!”   戎王:“……”   他本还有些好笑,隔了片刻,却正色道:“对你们,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好说话。”   身在空中,谢斓紧紧的搂着自家仙儿的脖子,整个人八爪鱼一样死巴着他,后知后觉的觉得欢喜,好欢喜。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相识的每一帧,他广袖青衫自凉亭中徐徐走下…他含笑将桃枝射到她的发上…隔水对视时他清冷瑰丽的桃花眼……   初相逢,渐相知,他调戏她,反被她调戏,他帮她医腿,他从秋千架上把她抱下……然后就这么一天天陪着她走出府门,走入朝堂,进武道盟,进而天下。   她至今都记得他捏着她的发圈儿叫她小兔子,记得他在乱葬岚绘声绘色讲鬼故事,记得他在京郊别苑之中,含笑侧头,唇碰到了她的颊,记得他抱着她跳下断龙涧,记得他在被水浸没的地宫之中,猝然抱紧了她。   好多好多,太多太多,与他相识的这几年,宛似走过了好几辈子,就连那些误会,那些争吵,此时想来,都觉得异常甜蜜。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恍惚,真的要成亲了吗?真的吗?这个人真的要昭告天下,是她的了?   景樾早已经停下来,想把她掷到榻上,她却死巴着不动,小脸儿埋在他怀里,景樾有些无奈,又觉得甜蜜,抱紧了她不动。好一会儿,她忽然哽咽起来,景樾微怔,伸手轻抚她的头发,谁知她哭起来竟是无休无止,他心疼起来,伸手想把她从怀里扯开:“宝贝儿?”   “不要,”她声音微哑,哭的抽抽嗒嗒的:“让我多抱一会儿。我觉得好不真实,我觉得好怕,我现在这么开心,万一一张眼睛,发现这是一场梦……怎么办,我好怕啊,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落到我身上,我一定要抱久一些……”   景樾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揽着她,摇小娃娃似的摇了摇:“傻兔子,怎么这么傻。我有什么好了?你这只小兔子,才真的是我这么多年,最大的幸运。我也觉得挺怕的,挺怕你不知哪会儿就给我乱跑……不然我们抱头痛哭一下?”   谢斓被他逗笑,仰起小脸儿,眼睛哭的红红的,小脸也湮的红红的,却笑的一口小白牙,那样子说有多么可爱,就有多么可爱。   他含笑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又低头轻吻她的眉眼唇颊,她整个人甜甜香香,温柔婉鸾,他只觉心头又是火热,又是柔软,满怀温柔,此生无憾! 第372章 先斩后奏见君不跪   赐婚的旨意一下来,便轰动了天下。   原本赏金楼主和洗冤使成亲,就已经足够轰动了,更别提旨意上将景樾封为一字并肩王,封号为宸。宸是什么,那是紫微正星啊!这样的一个与帝王比肩的封号,且可以先斩后奏,面君不跪,见官大一级种种,这是怎样前无古人的荣耀。   而在赐婚的旨意之后,又另下了两道旨意,封顾倾城为憬王,常尔尔为颢王,都是响当当的一字亲王。心、景为憬,景、页为颢,页是什么,页在古人眼中是首,是头,是人的首级。   这两个封号一出,再联系之前宸王的封号和景樾的名字,明眼人都悟了,可是景王东方樾毕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前任帝王还死在这件事情上,所以正史上只能是一笔代过,只有野史上沸沸扬扬,转眼便人尽皆知。   昔日战神重归故土,还娶了名满天下的洗冤女相,这对于士气,绝对是极大的鼓舞。   唯景樾有些无奈。以他的意见,东方樾这个身份,在为北地之役正名之后,便将成为永远的秘密,而所谓的诸葛术藏门,在旁人眼中终归是谋士,在必要的时候便该功成身退。   可是戎王有属于他的固执,这圣旨一下,景樾虽有无奈,却也不由得感动。明主有情有义,这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好事,进可入朝堂,退可行天下,比之功成身退时的逍遥,这一着,起码多了一种选择。   翌日,白道至一行人赶到了锦都。   谢斓喜出望外。她在武道盟四年多,师兄们最小的也比她大太多,个顶个的宠她,许久没见,着实有些想念。   当晚戎王设宫宴相请,因为在国丧之中,席上未有歌舞,却百官坐陪,极是隆重。一宴之后,更是轰动天下,须知自世间有了武道盟,有了整骨术,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请到如此多的整骨师!   更别提第二日之后,白道至几人便开始为大锦各处选拔来的人检测资质,头一天便接连出了三个资质上佳之人!   然后资质上佳之人不断出现,连谢斓都有些诧异。其实想想也不奇怪,毕竟武道盟这种地方,门槛太高,普通人是没机会去检测资质的,能去的都是各国皇族精挑细选的人,而此时广撒网之下,优秀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的被发现。   于是这头儿赏金楼筹备婚礼,那边整骨师们检测资质,又为军中校尉以上的人整骨,一时士气空前高涨。消息一条一条的传过来,周边诸国都已经要疯了,妈蛋这还怎么打!一个高阶整骨师就可以以一敌百!这不是欺负人么!还讲不讲道理了!   很快,便到了成亲的日子。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浩瀚碧空万里无云。谢斓整个人都有点恍惚,离幸福越近,反而愈觉得不真实,直到请来的婆子来了,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景樾的手。   毕竟规矩是新婚夫妇不可以见面,所以直等景楼主从窗口跃出,谢斓才道:“进来罢!”   结果第一个进来的就是一个鸡皮褐发的老太婆,佝偻着身子,老的让人都不忍心看,看她进来,几乎都忍不住要去扶她一把!谢斓正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太太忽然冲她一笑,眼里顽皮的光闪了一闪。   谢斓:“……”   然后他凑过来:“樾哥不放心,让我来看着你,再说我也怕你紧张,过来陪你说说话。”   谢斓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低声道:“也不用弄这么老吧!”   常尔尔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厚了好摘!待会儿我还要去喝喜酒呢!煜哥特地下旨,你们成亲时可以欢饮,满城都是流水席!”   一边说着,几个请来梳妆的婆子也进来了,谢斓换好了衣服出来,常尔尔就坐在窗边等着,咧着缺牙的嘴,从坐姿到神态无一处不像老太太,谢斓忍不住一笑。心情登时就觉得安宁了好些。   那几个婆子都有些拘谨,毕竟谢斓不管从哪儿论都是地位高之极也,只有常尔尔插科打诨,还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那颤微微的样子让人瞧着都担心,谢斓知道他是演上瘾了,也不去理他,结果等常尔尔研究完了那边的首饰一回头,登时就傻了。   谢斓穿女装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此时薄施脂粉,高挽了云鬓,空灵的气质一变而为绝艳,那一对清皎皎的乌瞳中满是喜悦,竟比发上珠翠更加闪亮。   常尔尔整个人傻了半天,然后扑上来抱住她手臂:“小斓哥,你真好看,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我要抢亲!”   众婆子都有点儿傻眼,这老太婆怎么忽然变这么矫健!忽然发出男人的声音!还要抢亲!感觉事情有点大!机伶的婆子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挪,然后奔了出去。   谢斓被他弄的哭笑不得,“别闹了!”   常尔尔抱着不放:“怎么办,我万一将来再找不到比你好看的姑娘,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成亲了?所以一定要抢亲!”   而这会儿那跑出去的婆子已经到了前厅,婚礼虽然很急,却布置的极周全,谢斓是在相府出嫁,景樾在新建的宸王府中迎亲,而白道至几人都算是她的娘家人,所以此时戎王和几个官员正在前厅,那婆子急慌慌的进来,在门边就跪下磕头:“殿下……有个打扮成老太婆的人闯进新娘子房里,还说要抢亲!”   众人都是一愣,几个官员吓的脸都白了,戎王想了一想,却忍不住一笑:“没事儿,那是颢王,最是个小孩子脾气。本王去瞧瞧。”   房中常尔尔正在耍宝,早听外头戎王道:“尔尔!出来!”   常尔尔嘻嘻一笑,这才从窗子里跃了出去,戎王一看他这一身打扮,一脸的褶子,简直不忍卒视:“这时候还要闹。”   “你知道什么!”常尔尔不以为然:“是樾哥让我来保护小斓哥的!”   “哦?”戎王挑眉:“他也让你来抢亲?”   “这个倒没有,”常尔尔挠头,嘿嘿一笑:“你是不知道,小斓哥简直太好看了!将来你给我赐婚,也得给我找个这么好看的,不然我可不要!”   “好!”戎王话不多,对他倒很有耐心:“将来不管什么,都由得你先挑。” 第373章 狼爱上兔呀上的疯狂   两人说笑着走远,谢斓那种新嫁娘的不安和羞涩本来就不多,这下被他闹的是一点儿也没了,于是悠闲的在房中坐等自家仙儿来迎亲。   因为谢斓没有女性的长辈在,刘妃又是未出国丧,不便出面,所以戎王特地找了个福寿双全的老王妃,唠唠叨叨的在她耳边说着夫妻相处之道,还带举例的,简直活灵活现,谢斓权当话本儿,听的津津有味。   结果末了老王妃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她,谢斓一打开来,瞬间就有点儿晕。   她的确听说过古代女人出嫁会有这东西陪嫁,可是也不用这么多吧!满满一盒的避火图!这可不是之前那种粗制滥造的,简直就是超级细腻超级鲜艳,所有地方都画的很!写!实!   谢斓只扫了一眼,就面红耳赤的拍上,简直辣眼睛!然后慈祥的老王妃帮她翻开来,还用手在各种不可描述的地方点来点去:“傻姑娘,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传宗接代,可是大的不得了的大事,女人嘛,有子傍身,才算终生有靠,所以再尊贵的妇人,也不能矜持到这地方……”   然后是长达半个时辰的河蟹教育,老王妃怕她不明白,还拿手比量了几下,笑的眼角褶子一把一把的。   那无比形象的手语!根本没眼看好么!谢斓耳根子都快要烧化了!森森觉得现代的什么这片那片都弱爆了,看似古板的古代人,在这方面才真是术业有专精啊!   谢斓觉得鸭梨山大!自家仙儿本来就天生聪明,无师自通的创了各种花样儿,再被他学到这个还得了!于是她决定一辈子都不要让他看到这盒东西!   就在谢斓忍不住要点老王妃哑穴时,迎亲的人终于来了,就听锣鼓声一直响了进来,谢斓侧耳听着,不由自主的便带了笑。   迎亲时,按规矩要由新娘的哥哥背着新娘上花轿,本来已经说定了由其中一个师兄背的,谁知等披上盖头出了门,谢斓只能看到脚下一点点地面,然后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扶了她手:“珊儿。”   谢斓大吃一惊,险些没顺手掀开盖头看一眼,这居然是谢修齐的声音!谢斓颤声道:“大哥哥?”   谢修齐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父亲也在前头呢!我把你嫂嫂和修宁也带来了,等回头见见。”   谢斓当时就掉了泪。整个宁远侯府,她也就只挂念宁远侯和谢修齐,成亲这种大事,他本来很希望宁远侯能来的,可是时间订的很急,又限于大军即将开拨,不能拖后,加上她现在是大锦的媳妇儿,所以纠结许久还是没有提,没想到景樾居然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在谢修齐衣领子上,谢修齐有些无奈,放缓了步子,柔声道:“乖,不哭了,我姗儿长大了,我在大楚,也时常听到珊儿的名头。你这样天南地北的奔波,有良人在身边好生护着你,我与父亲也安心些……”   絮絮的说了许久,前厅的喧哗越来越近,谢斓拜别父亲,听到宁远侯的声音,又忍不住掉了几滴泪,直到被送到门外,锣鼓声中,景樾笑吟吟的施了一礼:“大舅哥。”   谢斓破涕为笑。真的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就忍不住要笑,忍都忍不住。   如此大喜之日,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景楼主本就俊美如谪仙,新娘子全身都在灿烂华美的嫁衣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小白手儿,可是腰身曼宛,浮凸有致,显见得极为美貌。曾经见过的人不免吹嘘个不停,身边围了一圈的人听,好不热闹。   拜天地,入洞房,谢斓还没等喘口气,门一开,她家仙儿仙儿的新郎倌就进来了。笑吟吟的往床边一坐,伸手拉住了她小手,压根儿就没打算去宴客。   开玩笑,良宵一刻值千金,等了盼了这么久才到嘴边儿的小兔子,不马上吃掉,还等什么!他简直一刻都不想等!半刻都不能等!   合卺合髻毕,景樾直接把喜娘赶出了洞房,拉着她手儿,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谢斓从来没见过他这副傻样子,实在没忍住掐了他一把,他唔了一声,索性整个人扑过来,抱住她,大狗一样蹭来蹭去:“宝贝儿,小斓,我好欢喜,真的好欢喜。”   她一时心头柔软,张手回抱了他的腰:“我也好欢喜。”   那软软糯糯的小人儿一入怀,芳香沁人,他顿时就有点儿把持不住,手慢慢向下,到处摸摸捏捏,还把手伸到她衣服里,触手简直滑滑嫩嫩,香香甜甜,他于是越捏越不是地方。然后,他在她耳边含糊的问:“难道老王妃没有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他稍稍离开一点儿,笑眯眯的眨眨桃花眼:“很重要的东西?”   看他一脸坏笑,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盒不河蟹的东西,迅速秀出无辜脸:“什么?不知道啊!”还特别真诚的眨了眨眼睛。   “是么?”景樾挑眉,忍笑道:“也没关系,反正我早有准备。”   他转身,去捧来了更大的一盒,然后打开来,取了一本,悠闲的翻:“三十六式……唔,你会不会觉得太少?显得爷对你不够疼爱?显得我们不够情深似海?不然还是六十四式,一百零八式?”   谢斓目瞪口呆,然后愤怒指责:“色狼!”   他噗的一笑,把避火图一把丢开,扑过来:“对,我就是色狼,正好吃掉你这只小兔子!”一边说着,就一口咬在了她耳垂上,她痛的全身一颤,唔了一声,然后这颤抖迅速传给了他,他全身一僵,火热的手,迅速攻城掠地,游走全身……   桌上红烛高照,室中春光正炽。   等到又一场征伐结束之后,英明神武的谢相爷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双眼迷离,脸上还挂着小红晕,整个人摊手摊脚的躺在那儿,任由他为所欲为。   某人显然仍未魇足,可是看她眼泪汪汪,只好勉强的稍息了一下,却仍旧恋恋不舍的趴在她身上,各种亲亲抱抱,揉揉捏捏。   那样雪雪哒,乖乖哒,萌萌哒一小只!每一处都又软!又滑!又香!又糯!扑上去狠狠的吮一口,好像就可以吮出密甜的奶汁儿似的!简直叫人喜欢的发疯。他上瘾似的种下一颗又一颗小草莓,眼看战旗帜,战火又将起,谢斓简直奏是眼泪汪汪,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不要!救命啊!”   景樾失笑出来,硬扯开被子,把小兔子整个儿按进怀里,火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真想吃了你。”   她简直悲愤:“你还想怎么吃!”   他轻笑出声,桃花眼眨了一眨:“当然是天天吃,日日吃,时时吃,”他靠过来暖昧低语:“变着花样儿吃……” 第374章 我兄弟娶走了我兄弟   而这会儿,崭新的相爷府内,却是另一番气象。   周怀仁这个传说中的改命师,一直在钓着人满天下的乱跑。加上还有谢斓亲自整骨改命的饵一个一个出现,动不动就有个有名的废柴变天才,实现了质的飞跃,甚至还有传说,周大师心情好了就随便从追兵里挑人整骨改命等等,钓的人越来越多。   在赏金楼暗中推波助澜下,各种传说滚雪球一样越传越神奇,就算有几个心怀疑惑的,在看到那些变成天才的废柴之后也彻底信服了,更别说还有谢斓这个中阶整骨师各种传说烘托。于是周怀仁成为各方势力誓在必得之人,缀着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份量,简直齐集各国精英。   一路跟到了云梦郡,周怀仁的消息是再也没有了,人不见了,也再没有被整骨之人传出,众人没头苍蝇似的在云梦郡转了三个月,正是耐心耗尽之时,便听到了众整骨师齐集锦都的消息。   没有改命师,能请个中阶整骨师也好啊,总好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立刻的,所有人都向锦都而来,力求先下手为强。   云梦到锦都,不到十日的路程,来的人都是精英,得到消息时间差不多,赶到的速度也差不多,先到的有幸看到了洗冤神相凤冠霞帔,后到的就只能听听传说了。   一听说白道至等人都在相府,众人纷纷上门拜访,相府中,戎王留了专门的人打理,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个个笑脸迎人,想做客,可以哟!礼单呐?嗯,姓甚名谁?家居何处?身份?门派?亲不可以说谎哦,因为咱家整骨师太多,一言不合就要帮人整骨哟!你要是说了谎,就等于是欺瞒了天下的整骨师,你自己掂量掂量。   可以,这很谢斓。可怜的谢相爷在诸国眼中已经成为索礼狂人了……   于是相府得到了每个人的信息,而客人们也得已与整骨师们亲切友好的交谈。宁远侯今天嫁女儿,他又完全不通世务,不知道来的客人不是来找他的,全程微笑陪同,谢修齐只好跟着照应,幸好旁人一听说他是谢斓的父亲和大哥,也都礼遇有加。气氛十分融洽。   与此同时,同样新崭崭的宸王府中,正是高朋满座。   景樾这个新郎倌儿,连面都没露就回房抱新娘子了,余下顾倾城和常尔尔两个新鲜出炉的亲王。   顾倾城虽然长的好看,但是人很高冷,一言不合就毒舌一下,所以众人也不敢真的闹他。常尔尔一张娃娃脸,见人三分笑,又嘴甜又话多,所以人都聚到了他这儿,可惜这丫是个一杯倒,才喝了几口就晕乎乎了,戎王特意派了大太监赵民安来照应他,给他换成水他也不知道。   戎王到的时候,他自笑眯眯的坐在席上跟人说话,醉的眼睛都张不开了:“你家的姑娘多大呀,长的好看么?有我小斓哥好看么?我跟你说,”他扑过去趴到那头儿耳朵边:“其实小斓哥也不是很凶,绝对不是河东狮。”   老头儿很八卦:“谁说相爷是河东狮了?”   “啊?”常尔尔东看西看,一眼看到刚进来的戎王:“是煜哥说的!”   众人:“……”   戎王:“……”   好大一个黑锅!戎王摇了摇头,过来拎起他:“你醉了,我们走。”   “那怎么行!”常尔尔老大不乐意,手指头点了点:“这位大人,这位大人,还有这位大人,家里都有女儿,都长的很好看,都看中我想让我当女婿,我正在想要不要都娶了,还是先娶一个试试……”   戎王:“……”   妈的智障!顾倾城简直没眼看,咬牙走过来,无奈的哄他:“乖,我带你去闹新房。”   “闹新房?”常尔尔很感兴趣:“可是小斓哥会不会揍我?”   “不会的,”顾倾城道:“今天她是新娘子,新娘子不能揍人。”   说完了,他觉得自己也是个智障!妈的有个永远三岁的兄弟在身边,连那种我兄弟娶走了我兄弟的孤独感伤都没了有木有!脸都被他丢尽了有木有!然后常尔尔认真的想了想:“好。”他拉过戎王,整个人挂着他:“煜哥走前头,揍的话,先揍他。”   于是三人勾肩搭背的去了,这边儿宾客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明白准皇帝与这几人的关系有多好。   可是闹新房不去白不去啊!新娘子这么漂亮!于是一呼啦跟去看热闹。没想到到了新房门口,门前门后齐刷刷一排赏金楼从人,个个一身红衣倒挺喜庆,然后面前一口大缸,架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各有两个酒碗。   一见众人前来,纷纷拱手:“楼主有命,想往前走,先喝倒我们!”   有好事儿的,自恃酒量大的真去喝了,结果喝倒一个,立刻就不知从哪儿再蹦出来一个!这还带替补的!怪不得人家说赏金楼不讲理,还真是!   外头怎样闹,被酱酱又酿酿了整晚的新娘子全然不知。   第二天早上醒来,谢斓小腰儿都要断了,虽然觉得很丢人,可是眼泪汪汪的挣扎了半天,愣是没起来!腰酸的像醋浸了一样!   景楼主也知道闹的有点儿过了,各种献殷勤,亲自动手帮她洗手洗脸,把早饭端到床边,还一直试图动手喂她!结果某兔子恹恹的什么都不肯吃,翻了个身继续睡!   谁知才刚朦胧睡着,便听外头道:“圣旨到!”谢斓张了张眼,还当是梦,结果不一会儿到窗边了,是戎王的贴身大太监赵民安,在窗子外头笑眯眯的道:“王爷,相爷,起来接个旨?”   谢斓终于有了点儿真实感,试图起来,然后景楼主随手按住她:“我们还没起,你丢进来罢。”   “这个么,”赵民安嘿嘿了两声:“也不是不行,可是这道圣旨主要是给相爷的,不知道谢相爷……”   戎王不是这么促狭的人,这绝对是常尔尔或者顾倾城在逗他们,景樾心情实在太好,忍不住一笑,“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唔!”他被某人黑手掐了一把,然后顿了一顿,义正辞严的道:“小斓一早便起来去后山练剑了。”   谢斓:“……” 第375章 阴阳合打通任督二脉   赵民安忍着笑咳了几声:“既然这样,老奴就把圣旨放在门口了,等相爷回来,请王爷转交给她。”   景樾嗯了一声,赵民安这才退走,不一会儿,不远处就传来了爆笑声,谢斓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简直没脸见人了,毫不犹豫的扑过来,就揍了景楼主一顿。   可是她还没穿衣服!整个人雪雪糯糯,又没力气,软手软脚的,粉嫩嫩的小拳头揍过来,简直身心俱爽!   谢斓看他表情越来越荡漾,瞬间警惕起来,一把抓过被子,把自己包起来,被子里头伸出奶白色的小脚丫,踢了他一脚:“去拿圣旨!”   他心头一荡,伸手捉在手里,粉嘟嘟白嫩嫩的,可爱的不要不要的!稍微用力掐一把,就软软的似要化在手里,他瞬间狼变,直接翻身压了下去。   谢斓:“……”   嘤嘤嘤我要休夫!婚前他明明还是个斯文人儿啊!为什么会变成这种随时发情的色狼!   于是等到景楼主起来拿了圣旨,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他打开一看,就挑了挑眉。谢斓道:“怎么了?”   “没事,”景楼主笑的十分诡异,一看就是算计了什么人:“明旭赐了个好地方,给你们开改命阁。”   “改命阁?我们要开改命阁么?”谢斓眨眨眼睛,景樾一脸淡定:“对呀!我们成亲之后,你就可以宣布你修成了改命师,所以就可以开改命阁了!”   谢斓:“……哦!”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然后景樾飞快的解释:“昨天咱们成亲,恰好追着周怀仁那些人离此不远,便过来道贺,与白师父倾谈了一夜,白师父已经答应留下了。”   恰好?谢斓鄙视的瞥了他一眼,有点好奇:“师父怎么会答应的?”   景樾一脸真诚的道,“当然是因为疼你啊!”   谢斓瞪着他,忽然就觉得特别委屈!被酱酱酿酿整晚,命都没了半条,连剧透都没有!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于是谢相爷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他瞬间被萌到,满眼温柔的靠了过来:“当然,我的小兔子本来就人见人爱……嗯……”   他被她点倒,拖到了床上,谢斓得意的一笑,趴过来亲了亲他,景樾舔了舔嘴唇,桃花眼中欲念几乎燎原:“宝贝儿。”   然后她不放心的又补了几个穴道,这才道:“说,为什么!”   景樾:“……”   这样逼供真的会弄坏的,真的。   看媳妇儿瞪大眼睛简直凶,景楼主委屈的解释,“因为如今白师父已经相信了地壳变动影响资质的理论,且对此深为忧虑,所以我承诺他在一统天下之后,会有办法将天下的气运重归平衡,他就同意了。毕竟对他来说谁做皇帝,天下有几国本就不重要,他看重的是整骨术。”   “哦!”谢斓恍然:“所以将来会有地壳的变动?将这种倾斜的局面打破?重新变为均衡?”她很高兴的拍拍他俊脸,夸他:“我就说你这个人真是聪明,举一反三,我老早就想着可以创造地势,结果后来我都忘了,你居然已经在借此设局了。”   景樾:“……”   虽然被媳妇儿夸,他还是挺高兴的,可是他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相公躺在榻上,谈甚么国!事!啊!   然后谢斓把一个帕子扔到了他眼睛上,扶着小腰起来穿了衣服,叫水沐浴,换了衣服,可怜的景楼主耳听着稀哩哗啦,不但不能扑过去洗个鸳鸯浴,连自力更生都没!办!法!多说了两个字,居然还被点了哑穴!   于是等谢斓换好衣服出来,景楼主覆在面上的帕子都汗湿了,谢斓顿时就咬了咬唇,又是心疼,又是心虚。正想过去哄两句,走了两步腰就疼的不行了,顿时就觉得底气足了,喵的这就叫风水轮流转!让你昨天往死里做!   于是她站在门口道:“相公,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啊!”然后迅速果断的开门溜之乎也。   景楼主:“……”   他咬牙切齿的收起了穴道未解的造型。本来还想着这兔子没准会来安抚一下,没想到她在门口中站了一会儿居然跑了!没有良心!下次再到我手里,看爷怎么吃!干!抹!净!   谢斓出了房门,溜着墙根到了厅里,两顿没吃,饥肠漉漉,叫人煮了碗面,正吃着,就见顾倾城和常尔尔从外头回来,顾倾城一见她,便道:“练剑回来了?”   谢斓:“……”   就知道啊!指着这个梗他们能笑她一年啊!   她低着头假装没听到,常尔尔笑嘻嘻的道:“白师父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我还想小斓哥也不知起没起。幸好起了。”   一边说着,白道至等人已经飞也似的到了,白道至一进门,就握住了谢斓的手,激动的老泪纵横:“徒儿,你真的修成了改命师?”   谢斓:“……”   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办!为什么不给个缓冲的时间啊!   然后白道至望天道:“果然阴阳和谐乃是天道,没想到这次双喜临门,我徒儿一成亲,便成了改命师……”然后巴啦巴啦。   谢斓瞬间就觉得天空一道惊雷!   这种囧出天际的脑洞!妈蛋他绝对是故意的!什么新婚之夜晋阶!阴阳河蟹之后成为了改命师!这简直堪比某年某雷剧中强暴能治瘫痪了!不,简直比那个还!要!雷!相比起这个笑话,那个“一大早出去练剑”弱爆了好么!   最雷的就是很多人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还真怕她的整骨师师兄们因此都想找个媳妇儿!毕竟他们都这么老了也不知道设备还行不行。   谢斓艰难的解释:“其实是这样的,师父,咳,呐个,嗯……我在之前就已经有所领悟,只是婚期已定不能修改,其实跟成亲也没有多大关系。”   白老头点了点头,很有学问的下结论:“这就好像吃药要有个药引,这整骨晋阶也需要一个契机,阴阳和谐便是那个契机,水到方能渠成……”   谢斓:“……”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376章 史无前例指望成亲晋阶   然后白老头絮絮的请教她修炼心得,本来这东西在她修成改命师之后就已经写了出来,就预备着可以公开的时候告诉师父师兄们,可是现在愣是没敢往外拿!她总不能拿个某宫六十四式出来吧!   正顶着一头黑线听老头儿说话,就听人报戎王到了,谢斓正盼着有个人来解围,赶紧站起来迎接,戎王大踏步进来,一见她在,便笑着拱手:“恭喜修成了改命师。”   谢斓点点头,谁知戎王下一句就道:“双喜临门,外头都说你是福星,大家都在庆祝,比过年还热闹呢!”   谢斓顿时瞪大了眼睛,刚才她就听到外头鞭炮在响,居然是在庆祝这个?这这……为毛觉得好丢脸啊!   可是不管怎么样,天降改命师什么的,对大锦士气绝对是一剂强心针,而且能有效的把投奔而来的精英控制在锦都,谢斓只好入乡随俗,悲摧的默认了她就是那个史无前例的指望成亲晋了阶的家伙……   幸好检测资质的工作还在继续,白道至又是十分的信守承诺,所以絮叨了几句便走了,谢斓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景楼主便出来了,他今天难得的穿了红底的锦袍,腰系金带,极之华美。若是平时谢斓绝对要星星眼一下,这会儿只是盯着他看,他走到哪,她就盯到哪儿。景樾哪能不知为何,笑道:“怎么了,媳妇儿?”   谢斓道:“我正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揍你。”   景樾忍笑:“你不如还是想想怎么揍的问题~”一边暧昧的眨了眨眼睛。   谢相爷一声不吭的继续想,然后不耐烦起来:“算了不想了!直接揍!”她扑过去拳打脚踢,景楼主刚端起一杯茶,无奈的将茶杯高高抛起,结果她才揍了没几下,就听人报谢修齐来了。   诶?谢斓一怔,紧急收了手,迅速整了整辞色,迎到了门口,景楼主放下茶杯,也很有兴致的玩儿了个妇喝夫随。谢修齐带着谢修宁进来,含笑道:“听得你修成了改命师,个个都来催问,在家里着实待不住,索性过来瞧瞧你。想你也不是重这些规矩的人。”   谢斓极其乖巧:“没关系哒,大哥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哒!”   顾倾城和常尔尔都没见过谢修齐,昨天也没有机会说话,倒是戎王跟他搭过几句话,瞧谢斓卖乖,都在暗暗发笑。   谢修宁也上前见了礼,谢修宁今年十四岁,个子却已经很高,黑了瘦了,谢斓本想彰显长姐之风,摸摸他的头,结果发现够不着,强摸好别扭!喵的熊孩子要不要长这么高!然后景楼主淡定的摸了摸他的头:“修宁学了武道?”   “是的,三姐夫。”谢修宁正处在变声期,声音微哑,大眼睛眨了眨,“我两阶了。”   “不错。”景樾觉得他的眼睛生的与谢斓有三分像,瞧着亲切,声音便更温和了几分:“回头给你三姐姐瞧瞧,与其帮别人整,不如先帮你整。”   谢斓:“……”   喵的不带这么抢词儿的!让她还说什么!她瞪了他一眼,谢修齐看在眼中,有些无奈,温言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为什么看到房里有人在打架?”   “啊?”谢斓反应迅速:“是尔尔啦!他经常跟景景打来打去!是不是尔尔!”   常尔尔也不在意,打了个哈哈,就蹦过来,摸了摸谢修宁的脸,“小斓哥,他是你弟弟啊?长的还真有点儿像。”他难得当哥,简直兴奋,拉过他来:“我叫常尔尔,你可以叫我常哥哥,或者尔尔哥,这是顾倾城,你可以叫他顾哥哥,或者倾城哥。”   谢修宁点了点头,然后施礼:“尔尔哥,倾城哥。”   顾公子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然后常尔尔八卦道:“你三姐姐在家的时候什么样儿?爱哭不?欺负你不?”   谢修宁眨了眨很大的眼睛,眼里是属于孩童的狡黠:“我那时候还小呢,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常尔尔不死心:“总不会一点儿都不记得?那记不记得你家三姐夫?他是不是总往你府上跑?”   谢修宁回头看了看,忽然一笑:“我记得的,有一次,我看到三姐夫从院儿里,一飞就飞到了墙上,又轻又快,像一只大鸟,他还回头看着我笑了笑,我那时就想,我一定要学武道,要像三姐夫这么厉害。”   连景樾都有点惊讶:“哦?有这种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谢修宁道:“还有很多穿黑衣服的人,经常在三姐姐院里飞来飞去。”他目露向往。   谢斓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戎王在旁道:“这孩子不错,是个机伶孩子,性子也不错,改天我带过长宁来,两人处处。”   长宁就是谢斓在临海郡救下的那个孩子,资质已经被她提到了顶阶,可是这孩子遭受太多苦难,比同龄的孩子沉默的多,整天疯了似的练武,连戎王这种铁血真汉子都有些看不过去。   谢斓点了点头,想起什么,转头问谢修齐:“大哥哥,可见过谈伯和谈效?还有我那两个丫头怎样了?”   谢修齐一笑:“谈效如今做了大理寺少卿,镇日忙的很,谈伯不肯做官,但大理寺凡是有什么案子,却是随叫随到。”   他一边说着,忽有些沉默,侧头想了想:“珊儿,你坚持不回大楚,又接了大锦相印,其实在大楚有不少人觉得不妥,但谈大人却始终道,你绝非忘本之人,行事必有你的道理,甚至有一次,还曾与皇上争执起来,谈大人说,你绝对不会因为婷儿之事背离大楚。当时皇上极怒,但过后,却更加器重谈大人。”   谢斓默然点头,谢修齐注视着她的神情,又道:“至于那两个丫头,有你的话在,又脱了奴籍,过的很好。那姐姐已经成亲了,妹妹也议了亲,我来之前着人去问,那姐妹俩送了一大包东西进来,也不知是什么,改天你自己去瞧瞧。那妹妹还求了我好半天想跟着来,被我婉拒了。”   谢斓含笑应了,谢修齐道:“如今,我只是想问问珊儿,为何不回大楚?为何接了大锦相印?” 第377章 关门放景楼主   都已经说了一圈别的,众人都当要一语带过了,他却又极其郑重的问了出来,这还是当着戎王呢!   戎王不由得挑眉,对这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有点刮目相看。想他该是个极守规矩的人,这时候上门,名义上是因为改命师,其实,就是想避开宁远侯来问清楚吧!   谢斓有些无奈,她当然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却不知要如何跟谢修齐解释。谢修齐性情仁善宽厚,不似宁远侯不通世务,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最重仁义礼智信的文人。   然后小天使景楼主站了起来:“大哥,借一步说话。”   谢修齐点了点头,起身摸了摸谢斓的脑袋,便同他一起出去了。谢斓顿时觉得嫁了人也是有好处的!关键时候直接关门放景楼主,文的武的什么都不怕!   景楼主的说服力,估计这天下没有人能挡的住,于是他顺利的洗脑了谢修齐。等出来的时候,谢斓也给谢修宁整了骨。等把人都送走,五人这才吃了晚饭,景樾开始说正事儿,“北岳昨日突然发难,冲破了南平关。”   南平关是大楚大岳的交界处,谢斓顿时张大了眼睛:“啊?”   景樾道:“那薛太后算是个女主豪杰,为人甚有决断。大约是听说了芳华公主的事情,知道形势不利,不想固守等死,索性向外开拓。”他顿了一顿:“我才刚接到了传书,楚皇准备御驾亲征。”   谢斓更是惊讶,睁圆了眼睛:“又御驾亲征?”   “嗯。这对于大锦来说,是个好消息。加上改命师的消息,所以百姓们都说你是福星。”景樾笑道:“如今大锦的形势,非不得已,别国不会与我们正面相对,而且有你在,我也不想锦军和楚军做战,所以大楚,我们不跟他打,只以计图之。”   “至于大岳,大岳民风悍勇,本就是一个专注掠夺的地方,不把他们打服了,后患无穷,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会请旨去长宁关,好生跟他们打上一架。”   谢斓问:“那我呢?”   景樾柔声道:“我与倾城过去,你与尔尔在锦都等着。你放心,这次绝没什么危险的。”   谢斓想了想,嗯了一声,“我留在锦都,是因为改命阁的事情吗?”   “对,”景樾道:“武师的力量太强大,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所以改命阁从一开始,就须留心在意,若不是这次倾城有大用,我想把倾城都留下来。”   “我觉得不用这么紧张,”谢斓想了想:“你本来是想用什么方式来控制改命阁?”   景樾道:“目前,这些人来此,都是为了各国争取改命师,而且,他们大多出身各国皇族,这种矛盾是无可化解的,所以暂时我们只能将他们钓在锦都,等到各处尘埃落定再说。”   “等到天下初定,便需着手清洗改命阁,只保留可用的势力,然后着手培养。地位类似于昔日的武道盟,但是权利一定要控制在我们手中……”他说的十分详细。   谢斓越听越是皱眉,打断他:“我觉得这种方式不对。”   她正色道:“我们所为的本就不是大锦,我们是为了这个天下,不是么?天下大同,这是一种理想的状态,要实现并不容易,但是这种初衷,这种想法是正大光明的,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所以,等到天下初定之时,我们可以坦然的宣称,我们所为的是这个天下,我们之所以站到大锦这边,是因为大锦不论从国力,天下大势,还是这位明主,可以尽快终结战乱,给百姓更好的生活。”   戎王是头一次见他们争论国事,听的简直津津有味,也不插言,完全没有身为明主的自觉。   景樾点了点头,谢斓续道:“你的方式,就好像锦衣卫,是要把改命阁做为皇帝的手,我觉得这是不智的,因为即使皇帝需要手,也应该选世家子弟,只有共同的利益团体,才不容易拆分。”   “而控制武师,用类似的方式,就等于是把皇族,放在了他们对立面,我觉得这样不够聪明,我觉得应该让他们自由竞争,让改命阁成为一个可以让人变强,变优秀的地方,只要你努力,就会有回报,多努力一点,就比别人多得到一点。”   “所以,我认为对于成人,应该在进入之前提交履历,设定一些门槛,不拘于武阶,总不能大奸大恶也进。关于小孩子,则像武道馆一样,给予他们建议和引导……”   她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景樾始终听的极认真,末了才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有些方式也有可取之处,但是你也要明白,我们不可能永远守着大锦,大锦的皇帝也不会只有明旭一个。这个改命阁一旦建起,便将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如果一个极其强大的组织,不能做到绝对的‘忠君’,那几乎没有一个帝王能够忍受。最关键的,如果我们不去控制,就会有人试图去控制,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谢斓微微偏头。她的思想经过了时代的锤炼,自然更加精简有效,但这毕竟是一个法自君出的朝代,不得不说,景樾的话显然更有道理,也更符合这个朝代人的思想。于是谢斓哦了一声:“那你就取我们所长,然后制定条条框框,我只管执行。”   景樾嗯了一声,凝眉思忖,戎王笑道:“我从不知小斓也有这样的本事,看来我这个相印给的着实不冤枉。”   谢斓摊手:“我一般所有的事情都会说出来,不管对错,然后等景景过滤一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你就可以用了。”   戎王道:“这么一想,我着实清闲的很。”   谢斓道:“我觉得明主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任,然后用人不疑……完全不必什么都会,把风头让给臣子,也是一种难得的风度。而且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在哪儿吗?”   戎王很感兴趣:“在哪儿?”   谢斓深沉的道:“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   戎王:“……” 第378章 占据她人生每一点轨迹   数日后,传来消息,楚皇带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与北岳兵马会与渔阳郡。   北岳是薛太后掌权,多年来倚仗地利困居一隅,不长于军事,此番狗急跳墙,本就是仓惶而动。加之楚皇余威尚在,两军乍一会面,楚军便大获全胜,将北岳兵马顺利赶回了南平关。   楚皇见猎心喜,继续追击。战线愈拉愈长,粮草人马源源不断的送往南平关,但南平关易守难攻,僵持数日仍旧无果。   而此时的大锦,众臣接连上书之下,戎王终奉遗诏登基,建元景明,称景明王朝。祭天演兵,经鲁班山庄改造过的戎王神枪初亮相,即震惊天下。同时旨令大军开拨长宁关,指宸王景樾为主将,顾倾城、杨卫国为副将,命名为战神军。   建元景明,景明啊!谢斓一听到就觉得牙痛,忿忿吐槽:“叫什么不好,叫景明!”   景樾笑道:“景明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分明就是景王和明旭的联称,好基友通告天下的节奏啊!谢斓捏着小拳头:“这年头,不但要防备女人,还要防备男人,看他长的这么老实,结果弄的这么猝不及防!”   景樾扶额:“为什么好好的事儿,被你说的这么古怪。”   “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谢斓哼道:“哪哪都不顺眼!抢我相公的时候尤其不顺眼!皇帝了不起啊!‘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听没听过!”   景樾笑出声来,伸手揽住她:“舍不得我?”   谢相爷迅速别开眼,特别铿锵的:“并!没!有!”   她悄悄瞥他一眼,看他信了没有,景楼主只是看着她,眉眼藴笑。谢斓瞬间泄气,也不装了,捧过来一个盒子,里头是一个用易容用的树胶捏出的小人,只比手指略长,胖胖的特别难看,衣服也歪歪扭扭的,然后谢斓放到了他手里,景樾看了一眼,便不由轻轻一笑。   谢斓怒道:“不准笑!”她指着:“这是我!我捏的!捏了很久很久!手指头都要捏废了!你一定要每天都带在身边,一天至少看一百次!”   景樾忍笑抚摸那小人黑漆漆的眉眼,虽然一点都不像,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可爱的不行,于是点头:“好。”   谢斓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拿出了一个香囊,打开来,里面是一些小小的蜜丸:“这也是我做的!润肺滋养的蜜丸,没办法丹我实在炼不出来,一炼就糊,浪费了半屋子药材,倾城都要心疼哭了……嗯,总之这东西一共有一百粒,你不是说你一百天之内肯定能回来吗?那就一天吃一粒,如果吃完我还没有见到你!我就,我就,”   景楼主挑眉看她,以为口是心非的谢相爷肯定会说休夫。结果她叉着小腰酝酿了好久,两人眼神撞在了一起,她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一秒就红了眼圈:“我就去找你!不准说不行!”   景樾怔了一怔,微微闭目,只觉得心柔软的没了一丝力道,好一会儿,他才张开手:“宝贝儿,来。”   谢相爷矜持了一秒,可是想想他明天一早就走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立刻张开手臂挂上去,“景景!景景!”她特别丢脸的掉了眼泪:“我一想到明天早上起床张开眼睛的时候你就走了,而且一走就好一阵子见不到,我就觉得难过的不得了。”   景樾被她说的心都酥了,伸手揽住她,把她的小脸按在他怀里,她的眼泪滑在他颈窝,热烫灼人。   英明神武的景楼主一时竟失语,好半天才轻声道:“这是最后一次,宝贝儿,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不哭好不好?哭的我心都疼了,再哭我就真不走了。”   谢斓索性撒娇,死巴着他哭出声来:“景景,我很没出息是不是?我本来还觉得我特别识大体,特别厉害,跟那些没出息的小女人特别不一样……我想不就是出去打个仗么,我就,我就云淡风轻的跟你说我等你回来就好了。”   她随说随哽咽:“我都想好了的,我想我才不哭,战神的媳妇儿怎么可以拖后腿。结果,结果谁知道会是这样,这一定不是我,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你还没走,我就要想你了……”   她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直哭的双肩颤抖。景樾微微闭目,听着她在耳边唠唠叨叨,怀里的身体柔软馨香,那样紧密的拥抱,好像心都贴在一起似的,他眼眶微湿,却唇边含笑,从未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觉得她是他的,从心到身,一辈子,下辈子,永远。   谢斓哭的累了,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着,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她手里扔旧抓着他的衣袖,他却将那衣服翻过来,盖在了她身上。身周全是属于他的味道,让她错以为还在他的怀中。   好一会儿,谢斓才叹了口气,坐起来,拥着那外袍,有点儿发愣的看着窗外泛白的天光。   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走了吧!戎装的他,一定特别的神气。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胸口小小的玉坠,那是一个凉亭中走下的景樾,广袖青衫,眉眼含笑,这是景樾给她的一见钟情的初见。   她眼眶微湿。忽听脚步声一路响过来,然后敲了敲门:“小斓哥!你醒了没?”   谢斓定了定神:“嗯,等一会儿。”   她迅速的洗脸换衣,把他的袍子小心的藏在枕下,常尔尔正在院中叨着根草棍儿等着,一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樾哥说每顿饭都要盯着你吃,饿瘦了回来要揍我的!”   两人并肩往前走,他随走随随抱怨:“哎,你都不知道樾哥居然把这些写下来,写了几大页纸!每天吃什么干什么都要写!我又不是小孩子!哎,也不对,你又不是小孩子,这谋师啊,就是爱操心……”   谢斓唇角微弯,与其说他霸道,说他爱操心,其实,他是在情感上没有安全感,所以他常常不自觉的想要去控制她。   例如在定情时他固执的要求一个主动的亲吻,例如他给她创造出一个美好的初见,例如他给她构建好所有的生活,甚至于,他让改命师的消息,成于他们的新婚之夜。   他近乎霸道的占据了她人生每一点轨迹,从第一步,到每一步。 第379章 战神归来(大结局)   此时,楚、岳之战已经僵持了几十日,人困马乏,寸功未建,安逸数年的楚皇亦不堪劳累,一病数日,一时军心惶惶,可是楚皇却坚持不肯退兵,民间一时怨声载道。   大楚都城咸阳城中兵力空虚,邬叶舟与化名岳天的谈十一,在一个雨夜突然发难,带众高阶武师闯入皇宫,拥立十二岁的皇子楚翊为君,宣布臣属于大锦,年年纳贡,岁岁称臣。   楚皇在军中听闻此事,急怒攻心,吐血而亡,楚军登时群龙无首,可是后方状况不明,新帝又未下旨退兵,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南岳生出了打落水狗的心思,与北岳暂时联手,共抗楚军。   而就在此时,景樾一行人已经秘密到达了长宁关,不管大楚还是南岳北岳,竟没能得到半点消息。   长宁关是大锦与南岳的边界,也是南岳的大后方,向来征战不休,景樾所率的战神军一到,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五日便到达了蜂图郡,顺顺当当占据了南岳的都城。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南岳再回头时,大势已去,而南岳北岳各怀居心,三方势力已成乱斗之局。   战神军继续挺进,每到一处不劫掠,不扰民,粮米皆就地采集,给出的价钱却两倍于市价,百姓军队都是毫无斗志。就这么一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一直到了大岳最有名的天险镜面崖。   镜面崖直上直下,便如一个大缸,将整个北岳合围在了一处,只在南边有小半的空缺,而空缺所对的,却是南海,可谓天然屏障。北岳就是靠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守了几十年。而此时,南岳、北岳和孤注一掷的楚军,都被困在了这一处。战神军难入,可是他们却也出不来。   景樾吩咐人就地扎营,然后由顾倾城带着陶家的人去铺设炸药。   此时,戎王神枪在民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可是被他们围着的这些人,却一直处于战争中,没机会听到这个八卦,守望的军士根本不知这是在做什么,还以为他们要蛮力开山,不由得嘲笑了一番。   杨将军也觉得疑惑,过来问:“王爷,这种黑沙子,真的可以轰开天险?”   景樾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了怀中,眉眼间温柔犹存:“炸药的破坏力惊人,如果足够多,绝对可以炸碎镜面崖,但我们带来的这些,只能将这镜面崖轰开一个凹进去的山洞。”   “山洞?”杨将军疑惑:“轰不穿?”   他道,“轰不穿。”   杨将军更迷惘了:“轰不穿,那我们岂不是还是过不去?”   景樾含笑道:“我们炸山,不是为了开路,是为了把三国兵士从山边赶开,赶到北岳的中心去,免得伤到了他们。”   杨将军更更迷惘,傻乎乎的重复:“赶中间去?免得伤到?”难道他弄错了,他们不是来打仗的?   “对,”景樾道:“新朝初定不宜造太多杀孽,有伤天和。而且这些人,都将成为景明王朝的诸侯,我不打算伤他们的性命,只收伏即可。几日之后,将会有一场天灾降临,毁去这道所谓的天险,顺便将天下武道之势重归于平衡。所以我预先叫人用炸药把他们赶开些。”   杨将军更更更迷惘了,“天灾?啥天灾?你咋知道的?”   “地龙翻身。”景樾一笑,摆摆手:“总之,一切水到便会渠成,将军且等着罢。”   杨将军迷迷糊糊的出去了,旁边人凑过来问:“将军,王爷说什么了?”   杨将军摆摆手:“瞎打听什么!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告诉你了!”他自己还迷糊着呢!想了半天还是觉得稀罕,可是他这些日子跟着景樾做副将,早已经对他佩服的五体投体,虽然听不懂,也坚定的认为他说的必有道理。   杨将军自个儿琢磨了半天,忍不住道:“这个宸王爷,长的虽然细弱些,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就是有一点古怪,整天拿着个小布偶玩儿,还边看边笑!我孙子都不玩这个了!真是怪!”   而此时,锦都城内,谢相爷迎来了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夜,景樾出征第七十七天。   一大早,宫里就赐下来四色饺子,和一大堆东西。天寒地冻的,谢斓哆哆嗦嗦的接完了旨,饺子早冷了,结果赵民安前脚走,后脚相府里也着人送来了饺子,两间府第本来就近,那饺子下头还放了银炭,热腾腾的正好吃。   谢斓赶紧叫人去叫常尔尔,一边就道:“我父亲今天怎样?还写诗么?”   来的人是景明帝登基之前送给相府的丫头,名叫腊梅,宫女出身,双十的年纪,十分嘴甜伶俐:“老爷这些日子关在房里做了不少诗,夫人劝也不听,但昨儿来了个杨不羁杨先生,跟老爷在书房讲论了有两三个时辰,间或听着还吵了几嘴。后来杨先生走了,老爷大半宿没睡,今儿就没去书房。夫人问他,他便说道,忠君爱国永远无错,但杨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   她一边说着,便掩口轻笑。谢斓也忍不住一笑。   其实他们之所以来此,包括谢修齐拖家带口来此,有一半是因为谢修齐的岳丈安阳王的建议,那个老狐狸早就看穿了形势,其实就是让他们来避难的。而宁远侯如今有个承恩王的封诏,却不再上朝,也不再兼任官职,真如景樾所说,成了一个富贵闲王,性子益发天真。他自从听说了锦皇的死讯,就开始洒泪做诗,好一阵子都没哀悼完,谁劝也不听,没想到文人就得用文人治,她怎么早没想到让杨不羁去劝他?   杨不羁自从写完《洗冤使正传》就一直留在锦都,算是她的铁杆粉儿,杨不羁在读书人中地位极高,才高八斗不说,又极有辩才,性情还特别倔,认准儿的事谁也扳不回来,有他在,比收服十个人都管用,所以这会儿杨不羁和谢修齐,简直就是活跃在民间的义务宣传员,对于扭转舆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谢斓道:“让父亲来我这儿过节呗?”   腊梅道:“夫人也这么说,还说要么就请相爷过去,结果老爷说,今年成亲头一年,就算姑爷不在,也不好回娘家过的。”她招招手儿,从身后拿过一个包袱:“这是夫人亲手做的,说是相爷虽然是武师,毕竟是女儿家,身子骨精细,一定得多穿些。”   谢斓一怔,微微挑眉,她对这个便宜娘亲着实没多少感情,但看在宁远侯的份上,也是客客气气的,她也不会刻意来找她说话,没想到居然还给她做衣服?接在手里,却是一件雪貂的披风,这皮子号称落雪不化,十分宝贝,旁人送给她,她又转送给了宁远侯,没想到居然又回到了她手里。   打开细看时,那皮子做的精细别致,基本没有剪裁,借着那形状做出帽子,里子边角细细的绣着平安如意。虽然她不懂,也知道是用了心的,于是道:“说我很喜欢,谢谢……娘亲。”虽然很别扭,终究是叫出了口。   腊梅笑吟吟的应了,又道:“夫人说,三少在家闹的很,让他过来玩玩,不知可使得?另外夫人还跟大少说了,说今天家里没留饭,让他们过来同你顽顽。”   其实只是怕景樾不在,她会难过,所以才特意叫他们过来的吧?谢斓这才真的是笑了出来,笑道:“有心了。”   打发走了腊梅,没多大会儿,就听人报三少到了,不一会儿谢修宁进来,身后还跟着长宁,两个孩子动作一致的跺脚,抖落帽子上的雪花,谢修宁道:“三姐姐。”长宁也很乖:“谢姑姑。”   谢斓急叫人拿了饺子上来,一边又问:“尔尔呢,怎么还没来?”   从人道:“常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谢斓讶然,只得先招呼两小吃饭,又等了好半天,常尔尔才顶风冒雪的回来,一进门就叫:“小斓哥!小斓哥!”   谢斓迎出去,就见后头跟着几个人,各自提着食盒,打开来,各种糖瓜、饴糖、麻糖等等,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后头还有几个人,抱着些鞭炮窗花之类,常尔尔道:“人家说了,这小年儿,就得把所有窗子都贴上,贴的越多越喜庆!”   他一摆手:“修宁、长宁!都来帮忙!”   谢斓只来的及哎了一声,两小只把筷子一丢就出去了,然后一院子人嘻嘻哈哈的贴窗花,果然把所有的窗子都贴了个遍,满院都是红通通的,这会儿纷纷扬扬的大雪也停了,常尔尔带着人放了几挂鞭炮,落了满院的红衣,还真有几分热闹。   谢斓站在廊下看着,忍不住笑道:“你居然还会在意这个?”   “我不在意啊!”常尔尔道:“可是樾哥不在,我得好好陪着你,什么节都要过的好,过的高高兴兴的,不然樾哥回来揍我怎么办?”   谢斓一怔,不期然的想起腊八节时,常尔尔灰头土脸的端来一碗腊八粥,说是他亲手做的,她居然还嫌弃夹生,只吃了一半儿就没再吃。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尔尔,谢谢你。”   他满不在乎:“一家人客气什么!”   晚间谢修齐一家子也真的来了,满屋都是火盆,暖和和的,所有的菜都是一式两份,这边府里一份,那边府里一份,结果几人祭完灶王爷还没上桌,宁远侯居然来了,一进门就特别傲娇的哼了一声:“大过年的,下人送来送去也麻烦,索性过来吃。”   谢斓笑出声来:“父亲,娘亲。”   酒过三巡,有人推门进来,随手摘了披风,竟是景明帝。谢斓忍不住笑道:“陛下,你怎么也来了?”   戎王道:“母后睡了,朕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他摆手止了旁人施礼,坐下来看了她几眼:“皇叔不在,朕总得照应着你,不过来喝杯酒,怎么能算是一家人。”   谢斓看着他,忽然轻笑出声。来这儿这么久,似乎心之所系,身之所系,都只有一个景樾,可是,偏此时,在他没在身边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她在这个异时空并非无根无蒂,她有亲人,有家人,有兄弟。   ……正月十五,元宵节……   镜面崖地龙翻身,战神军兵不血刃,平息诸国争端,彻底收伏了诸国。如今天下,人人都知景明王朝有天助,一统天下局势已成。今日大军班师回朝,谢斓一大早就去了留香阁,趴在窗户上,眼巴巴的等着自家仙儿出现。   巳时许,终于听到了喧哗声,遥遥看去阵势浩大,无数脚步声汇在一起,唰啦唰啦,叫人听的整个人都燃了起来。谢斓手扶着窗子张望,眼睁睁看着那个念兹在兹的人影骑在马上,渐行渐近。   他一身戎装,愈衬得猿臂蜂腰,英姿飒爽。神情淡淡,却如渊停岳峙气势夺人。她一直知道广袖青衫的他俊美若谪仙,却从不知,包裹在冷硬的金属戎装之中,那种几乎称的上磅礴的气势,好像才是真正的他,绽放的他。   那是属于他的战场,他是运筹帷幄的谋师,更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她从未如此刻这般,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他是战神,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战神!   她呆呆的看着他,从远,到近,他似有所觉,忽然抬头,戛然一笑,那样磅礴的气势乍然消失掉,他眉眼间俱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那一刻的风情,炫花了所有人的眼晴。   他自马上跃起,直接从身上脱下了战甲,掷在马背上,轻轻翻身,便跃上了酒楼,百姓惊呼抬头,才看到了趴在窗台上打扮的美美哒小女人。下一刻,他拂袖关了窗户,含笑看着她,从腰间解下香囊,将最后一粒密丸放进了口中:“宝贝儿,我回来了。”他低头吻过来,瞬间满颊甜香,满怀甜蜜。   (正文完) 第380章 番外:收小弟之尔尔   云中郡。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正一手举着一根签,嘀嘀咕咕:“一箭射红心,真火炼真金……水浅孤舟涸,风寒马不前……”   他越琢磨越迷糊,用签子敲了敲脑袋:“这一支上上签,要遇贵人,还有将成知已之象。一支下下签,谨防水患滩险,怎么会这样啊?一下子掉两只自相矛盾的签出来算什么啊!看来我果然是学艺不精啊!老爹,你回来教教我啊!”   自言自语了半天,他叹着气收起签子,摸了摸肚子:“明明算着年成很好啊!为什么我种什么都不活呢!老爹啊老爹,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儿子要饿死了知不知道!”   忽有人轻轻叩了叩门,咄咄两声,少年一转身,便是一怔。一个约摸弱冠之年的男子正负手站在门前,广袖青衫,神情冷漠,眉目间却俊雅之极,宛如谪仙。   少年愣了愣:“诶?你是谁?”   男子略微折袖,彬彬有礼,却透着几分冷漠疏离:“景樾。你就是常尔尔?”   常尔尔讶然:“对啊,你怎么知道?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我爹的?”   景樾道:“我是来找你的。”   常尔尔更是稀奇,走过来对他上下打量:“找我?我不认识你啊!你是从哪儿来的?来找我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么?不对不对,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景樾瞥眼他的神情,往里走,“我来找你算一卦。”   常尔尔更是惊奇,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哎!你居然真的知道我是干嘛的!你到底是谁?”   景樾已经径直进了房,看到常老爹的灵位,似乎也并不觉得诧异,上前上了一柱香,施了一礼,便在桌前坐了下来。常尔尔皱眉看了看他,学着自家老爹的样子,在他对面盘膝坐下:“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景樾道:“我认识你爹,也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我是来求卦的,你年纪不大,可学全了你爹的本事?”   常尔尔顿时就是一挺胸:“当然,我八岁就学全了!扶乩卜筮比吃饭喝水还熟练!”   景樾点了点头:“很好,我要问一卦。”   “等等!”常尔尔打断他:“我家有我家的规矩,我不是什么卦都算的。”他生了一张娃娃脸,双眼圆大,长的精乖顽皮,还有一对小酒涡,可是这一整辞色,倒显出了几分俨然:“不管你是什么人,都须按规矩来。”   “哦?”景樾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如果我付银子呢?”他漠然看了看室中:“你家里的东西好像已经当的差不多了,你不以此技谋生,要如何填饱肚子?”   常尔尔被他说的脸都红了,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却仍是道:“有的事情可以商量,有的事情没的商量,讲银子没用,你如果真的要问卦,不如跟我讲规矩。”   “那好,”景樾道:“我所问之事,绝不会坏了你们的规矩。我要问问我是谁,我来干什么。”   常尔尔讶然,瞪圆了眼睛:“你是谁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景樾只静静的看着他,常尔尔觉得这家又冷又拽的样子简直超级不顺眼!于是一叉腰:“好啊,是你要算的啊!”   他一把抓起银票,一看是一张一千两的,就有点儿挠头,想了想:“我没钱找你啊!要不,你可以再问我八个问题!只要我活着就可以来问!”   景樾眼中带了丝笑意:“好。”   常尔尔最擅长的算法是六爻,于是取了三枚铜钱出来,掷了六次。掷第一次的时候,他尚胸有成竹,得意洋洋,掷完了之后,他便有点儿懵圈儿,盯着铜钱反复推演了许久,然后皱眉看他,想了想:“你不是还要算来干什么吗!先算那个!”   于是又掷了六次,常尔尔嘀咕:“刘备访孔明……你是要来招揽我吗?可是又是兄弟重逢之象,难道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景樾:“……”   常尔尔打量了他两眼:“长的不像啊!”   景樾道:“那我是谁,你算出来了没?”   常尔尔有点儿脸红,看看桌上的纸,没舍得用,索性在地上蹲下,反复推演,景樾道:“你要不要翻翻书?”   “不用,”他也不觉得这是轻视,皱着眉头摆手:“书都在心里,我不是解不出,是觉得这卦象不太对劲。”他又解了半天,还是摇头,终于站起来,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红着脸递回:“这个卦我一时解不了,银票还你吧。”   景樾看了看银票,不动声色的:“你不妨先说说看。”   常尔尔皱着眉头,道:“真龙遇激流……手足行天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卦象。总之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这个人有真龙降世之象,却因时运不到而错失,却又有死而复生之象,死而复生之后,却又完全背离了原来的命相,有似诸葛孔明,也就是说,会辅佐明主图天下。”   他越说越觉得心虚:“可是孔明就孔明吧,看上去也是运交华盖,足可成就不世之基业,偏生这孔明之象里,掺着兄弟同心之意,如果依卦象直解,那这孔明之路,你和你的兄弟是一起的,非一人所能成事。”   他咳了又咳:“大概是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你也不要担心,虽然你前半生大起大落,但而立之年之后,却是太平富贵儿女双全诸事如意的。”   “是么?”景樾听得笑了出来:“看来你爹的本事,你已经学全了。你知不知道你爹之前是做什么的?”   常尔尔摇摇头,还在想刚才的卦象,他的意思,难道是说这卦象没错?可是为何这么复杂?还有许多不通之处?景樾道:“我是赏金楼主,你有没有兴趣加入赏金楼?”   常尔尔微吃了一惊。此时天下,武道盟是天下武师的神殿,地位高不可言,而赏金楼,尚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组织,虽然一年多来声名鹊起,但还是不能跟武道盟比。没想到赏金楼主,居然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美男子?   惊讶过后,常尔尔摆摆手:“我不去。我爹说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才不要加入这种给钱就办事的地方。”   景樾始终心平气和:“据我所知,你们家的家规,不能以占卜来谋生,你又不会别的,就算要做大事,也要先填饱肚子。”   常尔尔一窒,景樾站起来:“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你可以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办法,用你所掌握的任何本事来避开我,”他顿了一顿:“我就住在镇上的天合客栈,我不会派人监视你,我每日巳时开始找,午时找不到你,就算你赢了。若是每次都能找到,你就要跟我走。”   常尔尔觉得这简直太容易了!想了想,又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天。   常尔尔一大早就上了院外的大槐树。这大槐树长了足有几十年,枝繁叶茂,常尔尔换了件绿色的衣服,再把手脚可能露出来的地方绑了几根树枝,整个人埋在叶片堆里,外面看完全看不到!而且离这么远,又高,他就算武道再高也听不到他的气息。可是常尔尔居高临下,透过叶缝看院里的情形,却看的清清楚楚。   常尔尔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保管那个拽了吧唧的家伙找三天都找不到他!   巳时正,就见景樾从不远处慢慢走了过来,走走停停,似乎还在观赏田园景色,常尔尔屏声息气的等着,就见他推门进了院门,然后进了房门。   嘿嘿,找吧!难道小爷这么笨会躲在房里?常尔尔正咧开嘴巴得瑟,就见景樾从房里出来了,手里拿了毛笔和纸张,居然在石桌上画起画来。常尔尔怕惊动他,也不敢使劲转头,看不清他画的是什么。   景樾不一会儿,就掷了笔,然后拂袖而出。   常尔尔心痒痒的想伸头看看那画,又想不行!这一定是他的诡计!约定的时间是巳时到午时,他说什么也要等到午时!   于是沉住了气等着,堪堪到了午时,却见景樾果然又回来了,手里拎了一个食盒,一样样拿出,在桌上摆开来,虽然离的远其实闻不到香气,可是单看着那碗儿碟儿,就是口水直流。   常尔尔正馋的抓心挠肝,就听远处钟楼上钟声响起,午时已经到了。常尔尔大喜,拨开树枝,嗖嗖几下落了地,景樾也不抬头,直接放了一双筷子在他对面:“吃点东西。”   常尔尔一看桌上有鸡有鱼,顿时就咽了咽口水,然后神气活现的道:“喂!景樾!你没找着我,就是输了!请我吃东西,我也不会跟你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景樾不答,只安静的看着他,常尔尔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的,实在馋的受不了,过去洗了把手,直接跳过去,一把抓过一个鸡腿,才刚咬了一口,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珠子登时就不会转了。   旁边摊着一幅画。景樾巳时过来,在桌上画的那副画……画上是一棵大槐树,树丛中露出一双酷似常尔尔的眼睛。   常尔尔不能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再转回来瞪着他:“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我不小心把手露出来了?还是脚?”   景樾不答,常尔尔问了半天,自己也无趣起来,于是把咬了一个牙印的鸡腿塞回嘴里,泄愤似的用力嚼。然后景樾起身,伸手摸摸他头:“慢慢吃,我明天再来。”   常尔尔一僵,动作都停了,感觉着他的手从发上微微一压,又滑下,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温暖,嘴上却道:“我明天绝对不会让你找到的!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第二天。   景樾仍旧在巳时准时出现。在院中转了一圈,然后一皱眉,“居然躲在这种地方,不怕脏么!”   然后他走过来,用脚尖挑开地面上的鸡笼,飞也似的退开数步。常尔尔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废弃的鸡笼,只有两尺来宽,网眼编的很密,而且外头还扔了一些杂物,挡的七七八八,常尔尔是在地上挖了个坑,然后只在鸡笼露出个脑袋,这都能被他找到?这绝对不可能!   常尔尔怒道:“你肯定是派了人在外面盯着我!不然怎么可能没找就找到?”   景樾微微一笑:“我说了不会派人盯,就不会。而且,就算我真的叫人盯了,又怎样?我是赏金楼主,我动用赏金楼的势力,不是理所应当?”   常尔尔怒道:“这不公平!我不来了!”   景樾略低头,盯着他的眼睛:“我说过,我没有派人盯着你。你这小院单门独户,我如果派人盯,要在哪儿,才不会被你发现?”   常尔尔一窒,转头四顾,景樾道:“明日是第三日,你一定要好好藏。”   他转身想走,常尔尔怒道:“你别得意!我告诉你,小爷的本事你还没看到呢!小爷这是没认真藏!我要真想藏,我包管你站在我面前都认不出!”   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景樾脚下一顿,沉吟了一下,忽然转了回来,取了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折起来交了给他:“你既然不放心,我现在就把你明天的样子写下来,你明日午时过后,自己拆开来看,若是猜中了,就去镇上找我。”   这也行?常尔尔反而怔住了:“你不怕我偷看?”   他坦然摇头:“不怕。”   常尔尔讪讪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过来:“好,你放心,我不会看的!”景樾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第三天。   常尔尔认认真真的在山坡上坐了整整一上午,细细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果然没找到半个窥伺之人,而且景樾似乎对他的预言很有信心,居然真的没露面!   常尔尔心痒痒的伸手,想去怀里摸那张纸,手已经触到,却又收了回来。他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暗暗咬牙:不管怎么样,都等到午时!   这世上,除了他老爹,没人知道他会易容术!他这会儿易容成了一个乡村老汉,正坐在山坡上捉虱子,经过的乡民打招呼的时候都会叫声老丈!可见他易的有多像!这就叫对面不识!就不信景樾能猜到!   晒的汗流浃背,才终于到了午时,常尔尔一跃而起,第一时间,就从怀里摸出了那张纸,然后傻住。   纸上写着:“乔为老翁,坐于丘顶,效魏晋扪虱。”   常尔尔呆住了。这张纸他一直没离身,他是不可能来换过的。可是他知道他会易容术,知道他会易容成老头,知道他会坐在这儿,甚至知道他会装做捉虱子!   如果只是猜,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可能这么精确!难道他也懂占卜?难道他是老爹的仇家?来踢馆子的?   常尔尔悚然一惊。可是想想又不像,他从头到尾都不像有恶意,甚至他卜算他的来意,得出的是兄弟重逢,这怎么也不是凶卦啊!   常尔尔再也坐不住,直接冲去了镇上的天合客栈,他就在店里坐着,身周数个从人环绕,见他进来,才道:“来了?坐罢?”   常尔尔犹豫了一下,也就坐了:“你究竟是谁?你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景樾道:“你问的这些,我都答过了,而且我答的,就是事实。”   常尔尔急了:“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也会占卜吗?不然你怎么会每次都知道我会躲在哪儿,知道我会易容术,还知道我在干什么?”   景樾道:“我不懂占卜,我只是察颜观色,多思多想,自然就猜出来了。”   “不可能!”常尔尔拍案道:“猜哪能猜的这么准!你又不是神仙!”   景樾道:“不管我是如何猜到的,总之,愿赌服输,你已经输给了我。”他看了看天色:“给你两个时辰收拾东西,申时你来找我,我们要离开这儿!”   他根本不等他答,直接叫了几个黑衣人过来:“过去帮帮常公子的忙。”   常尔尔气的眼眶都红了,可是想想这的确是他自己答应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就走。他从出生起就待在这儿,爹娘也埋在这儿,他只有在这个小院里,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常尔尔抹了一把泪,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收起爹爹的手札,把爹娘的灵位也包起来,背在了身上。   见了景樾,哭的双眼红红的少年只说了一句话:“是我太草率了,所以不得不跟你走一程,可是若你所做所为有我不能容忍的,我宁可做个食言而肥的人。”   他年纪不大,又矮又瘦,这番话却说的很是铿锵。景樾点了点头:“好。”   两人上了路,一路向东,景樾极少跟他说话,也不告诉他要去哪儿,他问他话,他也答的极简单,常尔尔愈发觉得这家伙不是好人,只后悔太过轻敌上了贼船。   经过白浪江,恰逢江水泛滥,一行人便在湖边等了几日。直把常尔尔等的心浮气燥,去湖边抓了几条鱼,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景樾坐在亭子里看书。   此时出门在外,他面上覆着十分平庸的面具,却仍是广袖青衫,风度翩翩。常尔尔忍不住哼了一声,心说拽啥啊,每天还要特意到这儿来看书!客栈里难道不能看!   正一边吐槽一边转身,忽然心头一动。   第二天用过早饭,景樾仍旧带了书出门,片刻之后,常尔尔便悄悄跟了出去,遥遥缀着,这儿本来是一片凹地,每年白浪河泛滥都会涨水,积在这儿,天长日久,便被人叫做伴河湖。湖中种着莲藕,那湖心亭就建在莲藕之间,中间以木条架起。   就见景樾脚下从容,径直进了湖心亭,坐下来,常尔尔登时目瞪口呆。   不可能啊!他明明抽松了木板啊!为什么他没有一脚踩空?常尔尔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扑过去,结果还没等奔到那个位置,就觉得脚下一空,已经陷进了淤泥之中,转眼之间,已经没到了大腿。   常尔尔试图跃起,可是身下的淤泥像有吸力一样,根本无法抽身,手够不着旁边的木板,荷花枝叶上又借不了力,越是挣扎陷的越快,常尔尔终于惊慌起来,叫道:“景樾!救命!救救我!”   景樾并不理会,常尔尔又徒劳的挣扎了半天,然后福至心灵:“樾哥我错了!我不该算计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景樾终于放下了书:“若我中招,亦将如你此时,你可知?且这儿不是私人庭院,你擅自行动,就不怕害了路人?”常尔尔一窒,他顿了顿:“此处距岸,距亭都远,若我陷入,你如何救我?”   常尔尔更是窘迫,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景樾又道:“若你不能救,待你叫得人来,我也许就死了。你我可有如此深仇大恨?”   常尔尔一时羞愧无地:“樾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仍在陷入,却没脸再叫救命,景樾淡淡的道:“我来找你的原因,与我师父找你父亲的原因一样,你将来自然会知道。我试你人品,也观你的脾性,我看的出你对那个地方有所依恋,所以你明明有谋生的本事,却一直绕着那小山村打转。也所以,与我打赌时,不离开那间院子,便是你的原则。   “其实你只要随便找个地方玩一天,我就找不到,但是你不会,我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跟你打赌。你不愿离开那院子,这就决定了,你不论如何躲藏,都会‘看’着我,所以第一次你会选树,第二次,你尚不知我为何猜到,便反其道而行之,躲在院子中。”   “至于第三次,我本不知你会易容,但是你告诉我,可以让我‘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所以我知道你会乔装改扮,又要像,又要看着这间屋子,所以放羊不会,挖野菜的大婶不会,那就只有捉虱子的老汉。”   他顿了一顿:“很多事情,固然是猜的,但猜之前,也需推敲。如今你可懂了?”   常尔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景樾道:“既懂了,做错事,总该受到惩罚。”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低头看书,再也没说过一个字,常尔尔站在泥里一动不动,却仍在缓慢,缓慢的陷入,自腰,到胸,到肩……然后景樾忽然一拂袖,一根木条移了过来,常尔尔一声不吭的巴上去,含着两泡眼泪,一声不吭。   直过了约摸两三个时辰,到了午饭的时间,景樾忽然振袖跃起,此时木条已经拆散,他却从莲花莲叶中轻纵而过,如此长的距离,他只中间在木条上借了一次力。   常尔尔目瞪口呆之际,忽觉得后领一紧,已经飞跃过去的景樾抛出了飞爪索,一把抓住他,向岸上拖了过去……   化身泥猴的少年从镇上走过,把路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回到客栈足足用了十几桶水,才终于洗干净,等到常尔尔耷拉着脑袋过去请罪时,房中菜香扑鼻,景樾拍了拍他肩,坐在了对面:“坐。”   常尔尔乖乖的坐了,他举起酒壶,帮他倒了酒:“今日你我对喝三杯。你我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了。”   常尔尔愣了愣,一时双眼含泪,好一会儿,才端起酒杯与他碰了杯,一口喝下,连喝了三杯,常尔尔软软的趴在了桌上,景樾还以为他在哭,耐心的等了半晌,他却一动不动。   聪明绝顶的景楼主也觉得不对劲儿了,过去扳了扳他的肩,结果常尔尔登时就溜到桌子下头去了,还特别敏捷的一翻身,抱住了他腿:“我好高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哥!”   景樾:“……” 第381章 番外:收小弟之倾城   几日后,两人到了琅嬛郡。常尔尔本来就是个孩子,性子又极欢脱,与景樾说开之后一直过的很是无忧无虑,这会儿才终于觉得不对劲,喃喃的道:“樾哥,我们不是要去琅嬛顾氏吧?”   景樾点了点头:“对,就是要去顾氏山庄,找顾倾城。”   常尔尔一声惨叫:“不要啊!我不想去顾家啊!”   “怎么了?”景樾漫不经心的道:“上一代的恩怨,已经结束了。”   “什么结束!”常尔尔怒道:“难道我爹娘就白死了么?”   景樾温言道:“他的爹娘也死了。而且,他们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笔帐谁欠谁?谁的错?你爹娘都说不清,你能说清么?”   常尔尔语塞。   他只知道他爹跟顾倾城的爹好像本来情同兄弟,结果两人都喜欢他娘,然后顾倾城的爹为了成全他爹和他娘,就娶了别人,还生下了顾倾城,然后他娘就嫁给了他爹,生了他……再然后顾爹爹被人所害,他爹和他娘就去给顾爹爹报仇,报完仇想带顾倾城离开,结果丫死活不跟他们走!后来他娘亲郁郁寡欢,在他八岁时也过世了。   就这么说说都觉得好复杂!好大一盆狗血!根本说不清谁对谁错!所以在这个世上,常乐尔最怕见的人,就是顾倾城。可是不知为什么,被景樾一说,又莫名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滋味。当年他才六岁,还记得那个顾家小哥倔强冷淡的模样,小小年纪,眉眼间就已经看的出日后的风华。   不同于常家只有有限的人知道,琅嬛顾氏是天下皆知的堪舆世家,顾倾城如今虽未成婚,也是顾氏响当当的家主。   景樾将信物送上,顾倾城倒是立刻见了他们。此时的顾倾城尚不及弱冠,生的凤眼长眉,俊美到近乎凛冽。看着他们走进来,顾倾城第一句话便道:“你是百龙先生什么人?”   他眼睛看的是景樾。景樾也坦然的道:“那是家师。”   顾倾城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爹临终前交待,会有百龙先生的后人来找我,等到今日,终于来了。”景樾点了点头,顾倾城续道:“不知这位兄台可否为我解惑,我爹、还有那些人,都在做些什么?又为何功亏一篑?”   景樾道:“我会来找你,是因为你爹曾经是其中一员,但你并不是这一代唯一的选择,所以,如果你不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会另外找人,代替你的位置。”   “哦?”顾倾城冷笑瞥了他一眼,“我没有兴趣被人待价而沽,我之所以想知道,也不过是这么多年为我爹不甘罢了。就算你告诉我,我也未必答应,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送客!”   景樾道:“兹事体大,若是能随意说出来,令尊又何必一直瞒着你?此事令尊、家师,还有尔尔的父亲、母亲,都曾为此倾尽全力,你应该明白此事有多重要。”   常尔尔自从进门,一直有些忐忑,没想到顾倾城根本不认识他?景樾这一说,他才向他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看着景樾:“原来你已经找到了常家的后人,看上去,这标准也不高么!”   景樾笑了笑:“各有所长,亦各有各的标准。尔尔很好。”   常尔尔被顾倾城说起的三分怒火迅速消失了,弯了眼睛嘿嘿一笑,还向顾倾城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顾倾城也不理会他这幼稚的动作,将话题拉了回来:“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我也不是傻子,我爹做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不必非要跟你们一起。”他冷冷的一笑:“我不想步我爹的后尘。”   景樾微微凝眉。不同于常尔尔本来就年纪小,又是小孩子脾气,眼前的顾倾城,机警敏锐,言辞行事肆意嚣张,又十分冷情,看上去并不容易接近,更不容易说服。   景樾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人各有志,既然顾兄已经决定,那也好。”他顿了顿:“听闻顾氏山庄的机关阵乃天下第一奇,看在故人的份上,景某想见识一下,不知可否?”   顾倾城看了他一眼,唇边冷笑微带讥讽:“可以。”   顾氏山庄,是唯一以机关堪舆之术享誉天下的世家,庄中的机关阵据说神仙难破,且一着不慎就会失陷,所以被称为天下奇阵。据说阵中变化以百计,真正的解法却只有一种,需用一百零八步,每一步都换一种步法,若是一步不错,整个阵会合成一个巨大的孔明锁,堪称天下奇观。   顾倾城带着他们到了机关阵之前,景樾仰面细看,这儿像是一个缩微版的塔阵、屋阵、石阵,各种形状的金属,木材,绳索,穿插其中,却不知为何毫不凌乱,反而显得极为别致。   景樾道:“请顾氏家主试阵。”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想考较他的本事?顾倾城冷笑一声,也不揭穿他,径直跃起,便跃入了阵中,阵中不断响起吱吱嘎嘎之声,所过之处,所有缩微的建筑似乎都在变动,直叫人眼花缭乱。   常尔尔忍不住凑过去:“樾哥,这……”   景樾摆了摆手,微微闭目,顾倾城脚下解阵,却分了心思留意两人,不由得心头一动,恰好转身,他向阵外瞥了一眼,一看到景樾的神情,便不由得讶然,再想一想,却又不由得轻哧。   他居然想把他的解法硬生生记住?要知道,这一百零八步,每一步都在不同的位置,都是不同的步法,就连他老爹还经常需要想一想,他一个第一次接触机关阵的外人,居然想靠死记硬背记住?更别说有很多步,他根本看不到他,只靠耳朵听,神仙也无法办到。   顾倾城对自家的机关阵极有信心,也不着急,脚下不紧不慢,一直到一百零八步走完,最后一个塔也向中间聚起,果然形成一个巨大的孔明锁,每一个与其它之前,都是严丝合缝,着实巧夺天工。   常尔尔连连赞叹,顾倾城等他欣赏够了,才扳动总开关,把机关阵恢复原样。摆了摆手:“要试试么?”   景樾一笑:“好。”   他脚下一点,便跃了上去,顾倾城虽然有九分不屑,仍旧忍不住去留意他的脚下,连看了十几步之后,他竟不由得震惊,情不自禁的跟着跃上,与他前后脚入了阵,一路看着他的脚下,景樾面含微笑,脚下不疾不徐,竟无一脚踏错,甚至连停下来想都没有!   一直到一百零八步踏完,两人先后跳下了机关阵,那机关阵嘎嘎声中,合上了最后一块木头,顾倾城一回头,登时震惊,这次的孔明锁,竟是金色的!虽然已经斑驳,却绝对是金色!   景樾道:“我听说若两人闯阵,孔明锁会成为金色,寓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日竟能目见,幸何如之。”   顾倾城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道:“果然不愧是百龙先生的弟子。”   他正色道:“但我还是不会与你们一起。我爹他们,不是没合在一起过,却失败了,证明这种做法,本来就有问题。我不会重蹈覆辙。”   景樾亦正色道:“焉知不是因噎废食?”   顾倾城道,“重蹈覆辙也好,因噎废食也罢,我要做什么,我早有打算,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他抬手:“送客。”   两人几乎是被赶出了顾氏山庄。   常尔尔转头看他:“樾哥,怎么办啊?”他贴近他,神秘兮兮:“不然我算一卦?”   景樾摇头:“这不是卦象能解的事情。”   “不是啊!”常尔尔道:“我算算哪儿还有精通机关堪舆的人嘛!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大声叹气:“我就说吧,三岁看老,这顾倾城小时候就是头倔驴,大了就是头好看的倔驴,樾哥你是拉不回他的,就别费心思了。”   景樾一笑:“走罢。”   两人在琅嬛郡住下来,这时候,赏金楼的从人才把顾倾城的种种消息奉上,景樾便一条一条细看,常尔尔在旁看的好生稀奇,他放下一张纸,他就拿起一张,“樾哥!没想到你也喜欢八卦!”   “诶,我懂我懂,你其实就是想了解顾倾城呗!不过这种不是应该先打听打听,才去见面么?这就叫知已知彼,百战不贻!”他摇头晃脑,然后凑过来:“是吧,樾哥!”   景樾被他呱唣的受不了,只得抬头道:“若是敌人,自然如此,若是旁人,也多半如此。但你与顾倾城,将是我的盟友,我一来需尊重你们,二来也不想先入为主,影响了判断。”   他一边说一边挑出一张:“就这个吧。”他取过纸笔,迅速画了一张顾倾城的画像,叫了人进来:“想办法把这个送到刘大小姐手里,顺便把该说的说说。”   常尔尔也拿过那条细看,这刘家其实就是顾倾城母亲家,据说从祖上开始养蜂酿蜜,所以后来渐渐竟学会了驭蜂,而刘大小姐是顾倾城的姨表妹,据说两人曾有过口头的婚约,刘家十几年前搬到了春华郡,两年前又搬了回来,想重提婚约,刘大小姐却发现顾倾城不唯纨绔,又长的难看,誓死不应,便搁下了。   常尔尔看的云里雾里,道:“这什么啊,我有点儿迷糊。那顾倾城别的不说,长的可不难看啊!”   景樾道:“他们会将尚未证实的传言,与已经证实的分开拿上来,看的时候要对比来看。其实这件事很简单,顾倾城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所以骗了刘大小姐,而刘家因为之前顾伯父之事,不愿与顾家结亲,所以默认了。刘大小姐据说从小就擅长驭蜂,在家中极受娇宠,性子刁蛮,得知被骗,定要上门去闹的。”   他微微一笑:“所以,刘家有底气得罪顾家,而顾倾城偏偏不能反击,而且在这件事上,他心虚。我的目的很简单,逼他离开山庄。”   果然,刘大小姐当天就带着人杀到了顾氏山庄,可怜俊美无双的顾公子被追的满庄乱跑。当天晚上,刘家的人,也就是顾倾城的姨丈姨母便到了山庄,不知是怎么闹的,居然一起住了下来。   第三日入了夜,顾公子就忿忿的杀到了客栈。   顾倾城那时已经是六阶,民间傲视群雄的存在,可是赏金楼的人挡着他,他居然硬是冲不进去!他们武阶并不比他高,却配合默契,且经验极其丰富,顾倾城越打越是郑重,到最后竟敛去了怒色,正儿八经的与他们切磋起来。   景樾与常尔尔坐在房中,常尔尔大呼小叫,景樾只静静的看着。   顾倾城这种人,不能用计,以计赚之,他明白之后绝不会心服,必会伺机报复。所以收伏他有两个要点,一个,要有本事,第二个,做的事情是对的。   此一战,彰显的是赏金楼的实力,其实,也是彰显了景樾的实力。这个初起的赏金楼,并不如外界传言中那样无能。   等到顾倾城一步一步打了进来,两人彼此略一点头,便交上了手。此时顾倾城是疲兵,所以只比招数,未运气息,可是只有三招,景樾便将手搭在了他颈项要害上。   顾倾城一皱眉,景樾一笑退后,两人再次交手,仍是只有三招。接连几次,三招,甚至一招……再次退下时,景樾没有再上前,只折袖一笑:“我方才,已经看过了你的招数。”   顾倾城一言不发,他知道他方才在看他的招式,他自诩武技出众,不怕人看,可是,却没想到,他能如此快的活学活用,瞬间想到了克制他的法子。   相比起破机关阵时的过目不忘,这样的对武技的颖悟,更加难得。   顾倾城冷冷的道:“刘家的人,是你通知的吧?”景樾点了点头,顾倾城哼了一声:“果然好手段。”   “不敢,”景樾淡淡的道:“我只是想用一个温和的办法请顾兄出来而已。”他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年,你在外面好好待一年。”   顾倾城一凝眉,景樾正色道:“未观天下事,岂能定天下志?你若从未走出过顾氏山庄,怎知当今天下是怎样的局面?若是这样便要力挽乾坤,难免落入纸上谈兵之讥。”   顾倾城犹豫了许久,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当然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景楼主一点也不见外!没几天,就开始吩咐他们打理赏金楼的事情!而顾倾城也得已去了武道盟,走过诸国边界,脚踏诸国。   再见景樾已经是半年之后。顾倾城虽然嘴上不说,对景樾的心机筹算已经心服,可是这会儿,久等不至的刘家人已经派人砸了顾氏山庄,顾倾城偷偷回去看过,看看满眼破败险些没掉泪。想想他现在还在为那个始作佣者奔走天下!登时就有点儿牙痒痒。   晚上置了酒,两人慢慢喝着,坐等常尔尔,顾倾城始终不吭声,忽道:“我前几天回了一趟顾氏。”   景樾道,“嗯。”   顾倾城居然也就不再说,转头道:“隔壁是一间青楼吧?”   “嗯。”   顾倾城笑了笑:“景樾,明天开始,我们若不成仇人,就是兄弟了。”   这三句话一说,以景樾的精明,怎会不知他要做甚么?两人无声对视,顾倾城知道他只怕再不会动酒杯和菜了,可是他顾倾城要下药,怎么可能用这么浅显的法子?   今日是刮的是南风,景樾坐在下风头,顾倾城早就在身后的香炉里放了催情香,然后预先服了解药,那香气一缕一缕的飘过来,景樾早就中了毒!   顾倾城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脸颊上有点儿热,便倒了一盏茶来喝,可是连喝了两杯,他一下子觉出了不对劲,猛然抬头,看向景樾,景樾仍旧四平八稳,淡淡的看着他。   顾倾城脸色微变,声音也有些不稳:“你是怎么做到的?”   景樾道:“昨日我曾向你请教医理,你将房中所有药都介绍过。”   顾倾城已经有点儿头脑不清:“那,那又怎样?”   “认清了药,猜你要用哪种并不难,而你的药,又十分的精巧。”他顿了顿,“你预先服下了花朝的解药。但是我在进门之后,曾经打开过香炉。你对你的手艺很有信心,并未回头,就是在那时,我把花朝换成了幽夜,然后浇上了酒,乱了那味道,又关了那边窗户,开了这边的,乱了风向。”   顾倾城咬牙道:“可是,你怎么知道……”   “你我兄弟,花朝、幽夜不伤身,这是你用这种的理由,至于你会用花朝还是幽夜,对我来说有什么防碍呢?”他从袖中又掏了几块香出来:“不过是换什么的问题。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要设计我,是在我知道你回过顾氏之后。而为什么是春药,你说呢?难道顾公子会下了药揍我一顿么?”   顾倾城彻底服了,咬牙道:“别送我去青楼。”   景樾一笑,点了点头。顾倾城忽然有些羞愧,他视之为耻,焉知景樾会不在意?   偏在此时,有人从围墙上跃入,大声道:“我回来啦!樾哥!你想我了没有!”   景樾一笑:“饿了吗?坐下来吃点东西。”   常尔尔哦了一声,然后就过来了:“顾倾城你也回来啦!樾哥,你怎么知道我饿?哦对了你什么都知道。”他抄起筷子开始吃,景樾起身道:“我有事出去,你照应一下倾城。”   “啊?”常尔尔咬着块排骨,好生不解:“顾倾城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唉?顾倾城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他饭也不吃了,凑过来,极是担心:“怎么办?怎么办啊?樾哥你……哎,樾哥已经走了,你别担心,樾哥什么都厉害,一定可以帮你请到大夫的。”   顾倾城简直羞愤!咬牙骂道:“蠢!”   可是想想常尔尔还不到十五岁,又没有人教他,怎么会懂这种事,又有些无奈,两人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他见到常尔尔从没有过好声气,可是看他眼里满是焦急,绝不是伪装的。   其实常尔尔纯良欢脱,着实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倒是他矫情了。顾倾城僵了半晌,软下声音:“尔尔,叫人拿大桶来,倒满冷水。”   常尔尔赶紧奔出去吩咐。等顾倾城费了两个时辰终于解了药性,从桶里爬出来,常尔尔正坐在门前,揉着手臂,眼巴巴的等着景樾回来,那小臂肿的像馒头一样。   顾倾城微微凝眉,过去拍了拍他脑袋:“行了,我没事了,瞧你这点儿出息!”   常尔尔大喜,跳了起来:“太好了!我都急死了,我看了一百遍你都不醒,我就是听你的话,一遍一遍换水,换了足有一百桶你都没醒!”他有些惭愧:“对不起,我武道太差了,不然就帮你弄冰了!”   顾倾城居然很丢脸的一阵鼻酸,然后转身:“到我房里,我帮你治治。”   “哦!”常尔尔也不介意,便哒哒哒的跟着他进了房,顾倾城拿了药油帮他揉,常尔尔惨叫的像要死掉一样,顾倾城居然就忍下来没骂他。   常尔尔终于疼过了,这才道:“顾倾城,你昨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毒,你脸红的厉害,真吓人!”   顾倾城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名带姓叫人,这是谁教你的规矩?叫倾城哥。”   常尔尔憋了一会儿,想想他确实比他大,于是乖乖改口:“倾城哥!”他晃晃手臂:“哎,倾城哥,你真神,不疼了啊!”他凑过来:“倾城哥,你昨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跟樾哥吵架了,你就跟我说说呗!说说呗!”   顾倾城忍无可忍:“常尔尔你给我滚!”   常尔尔吓了一跳,用“这人又怎么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要起来,顾倾城瞬间泄气:“算了,我滚,你昨天一夜没睡,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常尔尔傻眼,看着顾倾城出去了,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可是莫名的觉得,这家伙虽然毒舌了点,应该也不是坏人。   而走出房门的顾倾城,回头看了一眼房中的少年,忽然便想叹气,景樾着实是算无遗策,竟连这也算到了……可是,多一个,不,多两个兄弟的感觉,居然还不坏。 第382章 无责任番外:洗冤使VS女神捕   谢斓几乎是爬着下了船,抓着景樾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小脸儿苍白。   景樾侧头看了看她,柔声道:“不是不晕船?”   “没吐不能证明没晕船!”谢斓无语,瞪了他一眼,可惜太虚弱,这一眼完全像在娇嗔:“在船上待了足足两个月!我现在还觉得整个人都在晃!我都不会走路了!我再也不要坐船了!永远不要!”   景樾失笑:“那怎么办?我们就留在这儿,不回去了?”他做势环顾左右:“据说这儿叫阡陌大陆,看上去还不错!”   常尔尔已经在跑来跑去,一边道:“哎,你们看这儿的沙子跟我们那儿不一样!船也比我们那儿好!金灿灿的。哎!”他惊叹的指着一处:“你们看那边的楼!为什么那檐角还带拐弯的?”   顾倾城无语的过去拎起他,直接往前走:“能别这么丢人么?乡巴佬进城似的?”   常尔尔颇不服气:“这有什么!小斓哥说了,要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话用在这儿合适么?谢斓挑了挑眉,却听常尔尔又是一声惊呼:“你们看,那儿有个仙人!”   几人一起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男子,正负手而立。他身材修长,额上系着同色的抹额,衣衫发带俱被海风卷动,烈烈飞舞,侧颜玉雕一般,精致俊美无伦,却面无表情。   谢斓欣赏了两眼,点了点头,很中肯的点评:“怪不得古往今来的诗家,都喜欢形容美男子是‘玉人’,我觉得这个人,就很有几分‘玉人’的感觉,够清,够冷,够美。”   景楼主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谢斓早又转头四顾:“也不知这儿有什么好点心没?”   景楼主满意了,伸手拉住了她小手,一行人说说笑笑从那些人身边走过,已经走出几步,却听一个极清澈的声音道:“……这人绝对不是溺水,而是死后抛尸的。”   谢斓一听这用词,就不由得心头狂跳了一下,猛然转头看了过去。   此时,几人才看到不远处倒卧着两具尸体,而一个模样十分娇俏灵秀的小姑娘正低头检验,一边道:“溺死的尸体,因为一直随着水流翻滚,体位会不断变化,所以,尸斑不太明显。但是这个人,尸斑全都集中在后背,也就是说,此人是死去呈平躺的姿势至少五六个时辰,然后才被抛入水中的。”   谢斓心里再无丝毫怀疑,对那小姑娘打量了几眼,走过去,也低头检视脚下那具尸体,然后道:“的确是。这具也不是溺死的。须知溺水的过程,水会随着剧烈的呼吸或者呛咳,在呼吸道形成泡沫,溢出口鼻腔。而如果是死后抛尸入水,因为已经不需要呼吸,所以气管不会充血,也不会有泡沫。”   那小姑娘猛然抬头,看了过来,眼中神色又惊又喜,谢斓还了她一个眼神,续道:“溺死的人,胃里会有大量的溺液。死后抛尸通常就不会有。”   “嗯。”那小姑娘也回过神来,跟着道:“溺水之人,会本能的在水中挣扎,手中夹缝、指甲内可能会有泥沙、水草之类。抛尸入水者则不会有。”   休说旁边的众渔民,连同景樾等人都不由得惊讶莫名,景樾想了一想,眼中便透出几许深思。   常尔尔倒完全没多想,满脸惊奇的道:“我头一回看到,跟小斓哥一样会验尸,还说的头头是道的人呢!”   那玉人似的俊美少年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缓缓的转了回去。   谢斓继续检视,一边道:“身上看不到约束伤、威逼伤、抵抗伤,但身下却有拖行的痕迹,痕迹无生活反应。说明拖行时,此人已经死去。而且从伤痕面推断,拖行时此人已经死去四个时辰以上,尸僵已经达到全身肌肉强硬。”   小姑娘道:“我这具情形差不多,尸体膻中穴隐约有指印,这是他的致死原因,而杀他的人,显然是武道高手,但移尸的,应该只是寻常人,所以才会造成拖痕。”   她看了谢斓一眼:“所以我觉得,杀他们的人应该没有处理尸体,但后来尸体被人发现,这个人应当是基于,嗯,怕人怀疑他是凶手之类的心理,将尸体抛入了水中。”她站起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刘大人?”   旁边身穿官袍的老头急上前道:“多谢苏神捕,多谢。”他眼神向景樾一行人一瞥:“这几位是?”   小姑娘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们是刚刚上岸,这两人是昨日死去的,想栽也栽不上吧?”她冷笑一声,“刘大人,杀人偿命,这不是随便抓两个外乡人就可以交差的。另外,也不是所有外乡人都好欺负的,我这是为了你好!”   那刘大人急道:“是,是。”   苏晏晏犹不忿,哼道:“尸位素餐!欺上瞒下!什么东西!”   刘大人脸一僵,却只能装做没听到,唯唯的走了,然后苏晏晏一挥小手:“徒弟!去,帮着刘大人查案!”   站在一旁俊美昂扬的青年臭着一张脸过来,那刘大人有心说不用,可是又不敢,只得躬身道:“下官恭送七王爷。”   那玉人似的俊美少年点了点头,仍旧没什么表情。   谢斓去水边洗了洗手,不一会儿,那小姑娘也凑了过来,笑眯眯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斓,”谢斓瞥了她一眼:“你呢?”   “我叫苏晏晏,你……”她拉着她正想说话,谢斓笑眯眯的摆摆手:“我们找地方说话,我家的人耳朵灵,不能在这儿说。”   苏晏晏只好咽了回去,“哦!”   于是几人去了客栈,一安顿下来,苏晏晏拉着谢斓就想走,七王爷不由得一皱眉,道:“晏儿!”   苏晏晏不在意的摆手:“七哥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七王爷无语,“晏儿,你……”   她转头,看七王爷显然有些不放心,于是严肃的道:“既然如此,七哥哥,你陪这三个来路不明的公子坐坐,套问一下他们的来历和目的,我把这位姑娘押下去单独审问!”   七王爷:“……”   然后苏晏晏兴高采烈的拉着谢斓就走了,这边景樾慢条斯理的喝茶,常尔尔瞧着好生稀奇,忍不住道:“小斓哥认识她?她们不是刚见面么?为什么好像很熟的样子?说话还要背着我们?她们有什么话好说?”   他叽叽呱呱问了百八十个问题,景楼主一个也没答,他就坐不住了:“你说我过去偷听一下,小斓哥会不会揍我?”   景樾悠然道:“不会。”   “真的?”常尔尔很高兴:“那我去了!”   他颠儿颠儿就去了,景樾这才把话说完:“只是她们说的,你未必能听懂。”   果然不大会儿,常尔尔就回来了,哼道:“小斓哥和那个姑娘,说的全是叽哩咕噜的话,就是那些海盗说的那种话,我都听不懂!”   抱怨了两句,他转头去看七王爷。七王爷始终坐在一旁,并不与他们交谈。   景楼主那就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他看的出这位七王爷并不是故意冷落,他只是淡漠,好像世间诸人诸事,全如春风过耳,唯有一个苏晏晏才是心魂所系。   常尔尔却是不怕冷遇的,就凑过去自我介绍:“我叫常尔尔,是从景明王朝过来的,坐了两个月的船!你是七王爷,是阡陌大陆的七王爷么?你叫什么名字啊?”   七王爷看了他一眼:“陌轻寒。”   “哦!”常尔尔道:“那姑娘叫什么呀?”   七王爷不回答了,常尔尔又道:“那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啊?对了,你们阡陌大陆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终七王爷一生,大概也没遇到过这样爱说话,而且完全不在乎脸色的人。   于是等到谢斓两人回来时,就见七王爷一人负手站在阶下,谢斓一想就知道是被常尔尔烦的受不了,忍不住一笑。苏晏晏却是一皱眉,觉得她家七哥哥一定是被他们欺负了,她连跑带跳的迎上去,拉住七王爷的手:“七哥哥,我回来啦!”   七王爷回握住她,点了点头,凤瞳中滑过一丝笑意,苏晏晏随即道:“这位谢姐姐说我们可以去景明王朝玩儿!包吃包住包玩!”   他点了点头,她又道:“听说景明王朝人傻钱多,还特别爱送礼,里头那三位哥哥都是他们那儿的王爷,而且都不怎么讲理,我们可以狐假虎威,惹事生非……”   一边说着,也就进了房,常尔尔哼道:“还说我话多,躲出去不跟我说,这位姑娘难道话不多!他怎么不躲!”   谢斓喷笑出来:“尔尔!”   苏晏晏已经一步迈入,认真的看了景樾和顾倾城几眼,这两位都是不怕看的,由着她上下打量,俱都八风不动,然后苏晏晏一脸遗憾的问谢斓:“really do not sider for a ge?”(真的不考虑换一个?)   她比了比顾倾城:“he is obviously better。”(他显然更好。)   景樾:“……”   谢斓默默捂脸。能不要仗着语种欺负人么?景狐狸可是一个连种族都欺负不了的人呐!再说你那表情,也忒明显了,别说景樾,连顾倾城都看出来了啊!   顾倾城忍笑摇了摇扇子,对小姑娘点了点头,简直风度翩翩。   苏晏晏大大方方的欣赏了两眼,一边一挥手,特别有气势的道:“你们在我这儿,也包吃包住包玩!不过我跟七哥哥眼下有事,不能陪你们了,等回头我徒弟回来了,让他带你们四处逛逛。”   谢斓道:“对了,还没问你,到底从哪儿弄了个徒弟?”   苏晏晏道:“打赌赢的!”她笑眯眯的摆手:“这不重要!不管偷的抢的骗的,只要到手就可以了。”她指指景樾:“你家相公一看就特别会骗人,你让他帮你骗个十个八个的,到时候好轮着使唤。”   谢斓笑出声来,还别说,她看的还真准!她想起苏晏晏给景樾的评价:“那个人虽然长的好看,可是一看就很不好骗,你想啊,你到时万一想爬个墙找颗杏,好不容易上去了,一回头,他正在墙下头看着你似笑非笑,多可怕!腿都要吓软了有木有!心理阴影多大啊!”   说的简直忒形象了!谢斓在脑补剧中笑的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看着景樾。   景楼主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拎起自家兔子,脚下一点就没人了,苏晏晏顿时瞪大眼睛:“家暴?”顾倾城点了点头,苏晏晏立刻道:“景公子,客栈不隔音的!家暴须谨慎!”   景樾当然不会答她,于是她转回来,看看顾倾城,再看看常尔尔,笑眯眯的道:“常公子是吧,我听谢姐姐说你来着!”   常尔尔虽然是个话唠,但也不是傻爪,她笑的像只小狐狸,他肯定不会问啥说啥,两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套话,身边被忽略已久的七王爷终于忍无可忍,站了起来,直截了当的:“晚了,失陪。”   他抓过苏晏晏小手,苏晏晏呆了呆:“我还没跟尔尔说完话呢……”她身不由已的被拉着小手出门,犹奋力挣扎:“我是为了阡陌大陆啊!你想他们不远万里来我们这儿,我总得问清楚,否则……”   不知道七王爷做了什么,她一下子就没声音了,再开口时声音软了至少八度:“七哥哥……”   两人渐行渐远,常尔尔叹气:“才说了不大会儿就走了,这小姑娘挺可爱的,长的又漂亮,我还想跟她多聊会儿呢!”他扑过去抱住顾倾城的肩:“倾城哥,又只剩我们两个了!到哪都是剩我们俩!”   顾倾城拍拍他手臂,算是安慰,常尔尔抱着不动,整个人树懒似的赖在他身上,他也懒的管,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提壶斟上,道:“够了没?”   常尔尔慢慢的松开了手,突发奇想:“哎,倾城哥,你娶了我怎么样?”   顾倾城一口茶登时喷了一桌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常尔尔道:“不然我娶你?”   顾倾城:“……”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