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过分依赖》   作者:谢一淮   文案:   “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第一步,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坂元裕二《四重奏》   靳融花了一个月把蒋易追到手,花了一年让他死心塌地,又花了两天和他分手。   五年后,他又在排练厅见到蒋易,还是很想和好。   话唠阳光嘴硬攻vs外冷内热钓系受   蒋易vs靳融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你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我们能不能复合?”   “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拜倒   大概就是心里有点阴影和障碍的靳融(受)想要一个人来帮他逃脱现实,然后他就恰好碰到了纯情男蒋易(攻)。靳融需要蒋易的陪伴,也过分依赖,但因为某些事情,他选择了分手。后来重逢,靳融无比后悔、决定追夫的温馨小故事。   *文笔不好还在努力学习。   *追夫,但不是追夫火葬场   *因剧情和人设需要,受的妈妈会比较疯批,但小说不是现实哈。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爱妈妈!   *前半部分走的是青春伤痛文学,后半部分走的是轻松踉踉跄跄风 第1章 他有一副上好的皮囊   靳融将乐谱翻到第一页。   “一首曲子的完整性不只在于它的节奏、旋律准确。”老师指着他的乐谱批评,“如果你总是这样没骨头地弹琴,就算是有再好的技巧也不能得高分。感情,一首曲子要弹出感情,知道吗?你的情感总是憋着,怎么才能把它的气势发挥出来?做不到,做不到你模仿都不会吗?”   靳融的手指摁到中央C上,无力地按了一回,才说:“知道。”   “走吧,下次还课,希望你有点进步。”邓纪元语重心长地说,“你的瓶颈期实在是太长了,不要指望我在课上帮你突破,你要自己想办法。”   靳融合上谱子,把它们都夹在谱夹里,推开琴房门时,学校里的学生们正抱着乐谱从楼上下来,有说有笑,与靳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学音乐的学生,要活泼、要奔放,要善于把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并运用于他们手中的乐曲中。   但靳融却怎么都做不到。   一个人的乐感是天生的,没有感情的乐手就好像没有上色的画,枯燥又无味。靳融就是这样枯燥无味的人,他内心深处掀不起很大的波澜,麻木住了。   靳融从艺术学院大门走出去,呼吸浅浅的,感受到四周里夏末的气味。   靳融总是很晚回家,晚到深更半夜,十二点将至。他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尚未插进孔里,就听见门那边传来甜言蜜语:“路上慢点,到家要告诉我。”   “我会的。”   随后安静下来,靳融还没来得及收回钥匙,那个男人就推开了门,与他打了个照面。   “啊,是小融啊,这么晚才回来?”男人笑着问他,和善模样。   靳融不去看他,从他身侧挤进屋里,随意将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脱了鞋,头也不回地走到房里,不轻不重地关上门。   他无心去听门外的动静,但还是有声音传进来。他妈靳时苑无奈地说着:“孩子叛逆,你不要在意。”   “没事儿,也难得见到他。”   那个男人与靳时苑告别,随后轻轻带上了门。不久,楼下停着的汽车发动,缓缓驶出了小区。   靳融全身从里至外泛起一阵恶心。   正当他把乐谱从书包里拿出来、要放在钢琴上弹的时候,靳时苑敲了门进来,端了一杯牛奶给他。   靳时苑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反而带着被识破的尴尬,她勉强地笑了一会儿:“喝点牛奶吧,小融。”   乐感,是乐手的灵魂,是对音乐的理解与把控。靳融有很多技巧,不过也只是有技巧,他还少了一点对情感的感知。靳融就很像一个弹琴的机器,他知道哪处弱哪处强,可就是没办法把情感表达出来。   他思虑着这个问题,完全把靳时苑抛在脑后,手指落在琴键上,钢琴声溢满了他的脑子。   靳时苑不知道怎么和儿子启齿,正好现在钢琴可以把靳融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也就不必再多说了。她放下牛奶就出门去,临走前轻轻带上了靳融的房门。   靳融听见房门声响起,也很自然地收起了琴声。   万籁俱寂。   他已经练了一天的琴了,疲惫不堪,也不想再去弹了。刚才他只是为了逃避靳时苑而已。   靳融等到一点半去洗澡,一切都完毕之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闭着眼睛转眼珠,再睁开时,恰好看见靳时苑给他递来的那杯牛奶,现在也许已经冷掉了,又或者是干脆没热。   靳时苑是一个奇怪的母亲,她最爱做的事,似乎就是本末倒置。   靳融对父亲的记忆并不深刻,自记事起他就没有见过爸爸,甚至于说根本就没有爸爸。他是靳时苑未婚先孕的产物,不晓得爸爸是谁。   虽没有爸爸,靳融却有一个“好叔叔”,就是刚刚从他家出去的那个男人,方意辙。   方意辙是一个很有钱的人,这是靳融看出来的。他停在楼底下的车、他价格不菲的西装与皮鞋,还有他手上戴的那只金表,这些处处都表明他的不菲身价。   如若方意辙是个有钱且正直的男人,那么靳融也不会如此避之不及。   方意辙是有妇之夫,靳时苑就是方意辙的小三。   “这是方叔叔。”   靳融还记得靳时苑第一次给他介绍方意辙的时候,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靳融那会儿还小。天真以为这是自己的新爸爸,可是问出口的时候,却只换来靳时苑尴尬的笑容。   “他不是你爸爸。”   靳时苑和方意辙是不正当关系,是黑夜里见不得光的存在。方意辙会经常来找靳时苑,大都现在夜里九十点钟,来了先说些温情话,一会儿就要旁若无人地关了门到屋子里做些令人不齿的事情。   以前靳融不知道他们关了门做什么,有一回回来早,靳时苑忘了锁门,靳融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悄悄推开门时,只看见大片花白的背。   靳融耻于这样的场面,那之后,他总要在外面呆到十一点多才回家。   方意辙和靳时苑关系不正当,但对靳融却是很好,来一回就要给很多红包,还供靳融学琴、念书。学艺术花钱要以万计,这么多年来,方意辙给他们母子俩砸了不少钱,快数不清了。   靳时苑喜欢本末倒置。她从不关心儿子的生活,但逼着他学琴,因为她觉得学艺术就是“高人一等”,是所有人都崇拜的。只有靳融知道,学艺术没什么大不了,其他艺术生是“平等”,他是低人一等。   他的一切都是方意辙赐的,他家里一百多万的施坦威、他在艺术学院一千多块钱一节课的课时费……全都是方意辙的钱。   靳融讨厌他所有的一切,却又不得不承受这一切。就在这样矛盾不堪的日子里,他过了好多好多年,有很重的石头压在他身上,他抬不起头。   他不记得自己原先是什么样的性格了,只晓得撞破之后,他越来越不敢说话,也渐渐沉默寡言起来。   性格改变倒是其次,靳融觉得自己有些疯癫了,因靳时苑的关系,他似乎不喜欢女人,可是他又对圆滑的男人极其厌恶,靠近了就会产生不适。   男人如同方意辙,女人如同靳时苑,都是靳融心里的一块疤,他把这疤藏起来,到心里的最深处,无人知晓。   靳融翻了个身浅浅睡去,连做梦都会梦见不堪入目的后背,长发从肩上坠落下来。好像他从高楼上掉下去,猛地掉入海底,巨大的浪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有一天,可以有一个人帮我逃离这里就好了。”靳融想。   他在梦里打破禁锢着自己的玻璃罩子,用力地碾碎它们,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腕。   靳融做不到像风一样自由,他已经成为快要被毁掉的人。   新学期伊始,靳融穿上久违了两个月的校服,漫不经心地从学校大门走入教室。他算是学校里很有名的人物,得亏于他有一副上好的皮囊、轻尘脱俗的气质。   音乐班有很多人都很出名,靳融算最出名的那一个。人总是会对不熟悉的东西感兴趣,相比音乐班的那些刺头,靳融要神秘多了。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到哪里都是一副高冷的模样,这样就最打动人。   “靳融!”那边有一个女同学朝他招呼。   靳融瞥了一眼,很不礼貌地擦身而过。   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就算他做了不好的事情,都可以很轻易地被原谅。   “靳融就是这样的性格,冷冷的,不爱说话。”所有人都这样说。   是啊,靳融就是这样冷冷的,对陌生人,靳融懒得把目光分至一寸。   他走到班级,空气里还沾染灰尘,有人洒着水、有人拖地,忙得不亦乐乎。   靳融虽不爱说话,却也不是非常难以相处。班级后头的垃圾桶满了,同学又忙不过来,于是叫他:“靳融,去倒个垃圾吧。”   没人愿意倒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这是脏活累活,一般除了班长费亦然,那就是靳融做了。靳融放下书包,闷着性子去垃圾桶边,与费亦然一起倒垃圾。   楼梯间嘈杂,不少人抬着垃圾穿梭,遇见人都喊借过。靳融和费亦然晃晃悠悠走,下楼梯也格外谨慎,费亦然叮嘱他:“慢点走,楼梯滑。”   “嗯。”   “靳融啊。”费亦然温柔地笑起来,“多和班上同学相处,不要总是一个人。”   靳融无甚表情。   “其实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你开朗一点,自然能交很多个朋友。”   靳融觉得这些话太多余了,他不喜欢听说教,闭着自己不肯再听。倒了垃圾,和班长一起洗了垃圾桶,中途也不再说话。   “大家遇见都是缘分对不对?高中三年应该是最美好的三年才对,你要全心全意接受。”费亦然边洗垃圾桶边说。这垃圾桶很大,装满时需两个人抬,空了,一个人也拎得动。   靳融洗了双手,每一个角落都洗得干干净净。他不听费亦然念叨,自顾关了水龙头,头也不回地回教室去了。   “靳融啊!”费亦然在后面大喊,没喊回来。   “还真是个冷漠的人呢。” 第2章 可能会上黑名单   靳融很讨厌练琴。   音乐生只需要上一上午课,下午是他们自由练琴、上专业课的时间。靳融专业成绩很好,他不是老师重点照顾的对象,下午多半是他自己一个人呆在琴房。   靳融没有几个朋友,他不喜欢交朋友,社交会让他焦虑。他宁愿在琴房里做着讨厌的事情,也不要出门和别人说话。不过总有人和他说话的,在学校里和别人交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有一个可以说得上来的朋友,叫做吴尧。   吴尧算是一个“坏学生”。他是学声乐的,流行音乐。为了追求别样的声音,吴尧自高一起学会了抽烟。   学校里是不允许抽烟的,吴尧抽烟也藏着掩着,躲到五楼的角落里偷偷吸,需要有个人帮他把风。   而这个人就是靳融。   靳融是好学生,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安全无险的保障,没有老师会觉得他有问题,也自然不会注意到抽烟的吴尧。   吴尧现在就想抽烟,他轻敲了靳融的琴房门,说了一句暗语:“五楼厕所?”   靳融停下弹琴的手,连谱夹都没来得及合上。   九月还很热,闷闷地让靳融头脑发胀。他不喜欢夏天,黏黏腻腻的感觉很让他不舒服。   “五楼热吧?”吴尧笑笑,“不好意思,我不敢在琴房抽。”   “你抽吧。”靳融淡淡说。   吴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是很便宜的烟。他还是学生,手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所以将就着抽抽。   “嚯。”吴尧吸了一口,感叹道,“这烟还不如前几天买的。”   他吹出一口烟,正好飘到靳融的鼻子里。靳融皱起眉头,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吴尧抽第二口。   “想抽?”   靳融没说话。   吴尧把那一包烟抛到靳融手里,有一丝轻蔑地问:“会抽吗?好学生。”   “不会。”靳融老实回答,他从吴尧手里拿过打火机,模仿着吴尧刚才的姿势,打起一簇火焰来,点着了烟。   “第一次抽?还挺专业。”吴尧抖了一把烟上的灰,发自内心地夸赞了一下靳融。   靳融学着他的姿势,深吸了一口烟,呛得他咳嗽不止。   “笨蛋,烟不是这样抽的。”吴尧把他拽到小角落里,手把手教他怎么抽才最舒服。   教完之后,吴尧还问了一句:“好学生也抽烟吗?到时候说我带坏你。”   靳融吐了一口烟。   两个人抽完烟,去旁边的洗手台漱口,尽量不留烟味。吴尧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辣条,这是最能消味的东西,吃了之后,连身上都没烟味了。   但是靳融从来不吃辣条,也不想尝试。他多漱了几遍嘴,清水淌过他的嘴唇,润遍了每一寸角落,把他周身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度。   “走吧,不然老师发现了。”吴尧拉着他一起下楼,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   靳融也想学习他颇为粗鲁的动作,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手,迎面走来一个男生。   这男生个子很高,大约一米八七向上,身材匀称,长相英气,又有一点玩世不恭的桀骜滋味。他走路似乎带来一阵风,四周凉快起来,让人觉得清新愉快。   靳融与他对视一眼,从楼梯最上层一直到最下一层,视线停留快二十秒。当他收回目光,准备再下一层台阶时,那男生突然说了一句:“同学?”   吴尧抬头:“什么事?”   “杨主任办公室在哪里?”   吴尧松了一口气:“杨主任办公室?在明知楼,不在这儿,你走错了。”   “好吧,谢谢了。”   他看着这男生走远,不由抚摸了一下胸口,问靳融说:“你知道他吗?”   “谁?”   “不认识?三班有一个从师大附中转来的学生,叫蒋易。”   靳融摇头。高二了,他连班上的人都没认全,怎么可能还会认识转校生。   但吴尧的意思是他必须得认识:“教务处新来一个教务主任,叫蒋诚添,是蒋易他爸,他俩一起过来的。我们学校搞人才引进,把蒋诚添弄来了,也顺便把他儿子也搞过来了。”   靳融不感兴趣:“所以呢?”   “讨好他,他爸不找我麻烦。”   靳融轻哼一句:“有什么麻烦可找。”反正他没有麻烦。   靳融回到琴房里弹琴,他手里那首《冬风》都快要被弹烂了,除练习曲之外,乐曲就只这么一首,弹来弹去枯燥无比。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望着钢琴键发呆,忽然就想起邓纪元批评他的话了。   “你不要总是憋着,这首曲子的气势不应该是这样。是冬风,不是春风,更不是夏风!”   “你是不是自己也爱憋着?什么样的性格就弹出什么样的琴,你憋着,你的手指头也憋着,琴也憋着!你要自己想办法,发泄、释放出来!”   靳融含着一口热水,用力地咽下去。   他为什么要学钢琴呢?无数回练琴的时候,他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其实靳融一点都不喜欢钢琴,也讨厌练琴。以前他的成绩很好的,可以靠文化分考上他所在的学校,可是靳时苑就非要让他学艺术。   当然,现在他的文化课彻底被耽误了。   靳时苑总是说:“弹钢琴是最动人的事情了,没有人会抵挡住弹钢琴人的魅力。”   靳融学艺术这件事是从他一出生就定好的,按部就班地来,不能违背。如果违背了,靳时苑就会不停地折磨他,用言语、用行动,总之一定要按照她的想法来活。   真没意思。   不过邓纪元说的对,他要发泄出来。   放学前吴尧给了他一包烟,还有一个打火机。靳融背着书包又上五楼去,躲在他们经常抽烟的角落站立。他还没想着抽烟,这些东西就只是备着,倘若他心情变差了,那就抽一支。   靳融拿起手机随意浏览着朋友圈的动态,他看见靳时苑新发的一条:晴天与花相配。   配图是一束玫瑰,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花间摆放着一张便签,写着:赠予亲爱的时苑,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靳融看着照片里的这四个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永远是有多远?靳时苑和方意辙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能维持多久?还是说天长地久?   他把手机关掉,脑海里还在想着“永远”,越想越觉得可笑至极。果然浪漫的诺言还是随嘴说的吧,也从来没想过是不是能兑现。方意辙和靳时苑估计也兑现不了的,这辈子都不能,除非方意辙甘愿为了她离婚再娶。   靳融正要拿出烟出来抽,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步履轻盈,在距离他四五步的时候停下,不再走动了。   靳融猜不出来是谁,已经是放学时间,不会有人上五楼的才对。除非是老师?可是听这个脚步声也不太像是老师。   他把烟与打火机藏得更深一点,才不急不慢转过身去。原来是白天见过一面的人,吴尧提起过他叫什么的,但靳融把名字给忘了。   靳融与他对视片刻。向来靳融都不是主动说话的人,如果这个人不和他说话,他也没必要多嘴,干脆转身就想走。   这男生在他转身之前开口了:“同学?”   靳融打量着他的身形。确实很高,看起来比白天里擦肩而过时更高;也确实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像是经验丰富的花心萝卜。这个样子是靳融最讨厌的样子,本来他就很抗拒男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很会说情话,跟方意辙一样。   “那个,”蒋易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今天看到这个露台有烟头,是不是有人在这里抽烟呢?”   靳融不搭理他,背着书包就从他身侧绕开。   “所以你也是来抽烟的吗?”蒋易在他身后问。   靳融想说“关你什么事”,但他希望自己更恶劣一点,做一个坏学生,所以他冷冷地说:“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我不是纪律委员。”蒋易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说,“如果你抽烟的话,我只是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靳融不悦地打断他:“闭嘴。”   他一个人下楼,把蒋易甩在身后。   跟他有什么关系,靳融想着,自己抽不抽烟,跟所有人都没关系。越是有人劝他,他越是叛逆了要抽。他下了楼,又到另一栋无人的教学楼抽完一整支烟,出学校的时候,夕阳已经把云都染烂了。   靳融六神无主地徘徊在街道上,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了。这傻大个是教务处主任的儿子,回家随嘴提一句的话,那靳融岂不是要上黑名单。   “操。”靳融暗自骂了一句。他看见路边有一个空易拉罐,发起狠来踢了一脚,易拉罐冲进花坛里,“咚”地一声作响。   骂人真爽,这也算是发泄吧。靳融发泄完了觉得神清气爽,骤然把“可能会上黑名单”这件事抛之脑后。   蒋易出校门时看见了刚才在五楼碰见的那个人。他晓得这个人的名字,“靳融”。蒋易不是有意想要去知道他名字的,只是靳融这个人的名声响彻在外,在班上女生嘴里,靳融都快跟神明一样高不可攀了。说靳融弹得一手好琴,说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格外有魅力,说他长得明艳不可方物。   神明也会抽烟吗?或者说,神明也会说脏话?蒋易觉得奇怪。   他走到花坛边上,把被靳融踢坏的易拉罐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再直起身时,靳融已经走不见了。 第3章 看来也不是那样冰   蒋易一大早来到学校时,又听周围的人女孩子们在讨论音乐班的人了。   讲起那个壮壮的、留了很长头发的吴尧,说他唱歌特别好听,不过就是有些坏习惯。   蒋易无意中问了一句:“什么坏习惯?”   “抽烟呗。”姚雪脱口而出,随之又被人提醒不要说出来。因为蒋易是蒋诚添的儿子,怕他把吴尧抽烟的事情告诉他爸。   这一届的学生都挺团结的,相互包庇的情况也常有,抽烟这种事自然也包庇,没人主动告老师的。蒋易是转学生,姚雪她们害怕他还没融入到这个坏境里,遇到这种事会揭发。   蒋易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他也不是那种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蒋主任的。”蒋易把书包里的作业本拿出来往前传,姚雪顺手接过了他的作业本,看他封面上的名字,一笔一画确实漂亮。但姚雪无心夸他字漂亮,再三叮嘱蒋易:“千万别说啊。”   “其实,”蒋易顿了一秒,“我昨天就看见他们在五楼抽烟了。”   “他们?”姚雪好奇起来,“还有谁?”   蒋易轻飘飘说:“靳融啊。”   “靳融?”姚雪坚信地说,“靳融不可能抽烟的。”   “他为什么不可能抽烟?”   姚雪不知道,但就是确定。“靳融是好学生啊,他的专业成绩在班里排第一,怎么会抽烟呢?”   蒋易点头,认同她这样的观点。   虽然说,抽不抽烟与学习成绩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靳融看起来那么严肃,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多半是给吴尧望风。他和吴尧关系挺好的,帮他看着也有可能。”   姚雪回到座位上去,她就坐在蒋易隔壁组,离得很近,一转头就能继续说悄悄话了。姚雪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长到一米八,她的朋友们都坐前排,她一个人坐后面确实无聊。不过这学期有人坐她旁边了,她本身就是话唠,蒋易又很健谈,所以就经常说悄悄话。   蒋易是教务处主任的儿子,却不呆板,不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他也挺皮的,上课开小差、发呆,又或者偷偷摸摸在后面剥橙子吃。   “你挺帅的。”姚雪夸赞他,“像你这么帅的人,以前是不是谈过很多女朋友?”   “没有。”蒋易揉软了橙子,拇指抠进橙子皮里,不急不慢地把皮剥下来。看他的手法很熟练,像是经常剥橙子的人。   “那就是喜欢搞暧昧?经常给女孩子剥橙子吗?”   姚雪伸手想把橙子的气味堵住,不然就要飘出去,给老师闻到了。   蒋易觉得她多此一举,用力把皮都扯下来,分了一半橙子给姚雪。他替自己解释道:“我不搞暧昧,也不经常给女生剥橙子。”   “是吗?”姚雪有些不信,“你看上去,就是很会撩的模样。”   因为蒋易会打扮,全身上下都特别干净,很清爽;他看起来不羁放纵,像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如果蒋易是放纵的极端的话,那么靳融应该就是保守的极端了吧?姚雪这样想着。   蒋易轻轻摇头,他低头把那瓣橙子上的络都摘掉,很冤枉地说:“我不会撩人。”   姚雪笑起来:“你谦虚了,大帅哥,刚才你的样子就很撩人。”   正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必就是形容蒋易的。   蒋易不作解释了,因为很多人都以为他是这样的。其实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也不喜欢聊天,更没谈过恋爱。面对面时蒋易非常话多,可到了手机里,他好像就突然变了一个人,惜字如金。   久而久之也没人和他聊天。   以前也有很多女生喜欢过蒋易,都被他拒绝了。蒋易实则是一个纯情的人,他只想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很明显,他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我怎么闻到橙子味了,有人在吃橙子吗?”老师察觉到了,正站在讲台上扫视全场,想要把吃橙子的人逮住。   幸好蒋易已经吃完了,神不知鬼不觉。   蒋易下午路过琴房楼的时候听见钢琴声了。他以前学过钢琴,知道这是肖邦的《冬风》。   这个人的琴音流动不拖沓,乍一听是很流畅顺快,但总是缺乏了一点点信念感。整曲情绪没有太大起伏,强弱对比没有很明显。   蒋易驻足再听了一会儿,这个弹琴的同学弹到六十多个小节就没有继续弹了,反而停了下来。他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意,休息了三分钟后,他开始分手练了。   分手练了二十几个小节,他彻底不练了。   蒋易在楼下仰视一面墙的窗户,二楼某个琴房有人推开了窗,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在感受夏风,闷闷的,有热气扑向掌心。   蒋易在思考要不要离开,偷听别人弹琴似乎很不礼貌。他正好起步走,弹琴的人站在窗前,恰好与他的视线碰撞。   是靳融。   蒋易遥遥地看着靳融,如此可见,靳融确实是姚雪口中所说的“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年。他皮肤白皙,却又不是病态的苍白;他的眼神总是慵懒,配合着他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漂亮眼睛,倒有一种“无可畏”之感。他的鼻梁高挺,但不锐利,也不凛冽,徒增了几分明媚。   看面相,他应该是一个张扬的人才对。貌似现实并非如此。   蒋易微笑起来,刚刚要抬手和他打招呼,但人家冷漠地把窗户关上了,吃了一个闭门羹。   “奇怪的人。”蒋易喃喃说。   他所遇见的人里,很少有不爱和别人交朋友的,就算是内向的人,如果有人来和之主动说话,也是会回应的。靳融却不一样,他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欢喜别人进来打扰。   蒋易走了没几步,又听见靳融在弹琴了。不是《冬风》,是德彪西的《月光》。靳融对于这《月光》的把控力要比《冬风》好很多,轻轻柔柔的,好似真的就在月光与海滩之间。   学音乐的人都很会共情。蒋易学过很多年钢琴,虽谈不上专业级,也是入了门的。他能从靳融的琴声里听出一点抑郁,又夹杂着无力感。   蒋易在原地听完了一整首《月光》,又等来半硬不柔的《冬风》。   靳融还差一点东西,蒋易知道他还差了点什么。   天黑透了,还有十分钟学校就要关门。靳融在琴房坐到最后一刻,终于慢吞吞地收好谱夹,放进包里,背着拖沓出去。   他每天都很晚才走,门卫大爷也认识他了,晓得他刻苦认真。其实不然,靳融只是为了逃避回家而已。   靳融出了校门,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闲逛。他还没有吃晚饭,现在有点饿,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便利店就在学校附近,平时都是学生来买东西,学生放学了,便利店就鲜少有人。靳融喜欢安静,没有人打扰才是最满意的,他总是会买一桶泡面到角落里吃,不发出一点声音。   靳融走到货架前,从最上排一直到最下排,没有想吃的。泡面一共也就那几款,每天都吃,很腻。   可是不吃泡面吃什么呢?靳融望着那些泡面发呆,一不小心就入了神。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了,以为是挡了人家的路,所以往旁边挪了一步。   “是你啊,同学。”   靳融抬眼,怎么又是这个人,教务处主任的好儿子。他带着一丝疑惑,莫非是盯着他,想找点把柄好举报吗?那这未免也太敬业了。   “这么晚不回家吗?吃泡面?”   蒋易笑着看他,这表情不太正经。靳融可太讨厌不正经男了,这样的笑容简直是负分,再好看都拯救不了。他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头,问道:“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吗?我们见过的,那天在五楼,今天在琴房楼下,还记得吗?”   靳融语塞:“这也算认识吗?”   “算,在我眼里,见过就算。我请你吃泡面呀,当作见面礼?”   蒋易扫过那些泡面,他莫名就觉得靳融不会喜欢吃辣,所以挑了一个不辣的番茄鸡蛋面。转身问靳融“吃不吃这个”的时候,靳融早离他很远了。   还真是难以接近,心跟冰块一样冷。   “你不想吃泡面?还是说吃点别的?”蒋易把泡面放下来,追着他又去看别的。   路过什么吃的,蒋易都要多嘴问一句:“吃这个?”   靳融很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你很热衷于多管闲事?”   “倒也不是。”蒋易耸肩,“我比较乐于助人而已。”   靳融离他远一点,他警告蒋易:“别来招惹我。”   “为什么呢?”   “你话好多。”   靳融好烦他跟着自己,索性连晚饭也不买了,掉头就从便利店出去。没想到蒋易仍然跟着他,阴魂不散。   忍无可忍了,靳融克制住自己想发脾气的心,很沉重地说:“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想跟你认识一下。”蒋易把手往身上擦几下,再伸出来和他握手,“能认识一下吗?”   靳融不领情,把手揣校服兜里。   蒋易脸皮厚,他不在乎靳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握手就不握吧,名字还是要介绍的。他笑眼盈盈地说:“我叫蒋易,容易的易。你呢?”   “靳融。”   还好,看来也不是那样冰,好歹会说自己的名字。   蒋易很自来熟地搭住靳融的肩膀,他非常热情地说:“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现在还是很冷的小融融^ ^ 第4章 “我们是朋友”   靳融觉得蒋易一定是多情又花心的人。一个男的,无缘无故怎么会邀请别人吃东西,还一定要强行认识?这就很奇怪了。蒋易这样奇怪的举动,再配上他这张脸,萝卜无疑。   他不想吃的,但蒋易半强迫着他吃,一推二就地面对面坐下来吃饭了。   蒋易很大一只,吃的也多,一人吃俩份。相比起来靳融就是小鸟胃了,一个饭团就能解决晚餐。   “你吃这么少?没关系的,我请你,不要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啦!”蒋易傻乎乎说。   靳融有些不屑,他好像还没答应跟蒋易做朋友。   “你是不是不爱说话?”蒋易明知故问,“我同学都说你很不爱说话。”   靳融反问一句:“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爱说话吗?”   蒋易摸后脑勺傻笑:“我看出来了呀,所以我说的比较多嘛。”   他觉得气氛冰冷,就说点垃圾话来暖场。想起来靳融的名字,于是说道:“我俩挺有缘。”   靳融抬眼。   “我叫蒋易,你叫靳融,那我们俩加起来,不就是‘容易’吗?”   “……”   靳融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小小地咬了一口饭团,还没见到里面的金枪鱼馅。饭团不好吃的呀,对面那桶泡面才香呢,那香气钻进靳融的鼻子里,怎么都躲不掉。   他闭上眼睛屏气,谁晓得肚子响了,非常尴尬。   “饿了?我的泡面还没吃,给你?”   “我不要。”   靳融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东西,还是泡面这样多汁的东西,总觉得很不妥。但他没礼貌地不搭理别人的时候,也没觉得任何不妥。   蒋易吃完泡面,靳融还在细嚼慢咽。等他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靳融才咽下最后一口饭团,干干净净的,嘴边没有一点污渍。   真贵气啊,好像那种一尘不染的神明。   难怪姚雪总夸靳融像神明,神明可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你在看什么?”靳融挑眉,“吃完了吗?”   蒋易赶紧把牛奶喝完,嘴边还沾了一点油渍。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活泼地说:“吃完了!谢谢你等我。”   靳融和蒋易走在闷热的夏夜里。   周围还有小虫子在叫,抬头是明亮的月,路灯把他们俩的影子拖得很长。   蒋易比靳融高一点儿,影子也比他长一点,走路好像火柴人。他对着他俩的影子笑,不知在笑什么,引起靳融无言以对的目光:“你在笑什么?”   “我跟你的影子,很长!”   “……”   靳融没有回头看影子,因为看影子是很无聊的事情。他与蒋易并排走着,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也不太远。蒋易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他可以自言自语说一路,也不管靳融是不是在听。   蒋易说:“我原来是师大附中的,学的是物化。”   靳融听说这个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师大附中的学生要屈尊来他们这个学校。他们学校也不是很差,但绝对算不上好学校,属于高不成低不就,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艺术生呢。   三中有四个艺术大班,音乐一个,美术两个,传媒、体育混一起。文理班也不多,文科四个、理科四个,规模不大。蒋易所在的三班大概是理科最好的一个班吧,但跟师大附中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文理科差一点,三中的艺术生是相当不错的,考不上艺术附中的学生一般都来这里。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来三中吧?”蒋易眨巴着眼睛看他。   靳融沉思了一会儿:“没有想问。”   “但我想告诉你。”   蒋易自然不是自愿来的,是被三中请过来的。人才引进嘛,引进了一个教务处主任,顺便把教务处主任的儿子也挖来了。如果蒋易高考考得好,那自然给三中争光,将来有的吹牛;考得不好呢,那就算师大附中的,毕竟学籍还在师大附中。   打一手好算盘。   “三中比师大附中好多了!师大附中里的学生都特别爱学习,在里面压力好大。”蒋易实话实说,“还是三中好,那么早放学,还能在琴房楼底下听人家弹琴。”   靳融有点莫名恼火,定住脚步瞪他:“你在听我弹琴?”   蒋易觉得自己完蛋,好像眼前人不是很想别人听他弹琴。   “啊不是,我是说别人。”蒋易赶忙扯开话题,“听见有人在弹《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那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以前我学这首,足足一个月才扒下来。但我很久都没有弹过这首了。”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靳融挑眉,“你也学过钢琴?”   蒋易点头:“学过,我妈妈是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   靳融觉得挺奇妙:“哪个老师?”   “陈淮。”   听到这个名字,靳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如果是邓纪元的话,那么他和蒋易之间的缘分还挺深,可这世界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的。   靳融认识陈淮,艺术学院钢琴系教授,和邓纪元一个级别的。以前靳融去艺术学院看演出,陈淮弹了一曲《肖邦第一叙事曲》,真的很惊艳。   “陈老师弹得很好。”靳融说。   “真的吗?”蒋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觉得她弹得很好,但就是太凶了。我要是有什么错误改不掉,她就会掐我,逼着我改。”   蒋易和靳融走至街头的露天钢琴处,这儿算是一个艺术角,常年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很久没人调过琴了,所以音准很差。   他指着那架钢琴说:“你指导指导我?”   靳融觉得不好,他没兴趣听别人弹琴。但这个蒋易啊,他好像就是太自来熟了,靳融也没有同意,他自顾自就把人拉过去了。   “你别走啊,咱们是朋友。”   “我没有说要和你做朋友。”   蒋易不管他,打开琴盖,先弹了一遍中高音区的C大调音阶,抱怨道:“这个音准啊!”他歪着头对靳融笑,“也凑合能弹。”   中国乐曲的情感其实很难处理,想要弹出情感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前面的散板,如果规规矩矩反而缺了一点点韵味。   靳融是初三学的这首曲子,那时候还小,他本来对音乐的把控就不太行,弹出来还是死板。   相比之下,蒋易的乐感就非常好,看得出来他很久都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但引子处的散板部分的情感很到位,似流水般自然,好像是见到清晨太阳升起、雾气朦胧的情景。   主题第一部 分是高亢的信天游曲调,蒋易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强弱对比很明显。   毕竟是很久没有弹过了,到主题第二部 分就开始有点乱,但是气势上一点都没有输,音弹错了,节奏也错了,蒋易面不改色,倒是把乐曲中的“喜悦、激动”之情表达出来了。   再现部分蒋易没弹,他抓着后脑勺说:“忘了。”   “忘了?”靳融觉得一丝诧异。   “是啊,忘了。”   靳融难得笑一次:“我来吧。”   他的笑也很快就消失了,弹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弹琴的时候从来不笑。   靳融也很久没有弹这首曲子,他很惧怕中国的作品,细节非常难抠,情感和很难把握。以前他弹过很多遍《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肌肉记忆让他不必刻意回想就能弹完整。再现部分开头是非常宏伟、饱满的,需要演奏者下力度去弹。力度又不是蛮力,不可以发出“砸琴”的噪音,靳融在这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如果用很大力就野蛮,可是用很小力又达不到乐曲所想呈现的效果。后面是柔和的旋律,与前面又有一定的强弱对比,在最后几个音,要有一种“遥远”的感觉。   他接着蒋易的旋律继续弹,节奏、音准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少了点意思。这无伤大雅,还是高中生,弹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想要弹成钢琴家的样子还是有难度的。   靳融弹完最后一个和弦,等所有的音符落毕,蒋易“啪啪”鼓起掌来:“很棒!”   “嗯。”靳融轻轻地说。   他的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笑,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蒋易看见了,靳融这样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很惊艳,正好路灯暖洋洋的光洒在他脸上,泛出微微润的光泽。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呢?”蒋易问道。   靳融脸上那一丁点的笑容转瞬即逝,立刻又变成疏远冷淡的模样:“不用。”   他背好书包,没有等蒋易跟上来,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靳融走得很快,他故意加快了脚步,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了,他才转过头去回望。   路灯底下弥漫着灰尘,在空气里飘啊飘啊,经久不散。靳融从这一处路灯走到那一处路灯底下,他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又一种烟花落幕的感觉,一场烟花放完之后,观看的人总会觉得失落。   蒋易就是一场绚烂的烟火,而靳融就是抬头仰望的观赏者。   他朝着身侧的花坛空想,从书包里掏出烟与打火机。这不是吴尧给他的,这是他自己买的。他将烟咬在嘴里,拇指按下打火机,一簇火焰冒了上来,靳融的眼里倒映着火光,摇摇晃晃的如同鬼魅。   他捂着风点燃这一支烟,刚刚点起的那一刻,蒋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抽烟对身体不好的,靳融。”   靳融吸一口烟,转过身笑着看他。   路灯的橘色光影从上至下打在他的脸上,给他平白铺了一层金色的细纱,他修长的睫毛投射出倒影,脸的每一个棱角都细腻如刻。   那是蒋易第一次看到靳融的笑,是虚情假意的笑容,傲慢夹着不屑的讥讽。这本应该是扰人的笑才对,可是蒋易却不由呆住了。   靳融借着灯光,向前走了一步,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从鼻尖里发出一声笑,轻飘飘地把嘴中的烟尽数吐在蒋易脸上。   如云烟缱绻,漫舞着扑向蒋易,面前的明艳少年忽然被烟遮掩住,朦朦胧胧地只露出一双含情带涩的双眼。   蒋易闻到浓郁的烟草味,还有靳融身上带着的浅浅清香。全都勾进他的脑子里了。   “怎么,你要告发我吗?”靳融笑问道,“和你爸爸说?”   “没有……”蒋易偏头躲避着残存的白烟,眼疾手快地把靳融指尖的那支烟夺下来,到一旁的垃圾桶边熄灭了。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动很快,想来大约是第一次阻止人家抽烟,有些紧张与失态而已。   “我不告发你,你也不要抽烟。”蒋易说。   靳融冷笑:“随你吧,我不在乎。”   他转过身又要走,蒋易不晓得哪里来的心思就一直跟着他,再三劝说:“别抽烟,这很伤身体的。”   “你好像很爱多管闲事。”   “我怕你误入歧途。”   靳融挑眉:“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蒋易无话可反驳了,他自己也没底气,弱弱地回答:“我们是朋友。”   “朋友?”靳融扬起嘴角泛出笑意,“蒋易,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别来招惹我。”   作者有话说:   看完蒋易弹琴的靳融:卧槽好叼!   看完靳融抽烟的蒋易:卧槽好piu亮!   总结:小朋友要好好练琴,不要抽烟^ ^ 第5章 不按常理出牌   “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蒋易说道。   靳融好奇起来:“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应该是骄傲明媚的才对。蒋易不敢说,他只能委婉地表达:“你专业成绩那么好,不应该学坏。”   靳融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你想要拯救我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拯救你。”   蒋易拂了弥留着的最后一丝烟味,可是他的身上还是沾染了味道。他听见靳融轻蔑的语气:“别多管闲事了。别妄想拯救我。”   蒋易与靳融的家在相反的方向,越往那儿走就越远,他没有再跟上去。   今天很闷热,白天没感受出来,到回家路上就热得头昏。蒋易路过他小区里的便利店,进去买了一罐冰可乐,结账的时候,忽觉得耳边很痒,摸了一下,竟然被蚊子叮了一个包。   蒋易忘了这是什么时候叮上去的,刚才也没发现,痒起来了才知道。他拿冰易拉罐敷一会儿,冷得很爽。   他得早点回家,因为他爸妈都在家呢。   蒋诚添都干到教务处主任这个职位了,学校、家里有点分不清楚,还拿蒋易当学生。相比起“爸爸”,蒋诚添更乐意他叫自己“蒋老师”。   陈淮比蒋诚添严厉。虽说话语气轻轻柔,却是温柔的刀子,骂起人来也着实难受。   其实蒋易也不喜欢回家的,在家里总是觉得不自由,玩手机都不能踏踏实实。他跟父母的关系吧,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因为蒋诚添很忙,陈淮也忙,与他的交流不太多。偶尔得空了,才坐下来说几句。   蒋易坐小区花园里喝完一罐饮料,耳后被蚊子亲吻过的地方还是很痒。痒极了,就像是有什么羽毛在刺挠,抓了一会儿不痒了,没过几分钟又瘙痒起来。   他望着湖面上星星点点的水波纹,感受着搔痒的无力感,忽然就想起:拯救我。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个短语,只是这个短语又让他联想起靳融。   靳融说:“别妄想拯救我。”   蒋易从来没有拯救过哪个人,他也没有这个能耐,不曾到这么伟大的高度。他又忆及靳融轻飘飘吐出来的细烟,不知不觉身上的烟味已经淡了很多,但有点幻闻,老是闻到靳融身上那股好闻的淡淡香味。   应该不是香水,那香气一点都不腻。   “啊,烟圈。”蒋易朝着水面上忽明忽灭的灯光倒影呢喃,“媚而不俗的烟圈。”   媚而不俗的不是烟圈,貌似是人。   以往人家吐烟圈的,不是油腻就是苦涩,唯独靳融带了一点独特的味道。现在他总结出来了,那个味道就是“媚而不俗”,娇娆而不艳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还不是女生,是一个男生,是冷漠到极致的男生。蒋易回忆起靳融的样子,连校服的最上面一颗扣子都要扣好的人,外套、长裤,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也会那样妩媚吗?   好像水里悄无声息泛起的一朵涟漪。   蒋易好像哪里都痒,他被蚊子咬了很多个包。   “哎哟,那儿坐的是蒋易吗?”楼下住的老太太遛狗遛到小亭子,慈祥和善地提醒他,“蒋老师回来了,还不赶紧回家,坐这儿喂蚊子啊!”   蒋易朝老太太招手:“这就回!”他弯腰跟小狗玩了一会儿,抱着狗头啃了一下,快活地回去了。   蒋老师回来了,知道他回家那么晚一定会问去哪里。蒋易有点向往自由的,在学校里被老师管着也就罢了,回家也要被管,真的不自在。   他悄悄地打开门,陈淮和蒋诚添已然坐在沙发上等待他了,想必是一阵血雨腥风。   “回来了?”蒋诚添板着脸,“都九点了,学校里貌似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儿,我去同学家做作业耽误了。”蒋易乖巧地把鞋子换了,还没奔回房间,他妈鼻子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怎么会有烟味?”陈淮皱眉起来,“你这么晚回来,不会是抽烟去了吧?”   蒋易心一嗝噔:“没,路上碰见几个男的抽烟,也许是串上味道了吧。”   陈淮舒缓起眉头来:“想来也是,你应该不会这么没有分寸。赶紧去洗漱,洗漱完写作业,别耽误了。”   蒋易到家里也不能干出什么事,写作业、洗澡,钻空子玩一会儿手机。蒋诚添偶尔会来查房,帮他补习几道数学题,十点过后就各不干扰了。   十点之后是蒋易的玩手机时间,得抓紧,否则一会儿就要睡觉了。   这会儿班级群聊得正火热,蒋易往前翻了好久才翻到头,原来是在说校庆的事情。三中校庆在十月初,每五年都要搞个大型活动,今年是整十年,活动更大了。学校要每个班级都出一个节目,不可以是合唱。   “有独唱就更好啦,自弹自唱也不错,请大家踊跃报名哦。”   班长在群里这样说。   蒋易不喜欢表演节目,即使他从小到大被陈淮逼着上台演过很多回。他草草看了几眼,都是同学们在推荐别人,热火朝天地聊,没一会儿话题就偏了。   没啥好看的,蒋易也插不上话,他是转校生,连班上人名字都没认全呢,不凑这热闹。蒋易把手机丢一边,还是觉得耳后很痒,起身拿一瓶花露水涂涂。   就这功夫,班长私聊他了:蒋易同学,你有才艺可以展示吗?   那当然没有,蒋易避之不及。他装作没看到,继续用手指头沾了用花露水往耳朵后面戳,怎么摸的时候能摸到疙瘩,涂的时候就碰不到呢?   他涂花露水涂了半小时,才惜字如金地回复:“没”。   班长秒回:我听说你会弹钢琴,要不展示一下?   啊,那最好别了。蒋易又不想回复了,用意念说了一句“不想”,然后关了手机去做卷子。   后来忘了回了,早上刷完牙才想起来消息还没回,这都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蒋易心想:算了,都这么久了,还是不要回复了。   蒋易到班上的时候被班长给凶了。班长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叫陶郡。陶郡看蒋易得抬好高的脑袋,即便如此仍然气势汹汹:“蒋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什么消息?”蒋易假装不知,“我不是回了吗?”   “你还有一条没回复!”陶郡嘟囔,“我问你要不要展示一下你的才艺!”   蒋易在原地愣了三秒,嬉皮笑脸地说:“不要。”   “为什么?”陶郡看蒋易转身要走了,急匆匆追过去。蒋易腿长,他迈一步,陶郡要迈两步,歪歪扭扭走着,很像个企鹅。   “你会弹钢琴哎,为什么不展示一下呢?”陶郡使劲问。   蒋易把书包拿下来放好,又找出作业交掉,而后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这个……”陶郡支支吾吾说,“姚雪告诉我的!她说你钢琴十级!”   “十级?”蒋易忍俊不禁,“小朋友,你知不知道钢琴十级啥也不是?小孩子都能考出来。”   “谁是小朋友啊?!我虽然个子矮,但我不是!”陶郡跺脚,“班里没人愿意表演,你以身作则,想办法出一个节目。”   蒋易立刻反问:“我以什么身作什么则?我又不是班委,只是一个转学生而已。”   陶郡急了:“班里没人愿意出节目啊。要不……”   “要不什么?”   陶郡握拳说:“要么你弹琴,我唱歌?”   陶郡缠了蒋易一上午,实在是无可奈何了,终于在第四节 课下课前答应了她的请求。   一个弹琴、一个唱歌,也就不适合那种古典音乐,随便找个流行歌曲就可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陶郡特意坐到蒋易跟前,跟他商量节目的事儿。   “我打算唱《隐形的翅膀》,你拿着谱子学学?”   蒋易额间青筋直跳:“陶姐,这几万年前的歌了,能不能换点新的?”   陶郡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是二次元,不怎么听中文歌。她假意思索,接着又说:“要么我们唱点日文歌?”   蒋易不听日语歌。他俩商议很久,终于是决定跟着蒋易来,唱《不换》。   这首歌陶郡从来没听过,在食堂悄咪咪听了一遍,旋律似乎不是很抓耳朵,听起来很奇怪。但是蒋易执意要唱这个,还说:“如果不唱这个,那我就不弹了。”   原曲是一个偏摇滚的感觉,钢琴弹不出来,所以蒋易要把它改成抒情版的。   他找了谱子,花了一整下午的时间才改出来,陶郡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学。因为时间比较急,没多久就要演出了,所以陶郡很着急地要合。   他们约好下午放学的时候借用音乐生的琴房用用,让他多弹几遍琴。   《不换》是一首很冷门的歌曲,听过的人很少。蒋易就喜欢听别人没听过的歌,他最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爱,总要被爱,才可以好像不悲哀。   蒋易还没爱过,也没有被爱过,不晓得“不悲哀”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拿着修改好的谱子,和陶郡一起找琴房。琴房楼有三层,一个年级一层。三楼肯定是满了,因为高三的同学要艺考了,不会有空琴房。陶郡先从二楼敲起,前五间都有人,到第六间门口,蒋易退缩了:“要不我回家练?也不太急吧。”   “急着呢!”陶郡说,“今天就在这儿弹,你弹,我学!”   她肉肉的小手捶好半天琴房门,以为是空琴房呢,正打算伸手转动门把,突然有人来开门了。   陶郡赶紧后退一步,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没想到开门的是靳融。   “有什么事?”靳融问道。   他这时候说话语气倒是极其亲切和蔼,一点不如昨天晚上恶劣。蒋易有点纳闷,看来靳融也是那种“看人发脾气”的类型,陶郡比较小巧,连冷面小郎君靳融也不忍心说狠话。蒋易嘛,傻大个,一看就好惹,不高兴了就凶几句,无所谓的。   可以理解。   这不,靳融的目光投向蒋易,果然又露出几分不爽。   “你好,靳融同学,我们是来借琴房的!因为这个时间段有好多人练琴,但我们想找个地方弹一下,请问你方不方便……借一下琴房给我们呢?”   空气凝固了五秒。   看样子似乎不是很想借。   蒋易知道自己要吃第二次闭门羹了,打算继续敲下一间,谁晓得靳融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来吧。”   作者有话说:   林宥嘉的《不换》。 第6章 “那你意思是可以当个朋友?”   这是靳融的琴房,有人要暂时借用,他就坐在钢琴后面的板凳上看谱子。   靳融今天又着急上火了,这首《冬风》让他恼火至极。他对着乐谱生气的时候,有人敲他的门,他更不悦了。   敲一下两下也就算了,那么多下,能是多着急的事情?他开了门就想把人家赶走,见面前是一个娇小的姑娘,也不好发脾气。   靳融不情愿招惹女孩子,说话语气也就放软一点。抬头看见这傻大个,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爽了。   来弹琴啊,靳融不用猜就知道是校庆的事情。音乐班要出好几个节目,声乐一个,器乐几个。器乐选的是弦乐组的同学,弄一个四重奏,与靳融无关。还有民乐独奏,也跟他无关。以为可以当没事人,没想到声乐伴奏找上他了。   最近很忙碌。   靳融看要伴奏的乐谱,又是头疼的中国作品,给中国作品伴奏太困难了,好像在弹新的钢琴曲。六个降号,还有临时升降记号,全是十六分音符,得练练。   他眼望乐谱,耳边听蒋易弹琴。靳融知道蒋易的乐感很好,没想到即兴伴奏弹得也不错,如果他学艺术的话,应该也可以考一个不错的学校吧?   靳融余光瞥了一眼蒋易,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在夕阳西下发棕的黑发。   “需要我多慷慨,才对我宠爱。”陶郡唱着。   唱歌的有在跑调,伴奏不错。靳融很欣赏弹琴弹得好的人,虽然他本人不很热爱钢琴。蒋易长得再怎么滑头,琴音却很真挚,流露的情感也很热烈,比他本人要正经很多。   “我愿献出自己,只愿留下自我。”   靳融抬眼,从那张写了歌词的A4纸看见了反过来的歌词。这首歌的名字叫做《不换》。   蒋易和陶郡合一起学歌快四十分钟,不知不觉又快七点了。陶郡很不好意思,临走前再三和靳融表达歉意:“真的很打扰。”   靳融难得做一次通融的人,他摇着头说不要紧,又坐钢琴前继续弹琴了。琴房的门关上,没想象中的安静,因为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呼吸声。   蒋易还没走呢,慢悠悠地收拾谱子,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想办法拖时间。靳融抬头,目光绕过钢琴上方看他,半冷不热地问:“有事?”   “我想听听你弹琴。”蒋易说。   靳融站起身来,手臂随意搭在钢琴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我们很熟吗?”   “不熟就不可以听你弹琴吗?”   靳融勾着手指头让他过来,靠他近一点。   蒋易走近,与他隔了一拳距离。   靳融停了一会儿,忽然朝着他的耳边凑,鼻息先洒在蒋易的耳朵里。随后,他慢悠悠说:“当然,不、可、以。”   蒋易又觉得痒起来了,分不清是耳朵里,还是耳后被蚊子叮咬的地方。   他一阵触动,耳朵连带着全身都酥酥麻麻,在靳融再次坐下来时恢复原状。   方才他看见靳融红润的嘴唇,好像咬了什么东西。   “不可以也没关系,那我就走吧。”蒋易提着书包出去,带上门,耳朵突然滚烫起来。   他双手捂住耳朵,摸至昨天夜里那个疙瘩,已经消下去了,不会再痒了才对。   蒋易失魂地踱步向前走,转了弯要从楼梯口下去,身后传来关门声。他有些期待地往后看,不是想要见的人,有些失望。   真奇怪,他在期待谁呢?   蒋易没出学校,他又习惯地在琴房门口坐着等。从天亮到天黑,蚊子围着他转,“嗡嗡”乱叫,可是他还是没舍得走。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等靳融,他只是累了坐一会儿而已。   琴房陆续走出了好几个人,蒋易皆抬眼一一望过,不是靳融。   靳融一个多小时都在弹这首伴奏,为了这六个降号的声乐作品。合伴奏的时间定在下周,他还有时间练,先不急。   他把谱夹塞包里,想起来窗户还没关。关窗户的时候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脑袋刚探出去就看见底下花坛边坐着的傻大个。   还不走呢?靳融还真是好奇,为什么这个人就非要跟他做朋友?他又没什么人格魅力。   莫非是多情公子有点特殊癖好,看上他了,想来撩拨?靳融也觉得不现实,他这十几年除了自己就没碰见过真的gay,蒋易也不会是那一个。   真好奇,但又不屑去问。蒋易爱等着他,那就多等一会儿呗,琴房还有一个后门,他从那儿走。   靳融从另一边楼梯下去,悄无声息地离开琴房楼,回头在隐蔽处看蒋易,这小子还傻乎乎地等呢。   八点是三中关门的时间,门外大爷晓得音乐班的孩子喜欢练琴,关门前先来催练琴的赶紧走,再去门口锁门。   蒋易看大爷锁门,说道:“大爷,里面还有人呢。”   “没人啦,小子,我看过了,全都走了!”   “全都走了?!”蒋易猛然站起来,抬头看二楼第六个琴房,灯老早灭了。   他真是大意了,光顾着在楼底下喂蚊子,完全没想过抬头看一眼的!   “谢谢你啊,大爷!”蒋易拔腿就跑,去昨天碰见靳融的那家便利店,他猜测靳融一定就在那里。   便利店人烟稀少,店员在柜台打着哈欠,蒋易绕过好几个货架,在最里面的座位看见了靳融。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吃完了一桶泡面,正在漫无目的地玩手机。   蒋易很没好气地走到他面前,用力坐下来,质问道:“你躲着我?”   靳融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故意从后门走,不就是为了躲我吗?”   “你真有意思。”靳融轻笑,好多年没见过这样傻的人了。   蒋易不明白:“哪有意思了?说来听听。”   昨天蒋易请靳融吃了一个饭团,今天就要还回去,礼尚往来嘛。他手边已经摆了一个金枪鱼的饭团了,就是昨天请他的那一个。   他把饭团推到蒋易面前:“喏。”   “给我的?”   靳融轻轻点头。   蒋易可太好哄了,一个饭团就能把他给打发。他憋着笑拿起饭团,又装作很不在乎:“吃不掉了所以才给我的?”   “特意给你的。”   蒋易受宠若惊了:“补偿你躲着我吗?”   靳融手指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发出生平最无语的长叹:“我要是躲着你,你也不会找到我。”   好吧,也是,蒋易憨憨地笑起来。   靳融把泡面碗丢进垃圾桶里,回位置上托腮等蒋易吃完。蒋易还没吃晚饭呢,一个饭团肯定不顶饿的,他还得买点别的。这时候晓得羞涩了,不好意思吃那么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买几串关东煮来。   “你吃吗?”蒋易问。   靳融摇头。他能不说话就不说,点头“yes”摇头“no”,就是这样简洁。   蒋易早已习惯他的冷漠,自己一个人鼓腮帮子吃晚餐。他怕靳融跑了,吃一口还得抬头看一眼。靳融一直都歪头托腮帮子,眼神慵懒,额间刘海坠下来一小撮,显出凌乱美。他的手指很修长,没留一点指甲,但还有一手漂亮的甲床,相当不易。   弹钢琴人的手其实都不太漂亮,有指关节又粗又大、指甲短、手指不均匀等等等等缺点。靳融的手就不是这样,这似乎也是天生的,他的手指很直,算不上很纤细,却也绝对称不上粗。   蒋易的手也长,指甲也不短,就是关节处有一点点粗大,没靳融的手指均匀。   “你的手挺漂亮的。”蒋易夸道。   靳融“嗯”了一声,没下文了。他还是托着腮帮子看蒋易吃东西,一刻也不停歇,把蒋易都给盯迷糊了。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蒋易问。   “好奇啊。”靳融似笑非笑,他等着蒋易问出那一句“好奇什么”,这下就肆无忌惮地提起来了,“好奇你为什么死缠烂打要和我做朋友。”   蒋易吃海带结呛住了,咳了好久才舒服。他喝半瓶水缓解,一边喝一边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了很久没想出来,老实巴交地回答:“因为我喜欢交朋友,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靳融噗嗤笑出声,果然是个萝卜。他又追着问道:“我哪里不错呢?”   这个问题可太好回答了,蒋易掰手指头和他说:“你弹琴很好,性格很酷!”   靳融眯眼睛:“你觉得不礼貌就是酷?”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太礼貌,”蒋易弱弱地说,“我以为你我行我素惯了呢。”   靳融喜欢敲无名指,没事就锻炼无名指的灵活度。他在脸上叩无名指,手掌把他扬起的嘴角给挡住了。   “我听说你总是一个人嘛,多一个朋友一起玩不也挺好的。”蒋易又说。   靳融无言了,他闭上眼睛转眼珠,老是看谱子很累,转眼珠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他不想睁着眼睛转,总像翻白眼,所以他总闭着眼睛转。   他没什么话来接,也不讽刺蒋易“多管闲事”了,算是妥协。蒋易又又问道:“那你意思是可以当个朋友喽?”   “你应该不喜欢男的吧?”靳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如果你喜欢男生,就最好离我远一点。”   蒋易可以保证,他绝对不喜欢男的!“这下你能放心了吧?我又不是不怀好意地跟着你。就算你觉得我心思不纯,我也该是对女孩子心思不纯才对。你别担心。”   那就最好。   靳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本就是不必烦忧的事情。   他等蒋易吃完东西,与他一起推开便利店的门出去。   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热,蒋易不喜欢夏天,因为他很怕热,黏黏的总是不舒服。靳融应该很不怕热,这都三十多度了,他还把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还穿秋季校服的外套。   “你不热吗?”蒋易问。   作者有话说:   蒋易:不好意思夸你长得好看所以就只能夸你手漂亮了(真诚脸 第7章 他睁不开眼   靳融与蒋易的家在相反方向。走之前,他也没有回答蒋易“热不热”的问题,等到他与蒋易分别十分钟后,终于是耐不住热,拉开了校服外套的拉链。   有密密的汗沁在他的后背,一滴汗珠从他的发间落下来。靳融忽然觉得渴,他用手扇了一会儿风,看见路边摆着一个自动售货机。   他立在售货机前,玻璃上隐约映着他的身形。靳融的目光扫过售货机里的那些饮料,停在罐装可乐上。他思虑了三秒,在显示屏上找到罐装可乐,正欲下单,恍惚想起来:他没有指甲,打不开罐装的可乐。   靳融不爱钢琴,因为钢琴束缚住了他。他买了一瓶矿泉水,坐长椅上喝了大半。   ……还是不想回家。   十点又悄然而至,靳融慢慢悠悠转回家,摁了楼底下的电梯。他看镜子里的自己,无神无采,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靳融用手将额前碎发撩上去,瞪着眼作出有光的样子,还是颓废。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他三四年前拍照时,还是笑相。   电梯下来了,那扇门打开的那一刻,靳融又见到了方意辙。   方意辙最近经常来他家,比以前还要勤快。   “小融啊,”方意辙一见到他就要笑,“才回来吗?”   靳融只用了半秒就决定爬楼梯上去。他转身躲开方意辙的目光,行走三步远,忽听得身后说:“你等会儿再上楼吧,你妈妈有点儿事情。”   方意辙走了,靳融在楼梯间看见他的背影,疲惫又稍许兴奋,在单元门口咳了一声,带着喑哑。   “恶心。”靳融喃喃细语,他不必猜就晓得为什么方意辙要他迟一点上去了。   靳融在楼梯间坐到十一点,开门时靳时苑还在整理。她额间的头发掉下来一缕,现在正在拆掉沙发上的遮布拿去卫生间洗。   “回来啦。”靳时苑笑起来,用食指勾起碎发,捋到耳后,“今天很迟。”   靳融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的弥漫在客厅里。   “进来吧,站在门口干什么?”   靳融“嗯”了一身,他与靳时苑擦肩而过,想来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会怀孕吗?”   “什么?”靳时苑没太听清楚。   “没什么。”靳融回到自己房间里,他把窗户打开,外面清新的空气扑进来,带走了一些不好闻的气味。   靳时苑又来给他送牛奶了,好像每回方意辙走后,她都要给靳融送牛奶。   牛奶是冷的,夏天时是冷的,冬天时也是冷的。   “把牛奶喝了吧。”靳时苑嘱咐,“你方叔叔昨天和邓教授出去吃了顿饭,他来我才知道你最近练琴进步不大,还倒退步,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靳融轻声说。   自始至终他不敢看靳时苑的脸,说话也只是避重就轻。   “你有什么心事都和妈妈说,妈妈替你分担。”   靳融听闻更加不耐烦,这样的神情很快就浮现在脸上。靳时苑看见他的眼神了,气不打一出来,教训道:“小融,我让你去学琴,是为了让你有所提高,一节课比一节课更好,不是让你退步的!你知道邓老师的课有多难上吗?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去找她上课,你倒好,不好好学,还次次差!”靳时苑恨铁不成钢地责问他,“你心思在哪里?每天这么晚回来,是去练琴了吗?”   靳融心里头浮躁,他关上窗户,还是半冷不热的语气:“没有。”   “没有什么?你和我就只会说‘没有’吗?”靳时苑将牛奶狠狠跺在桌面上,她到靳融跟前去,逼着他看自己,继续呵斥,“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在邓老师手底下学习,我付出了多少吗?!”   “付出多少?”靳融似是而非地笑起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不得了了!”靳时苑推他肩膀。   靳融比靳时苑高出不少,力气也比她大,单手推自然是推不动的。一下推不开,靳时苑就更生气:“靳融,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也看不懂你,我是一直都看不懂你。”靳融离她远一点,拿了衣服要去卫生间洗澡。他路过放牛奶的桌面,指着那杯冷得和冰一样的奶:“别送了,我不喝。”   “你爱喝不喝!我全心全意地为了你,你倒好,不领情!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   靳时苑没有等到靳融的回答。她宁愿靳融和她大吵一架,摔门而出,这样还能证明她儿子不是个无感情的怪物。可是靳融总这样不冷不热,一点点柔情都不表露。   青春期的孩子都会是这样吗?可是靳融都这么大了,也应该懂事了。   她听见卫生间的流水声,越想越觉得气愤——她倒是想看看靳融到底在做什么,有没有分心。   靳时苑拉开靳融的书包,翻阅他厚厚的谱夹。最新的乐谱不是钢琴曲,居然是一首声乐作品。靳时苑正拧着眉头去看,见标题是:《想亲娘》。   她心里那些怒火一瞬间就消散了。   想亲娘。   看来靳融还是有心的,兴许是最近压力太大,刚开学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她应该理解才是。想起刚刚她无缘无故对靳融发火,愈发生出歉意。   靳时苑等待着靳融洗完,她坐在沙发上沉思,盯着电视机下方的那盏圆盘子。盘子的图案是“鸳鸯戏水”,那是方意辙送给她的礼物。   她和方意辙是高中同学,以前并没有谈过恋爱。那会儿靳时苑有一个男朋友,是靳融的亲生父亲——宋念远。   靳时苑、方意辙、宋念远之间是复杂的三角关系。方意辙暗恋着靳时苑,而靳时苑是自己好兄弟宋念远的女朋友。高中期间,方意辙从未越过雷池一步,他的感情多半是含蓄的暗恋。   大一时,靳时苑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破了她生活的所有宁静,她父母知晓此事差些气出病来,实在是一桩丑事,逼着她去打胎。宋念远的父母也不希望这个孩子留在世上,双方父母争吵,还闹到了派出所去。   在派出所里,靳时苑问宋念远:“你要这个孩子吗?”   宋念远淡淡说:“我不想要。”   靳融的性格和宋念远很像,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宋念远是外冷内热的人,靠一副好皮囊吸引了靳时苑全部的爱。靳融也是外冷内热的人,但有待商榷,因为靳时苑已经见不到靳融暖的样子了。   宋念远家很有钱,给了她很大一笔钱,算作安置费;又要她去把孩子打掉,以后就再不要联系。可是靳时苑没舍得,她退了学,背着父母生下了孩子。   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确实不易,靳时苑在最困难的时候收到了方意辙的援助。自此,靳时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方意辙,哪怕方意辙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要叫靳融呢?靳时苑是想,靠他来融化宋念远那一颗冰冷的心。可是靳融已经长到十七岁了,他不仅没有融化宋念远的心,还把他自己的那一颗给封住了。   靳时苑希望靳融学钢琴,因为宋念远就弹一手好钢琴。   靳时苑唯一的那颗心里只装了宋念远一个人。她不知道宋念远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走也那么决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靳时苑这么多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至于方意辙,靳时苑不知道爱不爱。她知道方意辙已经结婚,连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她也晓得方意辙不会离婚,他们之间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有了方意辙,靳时苑就可以给靳融好日子了,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一些代价,算不得什么。   她在沙发上呆到睡着,醒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灭了。   靳融没有喊她,这房子那么大,住了两个人,却还是空荡荡。   靳时苑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对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发怔,忽然间就忘了自己叫什么。   靳融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安稳。   一闭上眼,他就听见靳时苑的斥责声,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为什么不听话。   好不容易浅睡,又梦见他小时候练琴练不好,被靳时苑打。靳时苑拿着尺子抽他手心,如果今天练不好,就不要吃饭了。   还梦见那片花白的背,有长发落至腰间。   靳融猛地从梦里惊醒,周围一片寂静。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台头,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好热,有汗水从他头上滚落下来。他闭着眼睛摸索空调器遥控器,没找到在哪里,反而是把手机摸出来了。他眯一只眼睛看手机,这才发现昨天夜里十二点多有人加他好友。   靳融没看是谁,他把手机丢到床尾去,没去管。他继续在被子里摸,总算是找到了遥控器。   后半夜他还是做梦,梦到什么记不清了,第二天早晨起来脑子很痛,昏昏沉沉的不灵活。   上学的时候,靳融还觉得迟钝,依旧有人从老远处和他说“早上好”,他听见了,但就是忘记给出反应,走了好几步还缓缓转头瞥了一眼。   还是那个经常和他打招呼的女同学,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靳融没有回应,他走到楼梯口想要上台阶,脑子突然阵痛,一下子缓不过来,他伸出手臂撑着墙。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滚烫。   好像是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靳时苑是一个固执的母亲 第8章 畏惧的东西   靳融的脑子一阵一阵的疼。他停在楼梯的最下一层,想等这阵疼劲过去再走。   蒋易很远就看见靳融扶着墙站了,看他模样应当是很不舒服。   要不要问问呢?毕竟昨天他试图加靳融的微信,至今还没有得到回复。蒋易在内心纠结了三秒,还是跑上前去:“早啊,靳……”   他看见靳融苍白的脸,以往红润的嘴唇也白得吓人。   “你病了?”他即刻要去探靳融的额头,眼前这个人还真是抱着一股莫名的傲气,病了还不给人摸的。   蒋易攥着他的手不准他躲,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无比。   “发烧了,呆子,发烧还来上学?”   靳融头痛,也不允许他叫自己“呆子”:“你乱喊什么?”   “你连你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可不就是呆子吗?”蒋易失语了,“别上楼了,医务室在另一栋楼呢,跟我走!”   蒋易拽着他去找校医,这会儿人还没上班,校医室空荡荡的。可怎么办呢,要是再这么烧下去,人还烧糊涂了。蒋易有个馊主意,要他坐下来,拿额头去贴瓷砖墙。   “不要。”靳融全身心拒绝,因为这太蠢了。   “可是这样能降温!”   蒋易劝不动他,只好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用冷水把手打湿,再跑回来捂靳融的脑袋。   靳融闭着眼睛,他的头好像要裂开了,怎么样都不能缓解。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我刷脸带你出门。”蒋易二话不说又拽着靳融出校门。   门口执勤的老师都认识他,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又带着个人要出门,急忙拦住他:“去哪呢?”   “我同学,发烧了!校医室没人,我带着他去医院!”   蒋易是蒋诚添的儿子,他好像就是有特权。   可怜病着的靳融被他拖着乱走,走了十分钟才到附近的医院。靳融已经虚脱了,站都有些站不稳,老摇晃。   “你靠着我。”蒋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宽着呢。”   “不要。”靳融再次拒绝。不过他耐不得自己的身体,挂号时还是忍不住将额头搁在蒋易的肩膀上。   好像有东西压着就好受一点,靳融一抬头,那种剧烈的疼痛感又回来了。   靳融只敢求一点安慰,多了他就不敢了。   蒋易拿了挂号单去急诊,领着靳融去看医生。这也是他第一次自个儿去医院,以前都有爸妈陪着,幸好没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急诊人也很多,还需要排队。蒋易和靳融并排坐着,他用余光看见靳融皱巴在一起的脸,有点儿心疼:“你难受就靠着我,没事的。”   靳融拧巴:“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蒋易学他说话,“你怎么老爱拒绝别人,让你靠就靠。”   就算是病到头昏脑胀、快要站不稳路的靳融,听见蒋易这样的语气,还是会忍不住翻他一眼:“闭嘴。”   “闭嘴就闭嘴。”蒋易认栽,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给说话就不说呗。   蒋易和靳融并肩坐着,等了三分钟,还是等来了靳融毛茸茸的脑袋。这人就是嘴硬,真的扛不住了还是得乖乖靠着。蒋易以前没被别人靠过,此时此刻还有些许紧张,悄咪咪地放低一点肩膀,又往他那里挪了一丢丢,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靳融?”蒋易偷偷地喊他。   “什么事?”   “也没事。”   蒋易抬头看急诊走廊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跳地漫长。不停有人从他眼前经过,像慢放的镜头,拖着悠远的影子。   “37号!”   护士叫着靳融的号码,蒋易愣了半秒,指腹轻拍着靳融滚烫的脑袋:“到你了,快跟我进去。”   医生给靳融量了体温,问了点基本情况,这才晓得靳融昨夜里嫌热,开了十八度的空调,连被子都忘记盖。   “小伙子再年轻,吹一夜十八度也扛不住呀。何况这都已经九月了,秋天已经到了。”   靳融怔怔地听着,医生又给他开了几瓶水挂,先去缴费,再去挂水处等待。靳融听见要挂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问能不能不要打针,因蒋易在旁边,愣是没那个脸开口。   “你在挂水处等着我,我去交钱,到时候来找你。”蒋易拿着诊断单要去自助缴费机,他指着那头的挂水室,离得并不远,走几步就能到。   “我跟你一起去吧。”靳融轻飘飘说。   他每个字都打着颤儿,蒋易一听可不得了,怎么病得说话都抖?不曾想,那是因为靳融晕针,一靠近挂水室就脚软。   “那好吧,你跟着我,可不要走丢了。”   蒋易个子很高,肩膀宽阔,从后面看尤其可靠与稳重。靳融半步不离跟着他,呼吸都越发沉起来。   如果不用打针、不用吃药就可以退烧,那得是多快乐的事情呀。   交了费,蒋易带着他去挂水的地方领药。这儿的护士姐姐倒是非常温柔,拿一篮药水来,附赠了一条让靳融几乎快昏过去的话:“要做皮试哦,去旁边坐下来。”   “皮试……?!”靳融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不过敏。”   “都要做皮试的,别害怕,很快就好了。”   靳融无助的目光投向蒋易,好像一只求食的小仓鼠。   蒋易无奈笑笑:“别看就行了,我捂着你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靳融这样傲气的人,也会怕打针。   害怕这个事儿是装不出来的,从靳融坐在椅子上就能看出来了。原本靳融就很习惯端正地坐,到针头前就弓起背了,手一直捂着,护士不叫他伸,他绝对不伸。   “手臂露出来。”护士姐姐看他实在害怕的样子,很自然地安慰,“不要紧的呀,很快就好了。打完之后等待一会儿,再来挂水。”   靳融迟钝地把袖子挽起来,视死如归地伸前面去。他皱巴着眉头闭紧眼,被蒋易揽着到怀里去了。   蒋易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像哄小孩子的轻声细语:“乖啦,打个针而已!你看旁边的小朋友也不哭!”   靳融不信,他向身侧瞥了一眼,果真有一个在挂水的小朋友,嘴里挂着三十六分笑意。后来针头刺进他的皮肤里,靳融躲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不疼了。”蒋易拍他脑袋,要他去看手臂,“这不就好了嘛!很快的。”   好疼。靳融觉得自己脸要被丢光了,头晕还要发一通脾气:“你能别说话了吗?”   护士姐姐笑得眼睛都弯了:“得了,去旁边坐着吧,观察二十分钟。”   靳融生无可恋地望医院屋顶上的灯,也许不会再有比今天打针害怕还要丢人的事情了吧。   他以前很少生病,更很少来医院的。唯独记得小时候感冒发烧,靳时苑带着他来医院。也是很害怕打针挂水,戳针的时候,靳融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转身去看靳时苑时,她还在低头和谁发着信息。   靳时苑不是很关心靳融,但也说不上不关心。生病了会带他来医院,只是不细致,挂水、拿药,没怎么安抚过。   疼也就疼了,小时候怕痛就要忍着,等到长大了,可能就不会再痛。   靳时苑觉得,只有小孩子才会怕痛。然而靳融已经不是小孩子。   “头还疼吗?”蒋易的脸悬在靳融面前,那么大一张!靳融被他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歪了一次脑袋,头更疼了。   “别吵我。”   蒋易偏喜欢和他说话:“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靳融没表情地说“不想”,但是蒋易还是要说:“以前我小时候生病,打针要锥屁股。那天还是上学日,我妈有一个很重要的排练,不能带我来医院,就只能蒋老师带着我。蒋老师呢,请了半天的课假,特埋怨我。他觉得碍事,他的学生比我重要。”   “蒋老师?”靳融挑眉,“你爸爸?”   “嗯。”蒋易点头,“他说相比‘爸爸’,更喜欢听我叫他‘老师’。蒋老师带我去医院打针,我看见针就躲,哭着喊妈妈。我大喊‘妈妈妈妈’,结果蒋老师一把把我抓回来,‘我就是你妈妈!’他把我按在病床上打针,我的哭声震动天地!”   蒋易学小孩子哭,特别像,把靳融给逗笑了。也不是大笑,靳融从来没有大笑过,就只是浅浅得笑而已。但这样浅浅的笑也让他头疼不堪。   “好笑吧?”蒋易伸手摸他的额头,“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撒泼的,多撒几次泼,也就不害怕打针了。”   靳融跟谁撒泼呢?他想了想,好像没有人给他撒泼的机会。   “一会儿二十分钟到了就要挂水了,害怕还可以躲在我的怀里。”蒋易说。   应该是不必了,因为靳融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战胜恐惧了。刚才皮试那么痛都能忍受,小小的挂水应该是不足挂齿了吧!   结果是高估自己了,靳融看着护士姐姐捏着针头,心里就跟有东西在打鼓一样。那针头离自己越近,靳融心跳得就越快,直到它抵住自己手背的皮肤。   不行,还是要躲。靳融转过头把脸埋在蒋易校服里,透过校服闻见他身上好闻的香味,也许是洗衣液的清香,又或许是沐浴露残留的香味。   蒋易的肚子一点都不软,硬硬的,有腹肌作祟。   “不疼哦。”蒋易摸他的后脑勺,手掌心很烫,靳融都害怕把他头发给烫卷了。   “好了好了,打完啦!你真棒!”蒋易对他夸大拇指,跟表扬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无聊。”   靳融嘴上说没意思,其实心里有点儿受用。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样夸他,越缺乏什么,就越渴求什么。当蒋易一直说他“很棒、很勇敢”的时候,他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听到别人的鼓励,小融融很感动^ ^ 第9章 句号先生   挂水的时候靳融一直犯困。   他那只吊水的手特别冰,打盹的时候还用另一只手去捂,奈何两只手都很冰,没有一点暖起来的意思。   蒋易在他旁边玩手机,跟他爸请假,又跟班主任请假。余光扫到靳融的动作,沉思下来,问道:“怎么了?”   “冷。”   “要不我给你暖暖?”   靳融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会觉得冒犯。他摇着脑袋拒绝:“一会儿就不冷了。”   “拿我校服包着吧,人睡觉要被子,手也要的。”蒋易二话不说把校服脱下来,折成两半,先给手掌心铺厚厚一层,再给手背盖一层。   他怕碰到靳融手背上的针头,小心地问:“疼吗?”   “不疼。”靳融应声,随后又困得睡过去,呼吸均匀。   蒋易闲来无聊去看他的眉眼,睁眼时不曾注意过他的睫毛,没想到闭上眼时睫毛那么长。靳融是有点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翘,又不是翘得很明显。他是深浅恰到好处的双眼皮,浅棕的瞳孔,看人时,总带着说不上来的勾人意味。带着欲望,又有很多纯洁。   他长得那么乖,乖到让人忍不住欺负,怎么偏偏脾气那么暴躁。不都说“相由心生”吗?蒋易觉得这样也不对,人不可貌相,光看靳融的脸,还真是没办法联想到他的性格。   蒋易又对比起他自己了。人不可貌相!这话同他也受用,都怪他长了一张渣男的脸,初见他的人都觉得他是花心大萝卜,可是他很纯情的好不好!   应该和靳融换一张脸的,那样就正好配对上了。   蒋易摸了靳融的额头,还是烫,但没有那么烫了。等到这瓶水挂完,蒋易叫了护士姐姐换水,中途靳融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又沉沉睡去。   靳融一睡着就要做梦,梦见自己正要在跑道上比赛跑步。旁边赛道上的选手都有人加油鼓劲,送水、送毛巾的都有,就他没有。   他失落地低下头,鞋尖点着塑胶跑道摩擦。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他应该是等不到别人的鼓励了。   就在他死了心面对孤单一人的时候,蒋易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他的声音比谁都大,边跑还边大喊:“靳融!你是最棒的!”   靳融看着他的身影,笨拙地带点憨厚,原先讨人的脸也变得温和了。   “你是第一名!”蒋易说。   靳融喃喃重复道:“我是第一名……”他转而笑起来:“我是第一名!”   而后场景变换,他梦见了靳时苑。   靳时苑有陪着他好好挂水,替他蒙眼睛,又哄他“不要害怕”。戳完针,靳时苑捧着靳融的脸说:“小融,你真棒。”   “我真棒。”靳融呢喃,他笑起来,越开心,这个梦就越破碎。   “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靳时苑扯着嗓子质问他。   为什么呢?靳融百般思索:“我已经很听话了呀。”   他又看见宽敞的房间,那个白皙的背影。如同魔咒一般映在他的脑海里,他用力挥散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办法。   靳融再次被这个后背吓醒,一睁眼,头顶的吊瓶还有最后一点水,滴答滴答流动着,听不清声音。   蒋易托着下巴犯困,他额前的头发垂在一边,挡住了温柔的眉毛。他整个人面向靳融侧身,应当是倦惫极了,手掌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脸。   靳融用手拍他脸颊,把他叫醒了,哑着声音说道:“我的水要挂完了。”   “嗯?嗯!”蒋易强睁着眼睛醒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瓶子,确实是快挂完了,“我等会儿帮你叫护士。”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蒋易反应好半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靳融竟然在关心他哎!   “没!”蒋易傻笑,“我太无聊了,没人和我说话,我犯困。你头还疼吗?”他探了一下靳融的脑袋,确实是不烫了。   “恭喜你!退烧了!”   靳融闭着眼睛转眼珠子,实在是想不到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笨蛋。”靳融说。   “哪儿笨了?”蒋易坐直身体,他很不同意这个说法,“我很聪明的好不好!”   靳融不接他茬。说话间,蒋易又想起来靳融昨天晚上没加他还有这件事,耿耿于怀:“靳融,我加你好友,你怎么不同意呢?”   “什么好友?”   蒋易拿手机拿给他看,是靳融的微信名片,纯白色的头像,句号作网名。   “昨天我加你了,句号先生,你为什么不回应我呢?”   句号先生脑子转不够快,他仔细回想了片刻,貌似确实是有人加他微信的。只是昨天晚上太热了,光顾着要开空调,把这事儿忘光光。   他应该是要加一下蒋易微信的,因为今天医院的钱都是蒋易替他垫着的,加了微信好还钱。   “我忘记了。”靳融说道,他把手机拿出来,同意了蒋易的好友申请,给他备注了一下:“高二3班蒋易”。   蒋易眼睛真够好的,随便瞥了一眼,正好就看见这个备注,觉得非常不妥,咂起舌来:“什么高二3班蒋易!你就不能把‘高二3班’给去掉吗?”   靳融失语:“难道你不是高二三班的?”   “我是!但我明年就不是了,明年我就是高三三班,那你还给我更新备注吗?”   “……”   靳融觉得这人真矫情,一个备注而已。   靳融不爱欠着别人的,钱要还清,人情也要。他把看病的钱尽数转给蒋易,出医院时又请他吃了一个冰激凌。   下午很热,此时此刻来一个冰激凌当真是天底下第一得意事。蒋易很爱甜食,吃着还和靳融炫耀:“你不能吃吧?”   靳融直视前方的路,他不喜欢甜的,也从来没想过吃冰激凌。   “其实下午你可以不用去学校的,老师那儿我都请好假了,你直接回家也行。”   靳融淡淡说了一声“谢谢”。他怎么可能会回家呢,宁愿烂在学校里,他都不要回家。下午请假和不请假也无甚区别,反正他们音乐生下午都是要练琴的。   “你别和我说谢谢,”蒋易觉得特别扭,“我很爱帮助同学的!”而且带靳融去医院,他能逃一天课,很赚。   “看来你很博爱?”   “什么博爱?”   蒋易是理科生,有时候别人说话文绉绉一点,他就转不过弯来。靳融是文兼艺,比蒋易有文化。   为什么是博爱呢?靳融一路上也没告诉他。蒋易傻乎乎回教室里,上了半节课才想起来问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姚雪:“姚姐,什么是‘博爱’?”   姚雪的反应也是:“什么博爱?”   “就,我热心帮助同学,他夸我是一个‘博爱’的人。这个‘博爱’……”   姚雪“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确定是在夸你?我看人家意思是说你‘中央空调’呢。”   中央空调?!蒋易轻捶了一下手掌心:“怎么会呢,应该是夸我。夸我的人不是女生,是男生,男生不会骂我‘中央空调’的。”   哦,男生。姚雪晓得上午蒋易请假是去带着靳融看病了,靳融这人话少,也不像是会贬低别人的样子,也没往坏的方向想。   “那也许是他在夸你呢。”姚雪说道。   蒋易怎么就觉得别扭,他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词。   放学之后蒋易又跟陶郡去蹭琴房练琴了,这回不敢打扰二楼的学生,打算在一楼看看有没有空琴房。   从琴房楼边缘走近大门,远远就听见二楼钢琴声音,不是什么李斯特与肖邦,而是偏印象派一点的曲风,婉转柔和,全是流动音型。约莫十秒,有男声加进来:“胡桃开呀花吊啊吊常……”   这听起来是很典型的民歌嗓,悠远清亮,开口第一句就催人泪下。   “他的声音好大!”陶郡惊叹起来,“用了话筒吗?”   “唱声乐人的声音本来就会传很远,很多歌唱家都不用话筒唱歌的,声音可以传遍整个音乐厅。”蒋易科普起来,“靠共鸣。”   陶郡觉得这很专业的样子。   二楼的歌声绕梁,钢琴伴奏的旋律也特别有感觉。陶郡没学过音乐,只晓得这个钢琴声听了让人想哭,配上歌声,就更加催人潸然了。   她以前从没有欣赏过声乐作品,这是她第一回 认真听。   “山高也有人呀行路,水深还有渡船咯人……”   正要到情感激昂时刻,钢伴弹断了,歌声也停下来。   “这个钢伴不行啊!”陶郡吐槽,“都断了。”   “人家也是才练的,昨天你才接到要表演的这个通知,人家肯定也才知道呀,一天能练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况且这个伴奏听起来挺难的,不要肆意揣测。能帮人弹起来伴奏的人,都是弹琴很棒的人。”   倘若在表演、又或者是比赛时,遇见钢伴弹错、弹断这样的情况,演唱者要继续唱自己的。毕竟是钢伴跟着人声走,而不是人跟着琴。   蒋易抬头看着二楼的第六间琴房,这是靳融在弹琴。   “走吧,我们不听了,去看看有没有琴房。”   一楼的琴房满了,幸好二楼第四间的同学练完要走了,在经过别人同意的之后,蒋易和陶郡才进去弹一会儿。   蒋易这是即兴伴奏,不需要照着正谱的左手伴奏型弹,随便弹弹也凑合。两个人合了三四遍,今天的排练也就结束了。   陶郡回家去了,蒋易还在琴房呆了一会儿。   “渡船哥哥先渡我……”隔壁的隔壁传来歌声,蒋易静听了一会儿。他听不太懂声乐,钢琴能听懂,似乎靳融又开始着急上火了,原先柔美婉转的旋律已经快要变成进行曲。   “笨蛋。”蒋易暗自呢喃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想亲娘》是一首艺术歌曲,其实很好听 第10章 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靳融合伴奏合到六点半,唱歌的杨卓表示“弹得不错”,反正他也搞不懂钢琴,差不多就可以了。靳融对自己要求很高,杨卓走了之后,他还在苦恼自己跟不上杨卓的情感,又回头把曲子过了一遍。   这个伴奏谱挺难的,并没有很多主旋律,完全就是“伴奏是伴奏,歌曲是歌曲”,但之间又可以很完美的融合起来。这个伴奏已经完全可以作为独立的钢琴曲了。   六个降号,细腻柔软的强烈情感,这完全就是靳融的死穴。   有时候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学钢琴,他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能考第一?难道说他们班人比他烂得多吗?   靳融坐钢琴前弹右手旋律,老是没有感觉,即将没耐心。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敲门?靳融更不悦了,不耐烦地过去开门,门一开,见到笑得跟灿烂花一样的蒋易。   “傍晚好!”灿烂花说。   蒋易的牙真好,又白又齐,靳融觉得不去代言牙膏可惜了。   “什么事?”靳融忍不住挑眉,“又要借琴房?”   “非也!”蒋易挤身钻进来,还贱贱地替靳融把门关起来,这才欠揍地说,“我想来听你弹琴!”   “……”   靳融想把他推出门,奈何这人推不走。   “就听一会儿,亲爱的。”   “谁跟你亲爱的。”靳融懒得理他,“油嘴滑舌。”   蒋易不认为这是油嘴滑舌,他们搞艺术的不都爱着么称呼别人吗?他妈陈淮就喜欢这样叫人,整天“亲爱的”挂嘴边,非常亲昵,见谁都是“亲爱的”。   “我听见了,《想亲娘》。”蒋易反推着靳融走到钢琴前,那上面还摆着《想亲娘》的谱子,弹不好的地方都被靳融圈出来了,然而标了重点也并没有什么改善。   靳融是心太硬,没体会过柔软的感觉。   “你介意我和你聊聊这个吗?”蒋易问。   “介意。”靳融回答,不过他还是把钢琴凳让了半个给蒋易,蒋易坐右边,他坐左边。   蒋易很熟悉这个歌,可以说他熟悉艺考歌曲库的所有歌。每年艺考的声乐伴奏都是省里高校教钢琴的老师去弹的,陈淮是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也有幸弹过几次。   在艺考歌曲库里,某些歌曲的伴奏真的很难,尤其是中国作品。不像外国咏叹调,一些和弦就能搞定伴奏,中国作品就不一样了。伴奏型复杂,情感细腻,要遇上带旋律的伴奏呢,那就轻松一点。像《想亲娘》这种,简直难上天了。   “我老妈以前练过,像什么《想亲娘》啦,《拾彩贝》啦,都是这样的感觉。好像旋律是旋律,歌曲是歌曲,很难合。”蒋易手放在琴键上,看乐谱的右手旋律,问道靳融,“你知道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靳融当然知道:“想亲娘啊。”   “嗯,也是。”蒋易笑起来,“这首歌的背景呢,大概是一个人,他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被迫离乡,与母亲分离。他很想要回去,也很想母亲。到最后他其实是没有见到母亲的,‘船到江心不拢岸,眼望青山哭一场’,是很遗憾的情感。”   靳融很认真地听着。   “所以我们弹琴的时候,就要,尽量地表达出这样的感情。它其实是循序渐进的情感,想念是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的。”他弹右手开头的旋律,“这里是惆怅的情感,人声还没进来,我们要先铺垫好。”   蒋易的情感把握非常好,单单一个右手旋律,一点都不觉得单调,反而带着一点愁绪。   “不要冲,也不要呆。这个音给的不要突兀,让演唱者进来。”蒋易演示完前五小节,把琴交给了靳融,“你来试试。”   靳融照葫芦画瓢地弹,手臂还不够放松,蒋易提醒他:“不要紧,松一点,缓一点。你脑子里还有一种画面,大概就是有江、有船,还有一轮月亮。带着这样的感觉,再试一次。”   有江,有船,还有月亮。靳融在脑海里努力构思这样的画面,果然手底下就轻了一点,旋律也比之前柔和。   “这样就很好呀,亲爱的。引子结束,我们的主角就出来了,你是配角,你要跟着他走,带动他的情绪。”蒋易伸另一只手,配上左手的和弦,“左手要轻,右手要有流动性。我看见了胡桃花,所以我很想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在想念我。”   他对这首歌的理解挺透彻的,分明是一样的旋律,在他手下就完全不一样。   A段弹完,紧接着就是间奏。蒋易很喜欢这一段间奏:“这是你展示的机会。承上启下,因为下面就是副歌。到副歌部分,你要比之前激昂一点儿,因为演唱者在表达思念,你在某种程度上要推进这样的情感。”   蒋易让靳融试着弹,从间奏到B段,虽然过渡还是有一点欠缺,但很明显比之前死板的时候好很多了。   “最后一段是A段再现,也不要急,弹出那种遗憾的心理,就可以了。”蒋易努力让他构想画面,“你最想见的人,没有见到;你最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得到,你很遗憾。抱着这样的感觉,再试一试再现段。”   靳融想不出来什么遗憾的事情,好像数不胜数,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他按照蒋易的意思,将再现段的右手部分弹出来,发挥得不错。   “很好,就是这样!尾声也差不多这样弹,不要急躁。”   蒋易演奏了一遍尾声,最后一个音落得很轻,收尾比靳融的收尾漂亮。   “怎么样?”蒋易歪头问一句。   靳融耳朵有点红了,作为一个艺术生,他的情感理解还没有蒋易专业,这实在是不应该。   “挺好的。”靳融说。   确实挺好,这水平放他们班,估计能跟他争第一了。   “我也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看法,你不要见怪啊。”蒋易摸着脑袋说。他不清楚靳融是不是好强的人,突然在人家琴房教人家弹琴,说起来也算不太礼貌的事情。他跟靳融还不太熟呢,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冒犯。   “不见怪。”靳融按照蒋易的看法又弹了一遍伴奏,忽然就找到了感觉,比以前大有进步。   “谢了。”靳融合上谱子,他的话并不多,简单表达了一下谢意。想着言语来表达谢意并不深刻,晚上靳融和蒋易一起去便利店时,他主动给蒋易买了一份饭。   最贵的那一份。   “这么见外!你非要请我吃饭吗?”   “不是见外。”   靳融拿着饭付款,他打开支付软件的动作流利潇洒,好像阔绰的霸道总裁。这时刻,蒋易有一种“找到靠山”的感觉,嘴角一直洋溢着笑。   “你笑什么?”靳融不解地问。   “你挺帅的,这个姿势。”蒋易挑眉,“刷我的卡。”   靳融和蒋易拿着饭又去角落的椅子上坐着,这好像已经成为他俩每日放学必做的事情。以前靳融还会觉得别扭,次数多了反而习惯。   蒋易喜欢喝罐装可乐,每次来都要买,“啪”一下单手打开罐子,捏着两边放下来,还忍不住嘚瑟:“有指甲就是好,以前学钢琴的时候都不能开易拉罐,现在可以了。”   他这话是在揶揄靳融,因为靳融没指甲,不好开罐子。   “是吗?”靳融弯着手指看他的指甲,确实是没有。他不介意这回事,原本他就不爱喝罐装的饮料。   “是呀,你要是想喝,我给你开。”   蒋易觉得靳融脾气变好了,估计是大病初愈懒得瞪人,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没准要呛回去了。   在便利店解决完晚饭,多走几步路就得分道扬镳了。蒋易分别也酷,不说“再见”,手一挥讲:“走了!”   今天靳融好像格外温柔,以往他都不搭理的,这时竟然破天荒回了一句:“明天见。”   “啊?”蒋易提着耳朵回头看他。   “啊什么?”   “没什么。”蒋易摸耳朵,“我忘了你说再见了。明天见啊,明天琴房见。”   靳融还是走到自动售货机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不想回家,以前不认识蒋易的时候,他还会像游魂一样在外面晃荡,现在不同了,有人吃饭的时候盯着他,他也不好乱跑。   只能等蒋易和他分别了,他才能放空一会儿。   靳融坐在长椅上看月亮,今晚月亮被云掩了一半,慢慢飘着挪开,不仔细瞧就瞧不出来。九月的天气还是热,走的时候感觉浑身提不起劲,坐下来就更闷了。   他身后是灌木丛,夜里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叫,不过他是不招蚊子体质,没蚊子咬他。   靳融胡思乱想呢,他回忆起早上发烧的时候,脑袋好像要裂开来,上楼梯都费劲。如果那个时候没遇到蒋易,他该怎么办呢?老实巴交去上课,昏睡一天,难受到放学吗?   他仰头倚在长椅靠背上,朝着天空叹气。仔细想来,他好像是很独立的人,却又不能自理。面对突发情况,他就是想不到对策。   幸好撞见蒋易了。   说起蒋易,靳融又想到他弹琴的模样了。蒋易弹得一手好钢琴,认认真真练的话,应该比他厉害的多。靳融不喜欢弹琴,但他欣赏会弹琴的人,班里那么多弹钢琴的他都不欣赏,这几天唯独对蒋易生起了一点欣赏的心思。   靳融唱起《想亲娘》,一字一句的唱,到“渡船哥哥先渡我”的时候停了下来。   “渡船哥哥先渡我”,有没有人来渡一下他。   蒋易可不可以。   靳融好几天没有抽烟了,他也没烟瘾,摸不到烟就想不起来抽。   今天想起来了,就从书包最深处把烟摸出来,刚刚低头抽出一根,又脚步声向他靠近。   靳融不必抬头就认出来这脚步声了,“多管闲事”的蒋易。   “你怎么又回来了?”靳融手里捻着烟,另一只手摁下打火机,火焰窜出来,在黑夜里摇晃,如同鬼魅的身影。他没想着看蒋易,将烟送进嘴中,刚刚咬了烟嘴。   “等下!”蒋易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摆在他面前,“你真要抽烟的话,抽这个吧!”   靳融视线落过去,一包中华。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蒋易,用那种惊诧与疑惑的语气问:“你疯了吧?”   “哪疯了?”蒋易深呼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把他嘴里的烟夺下来,再把这一包塞他手里,“我想着,你非要抽烟的话,就抽这个好了,这个贵。”   靳融“噗嗤”,笑了一声:“贵和便宜,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都伤身体。”蒋易坐在他旁边,跟他一起感受蚊子嗡嗡叫。他难坐安,没一会儿就有蚊子亲他,噼里啪啦打好几个了。   “怎么老有蚊子!”蒋易挥手打蚊子,退着上半身撞到靳融手臂,他没拿稳手里的烟,掉在地上了。   “你这么想在这儿喂蚊子?还是想吸二手烟?”靳融弯腰把烟捡起来,拍拍它身上的灰尘。   这是一包很崭新的烟,新到连刮痕都没有。   “都不想,其实你还是别抽烟了,抽烟牙齿会变黄!”蒋易吓唬他,“到时候你一笑啊,人家看你黄牙,多难看!”   靳融耸肩:“我不对别人笑。”   “但你对我笑。”   蒋易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和靳融对视,不远不近地看,好像四周热气都停住了,感受不到闷。灯光下的靳融似乎更娇媚了,橘黄色的光遮掩住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瑕疵,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边。蒋易能清晰地看见靳融发间落下来的一滴汗,缓缓流淌到他的下颚,“嘀嗒”消失不见了。   好渴……蒋易莫名觉得。   这场景挺奇妙的,蒋易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还对视那么久,就是蚊子太烦人了,老来啄他耳朵,他忍无可忍地拍了一掌。   “啪——”   靳融看笑了,露出无瑕的牙齿,白净又让人觉得舒服。随后他侧过脸,朝着远处的路灯发笑。   他笑起来也是收敛的,一点都不张扬,是无奈的意思。   “看吧,你真的对我笑。”蒋易嘟囔,“你现在的牙齿还很白呢,抽烟的话,那就不白了。”   靳融笑过了,没板着脸,转头时还是温和的笑意:“那你还给我买烟?”   “如果你非要抽的话,那肯定要抽好一点的。”蒋易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抽了。”靳融把烟还给蒋易,连带着还有他的打火机、原先那包抽了一两根的烟。   “你不抽了?”   “不抽了。”   蒋易赶紧把烟揣自己怀里,生怕靳融后悔了再找他要回去。毕竟抽烟很不好的,这样如果能让靳融迷途知返,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得约定好啊,不许抽烟了,跟我拉勾。”蒋易伸小拇指过去,势必要和靳融拉起来勾,不然就不算数。   “你多大了,还要跟人家拉勾?”靳融觉得好笑,“你好幼稚。”   “我就是幼稚,你跟我拉勾,这就算作数了。”   靳融依他的意思,也翘个小拇指拉勾,一边拉一边还要跟蒋易承诺:“再也不抽烟了,以此为证。”   “那要是再抽呢?”   “再抽?”靳融想了一会儿,“那就弹不好琴吧。”   约定完之后就是真的各回各家了,蒋易带走了他所有的“作案工具”,没收了。   靳融两手空空,心也空空,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区里,突然生起一个恶劣的想法。   他在家里过得这些不愉快,能不能找些什么来缓解呢?能不能有什么东西让他放纵一下自己呢?让他把心里那些郁结的东西全都发泄出来,肆无忌惮地做一回自由的人呢?   靳融踢着路边的草,用力踩在脚底来,拖出很长的深绿色光影。   他拿出手机,划着微信的好友列表,从上到下翻阅完毕,又回到某一个人的名字上。   “蒋易……”靳融眯着眼睛看他的名字,点开他的头像页面,朋友圈的那几张照片很显眼。   那是蒋易拍的路边的小野猫。   “好想把你带回家。”靳融念着蒋易的文案,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好听的笑,“好想把你带回家。”   他也好想把蒋易骗走。   突然萌生的想法。 第11章 下雨天,躲雨的屋檐   方意辙没来他家,今晚屋里静谧无声,靳融进门时只能听见靳时苑屋里传来的电视声音,有些不太真切。   他换了鞋,穿过客厅去房间,听得靳时苑的声音从她的门口传来:“回来啦,小融。”   靳融停下来望她。   “今天回来得很迟,是学校里有事情耽误了吗?”靳时苑温情脉脉地问他。   不过靳融没有什么想回答:“不是。”他转过身进房间,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靳时苑突然向他冲过来,用身体抵住了即将关闭的门:“靳融!”   她用力推开那扇门,“砰”地撞在地吸上。   “为什么你现在连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靳时苑歇斯底里问他,“你还把我当做你妈吗?!”   靳融觉得头昏脑胀,他懒得把靳时苑推出门外,朝房间深处走了点,随手扔下了自己的书包,砸在地上。   “你不要不说话!你是哑巴吗?靳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   靳融疲惫地揉自己的眉心,还是没有作任何回答。这个举动将靳时苑内心的怒火挑起,她追上去扳正靳融,锢着他的肩膀诘问:“你说话啊!还是说你跟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妈。”靳融将她的手硬生生扯下来,一字一句问道,“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靳时苑笑起来,“你是我的儿子吗?”   “是啊,我怎么不是你的儿子。”   靳时苑的声音柔软下来:“可是你跟我一点都不像。”   当然不像,自靳融上中学以来,靳时苑就总是说他们不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很不一样。她总说靳融的性格很像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从未提起。   “那我像谁呢?”靳融反问道,“不像妈妈,难道像爸爸?我像方意辙吗?”   “你疯了?!”靳时苑狠狠瞪他,“我说了多少遍,你跟他没一点关系!”   “是吗?”靳融笑笑,“那你呢?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靳时苑痴痴愣在那里,嘴唇都有轻微颤抖。她躲闪着靳融的神色,不由后退一步,解释道:“他是你的方叔叔。”   靳融不理她,坐在钢琴前打算练琴。   可是靳时苑还是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那就请你们,”靳融冷冰冰地说,“请你们下次上床去开房,不要在这儿恶心我,好吗?”   靳时苑的心“扑通”一声,好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中,几乎要剜出血来。她张着嘴巴想要解释,却又无底气说话,到头来只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他只撞见过一次,且那一次就让他今生今世无法忘怀,成为他噩梦的开端。无数次他被靳时苑的那个背影惊醒,多少日夜他都在做着这样的噩梦。   没有什么是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别人苟且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吧?偏偏靳融经历过。   靳时苑回房间去了,连门都没有替靳融关上。   她又在房里循环播放那一首《吴哥窟》了,“上帝四次三番再愚弄,听得见耳边风,难逃避你面孔”;“难道我有勇气与你在一起,庆祝正日”……   好像这首歌就在唱她,每每听起,总要泪流满面。   靳融听得厌烦,他把门锁起来,在书架上找到一本满了的谱夹,随手翻一页,竟然是画满了标记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那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   靳融的指尖落在钢琴键上,鬼使神差地将引子都弹完,他停住了。   他好想要一个可以救赎他的人。这个人可不可以是蒋易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拯救你。”   ……这个人,一定要是蒋易。   靳融夜里又做了噩梦,除了那个荒唐的背影之外,还梦见蒋易了。蒋易站在阳光下面,而自己却站在阴暗处。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分明的光暗线,刺眼又难以靠近。   他看着璀璨夺目的蒋易,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光,好像他一走近,就能完全地照亮自己。   “救我……”靳融启齿呢喃,“救救我。”   他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抽搐时突然醒过来,恰好凌晨五点半。   靳融满头都是密密的汗珠。他用手背擦去一半,喘着气打开床头的台灯,刺眼的光快要炫目。   他靠在床头沉思了一会儿,再也睡不着了。   靳融从学校门口进去时,又听见那个女同学和他说:“早啊!”   从高一到现在,每一天,他都能听见这女同学的招呼声,却从不知晓她的姓名。   他隔着遥远的花坛与小路,车库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摇着手对靳融打招呼:“别看啦,快去上课!”   靳融没有回应,他还是埋着头走进教学楼。   课间抽空看了一眼手机,靳时苑又在给他发小作文了,一段文字占满了整个微信页面。大抵就是“我对你很失望”、“我很不容易”,又或者是,“妈妈和方叔叔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靳融晕字,看了一半就懒得再看,把手机丢在桌洞里。不过他一整天确实都被这段解释缠绕住了,闲下来总要想想,然后揉眉叹气。   下午练琴的时候,吴尧又找他把风了,两个人悄悄地跑上五楼,又在那个小角落里,吴尧点了一只烟,白色的烟气随着风飘到远方,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你最近有抽烟吗?”吴尧忽然问起来。   “没。”靳融呆滞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抽烟,牙齿会变黄。”   吴尧听后大笑:“你怕这个?”   倒也不是怕这个。靳融怕太多事情了,牙齿黄都不太重要。他背对着吴尧,眼前是望得到边的走廊,两边教室空荡无人,喊一句都能发出回声。   “你要来一根吗?”吴尧从烟盒里抽出一半来递到他跟前,靳融仍是摇头:“不要了。”   抽完了烟,吴尧还是在卫生间门口洗了一回手,咬了一包辣条在嘴里去味。靳融在他旁边低头看手机,偶然刷到靳时苑的朋友圈:突然想吃高中门口的蜂蜜蛋糕了,太久没去,也不晓得还有没有。   “蜂蜜蛋糕。”靳融觉得太阳穴一阵疼。   靳时苑以前也是三中的学生,她口中说的蜂蜜蛋糕,应该就是门口的那个蛋糕店卖的。   “什么蜂蜜蛋糕?”吴尧听见了,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靳融把手机揣回兜里,闻了自己的袖子,还沾着一点烟味。这点烟味很快就会消散了,在琴房多呆几个小时也就闻不到。他全然不在意,与吴尧拐着弯儿准备要下楼时,正好有几个人上楼来了。   “还找我们搬板凳,怎么不找艺术班的人搬?我看他们都不用上课的。”   “叫你搬就搬,哪来这么多话呢。”   靳融贴着墙壁下楼,正好碰见这几个上楼的人了。全是理科班的男生,众多人里,还塞了一个显眼的蒋易。   有淡淡烟草味,弥漫在楼道里。蒋易还没从靳融身边路过,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不由皱起眉头来。   靳融没有和他打招呼,他们只是擦肩而过,近到彼此摩擦着彼此的校服肩袖。   “走快点的,蒋易,还得搬板凳!”   有人催他,他不敢再多停顿,走完最后一层台阶,回头看时,哪能再看见靳融的身影。   ——“再也不抽烟了,以此为证。”   蒋易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恼怒,跟什么诺言破灭似的。说什么再也不抽,为什么还要跑到五楼来抽烟呢?靳融这个人,原来是这样不守信用的人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当做笑话来看的。   是了,蒋易同他连“同学”都算不上,何必认真地对待一个不走心的承诺。蒋易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真的会把这件事当真。   他跟同班几个男生搬椅子去体育馆,忙了一下午。动起来还好,要是闲下来,蒋易就总有被耍了的感觉。   这感觉犹如迷雾一般持久不散,到了傍晚居然化作雨水落下来了。蒋易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窗外雨点大作,很快雾气弥漫了玻璃,须得擦净才能看清远处。   “下雨了啊!”姚雪叹了一口气,“这么突然!没带伞呢。”   蒋易没有注意她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窗外的雨,哗啦啦地打下来,掀起一阵热气。   “你在发什么呆呢?”姚雪踢他小腿,“热爱下雨天?”   “没。”蒋易托腮,他不想承认自己一直在因为靳融欺骗他这件事而惆怅,“我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蒋易很认真地问:“人与人之间,到底要多熟悉,才能交心呢?”   “交心?”   姚雪仔细思考。在她看来,或许聊一下午就能交心了,她没心没肺,很容易就真心全意待人,她问蒋易:“你有想要交心的朋友了吗?”   “好像是有。”蒋易沉吟起来。好像是有,好像那个人就是靳融。他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和靳融做朋友,可能是觉得比较投缘吧。   “不过我也不想勉强,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算了。”   姚雪倒觉得没那么难:“我想如果是很真心地对待他的话,一定能换来他的真心吧?想要交心,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你性格这么好,不会有人不肯和你做朋友的。”   蒋易听一半放空一半,他还是看外面的雨,没想过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回家。   他没带伞。   最后一节课很无聊,蒋易困了半节课,还不容易熬到下课,又被雨给困住了。他没办法等蒋诚添下班,蒋诚添今天晚上值班,要在学校宿舍查房看学生。   也不会有人来接他的,蒋易从上中学开始就没有过这个待遇。   天越暗,雨点就越大,水流从高处往下滚,涌起了水洼。蒋易心疼自己新鞋,告别过好多同学,被困在教学楼的楼下了。   他站在门口,仰头看雨水从屋檐上串成线,卷起波纹。   “不回家吗?”有很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靳融手里握了一把大伞,他缓步走近蒋易,与他并肩站着。   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烟草味了,不过蒋易很在乎他身上的气味,又想起来那个幼稚的承诺了。   蒋易还是看台阶上的雨水。   他想冒着雨冲出去,最好把他的脑子也洗一下,不要老是记着那股烟草味。 第12章 蜂蜜蛋糕和凤梨酥   蒋易想沉默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瞥一眼靳融好看的侧颜,看着看着就说起话了:“我以为你在琴房呢。”   “下雨了,我想拿伞的。”靳融淡淡说。   “嗯。”蒋易低头,把想问的话全咽肚子里去。譬如说为什么又要抽烟,为什么不守承诺,为什么骗人,诸如此类。   靳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瞧出来他心情不佳。   “不喜欢下雨天?”靳融问道。他注意着蒋易的表情,从呆滞到有点光彩,对上自己视线时,又慢慢找回了一点神。   “没,”蒋易微笑,“今天搬椅子,有点累了。”   “搬椅子干吗呢?”   “体育馆有个讲座,要搬椅子过去充数。”   靳融和蒋易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问起来体育馆要办什么讲座,艺术生可不可以听呢。   “可以的呀,大概明天就会通知了吧。”   聊了这么一会儿,蒋易似乎放下防备了。方才不敢多看靳融,这下还是把试探与不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启了一回齿,第一遍没说得出口,第二次还是忍不住问了:“今天在五楼……”   “我没抽烟。”   “嗯?”   靳融把手里的伞拆开了,转了一圈儿。他一字一句说:“我没抽烟,蒋易。”   “我知道。”蒋易忽然笑起来,“我们说好的嘛,你说不会再抽了。”   “所以你是因为怀疑我又抽烟,所以一直这样情绪低落吗?”   蒋易的心思被拆穿了,他只是提了一嘴“五楼”而已,没想到靳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他。想来他自己那么好猜,有什么都挂在脸上,别人一眼就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了。   “没。”至此,蒋易还想狡辩挽回一点颜面,“我就是在五楼看到你了,好奇而已。”   靳融撑开伞,纯黑色的伞面,干燥得还没有淋过任何雨水。他突然说:“一起走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靳融的声音一直淡淡的,不浓烈,不带着强烈的色彩。   蒋易望着他拿伞的手,食指卷着抵住伞架,剩四只手指头都握着,白色与黑色交织对比,晃眼又吸睛。   “走吗?”靳融又问。   蒋易情愿跟着他走。   有雨水斜着打进蒋易的校服,他往伞里再躲了一点儿,碰着靳融的肩头。靳融个子不矮,可是看起来却莫名娇小,也许在蒋易眼里,任何人都可以算作是“娇小”吧。以往蒋易都因为个子太高不方便同别人一起打伞,故而总是一个人,今天倒成了他第一次和别人共打一把伞了。   哪怕他低下头迁就着靳融。   “淋到雨吗?”靳融朝他那边望一眼,他把伞再拿高一点,尽量照顾着蒋易的感受。   但蒋易已经跟心满意足了:“没事,按照你的心情来吧。”   靳融的心情就是再高一点儿。   学校地势高,往外走时,雨水源源不断往大门口奔赴,走一步就沾湿鞋边。蒋易光顾着惦记靳融了,没想一脚踩水里,溅起好多的水花。那些水花如同珠玉砸在衣服上,也一起把靳融的校服裤子溅湿了。   原本是尴尬的事儿,可他们就是有莫名的默契,一并笑起来。蒋易笑得傻,靳融正经一点儿,问他:“你这么喜欢搞破坏吗?”   “对不起啊。”蒋易说,“对不起啊!”   靳融还记得靳时苑发的朋友圈,她说她很想吃学校门口的蜂蜜蛋糕。   路过蛋糕店时,靳融还是有所犹豫的。不过犹豫了半秒,他就带着蒋易跨进那家店了。   “同学需要什么?”刚进门,店员姐姐就在热情地问了。   靳融绕着前台的玻璃柜看,里面摆着一排蜂蜜蛋糕,好像是刚刚烤出来的,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帮我拿一点这个吧。”靳融指着蜂蜜蛋糕说,“不要很多,一个人的量就足够。”   他等着店员给他装蛋糕,回头看蒋易的时候,蒋易正在趴着玻璃门看里面的凤梨酥。   蒋易知道靳融的目光落过来了,干脆惊呼:“凤梨酥哎!”   “你喜欢?”靳融走到他旁边,看他这么喜欢的样子,又叫店员姐姐给他拿了一盒。   蒋易受宠若惊:“你给我买的吗?”   “对啊。”   这是蒋易第二次觉得靳融付账的样子特别好看了。看似漫不经心地打开支付二维码,用指尖搭着递到店员面前,“嘀”一声,这就扫上了。   然后靳融把凤梨酥的袋子拎起来送给蒋易:“给你吧。”   蒋易把这袋凤梨酥当宝贝了,拆开来分给靳融一个,可惜他不吃。   “你自己留着吃吧,不用谢我。”靳融走到店门口,撑开了那把巨大的可以容纳得下两个人的伞,“我送你回家吧。”   蒋易抱着那一包凤梨酥。   在那一刻,夏天的最后一丝热气席卷了他的脑子,有点热,又有点凉。他有三秒钟的脑子空白,注意力全在靳融的脸上集中:“好啊,谢谢你。”   蒋易是一个纯情的人,这里的纯情,是囊括了所有的情。爱情、友情、亲情,倘若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立刻上心,要花之百倍来对这个人好。   今天靳融给了他一盒凤梨酥,他在那瞬间已经想好要送给靳融什么了。   雨还是下得很大,又到那个交叉的路口,蒋易的家在靳融家的相反方向。靳融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停留,径直往蒋易家去,走了一半才问:“你的家,你不带路吗?”   蒋易手拎着凤梨酥,顺手再接过靳融手里的伞,这是一把很重的伞,握得久了,靳融手指已然被勒得发红。   “我家挺远的。”蒋易补充,“你还要和我一起吗?”   “走吧。”   蒋易忍不住要话唠,看见脚底下的雨水,他想起靳融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下雨天,这会儿他才认真地解释:“其实我很喜欢下雨天的。”   话题太跳脱,靳融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其实很喜欢下雨天!”他又用微不可查的细语说,“从今天开始。”   “下雨天挺好的。”靳融笑起来,他的笑莫名带着些无力,恹恹的,提不起活力。   他与蒋易在小区门口分离,因蒋易所住的小区太大,怕靳融进去了再找不到出门的路,也就没有勉强他继续送了。蒋易抱着怀里的那一包凤梨酥,纸袋子被雨水打湿得发深色,另一面还干爽。   “回家之后要洗个澡,不能感冒。”蒋易忽然提起来。   靳融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低头甩掉鞋边的水珠,没有搭理。蒋易又说:“我在和你说话呢,听见没呀?”   “说什么?”   “我说,”蒋易看着靳融琥珀色的眼瞳,凑近了还能见到他自己的影子,“你回家之后要洗个澡,不能感冒。”   靳融有点呆滞,他在脑子里反复咀嚼这句话,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点头:“知道了。”   “谢谢你的凤梨酥。”   靳融淡淡说“不客气”,转身举着伞要走了。他感知到蒋易一直在门卫的屋檐下瞧他,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伴着淅沥沥的雨一起落在他的伞面。   他在那个拐弯处,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再回头看一眼。蒋易还在那里,挥着手和他告别。   “路上小心点啊,到家和我说一声。”   靳融没有作声,但他的眼神里透露了一点“知道了”的韵味,打着伞走了。   雨越下越小了,打在伞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靳融再次路过经常驻足的自动售货机处,里面的饮料已然换了新,唯独那罐可乐常在。   靳融不喜欢喝罐装饮料,因为他打不开罐子。   他的指尖划过玻璃门,落在目光所及的罐装可乐处。然后,他鬼使神差地,摁了“可乐”按钮,结了账,从里面滚出来一罐可乐。   冰冰凉的,还凝聚着许多水珠,握在手里都觉得冷。   他不会开易拉罐,也懒得费力打开。   靳融把可乐放在书包里,藏在那些蜂蜜蛋糕的底下,水珠很快浸湿了练习曲集的封面。   他没去管。   雨又下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他回家很早,家里安安静静的,除了靳时苑房间里的《吴哥窟》,其他一概无声。   靳融悄悄关了门,换了拖鞋,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钢琴凳上,书包被雨水打潮,幸好里面还干燥,那袋蜂蜜蛋糕还完好无损。   “两个人多挤迫,难容纳多一番秘密,捉不紧,变得更加固执……”   靳融走近他的房间,窥见靳时苑柔软的背影。她窝在椅子上,手悬在扶手,腕上挂了一只金镯子,衬得她手腕贵气。那是方意辙送给她的,三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靳时苑生他很早,现下还没到四十岁。她很注重保养,瞧起来也年轻,不像是三十六岁的模样。   “原谅你太理性……”   靳时苑歪过眼,正与靳融视线相交。   她没有主动和靳融说话,靳融也没有主动说话。他们在无声地抗衡,到头来还是靳融先示弱了:“妈。”   “回来啦。”   靳融手里拎着那一袋蜂蜜蛋糕,没有多说什么,只将它放在了靳时苑的床头柜上。   沉默依然延续,靳融了转了身出门,停在门前,他有话欲说。   今天是下雨天,下雨天方意辙不会过来。细数这些年来的每一个下雨天,雷声大作、电闪之间,是靳时苑一个人熬过来的。   她望靳融的身影:“小融,你觉得我恶心吗?”   靳融分得一半目光给她。   “在你眼里,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靳融不忍心看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憔悴,许是半夜没睡好,又被白日的雷声吓到,现在说气话都有气无力。   但他还是直视她,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我也可以给你买蜂蜜蛋糕的。”   “谢谢你。”   靳融低下头,在那一刻,他想劝靳时苑不要再做错事,不要再做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可是……   可是他看靳时苑的神情,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她只能在方意辙那儿得到一点喘息。   “如果你想要蜂蜜蛋糕,我会每天都给你买的。”靳融又说。   靳时苑摇头:“你是我的儿子。”   她想要的,靳融给不了。或者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靳融。   她看床头柜枯萎的红玫瑰,几瓣叶子已经落在桌面上了,蜷缩起来。   “去练琴吧。”靳时苑说。 第13章 根本就不看他   靳融的校服沾了很多雨水,到现在还没有干。他坐在钢琴凳上看新的练习曲,那些音符的尾巴好像长了脚要飘起来,乱了书页。   他没心思弹琴,发了一会儿呆,放在琴上的手机亮屏了。   蒋易:到家没?   靳融才想起来,之前蒋易说过,到家之后要给他发消息。   很快他就回复蒋易:到家了。   蒋易过了一分钟,才又问:洗澡没?   靳融说他在练琴,还没有。   蒋易:不洗澡会感冒的。   靳融回复了一个“嗯”,这段聊天就止步于此。   他寻思蒋易在手机上说话怎么这么干巴巴的不讨喜?   靳融不喜欢被人唠叨,可是此时此刻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不去洗澡。   他洗完澡,吹了头发就窝在被子里。书包里那罐可乐还没有打开,早被他遗忘了。   靳融没有睡过几次安心觉,每夜里都要做梦。他梦见蒋易了,梦里的蒋易好像个神明,站在高高的云层之上。他的身上带有神圣的金光,被俯视的凡人都获得极大的殊荣。   而那些凡人里就有靳融。   他仰视着这样的蒋易,看他完美无缺的好性格,或者是好家世,艳羡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还有一个很优秀的父亲。他还会弹钢琴,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每一键都无比珍贵。   那都是靳融得不到的东西。   神明向云下伸出手,他说:“我是来救你的。”   靳融被一道金光选中。很快他就飞升到神明的身边,分得馈赠的神气。   “我会救你。”蒋易的脸浮现在他的面前,“我会带你逃脱。”   他想要握住蒋易的手,可是在那一刹那,有强光劈散了一切!   “你妈是小三!”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所有的祥和氛围。   “靳融,你和你妈一样,都下贱!”   下贱……   靳融好像念经咒一样读着这两个字:“下贱……”   你下贱!   你和靳时苑一样,都是下贱的人!   靳融被打落在地,扬起数不尽的尘土。他抬头寻觅蒋易身上的光,可等来的只有黑暗与虚妄。   蒋易失望地看着他:“原来你,是无可救药的人。”   “我不是!”靳融拼命想要解释,可是蒋易不由分说打断了他的话:“下贱者的命,我可救不了啊。”   “我不是……我不是下贱者!”   “你还说你不下贱吗?!”   靳融从天堂坠落,他又见到靳时苑的那个背影了。他还看见方意辙给靳时苑买蜂蜜蛋糕,望向他时,全是不屑与轻蔑。   “你妈妈和你一样,都是这样便宜的人,一点小小的东西就能打发。”   方意辙扼住靳时苑的咽喉,就好像扼住了靳融的一样。   “不要!”靳融猛然从梦里惊醒,面对他的,果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不是。”靳融颤抖着说,“我不是……我不是!”   他绝望地倒在枕头里,眼边是模糊到看不真切的台灯。   靳融好害怕光,因为光会照清他的影子,让所有人都一眼看穿他。   他再也睡不着了,怀着不安与焦虑,如同虫子一样爬上他的心。   真恶心啊,这样的生活。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恩赐的。而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真的得到过。他拥有的,都是他厌恶的。   靳融突然很担心蒋易会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倘若蒋易知道了,会不会就要疏远他了呢?会不会也像梦里一样,把他打入地狱。   太阳又升起来了,靳融还像往常一样进校园,那个女同学仍然对他打招呼:“早啊!靳融!”   靳融怔了一会儿,转过脸去找她。没找到女同学,倒是等到了和他打招呼的蒋易。   “早上好啊,看样子你没有感冒。”蒋易笑眯眯看着他,很没有分寸地去探他的额头。   蒋易以为靳融会躲开的,却摸到了。他触碰到靳融柔软的头发,戳着他的手背,微微发痒。   这时候了,靳融还是没有躲开。蒋易有点不知所措了,收回手去。   “检测的怎么样?蒋大夫?”   蒋大夫摸了一下鼻子:“还不错,体温正常!很健康!”   靳融笑了,但又好像是没笑,似笑非笑看着他。   蒋易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盒巧克力,比利时进口的,之前陈淮出去比赛给他带的。蒋易喜欢甜食,因为舍不得这盒巧克力,所以一直没吃。   用它来报答靳融的凤梨酥,再合适不过。   “给你的。”蒋易大方地拿给他,“不要谢我。”   一盒很贵的巧克力。   靳融抬头看他,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就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要送这么贵的巧克力呢?可别说是凤梨酥换的,一盒凤梨酥才几个钱。   “送你的。”蒋易说。   “为什么要送我?”   为什么?蒋易被问愣住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就是想送你呀。”   蒋易把巧克力塞他怀里,且不容许还回来:“说了送你就送你啊,可不要和打架一样。”   靳融不粗鲁,他不打架。   “吃甜的,心情会变好。”蒋易又说。   他把这盒巧克力收下了,但一直没吃。下午练琴的时候就摆在钢琴上面,他想着,现在心情都不算很差,吃了的话,会不会就浪费了一颗巧克力。   靳融弹完练习曲,又拿着《冬风》的谱子弹,果然一秒点着,弹不高兴了。不高兴了,他就捡起一颗巧克力,融化在嘴里,甜滋滋的,有说不上来的味道。   好像吃甜的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不知道是甜的,还是转移了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   弹琴无趣,靳融弹到一半走神,效率低下。   强行让自己提高效率是很难过的事,靳融不想强迫自己,难得偷懒跑出去转悠。   昨天是下雨天,今天是大太阳,路上的水早就被蒸发掉,看不出来一点下雨的痕迹。靳融路过篮球场,隔着铁丝网观望,里面许多打篮球的男同学,汗水肆意挥洒在球场上。   这会儿是大课间,操场全是人。   靳融觉得嘈杂,他并不想来到这里的,只不过脑子跟不上腿的步伐,站在这里了,他才想着吵。   他的视线停在那个人身上,远远地看见校服上淡淡的汗水,蹦起来时矫健的身姿。是蒋易,他的身上铺了一层光,笑起来时,整个太阳都在为他绽放。   蒋易额前全是汗,他掀起校服的衣摆擦汗,露出腹部结实的肌肉。   耀眼的蒋易,很难让人不把目光落在上面。   “今天不养老了啊,蒋易!”   蒋易摆手:“我突然找到感觉了!”   他又跟同学打了几个球,这才在注意到篮球场外的靳融。   “看谁呢?”梁砚勾住他的脖子,自他的目光去看,栅栏外,有一个身影站着,非常熟悉。   “靳融?”梁砚有点吃惊,“这可是大忙人,平时都看不到他的,怎么就来篮球场了?”   “来看我的。”蒋易随口说。   梁砚没听清楚:“看谁?”   蒋易把篮球抛给别人,又清晰地重复一遍:“来找我的呗,除了我,你们谁跟他熟?”   “那可没你熟,你不是咱三中交际花嘛,谁跟你不熟!”   蒋易不听他扯扯,落下他到靳融面前去,隔着铁丝网说话。   “你怎么来了?进来呗,别呆在外面。”蒋易口渴,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有几滴汗从他鬓间淌到脖颈,锁骨立现。   “能进来吗?”靳融问。   “怎么不能?”   靳融从大门口进来,沿着铁丝网来到蒋易身边。蒋易打球打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他盘着腿坐,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瞧起来恣意洒脱。   “站着累吗?”蒋易抬头看。   “地上脏。”   蒋易把他自己校服外套拿过来,在地上铺好,拍了拍,说道:“坐着上面,不脏。”   “那你的校服会脏的。”   “没事儿,给你坐吧。”   靳融犹豫几秒,没耐得住蒋易的邀请,还是坐在他的校服上了。   今天的太阳好大,晒了一会儿就晕眩。靳融不喜欢这样的太阳,他面向蒋易去躲太阳的光,正好托着腮帮子看蒋易。   靳融也不知道在看蒋易什么,有时候看他的下颌,深刻分明,勾勒得恰到好处;又看蒋易的鼻梁,坐上面能滑滑梯了。还有他的眼睛,好似清澈见底的一汪泉水,不论望向谁都干干净净。   视线停留在蒋易的嘴唇时,蒋易转过脸看他。   有些发怔,蒋易皱着眼睛躲避阳光,仍还是望着靳融,目光没有落至一起。   “看什么呢?”蒋易疑心,“脸上有东西?”   靳融胡说:“嗯,有东西。”   蒋易急了:“啥东西?”   “一个黑色的……”靳融的指尖靠近,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伸过去,越临蒋易的脸,蒋易就越觉得痒。   虽然痒起来了,但蒋易没舍得避开。   靳融用指腹轻轻蹭几下蒋易的脸,这让蒋易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颤起来了,好像是被羽毛划过脸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蒋易下意识吞咽一口唾沫,真奇怪,刚刚他明明喝了那么多水,怎么还会觉得渴呢?   “好像是灰。”靳融擦完了,收回摩擦的手指,回首时才发现蒋易的耳朵根子红透了。   靳融没问,但蒋易心虚地说:“今天怎么这么热呢。”   靳融与蒋易一起看着远方,彼此之间谁都没有先说话。蒋易与靳融不同,起初他的心还稍微平静一点,越久越急促,虽然周围嘈杂,他却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反观靳融呢,他只是安静地看别人打球,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蒋易。这么久了,蒋易的耳朵还是很红。   “你不练琴啊。”蒋易说别的话来转移注意力,“很难得在篮球场碰见你。”   靳融淡淡“嗯”了一声:“累了,想出来走走。”   他们学器乐都不太打篮球的,很容易弄伤手指。手指伤了,那就不好弹琴了,靳融很久很久都没有打过球。   “琴房也这么热吗?”蒋易没头脑地问。   靳融笑起来:“有空调啊。”他把最后一个“啊”字拖得很长,犹如古琴残留的余音,绕在蒋易心口不绝。蒋易心跳停了一拍,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别回头去抚平胸口。   是啊,琴房有空调,蒋易也知道的,可为什么就问出这样蠢蠢的问题。蒋易感觉自己智商有所下降,到靳融面前怎么都聪明不起来。   他低头抠了一会儿鞋子边的灰,想问一些别的无所谓的问题,思虑好久,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是正经的。   “靳融?”他偷偷看。   “嗯?”   “嗯?”蒋易重复了一遍靳融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都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蒋易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想和你说,我要去打球了。你要打吗?”   靳融说他不打,看着你打就好了。   上半场蒋易还找到感觉,这会儿靳融在旁边看着,他突然投不进球了。   漏了好几个球,蒋易好不容易再投进去一次,球从篮筐落下,他下意识转头向靳融那儿看了一眼,很想得到一点夸赞。   真可惜,靳融根本不看他。 第14章 他是个只会弹琴的呆子   蒋易是一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不经意回想起靳融在篮球场上说的“我看你着打”,可是投中的时候,靳融也没有在看他。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小的事情,不看就不看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蒋易就在意这件事,没有任何缘由地在意。   蒋易不振地趴在桌上想事情,眼前是玻璃窗外的大片风景,有树的枝桠冒到上面来,在阳光底下泛出绿油油的光。   “打了个球,蔫了?”姚雪在他眼前挥手,“还是困了?”   蒋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叹:“我就是害怕最后一节课的语文默写,没蔫。”   “默写就默写呗,我给你抄。”   蒋易转过头去,看远处走廊外的栏杆发呆。他有些困倦地眨眼,即将闭上眼睡觉,走廊外突然闪过两个人影,把他给弄清醒了。   那是靳融跟吴尧,他们又要从对面的楼梯爬上五楼。是去抽烟吗?蒋易坐直身体,极尽全力地遥望,直到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抽烟吗……靳融和他说过,不会再抽烟了。他就是陪着吴尧一起上五楼而已。   “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蒋易又趴着面向窗外,感叹道:“今天阳光真好。”   阳光确实挺好的,天气一好人就精神,没有人不爱晴天。   但蒋易还是喜欢像昨天一样的那个雨天,不是因为凤梨酥,也不是因为那把大伞。   什么都不是,但他就是喜欢那样的雨天。   现在好像没有理由喜欢晴天。   蒋易上课的时候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的,强撑着困意做了几个笔记,笔还握在手里就继续打盹。下课他干脆就睡了过去,中途貌似有人靠近他,剩下的他一概不知。   语文课上课了他才清醒过来,意外发现桌洞里有一颗圆圆的用餐巾纸裹着的东西。   蒋易打开包裹很厚的纸,里面竟然是一颗巧克力,且有点眼熟。   这不是他给靳融的巧克力吗?   蒋易拿着这颗巧克力,在班长喊“上课起立”时问姚雪:“这谁给我的?”   姚雪挑眉:“你猜?”   “我猜不到,你快说!”   “是音乐班吴尧给你的。”   蒋易满心期待能听见“靳融”的名字,谁知道竟然是吴尧。刹那间,他又蔫了,把巧克力收到桌子里,沉思起来。   这是他送给靳融的巧克力啊,难道说靳融把它分享给了吴尧吗?虽然说,他把这盒巧克力送给了靳融,靳融再分享给别人,也是他的自由。   蒋易觉得失落了,靳融怎么能把他的巧克力给别人吃呢?吴尧又为什么把巧克力送过来呢?莫非是在炫耀什么吗?   有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一颗巧克力吗!   语文默写完,蒋易又当这节课是自习课了,趴在桌上望外面的树。阳光真刺眼,都已经快傍晚了,这些光还跟中午时一样让人不快。晴天真不好,蒋易还是喜欢下雨天。   放学时蒋易还是和陶郡一起去合伴奏,大约合三四遍就散了。琴房没什么人,今天是周五,各个都早些回家了,蒋易倚在琴房走廊上看风景,耳边偶尔传来几首练习曲,不嘈杂。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总之就是要等,时间到了,他也大概就回去了。   蒋易沿着墙壁往前走,停在第六间琴房门口。他隔着门听里面动静,似乎没有人,听不见任何琴声。   今天周五,靳融可能回家了吧?蒋易一直失落,这时候也不在乎更失落。他在门口驻足好一会儿,觉得是真的没人了,才转身要下楼。   “你在等什么呢?”靳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蒋易好像被人从一潭死水里拉出来,又或者说平静的湖面突然漾起涟漪,原本他愁眉苦脸,在听见靳融声音的那一刻,他又活起来。   “我啊,”蒋易转过头笑,“我刚刚合完伴奏。”   靳融没有穿校服外套,这也是蒋易难得看他穿短袖的模样。靳融抱着一堆谱子,最下面还有一个纯黑色的谱夹,与他洁白的皮肤相衬。他的手臂上有几条突起的青筋,一直蔓延着到他的手背。   “你很急着回家吗?”靳融问。   蒋易到三秒才反应过来:“没!我不急着回家。”   靳融越过他,按动了门把手开门,里面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顿时间让蒋易觉得有可以喘息的机会。   “进来吧,外面很热。”   靳融的琴房有被整理过,先前钢琴上放的全是谱子、书,左堆右放,杂乱无章。今天都垒起来了,按照大小顺序细致摆放,看起来神清气爽。   他钢琴上还放了一个罐装的可乐,就摆在肖邦练习曲的旁边。   “坐会儿吧?”   蒋易坐下来,双手摆在大腿上,端端坐。   靳融觉得好笑:“你这么拘谨?”   “你的琴房,我是客人。”   靳融没有回应,把手里那些谱子都放在钢琴上,堆在一起,好像又要开始乱了。他坐下来,用擦拭布将琴键擦了一遍,发出声响,他在这些声响的掩护下问道:“巧克力你收到了吗?”   “巧克力?”蒋易缓过神来,“不会是吴尧给我的那个吧?”   “嗯。下午我有专业课,让他代我送了一下。”   蒋易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想到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七猜八想地还以为是吴尧来炫耀,绕了这么大一圈,怎么就没想过是靳融让吴尧送过来的呢?幸好这样的念头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我送给你的巧克力,你还给我一颗……”   靳融说:“吃甜的,心情会变好啊。”   蒋易一怔:“我、我没有心情不好啊。”   靳融没有回答,他专注着把谱夹翻开,到《冬风》那一页:“心情好的时候吃一颗巧克力,岂不是就更好了。”   蒋易坐着乱动,他不看别的地方,就只是低头抠手,又觉得这个坐姿不舒服,伸长腿舒展,接着有感觉不合适,又并起来。   左右为难。   “《冬风》,弹过吗?”靳融问。   蒋易点头。   靳融面向他,眼里流露出温柔与惬意:“那你能教教我吗?”   “教你?”蒋易顿时坐得更端正了,“弹弹伴奏还行,这种曲子我……”   他学再多钢琴,眼前人是以钢琴为专业的艺术生,他怎么能教他呢。况且弹琴这种事,多是老师指导,亦或者自己琢磨,学生之间瞎教,说不定教坏了。   蒋易在那一瞬间思考了很多东西,他想拒绝来着,莫名其妙又涌出来一点别的心思。   “我只能跟你分享一下我练琴时候的……一些想法。”他说。   靳融点头:“很好呀,我就是想听你的想法。”   靳融挪了半个钢琴凳,等着蒋易坐上来。蒋易盯着钢琴上的谱子:“你艺考打算弹这个吗?”   “暂定曲目。如果弹得还是不理想,那我可能就要换了。”   靳融弹这首曲子一直软趴趴,现在总是不知道要怎么改善。他的专业老师总是打击型教学,或许换一个鼓励型的会更好一点?   《冬风练习曲》是肖邦所作的练习曲之一,难度很大,很考验手指触键的快速度、灵敏度及准确度。全曲情绪悲愤,似是冬日狂风呼啸,枯叶纷飞,故而命名为《冬风》,又或是《枯叶》。   乐曲开头的引子非常简短,力度极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首曲子非常的具有交响性,你要想象,一个人就是一个乐队的感觉。”蒋易深呼吸一口气,先弹出引子部分,力度由弱至极弱,“弹这边千万不要拖沓,触键要饱满。这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四小节结束,短暂停留之后,“打破宁静”,突然爆发,右手持续快速弹奏由高到低的音符组成的音群,左手用和弦构出主旋律。   “要给自己信念感,弹之前深呼吸,猛的一下子,你懂我的意思吗?”蒋易眨巴着眼睛看他,“就好像武侠剧,打斗之前,总要大喊一声‘哈!’一样。”   蒋易的指尖放在琴键上,将三、四小节弹完,深呼吸,借着“叭”的一声,开始了接下来的弹奏。他很能放得开,弹琴时眉头紧皱,似乎连脸都在用力。   “右手的音很密,触键一定要干净利落,有很强的颗粒感。千万不要连带,不要粘连,不要软。”蒋易温柔地说,“软了的话,那就弹成春风了。”   靳融轻笑:“你也觉得我是春风?”   “我听出来的。”   蒋易单独弹了一遍右手,这曲子他好久没弹了,但仍然熟稔于心:“这首曲子光靠手指力量已经不行了,手臂力量也很重要,靠手臂力量带动手指。练习的时候呢,最好还是分手练,慢练。”   靳融点头:“我是分手练了呀,总感觉还差了点什么。”   “左手有分手练吗?”   靳融笑笑。   那就是没有了。蒋易说他“笨蛋”:“左手是主旋律,是整首乐曲的骨架,骨架软了,曲子肯定也软。左手是很有力量的,就好像交响乐里的管乐器,要有点气势。左手是和弦,但不是断断续续的和弦,也不是柔软的和弦。”   蒋易继续示范左手,并充分表明:“一定要有力量!”   靳融觉得挺震撼,他看蒋易弹琴,好像是体力活,身体都在跟着音乐起伏。   “你看你憋着吧,弹琴就端端坐,像个……”蒋易想了想,“像个小僵尸。”   “小僵尸?”靳融仔细回想自己弹琴的样子,好像确实是只有手在动,又或者用脚打拍子,其他地方板着。   “这种曲子呢,它的情绪色彩非常强烈,得发自内心感受到它里面的色彩,才能弹得好呀。”蒋易说。   “像你这样乱晃吗?”   “我这不叫乱晃。我这叫,情感的爆发。”   靳融听进去了,重复了一下“情感的爆发”,他在琴上弹了一遍,无甚情感。   这就是他最最最致命的地方。他是个只会弹琴的呆子。   “你要全程保持紧张,呼吸跟着左手走。”   蒋易都这样说了,靳融还是不太明白。   看着他茫然的模样,蒋易忽然没办法了:“呆子,你以前就没有很生气过吗?很生气就会想骂人,会想打架,这就是情绪。”   靳融翻了一页谱子,虽然他也有努力去学坏,努力说脏话,但好像都没太大用处。他一直都在压抑着,很少有机会能爆发出来。   “以前我学钢琴,也不好意思上台表演。我妈就说,得学会丢脸,学会发泄,这样就不害怕了。”蒋易把钢琴上面的那罐可乐拿下来了,“喝点可乐开心下?”   “我怎么发泄?”   蒋易自顾自把那罐可乐打开了,“啪”冒出汽来。他握着可乐罐,琢磨道:“要不,咱们去山上喊喊?”   作者有话说:   演奏技巧方面是问同学的,俺也不太会弹钢琴^ ^ 第15章 他就是凡夫俗子   蒋易他们学校附近肯定是没有山的,要坐地铁去别的地方。他们在便利店吃了点东西,赶着去地铁站,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山脚下。   这座山呢,是一个风景区。五点半之后就不收门票钱了,蒋易对这很熟,因为他爷爷奶奶就住这附近,小时候老来这儿,吃完饭就去爬山。   “爬山很累的哦,你确定还要去爬?”   靳融坚定不移:“来都来了,还不爬?”   那就爬吧。蒋易体力可好,一口气爬到顶都不累的,就是担心靳融。靳融弱不禁风的模样,能爬上去吗?   果不其然,靳融爬到半山腰就累了,天气又燥热,他额间沁了好多汗,沾湿了一点碎发。   靳融望见路边有一个长椅,累得不行了,摆手要去坐一会儿。   至今蒋易都脸不红、心不跳,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靳融,说道:“喝点水吧?”   靳融轻喘着点头,接过水,才发现蒋易已经贴心地帮他把盖子打开了。他抿了几口水,稍稍缓解了一点渴意。   蒋易看了咂舌:“你看看吧,放不开。”   “什么放不开?”   “你知道我怎么喝水的吗?”   靳融摇头。   蒋易从书包里又拿出来一瓶没开过封的水,豪气地拧开,喝水之前还要靳融“看好了”。他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水,用力咽下去,还有吞咽声。喝完了水,他擦干净嘴儿,问靳融:“怎么样?”   靳融怎么看这人都觉得滑稽。他半笑着说:“你好糙。”   “哪糙啦?我觉得挺好。你也试试?”蒋易怂恿他也这样粗鲁地喝水,靳融不肯:“我才不要。”   “其实我们都是男孩子,男孩子嘛,就算糙一点也不要紧。你觉得呢?”   蒋易双手撑在身侧,他轻轻扬起脖颈,感受一阵微风拂过山际。他身后长了一团竹子,有竹叶蹭着他的头发,弄翘起来一撮。   靳融望着他那簇头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我不想那么糙。而且你也不是很糙呀。”   “不是你说我糙的吗!”蒋易嘟囔,“那你是觉得我糙还是不糙?”   “不知道。”靳融不想回答。他心里是这样觉得的,蒋易这人长得好,干什么糙事都不显糙,要是把他这个行为安在别的男的身上,那就很糙了。   “不知道不知道。”蒋易模仿他的腔调说话,“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靳融迎一点微风笑起来,他歪了脑袋,眼珠子转到蒋易的那个方向,一本正经地说:“你叫……”   他恶作剧一样靠到蒋易耳边,用气声说:“你叫蒋大头吧。”   “蒋什么大头!”蒋易顺手就勾住靳融的脖子,还哈他痒痒。怀里的人很怕痒,往哪儿都躲不得,只好求饶:“蒋老师放过我吧。”   靳融还累着,得到什么东西支撑,也不顾着是不是热或闷,枕在蒋易的肩膀上休息。他抬眼望着最后一点落山的夕阳,感叹道:“太阳都下山了,我们还没到山顶呢。”   “还早呢,这才一半都不到。在山顶可以看见城市的所有风景,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蒋易随口说这句话,其实他的注意力全在靳融毛茸茸的脑袋上。这个毛脑袋枕着自己,有时候蹭蹭,头发都挠着蒋易的皮肤,痒痒的。蒋易不知道为什么靳融要靠着他,又不是生病,哪有男人靠着男人的……   他虽然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离那团头发更近一点。   好像自他认识靳融开始,总频繁感受到“痒”,一会儿是耳朵,一会儿是皮肤。可见不是他身体痒,是他的心在痒。   蒋易没意识到,他想靳融多枕他一会儿的,没眨几次眼,靳融满血复活了。   “走吧,继续爬吧!”   “你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了?”   靳融摇头:“不用了,我觉得不累了!”   越到山上就越凉快,一阵又一阵的清风拂面,吹得蒋易起鸡皮疙瘩。他走在靳融后面,看他难得活泼一次的背影,是稀有的一面,尤其是他回头望自己身处何地时。   “你累了吗?”靳融问他。   他怎么会累呢,他体力那么好。   “我不累啊!”   靳融笑着说:“你不要逞强,你要是累了,”蒋易以为他会说,累了就休息的,可是靳融说,“你要是累了的话,我就拉着你走吧。”   蒋易突然觉得累了,先前一鼓作气的劲儿都消失了,全依赖靳融来拉他。他伸出手臂,可怜地说:“那你拉着我走吧。”   靳融拽着他的袖子,边走还边荡,调皮地扯一点下来。   蒋易随着他玩闹,边走边哼一会儿歌,很快就到了山顶。山顶的风更大了,凉飕飕的,眼下是大片霓虹灯影。   黑夜里蔓延着无数灯光,弯曲的大路回旋,灯光照不见的地方已和天边勾连,渐变得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蒋易此时已无心再去看风景,他全意望着靳融被光烘得暖洋洋的脸,深邃的地方更加深邃,一切不快乐的神情全都被遮掩。他的睫毛很长,眨眼时好像是蝴蝶忽闪;他的嘴角洋溢着笑,灯光和他的笑比起来,逊色了千分万分。   他意识到,靳融真是一个明艳到极致的人。他被凡间的光衬成神明,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则是在俯视凡夫俗子。   蒋易就是凡夫俗子。   “好看吗?”蒋易轻轻问。   “嗯!”靳融展开双臂迎着风与光,他说,“真漂亮啊!”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就好了。   靳融转过脸,他没瞧见蒋易眼里的万千灯火,因为蒋易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你看着我干什么?”   蒋易偏过头去看灯光:“没什么,我看你挺开心的。”他又不确定地问,“你开心吗?”   余光完全分给了靳融。   “开心。”靳融说,“好像没有这么开心过。”   蒋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他想着,靳融此刻的开心是因为这一片祥和的灯火,而陪着他同享开心的那个人,正是自己。   “你开心就好了啊。”   蒋易想离他近一点,感受他真挚的欢喜。   “你看我给你喊一个吧?”蒋易手作喇叭朝山下大喊,“我讨厌学习!我讨厌考试!”   靳融咯咯笑起来:“可是你成绩不是很好吗?”   “但我还是非常讨厌学习,我讨厌条条框框的规矩。你呢?”   “我?”靳融很没有底气地说,“我讨厌学钢琴。”   蒋易点头:“那喊出来吧!除了我与山风,没人能听见。”   靳融念道:“我讨厌钢琴。”   “再大点声!”   “我讨厌!钢琴……”   蒋易觉得还是不够:“我陪你一起喊吧?”   他站在靳融身侧,用比他高许多分贝的声音大喊:“我讨厌学钢琴!”他的感情激烈,带动着靳融一起激烈起来。   “我讨厌学钢琴!”   “我讨厌学钢琴……”靳融咬牙,对着所有的一切喊道,“我特别特别讨厌学钢琴!”   蒋易望向他,满意地夸赞:“你这样很好,乖乖。”他骗靳融,“据说,对着这样的灯光大声喊出心愿,就可以成真哦。”   “真的吗?”靳融天真起来,“什么都可以成真吗?”   “嗯。”   靳融很是认真地思索,他的愿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由。他想自由,他想睡一个不再做噩梦的安稳的觉,他想回到家里能感受到靳时苑的爱,他想他的家里温暖起来,他想方意辙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的家里了。   “要大声喊出来。”蒋易提醒他,“把不开心都发泄出来。”   靳融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他贪心地问:“我可以多许几个愿望吗?”   “可以呀。”   靳融望着那片灯海,他还做不到将所有的事情都发泄出来。   “我想……”   “大声点!”   “我想!”   靳融鼻子一酸:我想,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想,有一个人能好好爱我。   他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这好像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能有谁爱他呢?好像没有了。   蒋易在等着他说出愿望,可是都快到嘴边了,靳融又噎回去。他以为靳融不好意思大喊,干脆捂起耳朵:“你放心好了,我不听,你喊吧!”   靳融望着蒋易,又望着山底下。   他忐忑地沉默起来,有什么逼迫着他奔赴那些明灯里。   “我想……”靳融轻声说着,“我想蒋易天天开心。”   蒋易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一点点。就好像是句梦话,恍恍惚惚之间,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有关自己的东西。正当他以为是在做梦,靳融又大声喊道:“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然后,”他转过头看他,“也带着我一起开心吧。”   蒋易呆滞住了,他的手已经全然忘记继续捂耳朵,缓缓放下来,连眼睛都忘记眨动。   靳融怕他没听见,又朝着他许愿:“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也带着我一起开心。”   那一刻,蒋易心中的某些东西如同决堤的水坝,不断有洪水从他心头倾泻出来。他的心骤然跳动,周围山风静谧,他的心跳声如同鼓点起舞。   他甚至忘记了回答,连表情也没有做出来一个。   “不行吗?”靳融小心得问。   “行!”蒋易恍若无事地摸脑袋,“当然可以呀,我带着你开心,你不要再难过。”   蒋易假装去欣赏那片灯,可是他已经看不进去了。他的呼吸也被打乱,头一回这样混乱不堪,仅仅是因为听见靳融许的愿望,他就跃到天上去了。   希望蒋易天天开心……   希望蒋易带着他一起开心……   蒋易说话都微微颤抖:“你……为什么要我开心啊?你的愿望不应该是……替你自己选的吗?”   “不知道。”靳融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啦。有别的愿望,我以后再和你来许。”   以后?以后再一起来?蒋易心里的弦绷断了,“啪”的一声。他没脑子地点头,痴痴傻傻地笑起来:“那我也替你许个愿望?”   “许什么?”   许什么呢?蒋易想了想,对着山底下的灯大喊:“我希望!所有人都对靳融很好!”   这样他也可以悄悄地对他好了。   掩藏在人群里。   “呆。”靳融无奈地看着他,“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真意对他好的,靳时苑也不是。靳时苑只是想对自己好而已。   人人和他都是带着利益的好,他只是也想感受一下“毫无缘由”的爱是什么样的。   对你好,仅仅是因为“我爱你”而已,没有别的任何理由。   “我对你好,”蒋易对着那一片灯,又对着靳融,“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和你做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靳融笑起来:“真的吗?”   “嗯。”蒋易说,“我愿意对你好的,我特别愿意。”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看起来非常的戏剧化(嘿嘿 第16章 你明天有空吗   蒋易送靳融回家时已经不早了,自己再走回家,都快十一点钟。   这个点陈淮已经睡了,蒋诚添还在改卷子,他的书房门开着,一点动静都能听见。   蒋易悄悄摸摸从客厅进房间,被蒋诚添逮了个正着:“你还知道回来?这几天你都那么晚回家,魂丢外边了?”   “蒋老师。”蒋易端正地站好,等蒋诚添训。   蒋诚添手下的卷子很多,厚厚一叠,看样子还有很多没有改完。他抬起头,招呼着蒋易进来,搬个凳子坐旁边:“来帮我改卷子吧。”   这是高三的卷子,高三最近有一个大考,为了能考出好成绩,蒋诚添费了很大心血。这份卷子是下午才考的,周六高三还要补课,他得把连夜把卷子都改完,明天上课讲评。   数学卷子看了头疼,每一个步骤都得看,并且算分,因此卷子改得很慢。   蒋诚添还有一半没改完,现在眼睛看得疲惫,放下笔揉眉头。   蒋易坐下来,从他面前抽过一张卷子,听蒋诚添乏倦地说:“改个填空题和第一道大题吧。”   “嗯。”   蒋易以前经常帮蒋诚添改卷子,他扣分有个习惯,能给分就给分,大题就算没写出来,只要是有字,他也会留个辛苦分。蒋诚添就不会,他绝不手软,错了就是错了。   “别心软啊,写错了就是写错了,不要给辛苦分。”蒋诚添按着眉心,“三中的学生跟附中不一样,卷子质量很差!”   蒋易没吭声,他也能察觉到,数学填空题前八题对他而言可以说是送分题,竟然有人走上来就错。答题纸前一部分一片红,全是叉。   “你在三中,能学好吗?”蒋诚添担忧起来,“三中学附中,什么没学到,只学到松散管理。学生学习靠自觉,不自觉,还这么懒散,怎么考得出来?!”   “我觉得挺好啊。”蒋易耸肩,“我感觉没区别。”   “你考试就知道区别了!”   蒋易沉默着改卷子,连续打了好几个叉,看得蒋诚添更生气了:“真差!”   “行了,蒋老师,当初他们挖你进来,是你同意的,现在又抱怨,你想回到附中也回不去了啊。而且你还是教导主任呢。”   “我也不是抱怨。”蒋诚添叹气,“你要是觉得三中不好,我跟附中校长再说一声,你回去吧。”   蒋易改卷子的手停了下来,很错愕地看蒋诚添:“我没觉得三中不好啊,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懒散惯了,在哪都一样。”蒋诚添仍然叹气,“今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出去玩的。”蒋易实话实说,“有个同学心情不好,我带着他出去转转。”他突然担心蒋诚添胡思乱想,又补充一句:“男的啊,不是女的。”   “看你紧张的,我可不担心你早恋。你眼光这么高,三中也没哪个女生能入你的眼。”   蒋易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对:“三中的女生也没这么差啊,我同桌就挺好的,个子也高,跟我很配。”   蒋诚添皱眉头:“那个姚雪?你看上她啦?”   “你觉得她怎么样?”   蒋诚添冷笑一声:“没心没肺,心思不在恋爱上,你跟她没戏。”   “蒋老师这话说的对,我跟她没戏,我也不喜欢她。我就是想说,三中女生挺好的,不是人家不入我的眼,是我不入人家眼。”蒋易把改过的卷子堆蒋诚添面前,又说,“而且我觉得三中艺术班的学生挺好啊,三中升学率不是全靠艺术班?”   “艺术班?”蒋诚添一边改大题扣分,一边说,“高三音乐班有个弹钢琴的小姑娘不错,好像还是你妈的学生。但你跟她不行,姐弟恋,人家也不要你。”   “我也没这么差。”   聊到艺术生,蒋易又想到靳融了。他跟靳融出去爬山、许愿,还意外心脏砰砰跳,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跟蒋诚添说:“蒋老师,我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哦?”   “他是音乐班的,也弹钢琴。”   蒋诚添有点好奇:“哪个?”   蒋易试探地说:“他叫……靳、融。”   “靳融?”蒋诚添在脑海里思索这号人物,“我知道的,靳融,高二音乐班器乐组专业成绩第一的那个。之前你妈还和我说过呢,讲她同事有一个死板学生,弹琴软绵绵的,也在三中,就是靳融。”   “我妈咋说他的?给我听听呢?”   蒋诚添悠悠说:“说靳融弹琴有点天赋,就是死板,技巧也到位了,就是没点感情。听说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啊,你话那么多,和他做朋友,聊得来吗?”   怎么聊不来?蒋易傻笑起来:“挺好啊,我觉得他挺好的。”   “交朋友就交朋友吧,适当交朋友也不是坏事。我听张主任说,靳融是单亲家庭,你跟他聊天多注意分寸,别惹到人家痛处。”   “单亲家庭?”蒋易愣住,“他没和我说他是单亲家庭。”   蒋诚添在卷子上找能给的分,漫不经心说:“人家还会主动跟你说他是单亲家庭?没脑子。”   蒋易是没脑子。他低头改卷子,又放水给人家留几分,被蒋诚添逮个正着:“小兔崽子,你给他们送分,高考的时候可不送分!”   “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放水了行不?”   他爹蒋诚添,心情好了就多唠嗑一会儿,心情不好呢,那就严厉。蒋易皮厚,他也能周旋,看蒋诚添心情不好就赶紧躲远点,以免误伤。   蒋易替他改完卷子已经快一点钟,洗完澡倒在床上就准备睡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打开手机,看靳融的微信头像好久。   他点开靳融的对话框,想跟他说点话,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靳融睡了吗?还是在写作业?还是在练琴?要是给他发消息,能得到回复吗?   蒋易在输入栏打“晚上好热啊,你开空调了吗”,回想起靳融上次因为开了一夜空调冻发烧,觉得自己这样问太缺德了,又删了重打。   反反复复构思了很多无聊的问题,譬如“你知道明天是什么天气吗”,或者“你明天穿什么衣服”,再或者“要不要一起出来写作业”,最后统统都删掉了。   “啊啊啊!”蒋易在床上打滚,自己怎么这么胆小,发个消息、说个话,又什么好不敢的!   他躺着看靳融的头像框,刚准备叹气,靳融给他发消息了。   ——你明天有空吗?   ——不对,是今天有空吗?   有空有空,他很有空。   蒋易假装淡定地回复:怎么了?   “你还没睡啊,这都已经一点了。”   蒋易想说他给蒋诚添改卷子改到好久,打了一长串字又删除了,只发了一个“嗯”。   “明天我要去艺术学院上小课,你跟我一起去吧?”   蒋易惊坐起。他的手都抖起来,打字也老是按错键。   陪他去艺术学院上课?蒋易不知道哪里开的穷开心,看着靳融发的消息好久都没回复。他傻呵呵笑,人家那头都发“如果你没空那就算了”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蒋易平常是一个话多的人,在手机上就惜字如金。他冷巴巴说:“可以。”   “明天下午两点钟,艺术学院门口见吧?”   蒋易仰面躺在床上思索。   明天下午两点见面,他在这一刻就已经开始设想他们见面的方式。   一夜无梦,他很早就醒了。蒋易虽不学钢琴,每周还是要捡起来弹弹。陈淮给他规定三个月一首练习曲,要求很低,别忘记手感。   蒋易剪好指甲,坐钢琴前磨蹭。他简单开了一个手指,望着E键发呆。“mi、mimi、mi、fa、mi、do、mi……”蒋易唱着,在琴上弹奏起《冬风》。他想起靳融琢磨这首曲子的样子,微微皱着眉头,蜷缩四指包裹着食指,放在嘴边沉思。   靳融说他讨厌学钢琴。   蒋易认真地把《冬风》捡起来弹,他想再把首曲子吃透一点,然后将所得分享给靳融。靳融遇到瓶颈了,蒋易可以帮他渡过,这会是多么好的事情。为了捡起这首曲子,他忘记了吃饭,一不小心就蹚过一个上午。   他算着靳融家到艺术学院的距离,穿了一件随意且好看的衣服出门,赶在靳融出门之前见到他。   不要在目的地才见,他想自起点就一直走。   蒋易没来得及吃午饭,半路树荫半路阳光,他穿梭在树影里。等他到靳融小区门口时,碰巧看见靳融从那些楼里慢悠悠走出来。   还好,赶上了。   他第一次见靳融不穿校服的模样,白T恤、宽松的黑白格子裤,一双简单的帆布鞋,干净到无可挑剔。   蒋易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汗,把额前的发都捋到后面去,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见他。   “靳融!”他挥起手。   靳融露出发懵的表情,他快步走到蒋易面前去,拽着他到树荫底下问话:“你来这么早?不是说两点钟在艺术学院门口见的吗?”   “嗯。”蒋易摸着后脑勺笑,“你吃午饭了吗?我想和你一起去吃午饭来着。”   “没呢。”靳融从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撕开包装,抽一张都给他,“擦擦汗吧,你看你热的。”   蒋易只敢捏着纸巾的一角,他怕触碰到靳融的指尖。   “你怎么周六还去艺术学院上课,我妈从来不在周末去学校的。”蒋易说。   靳融耸肩:“我的老师平时都很忙,所以只能排在周六了。本来我是去她家里上课的,可她家小狗最近生小宝宝,怕上课会吵到狗宝宝休息,所以就放在周六了。”   蒋易知会,他脸上藏不住笑,想起来靳融说“狗宝宝”的时候还真是可爱啊。   “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都可以。”   靳融纳闷:“你请我吃饭?”   “好朋友嘛。”   蒋易推着靳融往前走,他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一定要推荐给靳融。   靳融哭笑不得:“你推着我,我都不敢走路了。不如你在前面给我挡太阳吧?”   蒋易是笨蛋,他心甘情愿走靳融前面给他挡太阳,尤其是靳融在他背后微微俯首,拽着他身后的衣服时,他最喜欢。   作者有话说:   考的是没改革前的江苏卷(我的青春 第17章 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靳融吃饭好矜持,他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弄脏嘴角。他吃的也很少,一碗面吃掉四分之三就觉得饱了,不想再吃了。   他望着碗里的面发愁,汤上飘过星星点点的油。他用筷子将它们聚在一起,又划开来。   蒋易注意到他了,问道:“吃不掉了?”   “有点饱了。”靳融轻声说,“我休息一会儿再吃吧。”   “吃不掉就丢着吧,不要紧的。”   “可是……”靳融又惆怅地说,“你请我的呀,我一定要吃完。”   蒋易没在乎过这事儿:“没事的,你放在那里吧。”   靳融沉默。   “哎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了,不用在意这么多的!或者你把它给我?反正我吃的多。”   靳融还是沉默,他想了一会儿,含着一丝笑意,把碗推到蒋易面前去:“那给你吧。”   他极其天真模样,推完面,迅速收回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蒋易看他顽皮地眨巴眼睛,抿了一会儿唇,问道:“还是这样不好呢?”   “好朋友,吃同一碗面也没什么。”蒋易说,“同喝一瓶水也没什么。”他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吃完,又拿着筷子去吃靳融碗里的。其实也没有很多了,几口就吃完了。   “饱了吗?”靳融歪着脑袋问。   “嗯,你呢?”   “我也是。”   蒋易莫名想笑,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吃别人碗里的东西呢。”   靳融也跟着他一起笑,他喊了一声:“蒋老师。”   “怎么了?”   靳融坐直身子,有些试探地语气:“以后的每周六,你能不能都陪我去上课?”   蒋易爽快地回答:“当然可以!”   “那……”靳融又试探,“每天放学,你能和我一起走吗?我可能会晚一点。”   “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走的吗?”蒋易认为这已经是约定好的事情了,他也很情愿在琴房楼底下喂蚊子。   “那……”靳融又又说了。只是这回他还没有说出口,蒋易就已经猜到他想什么了:“早上也一起走,可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啊。”靳融咧开嘴笑,“那你知道我马上要说什么吗?”   这下就不知道了。蒋易又不会读心术,他要是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学也不用上了,直接去搞事业,当个私家侦探。   “想什么?”蒋易问。   靳融却不说,他吃饱了顺气,手搭在肚子上呼吸。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里冒出一点泪花,水汪汪的。   “困了?还没上课就困。钢琴课之前应该有点激情!”   “什么激情?”   蒋易让他凑近,跟他传授一些馊办法:“我以前上课之前,都去楼下跑一圈,运动开了,注意力就集中。”   “你骗人的吧?”靳融不喜欢运动,他懒惯了,恨不得一天都坐钢琴凳上呢,怎么还会去运动。而且运动完不都没力气了吗?没力气了要怎么弹琴?   蒋易继续忽悠他:“不想跑步的话,手指运动,也算运动。”   蒋易的手指运动就是打手背,两个人的手心叠在一起,下面的手掌翻过来打上面的手背,上面的就得躲。这属实是一个无聊的游戏,因为蒋易就是无聊的人。   不过靳融也很无聊。   这游戏是在等地铁的时候玩的,地铁站人很多,没人会注意到两个互打手背的幼稚鬼。   “玩不玩?”   靳融害怕蒋易出手不知道轻重,把他给打疼了,所以摇头:“我还要上课呢。”   “我很轻的,一点都不疼。”   “好吧。”靳融妥协了,他把手悬在蒋易的手掌之上,全心全意观察蒋易的小举动,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收回手。   蒋易偷笑,他玩这个游戏可没输过,谁都没他会。他突然动一下手,吓得靳融缩回去,发现是诈他,恨恨地再把手悬上去。   靳融的手不断试探,在蒋易手掌上打圈儿,底下的手忽然环上来,又不是真的打他手背。靳融再次被唬到,急忙缩回去,发觉是虚张声势。   吓两次了!靳融暗自下决心,这回不会轻易上当。他小心翼翼地放上头,与蒋易平视。   蒋易挑眉:“别害怕呀,我不是真的要打你。”   “真的?”   “假的!”   蒋易已然翻手上来,靳融完全没来得及躲,就被他的手掌心拍到。   “输了!”蒋易眨巴眼,“不疼吧?”   确实不疼,但靳融很不服气:“你耍我!”   “规则没有说不能耍你呀。”   靳融又要继续玩,他发现自己玩游戏真是毫无天赋,每回都被蒋易打到。   靳融的胜负心来了,他不服输地说要再来一次。蒋易还是试探了他几回,他搞清楚状况了,躲过好几次。   “挺厉害的嘛!”蒋易笑道,“学聪明了?”   “我一直都很聪明。”   蒋易抬眼望他:“别被我抓到哦。”   靳融严肃地点头:“你放心,我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蒋易忽然反手上来握住他的手:“地铁来了啊乖乖,还玩,还玩赶不上课了!”   “地铁来了?”靳融拿空着的手拍脑袋,“我都快忘了还要上课呢。”   他和蒋易在地铁门关闭之前钻进地铁,到对面门处休憩,全然忘记手还握在一起。靳融觉得“命悬一线”,他看地铁门上的黄灯闪烁,抚着胸口道:“我以为赶不上了呢。”   “怎么会,有我在,不会有意外的。”蒋易撩了一下头发,这才想起来他还在拉着靳融的手,温热。   地铁里空调很足,站在里面都觉得凉飕飕的,只有蒋易窜出热气来。他的手心溢出汗,心中默念了三秒,放开了靳融的手。   他和靳融彼此都默契起来,一个望车窗,一个看脚下,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前方到站……”   蒋易没听清报站的内容,他含糊不清地提了一嘴:“是在艺术学院站下车的吧?”   问完才觉得自己多嘴了,上面都写了“艺术学院”,可不就是在这儿下车吗?   靳融也跟着他一起稀里糊涂:“是的吧。”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错,渐渐地融于一起。   蒋易恍惚间似乎能看见靳融瞳孔里的自己,再远的,就看不清了。   “那个——”蒋易想解释来着,望对面的眼睛,突然又忘记要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快到要从胸腔蹦出来,连呼吸都仓促。   靳融笑起来,干脆让蒋易的心跳告急。   “蒋老师……你的脸,好红啊。”靳融还是擅长延长尾音,带着十足的蛊惑之意,干脆让蒋易找不到东南西北。蒋易看见他微张的嘴唇,红润着带一点点光泽,好像刚刚舔过嘴唇。   这让蒋易彻底乱了分寸,很不自然地躲闪开他炙热的目光:“我有点热。”   “好吧。”靳融轻轻地揉出声音,“我也很热。这算是激动起来了吗?”   蒋易慢了半拍才点头:“算。”   “那能经常玩吗?”   蒋易脑子乱起来了,他开始胡言乱语地回答:“到时候出站从哪个口出呢,我很久没有去过艺术学院了。”   靳融不急不慢地回答:“四号出口。”   “是吗?”蒋易从地铁上的站标低首,再次触碰到靳融的目光。   “有座位啊,你要坐吗?”靳融点着那儿的空座。   “不了,你去坐着吧。”   蒋易面向车门,他透过玻璃看车站内的广告。   ——五彩斑斓的爱,会让世界更美好。   他艰难地吞咽,到好久才恢复平静。   蒋易一直恍惚地走,他把靳融送到音乐学院的琴房楼门口,目送他上楼去,无事就去路边的长椅坐着。   艺术学院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琴房各种声音传来,老远就能听见别人在唱《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嗓音极富戏剧性,声音带着挑逗与野气。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   “Mais si je t'aime,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à toi!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了!)   蒋易的心被最后一个音揪起来,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在小坡上看见一对情侣走过。   这对情侣看起来与一般情侣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笑着、并肩依偎着,喝着同一杯奶茶。唯一的不同就是……   他们都是男的。   蒋易以前听陈淮说过,艺术学院有很多人都是同性恋。以前他只是听说,不曾真的见过,今天难得来一趟艺术学院,倒是真的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情侣了。   “学艺术的孩子呢,都非常有个性。其实有很多艺术生是同性恋,在艺术学院里,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陈淮和他说。   有很多学艺术的喜欢同性。   靳融也是学艺术的。   那他是不是也?   蒋易捂眼,他可不喜欢男人啊!他和靳融不就是朋友吗?   如果靳融是gay的话,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不是gay,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蒋易晃头,怎么会呢,靳融应该不是gay,他就是很喜欢说话拖尾音而已。   他又在听远处唱起《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了,在那一刻,蒋易的心再次混乱起来。   是他想多了。靳融这样的人,对旁人冷冰冰,唯独对他这么敞开心意,这是他得到的意外的垂怜。   就算靳融是gay,蒋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尊重所有爱,就好像他对所有的爱都纯情一样。   蒋易坐在长椅上犯困。据说靳融的老师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不晓得今天靳融有没有被骂呢?   他要是被骂了,会不会和他发脾气呢?蒋易挺希望靳融对他发脾气的,如若他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他看,那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一节小课四十五分钟,蒋易摇头晃脑在楼下等了四十五分钟,拖到天最热的时候,靳融总算是出来了。   他在琴房楼门口等待,见靳融从暗处出来,轻松模样。   幸好。蒋易松了一口气,幸好靳融是带着笑出来的,看来今天没有被骂。   “上完课了?”蒋易用手挡住越来的一缕阳光,很明知故问地问他。   “上完了。”靳融笑起来。   蒋易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今天没有被骂!”   “你真会读心术啊!”靳融反手背好他自己的书包带子,“怎么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   “我猜的嘛。”蒋易得意起来,“邓老师说你什么了?有进步吗?”   靳融“嗯”了一声,他迫不及待拉着蒋易去旁边的长椅坐,从他书包里拿出厚厚的谱夹,翻开《冬风练习曲》。他指腹擦过第八小节,要给蒋易分享今天的快乐:“之前这里老是提不上来劲,还以为是手指力量不够。昨天你告诉我要有信念感,我就想着在这里默默吼一嗓子,结果今天就成了!”   “你真棒!”蒋易对他竖大拇指,“我就说了一下,你就完全记住了。”   靳融低头看谱子笑,他的笑浅浅带着和煦,激烈的感情从不会外泄,都化成小雨滴落下来了。蒋易知道他肯定特别开心,只是没有很表露出来而已。   “谢谢你,蒋老师。”靳融还是用指腹摸光滑的谱页,再相见时,就望到他干净清澈的眼睛。   蒋易对这双眼有点钟情,钟情到不敢多看,瞄了几秒就低下头抠手指。   “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嘛。”他说。   靳融轻轻“嗯”:“和你做朋友真好。”   蒋易感受到一阵热风吹过,燥燥的。   “和你做朋友,”靳融又用挠人痒痒的语气说话,“真、好、啊!”   蒋易用右手握左手的大拇指,被他自己圈得发红。   “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吧?”   蒋易一怔,握着的手忽然松掉,他的视线随意乱晃,至靳融的眼边。 第18章 巧克力   “怎么了?”靳融睁着他无辜的双眼。   蒋易摇头:“没什么。”他继续搓拇指,用细微到难以觉察的声音说,“可以当永远的朋友。”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底气,没有任何缘由。   夜里蒋易辗转反侧,怎么睡都不舒服。他一会儿枕在枕头上,一会儿又往下睡,露个脚在外头,散热。   他并觉得困,眼睛一闭,脑海就自动唱歌,是今天听见的《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法语他不会唱,就是乱哼。   蒋易手臂按着额头,再睁眼时望见昏暗的天花板。   ——“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吧?”   做一辈子朋友,那很好啊,特别好。蒋易应该很高兴的,他有那么多朋友,现在又可以再多一个,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但蒋易就是觉得很奇怪,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蒋易翻了一个身,手悬在空中,耷拉在那儿,久了就发麻。   “做一辈子的朋友。”蒋易重复,“做朋友挺好的。”他很高兴靳融能和他说这句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蒋易又觉得很不痛快。   蒋易在黑夜里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翻到靳融的聊天框了。最后一次聊天是他问靳融有没有到家,语气还是干巴巴的:“到家没?”   靳融说:“到家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明天还有一天休息时间。不知道靳融有没有睡呢?如果他没有睡,此时此刻发一条消息给他,能得到回复吗?   蒋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靳融发了一条骚扰短信,问他:睡了吗?   发之前他还百般思索:到底是发“睡了没”,还是“睡了吗”,“睡了没”总感觉生硬,“睡了吗”就比较亲切。   他觉得靳融应该没睡的,平常这时候他也没睡。但偏偏今天就破天荒,蒋易等他回复等到凌晨三点,中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没有回复。   蒋易浅睡时还做混乱的梦,梦见他找靳融说话,问靳融:“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呢?”靳融说:“我看到了,但我就是不想回。”   为什么不想回?蒋易问他。没等到回答,梦又变换场景,靳融已经回复他的消息了,他特别高兴。   早晨六点钟,蒋易醒来看手机,哪有什么回复,一夜没回。   蒋易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试图让它更乱一点。他假装不再在意回复这事儿,到卫生间洗漱、煮鸡蛋,仰着头缓解失眠的不适,闲下来时就放空,什么都不想。   他再回到房间躺下来时,才慢悠悠去拿手机,看见靳融回复:我昨天晚上睡得早,有什么事吗?   蒋易盯着他的回复看,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没抓稳手机,砸到鼻梁了。   好痛!蒋易捂着鼻子哀嚎,笑意就从嘴里流出来。他强行镇定片刻,依旧干巴巴地回复:没事。   很快靳融回他:有事可以和我说哦。   蒋易在想要怎么回复才不会刻意。   接着靳融又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蒋易挑着眉头看这句话,是了,跟魔咒一样又要响起来了。他莫名失落起来,心里默念“我们是好朋友”三四遍,老是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是好朋友。   什么意思?靳融反复提及此,是不是再强调某些事?还是说欲盖弥彰?   蒋易刚还笑呢,现在脸拉下来,愁云密布。   不对的呀,他怎么会觉得不高兴呢?哪哪都不得意,恨不得想大喊大叫。蒋易恼怒地把手机丢一边,不回复了。他就是这样惜字如金的人,得让靳融也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蒋易妄想折磨别人,谁知是在折磨他自己。白天一整天他都没主动找靳融,结果靳融也不晓得找他。憋了一天,半夜他又失眠了。   他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躺床上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唯独听见“扑通扑通扑通”,好害怕心跳过快而晕厥。   这一夜是清醒到天亮,蒋易黑眼圈像个熊猫,无精打采地拖着疲惫去学校。   最诡异的是什么,进校门的那一刻,蒋易竟然还在幻想会不会碰见靳融,如若碰见了要怎么打招呼呢?   当然是没碰见。蒋易更失落了,到了教室,刚交完作业就埋头补觉,早读都不读。   缘分这件事很奇怪。你若是不想见,到哪儿都能碰着,出门上个厕所都能撞见。相反,你若是想见呢,那是绝不可能偶遇到的,就算你故意去找他,也未必寻得见。   蒋易才不找他呢,费那么大劲干吗?   没必要这样耿耿于怀。   蒋易睡了一节早自习,下课还想睡,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坏他好梦。他捂着脑袋嚷嚷:“别摇我,我困!”   这是姚雪在晃他,讲了一遍之后,她还是晃:“别睡了!有人找你!”   谁来找他?就算天王老子来找他,他也不搭理!   随后姚雪说:“靳融在外面等你呢!”   靳融?!   蒋易惊坐起,他赶紧擦一下嘴巴,防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流下来。他往窗外望去,见靳融的一个背影,正低头思索什么,并不回头看他。   “他怎么来找我了。”蒋易喃喃,既惊讶又喜悦。不过蒋易把“喜悦”掩藏起来了,也不承认喜悦。   蒋易走到后门口去,刚出来,靳融的就发觉了。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倒是靳融先笑了:“你看上去很疲惫啊,昨天没睡好吗?”   “嗯。”蒋易点头。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没睡好都是靳融的错。   “你找我?”   靳融从兜里掏出来一颗巧克力,还是非常寒酸地包裹着餐巾纸。他很不好意思地把巧克力放手心里,嘟囔道:“这张纸我没用过,新的……”   “是我送给你的巧克力吗?”   靳融点头。   蒋易都被他惹笑了:“你每天都拿餐巾纸包一颗巧克力送我?”   “嗯……”   “还是我送给你的巧克力!”   靳融自己也觉得好笑:“那一盒巧克力那么多,我吃不完。不想给别人,所以还是给你。”   蒋易脑子嗡嗡的,他抓住了“不想给别人”这个重点,没头脑地笑了一下:“送给你的,你给别人也没关系啊。”   “因为是你送我的。”靳融把这颗可怜兮兮的巧克力塞他手里,细细地说,“吃糖会变开心,我也想让你开心。”   他笑起来,眼尾有一点弯,整个人都异常温柔。   啊……春风化雨……   蒋易凝视着他的笑容,脑子里突然开始重复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完什么呢?蒋易也不知道。   “我挺、开心的。”蒋易结结巴巴说。   “我走了,去上课了。”靳融往前走了没几步,又转过头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蒋易摸不着头脑:“忘了什么?”   靳融提醒他:“早上也一起走。”   蒋易脑子晴天霹雳。是啊,他之前答应过的,要陪着靳融一起上学、放学,谁料一夜无眠脑子不清醒,把这茬给忘了!   靳融很委屈的模样:“我在小路口等了你好久呢……”   “对不起!我最近脑子不好,忘记了!”蒋易抱歉起来,“你这么不给我发消息呢?”   靳融没有解释为什么不发消息,他只是笑了一声:“走了。”留给蒋易一个凄惨且令人疼爱的背影。   蒋易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他握着那团被纸包裹着的巧克力,呆滞地回到座位上,一想起靳融那个可怜的模样就犯痴。天气热,他手心也热,一直把巧克力放在手里捂软了,捏几下才发觉不对,打开时,巧克力已然黏糊糊地与纸粘连在一起。   “啊,融化了。”蒋易轻声,他的心也跟着这颗巧克力融化了。   “又是这颗寒酸的巧克力?”姚雪揶揄,“谁送给你的?前几天是吴尧来送,今天又是靳融来送?”   蒋易把这颗融化的巧克力吃进肚子里,甜丝丝的,没觉得腻。他吃东西也糙,在嘴里乱嚼,牙齿全被巧克力染黑了。随后他痴傻地笑起来,把黑牙齿露给姚雪看。   “嚯,陷入爱情了?”   “陷入什么?”   姚雪认真地复读一遍:“陷入爱情啊,大帅哥。”   怎么可能。蒋易从椅子底下的篓子里拿出水杯,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好几口,澄清这不是陷入爱情:“这不是女同学送我的。”   “那是谁?靳融?”   蒋易点头。   说到靳融,姚雪还没见过笑起来的靳融呢,以往印象里他总是板着脸,眉头紧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曾想还有如此腼腆的一面?果然蒋易这人是极其有魅力的人,男女通杀。   “你笑什么?”蒋易很不悦,“别对着我这样笑。”   “我才不是对着你笑。”姚雪反驳,“我只是在想啊,靳融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但他就是不笑!他为什么不爱笑呢?”   不爱笑吗?蒋易不这么觉得。他甚至觉得靳融很爱笑啊,貌似自他领着发烧的靳融去医院之后,他就经常笑了。难道说……靳融打心底把他当作是什么救命恩人,所以对他敞开心扉了?   救命恩人……   敞开心扉……   只对你一个人笑……   这三点中任一条拎出来,都足够让蒋易笑成花儿了。他捂着脸,发出异样的怪笑,着实是把姚雪吓一跳。   “真的陷入爱情了啊?”姚雪扯嘴角。蒋易,和靳融,他俩到底在搞什么鬼?两个男的扭扭捏捏,不会真的是?!   姚雪意识到了,她兴奋地捂起脸,也发出异样的怪笑。   上课铃又响起来了,靳融下课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恰好踩着上课铃的点。他坐在位置上,还没来得及拿出这节课的书本,忽然发现桌洞里多了一盒巧克力。   他皱起眉头,并没有直接拿,反而是问同桌吴尧:“谁送的?”   “不知道。刚下课我去上厕所,没在教室。”吴尧伸手把他抽屉那盒巧克力抽出来,百般观察。这不是个透明盒子,瞧模样是被拆过,兴许里面藏了什么小纸条。他打开盒子,果不其然,里面夹着一张粉红色的纸,折叠成一颗爱心的形状。   “有人追你。”吴尧打趣道,“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特意给你送的。”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靳融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盒巧克力上,他找出来课本,没说要怎么处理这盒礼物。   “要不打开爱心,看看里面有没有写字?”   靳融不答。   吴尧知道他不爱搭理人,也不在意,动手拆开了这颗心。果真是有字的,这手字清秀可人,大概是女生的字迹。   “可以做个朋友吗?”吴尧捏着嗓子念,“下面是我的微信,期待你的……”他咳了一嗓子,因为身侧的靳融似乎是全然没把这些话听进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黑板。   “这盒巧克力你打算怎么办?”   靳融沉默片刻,云淡风轻说:“你看着办吧。”   “那我吃了啊!”   靳融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拦住他:“等等。”   “怎么了?”吴尧不明所以。   靳融拿回这盒巧克力,还是完好地放在桌洞里,连带着里面那张皱巴巴地粉色信纸。 第19章 怎么连巧克力也要抄袭!   靳融在周一非常忙碌,下午是他们班上理论课的时间。所谓理论课,大致是艺考要考的音乐基础学科,视唱、练耳、乐理,乐理中又包含了“音乐鉴赏”。   理论课就是枯燥无味的,一点钟进入音乐教室唱视唱,唱到两点半开始听音,最后一节课是乐理。这些课对于靳融而言还是非常简单的,这得益于他的绝对音感,无需要给标准音就可以听出音准。   靳融一骑绝尘,除了主科之外,满分九十分的基础学科,他能考到八十多。   他不喜欢上理论课,别人唱视唱时,他就要坐在边上发呆,左脚跟着节拍器一起打拍子。他的右脚自然往前,这是弹琴的下意识动作,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踩上踏板。练耳课他就是全班的标准,听完卷子,老师多半让他把答案报出来对答案。   熬到专业课结束,靳融收拾着书包要去琴房,中途被吴尧拉去五楼抽烟。一个抽烟,一个望风。   吴尧以前抽便宜烟,这段时间改了,抽贵的,两指之间夹着烟,望向远方吐圈。他的心里没有诗情画意,周一下午的课让他不愉快,他要用抽烟来缓解。   靳融听他说什么苦恼时,更像是一个树洞,往里头说了,吐不出来什么安慰话,没有回应。   楼梯间渐渐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匆匆上来,还带着一声含了痰的咳嗽。靳融觉得一丝不妙,踱步至楼梯口,正好与四楼上来的老师打了个照面。   这个老师靳融眼生,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老师他都见过,唯独这个没什么印象,想来应该是新调来的蒋诚添。蒋诚添啊,他不就是蒋易的亲爹吗?   蒋诚添站在四楼半,凝重地看着他:“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靳融不语,他是个合格的望风人,天台有他的盟友在抽烟,他要想办法提醒吴尧。   “说话!”   靳融往前走一步,恍若无事地说:“九班的。”   “音乐班的?”蒋诚添闻到烟味了,他就是依着烟味来的,天台老是出现烟头,他必须要逮到抽烟的学生,“音乐班的不去上课,跑到这里干什么?”   “已经下课了,老师。”   “下课?”蒋诚添上楼来,生生被靳融挡住了去路。   “有人在天台抽烟吗?”蒋诚添板着脸问。   靳融没有别的表情,机械地回答蒋诚添的问题:“没有人在抽烟。”   “那这个烟味,是从学校大门口飘进来的?”蒋诚添瞥了靳融一眼,径直越过他,绕到天台处,哪有什么人,只看到地上已熄灭的半支烟,抽烟者早已逃之夭夭了。   “没有人在抽烟?!”蒋诚添转头瞪靳融,“跟我来教务处!”   放学之后的教务处拥堵,挤了好些个上学迟到的,还有上课玩手机的、吃东西的,放学后统一到这里接受批评。   靳融这错更大一点,教务处主任一对一接待,罪名是:包庇学生抽烟。   蒋诚添的办公桌很大,椅子边空了很大的位置,供靳融站着。靳融昂首挺胸,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辗转在蒋诚添身上,直勾勾看着办公桌旁的巨大落地窗,对面是学校门口的小广场,不少学生刚放学,从这里经过。   “说吧,到底是谁在抽烟?”   靳融慢了半拍,说道:“没有人抽烟。”   “那你站在五楼楼梯口干什么?为什么天台还会有半支烟?烟味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三个问题,靳融统一回复:“不知道。”   “不知道?”蒋诚添冷笑,“五楼处处都是监控,不要等着我调监控你才肯招!你包庇别人抽烟,他受处分,你也要受处分!”   听见处分,靳融这才望向蒋诚添。他见蒋诚添深皱着的眉头,带点急迫的不甘。蒋诚添很想知道是谁在抽烟,他逼着靳融招出来。五楼确实有监控,因这层是考场层,监控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会开,他这样说只是在吓唬靳融罢了。   靳融毫不在意:“那主任就调监控好了,我不知道谁在抽烟。”   蒋诚添一气,眉毛都快歪了:“你!不得了了!哪个班的,学号、姓名,报出来!”   “高二九班,21号,靳融。”   “到底是谁抽的烟?!”   靳融还是面无表情地回答,无惧任何恶势力:“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蒋诚添捶桌面,他再次问道:“你是哪个班……”   “蒋老师!”蒋易在教务处门口敲门,他穿过拥挤的人群,有些呆住了。靳融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犯什么错被逮住了?可是靳融这个理直气壮地模样,也不像是犯错。   蒋诚添揉着眉心问:“什么事?”   蒋易还望着靳融,不免有些失望,因为靳融并没有看他,也无视他的存在。他愣了几秒才回答:“那个……我妈问你今天还回不回家吃饭。”   靳融听此,还是按耐不住转头看了蒋易一眼。这就对上神色,靳融紧闭的双唇微启,传递一丝不可查的笑意。   “怎么了这是……”蒋易站过来,与靳融并排,他悄声跟蒋诚添说:“这我朋友,出啥事了?”   蒋诚添抬头给他一个眼刀:“跟你有关系吗?回家去!”   蒋易悻悻缩脖子:“我跟他一起回家。”   “什么一起回家?”蒋诚添茫然地看着靳融,又开始问了,“你是哪个班的……”   “高二九班,21号,靳融。”   “哦哦,靳融。”蒋诚添兜回来了,拍桌子问道,“到底是谁抽烟?!”   靳融耐心地再说:“我不知道是谁在抽烟。”   “你是哪个班……”   “行了行了,蒋老师,您是不是被高三折磨得记忆错乱了?这我朋友,九班21号,问了几遍了都。”蒋易打断他,“要不算了吧,他也不知道是谁抽烟,你去调监控吧,找不着就算了。”   “你懂个屁!”蒋诚添骂他,“蒋易,你还真是干啥啥不行,你知道是谁抽烟?”   蒋易耸肩:“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蒋诚添太烦了,把手一挥:“都出去!”他警告靳融,“要是我再看到你在五楼,立刻通知你们班班主任,把你家长喊来!你是哪个班的?”   靳融泄了一口气。   “走吧走吧,”蒋易拉着靳融离开办公室,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到结果,于是又把靳融拽回来,一本正经问蒋诚添,“那你回家吃饭吗?”   “不吃了!”蒋诚添气得改卷子。   蒋易对靳融挤眉弄眼,出了办公室,他终于安抚靳融:“没事了,蒙混过关了。”   远离了人群,靳融才放出一点笑来:“谢谢你。”   蒋易有点羞涩:“没事儿,多大点事。正好我来找他,那不就正好碰见了,挺巧的。”   靳融也觉得巧,刚才在办公室死不悔改的嚣张气焰已全然消失不见,他褪去满面戾气,又化成了人畜无害的靳融了。他微微俯下头,轻悠悠解释:“我没抽烟。”   “知道你没抽烟,我也没怀疑你抽烟。”   蒋易与他并排走着,眼下是放学时间,他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收拾,光顾着来找蒋诚添了。“现在我要回去收拾书包,你还去琴房吗?要不要我等你?”   靳融还要去琴房,他今天还没有练琴。只是他的书包也没有收拾,突然两难起来:“要去练琴,也要收拾东西。”   哦,他这意思不就是想让蒋易给他收拾一下书包吗?蒋易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一个眼神就足矣。   “我帮你收拾,你去练琴。”蒋易说。   靳融笑起来:“好啊,我东西也没有很多,桌面上的几张卷子……”他的眼神划过一丝狡黠,“抽屉里还有一本古文参考书,你一起帮我拿着吧。”   蒋易没头没脑地独自回教学楼,特意从靠着九班的这一个楼梯上去。他先给靳融收拾一下书包,这样再收自己的。   九班早已没人了,大都在琴房练琴,又或者是回家,总之空无一人。即便无人,蒋易还是敲了一遍门进来,找到靳融的座位,看他桌上乱糟糟的卷子,有些无奈。   靳融看起来很是精致,为什么偏偏收拾东西不整洁,桌子乱七八糟,琴房也乱七八糟,和他本人差别很大。桌面已经很乱了,没想到抽屉里更乱,书本杂七杂八堆在一起,找东西也费劲。蒋易叹了一口气,先帮他把抽屉里的古文参考书找出来。他一本一本地找,意外地发现里面夹着一盒巧克力。   他疑惑起来,好奇心促使着他拿出这一盒巧克力,也是比利时进口的,夹心巧克力。   这是什么情况?蒋易心一咯噔,难道是靳融自己买的吗?他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打开了那一盒已经被打开过的巧克力。   一张粉色的信纸入眼帘,蒋易眼睛骤然瞪大,心也随之地快速跳起来。   巧克力……粉色信纸……   蒋易想也没想,拿起来这张皱巴巴的纸。看样子它原先是被折起来的,是靳融打开了他。信纸上有很多字,字迹清秀可人,想必写这封信的也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是一个默默关注你很久的人,可能你不认识我。很喜欢你,喜欢你弹琴的样子,也喜欢你凝神做作业的模样,更喜欢每一个你。可以做个朋友吗?   蒋易把这张纸揉成一团,窝在手心里望玻璃窗。   这是一封情书……且是被靳融看过的情书。有一个女生喜欢靳融很久,所以她也给靳融送了一盒巧克力,附带着这封信。   为什么要说“也”呢?因为蒋易也给他送过巧克力,也是比利时进口的,也是夹心巧克力。这不是赤裸裸地抄袭吗?!蒋易生起气来,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礼物那么多,怎么偏偏送了差不多的,几个意思?!肯定是看见他的那盒巧克力了,以为靳融喜欢吃这种巧克力,所以也要来送!   “一盒巧克力也要抄!”蒋易再次把这封信打开,又读了一遍里头的矫情文字矫情文字,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开心。   他粗鲁地把巧克力塞到抽屉里,原地生闷气很久。 第20章 “也没什么意外”   靳融回琴房的时候,吴尧就坐在里面等着他。刚才吴尧逃之夭夭,亲眼看着靳融被逮到教务处,现在道歉来了。   “你没事吧?”吴尧站起身来,此时此刻他不太敢直视靳融的目光。   “没事。”靳融淡淡说,“我没把你招出来。”   靳融坐在钢琴前,他觉得这件事已经解释清楚了,但吴尧但是过意不去。   吴尧想起来靳融可能喜欢吃糖,正巧他还有去烟味的薄荷糖,顺手就拿出来给他:“给你,不好意思了。”   靳融瞄了一眼薄荷糖:“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我看你之前怎么在吃巧克力……”   “我也不喜欢吃巧克力。”靳融不屑道,他只是很喜欢被人送巧克力而已。被人送巧克力,就是被人在乎,靳融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他不要所有人都在乎他,祸害一个就可以了。   “田甜,还是蒋易?”这两个人都给靳融送过巧克力,吴尧不知道他在暗示哪一个。   靳融不回答,他望着琴凳旁边的一个小柜子,柜子的第二层就是那盒吃了三颗的巧克力。甜甜的,模样也很可爱,都让人舍不得吃了。这盒巧克力他只吃过一颗,剩下两颗,都还给蒋易了。   “你快走吧,我要练琴了。”靳融赶客,对于抽烟的事儿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下次不要去五楼了。”   靳融练琴时有些不安,心中憧憬期待着什么,却不敢宣之于口。他在等待,等待着想见的人出现,揣度那个人的心思。   他竭力平复,等到琴房楼关门,收拾好所有的谱子,轻轻带好门。走廊的灯坏了两盏,一盏忽明忽灭地闪光,还有一盏彻底暗了,悄无声息。靳融锁上门,沿着墙壁下楼,食指指腹一直摩擦着干净的墙壁,从二楼至一楼,于琴房楼的门口,他见到了喂蚊子的蒋易。   蒋易望着校园里的灯,底下闪烁地几只小虫子,扑向灯光,不停地做着努力。   他注意到靳融的脚步声了,只是碍着什么,没有看他。   靳融的指尖还有凉凉的触感,他还是保持着划墙壁的动作,走到蒋易身侧,将指尖落在蒋易的耳垂。   那些凉意都传到蒋易的耳朵上了,明明是凉快,蒋易仍觉得有什么热窜上来,点燃了他柔软的耳垂。   “你来了!”蒋易别开脸,躲着靳融的触摸,“我等你很久了。”   靳融笑笑:“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楼下全是小虫子。”   蒋易哪还敢找他,分明心里恼着不说,有时候离靳融近一点,他反而不自在了。   “不想打扰你,你安心练琴。”   蒋易把靳融的书包递给他:“卷子、书,都在里面了。”   靳融不去检查书包里的东西是否齐全,直接背上了,笑着说道:“谢谢了。”   “嗯。”蒋易咬着舌边,隔着灯光望靳融的眼眸,还是清澈见底的皎洁。原先他想问那盒巧克力的事情的,话到嘴边被什么堵住,开不了口了。他苦涩地笑笑:“还是去便利店吗?”   “随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天还是很热,只是没有那么热了。越到晚上就越凉,一个点更比一个点凉。   蒋易还是和靳融一起去便利店,他无心吃饭,也不觉得饿,只看着靳融啃饭团。靳融吃饭矜持,如若感受到哪里脏了,他会用手背擦,划过嘴唇,再用舌尖舔湿润了。   便利店里很凉快,空调的风四处乱吹,吹皱了蒋易的心。他直勾勾看着靳融红润的嘴唇,用力地吞咽一口唾沫,低头划着手机屏幕,不晓得该做什么了。   蒋易刷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社交软件总是给他推一些关于“gay”的事情。比如他现在就刷到一条,博主说:如何快速分辨一个人是弯是直呢?看他的袜子就知道了。gay的袜子,总是提很高。   蒋易愣了一下,歪过头去盯靳融的袜子。靳融的校服裤穿上去是正正好好的,不过坐下来就短一点儿,正好露出一截袜子,白色的,很干净。   靳融的袜子……也提很高……   蒋易赶紧收回目光,在搜索栏上搜索:如何判断一个人是不是gay。刚刚搜索完毕,他悄悄望了一眼,靳融怎么在锐利地看着他,好可怕!他赶紧把软件关了,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了吗?”   “你不饿吗?”靳融似笑非笑。   心虚地蒋易流下一滴冷汗,他关了手机,反扣在桌上,很不自然地说:“不饿,放学前我吃了点零食。”   “是吗?”靳融托起下巴,“吃的什么,巧克力吗?”   蒋易整个人呆住,痴到忘记呼吸,眼睛都没有眨:“巧克力?什么巧克力?”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靳融还是温和的神色,“我看你老是发呆、心不在焉,是怎么了吗?”   确实是怎么了,要没什么,他能这样蠢吗?蒋易不由自主地抠手指,他假装四处看风景,憋了这么久总算憋不住了:“我今天收拾你书包的时候,看见你抽屉里……”他磕巴说,“有一盒……巧克力。”   靳融“嗯”了一声:“怎么了?”   蒋易勉强笑笑:“我就是挺好奇的,是谁送你的巧克力,还跟我送的那么像,还挺巧的哈!”   靳融没说话。   蒋易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不是已经有一盒了吗……巧克力吃多了,对牙齿也不好。”   “哪不好了 ?”   “嗯……”蒋易百般思索,“会蛀牙。”   靳融被他逗笑:“那你送给我巧克力?”   蒋易手指头跟手指头绕在一起,他自相矛盾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我……你……”蒋易心中忐忑,“你是不是……”   他鼓起勇气和靳融对视,想从他这张明艳到不可方物的脸上寻求什么答案。而这个答案,光看他的脸,是不会有解答的。   “你想问什么?”   蒋易豁出去了,他咬着牙问:“你是gay吗……?”   靳融沉默了。他的笑还是挂在脸上,只是失去了一点神采,从而转换成了皮笑肉不笑的轻蔑。又好像他们还不熟的时候,靳融总会有这样不屑的笑容。   “啊,对不起。”蒋易怂了,“我最近……”   “是啊。”靳融承认,“我是喜欢男的。”   幸好蒋易已经在他说话之前躲开了目光,否则,他真不知道该作出怎么样的反应才最合适。余光中,他能瞥见靳融的笑容,还是这样皮笑肉不笑,明明不是冷漠的表情,却冰冷到极致。   “我没有说歧视你的意思……”蒋易解释,“我只是觉得很意外而已。”   “有什么意外?”   “也没什么意外。”   蒋易觉得,像靳融这样的人,似乎完全想不到他和女孩子谈恋爱是个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也不必想了,靳融喜欢男人。   “那那盒巧克力……”   靳融淡淡说:“女孩子送的,我不喜欢。”   蒋易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其实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做朋友。”靳融说,“如果和我做朋友会让你觉得困扰的话,也不用再陪着我上下学了。”   “没有困扰!”蒋易立刻说,“我没觉得困扰的。”他还想说,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话到嘴边又难启齿。   “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也不会在意性向这种事儿。”蒋易挠着脑袋,他越说越乱,索性也不再说了。   “其实你不用勉强的,我以前不和别人交朋友,是因为每当他们知道我的性取向,都会立刻避之不及。如果你不来问我,可能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不想让你觉得有危机感,仅此而已。”   蒋易望了一眼远处的收银员,觉得此地实在不是聊这件事的地儿,故而拉着靳融出去说。现在正是八点半,夜风微凉,感受不到白日里的热气了。蒋易拽着靳融的校服袖子,远离了便利店、远离了所有人群,走到那个自动售货机的长椅前。   他和靳融并肩坐着,中间还隔着几拳距离,下意识比原先疏远。   “我真的不在意你的取向的,你不要担心。”   靳融有些落寞,他对蒋易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如果你真的在意,不想跟我一起玩了,也不要紧的。”他把姿态放到最低,说话时已有颤音,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蒋易一向见不得别人这样:“我真的不在乎的!你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可是靳融望向他时,已经红了一圈眼圈,“我就是想到我以前了,上初中的时候,他们知道我喜欢男的,就欺负我。好不容易熬完三年,我怕高中重蹈覆辙,所以不敢再向别人透露这些事情。所以你一开始靠近我的时候,我就说‘别来招惹我’……我想喜欢同性这件事儿,也没有错吧?”   “没错!”蒋易斩钉截铁回答,“怎么会有错呢?”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好欺负我呢?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所以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告诉别人……”靳融委屈极了,随时随地就能流出眼泪来。蒋易也像是被柔软的东西包裹,他安慰着眼前脆弱的小人儿,张开双臂说:“你要是难过,我可以抱抱你的。”   靳融含着眼泪望他:“真的吗?”   “真的,乖乖。”   靳融扑进他的怀里。   蒋易环着他,如同是抱着什么玩偶,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实在是太软了。他的头发戳着自己的脸颊,这很软;他的身体也软,像棉花糖。靳融身上有好闻的淡淡香味,不经意地闻还闻见,一旦刻意闻了,反而捉不住。   蒋易感受到靳融的颤抖,弱小得跟路边淋了雨的柔弱小狗狗没有区别。他抱自己也紧,反手扣着肩膀,上方暖洋洋的,久了就变滚烫。   “有你在真好,蒋易。”靳融颤颤巍巍地说,“遇见你,是我最大最大最大的幸运了。”   蒋易抚着他的后背,从后颈一直到尾椎骨。好似他从高处坠入海底,海浪席卷而来,他陷落在这样温柔的境地里,有点抽不开身了。   连呼吸都紊乱。   作者有话说:   其实没人欺负融融,都是融融编的 第21章 他好像不甘心   蒋易没再失眠了,只是他开始胡乱做梦。   这个梦清晰又诡异,他梦见自己身处深海,周围是灰蓝色的水与波纹,有几条大鱼游过,水浪卷着他往海的深处更去。   他觉得窒息,拼命想要逃离这里,越向上就越是不可测的光,刺眼无比。   “蒋易……”   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蒋易啊……”   那个人的声音破碎又绝望,裹满了血迹。蒋易循声去找他,在更深的海里,望见被海草裹着的靳融。他的头发在海里茸茸地漂荡,淡蓝色的水波漾着,卷起他柔软的头发。   靳融被困住了,他动弹不得,只能仰首寻求蒋易的帮助。   “救救我……”靳融呢喃,他好像快被水溺住了,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   蒋易游到他身边,替他扯开所有的海草荆棘,让靳融得以逃生。靳融脱离了束缚,随后又如海草一般缠上蒋易,胸膛之间紧紧贴着,手臂圈起来,连双腿又要交叠在一起。   “救我……”   蒋易发怔:“我已经……”救过你一次了。他开口说话时,海水灌着入他嘴中,呛得一句话也不能讲了。他像被什么扼住咽喉,不断咳出水来,至此不休。   靳融的脸到他的眼前,在水下,他更漂亮了,所有海光都聚集在他的脸上,让他变成海底的神明,干净到让人不忍亵渎。   “我……”靳融开口,他凑近蒋易的鼻尖,朝着轻吻一口,“喜欢……”   蒋易似乎被他缠得更紧了,隔着衣服,他能感受到靳融灼热的体温。   “你……”   蒋易脑子发白。   他情不自禁地吻上靳融,有水泡泡从他们嘴边升起,在他们身旁炸开,水珠四溅,像珠玉散落。   水里的水珠……不真切的幻梦……可是接吻的触感却异常真实。   “爱我吧……”靳融呢喃。   “我不爱你……”蒋易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喜欢你的……”   “承认你动心了,很难吗?”   蒋易不解:“我真的……没有……”   “可是你吻我。”   蒋易想要解释,可是张开嘴时,还有水涌进他的口腔。他无法再说话了。   “我喜欢男人,”靳融用带着蛊惑与勾诱的笑,“你呢?”   蒋易愣了。   “你喜不喜欢男人?”   他想回答“不喜欢”,可闹钟声响打破了宁静,将他从窒息的海里梦拽出来。他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好像梦里那个飞溅的水花,每一滴都坠在他的心上。   蒋易按耐不住急剧的心跳,他觉得饥渴,用力吞咽唾沫,以来缓解这样的感受。蒋易抚着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自己是疯了,竟做了如此荒唐的梦。   他把脸埋在被子里,一闭上眼,又看见被海水浸着的靳融,隔着淡蓝色的水,蒋易望见他清澈的眼眸,纯洁无暇之中还透露着万千欲望,迫切地盯着他、凝视他,想要把他食之入腹。   “蒋易!”陈淮在外面猛敲他的门,“小伙子醒了吗?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醒了!”蒋易掀开被子,他无心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忧心忡忡地去洗漱。   他边刷牙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大早醒来还很狼狈,头发像鸡窝,眼睛也皱巴着睁不开,总之是哪儿都不佳。他习惯出门前洗个头,吹完头发再吃个早饭。   洗头时看见流动的水,蒋易又想起那个梦了,呼吸急促。   “今天要吃水煮蛋吗?”陈淮问。   “随便!”   蒋易裹着头发去吹,边吹边拿着手机看。早上刷一下昨夜的朋友圈,是他对微信列表的尊重。   他快速浏览着,一下划过一整页,忽然瞄到什么,往上翻了翻,说怎么就看到靳融的名字了呢,因为他昨天晚上发朋友圈了。   “可乐其实挺好喝的,就是开罐子太麻烦了。”他说。   蒋易笑了一声,他心说,开罐子麻烦,我可以帮你开呀。想完毕,觉得自己又开始犯糊涂了:关我啥事!我为什么要给他开可乐罐!   他没好气地吃早饭、出门,晃悠到路口,再慢慢去自动售货机的长椅上。他和靳融约定好七点十五在路口见面,现在七点钟。   他想早一点、再早一点。   蒋易瞧着那个自动售货机,上面红色的可乐罐瞩目。   ——可乐其实挺好喝的。   蒋易咬着牙,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罐可乐,买完又觉得自己疯了,赶忙藏进书包里去。他坐长椅上仰头等待靳融,用左脚不停打拍子,从七十的速度到一百三的速度,再到一百六。他不断拿出手机看时间,七点零五分,明明已经等了那么久,却只才过了五分钟。   约好了七点十五见面,他从很早就开始期待了。   “蒋易?”   不远处传来了靳融的声音。   靳融看起来格外惊喜:“你这么早?”   蒋易迫不及待想要看他,但此刻竭力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本想着不笑的,可是在对视的那一刹那,还是有笑意从嘴角溢出来。   “嗯。”蒋易说。   接下来的话是他没有经过大脑任何思考说出来的:“我给你买了可乐。”   “大早上喝可乐?”靳融走到他面前,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仍旧是拿着餐巾纸团着的,十分寒酸。   “这是什么?”   “鸡蛋。”   靳融低头,拆开外头包着的纸,很不好意思地说:“给你的,怕它脏了,所以拿纸包着。”   真可爱。蒋易这样想。   “我帮你剥开吧?”靳融眨着灵动的眼睛。   ……蒋易想他应该是要完蛋了。   他支支吾吾说:“好……好啊。”   蒋易和靳融一起坐在长椅上。   一个看,一个剥。   靳融的手指很长,不过手指头有点圆润,剥鸡蛋时特别可爱。蒋易沉默着看他的手,好像比鸡蛋白还要白嫩,真奇怪啊,明明都是弹钢琴的,为什么他的手那么好看呢?   不只是他的手,还有别的很多地方。   “你吃蛋黄吗?”靳融轻轻问。   “不爱吃,但是也可以吃。”   靳融剥开一半蛋白,先递到蒋易手心里:“喏。”他看着蒋易把蛋白吃进嘴里,随后他捏出蛋黄,很认真地说,“你不爱吃蛋黄就不要勉强,我帮你吃。”   “你爱吃蛋黄吗?”   “我也不爱。”靳融把蛋黄吞进口中,狠狠咽下去,“我不想你勉强做不想做的事,所以我替你吃掉。”   “只是一个蛋黄而已啊……”蒋易低咛。   靳融把另一半蛋白再给他:“有关你的所有事情,我都认真。”   蒋易又耳朵红了。蛋白在他嘴里,他甚至都忘了嚼,光顾着看靳融了。看靳融的眼睛、鼻子,看他的嘴巴。   一时刻移不开脸,也说不了话。   被定住了。   他赶紧把脸掉过去,努力嚼碎蛋白,再用力咽下。鸡蛋落到肚子里了,可是他的心却跳到肚子外了,打着鼓唱着歌,好不热闹。   “明天我再给你带啊。”靳融笑着说。   蒋易没头脑地点头,此刻他真想问问靳融,为什么要给他带鸡蛋?为什么还要亲手剥了给他?为什么说那些暧昧的、模棱两可的话?难道说昨天的梦是他给自己托的吗?蛊惑人心?还是……   “走吧?”   蒋易沉浸在迷惑里,还无法自拔。   “再不走上学迟到了。”靳融又说。   “走啊。”   蒋易反应过来,他站起身,魂丢了一半。   纵使他万般不想承认,他确实是对靳融面红心跳。   会期待相见,会想要送给他东西,会梦到他。会渴望触碰,会情不自禁地盯他的嘴唇。   蒋易迷茫起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是gay吧?   蒋易上课睡觉时猛地蹬腿,惊醒了,脑子一片混乱。   “干吗?”姚雪被他吓一跳,“准备起来掀桌子吗?”   “没!”蒋易语塞,“刚差点睡着了。”   他趴在桌子上缓神,一闭眼又想到梦里的靳融了,真漂亮啊,像海洋馆里最美丽的鱼,漂啊荡啊,转身时留给他一个迷人窒息的笑容。   完了。蒋易想着,他一定完蛋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喜欢男的?可是仔细想来,他好像也没对哪个女的动心过,目前他的性取向还是个谜。   “你怎么了?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蒋易震惊:“你也看出来我心神不宁?你还看出来什么?”   “啊?”姚雪不解,“还看出来你……为情所困?”   “啪——”蒋易一拍手掌:“为情所困。”   “你不是吧?”姚雪八卦之魂燃起,“为情所困?被谁困住了?”   “我怎么可能为情所困,只是我有一个朋友……”算了,蒋易不想多解释了。   从上课起,蒋易就开始期待靳融会不会给送巧克力。从上午第一节 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教室上空电风扇呼呼地吹,他的校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到下课铃响起,没等到一颗包裹着餐巾纸的巧克力。   他不甘心什么,又不知道为什么不甘心,收拾好书包出教学楼,装作不经意地乱晃,到琴房楼底下去。蒋易听见二楼又传来好似印象派的伴奏曲,有甜润的男声唱起:“胡桃开呀花吊吊长……”   靳融的琴声越来越温柔了,也比以前流畅许多。一个人的心境如何,会从琴声中体会出来。蒋易觉得靳融的心情应该不错,所以才没想起来给他送巧克力。   他已经会替靳融找借口了。   蒋易很好奇,他给靳融的那罐可乐,不知道靳融有没有喝呢?就这样想着,又盼到几遍钢伴结束,靳融推开了二楼的窗,吱呀一声。   他们的目光隔着空气相遇,只见一眼,蒋易已然忘记呼吸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不知道是哪里的声乐声在唱歌了。《越人歌》。蒋易分辨不出方向,他的眼里仅剩一个人。   “坐下面干吗呢?”靳融问道,“要上来吗?”   蒋易后知后觉地回答:“好啊。”   从琴房大门到靳融的琴房不过一分钟,可是蒋易却觉得这一分钟漫长至极。他一步跨三层台阶,心怦怦跳地走到206门口,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奇幻的梦 第22章 还真是晴天霹雳   靳融的琴房很安静,凑近听了,没有琴声,也没有脚步声。蒋易与他隔着一扇门,有了这扇门,他看不见靳融,靳融也看不见他。   他在门外等了很久,里面的人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想必是门根本没锁,要自己在外面开。   蒋易的手搭上门把手,他始终没有按下去,也不敢越过去。   正当他恍惚着要不要开门,眼下的手一顿,那扇门往里转,悄然露出靳融的半张脸。靳融躲掩着,有疑惑与欢喜交杂的表情:“你怎么不进来?”   “怕你忙着。”蒋易随口说。   “我没在忙。”   靳融转过身,还是虚掩着门。蒋易推开它,从窗户那儿打来光,这是最后的夕阳了,都映在蒋易的脸上,无处躲闪。他听见指甲剪蹦擦的声音,走进去看,原来是靳融在剪指甲。   钢琴生须经常剪指甲,剪得秃秃的,否则就会影响触键,所以很多学钢琴的都没有甲床,短短的很难看。蒋易手长,所以甲床也长。要是他手短,估计也不会有这么长的甲床了。   靳融的甲床不短,手指头看起来也不粗,是很难得见的漂亮的钢琴手。   “你在剪指甲啊。”蒋易明知故问。   “是啊,长了,要剪剪。”他伸手展示了一下新剪的指甲,只剪了两只手指头,干干净净的。   蒋易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无奈地提醒他:“不要剪那么秃,手指头都不好看了。”   “没事儿,本来就不好看。”他拿着指甲剪要继续随便乱剪,蒋易实在是太心疼这样漂亮的手了,所以主动提起:“我帮你剪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无缘无故帮别人剪指甲,还是帮gay剪指甲,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有什么?会不会太冒昧了?会不会……   他愣在那里,手伸过去,又收回来,进退两难。   有点唐突了。   没想到靳融反而笑:“可以啊,那你帮我剪吧。”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蒋易觉得暧昧。   他捏着靳融的手,温温热热,还白皙,柔软得如同棉花糖。越是触碰,就越觉得不自在,亦或者是太自在,有些红晕无处遁形。   偏偏这个时候靳融化还喜欢调戏他:“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没有啊……”蒋易把脑袋放更低了。   “是我琴房的空调温度太高了吗?”靳融又问。   他一字一句明明是春风语气,在蒋易心里却如同逼问,打得他措手不及。蒋易只好把头放更更低,结巴着说:“我……我穿着校服外套,有点热。”   靳融点头:“那你脱了?”   蒋易剪下他的一小截指甲,剩半点粘连,为了不蹦得到处都是,蒋易用另一只手把指甲拽了下来。   “疼吗?”   “不疼。”   靳融看自己的指甲,虽然剪的不秃,但这个长度也不会影响弹琴,不错。他满意地说:“蒋老师真会剪指甲。”   蒋易继续剪。   随后靳融又念念:“蒋老师经常帮人剪指甲吗?”   蒋易差点剪歪了:“没有!”他立刻反驳,“我就帮你剪过指甲。”   “那是我的荣幸。”靳融说,他又把尾音拖很长了,“你的耳朵怎么越来越红了啊。”   蒋易丢了魂了,痴痴地望着他,如实相告:“我害怕……冒犯你。你喜欢男的,而我恰好就是男的,所以我帮你剪指甲,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冒犯。   靳融觉得这太好笑了:“这算什么冒犯?”他戳心地补充道,“我虽然喜欢男的,但也不是见一个男的就爱一个。我又不喜欢你。”   晴天霹雳了,刹那间蒋易的心从高处坠落下来,稀巴烂,“自作多情”的感受横生。靳融那句“我又不喜欢你”在他脑子里疯狂复读,讥讽着他这种多想的弱智心理。他只能强行说:“我没说你喜欢我啊。”   “那你喜欢我啊?”   蒋易耳朵又红了:“没有,我喜欢女生。”   靳融揶揄:“我猜也是,像你这样的男生,多半是喜欢女孩子的。我想我以后找男朋友,找不到你这样好的吧?”   “怎么会,我又不好。”蒋易喃喃说。   靳融自问自答:“你还不够好吗?你特别好。”   是吗?蒋易有些得意:“那我要是喜欢男的,你会……喜欢我吗?”   沉默了,又沉默了。蒋易看见靳融眼里闪过的几分狡黠,又充盈着欲望与埋伏,猜不透他心之所向。他说:“会吧?”   会吧?那是会,还是不会呢?蒋易茫然了,他真希望靳融说的是“会”,即便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生。   靳融每次都是琴房最后一个出去的人,锁了门,再一盏一盏把走廊上的灯都关了,大门由保安来锁。这回蒋易跟在他身侧,看着他关灯。   他关灯也很随意,先把前几盏关了,又掉过头去关206以后的灯。关了灯,走廊就是一片漆黑,只剩楼梯口处的窗户透过光。   靳融走到最后一盏灯的开关前,抬头望头顶还明亮的灯,突然自嘲道:“我应该从这儿开始关的,这一头楼梯门锁了。”   蒋易不知道他要不要关灯,想着帮他关了好了。只是恰好抬手时,靳融也抬手,他们开关处相遇,蒋易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同按下开关。   “啪——”灯灭了,蒋易的眼前一片黑暗,能见到的,是靳融对上他的、那双不安的眼睛。   靳融的手还是按在开关上,蒋易的手仍然覆在上面。彼此都沉默,也都呼吸急促起来。蒋易没来得及和他说“抱歉”,便怀抱到柔软的东西。   是靳融忽然上前拥着他,就像梦里那个刚刚解开水草束缚的那个水神仙,紧紧地缠绕着他,连心跳都搅和在一起。蒋易有三秒钟的呆滞,等他反应过来时,内里如同跑了一千米一样惊心动魄。   “你要是喜欢我就好了。”靳融轻飘飘地说,好像羽毛刺挠,又像钩子紧紧勾人。他仰面望着蒋易,眼里像挽了一捧清澈的泉水,又纯又欲:“可惜啊,你喜欢女孩子。”   靳融放开了他,自黑暗里穿行,不再等待蒋易的脚步。   他行至那扇透着光的窗户底下,冷冷地回头望他,就像他们初见时擦肩而过的神情:“走吗?”   蒋易有些猜不透靳融了,不懂他的话,也不懂他的行为。   “天要黑了。”靳融催促道,他不等蒋易追着他,自己转身下楼,连一个目光也不留下。   因为他知道,蒋易一定会跟上来的。   出琴房楼时外面一片寂静,靳融刚刚从门口的台阶下去,身后就有蒋易急促的脚步声。   蒋易有丝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去便利店吗?还是……送你回家?”   “你饿吗?”靳融问。   “我不饿。”   其实蒋易很饿,不过他突然不敢跟靳融一起吃饭了,不知道缘由。   “那就回家吧,我也不饿。”   一路上无话,只有交叠的脚步声。靳融走前面,蒋易走后面,一个昂首挺胸毫无在意,一个低头沉思惴惴不安。蒋易自然是不安的那个,这种不安是疑心、中计,也是掩藏。   蒋易没注意靳融突然停下来,猛然撞到他的后背。   “要休息一会儿吗?”靳融指着自动售货机的那张长椅。   没想到已经走到这里了啊,不是靳融提醒的话,他就得跟着靳融走到他家了。   蒋易不想休息的,脑子已经做好“我先走了”的想法,嘴却先说一步:“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夜里起风了,吹皱靳融的头发,他坐在蒋易身侧,偶尔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又或者是别的香味。蒋易一直能闻到这个味道,但凡他感受到气味了,就是靳融靠近他了。   比眼睛还灵光。   “天会越来越冷的吧?”靳融撑着手臂问道,“天冷了,是不是就要穿卫衣?”   蒋易木讷了一会儿:“是啊,天冷了就穿卫衣。”   靳融的话题很跳跃,忽然又说起别的:“你给我的可乐,我还没有喝呢。”   “怎么没喝?”   “没有人帮我开罐子。”靳融把可乐从书包里拿出来,端详半天,没有要开的意思。   蒋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把可乐拿到自己手里,轻轻一拨,“啪”地打开,有气从罐口往上冒:“喏。”   靳融双手接过,抿了一小口,愉快说:“真甜啊。”   “嗯。”   “喝甜的,会变快乐。”   “嗯。”   蒋易总感觉有气往外冒,跟可乐一样,晃一晃,就要爆发了。他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小鹿乱撞?反正有点慌乱了,手足无措,一会儿搓手心,一会儿四处张望,没定数。   靳融又喝了好几口,终于还是喝不下了,握在手里不再动,眺望着远方的灯和树。灯下照耀着,有灰尘起舞,也有飞蛾扑灯。   蒋易也跟着看,看着看着,他就情不自禁地锁住靳融的脸。他是飞蛾,靳融就是灯——比灯诱惑得多了。   “喝不掉了吗?”   “嗯。”   蒋易没想着帮他喝可乐的。   可是他的手,还是伸向靳融。   他喝过靳融喝过的可乐,沿着那个小小的罐口吞咽。常温的可乐漫进他的喉咙,甜与刺激涌进去,好像又冰又烫。   靳融在看着他,灯下靳融的睫毛忽闪,眨巴着,啥一只小鹿。   “好喝吗?”靳融问。   蒋易转过脸,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可乐的渍;他笨拙地看向靳融,手足无措地吞咽了最后一口可乐。接着,他的眼睛不自觉睁大,靳融那只漂亮的手在他眼前放大,如同慢动作地凑近,指腹轻擦过蒋易的嘴角,带走了那滴可乐。   “留着明天喝?”靳融笑问。   蒋易红透了脸,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呛道:“很晚了!我、我回家了!”他甚至咬到舌头,被椅子腿绊一回,没头没脑地跑了。   “走了啊?”靳融还在头面唤他,“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发消息给我啊!”   蒋易跑到没有人的路上,热气席卷他的脑子,他只会大口呼气、吐气,额头与后背都沁满汗珠。他干脆坐在路边,手撑在背后喘息,头顶是明亮的月与星,被云遮掩一般,暧昧不清。   他抱紧自己的膝盖,恍惚间还在留恋傍晚靳融那个软绵绵的拥抱,还有他迷离的呢喃细语:“你要是喜欢我就好了。”   就好像梦里,他说:“爱我吧……”   爱我吧,爱我吧……不遗余力地用力喜欢我,很难吗?   蒋易觉得自己疯了,他把头发揉乱了,趁着月光肆意奔跑,想把靳融甩出脑袋。   “爱我吧……”   “爱我吧!”   蒋易跑够了,他疯得一身汗,腿也软了,无力地坐在地上。   谁能来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这样呢?还是他真的,喜欢上了靳融。 第23章 失落与生气   蒋易又做奇怪的梦了。   梦见在学校里,无人的教室,白色窗帘被风吹得拂起,外头是明媚的阳光与青翠的树。偶尔有上课铃响起,不过没有学生进来上课,也没有老师巡查。   蒋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教室里,他坐在最后一排,有时候窗帘扫过他的脸颊,微微发痒,不知道躲闪。   他一直在看第一扇窗户,竭尽全力去看,才发觉这也不是一个无人的教室,第一扇窗户的窗帘里,站着一个人。他身姿挺拔却不凛冽,静静倚着窗台望外景,从蒋易这个角度,恰好能瞥见他露出一角的白衬衫,和被光透了的身形轮廓。   那是靳融。   周围都安静下来了,风声听不到,所有声音都寂静。唯独传来一声靳融的叹息声,他转头,看向教室最后一排的蒋易。   蒋易不理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情,并不坚定、也不埋怨,只是带着淡淡哀愁,模模糊糊而又迷离不堪。靳融那件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格子西装裤,一点都不老气,还显得异常有活力。他脖子上那个格子领带松松垮垮,圈在那里,衬衫的扣子也被解开了两颗,悄无声息地露出白皙的锁骨。   对视了。蒋易被这样的眼神所吸引,他不知不觉地站起身,循着这样的目光而去,临近靳融的跟前,他先伸出了一只手抚上靳融的嘴角。   靳融还是迷离的神色,如同黑夜里昏暗的灯光,忽明忽灭地闪,不是象征光明,是要把他拖向黑夜。靳融的手覆上蒋易的手背,用难以觉察的、像羽毛一样勾人的声音说:“你来了啊,蒋老师。”   蒋易无法拒绝这样的声音,无数念头在他身体里叫嚣,下一秒,他就情不自禁地拥住了靳融。相抱的那一刻,蒋易感觉有什么火被点燃了,且燎满了他的一切。他的心跳起来,上下都燥热无比。   他感觉靳融环抱着他,手从后背往下摸抚,摁到他腰的某处,让他溃不成军了。   蒋易喘息起来,捧着靳融的脸就吻下去。   风把白色的薄窗帘吹飘起来了,越过他们,落在他们的背上。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在接吻,吻得不激烈,却带着涩与纯。   蒋易闭着眼,脸颊早已红透。   吻过之后,靳融讥讽地笑起来:“你喜欢我?”   蒋易仍是捧着他的脸,像棉花糖,又或者是一团水,爱不释手。虽然喜欢这样的触感,可蒋易却尚存一丝理智。他还是回答:“不喜欢。”   “你看吧。”靳融的食指放在他的嘴前,“你不喜欢我,却要抱我、要吻我,不是很奇怪吗?”   蒋易不知道该看哪里,是靳融的脸,还是竖在面前的手指。   他望着靳融,余光瞄着手指,还是忍不住亲吻他圆润肉肉的、漂亮的指尖。   蒋易和靳融接吻,不顾靳融的挑逗与阻拦,当吻到靳融脆弱的喉结时,   他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是在做梦了。   蒋易放开了靳融,有那么一丝念头,他甚至以为是靳融在诱导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这是他自己的梦啊……靳融有这么大能耐,可以操控他的梦吗?   靳融摸索着:“你就是喜欢我。”   蒋易从梦里惊醒,突然睁开眼时,有淡淡阳光从窗帘透进来,也如梦里的光一样。   疯了吧……蒋易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很难想象且很难承认,他做了一个怪异的梦。白日里他忐忑不安,夜晚里还要失落,究竟是为什么?   他抱着脑子不想承认,可是逃避不了的,永远都无法逃避。他喜欢上了靳融,盼望碰见、渴求触碰,心生欲望。   靳融是一个举世无双的高手,蒋易没有办法逃脱他的掌控的。他只有一步一步地掉进陷阱,等回味过来,已经无法脱身了。   将会溺毙在靳融的怀里。   蒋易狼狈地去洗澡,闭上眼还能感受到梦里嘴唇的触感,不像是真的,更不像是假的。   他焦虑了,也迷茫了,从家出来时就找不着方向,坐在自动售货机前的那个长椅上也不知身在何处。   他来的太早了,如他所想,约好了七点相见,他从六点半就开始等待。蒋易觉得自己是浪荡的人,一会儿见到靳融,他该如何是好呢?靳融一定想不到,他会做一个轻浮他的梦吧?   道貌岸然的蒋易。   他隔几分钟就要看一回手机,昨天他和靳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到家了吗”、“到家了”这两句话上,靳融绝不会多说一句,蒋易也不敢多回,怕聊起来了,越聊越停不下来。   其实他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错觉,他应该不会是gay的!蒋易如此坚定地想着,在看到靳融的那一刹那,他又开始动摇了。   他看见靳融校服领子下藏着的喉结,看见靳融那副神色,明明做了坏事却毫不在乎,还要装作最无辜的样子。蒋易屏住了呼吸,坐也不敢坐,一个激灵站正。   靳融不明所以:“怎么了?”   蒋易答非所问:“你来了啊……”   他看见靳融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白煮蛋,还是用餐巾纸包了几层。为什么是这样蠢蠢的可爱,蒋易最无法抗拒这颗包着纸的蛋、无法抗拒靳融用餐巾纸包裹的所有东西。用纸包着,又笨拙、又真诚,恰恰好戳在蒋易的心上。   “你坐下呗,我给你剥鸡蛋?”   蒋易木讷地坐下。   他看靳融又用肉肉的、圆润可爱的指尖剥开蛋缝,扒开壳子,露出白嫩的蛋白。就好像梦里面,靳融反圈着他去摸后背一样。他会吻靳融的指尖,会捧着他的脸……   救命啊!蒋易不敢想了,他惊吓地站起身,连话也说不周全:“我、我们班早上还要默写……我来不及了!先、先走了!”   他像风一样跑了,身后的靳融还没来得及剥完一整个鸡蛋。   靳融收起了笑容,他低首漫不经心地将鸡蛋剥完,蛋壳落在纸上,被他卷起来丢掉了。   他不喜欢吃水煮蛋,蛋黄、蛋白,都不喜欢。   蒋易在课堂上发呆,铅笔芯被他摁断一次又一次,溅起来砸到他的脸颊。   即便是睁着眼,他还是能想起靳融的眼睛,还有他白皙的手指。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把这些从脑海里都删干净?能不能整个一键删除?蒋易纠结着,他埋着脸抓头发,一副抓狂的模样。   姚雪注意着他很久了,心不在焉不说,还犯病,是不是病入膏肓?她踢了蒋易一脚,小声咳道:“怎么了,又为情所困了?”   蒋易没有搭理。突然他想起什么,转头问向姚雪:“你是……你是腐女吗?”   “哈?”姚雪迷惑了,“是,怎么了?”   “那你有……”算了,蒋易说不出口。他继续埋着脸沉思,还回想靳融的每一寸。   这把姚雪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不停问:“有什么?到底有什么?!蒋易,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有话讲完整行吗!”   行,蒋易说完整。他难以启齿,给姚雪写了一张小纸条:你有那种男男的片吗?   姚雪一愣,这下完了,她原先只是一点点八卦以及一点点怀疑,现在是很八卦和很怀疑。她逮着问:“什么意思?蒋易,你不会真的是gay吧?!没想到我身边竟然有活的gay!”   “我不是!”蒋易无奈了,“你干脆拿着大喇叭喊吧!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不!”姚雪痴痴笑个不停。她坐位子上看蒋易好久,真不错,蒋易符合她内心最完美的“1”的幻想:个子高身材好,又搞笑又正经,还贴心,最重要的是帅。   “我有好多男男的片,大课间我们一起去五楼厕所欣赏一下?”   蒋易想了想还是拒绝:“算了吧,我随便问问的。”   哪能这么算了!大课间铃声一响,姚雪就死死拽着蒋易的手腕:“跟我走!我要你看,你就必须得看!”   大课间是体育活动时间,全校人都得下去活动。在这个时间段偷溜不会有人发现,在五楼偷偷看片更不会有人发现。   五楼厕所其实是没有接水的,除了外面洗手池有水,一般人也不会来这儿上厕所。姚雪顺着蒋易,怕蒋易进女厕所尴尬,所以跟着他一起去男厕所。把隔间关上,悄咪咪地戴上耳机,这就可以开始了。   “我收藏了好多片片!”姚雪炫耀着说,“我喜欢白白嫩嫩的软娇0,你呢?”   蒋易沉思了一会儿,靳融算是白白嫩嫩的软娇0吗?算吧?他迷糊了一会儿,点头,又立刻摇头:“我不喜欢男的。”   “你放屁吧,”姚雪嗤之以鼻,“不喜欢男的,看什么片?”   她点开了她的珍藏,这么久以来周围就只有她一个人看男男片,愁找不到人分享,现在好了,有人跟她一起看了,还是个男的,还是真基。   “我的珍藏!你得戴上耳机,别错过每一个声音。”   视频开始了,这是蒋易第一次看片——是的,他以前没看过,男男、男女都没看过。他只戴了半边耳机,还是能把这个软娇0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叫得确实非常好听,一声“老公”把他的思绪拉到千里之外,看见视频里那个白皙的身影,他莫名就想起了靳融。   好像……好像身临其境了。   蒋易心慌了,他赶紧把耳机摘下来,塞到姚雪手里。   “咋的,不好看吗?”姚雪不信了,“这么好看!”   “不好看。”蒋易随口说,“没有他好看。”   姚雪抓住了重点:“他是谁?”   蒋易不答,关了门就出去。姚雪当然得追着他,刨根问底:“他是谁啊?你心上人吗?到底是……”   还没把男厕所的大门打开,姚雪和蒋易都听见门外洗手台上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一个很沉,另一个始终不说话,非常好分辨。   肯定是吴尧和靳融。   “田甜又托我给你送信了,你看不看?”   “……”   “她说她写了一下午呢!人家那么热情追你,又送巧克力又送花的,你也不看一下人家。”   姚雪又八卦起来了,她听不太清靳融的声音,想凑近点听,谁晓得厕所大门是往外推的,一个没注意,踉跄着和蒋易一起把门推开,迎面就是靳融和吴尧。   好尴尬!姚雪苦笑着假装无事发生,干巴巴地打招呼:“是你们啊……”   其实也不熟。   吴尧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脸茫然。靳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看人都不用正眼。他轻飘飘瞥了一眼蒋易,半句话也没说,把手上水晃干净,走开了。   那些水珠弹到洗手台上,无声响。   “靳融!”吴尧在后头追他,“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田甜还给你花呢。”   蒋易和姚雪都没听清靳融回答了什么,亦或者是没有回答。   “靳融跟吴尧?看来又是来五楼抽烟的。”姚雪下意识洗了个手,也没察觉蒋易脸色不对。   蒋易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气,还有别的情感夹杂,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总之是五味杂陈。   “你咋了?”姚雪问。   “没什么。”蒋易也洗手。   他的心更乱了。   作者有话说:   狗狗又又又吃醋了 第24章 玫瑰花   三中校庆将至,傍晚最后一节课突然改成彩排走场,打得人措手不及。   蒋易原本想着今天放学后再去排练,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和陶郡有好几天没合过伴奏,不知道会不会被刷下来。   彩排是在学校的音乐厅,是音乐生与传媒生用来考试、表演的地方,正好设备齐全,先用来彩排了。蒋易和陶郡不必上最后一节课,稀里糊涂地到音乐厅去,里面坐了一片人,都是来彩排的。   靳融自然也在,他是音乐班的,音乐厅算是他们的地盘,坐的位置自然是最前面。   蒋易从后门口往前望,只见靳融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头发蓬松柔软,整整齐齐的,非常好看。也许靳融哪里都好看,蒋易见识过的,他的无数面,旁人没看见过的,他都见过。   如此想来又有点受宠若惊了,他不经意笑起来,恰巧被陶郡看见。陶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前面坐着的是靳融和杨卓。   “笑什么?太紧张了?”   蒋易摇头:“不紧张。我们坐最后一排吧。”   最后一排就对着台上三角钢琴,可以无声息地窥见弹琴的人。蒋易私心看看靳融弹琴,即便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杨卓的节目排在第三个,靳融是伴奏,大约第一个节目开始的时候,他就要准备去候场了。靳融低着头起身,他心无旁骛地走到后台,在幕布旁边等待上场。   蒋易专心看着,不放过他上台的每一秒,自他拿着谱夹、从幕布后出来时,蒋易的视线就一直不离开他了。   报幕是什么蒋易完全没听,他只盯着靳融,看他安稳地放好谱夹,调整好钢琴凳的位置,将右脚伸前,随意地活动了一番脖颈。   “……由杨卓同学带来的《想亲娘》。”   杨卓的手自然放在三角钢琴上,在台上深呼吸,准备好之后,点头和靳融示意。随后伴奏就响起,那个流动而又静谧的钢琴声从靳融指尖飘出来,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胡桃开呀花吊吊长……”   这一开口倒比在琴房的逊色,第二句话明显慢了半拍,靳融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跟着人声走,缓解了一丝违和感。   钢伴对于声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高超的伴奏可以给歌曲加分,以情绪带动情绪,是互相加成的部分。这要求伴奏可以随机应变,曲子要有很高的完整度,对于乐曲的把控也要非常到位。钢琴跟着人走,说起来倒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了。很多学生伴奏还达不到这一点,经常是琴断、人断,又或者是毫无波澜地弹琴,与演唱者分成两派。   靳融好歹是音乐班专业第一,弹伴奏这方面着实不错,救了场,带动演唱者的情绪,算是很棒。底下老师也满意,夸赞道:“这个伴奏不错。”   “我之前就听说靳融弹琴特别厉害,今天也算见识到了。”陶郡托着腮帮子说,“靳融弹琴也不苟言笑,他好像从来就没有笑过呢。”   蒋易在心里揶揄了一会儿,也假装赞同陶郡的话:“他确实不爱笑。”   “哎,我听说,隔壁班的田甜在追他?”   “什么?”蒋易一震。   “田甜,就染棕色头发的那个,前几天还被你爸抓到了,责令染回来呢。我听说她在追靳融,今天还送了花,好大的阵仗!”   “送花?”   陶郡点头:“九朵玫瑰,送到音乐班门口了,可惜靳融在琴房,没能亲眼见到。”   蒋易不安起来,他替靳融澄清:“你放心,靳融不会接受她的。”   “为啥?”   为啥?因为靳融喜欢男的啊!这可是靳融的小秘密,蒋易要帮他守好这个秘密。   “因为靳融不喜欢这个类型的人。”蒋易说,“靳融后来没收下花吧?”   “当然没收,连面也没见!哎哟,我觉得田甜真傻,追谁不好,非要追靳融。能追上吗?”   当然追不上了。蒋易继续往台上看,钢琴前哪还有人了,靳融和杨卓全下台了,都看不到人影了。   “人呢?”蒋易抓头发,“一眨眼就不见了。”   “靳融?”陶郡也跟着他一起找人,没找见,正巧老师过来喊他们上台,蒋易只得被迫放弃寻找,先走台了。   后台比较昏暗,蒋易心里揣着事儿,走路也不仔细,忽然被台阶绊了一下,幸好有个人扶住他。他还没来得及抬头说谢谢,就听那个人说:“蒋老师走路也不看,上台还能弹清楚琴吗?”   是靳融。   蒋易的耳朵根子还真是准确,怎么一听到靳融的声音就红,手表都没这么准的。他立刻结巴道:“这里太、太黑!我没注意……”   他站直的时候,靳融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热气隔着校服都传到皮肤上来了,滚烫,哪里都滚烫。   蒋易没想着甩开,靳融也没想着挪走。   陶郡已经走远了,昏暗的走道就只有蒋易和靳融两个人。一向大胆的蒋易此刻又怂起来了,不敢看靳融,也不敢乱动,呆呆站着不说话。   靳融握他手腕更紧,逮住了什么把柄就问道:“你今天早上到底有什么事,跑那么快?”   “今天早上?”哦,对了,今天早上蒋易确实是跑了,没影儿的那种。   “啊,因为……”蒋易没想出来借口,刚好陶郡喊他上台,借这个机会又要跑了。他自然地褪下靳融的手,笑了几声就上台去,把靳融丢在黑暗里。   坐在钢琴前他又后悔了,手心里冒得全是汗。蒋易在裤子上擦一遍,才触上琴键,等着陶郡的示意。这是一首通俗歌曲,伴奏也不用太花里胡哨,几个和弦就能搞定了。   台下评委没听过这首歌,但觉得唱得不错,点起头来,想必是可以留下这首歌了。蒋易有点流汗,用校服袖子擦过一遍,下台时又在后台的黑暗里看到了靳融。   躲还是不躲呢?毕竟下意识,他还是想躲的。蒋易低下头,错过靳融的目光,假装没有注意到谁,跟在陶郡后面要走。他路过了靳融,靳融没再留住他的手腕了。蒋易恰好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靳融满眼的哀愁与不解。   他看起来很难过。   蒋易还是无法抗拒这样的眼神,伸手勾了一下靳融的下巴尖儿,若无其事问道:“想什么呢,这个表情。”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呢?”靳融委屈地问道。   “我没有呀。”   靳融还是皱巴着眉头,嘴唇也嘟囔起来:“你见到我就要走,也不看我,也不愿意搭理我。我怎么了吗?”   蒋易无奈了:“你没有怎么了。”他看靳融眼里亮亮的,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这就心软起来:“哎呀,你怎么说的好像我欺负你一样。我说了我早上有事儿,要默写,我还不会呢,所以要去教室里打小抄呀。”蒋易上前用食指勾他的眼泪,果然湿润。   “真哭了?”蒋易觉得自己有罪。   “你还跟别人一起去五楼男厕所,也不和我打招呼。”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蒋易寻思他也没有先跟自己打招呼呀,还冷脸,明明是自己委屈才对!   可是蒋易怎么忍心跟他掰扯,什么事都揽下来了:“我那也是有事儿,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   蒋易不敢告诉他,这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我不告诉你。”蒋易说。   靳融不开心模样:“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反正你跟女的去男厕所,肯定是干些什么事呀,不告诉我也很正常。你跟她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厕所,不用说我都知道是……”   “是什么?”蒋易探他额头,“又烧了?”   “我没烧。”靳融一定要问清楚,“你到底跟她在厕所干什么了?”   蒋易不说:“反正就是有事。”   靳融还欲说什么,这时候有人来找他,问他伴奏谱子在哪里。靳融突然变了一副表情,刚才示弱可怜的模样全然不见,他冷清地看着那边的桌子,淡淡说道:“放那里了。”   杨卓知晓,拿了谱子又问:“今天放学还能再合一遍吗?或者明天?”   “明天吧。”   “好吧,老师说有个地方要改一下,回头我发给你,你晚上练练。”   靳融没有再回答了,他等着杨卓的脚步消失了,又眨巴着眼睛问:“有事是什么事?”   蒋易笑了:“你不去学变脸可惜了,刚才你还像个冰块似的,现在又追着我问,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靳融说道,“你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又让蒋易小鹿乱撞了。他觉得靳融真是个鹿精,且就住在他的心里,不然怎么能随意操控他的心思呢?蒋易搞不清了。   “我没有彩排了,你呢?”蒋易问他。   靳融耸肩:“我也没有了。”   反正还没放学,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反正蒋易也不想上最后一节课。他思想斗争了一会儿,主动提道:“去你琴房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靳融的眼睛弯成月亮了,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好像蒋易中了他的圈套了,他露出得逞的表情:“好啊,走吧?”   靳融和蒋易一前一后地走着,这会儿路上都没人,全在上课。琴房楼也安静,音乐班不少要出节目的,还有一个交响乐的排练,故而没人来练琴。   “怎么这么安静?”蒋易问,谁晓得靳融反问了一句:“安静不好吗?”   “好啊。”蒋易追上他,“就是有点不习惯了。”   靳融推开琴房门,他往前走了几步,等着蒋易跨进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九朵玫瑰,依次摆在靳融的钢琴上,红艳艳的,欲要滴下来血。   蒋易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靳融会露出得逞的表情了。   “田甜给你的?”蒋易从背后关上门,多了一个心眼,把门给锁上了。   靳融把这些玫瑰花都聚成一束,没仔细欣赏,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他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就算花再美,他也不屑多看一眼。   “扔了多可惜。”蒋易说。   “我不喜欢。”靳融转身时又笑,“有人送给我不喜欢的东西,我肯定要扔掉呀。”他的笑忽然消失了,神秘又难以琢磨:“我很明确地表示,我讨厌这些花。但如果是你送的,也许我会收下。”   “为什么?”   靳融歪头望他:“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25章 “我送你回家吧”   蒋易对“朋友”这个称呼有些失望。   朋友怎么会送玫瑰花呢?   蒋易不会送给朋友玫瑰花的,玫瑰要送给爱人,两情相悦的才叫爱人。一厢情愿的玫瑰花,只能被丢进垃圾桶,连看都不会被看一眼。   靳融又坐在钢琴前了,他把盖子盖上,拿起书本来写。蒋易慢慢绕过去看,他是在写乐理作业。靳融的乐理很好,大约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他现在正在看调式调性分析,看一眼升降号和主音,大概就能写出来了。艺考的乐理并没有那么深,不会有很大的陷阱。   蒋易坐他半个钢琴凳,他很自觉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儿,让蒋易坐得更近。原来他还写得快,蒋易一来,他又放慢速度,假意思考。   随后把笔一丢,说道:“我不会了。”   “你不会了?”蒋易惊讶,他看着两行乐谱,降了B,其余没有任何升降;主音最后还是落在F上,不就是F大调吗?   “这不就是……”蒋易还没说完,便听靳融摇头:“你教我。”   蒋易哭笑不得:“你是要我教你这道F大调的题目,还是要我教你别的?”   “都要。”   “你还要我教你什么?”   靳融失落起来:“我最近很惆怅,很迷茫,不知道该对谁说。”   蒋易“嗯”了一声,开始紧张起来。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可是他并不喜欢我。”   蒋易有点恍惚:“你喜欢谁?”他不敢自作多情地联想到自己,只好多问问了。   “这是秘密。”靳融说,“他和我不是一个班的,我经常见不到他。”   哦,不是一个班。蒋易和他也不是一个班。   “我和他似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见到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易皱眉,这就有点不对了,他和靳融有很多共同话题,他们都会弹琴呀,平时走一起都会聊天,不算没有共同话题。   有些不妙。   “他好像也不喜欢我,看见我时,眼里都没有什么波澜。”   蒋易心凉了,那不是他。他看见靳融,眼里完全都放光了好吗?都快心率不齐了,还算没有波澜?   他很久才反应过来:靳融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他。   “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靳融拽他袖子,将他唤过神来,却不直接放下他的袖子,依然拽着,“蒋老师,这道题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蒋老师肉眼可见地不开心了:“我也不会。”   “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蒋易收回手,不许靳融再继续拽着。他把钢琴盖上的乐理题拿来,指着下一道题说,“我只会这个,F宫燕乐。”   蒋易看下一题,又随口报出来答案,一连串把剩下的答案全报了,合上书说:“教完了。”   “逃避就是不喜欢,对吗?我看他,他却不看我,算是逃避吗?算是不喜欢吗?”靳融追着他问。   越看蒋易的眼睛,蒋易越是要错开目光:“我不知道。”   靳融双手都牵上他的手腕,仰着面再问:“他要是不喜欢我,我还要不要……”   “当然不要!”蒋易严肃地说,“他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干吗?他要是喜欢你,你再喜欢他。”   靳融忽然松了一口气,抓着腕子的手也松下来了,转而抚向蒋易的胸口。他又用那种蛊惑着、延长着尾音的气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蒋易不敢动了。   原来他所猜测的一点都没错。靳融就是不怀好意地接近他,故意触摸、故意调戏,送这送那,故意引他上钩,这都是陷阱!   想来蒋易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有哪个男生对他投怀送抱,所以一招就把他给降服了。   蒋易又觉得自己完蛋了!这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gay,真的喜欢男的,以前也有女的这样对他,他丝毫没感觉,怎么这回就这样轻易地上钩?!   靳融再靠近他,颇为惊讶:“你的心,跳得好快。”   下课铃响了。   蒋易跳起来,脱开了靳融的手,连带着他黏糊又迷离的目光一起甩掉:“放学了,我要回家了!”   他提着书包就跑,门带的也匆忙,缓过来时,他已经走到琴房楼的门口了。   现在才开始心乱如麻,身体各处都滚烫到难以自容。他强行抚平胸口,有喜悦与激动感冲上脑子。   刚才发生了什么?靳融也喜欢他是吗?靳融说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喜欢他……那个人就是蒋易吗?!蒋易有点拎不清了,后悔死了,应该问清楚的,就多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不就行了吗?   他下台阶时没注意,差点又绊一跤,抬眼看二楼时,第六间琴房的窗户紧闭,倒映着蓝天白云,看不清内里。   蒋易不知道如何形容内心感受,是跑好几圈操场才能发泄出来的感受。他背着书包奔向操场,随意丢在入口处的台阶上,绕着红色塑胶跑道狂跑。   越跑他越是心潮澎湃,闭上眼不是有风拂面,是靳融入他的怀。他忘却了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喜欢我吗?”   ——“承认你动心了,很难吗?”   ——“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   蒋易跑了好多圈,觉得浑身清爽,脑子也不犯糊涂了。他撑着大腿喘气,有汗水从他额间低落,“啪”一声溅在地上。   太阳快要落山了,他还要履行承诺,陪靳融一起上下学的。蒋易虽然怂,但不忘记这一点,提着书包又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水,脚底生风了赶到琴房楼。   他在206门前观望,静静听里面的《冬风练习曲》,比之前弹的更有魄力、更具信念感。蒋易想靳融已经找到了诀窍吧,很快他就能更有进步了。   蒋易在门口聆听,始终不敢打开门。约等了十几分钟,等到他身上的汗全都蒸发了,琴声才渐渐停下。   脚步声将近,门把手被里头的人轻松按下,很快,那个狡黠又甘愿示弱的靳融出现在他眼前。   彼此互相对视,皆又沉默。蒋易读不懂靳融的神情,兴许是疑惑,又兴许是料到他还会再来找自己。   那瓶水蒋易一口没喝,也没开过。他默默吞咽一口唾沫,手里的水瓶握得紧,还是放给了靳融:“给你。”   透明塑料瓶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冰水已经快要融成常温水了,湿润润的,潮手。   靳融没接过,他无表情地看着蒋易,摇着头说:“我不要喝水。”   “我送你回家。”   “我也不要你送我回家。”   靳融关了灯,侧身出去,把琴房门关好。他声音弱弱的,像是失了神采,拖着疲惫说道:“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走,以后就不用再等这么晚了。”   蒋易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看靳融走向走廊深处,一盏一盏关了所有的灯,到蒋易身边,他仍旧是木讷地关灯,什么话语都不提起。   天快要黑了,楼梯口那扇小窗户又透出月光,皎洁明亮。   蒋易跟在靳融一起走,眼看他关了所有的灯,周围都静了,只剩开关的“啪嗒”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他们好像都默契地闭口不言,关灯是,下楼梯亦是。靳融先下了半层,蒋易还流连着月光,站在窗户边,那些光都落在他的后背。   好像时间暂停了,蒋易停了下来,靳融也停了下来。他们隔着半层楼对望,台阶只有七层,却好像是银河天际那样遥远。   靳融握紧了拳头,神色迷离无定。   蒋易也握紧了拳头,他的呼吸暂停住了,连眼睛也忘记眨。   对峙了很长时间,久到天色更加昏暗。   “我没有……没有不想陪你上下学。”蒋易喃喃,“我习惯和你在一起。”   “只是习惯?”   蒋易终于吐出一口气,呼吸起来。他在心里默念着“不是习惯”,往前迈出一步就不可自拔。   他默默倒数着楼梯层数,在落到地面时,恰好伸手把靳融揽进怀里。真软啊,靳融,无论是他的肩,还是他的腰,还是他无处安放的手,都一样的软。   蒋易迫切地需要这样的软。   他和靳融踉跄着后退几步,好像站不稳,就更抱他紧一点。   蒋易听见怀里一个微弱的声音:“是习惯,还是喜欢?”   蒋易的呼吸很重,碰上靳融就重,听他说话就更重了。至此,他还是不答。   靳融又问道:“你喜欢我吗?”   没听到他的回答,靳融失落地推开他的胸膛,擦过他想要再次触摸的手掌。   靳融看了他一眼,又往更下的台阶走去。   蒋易的魂被他吊着,也随他一起下楼,缱绻地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走到最后一层台阶。又有光从旁边的窗户里透出来,蒋易急促地再次拥他入怀。   “你喜欢我。”靳融点醒他,“你喜欢我对不对?”   蒋易抱他很紧,似乎心贴着心,彼此都能感受到跳动的器官。蒋易的身体很热,隔着校服传递到靳融身上,一起热起来。   靳融反扣着他的肩膀,如此便相拥地更加紧密。他们的呼吸交杂在一起,起初还规律沉稳,到后来全都乱掉,繁作一团。   “蒋老师……”靳融呼唤他,这声“老师”纯粹又欲望,带着渴求与不满,黏糊糊的,酥酥麻麻的。   蒋易憋了一口气,再抱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糊涂。他松开了靳融,胡言乱语地说:“回家吧。”   走出琴房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保安大爷依旧拿着一大串钥匙来锁门。蒋易害怕见到生人,怕是撞破,所以很快步地走。靳融紧紧跟着他,灼热的目光激烈,一刻不曾放开。   他们路过便利店,也路过彼此分开的那个岔路口。   “蒋易!”靳融在他身后喊着,“我……”   他欲说什么,又把话噎回去。   蒋易还是彷徨:“我送你回家吧,算是最后一次送你回家。”   “为什么?”靳融皱着眉,又舒展开来,“是啊,你不喜欢我,所以就要赶我走。”   “我没有。”   靳融难过地问:“所以我们以后就要当陌生人了是吗?”   也不是这样。蒋易脑子很乱,这也是他第一次被男生表白,不知所措。   害怕什么,就躲避好了。蒋易还无法面对一切,所以他就只能先躲起来。或许等他想明白了,就好了。   “你让我好好想想,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蒋易如实回答。   “怎么做?就接受你的心,喜欢我,不就可以了吗?你不喜欢我吗?你的脸那么红,你心跳那么快!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是啊,蒋易的脸那么红、心跳那么快,他就是动心了呀。就算靳融今天不逼问他,就算一切都平静,他还是动心了。蒋易以前都是那样大大咧咧的人,为什么遇到这种事反而不敢承认呢?   “我就是……”蒋易欲言又止,“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靳融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恐惧他的家,恐惧靳时苑,恐惧方意辙,且憎恨家里的一切。他很急迫,如果今天就能把蒋易拿下,将来再怎么恶心、再怎么惧怕,都有个人可以安抚他。   这样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多等一天都不行。   作者有话说:   融融:我一定要把蒋易拿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6章 拉黑   靳融想把话说个明白,今天他就一定要有个说法。能成或不能成,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我就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看样子蒋易并不打算回答。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了。”靳融狠心说着,“一开始我说了,别来招惹我。你招惹了,又不想负责任。反正现在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及时止损吧。”   蒋易不答话,他还是在做挣扎。   可是靳融却以为他已经给出了答案,心里明了起来:“你不喜欢我。”   蒋易启齿:“我还没有想清楚。”   靳融狠狠地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大盒巧克力,那是之前蒋易送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他买了全新的还回去:“我不要了,都还给你。”   还有可乐,靳融也有好几罐,全都拿出来了:“我不想欠你的。”   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长椅上,思来想去一句话也没留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靳融走得倒是干脆,剩蒋易在原地摇曳。   东西都还回来了,有些计较的、不计较的也不算数了。这本是可以及时止损的,如果此刻停止的话,那么蒋易就可以收回他的心了吧?那么蒋易就不会演变成gay了吧?   他倚在长椅上望星星,应该是平静的才对,可是他的心却坠落谷底。   靳融这样做,是不是就代表完了呢?他们之间是不是就玩完了?以后靳融再看到他,也不会笑得那么开心了,是吗?   蒋易不想当陌生人,可是他也困惑。他喜欢靳融吗?难道这一切不是错觉吗?他怎么会喜欢男的呢?他怎么会……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自己是喜欢女孩子的,活了十几年,生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诡计多端,他身体力行地告诉蒋易:你喜欢男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的性向认知都是错误的吗?那么多女孩子跟他表白,他不喜欢,完全是因为自己喜欢男的吗?为什么他以前没有意识到呢?   蒋易一直在纠结,到睡觉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问题。他喜欢靳融吗?靳融喜欢他,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拒绝人家,是不是伤透了他的心呢?   他想着,打开了微信去找他,才发觉靳融把他给拉黑了。   看着那个鲜红的感叹号,蒋易慌了。   夜里他又梦见了靳融,和姚雪给他看的那个片结合在一起。那个娇滴滴的白嫩小“0”,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靳融,而在上面的那个“1”,是别人。   蒋易有一种被出了轨的感觉,他不顾危险把那个野男人胖凑一顿,赶跑了,再捏着靳融的下巴质问:“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靳融身上裹了一条白色的被子,露出脖颈与锁骨。他浪荡地笑着,反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蒋易愣住了。   后来完全颠倒了光景,换成靳融扼住他的咽喉:“你喜欢我吗?蒋易?”   即使在梦里,蒋易还是咬着牙不回答。   “你不喜欢我,干吗要管我在做什么?”   蒋易没有理由。   他只敢在梦里跟靳融说:“我喜欢你的。”   一觉醒来又是狼藉,蒋易还没有想明白,梦和现实到底有何区别。   早晨蒋易在自动售货机处的长椅上等到七点半,没等到人。他急匆匆赶去学校,因为迟到而被罚站在走廊上。   蒋易还在想,靳融跑去哪里了呢?是不是也开始躲着他了?往楼上的音乐班教室瞧了一眼,靳融正在和一个男的走一起,有说有笑的,跟和自己在一起时一样开心。   那个男的是杨卓,一个伴奏、一个演唱,还真是默契。   蒋易不甘心极了。   白天他看过靳融好多回,都和这个杨卓在一起。无论是上午跑操,还是中午吃饭,亦或者是下午上专业课,都在一起。   琴房楼响着《想亲娘》,胡桃花开了一个世纪了,他们还在一起唱歌。   蒋易心急地在草稿本上写靳融的名字,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浪费了好几面。   这些都被姚雪看在眼里了,她趁着自习课的时候调侃:“又怎么了,看来感情进展不太顺利?”   蒋易不搭理。   姚雪换了一只手抠鼻子:“靳融跟别人玩了,你吃醋了?”   “他跟别人玩就跟别人玩呗,和我有什么关系!”蒋易用力划破了草稿纸,恶狠狠地盯着音乐班的位置,再重重地转过头来,不说话。   姚雪心领神会:“你喜欢靳融?”   “胡说八道!”   “你这么激动干吗?”姚雪嘎嘎笑,“我也喜欢靳融,谁不喜欢靳融啊?长得好看,专业成绩又好,也不拈花惹草,谁都不搭理,简直是最令人放心的男朋友!”   蒋易不悦:“你不了解他。”他还不拈花惹草?昨天晚上才和自己闹掰,第二天就勾搭上杨卓了,还叫不拈花惹草?简直是太拈花、太惹草了!靳融也会黏糊糊地抱杨卓吗?也会露出那样让人把持不住的神情吗?   那怎么可以!   蒋易一捶桌子,纠正姚雪的说法:“他很不令人放心。”   “你和他吵架啦?还是说你和他表白,被拒绝了?”   蒋易觉得姚雪的智商真高,一眼就猜出来端倪。吵架、表白,虽然都不是那么回事,但被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九月很快就过去,中间还隔了一个七天假期。假期一过,就是三中校庆了。   为了利用时间,三中决定在国庆假期里选个两三天排练,蒋易和陶郡有节目,是要来学校的。   要来学校,必然要见到靳融。蒋易又开始忐忑了,他特矛盾,想见又不想见,扭扭捏捏到音乐厅,靳融就坐在第一排,旁边是杨卓。   蒋易心里不是滋味。虽然说杨卓和靳融是同一个节目的,坐一起也就罢了,但有必要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吗?他咬牙切齿地偷窥,若是靳融像往日一样面无表情,他就好受一点;若是靳融对这谁笑,他就恼火、抓狂。   不是说靳融不爱笑的吗?现在看来,他可太爱笑了!对谁都笑!   “你这是要吃了谁吗?”陶郡惊讶极了,“谁又惹你了?”   “没有!”蒋易愤愤说,“谁都没惹我!”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靳融没穿校服,天气渐渐冷了点,他穿一件黑色的薄卫衣,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他的头发似乎剪短了一点儿,却也看不出来太大差别,只是能把他冷冷的眼睛看得再清楚一点。   他在台上的时候冷,下台的时候也冷。   蒋易很喜欢看他冷眼的样子,靳融对别人越冷,他越放心。可惜靳融把温柔分了一点给杨卓,在台上他们互看眼神时,靳融居然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陶郡说。   他笑起来确实好看,他仰着头问“你喜不喜欢我”的时候更好看。蒋易后悔莫及,六神无主地在后台候场时,四处张望,没看见靳融的身影。   “下一个,蒋易和陶郡的《不换》,快点上来!”   蒋易闻声,匆匆走到钢琴前,才调整好钢琴凳,发觉地板上遗落了一张乐谱。   这张乐谱的位置非常刁钻,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见,就在琴边上,半面被钢琴遮住。蒋易歪着头瞄了一眼,不是别的,正是画满了标记的《冬风练习曲》。   上一个弹琴的是靳融,这张谱子应该是他的。   “开始吧?”评委老师催促。   蒋易这才把神思拉回来,弹起了他的伴奏。   身后的后台黑暗一片,有幕布在他身侧静立,余光中瞥见幕布后伫立着一个人,隐在黑暗里。   “左手的和弦再轻一点,还是要以主旋律为主。”老师点评道,“女同学的声音再出来一点,不要紧张。”   点评的功夫,蒋易迅速弯下腰,捡起了那一张谱子,收在他的谱夹里。   “再来一遍吧。”   蒋易深呼吸一口气,第一遍他还能注意力集中地弹琴,第二遍怎么就分神,像个机械一样。   后来他才察觉到,站在幕布后的那个人,正是靳融。   “行了,明天彩排的时候把服装也准备好,带妆彩排。”   蒋易收了谱子,和陶郡说了几句话就要下台,才要沿着昏暗的走廊出去,他突然停下脚步了。   “怎么了?”陶郡问道。   “没事儿,你先走吧,我去趟厕所。”   后台当然也是有厕所的,也有化妆间,里面坐了不少人,都是来候场的音乐班学生。蒋易简约略过这些人,在最后一间化妆间里找到了靳融。   他是来还谱子的,谁让他正好捡到了靳融的谱子。   这个化妆间就只有靳融一个人,他无聊,正在低头玩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天,敷衍着回复了几个字,就把界面停留在那里了。他借着手机屏幕,望蒋易的身影。   “那个……”蒋易有些发汗,他擦了一遍手心里的潮湿,把捡到的谱子拿出来,“这是你的吗?”   他捏着谱子的一边,正好把标题展露给靳融看。   靳融没有起身,也不多看蒋易一眼,随口道:“放边上吧。”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个陌生人。这让蒋易想到他们初见时了,在楼梯上擦肩而过,有高冷的眼神。   蒋易听他的话,把谱子放在旁边的化妆台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要离开。他转身走了两步,察觉到靳融拿起了谱子,又猛然回头:“那个!”   靳融微微皱眉:“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蒋易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就是……就是想请你吃饭。”   “不要。”靳融果断拒绝,此后什么多余的话也不多说。   蒋易吃了个闭门羹,不记教训,又厚着脸皮问道:“喝水吗?水要不要喝?”   靳融闭上眼转眼珠,他把谱子收回他自己的谱夹里,旁若无人地越过蒋易。他不搭理蒋易的话,也不在乎他的存在。   蒋易有些接受不了如此大的转变,挡住门把手,不允许他开门了。   就这样,他把靳融困在狭小的化妆间里,没有之前的暧昧与甜涩,只有尴尬与难以琢磨。   靳融抱着手臂,好像要看他表演。   “我、我捡到了你的谱子,你不该和我说声谢谢吗?”   说完这句话,蒋易觉得自己实在是蠢钝如猪,值得被打脑子。   作者有话说:   融融:就不跟你讲话气死你(^ν^) 第27章 他很不爽   靳融冷笑一声:“谢谢。”他伸手又准备去扭门把手,没见蒋易挪开,眉头皱更深了。   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现在是在比谁更冷酷吗?那蒋易可比不过靳融,怎么样都比不过的。他先示弱:“我不要你说谢谢。”   靳融把谱夹随意丢在化妆台上,发出“砰”的声响:“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蒋易有点害怕了:“我!我想,我想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靳融嗤之以鼻:“我要出去了。”   “我也想出去,但我还有话要说呢。我觉得我们俩还没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吧?”蒋易硬着头皮说,“你觉得呢?其实我们俩做朋友也很好啊。”   “你疯了吧?”靳融瞪他,“我不需要朋友。”   “人怎么可能不要朋友呢?没朋友多没意思啊!朋友可以一起吃饭呀,也可以一起出去玩,没有朋友,人生多无聊?”蒋易努力构一丝笑容,以表达自己绝对没有不好的意思。   但靳融并不领情:“关你什么事?”   “我不想你一个人。”蒋易认真说。   他以为靳融还会和他发脾气,谁晓得这人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如若蒋易强势起来,他便也要强势;如果稍稍示弱,那么……   那么靳融一定更弱。   他变脸很快,眨眼就成委屈的模样,倒也没有多靠近蒋易,反而后退一步:“你不想我一个人,可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你别再来招惹我了,求求你了好吗?”   靳融蹙眉的样子,很像画里被雨打湿的海棠,我见犹怜。   蒋易的心也忽得软了:“我们之间,不能有转圜的余地吗?不能先从朋友做起吗?”   “我不要做你朋友,我要做男朋友。如果不可以,那我们之间也没必要聊了。”靳融收起看不见的眼泪水,还是换成高冷脸,“我要走了,你别再来找我。”   变脸好快!   蒋易只迟疑了那么一下下,靳融就已经拿着谱夹出去了。他想着还是不能丢下靳融,所以也快步跟着他,迎面就撞见杨卓。   杨卓也拿着谱子,满面春风地过来找靳融:“老师说了,还有一点地方要改。一会儿你有没有空?我们去琴房再合一下。”   靳融点头,说话都带着娇弱——蒋易觉得是娇弱,然而别人听并没有——他说:“好啊,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去哪里?”蒋易看杨卓走了,追着就问。   靳融当然懒得解释,先开始不理,被纠缠骚扰,后来他不悦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他一个这么高大的男的,要对你做什么,你能反抗吗?”蒋易说这话时打量了一下一米八的靳融,很心虚地摸鼻子。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靳融说,“他很正直。”   “我也很正直!”   靳融笑而不语。   似乎也不是很正直。蒋易暗自想着。   他还是厚着脸皮跟着靳融,从音乐厅跟到教学楼,再从教学楼跟到琴房楼底下。靳融实在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给杨卓弹琴,我给你翻谱,帮你打拍子。”   “我不需要。”   靳融上一层台阶,蒋易也跟一层;靳融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可以走开吗?”   “不可以。”   琴房楼传来歌声,很熟悉的旋律,《卡门》里的咏叹调:《爱情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之前蒋易在艺术学院听过,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听见。   ……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   蒋易听不懂法语,但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首歌简直把靳融形容的淋漓尽致,太符合了。   后来转眼一想,他又觉得是在唱自己。   若即若离,不知道是谁在若即若离。   “你会弹这个吗?《哈巴涅拉》。”蒋易没头脑地冒出来这一句。   实在是觉得语塞与无厘头啊,靳融憋了一口气,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   “哎哟!”蒋易惊叫连连,“你怎么打人呢你?我就是问你会不会弹!”   “你离我远一点!”靳融像一只生了气的猫,炸毛了还这么可爱,“别靠近我!有多远走多远!”   蒋易还是赖皮着跟他,怎么甩都甩不掉。一想到他和杨卓平日里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一想到他们默契地合伴奏,他好不甘心。他很不爽!   他得搞破坏。   最终还是得逞了,靳融弹伴奏的时候,他就搬个椅子坐边上翻谱子。   杨卓挠头:“什么情况?这是来……”   “旁听!”蒋易笑着回答,“我来帮他翻谱子的。你唱你的,我不打扰。”   杨卓看起来还不信,又问靳融一遍:“那个……他在这儿……”   靳融冷着脸说:“随他便。”   随他便,随便就随便。蒋易从小到大随便惯了,没人比他更随便。他专心看着靳融,余光看着谱子,该翻页时他不翻页,看到靳融皱眉头了才晓得翻。   一共也就翻一次谱子,蒋易翻了之后又紧盯靳融,被靳融狠狠踩了一下脚背,不敢放肆了。   真好,蒋易想着,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温柔了,但好歹还会发脾气。人不是只跟亲近的人发脾气吗?靳融能踹他小腿、踩他脚背,那就说明他们还很亲近。   如此想着,蒋易觉得自己又行了。   靳融总不会还对杨卓发脾气吧?不能吧?   一遍唱完,杨卓还觉得不够,走上前跟靳融探讨伴奏。他说刚进来的时候再慢一点,再明显一点。靳融把谱子抽出来,用黑笔画了一个圈,打了几个感叹号。杨卓又说:“‘船到江心’这边也慢一点,我慢慢过渡。”靳融还是点头,圈画了一半,笔没水了,画不出来了。   钢琴上还有一支笔,靳融也不看,单纯靠手心摸索,摸半天都没摸到。蒋易主动起身把笔递给他,两人面面相觑,没说话。   “你不拿?”蒋易把笔塞他手里,“赶紧写。”   靳融冷哼一声,把笔拿在手心里。   “还有呢?”靳融问。   “似乎是没了。再来一遍吧?”   蒋易老老实实地把他用完的笔放回原处,乖乖替他把谱子放进谱夹,抚平柔软的页面,献殷勤道:“弹吧。”   靳融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胡桃花又开了,开了一年又一年。蒋易听这首歌也听了一遍又一遍,他都会唱了。有必要合那么多遍吗?这个杨卓他唱那么多遍,不累吗?就不能去隔壁琴房休息一会儿再来吗?反正每遍都差不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蒋易不懂声乐,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但是杨卓同学并不满意。   杨卓企图凑近,伸个手指头要来按靳融的谱子,快靠近靳融时,蒋易拿身子一挡,完全阻拦住了杨卓。   搞得杨卓一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蒋易不喜欢杨卓,不喜欢他靠近靳融,不喜欢他望向靳融的眼神,也不喜欢他们俩单独在琴房里合伴奏。   他就是不喜欢!   而且咬牙切齿。   “你让一下。”杨卓说。   “我让哪?”   钢琴凳子就一个,小椅子也就一个,没地方让。杨卓没办法,在这挡着也不好指谱子,所以他说:“你先坐钢琴凳上去。”   蒋易求之不得了,他偷笑着看靳融,眼神里透露着“你看吧是人家叫我跟你挨在一起的”,然后挤上琴凳。   靳融快要翻白眼了,不愿意跟蒋易挨着,又往边上挪。蒋易更加得寸进尺,硬生生快把人家挤掉了,偷偷勾着靳融的手腕,不给他动。   “你往我这来点,不然人家给你指你怎么看?”蒋易故意说。   靳融没什么办法,又懒得争辩,干脆遂他的愿往他那里坐一点,这下就大腿贴着大腿、膝盖碰着膝盖了。   杨卓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幺蛾子,他心里就只有乐谱。   “这里慢一点,这边强烈一点。”   靳融没手写字,给蒋易攥着了。他也不抬手,只给了蒋易一个眼神,蒋易立刻心领神会。   蒋易拿笔给靳融画圈圈,一边画一边念:“这里慢一点,这里强一点。几个‘f’?”   “什么几个‘f’?”杨卓乐理学得不行。   靳融沉重地吐了一口气,撇开蒋易碍事的手,亲自在谱子上做标记。他的标记并不复杂,没有精确到多少个‘f’,就是普普通通的‘慢一点’、‘强一点’,后面加两个感叹号。写完字,他又垂下手臂,手与手靠得近,但没碰到一起。   蒋易有点心不在焉,他快要感受到靳融的手了,好像有什么勾着他,心里明明知道只要再近一点,他就又能握住靳融的手腕。   不过都没有轻举妄动。   “再来一次吧,一会儿我回家去了。”杨卓提议。   再来一次就回家?那可太好了。   既然再来一次,蒋易就得回小板凳了。他有些念念不舍地坐回去,才这么一会儿,小板凳已经冰凉了,他所有的温度都留在钢琴凳上。   胡桃花又开了。   蒋易给靳融翻谱子,右手翻过去,舍不得放下来,扣在钢琴上,仿佛这样就能碰见靳融。   其实隔得还远。   弹完了,总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杨卓满意,蒋易也满意。蒋易满意什么呢?总算逮到机会跟靳融说会儿话了呗,他迫不及待杨卓赶紧走,最好把门锁上,他好跟靳融讲悄悄话。   不容易啊,终于把杨卓盼走了,蒋易刚要说什么,自己电话又响了。   是陶郡。   烦人!   “喂?蒋易,你在哪呢?一会儿要不要再合一遍?我等会儿去琴房,你在琴房吗?”   蒋易握着电话,眼睛情不自禁就转向靳融。他和靳融对视着,望见靳融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   他出神了,鬼使神差地说起谎来:“我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陶郡很惊讶,“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在音乐厅等你呢。”   蒋易“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靳融的脸上。   靳融不再是故意冷漠的脸了,他涣散起来,带着忽明忽灭的迷离与难耐。暧昧的气息又在空气中弥漫,他的指尖又扬起来,要触摸上蒋易的胸口。   蒋易呼吸漏了一回,想到还在打电话,于是勉强振作起来:“你先回去吧,我们应该也没什么要练的了。或者明天早点来,再合一遍?”   “也行。”   靳融听见“明天早点来”这样的字眼,不悦地噘起嘴巴。他的手完全抚上蒋易的胸膛,每上移就有酥酥麻麻的感受,直到覆住蒋易的喉结。   蒋易凝了一口气。   “明天带妆彩排的话,我们穿什么呢?我应该不需要穿大裙子吧?你要穿西装吗?”   靳融的指腹已经按上蒋易的嘴唇,轻而易举被蒋易咬在嘴巴里。蒋易失神了,他完全被靳融带着走,当靳融抽出手指时,他已然失去了一切力气,被眼前的人带到怀里去。   他们黏黏地抱在一起,靳融的手不自觉地越过蒋易的衣衫,来到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   靳融在他的皮肤上勾勒,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第28章 天花乱坠   “蒋易?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陶郡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蒋易反手捉住靳融乱摸的手,对电话里说道:“大裙子不用穿了吧?这种礼服出去租一件就好,或者你挑一条小裙子穿也可以。”   “嗯。那你呢?你穿什么?”   蒋易还不知道,他现在没空去想这些问题,因为靳融的另一只手也开始乱摸了。再不阻止他,蒋易可能又得交代在这儿了。   “到时候再说吧!”蒋易急忙说,“不说了,我还有事情,先挂了!”他把电话挂断,随手把手机扔在钢琴上,再去逮靳融的手。   两只手都抓住了,蒋易蛮狠地把它们都攫在一起,单一只手就锁住了靳融的两个手腕。   真白啊,手腕上隐隐约约还有几条蔓延着的青筋,性感又纯情。   “不要抱了吗?”靳融似笑非笑,“我看你也很开心?”   蒋易尽量不去看他。   靳融又追着说道:“抱我舒服吗?”   “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蒋易干干地说,“对别人投怀送抱不是个很好的行为。”   “你是别人吗?”靳融手腕挣脱不得,就拿手指头挠他,痒痒的,很快蒋易就松手了。   靳融借机反制住蒋易,转而攥住他的手腕,不过用力很轻,与其说是控制,倒不如说是迎合:“你很喜欢抱我。”   “我不喜欢。”蒋易还在嘴硬。   “是吗?你不喜欢抱我,那你的脸那么红?你的耳朵也好红呀,你的眼睛、你的嘴唇……”靳融轻笑,“还有这儿,都在说你很喜欢我。”   蒋易像吃了几千罐辣椒酱,全身至下都热起来。   “你喜欢我吗?”   蒋易推开他,喘着粗气说:“我不喜欢!”   “要接吻吗?”   “什么?”   “我说,”靳融点着他的嘴唇,“要不要接吻?我不计较你喜不喜欢我。”   蒋易不解:“不喜欢,也可以接吻吗?”   “当然了。”靳融用食指揉他的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你想吻我。你想吗?”   他想。蒋易在梦里就吻过他,现在怎么可能不想吻?他沉默了,虽无任何回答,但身体已然替他回答了。   蒋易慢慢靠近靳融,鼻尖渐渐相触,蹭了一会儿,就要吻上他红润的嘴唇。   不喜欢也可以接吻吗?不是只有两情相悦,才可以吗?   蒋易搞不明白了。理智还是让他收回手,别开将要吻上的嘴唇:“算了吧。”   靳融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蒋易远离他,但又被他追着抱在一起。   好像粘住了,分不开了。   “我好喜欢你,蒋老师。”靳融呢喃着说,他用力地抱紧蒋易,似要把他自己镶嵌在蒋易的怀里。   他重复了一遍:“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蒋易从上至下俯视靳融前倾的身体轮廓,窄细的腰……   他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救命,他还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为何第一次就碰到靳融这样的人,还缠着不放,还逼着他拥抱接吻!   好吧,他妥协了一步:“如果你想吻我,也可以。”但再多的,就不行了。   “真的吗?”   靳融仰面。   蒋易呆呆地点头:“只能接吻。”他强调,掩耳盗铃地强调。   “我知道的,蒋老师。”   蒋易低下头吻他,黑色钢琴的镜面映下他们接吻的画面,缠绵悱恻地揉在一起,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那是蒋易的初吻,稀里糊涂地就被夺走了。原来接吻这么快乐,可以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他红了眼,忘却姓甚名谁,一心就只有靳融柔软的唇舌。真软啊,和他预想的一样软。   他的手搂过靳融的细腰,还想再深一步,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蒋易慌忙别过脸,与靳融错开,面向窗户舔了舔嘴唇。   他还在细细喘气。   “靳融!”吴尧粗鲁地打开门,他又要说“五楼去啊”,见眼前此情,震惊住了。他想的是,为什么蒋易在这里?蒋易在这里,他们还能去抽烟吗?会被告发吗?   吴尧假装敲错了门,自顾自说:“哎哟,走错了。”   蒋易以为被撞破了,脸和耳朵根子更红了。   靳融还很镇定,恍若无事地问道:“去五楼?”   “嗯!不过你要是有事,那就算了。”吴尧想要关门,但靳融却拦住他:“走吧,去五楼。”   靳融拍了拍蒋易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就好比非礼之后给小费一样。   他淡淡说:“你回家去吧。”   蒋易拉好褪了半截的校服外套,挡好他的肩膀,后知后觉道:“那个……你看你那个黑名单,能不能把我给放出来?”   他抬头看靳融泛红的嘴唇,又发痴了。   靳融笑了一声:“看我心情吧。你早点回家,不用等我。”   蒋易确实是早点回家了,他一路狂奔回家,分不清到底是跑步导致的心跳加速,还是和靳融亲嘴心跳加速。等到他躺在床上望天花板的时候,才晓得揉一下自己的嘴唇,接着傻笑:我亲了靳融;靳融亲了我。   他在床上打滚,把脸埋在枕头里沉思,接吻的场面似乎就在一秒之前。   啊,初吻。蒋易的初吻,就送给了靳融。   蒋易成傻子了,他痴笑,笑停了就想靳融,想他柔软的唇,想他的怀抱,想他黏黏糊糊的表白,还有那句:“我真的好喜欢你。”   家里安静,陈淮出去参加活动了,蒋诚添出去培训了,就只剩蒋易一个人在家。所以他的脑海里天花乱坠,他的手腕摇晃出花儿,都没有人发现。   蒋易嘴里叼着他里面那件白色打底衫的衣角,一片朦胧水雾迷漫住了他的双眼。他窒息地闭上眼,满心全是靳融的模样。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空洞、无神,望着天花板的花纹。   蒋易脑子一片空白。   夜深透了,靳融还在小区门口徘徊。   先前他来到单元楼下时,看见方意辙的那辆车了。他可太熟悉这辆车了,熟悉到不用看清车牌号就能认出。   方意辙又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来靳融这里了,偶尔听靳时苑提起,他最近很忙,一是要忙公司里的事情,二来是他的儿子快要中考,为了升学的事情一直头痛。   现在他终于来了,看来是家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靳融坐在楼下花坛里等到十一点,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胃有些隐隐作痛。再等下去,他就要因为低血糖而晕倒在花坛里。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踏上了回家的电梯。   隔着大门,他听不见家里的任何声音,但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应该是有人的才对。靳融从书包里拿出了钥匙,轻转半圈,刚推开门,便有轻飘飘的、难以言说的声音从他房里传出来。   恶心感从喉咙里冒出来,他根本来想起来换鞋,悄无声息地关上大门,丢下他的书包,脚步放轻地走到他的房间门口。   “不行……!”   靳时苑打颤的声音直直刺进靳融的耳朵里,根本没有见到画面,靳融还是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靳时苑那片花白的背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意辙!”   靳融后退几步到客厅里,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现在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   疯了吧?靳融强忍住心里的怒火,他重重地用手锤打房门,猛然间,房间里一丝声音也没有了。   随后,他听见靳时苑尖叫:“别进来!”   靳融转身走到沙发边,蜷缩住手脚。眼前那只钟一直走着,一秒一秒都没有停下,从‘60’到‘60’,从半到四十五。他足足等了十五分钟,房门才悄然打开,方意辙还没来得及扣好最上面的纽扣。   “小融啊,回来了?”   靳融冷眼瞧着方意辙,他的脖子上有一处隐蔽的、很难叫人发现的牙印。   靳时苑随后也出来了,穿了一身白睡裙,她很不自然捂着锁骨,笑容非常尴尬。   “这么晚回来,饿了吗?”   靳融站起身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方意辙,自沙发边走到方意辙的面前。   “小融?”   靳融猛地一拳打在方意辙的脸上。   “靳融!”靳时苑惊呼,她急促地推开靳融,蹲下来去扶方意辙,这会儿她顾及不上脖子上的吻痕,被靳融看得一清二楚。   “你疯了!”靳时苑骂他,“你为什么要打人?”   “我觉得你们才是疯了。”靳融恶心地想吐,他最恨的男人,和他最亲的妈妈,在自己的房间做苟且的事情。这比他第一次撞见还要恶心,恶心地快要吐了。   他想快点逃离这里,正当他三步要跨出家门口时,靳时苑又来死死拦住他:“你去哪里?!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靳融厌恶极了:“你想要我去哪里?留在这儿看你们上床吗?在我的床上?”   “不是这样的……”   “你贱不贱?”靳融终于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这句话说出来了,他不想再顾及靳时苑的感受,也不想拐弯抹角地劝她不要做第三者,“当小三是不是很开心?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是不是很刺激?”   “你说什么?”靳时苑发昏。   “你下不下贱?”   靳时苑狠狠地打了靳融一巴掌,撕心裂肺地吼道:“你这个白眼狼!我是你妈!”   靳融被打得眼晕,他原先就有点低血糖站不稳脚,现在更是有好一段时间的眼前发黑。但他紧闭双眼,强忍住不适,还是呛道:“你也知道你是我妈。”   他把地上的书包拿起来就走,听得靳时苑在背后骂他:“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靳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靳融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所有能支撑的力气全部消失殆尽,腿脚发软,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的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明明他也没有任何想要哭的感觉。他把这些泪水都擦干净,电梯到最下一层时,他抱着书包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本文中因剧情和人设需要,靳时苑会比较疯批,但小说剧情不等于现实剧情。妈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我们要爱自己的妈妈。(鞠躬 第29章 月亮就是月亮   靳融迷失在黑暗的街头。   他已经绕过三条街了,这一条街是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靳时苑也不会出门找他的,没有人会找到他的。   市中心越热闹,他的心就越凉。他的胃很疼,夜里凉风吹得他头发昏,可是他无处可去。   他能去哪里呢?身份证还在家里,他只能露宿街头了。   靳融抱紧了他的书包,迷茫无措的时候,他想到了蒋易。蒋易还在他的黑名单里躺着呢,那时候他一时气不过,把蒋易给拉黑了。   正好白天蒋易求着他放出来,也不算不妥。   靳融还气得发颤,他按手机的手指头也在发抖,解除了蒋易的黑名单后,他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他。   夜已经很深了,附近是一条酒吧街,十二点多还响着音乐,吵得他耳朵痛。   这么晚了,蒋易是不是已经睡了呢?如果他睡了,自己该去哪里呢?他好像没有地方可以住了。   靳融咬着指甲,很久都没有人接通,他的心再次凉了。算了,打不通就罢了,其实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望着手机屏幕,不想等到“无人接听”,只能接受“取消电话”。他正要挂断,那边却突然接通了,蒋易的声音很快就传来:“怎么啦……”   好像才睡醒。   真温柔啊。靳融鼻子一酸,他想冷静地说“没事”的时候,强烈的情绪迸发出来,糊满了他的脑子。他不想带着哭腔的,可惜已经发出声了。   他说:“蒋易……”   “你怎么了?哭了?”   靳融用力把鼻涕嗅回去,拿校服袖口擦眼泪,口齿不清地说:“我……蒋易!我在……你能不能来接我。”   蒋易没听清:“你在哪?我来接你,你在哪儿呢乖乖?”   他这一声“乖乖”又把靳融惹得更想哭了:“我……我在酒吧门口,我迷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回不了家了。蒋老师,我回不了家了!”   电话有半个多小时都没断,他听着蒋易起床、穿衣服、关门,一只手拿电话一只手骑共享单车,找了好几个酒吧门口,才看见形影单只的靳融。   就握在酒吧门口的长椅上,蜷作一团,脸都埋在膝盖里,可怜极了。   “靳融!”蒋易丢下车就去找他,“我来了我来了,还在哭吗?”   靳融的眼泪已经风干了,他把手机丢在长椅上,伸手就要蒋易的抱抱。蒋易心都化了,他自行车还没还、电话还没挂,怀里的靳融又哭成泪人了,把他胸前的衣服都弄潮湿。   “到底怎么了?这么晚不回家,跟妈妈吵架了吗?”蒋易问。   靳融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有鼻涕团在鼻子里,很不好意思地问蒋易:“有纸吗?”   幸好蒋易有。   蒋易不看他擤鼻涕,他找个位置把车还了,才坐靳融旁边,小心安抚道:“别哭了,哪有男孩子哭成这样的?”   “你是觉得我不是男人是吗?”靳融眨巴着泪眼问。   蒋易语塞:“也不是这样,我觉得你挺man的,还敢离家出走!我可不敢。”   靳融觉得他这个话是反话,听了让人不爽:“你这么晚了还出来,胆子也挺大的。”   “是吗?”蒋易笑起来,“你才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就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事才想到我啊?”   靳融望着他。   得了,原来他是想开玩笑的,但这会儿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呸呸”地拍嘴巴,哄着说:“哎呀,我希望你有事就想到我!你有事想到我、没有事也想到我,我很开心!”   “真的吗?”   “真的。”   蒋易害怕他不信,所以搂着他的肩膀说:“你有事找我,我很高兴。”   靳融低头揉皱巴巴的纸,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说:“我要抱抱。”   “抱抱抱抱。”蒋易揽着他抱,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吃晚饭了吗?困不困?要不今天晚上去我家凑合一晚?”   “不要。”靳融拒绝,“你爸妈在家,我怎么好意思去。”   “怎么不好意思啦!陈老师跟蒋老师都不在家,你来我家,没事的。”   靳融又问:“真的吗?”   “真的呀。”   靳融哭过几次,现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假装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蒋易家离酒吧一条街可远,他发善心打了个车带靳融回家,陈淮和蒋诚添都不在家,所以一点都不用蹑手蹑脚。   他把靳融带回家,让靳融先去他房里坐会儿,自己则去厨房倒一杯凉白开。   回房间的时候,靳融正坐在飘窗上对外面的霓虹灯发呆,他看天上星星闪烁,月亮皎洁,万物都很美好。   就他的生活不太美好。   幸好蒋易不多问,这样他也不用绞尽脑汁地说谎来欺骗。   “你没带衣服出门吧?”蒋易翻箱倒柜给他找衣服,“我有干净的没穿过的内衣,你将就一下?再给你找一套睡衣,虽然我穿过,但是很干净哦!我都洗得非常干净!”   靳融挑眉:“你手洗的吗?”   那当然不是。蒋易除了手洗内裤,其他衣服全洗衣机。   “你放心,不干净我把衣服吃了。”蒋易把叠好的衣服放靳融身边,催促他,“你先去洗个澡,不然多难受呀。”   靳融洗澡很快,蒋易在卫生间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靳融已然洗完出来了。他拉着上衣,扭捏着说道:“你没裤子吗……”   “啊!有的!”蒋易一拍脑子,“我给忘了!我在家洗完澡都不穿裤子,下意识也以为你不穿裤子!”   蒋易毛毛躁躁地去给他拿一条格子的长睡裤,背过身等他穿好,这才放心。   “你去我房里呆会儿,我冲个澡就来陪你。”   靳融看了一眼他所穿的睡衣,都好长啊,裤子也长,拖到地了。蒋易的什么东西都很大,睡衣大、睡裤长,连内裤都很大。   这太难以启齿。   靳融提着睡裤,大约像公主提裙,蒋易看了觉得可爱又搞笑,好想给他拍个照片。   蒋易很着急地洗了一个澡。虽然很快,但是洗得非常干净!蒋易可太爱干净了,一天要洗两遍头发。他之前就洗过澡了,出去一趟也没怎么流汗,洗过一遍更干净了。   他把短头发拽过来闻洗发水的味道,香喷喷的,不错!   洗完澡,他把卫生间收拾了一遍,又把靳融的脏衣服顺手收好。这么晚了他不洗衣服,留着明天早上起来再洗。   蒋易提着吹风机进房间,发现靳融并没有上床,窝在飘窗前的小沙发上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呢?蒋易也凑着看,他这人没什么想象力,月亮就是月亮,坑坑洼洼的并不好看。但他还是要跟靳融搭话:“看什么呢?”   靳融说:“看月亮。”   “看月亮爬上来?”蒋易把吹风机插头插上,悉心询问,“要蒋托尼给你吹头发吗?”   果然靳融还是拒绝:“不要。”   靳融这个人擅长“嘴上不要”,蒋易给他吹头发时他还是接受。蒋易吹头发时温温柔,轻轻的,一点也不笨手笨脚。   于是靳融就问:“你经常帮别人吹头发吗?”   “才不是呢。”蒋易觉得他冤枉自己了,“我就给我自己吹过头发,你是第一个。怎么样,我的手法是不是很好?”   确实很好,舒服得都想睡觉。   两个人都吹完头发时已经两点了。这已经是相当快的速度了,从找到靳融、再到接他过来,最后到洗完澡吹完头发,才仅仅用时两小时,快到不能再快了。靳融也疲惫,又饿又困,眼睛都睁不开了,肚子还咕噜叫。   蒋易偷着乐,他说:“我有吃的,拿过来给你。”   他家有很多吃的,面包、饼干,香喷喷但没有营养的泡面,总之都拿来了。靳融虽然饿,这时候也没胃口,吃了几块饼干,半个面包,一杯热牛奶。   靳融几乎没喝过热牛奶,以往不论冬天还是夏天,他只喝常温的,又或者是冻得淌水的。他握着热乎乎的玻璃杯,喝完牛奶时,心里也很热乎乎的。   “吃饱了吗?”   靳融点头:“谢谢你,蒋老师。”   蒋老师谦虚道:“蒋老师接受你的谢意。吃饱了就上床睡觉吧,冷了就盖被子,热了我就开空调。”   蒋易的被子很薄,他是火星人,怕热,就算是冬天,他也不怎么盖厚被子。只要他躺在那儿,就是人形火炉,都不用塞暖水袋的。   可怜靳融睡到一半直冒汗,被迫离蒋易远一点,缩到墙边上睡觉。他认床,突然睡别的床还很不舒适,哪儿躺就不对,翻来覆去又怕吵到蒋易,所以只能睁着眼望墙纸了。   他伸手抠了一会儿蒋易家的墙纸,好像是小兰花,又或者是小草,摸上去还有花纹呢。他听身后蒋易的呼吸均匀了,以为他已经睡着,这才偷偷摸摸翻了一个身,恰好对上他明亮的眼睛。   靳融愣了一下:“你没睡着?”   “没有。”蒋易撑着脑袋说,“困劲过了,现在睡不着了。你呢?你怎么还不睡?”   靳融实话实说:“我认床。”   他确实是认床,以后得失眠好一段时间了。只要一想到他的床被别人睡过,心里又犯恶心,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回去睡了。   蒋易听了就笑:“认床?那你以后上大学怎么办?那是要睡宿舍的哦。”   靳融摇头,他说他不知道,而且还想要抱抱。   他软软地说:“抱抱。”   靳融不知道在床上抱一起意味着什么,也不晓得蒋易心里会想什么,反正他想要抱,不管蒋易愿不愿意,他都要抱。   黏黏糊糊、磨磨蹭蹭地抱了好一会儿,他和蒋易都觉得很热。   “你……”靳融欲言又止,“要不别抱了吧。”   蒋易觉得也是:“两个男生抱在一起太热了。”   他们都背过身,看不到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靳融想着这一茬赶快就过去了,他努力闭着眼睛睡觉,挣扎的时候又听蒋易说:“其实我跟你抱在一起也挺好的。”   靳融很会抓重点:“所以你喜欢我了?”   “不是!”蒋易在黑夜里红耳朵,“我是觉得你不开心,我哄哄你,也挺好的。”   靳融心想死鸭子嘴硬,喜欢就喜欢,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啊!   又过了半分钟,蒋易还是忍受不了了,转了个身从后面抱他。   蒋易的手圈住靳融的半边腰,把脸都埋在靳融的后颈里。好香,靳融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味;他的腰果然很软,隔着睡衣不敢揉,怕被揍。   上半身贴着,下半身不敢,蒋易做贼心虚好一会儿,竟然抱着他浅睡着了。半夜总感觉靳融在亲自己,以为是梦,又或者是不清醒的现实。蒋易回吻着,到靳融枕在他的胸膛。   靳融拨他的嘴唇,撩拨他身上的所有。   “你喜不喜欢我啊?”靳融轻轻问,“你喜欢我就再亲亲我好不好?”   蒋易迷糊地咬住他的嘴唇,好像回答了“喜欢”,但又好像没回答。   靳融沮丧:“蒋易,你喜欢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家人们、拜托多来点海星和评论吧、、没有海星和评论我要鼠了呜呜呜(撒泼打滚 第30章 “不用再努力了”   靳融一大早就走了,悄咪咪的。他知道陈淮和蒋诚添不在家,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如果碰见了反而不自在,有一种“我勾引了你儿子”的错觉感。   他趁着蒋易熟睡的时候爬出被子,顺了他一件上衣,把他所有的脏衣服都收走,出门时外面天才刚刚亮。   三中在假期也是会开门的,他无处可去,在街头买了几个包子,揣怀里带到琴房了。靳融练琴效率不高,练几句就发呆。   他在想,方意辙后来怎么样了?他一时冲动打了他,是用全力打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样;靳时苑有追着他出来吗?他昨天不过脑子骂她,会不会让靳时苑伤心了呢?可是他自己也很伤心。   靳融有点后悔了。如果他昨天不那么早回去,或者不敲门、赶紧找身份证出去开宾馆睡觉,也许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不想作那么多假设,要是回到昨夜,还是会忍不住打方意辙的。   靳融在琴房练琴练到十二点多,出校门买了点吃的再回来。排练是下午两点开始,这会儿校园里都没什么人,靳融练琴累了,上五楼转转欣赏风景。   他踏上五楼的最后一层台阶,看见吴尧又悄悄躲在天台抽烟了,烟雾缭绕,“仙”气飘飘。靳融走到天台边上,静静看他抽烟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发现,还是偶然转头才发觉,吓他一跳。   “我以为老师呢!你走路怎么没声?”   靳融淡淡问道:“你来这么早?”   “可不是吗?要试音响设备,叫我一大早来,来了也不干事。我等了好久,又变成下午再说,你说气人不?”   靳融没回答,他看吴尧抽完一支烟,大约是要洗手吃辣条了。   他们去卫生间的洗手池,一共三个,还坏了俩,气得吴尧直打水龙头:“三中干啥啥不行,五楼有厕所还不开放,水龙头坏了没人修!”   靳融抱着手臂没说话,他耳朵尖,意外听见男厕所里发出一声女声的惊叹。   “漂亮死了!”   靳融和吴尧皆挑眉。   吴尧好奇道:“这也是被放鸽子了,跑到五楼抽烟来的?”他走到男厕所门口偷听,确定这声音是一男一女,“不是在抽烟!是在打游戏?”   靳融不喜欢凑热闹。他准备走了,又听得里面一句:“这都不好看?蒋易,那你觉得哪种男生好看?”   “什么玩意?”吴尧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在欣赏男人吗?”   靳融眉头一皱,他走过去毫不留情地推开男卫生间的门,正有两个可疑人蹲在窗户边,戴着同一幅耳机,捧着个手机一起看。   他们三个都震惊了,靳融没有震惊。   “靠!”姚雪脱口而出,“这个点五楼还有人?”   “我也想问呢,这个点还有人在五楼厕所……”吴尧凑过去端详,只瞥到一个很小的画面,但他立刻就分辨出来,“看片啊?”   姚雪脸一红:“你说什么呢你!看、看什么片?”   他俩在这你一句我一句搭腔,唯独靳融和蒋易沉默。蒋易脑子有点发懵,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的懵。他扯下耳机,紧张地站起身来,赶紧撇清一切:“那个……靳融,我没……”   靳融不理他,面无表情地走开。   “我先走了!”蒋易追着靳融就跑,明明三秒不到,靳融居然已经跑没人了,也太快了吧!蒋易眼神好,四处张望,绕到楼梯口去看,原来靳融已经下楼去了。   他急忙追上。   蒋易一大早摸床另一半,空荡荡的,别说人了,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他在家里反复寻找,衣服没了,书包也没了,人走没影了。   靳融就是这样无情的男人,蒋易想,昨天晚上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完事了找不着人。习惯了。   他估猜靳融是去学校了,发了个微信问他,没回,干脆自己也去学校了。才到班上,就看见姚雪,奇怪了,姚雪没有节目的才对呀,今天怎么来了?   原来姚雪给他送片来了。她说:“我找到了好几个好看的!快来,风里雨里,五楼厕所等你!”   才看第三个,就撞见靳融了。   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偷偷摸摸地干什么,不正大光明就很容易被发现。现在好了吧,被发现了。   蒋易三台阶作一步地下楼,忙不迭跟在靳融身旁,看他还穿着自己的上衣,有点羞涩:“你怎么走那么早,我一觉醒来发现都没人了。”   靳融不理他。   “昨天睡得好吗?那个,我……”蒋易努力想措辞,“我跟那个谁,在五楼,我们俩……”   靳融在楼层半停了下来,抱着手臂,静静看着蒋易解释。他这个表情太严肃了,蒋易冷汗都要滴下来,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俩在学习!”   “学习?”   “是啊,我们在学……生理课!”   靳融被他逗笑了:“我没计较这个。”   “那你计较什么?计较我跟她单独在一起吗?那个我也可以解释的,我跟姚雪没什么,就普通朋友而已!”   蒋易默默咽了一口唾沫,等着靳融再问他话。   但靳融不问了!   “我能解释的呀,你看我这么笨,哪有女的会喜欢我?”   靳融微笑:“那你是觉得我眼光很差了?”   “也不是。”蒋易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不是女生嘛,你是男的。”   靳融又问:“女的就可以,男的不行?”   什么跟什么!蒋易舌头都打结了了,他慌乱地说:“什么男的、什么女的,你、你要是想跟我一起看,那也不是不行啊!不过我觉得你看这种片子不好,所以……”   “所以什么?”   蒋易快急死了:“靳融!”   “你喜欢我吗?”   果不其然,反正不论聊到什么,话题都会转到这个方面。蒋易仔细算算,靳融问这句话已经超过三遍了,每次蒋易都能打马虎眼绕过去,这次不知道可不可以。   蒋易想了一会儿,他想说“喜欢”。   “蒋易!”姚雪甩开了吴尧追上来,她抓着个耳机问,“你还看吗?咱找个别的地方看?”   看个屁呢看,蒋易瞪了她一眼,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还问“看不看”,再看蒋易脑袋都要掉了。   蒋易伸手:“你听我解释!”   靳融失望地说:“不想听你说了,从你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有话跟你说。”   靳融淡淡地看着他,表情的意思大概是“如果不是好听话那就不必说了”,好凶,好吓人。   “我……”蒋易不在乎旁边是不是有人了,他深呼吸好几次,很坚定地说,“我喜欢。我现在敢说我喜欢了,你不要生气。”   “真的?”   “真的。”蒋易说,“真的喜欢,没骗你。”   靳融的目光长远又深邃,他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嘴角不经意擒着笑。但他也没有表现得很夸张,“嗯”了一声,还是下楼去。   静默了五秒,蒋易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他之后才发觉自己心跳那么快,要从胸膛里钻出来。他说他喜欢,他承认他喜欢,这两个字明明很轻的,但真的说出来却有千斤重。   说出来了,蒋易就轻松了。再也不用替自己找任何借口,也不用担心他动心被发现了。   他喜欢靳融啊。   “你喜欢啥?”姚雪不明白地问。   蒋易认真却又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我喜欢靳融。”   姚雪的耳机“啪嗒”掉在地上:“你喜欢靳融?!”她问了许多遍,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   “天呐!我磕的cp成真了是吗?”姚雪高兴地蹦起来,“我是在做梦吗?”   “什么cp?”蒋易不解。   “你个笨蛋,还不快去追他啊!愣着干吗?再不追,你老婆就跑了!”   蒋易脑子嗡嗡的,慢了好几拍才往楼下跑。   他知道靳融无处可去,琴房、教室,除了这两个地方,他再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了。   蒋易跑到206门口,里面没有钢琴声,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擦干净有汗的手,按下门把手,推开房门。以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见到靳融。难道靳融不在琴房吗?蒋易有一丝疑惑,再往前迈一步时,被靳融用力地拉了进来,门“砰”一声关上。   靳融把他困在门与身体之间,单手搂着他的后颈,偏叫他低头拥吻。   蒋易踉跄好几步,勾着他的腰不停往前走,直到抵着钢琴的后背。他吻得快要窒息,仍不放过靳融的每一次呼吸,掐着他的软腰要他投降。   “我喜欢你,蒋老师。”靳融喃喃道,“你也喜欢我,是吗?”   靳融已经听过正确答案了,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喜欢你。”蒋易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也很喜欢你。”   他们抱在一起,蒋易的手抓着靳融的衣服,捏皱了,就好像捏住靳融的皮肤一样。   靳融带着得逞的笑容,他轻轻问:“你真的喜欢我对吗?我没有听错。”   “你没听错。”蒋易安抚他,“我再也不跟别人去五楼了,我也不喜欢女的,反正我就是……哎呀!你懂我意思吗?”   靳融抓住蒋易,就是抓住了生命里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他要用力地抓住,就算与这根稻草一起沉沦,就算这根稻草无法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我们在一起吧,”蒋易说,“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你要是不同意也行,反正我喜欢你,你要不同意的话我再努努力。”   靳融空荡的眼神望天花板,他的手从蒋易衣服里钻进去,不必隔着什么就能触摸到他的后背。从最下面一直游移到上面,用指甲抓了好几道,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你不用再努力了,我当然同意。”   不用再努力了,我和你都不用再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   蒋易别扭蛋终于开窍了!狠狠祝福!   求收藏求海星求评论拜托拜托拜托?_?? 第31章 再也不学就更好   彩排时,靳融不断地接到靳时苑的电话。一遍不接,她就打第二遍,后来靳融关机,总算听不见扰人的电话声了。   等到他排练过一遍,在后台打开手机时,五十个未接电话,还有微信里长到让人眼皮发麻的小作文,都是靳时苑给他发的。   她说:妈妈打了你,对不起。   她又说:你不该打你方叔叔的,这样要我怎么办?   她还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靳融看不进这些长段文字,把手机丢在桌上闭目养神。隔了几秒钟,靳时苑又给他打电话,振动和铃声吵得他头晕。   “有人给你打电话,”杨卓提醒他,“不接?”   “不想接。”靳融挂断电话,又把手机关机。他低眸望着化妆桌上的那一包餐巾纸发呆,听杨卓他们说:“马上的彩排,好像是有音乐学院的教授来看。”   “音乐学院的教授?那要是被他看中了,岂不是可以去音乐学院上课了?”   “音乐学院的教授可不一般啊。”   靳融无心听,他偷着眉心,一会儿又要和杨卓去排练了,老师的意思是做到最好,不要有一点瑕疵。   “等会儿我们得去候场了,别发呆了。”杨卓叫着靳融起身,他们在幕布后面看中阮生弹《丝路驼铃》,有身处沙漠的异域风情之感。   杨卓去看底下第一排坐着的老师,有几个生面孔,就是他们口中的“音乐学院”的老师了。两个男的、三个女的,女老师穿长裙、戴丝巾,男老师打扮得比较儒雅,一看就像是个艺术家。   这里头肯定有教声乐的,如果杨卓有幸被看上,那么将来考这所学校就比较有把握了。   “下面请杨卓同学带来《想亲娘》。”   杨卓特意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站在台上时都多了几分自信。他立在钢琴前,手搭在琴上,望台下几个老师,刚才的自信又消减了半分。   太紧张了。   反观靳融,他好像没有很大触动,也不看台下的人,今天他是配角,帮人家伴奏的,没想过会怎样。   演唱开始了,琴声伴着人声,整个音乐厅寂静,又响着动人的音乐:“胡桃开呀花吊吊长,远离家乡想亲呀娘。”   杨卓余光瞥见几个女老师点头,其中一位男老师皱眉一言不发。他对自己的声乐很有把握,在高二时能把《想亲娘》这首歌唱下来,完整度也高,就已经比其他人高一截了。   声音好,伴奏也加分。   一曲唱毕,台下人都鼓起掌,几个教授也觉得不错。女老师拿话筒点评他哪些地方很好、哪些地方有待加强,都很有道理。说完杨卓,那个一言不发的男老师终于说话了:“弹伴奏的那个同学,专业是钢琴吗?”   靳融的目光飘过去:“是的。”   老师又问:“弹过肖邦吗?”   “弹过一点。”   “李斯特呢?练过吗?”   靳融点头:“也弹过一点。”   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鬼火》练过吗?”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钢琴生、老师都笑起来了。靳融也微笑,这么难的曲子,他还没有练过。   “我没有练过。”靳融说。   可这个老师非要他弹一首李斯特,靳融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弹个匈二吧。”   匈二即李斯特的《匈牙利第二狂想曲》,是以匈牙利当时很流行的吉卜赛民舞曲“查尔达什”为素材创作的,非常具有民族性。这首曲子的难度自然也很大,可以说李斯特的曲子难度都很大,像靳融这些普高的钢琴生,一般不会选择李斯特的作品作考试曲目。   所以老师问他有没有练过《鬼火》,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是高估了普高的艺术生。   曲子很长,弹起来也很费精力,靳融很久没有练过这首乐曲,凭着肌肉记忆去弹,以前重点的地方都还记得。曲子很难,心态要好,这是邓纪元跟他说过的话。虽然弹得不好,但要让别人觉得你弹得好,弹错了不要慌,要保持自信。   所以弹到一半被叫停的时候,靳融的手始终没有抖过。   台下的几个老师都很满意。那个叫他弹琴的男老师点评道:“手挺大的啊,曲子的完整度目前来看也不错。你才高二吧?”   靳融点头。   这样来看,这个老师好像是挑中了靳融的意思。他问靳融现在是跟着谁在学琴,靳融如实回答邓纪元的名字。老师满意地点头:“邓老师以前是我的直系师姐,我和她很熟悉。你也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靳融还愣在钢琴凳上,被杨卓一把抓来到老师的面前。他手心里冒汗,这会儿倒有点结巴了:“我叫,我叫靳融。”   “靳融?”   “是的。”靳融回答,“革斤靳,融化的融。”   男老师抬头对上靳融的脸,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似乎是在思索靳融的名字。旁边女老师提醒他:“宋老师,小孩儿叫靳融。”   “哦,靳融。你姓靳?”宋老师端详着靳融的脸,又说道,“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小同学。”   加了微信,靳融才知道这个老师叫宋念远。   排练完,靳融被宋念远叫到琴房说话。因今天艺术生与非艺术生的彩排不是同一个时间点,故而与蒋易不同路。排练完的琴房很热闹,有音乐学院的教授过来很不容易,都抢着要唱几首,让老师指导一番。   也有人来找宋念远的,都被宋念远婉拒,他好像就是非常中意靳融,与他单独呆在一个琴房,还关切万分。   宋念远问道:“你现在在弹什么曲子?”   靳融说:“现在在弹《冬风》,前段时间练了《革命》。”   “都是肖邦?邓老师有没有给你布置别的曲子呢?”   “最近都在弹肖邦。”   “巴赫呢?《十二平均律》有带着练吗?”   靳融有点紧张地点头:“《十二平均律》以前练过。”   宋念远沉思了一会儿:“所以说邓老师想让你统考考《革命》和《冬风》?将来要是校考单招,光弹肖邦可不行啊。”   206外面围一圈人,门没有关紧,许多钢琴生都围在外面偷听。他们知道靳融弹琴厉害,也想领略一下宋老师,干脆当大师课来看。不知是谁轻推了一下门,开了一道大缝,把里面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靳融默默吞咽,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宋念远倒不以为意:“没事,不要在意外面这些东西。”   靳融不自然地用手抠钢琴凳的皮面,听宋念远又说:“把你高中阶段弹过的所有曲子都给我听一遍,我会叫停。”   外头的钢琴生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嘟囔道:“高中阶段所有弹过的曲子?我三个月前弹过的都忘了。”   “靳融脑子可比你好。”   又有人从走廊里冒过来了,不乏过来彩排的文化生,都凑热闹地往206琴房里看。蒋易自然也在人群里的,老远看了就不对劲,没想到真是靳融的琴房。他随便抓了一个人问,这才晓得原委。   “这老师应该是挺喜欢靳融的,不然哪能听他所有的钢琴曲啊!”   陶郡问道:“靳融不就弹了一个伴奏吗?这都能发掘?”   艺术生甲说:“伴奏也能看出来水准的!是金子,在旁边弹和弦都发光。”   陶郡不懂什么是“和弦”,戳了蒋易的手臂来问,蒋易并不答,他专心地望着琴房里,好像置身事外了。   靳融从柜子里拿出第一本厚谱夹,高一时候的谱子了,那会儿邓纪元已经在帮他物色高考的曲目,一首一首弹下来,还在摸索。   第一首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第九首,宋念远满意地点头;继续第二首贝多芬的《悲怆》第一乐章,弹到四分钟左右被叫停。宋念远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听他下一首《热情》第三乐章,还是弹到一半停止。   “还可以,就是太软了,你的手指力量还不够,弹琴时有太多粘连,还有杂音,考试的时候都会成为扣分点。”宋念远点评道。   门外的钢琴生叹为观止:“这都有杂音,我感觉没啥毛病啊!”   宋念远耳朵很好,他能听见外面人在说什么。他认真对靳融说道:“你是一个弹琴的好苗子,但总感觉你消极待琴,这样是不好的。有考虑考我们学校吗?如果你想考的话,可以来找我上课。”   其实许多音乐学院的老师们都很看眼缘的,眼缘好了,完全可以免费给你上课。兴许宋念远觉得靳融不错,就那么恰恰好戳他心窝子,所以才说这番话。   但靳融对未来没有那么多考量,如果可以的话,不艺考也行,再也不学钢琴了就更好。他把此番想法埋在心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靳融说:“谢谢老师。”   宋念远临走前又和他说了一些话,不过也不是有关于学习,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生活中有没有烦心事,家里面怎么样,靳融还疑心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后来宋念远说:有时候周身环境状态也会影响人,这可能是你消极弹琴的原因。   应该是这样的吧,靳融学琴因靳时苑,讨厌钢琴也是因为靳时苑。   宋念远说他最近几天都会在这里,如果想要来试上一节课,可以随时找他。   靳融怎么就觉得像是忽悠他上课的,没有哪个老师求学生来上课,这个宋老师还是头一个。送走了宋念远,靳融全身心一起松懈下来,坐在钢琴前直抖。蒋易遣散了人群,轻轻关上门来见他,捂着他的手问道:“怎么啦,太紧张了?”   “我真讨厌弹琴。”靳融说。   蒋易听他抱怨,也很喜欢听他抱怨。   他甘愿做靳融的大垃圾桶,生活有不愉快的事儿全告诉他,这样才让他有做男朋友的感觉。   哦是了,现在他已经是靳融的男朋友了啊!蒋易骄傲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拆开糖纸放到靳融面前:“吃颗糖吧?”   作者有话说:   融融的手真的很大(可以跨十一度! 第32章 和煦的风   “我没有不开心。”靳融望着蒋易手心里的糖,“你给我吃糖干什么?”   “喜上加喜?”   靳融轻笑:“那我吃一下吧。”   奶糖有点硬,要在嘴巴里融一点儿才软。这糖果黏牙,咬了一下就挣不开,靳融用力把牙齿从糖果里拔出来,没好气说:“黏死了。”   因为彩排,蒋易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衫和裁剪得将将好的裤子,衬得他人特别修长。靳融这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是带妆彩排啊,蒋易这算带妆了吗?   他一边吃糖,一边凑到蒋易怀里去,微微说道:“你真好看啊,蒋老师。”   蒋老师耳朵红了。   靳融的手机又响了,刚才加了宋念远的微信,还没来得及继续关机,靳时苑又给他打电话了,前前后后估计得有一百多个。   靳时苑平时白天里到底在做什么呢?靳融不知道,反正是无所事事,否则不会闲得给他打这么多电话。   靳融挂断,那边就又打过来,没完没了。   “不接电话?”   靳融点头:“不想接。”   “你妈妈打的吗?”蒋易小心试探,他不好随意打听靳融家里的事情,只好说,“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许吧,靳融一夜没回家,她靳时苑是靳融亲妈,说不担心不可能的。靳融也不是狠心的人,再怎么厌恶,电话也得接一个。   他拿着手机出去,上了琴房楼的天台,这里没人,打电话也不会有人听见。   刚上去的时候,靳时苑的电话又来了,靳融才接通,电话那头就有哭声:“靳融!你到底去哪里了?!”   靳融不答,靳时苑又铺天盖地地训斥:“这么多年,你什么没学会,学会离家出走,学会打人!我找你找了一晚上,你跑去哪里了?你打了方叔叔,为什么不道歉?!”   提起方意辙,靳融就有莫名火窜出来。他想好好听靳时苑说完话的,现在又不行了:“我为什么打他,你不知道吗?小区附近那么多酒店,你们不开房,行啊,我没意见。可你们为什么要在我房里?请问你们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你们很享受这种见不得光的刺激感吗?”   靳时苑噎住,刚才气势汹汹的模样全然消失,她的声音弱下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恶不恶心?”   “你不回家,妈妈不怪你。小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方叔叔不接济我们,你就不能学琴;他对我们好,我们也要报答人家,不对吗?”   “所以就是这样报答的?我不要他的钱,我也不想学钢琴,听懂了吗?”   靳时苑发怒起来:“你不想学琴?!那你还想干什么?靳融,除了钢琴,你什么都不会!”   “我什么都不想干!”   靳融挂断了电话,他又把手机关机,望着楼下的花坛,真恨不得把手机就这样丢下去。   真恶心啊,靳融想。原来是“接济”,原来这样的接济要靠不正当的关系来偿还,这就是报答。靳融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是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做小三,是为了让自己学琴,这他妈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靳融更加厌恶钢琴了,钢琴让他有强烈的负罪感。如果不是因为钢琴,靳时苑就不会做小三;如果不是因为钢琴,他就不会有这样痛苦的人生。   这不就是钢琴的错吗?或者说是他的错?靳融觉得是他的错,如果他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他拖累。   靳融觉得日子难熬,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看着天台外的风景,太阳正烈,照得他渐渐看不清前方,也摸不到今后的路。   真想就这样跳下去啊,一了百了的话,是不是也不会有这么多负担。靳融叹了一口气,他离栏杆越近,摆脱的心思就越强烈。   风挺和煦的,吹在他脸上,好像是谁在抚摸他。如果没有人爱着他的话,那么还有风爱着他,如此看来,也不算是孤零零一个人。   “打完电话没!你别靠那么近,小心掉下去!”蒋易在天台的大门处呼唤他,朝着他招手,“融融快来!”   靳融被声音拉了回来。   除了风,还有一个人爱他。虽然说他不算“爱”,只能算是“喜欢”。   蒋易说他很喜欢靳融。可不可以不只是喜欢呢?靳融又贪心了。   “走啦,回家了。”蒋易催促他。   靳融飞奔扑到他的怀里,刚才所有的不开心瞬间都化为灰烬了。他和蒋易在天台门口抱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蒋易:“你爱我吗?”   蒋易分不清喜欢和爱,男朋友问他了,他当然要说:“爱啊。”   “那你会一直爱我吗?”靳融又问。   蒋易是一个很谨慎给出承诺的人,他不想靳融扑了个空,所以说:“我现在就在爱着你。”   靳融很害怕“现在”转瞬即逝,他不敢料想未来,倘若连蒋易也不喜欢他的话,那就没人喜欢他了。   “我要你永远都爱我。”   不能让蒋易知道自己家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一定就不喜欢他了。   靳融得藏好了。   蒋易这一身衣服是租来的,特地去学校附近的租衣店租的,大概租了一周。这身衣服可不能弄坏,蒋易在琴房小心翼翼地把衬衫脱下来,叠好了装进袋子里。   琴房没有摄像头,窗户关着、窗帘拉上,除了靳融谁都看不见。   蓝色窗帘透一点光,正好落在钢琴前,也落在靳融和蒋易的身上。蒋易背对着靳融,脱衣时露出大片结实的后背,配着光点缀,好看到移不开眼睛。   靳融对“后背”有些阴影的,他的记忆里没有课文里学的“父爱如山”的臂膀,只有噩梦一样的靳时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别人的后背。   宽阔,结实,抬手时的肌肉线条都很好看。靳融的手抚摸上蒋易的后背,他俩有一点肤色差,冷白皮的手和暖色调的后背对比明显,平白添了一点刺激的感觉。   靳融的手指又长又直,指尖却圆润润的有点肉,也有力度,摁在蒋易后背时,陷下去一指尖的皮肤。   蒋易回头望他:“怎么了?”   “摸摸。”靳融指腹顺着蒋易后背中间的那处凹陷往下滑,勾住他的后裤腰带,恶作剧似的弹了一回,又把蒋易给搞羞涩了:“哎呀,别调戏我。”   “今天晚上你爸妈还回家吗?”靳融问。   “不回,陈老师有活动,蒋老师也有活动,要到假期最后一天才能回来呢。怎么,今天你也不想回家吗?”蒋易把他自己的卫衣套上身,转过去捉住靳融的手不给动,“别瞎摸了。”   “我和我妈妈吵架,不想回家。蒋老师收留我。”靳融恳求道,“想和你睡一起,也想看看那个女的给你看的小视频。”   蒋易思考了一下“那个女的”,应该就是姚雪了。怎么靳融也想看小视频啊,那怎么行!少儿不宜的东西,不准靳融看。   “你不能看,”蒋易直言,“看了会睡不着觉!做噩梦!不能看。”   “那你为什么看呢?”   他为什么看?蒋易总有理由:“那是姚雪非要拉着我看的,所以我看看。当然,视频里的人都没你好看。”   靳融笑了:“我看看有没有我好看?”他哈蒋易的痒痒肉,打闹间又迷迷糊糊地抱在一起了。   蒋易最爱抱着他,软软的好摸,抱在手里有真切的感觉,比梦里还要舒服。靳融也喜欢抱着,从小到大没有人抱过他,他贪恋这种感觉,以前缺失的,他都想在蒋易身上弥补回来。   “我带着你去吃点好吃的,晚上再练琴吧。我家有两台琴,前段时间刚调过,你想弹哪个就弹哪个。”   蒋易知道学校附近哪里的饭最好吃,不用靳融挑选,他就能点到靳融最中意的口味。靳融饭量不大,吃不完的话,蒋易也很自然地接着吃,一点都不浪费。   “所以你长这么高个子就是因为你吃的多?”靳融打趣他,“现在我多吃点,还有的长吗?”   “我个子高因为遗传,陈老师个子高,蒋老师个子也高,所以我个子高呀。你跟我多在一起,日子久了,也会长高的。”蒋易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呢?”靳融不解。   “因为如果我们俩在一起时间久的话,就会越长越像了。越长越像,个子岂不是也越来越像?那你就会长高了。”   靳融觉得这个歪理很搞笑,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好说:“那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你长我也长,我们长到两米、三米、四米。”   “那我们就打破世界纪录,要被研究人员关起来研究了,笨蛋。我可不想长到两米,到时候床都短,我露个脚巴子在外面。”蒋易狼吞虎咽地又吃一口饭。   靳融无可奈何道:“你好糙啊,蒋老师!”   “哪糙了?我说的不对吗?”蒋易还跟靳融掰扯,“一张床,两米长,一个枕头占四十多厘米,我睡一半,那是不是就只有一米八?一米八肯定不够我睡呀,我脚是不是得露外边儿?”   靳融点头:“正好露双脚。”   “所以呀,我的床都很长、很大!”   蒋易把靳融剩下的饭全都吃完了,拿纸擦个嘴儿,问道:“真的吃饱了吗?还想吃别的吗?”   “没有了。”靳融说,“好累啊,想躺躺。”躺蒋易两米四的超级大床!   “走,我骑小电驴带你。”   作者有话说:   融融虽然生在这种家庭,但是他的三观很正!知道第三者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 第33章 “我每天都要抱你”   除了共享单车之外,蒋易还能开共享电瓶车。这车能坐俩人,他跟靳融都那么大一只,同时坐车里的时候,车都快塌陷了。   “能坐吗?”靳融紧张地问,“别坐坏了。”   “不会,就跑得慢一点。”蒋易要他抱紧自己的腰,自信地说道,“相信我的车技!”   蒋老师车技真好,“乘风破浪”三四个红绿灯,夜里风吹得真舒服啊,有点凉的,但他们都穿了外套,这时候温度就刚刚好了。   树的影子从他们身上略过,有些叶子近在咫尺,靳融伸了手去抓树叶,扑了个空,只是指尖擦过。他环着蒋易的腰,全心贴在他的后背上。   他的背真宽阔啊,那么有安全感,让靳融一点都舍不得离开。蒋易骑车歪歪扭扭,引得靳融抱更紧了。   “你开快点,”靳融说,“那么慢,都要停下来了。”   “你不懂了吧?开得越慢,就是车技越好。”蒋易解释,“真的车技好的人,车跟人走路一样慢呢!”   “那我下车了!车和走路一样慢,那要坐车干吗!”   蒋易笑开花了:“笨啊,我想你趴我背上多一会儿,这都不懂?”   不懂,靳融继续趴在他背上,心里有点暖流穿过。   靳融觉得他眼光还挺好的,虽然蒋易长得像个花心萝卜,但内里还是非常纯情的,也专一,也温柔,也可靠。幸好蒋易喜欢他了,不然靳融错过这样好的人,可能就更讨厌这个世界了。   “我每天都要抱你。”靳融说,“你永远都给我抱抱,我想抱的时候你都要抱我。”   蒋易答应:“好呀,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靳融想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每天都亲我。”   “还有呢?”   靳融枕在他的后背上,不知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谈恋爱是要什么样,家里没有这个榜样,他也猜不出来。亲亲、抱抱,身体接触,亲密,还有什么呢?不解。   要等红绿灯了,蒋易停下车,偏头看着他,说道:“我每天都给你带早饭好不好?”   “好。”   “每天都哄你吃饭,怎么样?”   靳融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哄我吃饭呢?”   “因为你吃的太少了,太瘦了。瘦的话就不健康,我得让你健康起来。”   红灯最后几秒都消失了,周围电瓶车都起步,蒋易也起步了。风又在耳边拂过,刮着他的耳朵尖,真舒服啊。   风爱着他,蒋易也爱着他。或许这就是爱吧。   “还要哄你睡觉,你总是失眠。睡不着的话对身体也不好,知道吗?”   靳融笑起来:“你每天都陪着我,我就每天都健康。”   蒋易当然可以做到每天都陪着他啦。不然还真是小瞧他!   靳融讨厌弹琴,但又不得不练琴。   即便他已经身处男朋友的家里,即便男朋友光着身子在卫生间洗澡,他也得心无旁骛地练琴,乖乖地从练习曲到乐曲,一刻不停。   弹琴时宋念远又给他发微信,看来是执意要靳融做他的关门弟子,给他发了一天的练琴计划,好像是想把靳融原先的课程方案全部打翻。   靳融又要忙学校里的曲子,还要忙邓纪元布置的作业,现在又得多加一份作业?他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为什么宋念远会看中他呢?靳融不懂,他这样一个消极弹琴的人,学钢琴这事儿还得有人逼着他学,他宁愿在角落里数手指头,也不要出风头做第一名。   但三中艺术生水平确实不好,就算靳融随手弹弹,也能得第一名。   “休息了吗?”蒋易敲门进来,“要去洗澡吗?”   “你为什么在自己家里还要敲门?”靳融不解。   “怕你有事儿。”蒋易把湿发刮到后面去,露出额头来,倒是比平时更精神。   靳融没事,他把手机放在钢琴上,无奈叹了一口气:“音乐学院的宋老师给我发了一份练琴计划,要我跟着这上面来练。”   “那岂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靳融伸手勾着蒋易又来抱,他埋怨着说,“平时作业已经很多了,学校一份、外面上课还得一份,现在无缘无故又要多一份。好累啊,我才高二就这么累。”   蒋易拍他后腰,安抚道:“没事儿,我替你练一份。”   “你怎么替我练?”   蒋易耍滑头说:“我每天都陪你练,你练一份,我也练一份,有人陪着是不是不累?”   靳融又叹气:“那你不要学习了,改学艺术好了。”   “我妈以前是想让我学艺术的,但蒋老师不给。蒋老师觉得我们家已经有一个艺术家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现在看来,他们家还是得多一个艺术家。   “我陪你练,你先去洗澡。”蒋易喜欢拍拍他的后背叫他做事,有点督促的意味,“吃不吃苹果?”   蒋易喜欢人的方式就是请吃东西,弹琴时就来捣乱,有时候递过来一个苹果,有时候送来牛奶,很烦人。靳融哭笑不得:“你是仓鼠吗?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么多吃的?”   “因为我老是半夜饿。”蒋易盯着他练琴,“刚你这个地方拍子不对哦,要不要我拿节拍器给你?我有白色的、黑色的,你喜欢哪种颜色?”   靳融说喜欢白色。   以前他练琴没有陪练,一个人总是孤单,久了就懈怠。现在好了,有个陪练出现,有哪处错误就立刻指出来,倒是比以前效率高很多。   蒋易说他真的当过陪练,好几年前,他妈领了个学生回来,是哪个同事的小孩,不爱练琴,所以带回来看着练。陈淮当然不会看着了,只有蒋易这个冤大头看,陪练半年,练就一身好本领。   “这段等会儿重新弹一遍。”蒋易指着这一行说,“你的左手老有杂音,弹琴的时候不要有那种砸琴的声音,很奇怪。”   靳融认真地把左手弹了一遍,怎么好像无论怎么样都有杂音。蒋易就坐左边,顺手就把刚才的左手部分弹了一遍,他弹琴就没有杂音,干脆利落的。   “你这个手不要太僵,不要用蛮力!下去,就上来,不就没有杂音了?还是说你指甲没剪干净?要不要我帮你剪?”   靳融看了一遍手指头,哪有指甲,秃秃的和冬天的光树杈一样了。   “白天的时候宋老师说我消极弹琴。我很消极吗?”   蒋易沉思了一会儿:“有一点。你看你练琴的时候,老耷拉个脸,苦大仇深一样。”   靳融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要这样吗?”   蒋易笑着倚在他的身上,拿额头蹭他的脖颈:“不爱笑就不笑了,乖乖。”   靳融弹琴,戴着痛苦的面具。虽然男朋友在旁边陪着,休息的时候男朋友给他示范,但他还是痛苦。练琴的时间要按小时来算,从晚七点半到十一点半,除去洗澡和投食、示范,靳融也才练了三个多小时。   “还练吗?不练也可以,现在也可以睡觉了。”蒋易说。   靳融问道:“你以前练琴都练多长时间?”   那就说不准了。陈淮在家的时候,要练四至六个小时;陈淮不在家呢,就零小时。蒋易这人比较随意,练琴也按性子来,他洒脱惯了,如果今天状态好,那就多练几个小时;状态不好,练十小时都白搭。   “困了吗?”蒋易问。   靳融点头:“困。”   “那就睡觉!”   靳融又问:“我要是认床怎么办?”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蒋易打保票说他今天不会认床,今天一定睡得着,结果还是翻来覆去地失眠。   靳融失眠,蒋易就陪着他一起失眠。蒋易给他讲故事催眠,说那些无聊的幼稚园小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一个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老和尚讲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大约循环了三次,靳融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故事。他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笑出了一点泪花:“哎呀!你好无聊啊!”   “无聊吗?”蒋易戳他的脸颊和嘴唇,“无聊你还打哈欠。”   “蒋老师是老和尚,我是小和尚。”靳融说。   蒋易觉得不对:“我是和尚,你是妖怪。”   “我是什么妖怪?”靳融上前搂着他的腰说,“蜘蛛精?白骨精?还是狐狸精?”   又拖着尾音说话了,蒋易听这样的语气就酥软:“别勾我。”   “这叫勾吗?”靳融轻轻掐他腰,“这叫勾吗?”又往下乱摸,“这叫不叫勾?”   “靳融!”蒋易把他的手捉上来,“你这样,我以后都不给你讲故事了。”   “好吧,”靳融妥协,“你再给我讲别的故事吧。”   蒋易想了一会儿,又构思了一个:“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是一个小小钢琴家。周围人都只能看到他弹琴的样子,可是却看不到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其实小男孩很讨厌弹琴,但是没有人懂他。”   蒋易摸靳融柔软的嘴角,他轻飘飘地说:“我不想知道你有多少个奖杯,也不想知道你拿过几次第一名。我只担心你累不累,如果你累了,就躲在我这里休息,我会帮你骗所有人的。”   靳融怔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好哭。   “蒋老师,我有和你说过吗?”他突然愿意对蒋易敞开心扉了,“我家是一个单亲家庭。我妈妈一直逼着我学琴,她说学琴就可以让很多人都仰慕。其实是她自己仰慕弹琴的人,所以她也想我变成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靳融思索了很久,要不要把家里那些事情透露给他。蒋易这么好,他会帮自己保守秘密的吧。如果这些事情,能有个人替他分担,会不会就不那么痛苦。   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人,是我爸爸。”   靳融平静地说:“我爸爸以前也是一个钢琴生,弹琴弹得很好很好。我妈妈就是因为看过一次他弹琴,所以就一见倾心。后来她怀了我,我的爸爸就和她分手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爸爸不想要我,是我妈妈背着他偷偷把我生下来的。这么多年来,我爸爸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他像消失了一样。我妈妈想把我变成我爸爸那样的人,她逼着我学琴,逼着我做艺术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和那个人并肩。”   蒋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时候我在想,我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是成为那个人,还是成为我自己?我想我一直都没有当过‘我自己’。”   “你当然是你自己。”蒋易说道,“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替代别人的,那是你妈和你爸之间的事,你再怎么与你爸并肩,也不会变成他。你妈也没办法把你变成你爸的,对不对?”   “对。”靳融也这么觉得,“我是我,他是他,就算我和他很像,也不会变成他的。”   “其实你该和你妈妈好好聊聊的,如果真的不想做,那就别做,这样彼此都会痛苦。我当然支持你了,其实除了艺术之外,你完全可以再做别的事情。学艺术的话,以后要走的路确实不宽,学文化就好多了。”   靳融没想到以后的路是怎么样,他只关心现在,现在的他很烦,很疲惫。   “你两天不回家,妈妈不会担心吗?”蒋易问道。   会担心吗?靳融可不觉得。靳时苑心里就只有她和她那个白日梦,至于靳融怎么样,无关紧要。毕竟靳融就只是她追梦的一个工具而已。   这会儿估计方意辙才从他家里出来吧?都不用猜的,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不想提到她。”靳融抱紧蒋易,“再讲点别的故事吧,蒋老师。” 第34章 入我怀   靳融是在蒋易的故事声中睡着的,睡着的时候还捏着蒋易的耳垂。   也许每个人睡觉都有个小习惯,靳融小时候一定喜欢摸着妈妈的耳垂,摸耳垂会让他心神安定。   蒋易拍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和哄小孩儿一样的。靳融也是小孩儿,有个性的小孩儿罢了。   翌日他们是没有彩排的,不过靳融有一节艺术学院的小课。醒来时他挣扎思考了很久,决定旷了,躲在蒋易的家里逃避现实。   等他赖床赖到十点钟,宋念远忽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宋念远说:“我下午去三中,你方便来吗?我想给你上一节课。”   靳融把手机丢在旁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个宋老师总要找我上课?我应该还没有优秀到要老师求着教的地步。”   “也许他觉得你很不错。”蒋易说。   “我倒不觉得。”靳融窝在被子里,回想起宋念远的模样,不由皱起眉来,“我总是觉得这个宋老师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我们明明没有见过。”   他努力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遇见的人,好像真的没有看过宋念远。   靳融赖床久了,被蒋易拖到钢琴前捶背。这是要练琴的意思了,可是靳融并不想练,他耍赖地说肩膀酸,等着蒋易给他捏捏。   捏肩的时候,靳融看到钢琴黑色镜面中的自己了。看他自己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还有身型,好像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宋念远。   靳融心里有一种不太详的预感升起。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是,他好像和宋念远长得有点像。   “也许艺术家都很相似?”蒋易打趣,“我和陈老师也很像。”   “怎么能这样类比。”靳融光脚踩着延音踏板,手机又恼人地响起来了。靳时苑又给他打电话,这回靳融没接。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凉了,走路上也感觉不到热气。靳融穿了蒋易宽大的白衬衫作外套,挂在他身上,太松垮。不过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风格吗,靳融穿上它,倒有一种慵懒的感觉。   他不想去艺术学院上课,但宋念远的课还是有点兴趣听的。正好蒋易也要去学校里找卷子,就一起过去了。   走半路时经过一家零食店,蒋易牵着他的手进去逛,给他买了很多吃的。靳融并不爱吃零食,可是却喜欢被人塞零食的感觉,有人在乎着自己,这就很好。   靳融喝着蒋易给他打开的罐装的可乐,突然蒋易抓了一颗糖摆在他面前:“喏!”   “你什么时候买的?”靳融把糖拿过来,刚才他也没有看到蒋易买糖。   “给你点小惊喜。”蒋易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都是在挑选时偷偷先付钱的。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如何制造惊喜,想来突然一下子的小礼物就叫惊喜吧。   靳融不喜欢吃糖。   但他把这颗糖含在嘴里,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糖果的滋味。   到了学校,蒋易把他送到琴房楼的门口,很苦口婆心地说:“要好好上课,不要开小差。”   “一对一怎么开小差?”   “一对一也能开小差。”   靳融笑起来,他把蒋易推走,催促着他赶紧去找卷子,不要磨蹭。蒋易拖拖拉拉地走远几步,想了又想还是回来拥抱一下靳融,趁着无人的时候。   “好好上课啊,不要开小差。”蒋易又说。   靳融哭笑不得:“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等我上完课就给你发信息,你来接我。”   蒋易说好。他已经把靳融的备注改成了“融融”,这样看起来比较亲切,不过他有点唠叨,在靳融上楼之后,还要给他发一条:好好上课!   靳融很快就回复:我知道了啊,蒋老师。   蒋易在楼下等了十分钟,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干,遂跑到教室里拿卷子。   平时放假的时候,三中的校园也是开放的。有不少好学的会特意跑来学校里自习,蒋易他们班是强化班,走进教室的时候,里面坐了五六个人,都是来自习的。   蒋易一眼看见他的球友,梁砚,坐在教室里学习。   梁砚很爱学习,但好像用不上功,怎么考都进步不了。前几天他来问蒋易如何学好数理化,得到了一点灵感。男生之间的友谊也很好建立,一起打过球、一起上过厕所,这样就可以算得上是好朋友了。   蒋易刚进门,梁砚就抬起脑门儿,迫不及待让他赶紧来:“蒋易!我有道题目不会。”   “哪道题?”   梁砚指着倒数第二道大题说:“这题不会。”   蒋易走过去看了一眼,圈了几个关键句,做了一道辅助线,问道:“现在会了吗?”   他可能有点高估梁砚的数学水平。看着梁砚茫然的样子,蒋易不由叹了一口气:“坐旁边去。”   蒋易可能有点当老师的天赋,他自己的思路很清晰,教人的时候也很通俗易懂,呆子都能被他教会。他就那么比划比划,读了几遍题目,写了几道必备步骤,这道题大体的雏形就出来了。   “现在会了吗?”蒋易问。   梁砚恍然大悟:“看来之前都是我想太复杂了?其实这道题很好做!我得把它记在我的错题本上。”   “错题本?”   “是啊,你不用错题本吗?”   蒋易微笑,他从来不用错题本,因为他几乎不会看做过的题目。当然这也因人而异,有人觉得错题本非常好用,但蒋易觉得没啥用,错题本做得再好,他都不会回头看一眼的,所以是浪费时间。针对这种题目,他一般都记在脑子里,或者多做几遍相似的题,就算过了。   “你做吧,我回座位拿卷子去。”   蒋易拎着书包往回走,听梁砚后面问他:“我还好奇呢,你以前一直都不来学校自习,今天怎么来了?”   “啊,我来陪对象的。”蒋易漫不经心说。   班上五个埋头写作业的同学全都抬起了头,目光齐刷刷看蒋易。   蒋易摸了一下头发:“看什么,学习要有专注度。”   “你什么时候谈对象了?”梁砚惊讶到下巴快掉下来,“你爸不是教务处主任吗?”   “嗯,我谈对象跟我爸是教务处主任有什么关系?”蒋易觉得这不能划等号,谁说教务处主任的儿子就不能谈恋爱?   “你这是早恋!”梁砚说。   “所以呢?”蒋易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谈恋爱就谈恋爱,什么早恋不早恋的,那我二十多岁谈的恋爱就算晚恋了吗?”   梁砚和班上同学皆竖大拇指咂舌:“厉害啊,蒋易!才来学校一个多月就谈恋爱了,这速度也太快了。”   “别八卦,学习去。”   蒋易把卷子拿在手上,算起来时间,靳融也差不多要下课了。他如沐春风地走出教室,梁砚又捉弄他:“不怕我们告诉蒋主任吗?”   “告诉呗!”蒋易耸肩,“他才不管我谈不谈恋爱。”   而且蒋诚添跟陈淮也是早恋来的,他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梁砚心想当学霸真好,只要成绩够好,次次第一名,就不怕早恋被发现。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得好好学习,因为他暗恋体育班某大块头,如果他也考第一名,可能就有勇气表白了。   蒋易不会等靳融发了消息再去找他,那样就很晚了。他知道音乐生上课的琴房都在二楼或三楼的最后几间,所以他在末尾的楼梯口等,哪里有动静就去哪里,不必靳融发消息。   靳融这节课上得很长,大约有一个半小时。蒋易听到开门声就跑上三楼,靠在楼梯那儿望他。靳融又露出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了,好像刚才他上的不是钢琴课,是才从刑场出来。他回头跟宋老师说再见,关了门,低头正要拿手机给蒋易发消息,眼尖地就看见蒋易杵在楼梯口。   见到蒋易,靳融心里那个舒服的开关又被打开了,他一路小跑到蒋易面前,把他拽到二层半拥抱。蒋易的怀抱真有治愈力,因他肩宽背阔,怀抱就更有安全感,被他圈着,周围一切都遮挡住了。   “上课上得怎么样?”蒋易问。   靳融回答道:“太累了!上了好久,改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还说我没激情,要我跟他一起做操。”   “做什么操?”   靳融手舞足蹈地挥着臂膀,嘟囔道:“大概就是这种热身操。”   蒋易笑着看他:“看来效果不错?”   “哪有不错!好累,更累了。他一直盯着我弹琴,眼睛都要长在我的手上,一有错就叫停,我害怕这样。”靳融搂着蒋易的脖子,朝他嘴巴狠狠亲了一口,“去琴房亲一会儿。”   蒋易奈不住他,总之是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琴房,反锁了门,拉上了窗帘,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拥吻起来。靳融也贪恋他的拥抱,要抱着吻,最后彼此都喘着气儿,吻不过来了。   “你爱我吗?”靳融仰头问。   蒋易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脉脉地说:“爱呀,宝宝。”   听到蒋易叫自己宝宝,靳融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宝宝”比“乖乖”更让他开心,以前也从来没人叫过他“宝宝”,靳融很喜欢这个称呼。   “你叫我什么?”靳融飘飘然找不当方向了。   “不能叫你宝宝吗?”   靳融继续紧抱着他,如实把内心的感受说出来:“我喜欢你叫我宝宝。”   “你还喜欢我叫你什么?我是笨蛋,你告诉我,我会努力学习的。”   靳融觉得蒋易真是笨蛋,有些事情呢,都是要靠自己悟出来的,哪还要别人来说。   “你叫我什么都不重要,”靳融仰面,“你多抱抱我,就好了。”   靳融不太知道怎么表达爱,反正亲密接触就是表达爱意,拥抱、亲吻,甚至更甚的事情,都是“爱”的一种体现。   他想证明自己喜欢蒋易,所以和他亲亲、抱抱,这就是爱了。蒋易叫他“宝宝”,亲他抱他,也是爱。   这就是靳时苑所“教”会他的,爱人的方式。   但爱不仅仅是这样。蒋易说他要学习,其实靳融也要学习。他俩一起学习,是不是就更容易进步。   作者有话说:   每次钢琴还课都很可怕,即使是小天才融融也会觉得可怕!! 第35章 抱抱我   靳融和蒋易勾着手指头回家。   他们刚刚吃完晚饭,之前每次都是蒋易来挑选吃什么,今天是靳融挑的,但他眼光不好,挑的饭菜都不好吃,最后都进蒋易肚子里了。   蒋易怕他饿着,所以又买了好吃的,靳融握在手心里,一边啃一边勾着蒋易的手指。   天黑得早了,以前七点多才黑,现在到五点半就已经暗了。蒋易与他走到那个自动售货机旁的长椅上,陪他坐了一会儿,就看路灯。   “我不想回家。”靳融说。   “你都两天晚上不回家了,你妈妈会担心的。”蒋易看靳融的头发被吹起来一撮,很自然地替他理顺。靳融的头发蓬松又柔软,让蒋易爱不释手,故意又把他额前碎发掀起来一般,吹他眼睛玩。   “哎呀,你好幼稚。”靳融躲开,“痒。”   “回家有不开心的事儿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   靳融点点头,他抠了一会儿新长出来的指甲,说道:“蒋老师,其实在我离家出走之前,我做了一件错事,让我妈妈很生气。你说我回去了,她会骂我吗?”   “不会。”蒋易说。   “为什么不会?”   “因为……因为你是你妈妈的骄傲啊,如果我是你妈妈,我肯定舍不得骂你。”蒋易枕着靳融的肩膀,比他自己的矮一截,所以有点费劲,“你好好和她说,不要吵架,会没事的。”   “你真乐观。”靳融觉得蒋易太傻了,而且他这人从小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想事情也简单。但既然蒋易都说没事了,那一定就没事。他呼噜着蒋易毛茸茸的头发,下定决心了:“我回家了!要是我妈打我,我就打电话给你,你来接我。”   蒋易说好。   靳融依依不舍地要走了,临走前还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想了半天还是说:“那你亲我一下。”   路灯是白色的,又似乎沾着点橘黄色。靳融闭着眼睛猜想灯的颜色,等待着蒋易亲他。等了好久没等到,睁开眼去看,蒋易望着他的脸,似乎是在想“亲哪里比较好”。靳融指着脸颊说:“亲这里呀。”   靳融一步三回头,他看蒋易对他挥手,转了弯看不见时,靳融才把脸上的笑容都收敛掉。他走到单元楼下,方意辙的车还停在下面,好像停了很久了,还有一片树叶落在车窗。   他抬头数着好多层楼,到上面都数不清了。数不清的是楼层,看不清的是他自己。   靳融坐在楼下花坛到十一点半,听得一声咳嗽,那是方意辙提着包出来了。   方意辙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靳融。他突然觉得愧疚起来,解开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哑着声音喊道:“小融啊。”   靳融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坐在这儿干什么呢?上去吧。”方意辙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你妈挺想你的。”   靳融没作回答,背着书包越过方意辙,临近时,闻见他身上有淡淡烟味。   “对不起,”方意辙说,“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没必要和我道歉。”靳融头也不回地进入单元楼,多停留一秒都觉得无比耻辱。   回家时靳时苑就坐在沙发上望呆,她是没想过靳融会回来,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木讷说:“回、回来啦,小融。”   靳融站在玄关处,把门留了一个缝隙,预备着谈不好就立刻跑出去。他和靳时苑僵持,没人愿意先开口问话。后来还是靳时苑妥协:“我听说,今天你没有去邓老师那里上课。”   “嗯。”靳融不屑一顾地说,“我不想再去她那里上课了。”   靳时苑原本还能维持一点假笑,现在笑不出来了。她板着脸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了吗?我也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我就能做?”   靳融忽然讥讽道:“你是说方意辙吗?”   靳时苑转身就拿着沙发上的抱枕向他砸去:“你胆子肥了!”   靳融躲过抱枕,他弯着腰把枕头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灰尘,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但到现在还没有进门的意思。   “你到底要怎么样?靳融,我把路都给你铺好,你不愿意走;我让你干什么,你都不愿意做。我想问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要怎么样。”靳融冷静地说,“我想搬出去住。”   “这绝对不可能!”靳时苑了当拒绝他,“你翅膀硬了?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跑了!”   靳融不想和她纠缠吵架,反正门还没有关,他一推就出去了。靳时苑有些疯了,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好,跨了几步拽住他的衣服,这时候他才发觉,靳融这一身衣服很陌生。   “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靳时苑质问。   “当然是去一个没有方意辙的地方。”   “你就这么讨厌他吗?”   靳融比靳时苑高一个头,看她的时候也居高临下。他轻轻扯开靳时苑的手,推回去,说道:“我很讨厌,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我。”   “你这身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靳融不想说。他欲转身进电梯,被靳时苑一把拉住拖回家里去。靳时苑抓人很疼,把靳融的手腕抓出三道红印子。   “你到底去了哪里!”靳时苑把他推到沙发上去,门猛得关上,她有些撒泼打闹的念头了,再次将玄关柜子上的抱枕用力砸到靳融身上,“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你还把我当做你妈吗?!”   靳融不回答,她就越疯,掐着靳融的手臂责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有完没完!”靳融脑子一白,把她推到沙发角落里去,“不要碰我。”   靳时苑也懵了,她撞在沙发柔软的角处,虽然不疼,可着实是伤了她的心。她想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就这样对待她,竟然推她!如果不是沙发,是桌角;如果沙发不是软的,是木制的……那她会不会就流血?   “你这个没良心的!”靳时苑哭起来,“你和他一样!都没良心,都是个白眼狼!”   “他是谁?”   “白眼狼啊……”靳时苑还是哭。   靳融用力把茶几上的玻璃杯砸碎,震地靳时苑停住哭声。   “他是谁?”   靳时苑红着眼睛望他。   “我亲爸吗?”   靳时苑不回答,那答案就显然易见了。   “所以你把我当成他,还是当成你儿子?”靳融把内心一直有的疑问提出来,望见靳时苑躲避的神色,他又有点明白了。   “我真的很害怕你。”靳融说,“我回来收拾点衣服,这段时间都不想回家了。”   “你要走?!”靳时苑不愿,她哭着上前挽留靳融,把他的衣服捏皱、手臂抓红,都不允许他收拾衣服,“你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吗?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吗?靳融,你跟姓宋的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都一样不讲情谊,都一样……”   “宋什么?”   “你们都……”   靳融按住靳时苑的肩膀,逼着她直视自己:“他叫宋什么?”   “你想知道他是谁,然后去找他,抛弃我是吗?我是你的妈妈。”   靳融用力晃她的身体,希望她在此刻能清醒起来:“你也知道你是我妈,你也知道我是你儿子!你把这个家搞成这样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妈,你跟方意辙在我房间里做那种事情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妈!他是有妇之夫,他儿子都快上高中了,这么多年了到底有完没完?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是你自己了!”   靳时苑哭起来,她在沙发上抱膝盖哭,抽泣地快要喘不过气来。靳融无心管她,他在柜子里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回头时望见自己凌乱不堪的床。   真恶心啊,靳融咬牙,他把被褥卷起,露出床板,想要遮掩住一切。   “你去哪里呢?”靳时苑问。   “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我再回来。”   “那我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靳融抽了好几张纸给她擦眼泪,他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此时此刻,心软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他还是和靳时苑说:“跟他断了吧,不做第三者,你会是我的好妈妈。”   靳时苑还是不肯。   靳融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深到不能再深的夜。他徘徊在街头,之前他为了不让蒋易担心,骗他自己已经到家了,并且睡了。   蒋易偏偏也信。   “晚安,好梦哦。”   蒋易这个笨蛋。靳融怎么可能好梦,这些日子来他几乎就没有好梦过。他被噩梦缠身,夜里睡了醒、醒了又睡,现在干脆连觉也没地方睡了。   假期还没结束,蒋易的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靳融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想法,且萦绕在心头很久。   如果他自己真的和靳时苑断绝了母子关系,那他该何去何从呢?如果哪一天,他和蒋易也走到了尽头,他又该去哪里呢?他已经开始杞人忧天了,他怕蒋易以后不喜欢他,他怕蒋易不要他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爱他了。   靳融一头埋进夜色里,他全靠记忆和感觉摸到蒋易的家,在楼下给他打电话。一次没接,两次到一半,才有人迷迷糊糊接起了电话。   听上去是刚刚醒,说话声音都带着哑,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分明增添了几分性感。   “怎么了?”   靳融望着蒋易他家黑暗着的玻璃窗,半柔弱地说:“我好想你。”   “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蒋易房间的灯亮了,他冒出脑袋往下望,很惊讶地与靳融对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靳融张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抱抱我。”   他等了两分钟,蒋易匆匆忙忙地从楼上下来,还没看清人是什么表情,就已经拥抱上了他。夜色撩人,有树影婆娑,月光黯淡。靳融紧紧贴着蒋易,哪里都不要放过。   “我好想你。”靳融说,“蒋老师爱我。”   “我爱你,你跟我上去吧,这么晚了。”   靳融边走,还边要问清楚:“你爱我吗?”   “爱。”   “我要你说完整。”   蒋易完完整整地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那你会永远都爱我吗?”   “我会永远都爱你。”   靳融还是不信,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也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跟着蒋易进家门,迫不及待地和他接吻拥抱,连门都来不及关。蒋易边吻他,边把大门关上,踩着他的鞋跟把他的鞋子脱下来,踉跄间往后推,双双倒在沙发上。   靳融吻得激烈,耳朵、眼睛、喉结也要吻。吻着吻着,他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水巴巴地往下掉。   “蒋易……”靳融哭起来,“我要怎么办呢?我……”   “怎么了?你有什么委屈的事,可以告诉我的。”   可以告诉吗?可以告诉他,我的妈妈是小三,我连我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都可以告诉吗?这听起来很难听,但就是事实:靳融有个不要脸的妈,他本人也是个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这些事情,是可以说出来的吗?靳融信不过,他信不过蒋易,也信不过自己。如果蒋易知道了,肯定会在心里说的吧,肯定会看不起他的吧?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有想法的。   靳融害怕这些丑事曝光,如果蒋易知道了,那肯定就不会再亲近他了。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靳融哭着抱他,“你会讨厌我的,你一定会讨厌我的。”   “我不会,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的。”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蒋易愣了一下。   他喜欢靳融弹琴的样子,他喜欢靳融只对着他一个人笑的样子,他喜欢靳融对他摆脸色,他喜欢靳融腼腆地用一张纸包裹着巧克力送给他……   还有很多很多。   年少的喜欢好像是没有由头的,喜欢就是喜欢了,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蒋易擦去他的眼泪水,“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也不想窥探你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一个小小的评论,会让作者非常开心~所以求评论拜托拜托~(>人<;) 第36章 爱是不是也抓不到实影   蒋易说不开心的时候要吃糖,所以他给靳融拿了好多糖。   靳融不喜欢糖果,他蔫了一会儿,问道:“有棒棒糖吗?”   “有。”蒋易从糖果深处抽出来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只有这一个口味了。”   橘子味的棒棒糖,其实于靳融而言,什么口味的都一样。他吃不出味道,想来大概所有的糖都一个味道吧?   他和蒋易倚着坐在钢琴前,他光着脚踩柔音踏板,蒋易踩延音踏板,只是放在上面,并不刻意踩下去。   靳融闭着眼睛吃糖,淡淡能感受到甜味,蔓延在他的嗓子里。后来甜味散了,仅剩一点儿黏腻,堵住他的嗓子。他喝水,想冲散这样难过的感觉,可是却无法。   “好吃吗?”蒋易比他高一截,问他时还需低着头。   靳融咬着糖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是在说怎么样。但吃糖确实很开心,可以忘却一切烦恼,也可以麻痹自己的味蕾。   如果有一种不吃糖就可以开心的办法就好了。可以是失忆药,也可以是刺激的运动,过山车与蹦极。靳融有些失落,他伸手点了几下琴键,忽然说道:“德彪西。”   “什么?”   “印象派,德彪西。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弹,《月光》,《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水中倒影》。”靳融伸长脖颈,他没用力够右边的琴键,只弹着左手的音。   蒋易替他弹右边,明明是两个人,却如同同一双手,深刻的、安逸地弹完这一首曲子。   飘忽不定的月光,倾泻,洒下来,朦胧不清、暧昧无尽,从夜幕缓缓降临到明月冉冉升起,水中月、月中水,河面荡漾着波纹,一圈、一圈,连起来了,皱起来了。   靳融的呼吸由浅至深,伴随着乐曲蔓延、舒展,窒息、救赎。   《月光》,是靳融最喜欢的乐曲。他喜欢安静,喜欢印象派,喜欢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在弹琴中摸索,寻觅,抓到什么想要挣脱。   他的左手完美配合蒋易的右手,不过蒋易没他哀愁,靳融又从他的琴声里找到一丝希望。除了希望,还有愉悦、近乎沉溺的幻觉。   “……你太快了,”靳融拉着他的手腕,“你要跟着我。”   蒋易慢不下来了,这是他第一次乱了节奏。   最后几个音落闭,好像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夜色将要落幕,月亮还朦胧地照着。   靳融在钢琴镜面里看到他和蒋易的影子,好像也飘忽不定起来。   靳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我好爱你啊……”   还有《水中倒影》,水光斑驳、摇曳,皱褶、斑斓,卷起内心那一处最柔软的部分,拉进水中。   靳融拽着蒋易的衣角,拉扯着,由远及近,到紧贴手腕。   “你爱我吗?”因为蒋易没有说“爱”,所以他着急地问道。   蒋易还恍惚地没有回过神来:“什么?”   “我问你爱不爱我。”他抱着蒋易,“你说爱,或者不爱。”   “爱。”蒋易说,“很爱,很爱很爱。”   可是靳融想着,爱这种东西,也和月光一样飘忽不定吗?也会是一首印象派的曲子吗?朦胧暧昧,抓不到实影吗?   可是他现在就抓住了蒋易。   蒋易也抓住了他。   “好热。”靳融皱眉头,他的下巴枕着蒋易的肩膀,“你热吗?”   “嗯。”蒋易也点头,“你还要冲个澡吗?或者,晾晾?”   靳融被他逗笑了:“晾晾,拿个夹子夹起来晾?”   “把你裹在被子里,抱出去晾。”   靳融和蒋易洗完澡躺在床上,彼此之间都带着点沐浴露的香味。   真香啊,靳融分不清楚是沐浴露香,还是蒋易香。他搂着蒋易问:“你爱我吗?”   “你为什么一直在问这个?”蒋易有点疑惑,“你担心我不够爱你吗?”   “我就只是想听到你的回答。”靳融轻声说,“你爱我吗?”   “爱。”蒋易不厌其烦地说,“我爱你。”   真好,这样靳融就能确定蒋易爱着自己了。但他又不能保证蒋易会一直爱他,所以他要一直问。   他抱着蒋易沉沉睡去,梦见方意辙为了靳时苑离婚了,他们站在靳融的面前,手拿着崭新的结婚证。   靳时苑说:“我给你找了一个好爸爸。”   方意辙真的成了他的爸爸,这下靳融也不再是没有爸爸的小孩了。可是靳融笑不出来,他对着方意辙说:“我讨厌你。”   “你为什么讨厌我?”   “因为你把我和妈妈都变成世界上最恶心的人。”   “不是我把你们变成这样的,是你们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梦里面的场景转换,靳融被人绑着推上大街。周围人对他扔菜叶子,都骂他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的儿子”。靳融恐惧这个身份,他想躲、想逃,可是有无形利爪把他按住,他根本就无处可逃。   蒋易就站在长街的尽头,他冷冷地望着这一切。靳融不敢看他,可是他又忍不住去看他。目光对视时,蒋易发出一声轻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是小三的儿子。”   靳融如同被雷劈一般,他想和蒋易解释,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谅解。蒋易知道了……如果他知道的话,靳融就完蛋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人也没有了。   “我不是!”靳融哭着说,“我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他分不清梦和现实,梦里哭泣,现实也在哭泣。他梦话说得糊涂,口齿不清地喊着:“我不是!蒋易……”   蒋易晃醒他,见他流了一枕头的眼泪。   “做噩梦了?”   靳融扎进他的怀里:“蒋易……”   “乖,我在呢。”蒋易安抚他的后背,哄着说,“不哭了,哭了都不man了。”   靳融害怕他在梦话里说出些什么,所以问道:“刚才,我都说了什么?”   “你说‘不是’。”   “还有呢?”   “还喊我名字。”   其他的话就再没有了。   靳融松了一口气,他还是紧紧抱着蒋易,表面还受惊吓,心底却暗自发誓:绝不能让蒋易知道他的一切。   如果蒋易知道了,就不会要他了。   靳融觉得头晕,也饿得慌,抬着脑袋往窗帘外面,太阳已经照到当空了。他问道:“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   “十二点半?!”靳融惊坐起,还差点没坐稳,歪在床上,“这么晚了?”   “是啊,你不是天亮了才睡?”   靳融想起来了,他和蒋易确实是天亮之后才睡的。只不过蒋易睡了前半夜,醒得也比他早。   蒋易醒来就撑着脑袋看他睡觉,看了好久好久。他觉得靳融的睡颜可真好看,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也好看,怎么样都好看。越看越觉得不好意思。   现在他好不容易鼓起一点勇气凝视靳融:“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靳融点头:“饿了。”他挣扎着起来,看着钢琴,怨念地说,“起得晚,琴还没有练。昨天上课,宋老师要我多练练李斯特,给我布置了一点作业,很希望我练。我还有两份作业没有弹,怎么办呢?”   蒋易给他捏肩膀:“我陪着你,别急。还有明天一天才上课呢,对不对?”   靳融想了一会儿,说:“我讨厌学钢琴。”   可是正如靳时苑所说,他好像除了弹钢琴,什么都不会。   蒋易给靳融做了一顿午饭,他的厨艺中规中矩,不难吃,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吃,总之是凑合着过。靳融吃的挺开心,比他在外面吃饭要吃的多,应该是饿坏了。   “你放心,我一定苦练厨艺。”蒋易保证,“争取让你满意。”   “你已经让我很满意了。”靳融说。   靳融练琴,蒋易做陪练,新曲子从头开始扒,右手先练,然后左手,练熟了再双手弹。靳融通宵,脑子有点不灵光,节拍错的时候,蒋易就捏他肩膀提醒他。   蒋易手劲可太大了,一指头下去,靳融的肩膀都红了。   “疼。”   “我下次轻点。”蒋易很抱歉地亲他一下,“好好练琴!”   靳融想着出去租个房子,他不能总住在蒋易家里。傍晚饭后出去散步的时候,靳融无意看见有租房广告,就在蒋易家的小区,就是小了点,一室一厅,于他而言是够用了。   “你要租房子吗?”蒋易诧异,“和你妈妈还在吵架?吵到要分家住啦?”   靳融把租房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他最近可能还得从他的小金库里取点钱出来,毕竟他是真的想脱离方意辙,不愿意用他的钱。也不想再跟靳时苑住了,不然他们都会变成疯子。   “我先看着,将来要是不能和好,我就在外面住了。”靳融骗他说。   蒋易尊重他的想法,千叮万嘱道:“你要是出去租房子,得喊我去把把关,不要到时候房间里有摄像头,偷拍你睡觉和洗澡!”   “什么跟什么啊!谁会偷拍男的睡觉和洗澡?”   蒋易嘟囔:“你这么好看,我很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点短(《月光》的分析有参考百度和教材( ?? ?) 第37章 辗转   靳融和蒋易在散步时碰见了宋念远。   现在还是国庆假,宋念远得空,也一直没有回去,就在这里徘徊。遇见靳融时,他还有些纳闷。   “宋老师好。”靳融先和他打招呼。   宋念远满意地看着他,又望望旁边的蒋易,问道:“这位是……”   “宋老师好,我是靳融的同学。”没等靳融回答,蒋易倒主动介绍自己了。   这样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问题,例如靳融其实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说“朋友”是委屈了蒋易,说是“男朋友”也不太能说得出口。毕竟他还没有出柜。   “朋友啊,”宋念远笑起来,“多交朋友也不错。”   宋念远似乎很喜欢靳融,从这条路一直聊到另一条路,不完全是在聊钢琴,也有一些私事。他会问靳融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又会问靳融家里如何,连蒋易听了都觉得奇怪。   和宋念远分别在路口,蒋易总算是按耐不住,总结道:“看来宋老师很喜欢你。”   “怎么?”   蒋易认真地说:“我妈从不会问她的学生‘爱吃什么’、‘家里怎么样’,但宋老师问了。他好像很想亲近你。”   靳融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他想着,也许宋念远只是单纯的“爱才”而已,恰好就挑中了他。宋念远还希望靳融考完小高考之后跟着他去外地学琴,甚至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一直到艺考结束。   “挺奇怪的。”靳融说起来的时候,蒋易直摇头,“他不会是你什么远房亲戚,但你不知道吧?”   “远房亲戚?”靳融一怔,他忽然想起来昨天夜里靳时苑随口而出的那句话:靳融,你跟姓宋的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宋?”靳融有些怀疑,宋念远也姓宋,他该不会?   可怎么会呢,天下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蒋易领着他又去小公园转了一圈,这儿有许多中老年人散步,唱着、舞者,很是热闹。   人多了,靳融就不爱说话,有些冷冷地跟在蒋易后面走。蒋易把手背在后面,边走边晃,倒像是领导班子过来查岗,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右手不停抓取着空气,好像求个什么东西。   靳融望着,伸一只手指头够上去,被蒋易抓住,牢牢攥紧手里。   蒋易是求牵手,抓紧手后就慢步下来,与靳融并齐。他望着靳融的侧脸,慢慢握全了他的手掌心,十指相扣。   蒋易有点脸红不敢看他,瞄着旁边的小树问:“能牵吗?不能牵的话我就……”   靳融握紧了他的手:“能牵。”   “这儿人多呢,怕你不好意思。”蒋易把他们握着的手藏在衣服口袋里,一团鼓着,不让别人看出来。在口袋之下,他们的手难舍难分,靳融有意用拇指摩擦着蒋易的虎口,越蹭就越痒。   蒋易怕痒极了,可是比起痒,他更舍不得松开这根挠痒的羽毛。   靳融在蒋易家住了最后一晚,因假期快要结束,他不敢碰见蒋诚添与陈淮,故而假期的最后一天找好了住所,就在蒋易的小区。   房子很小,蒋易陪着他看过了,一室一厅,厕所也狭窄,一个马桶,一个热水器,再放不下别的东西。不过好歹有个比较宽敞的阳台,阳光不错,白天的时候可以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你就要租这一套了?”蒋易比较会打算,“住学校边上也挺好的呀,还比这儿划算。”   靳融是确定好了,他跟房东签好合同,交了押金——押金是他以前参加钢琴比赛的奖金,存了不少。万事妥当,又买了点生活用品,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蒋易跟他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边逛还边说:“你那儿没有琴,以后只能去学校练啦?”   “嗯。”靳融挑了牙膏、牙刷丢在购物车里,他无意抚过蒋易推着购物车的指背,“其实我回家也不稀罕练琴的。”   “你来我家练。”蒋易一本正经地说。   他们互相笑过,靳融勾着蒋易的领子拽过来,在他耳边吹气:“那你想好怎么跟你妈介绍我,是同学,还是男朋友。”   蒋易脸一红,把靳融的脖颈搂过来,假装是好兄弟之间的勾勾搭搭,实则内心融化成一滩水了。   超市生活用品区人倒不多,往别处就人多起来。蒋易往那儿一瞧,原来是打折,不少人围在那儿选购,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要去看看吗?”蒋易问。   靳融不喜欢往人堆里钻,他恐惧这么多的人脸,正要转身逃离,却于人堆里发现熟悉的身影。   那是方意辙。他穿了一身不菲的西装,在人群中还确实是有些突兀。   蒋易摸着自己快要长出来小胡渣的下巴,揶揄道:“这西装挺显眼。”   靳融觉得他和蒋易还挺有默契,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他俩偏偏就注意到同一个人了。   “衣冠,”靳融轻蔑地瞥了方意辙一眼,很轻地咬着说,“禽兽。”   “什么?”蒋易没有听清楚。但靳融不愿意再说了,他低下头来,把目光放到最低,躲在蒋易身边,掩着身经过那片打折区。   很吵,但是靳融的耳朵很好,他听见方意辙不耐烦地抱怨:“你为什么非要来这儿买东西?!”   旁边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瞧起来略有些沧桑,棕色的头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靳融没太看清她的脸,只听见她说:“你以为钱这么好赚!”   “我没有给你钱吗?!”   靳融心中有些猜测,他又抬头去注意快要吵起来的两个人,不经意对上方意辙乱看的眼神。   方意辙怔了一下,他嘴里还是在和面前的女人争辩,心思却完全放在靳融身上了。   靳融恶心他的目光,很冷地翻了他一眼,与蒋易匆匆从那儿走过。   蒋易完全不知道靳融的心思,他看见前面有巧克力专区,很自然地摸了一下靳融的耳垂,问道:“吃巧克力吗?”   靳融不理他。   蒋易勾着他的肩膀又问:“吃不吃巧克力?我想给你买。”   这下靳融才缓过神来,他露了点笑容,望见金灿灿包装的巧克力,摇头说:“吃巧克力会胖呀,蒋老师。”   “胖就胖吧。”蒋易喜欢吃甜的,他觉得吃甜的会变开心,所以也想靳融吃甜的。   他给靳融挑选了一盒酒心巧克力,放在购物车里,又问他要不要吃别的糖果。   “我想回家了,蒋老师。”靳融小心地抠着蒋易的手心,“不想吃糖了,改天再来吧。”   他很担心再和方意辙碰见。   “好吧。”蒋易如是说。他付了账,提了半袋子的东西,当作是散步送靳融回家。靳融一个人住,蒋易还有些不放心,铺了床、拖了地,还觉得不够,又嘱咐靳融睡前要检查好门窗,不要粗心大意。   靳融坐在床上点头回答,听完嘱咐,空气中静默了几秒,他张开双臂求蒋易抱他。   “蒋老师啊。”靳融紧紧地圈着蒋易,好像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了,“谢谢你。”   “不要谢我。”蒋易也回抱他,“晚上要是害怕就打电话给我,我偷偷摸摸出来陪你睡。”   靳融摇头:“那你干脆不该走了,我一定会害怕的,蒋老师。”   蒋易无奈地亲一下他的嘴唇:“乖乖听话,我离你很近。”   “那我要是害怕,就给你打电话吧。”靳融说。   “好。”   “那我要是睡不着,也给你打电话吧。”   蒋易又说“好”。   过了一会儿,靳融问:“你爱我吗?蒋老师。”   蒋易耐心地告诉他:“爱,我爱你。”   那就好了,只要有这句话,靳融就可以睡一个很安稳的觉。   他无限依赖着蒋易,好像有蒋易在身边,他就可以无所不能。   夜里起风,靳融与蒋易同床共枕了几天,都习惯旁边有个小火炉子了,今天忽然缺了,很睡不惯。   靳融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想给蒋易打电话,打开手机就看见靳时苑发的微信。   她还是在质问:你真的不回家吗?靳融,你要是今天晚上不回家,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吧。   靳融不想回。没一会儿,靳时苑又示弱着给他发消息:小融,不要再生气了,回来吧。妈妈很想你的。   靳时苑猜到靳融能看到消息,这就给靳融打了个电话,接通时,她带了点哭腔:“你在哪呢?”   “当然是在没有你们的地方。”   “我听你方叔叔说,在超市看到你了?你去超市干什么?”   靳融头晕眼胀,他按着太阳穴皱眉,很没好气地说:“我去哪里,关方意辙什么事?”   靳时苑吼道:“不关他的事,关我的事!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半夜不回家,靳融,你想翻了天吗?!”   “我很讨厌你这样。”靳融忽然说。   “你说什么?”   靳融重复:“我说,我很讨厌你这样的语气。”他挂了电话,连坐了手机里的所有人。   他关了机,将手机藏在床底下,眼不见就心不静。   靳融应该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希望别人温柔待他,如若有一点点不好的语气,他就会无比恼火。没有人会永远温柔的,但蒋易会。   靳融越发想念蒋易了,想念蒋易无时不刻的温柔,想念他轻和地喊他“宝宝”,又或者是揉他的耳垂。   人和人为什么这么不一样呢?靳时苑是他亲妈,却对他这样反复无常;蒋易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温柔到无可挑剔。   靳融到半夜仍然辗转,后来还是忍不住给蒋易打电话,他也学着哭腔求救:“蒋老师,我好害怕。”   你来了,我就不会害怕了。 第38章 很没有定力   蒋易半夜出现在靳融这里的时候,靳融有一种“天神下凡”的错觉。他没有开灯,就着客厅窗户外的月光和蒋易拥抱,光着脚踩上他的脚背。   “穿鞋,地上凉。”蒋易抱着他去找鞋,又关切地说,“不怕了,我来了。”   他搂着靳融躺在床上,像哄小孩儿一样拍他后背入睡。靳融的呼吸很浅,呼到一半甚至没有声音,吓得蒋易晃晃他:“融融。”   “嗯。”靳融迷糊起来,他抱紧蒋易,喃喃说,“有点困了。”   “那你好好睡。”   靳融睡了一半又醒过来,很着急地问:“你会走吗?”   “我不走。”蒋易吻他的额头,安抚着他,“你放心睡。”   “你会永远地陪着我吗?”   “我会的。”   靳融还想问“你会永远爱我吗”,但蒋易已经先给他答案了:“我也会永远爱你的。”   “永远是有多远。”靳融认真地问他,“一个小时那么远,还是一辈子那么远。”   “你想有多远,那就多远。”   如果是这样,那靳融想有八百辈子那么远。他抱紧蒋易,尽情诉说着自己的思绪:“不要你走,你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好觉。你留下来陪我,我在梦里都能见你。”   “我不走。”   “永远都陪着我。”   蒋易拖着他的被子来盖,抱在怀里哄睡,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上。   “你要相信我。”   假期结束了,三中的校庆也就开始了。这天算是学校的开放日,不少校友回校,许多家长也特意过来看一眼。   上午是三中的示范课,向家长、校友展示现在的教学过程,下午则是演出。   示范课选中的班级是蒋易他们班,上课时教室里坐满了人,外头也有家长围着看。蒋易是年级第一,他也成了班里的焦点,难题都是他来解答,写黑板时倒潇洒利落,每一步都非常准确。   “这个学生厉害。”外面的家长交流起来。   另一个家长接话:“可不厉害吗?这可是蒋主任的儿子,从师大附中转过来的。在师大附中就能排年级前三呢。”   “哎哟,那到我们学校可不屈才了。”   靳时苑挤进人群里,她望着刚才家长们讨论的蒋易,又拿起手机,把手里的照片放大了数倍。那天方意辙在超市里碰见了靳融,拍下了这张照片。   原本靳时苑没有把蒋易放在眼里的,可是就在半夜辗转难眠、反复查看这张照片时,意外发现靳融在勾着这个男孩的手。   真奇怪,在靳时苑的印象里,靳融应该没有朋友才对。她疑心重重,今天得以见到真人,隔着窗户看去,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蒋易在黑板上把最后一步写完,教室里自觉响起掌声。这是一道很难的题目,是出题组为了压分出的题,陷阱很多,步骤也很复杂,没几个人能拿满分。但是蒋易做到一分都不扣,非常漂亮。   “确实不错。”靳时苑旁边的一个家长赞叹道,“他很聪明,这道题用以往的方法非常复杂,所以他就用了别的办法。这个方法都扯得上高数了,看来他已经把高中的内容都学完了。”   靳时苑也不由点头,确实厉害,蒋易小小年纪,题目做的怎么样且不说,他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坦然自若的气质,已经很难得可贵。   靳融会和蒋易做朋友,多半也是看上他的优秀。   欣赏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做朋友,在这一点上,靳融和靳时苑还是很像的。   这节数学课还在上着,但靳时苑没有继续听下去了。她很久都没有关注过靳融在学校的动态,打算去找一趟靳融的班主任,问一些近况。   下午一点就要开始走台,午饭前杨卓一直在靳融的琴房合伴奏,要最完美的状态。   靳融这几天耐性极好,一遍又一遍地弹,没觉得疲惫。临到午饭,最后一遍唱完,门外响起敲门声,蒋易推门进来,问起靳融:“要不要一起吃饭去?”   杨卓这才想起来到点了:“也差不多了,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来找你。”   靳融一直看着杨卓把谱子收好放在钢琴上,目光对视后,他淡淡说:“你先去吃饭吧。”   “那我走了啊,吃完饭我再来。”   杨卓走出琴房,他以为靳融一会儿就要出来,特意把门留着。在他走了几步远,蒋易悄悄关上了门,背对着锁好,那儿靳融就晃着身子走向他,仰面和他抱在一起。   琴房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关,刚才靳融只是把窗帘拉起来,现在有风吹起,窗帘在风里翻了一个浪,又平静下来。   靳融和他亲一会儿,还不忘舔他嘴唇一口,紧抱着说:“等你好久了。”   “有示范课呀,小融融。”蒋易拍他的后腰,“饿不饿,去吃饭?”   靳融摇头:“不想吃饭,我只想抱着你。”   蒋易无可奈何,任着他再抱一会儿,又问一遍:“吃饭去吧?”   “蒋老师。”靳融仰面撒娇,“你多亲亲我。”   蒋易低头亲他一下:“好啦,走吃饭去!”   靳融被他拉着吃饭,没人的时候还能保持懒散的神色,过了走廊就是人流,靳融变了副脸,再次成为冷冰冰的那个他了。   路上有人跟蒋易打招呼,蒋易傻乎乎地笑着回应。反观靳融,以前也是有人和他打招呼的,但因为他不礼貌,不爱搭理人,现在也没有什么人跟他打招呼了。   这也好,比较清净。   他和蒋易刚要踏上食堂的台阶,有个女声冲他大喊:“靳融呀!中午好!”   靳融记得她,以前早上上学时,这个女生总是不厌其烦跟他打招呼。不过一连好几天都没见过她了,今天难得见一回。   靳融想顺着声音去找的,被蒋易醋地勾过来肩膀:“谁啊,这么没眼力见!”   “怎么了?”   “有女的和你打招呼!”蒋易疑神疑鬼地说,“我不允许女孩子和你打招呼。”   靳融淡淡笑起来:“那男的和我打招呼呢?”   蒋易挥起拳头:“那我揍他。”   靳融无奈,这儿人多,他做不出很夸张的表情,只得算得上是哭笑不得。   有女孩子经过蒋易,也和他打招呼,于是靳融就问道:“为什么她们可以和你打招呼呢?”   “你吃醋吗?”   靳融推开他:“我去排队了。”   蒋易偷笑,这个表现就是吃醋了,很好!他喜欢看靳融吃醋的样子,很得意,所以又追着说:“那如果有男的和我打招呼,你也会吃醋吗?”   靳融不答,但他偷偷摸摸在人群里和蒋易牵手。他很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好像全世界的喧嚣热闹都与他们无关,此刻只有他们心知肚明。蒋易只在乎他手心里的温度,其他都无关紧要。   打了饭、面对面坐在一起,靳融伸出脚在桌子底下勾着蒋易的脚腕,这才回答:“会啊。”   “会什么?”   靳融轻笑:“会吃醋啊。”   蒋易脸一红,带着耳朵根子都红了。他捂着眼睛埋头吃饭,边吃边笑,后来干脆不吃了,光顾着笑。靳融问他在笑什么,他小声地说:“我喜欢你吃醋。”   融融也笑,但他从来不傻笑,浅浅地笑一下,点到即止。   吃完饭就得去穿演出服了,蒋易是一套小西装,靳融也是。不过靳融的衣服看起来很年轻,也是白衬衫,但不是纯色的裤子和领带。   靳融好像很喜欢格子,他的西装裤是格子的,领带也是,看起来很俏皮,但他穿又显得很正经。   蒋易就穿黑色的裤子,他懒得挑,合身就租了。   “你会不会打领带呀?”靳融看他胡乱打一通,最上面几个扣子都懒得扣了,先伸手替他打。靳融抬起手时恰好暴露出清晰的锁骨,深邃且明显。他真应该在脖子上戴个什么东西,项链、或者是项圈。   蒋易盯着他的锁骨打量,又沿着看到靳融喉结。他觉得自己太没有出息了,也很没有定力,明明靳融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已经有“被勾到了”的感觉。   “绕一圈,提上去。”靳融说着就圈紧领带,顺势把蒋易给带下来,靠近他的鼻尖嗅嗅,蹭了一会儿,却不吻上去。   “会打了吗?”靳融轻飘飘地问。   蒋易摇头,他想咬靳融的嘴唇,唇齿间刚刚碰上,靳融就避开,要他扑了个空。   靳融很会欲迎还拒,他躲开亲吻却又抚摸蒋易的腰背,拖着尾音在蒋易耳边轻语:“要演出了,我的蒋老师。”   蒋易咽下一口气,他忽然把靳融的手反扣住,捏着他的下颌逼他亲吻,难舍难分地又黏糊抱在一起,彼此皆喘着气。   “我帮你把扣子扣好。”蒋易缓下来,他的眼神带几分躲闪,扣扣子时还发颤。   总算是把最上面的扣子都扣好了,蒋易又忍不住亲了一下靳融的嘴唇,怪他:“你不要勾我。”   “是你把持不住,还怪我吗?”   蒋易敲他脑门,哭笑不得地说:“你是坏蛋。”   靳融的节目在前面,杨卓已经在琴房外喊他走了,他很离不开蒋易,即便分别几个小时,他也要叮嘱蒋易:“要想我。”   “想你。”蒋易亲他脸颊,“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靳融出门时穿戴整齐,衬衫袖口的扣子也扣得很好,蒋易在后面看着他,见他背影不染不妖,还带着一点神明般的清高,突然恍惚起来了。   想起来靳融撒娇的样子,想起来他摔谱子发脾气的模样,又想起来他砸琴,什么都想起来了。   就是和现在的他不一样。私下里的靳融,比现在更有烟火气。 第39章 强烈的负罪感   因为已经排练多很多次了,所以演出时靳融一点都不紧张。他还是很平常练习一样弹琴,算是完美地弹完伴奏,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一曲毕,杨卓还站在舞台上接受掌声,有人给他送花,一大束百合,捧着送到他的手里。   靳融只用余光看着,他算配角,不期待有谁给他送花。正当他收好谱子准备鞠躬下台,有个人抱着一大捧花上来。   也是鲜艳的百合花,包裹着粉白色的纸,真漂亮。靳融不会想到送花的人是谁,她被花束都遮掩住,行至他面前时,他才看得清。   竟然是靳时苑。   靳融有几天没有见到靳时苑了,虽然只有几天,却像好几年那样久。   “你真棒!”靳时苑非常难得地、热泪盈眶地夸赞他,“你是妈妈的骄傲。”   靳融有些恍惚,他接过花束,稀里糊涂地被靳时苑抱着,脑海里还回响着这句话:“你是妈妈的骄傲。”   他不太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又问道:“我也是你的骄傲吗?”   “你怎么不是妈妈的骄傲呢?”   台上的光很亮,亮到看不清台下的每一张面孔。靳融无神地望一圈台下,嗡嗡的不太真切。   直到靳时苑下台去,他抱着花回到后台,才渐渐明白过来。刚才他的妈妈给他送了花,还对他说:你是我的骄傲。   靳融太渴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了,尤其是靳时苑的肯定。从小到大靳时苑很少夸赞他,也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他还是很不敢置信。   百合花很香,比杨卓的那束还要大。杨卓下了台就和他比较,说道:“你的花比我的好看!”   “嗯。”靳融抱着花,花瓣偶然蹭过他的鼻尖,他把花放在化妆台上,望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他有点难过了,又有点愧疚。是不是自己之前对靳时苑太苛刻呢?其实想想,他夜不归宿,还闹脾气,靳时苑对他凶一点也很正常的,可是那个时候靳融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任性,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这束花让他有强烈的负罪感。   因为突如其来的负罪感,靳融错过了蒋易的表演,也没听见那句“爱,总要被爱,才可以好像不悲哀”。   靳融还是看着花沉思,吴尧此时过来找他:“宋老师来了。”   “宋老师?”靳融站起身,他往化妆间外看的时候,宋念远正微笑着望他,并没有直接进来。还是等靳融允许,他才礼貌着进来,鼓掌说:“今天你表现得很好。”   国庆假期已经结束了,音乐学院并不在他们这个城市,所以宋念远应该是要走了才对。靳融有些疑惑:“我以为您已经回去了呢。”   “今天我没有课,想着你要演出,我还是留下来看看。我买了晚上的机票,等一会儿就要去机场了。”   宋念远瞥见桌上的百合花,并没有言语。   靳融说:“这是我妈妈送的。”   “我知道。”   靳融疑心,他拉开椅子让宋念远坐下,又聊了点演出的事儿,转眼间宋念远却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靳融啊,你有想过考我们学校吗?”   宋念远所在的音乐学院非常难考,事实上所有专业院校都很难考,靳融是普高出身,考这些学校还是困难的。   他诚实地回答:“我应该考不上吧。”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考不上呢?况且你一点都不差!”宋念远对他尤其上心,把学校的一些基本概况都说了,还介绍了一下学校的课程,有哪些优秀的老师,“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好,我可以帮你联系更好的老师。”   “我没有觉得您不好的意思。”靳融摇手,“我就是觉得很好奇。为什么您这么希望我去呢?”   “你很优秀,也很努力。我不想你被埋没。”   靳融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揉一会儿指尖,听宋念远又说:“你们下学期有小高考吧?我希望等你小高考过了,就来我这里上课。我真心诚意希望你过来,会给你安排好食宿,什么事情都不用烦,你只需要安心学习就可以了。”   这太重了,要想那边城市的消费水平可不低,安排好食宿,这些钱都是宋念远给他出吗?就为了让他考音乐学院?靳融和宋念远现在连“熟人”都算不上,为什么宋念远对他如此用心呢?   宋念远给他留了一本钢琴曲集,很快就得赶去机场了,他停歇不得。他不逼迫着靳融,反正考虑的时间还有很久,不必现在就立刻给他答案。   “宋老师,”靳融莫名有些期待地问起来,“请问我之前,和您认识吗?或者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认识的?”   宋念远笑笑:“好好考小高考,想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还有,”他很严肃地说,“没想好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你妈妈。”   他这么说,靳融心里莫名就有了数。不要告诉他妈妈,不要告诉靳时苑,为什么不能告诉靳时苑呢?靳融百般疑惑,他甚至怀疑起来,这个宋念远,和靳时苑口中的“姓宋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宋念远走了,靳融才猛地想起来,好像自己错过了蒋易的演出。他跑到幕布边上去看,哪里还有什么蒋易,这都已经过了好几个节目了。靳融很不安,他给蒋易发消息,又跑到无人的化妆间给他打电话,接通时蒋易就站在化妆间的门口。   蒋易手里捧着一小簇的玫瑰,红艳艳的,非常夺人眼球。   “蒋老师……”靳融抱歉地说,“我有点事儿,错过了你的演出。”   “没关系。”蒋易很懂事的,“我知道你有事情。这个花送给你,刚才我想上台给你送花的,但有人比我先了。我看她的花比我的大那么多,就不好意思送了。”   靳融接过花,玫瑰香味扑鼻而来,真香啊。他抚摸着花瓣,又解释道:“送花的是我妈妈。”   “那我就更不能上去送啦,私底下送给你吧。”蒋易把化妆间的门关上,还是有点不开心地嘟囔,“其实你不来看我,我有点小失落。”   “对不起。”靳融说。   蒋易微微弯下腰,把脸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这儿有监控!”靳融指着化妆间顶上闪着红光的监控,“想亲去琴房亲吧?”   “不行。”蒋易不肯,“你不来看我,我还有点小生气。”   好吧,靳融无奈极了,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安抚道:“别生气了。”   蒋易还觉得不够,指着自己的嘴巴说:“我要亲这儿。”   “你得寸进尺了,蒋老师。”   蒋老师点头:“我还生着气呢。”   靳融笑起来,亲了他嘴唇一口,蜻蜓点水一般吻过,并在他耳边轻语:“别生气啦,老公。”   蒋易脸“刷”地红了,全身体温骤升。他仓皇地望地上的几点灰尘,磕磕绊绊说:“我、我不生气了!”   “你送的花特别好看,我很喜欢。”靳融亲了一口花,抱着坐化妆台的椅子前欣赏。蒋易又问:“那你是喜欢花,还是喜欢我呢?”   靳融认真地回答:“我喜欢送花的人,所以喜欢这束花。”   蒋易都不好意思了,他很受用。   他看着靳融欣赏玫瑰花,衬得他的脸微微泛红。蒋易痴了一会儿,想起他喊自己“老公”,于是鬼使神差地问:“那我能叫你老婆吗?”   “啊?”靳融抬起头来。   “没什么。”蒋易难为情地低下头,把衬衫角揉得很皱。   不能叫“老婆”,也不能叫“亲爱的”。他记住了。   演出结束之前,靳融收到了靳时苑的消息。她说她还有事儿,要先走了,希望靳融今天晚上可以回家。   靳时苑能有什么事呢?她又没有工作,无非就是方意辙来了。在靳时苑心里,方意辙比靳融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哪怕靳融发着烧、生着病,只要方意辙一个电话,她也能抛下靳融而出现在方意辙面前。   靳融不会想回家的,那不是他的家。   演出完天还亮,靳融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琴房里弹很久的琴。宋念远让他现在开始练李斯特,在后台化妆间时还送给靳融一套李斯特。   正版钢琴谱不便宜,这一套有七册,靳融翻阅了几面,头疼地把书丢下,按了一会儿眉心。   钢琴啊,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他爱弹钢琴呢?他真的很讨厌弹琴。可是他又不得不弹,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上了贼船了,想下去实在是困难。   靳融仰着脖子等蒋易过来找他,时间一分一秒地跳,他等不及,给蒋易发了好几条消息,求他快点过来。   蒋易送给他的玫瑰还鲜艳,闻着它,好像蒋易就在他的面前。   他送给自己花,那么自己要送给他什么呢?靳融想不到完美的东西,他知道蒋易喜欢吃甜的,喜欢打篮球,喜欢耍酷,喜欢篮球鞋。   那就送给他篮球鞋吧,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蒋易的了。靳融打开手机看了很久的鞋,没看价格就下单了。他不会用方意辙的钱的,以前他参加过很多钢琴比赛,把这些奖金都存下来了,就是为了将来有用。   确实是有用,租房子要用,谈恋爱也要用。靳融以前只为自己花钱,有时候还想着省省,现在为男朋友花钱,反而大手大脚起来了。   蒋易值得最好的,他想,所以他付这双四位数鞋的时候,眼睛眨也没眨。   鞋到的很慢,靳融每天看好几遍物流信息,等了一个月,总算是等到了。可是无缘无故送给蒋易鞋子就很奇怪,他得等一个契机。   最近蒋易很忙,市里组织了一场月考,他忙着复习、考试,很少分心。   今天成绩出来了,靳融和蒋易站在成绩排行榜前看。蒋易不在乎自己考多少名,他徘徊在中下游的位置看好久,总算看到了靳融的名字。   三中一共就十二个班,总共四百多个人,靳融排三百八十三,在倒数一百名里。   蒋易认真地看着他每门的成绩,语文还行,一百分,数学四十七,英语五十,三门加起来,两百分都不到。   “一百九十七分?”靳融有点满意,“过线了。”   音乐生的文化线划线很低,去年仅一百八十分,靳融这次考一百九十七,确实是过线了,且过线很多。   蒋易“啧”声,他勾着靳融的脖子要他看成绩,恨铁不成钢地说:“一百九十七就心满意足啦?我的小艺术家,我听说考专业艺术院校文化分也得挺高的吧?”   “没有啊,那也不高。我又不是文化生,考那么高也浪费呀,我的蒋老师。”   靳融挺想知道蒋易考多少分的,但蒋易不好意思让他看,半拖半拉着到排行榜第一版,于理科班最上面看到了蒋易的名字。   “蒋易,第、一、名。”靳融一字一句念,“语文一百三十七,数学一百五十加四十,英语一百零三……”   蒋易捂住他的嘴巴:“好乖乖,你看看就行了,别念出来。”   “为什么不能念出来?”   “我考这么高,怕别人听了打我。”   蒋易的成绩一骑绝尘,总分四百三,第二名的总分才三百七十五。   “怎么考这么高的?”四百多分,靳融的分数还不到他的一半。   蒋易在他耳边问:“想知道?”   “想。”   “晚上来蒋老师的补习班,蒋老师倾情教学。”   靳融觉得耳朵痒,懒得理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章都在走剧情,感情戏要往后排几章~   其实少年时代的融融还是很压抑的,后面长大了就好点了! 第40章 好端端的非要下雨   送鞋的契机就是考得好。   靳融把蒋易骗到他租的房子里,还是像往日一样写作业,被蒋易教作业。靳融的作业几乎都不会写,蒋易就负责教他,不过靳融懒得举一反三,教了一题,转过脸又不会了,纠缠着蒋易继续教。蒋易也愿意,他要是学会了,就亲他一下,又或者抱一下;学不会就得让靳融亲他一下,反正怎么样都不亏。   蒋易给靳融分析考试卷子,看他四十分的数学是怎么考出来的。   “这题也能错呀,乖乖,这是集合题。”   靳融托着腮帮子点头,颇有理直气壮的气势:“我就是不会呀,你教我。”   “我就教你一遍?”   “我现在不想听。”   靳融黏糊糊抱着他,他们有一两天没有接吻了,平时只是蜻蜓点水亲一下,靳融觉得不够,恰好现在没有别人,吻一下也放肆自在。   “想我吗?”靳融咬着他的嘴唇问。   蒋易说不起来谎,他心扑通扑通地跳,被靳融摸得发晕,只好点头:“想。”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蒋老师。”   “什么礼物?”   靳融不直接说,他伸直手臂搭在蒋易肩上,卖关子道:“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蒋易吃他这一套,搂着腰说:“求你,融融。”   “你把眼睛闭上。”   蒋易这就乖乖闭上眼,一丝都不敢睁开。   靳融起身到柜子边,把里面藏了好几天的鞋盒拿出来,沉甸甸的。他走到蒋易面前,懒散地说:“可以睁开眼了。”   蒋易睁开眼,眼珠子差点瞪掉下来。   “这是?!”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你送我一双鞋?”   “打开看看呀。”   蒋易可太喜欢鞋了,以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篮球和鞋,现在多了一个爱好是靳融。他不知道为什么靳融就那么懂他,这可是发售没多久的鞋啊!蒋易还觉得难以置信:“你送我一双鞋?!”   “嗯。”靳融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头,“你喜欢吗?”   可不要说是“喜欢”了,蒋易简直高兴得要死!他有很多双鞋,但还是要买新的。这一双鞋他磨了陈淮好久都没同意,今天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有了!   “我可太喜欢了!”蒋易把鞋子从鞋盒里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端详很久,不由夸赞道,“这花纹!这质感!”   靳融不懂鞋,但看着蒋易这个表情,那就是很满意了。他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所以再问:“喜不喜欢呀?”   “我喜欢!”蒋易把鞋丢一边,再抱着靳融转一圈,啵啵对着他脸亲好几口,说道,“谢谢融融!”   蒋易还坚定地说:“我爱你。”   蒋易教靳融做作业教到很晚,耽误了些时间。等靳融洗完澡出来,抱着数学题又讲了几道,后来不知道是谁先说玩游戏,都把作业丢下来了。   无非就是打手游戏,靳融总是玩不过蒋易,被打过几次手就不高兴,要掐他的腰算账。蒋易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腰,摸几下就不行了,躲到角落里求饶。靳融跪着爬到他面前去,歪着脑袋看他,轻嗅了几下他的鼻尖,吻上去。   忽然陈淮打电话过来,第一回 蒋易不接,又急匆匆打一个。靳融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你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   “也许她是有重要的事情。”   蒋易把电话够过来,不情愿地接。陈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生硬地问道:“这都多晚了,你还不回来?”   “我在同学家里做作业。”蒋易嘟囔,这时候靳融又钻他怀里,他展开双臂拥他进来,抱紧了,扣在一起。   “感情那么好,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蒋易“嗯”了一声:“我住他家里。”   陈淮怎么就不信呢,真是在写作业?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要问清楚:“男孩女孩?”   靳融笑了,在蒋易脸颊上亲了一口。蒋易不许他乱动,按着他的手回答陈淮:“男孩!你不信,我让他说句话给你听听。”   “我才不听呢,你住人家家里,自己注意点分寸。”   蒋易连连答应,啰嗦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丢到一旁,继续抱着靳融,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绒娃娃,又或者是猫猫。   靳融和他枕一个枕头上睡觉,他脑子还嗡嗡地发晕,摸着蒋易的头发,忽然问道:“你不回家,你妈妈不会说你吗?”   “她说啥?”蒋易转念又想,“她见多识广的,估计能猜到吧。”   “猜到什么?”   蒋易“啧”了一声,撑着脑袋望他:“我半夜不回家,你说她能猜到啥?”   靳融有点怔:“猜到你不做乖孩子了?”   “我本来就不是乖孩子呀。”蒋易埋在靳融肩膀里笑,“我早就不是乖孩子了。”   嗯,靳融也不是乖孩子。之前他唯唯诺诺的不敢对生活发出反抗,现在仗着有蒋易在,他也敢发脾气了,也敢大半个月不回家。   期间他接到靳时苑无数个电话,哭听了几回,骂也听了几回,就是不肯回去。久而久之,靳时苑也随他去了,但每天还得发消息骂他。   其实他家里有没有自己的存在并不重要,没了靳融,靳时苑还能更自在。如此想来,靳融也不会有负罪感了。   他很困,在蒋易怀抱里就能睡个很好的觉,一眼过去到天亮,被蒋易拖着拽着起床,迷迷糊糊地被他亲吻。   靳融刷完牙出来,看到蒋易正在欣赏新鞋。   “这么喜欢?”靳融抱着手臂望他。   蒋易确实喜出望外:“我得收着,这段时间都不穿。”   “为什么不穿?”   “这新鞋!穿皱了咋办?”   靳融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大鞋能生出小鞋吗?”   这当然不能,但如果永远不穿,这双鞋就永远是新鞋!蒋易有很多鞋,这一双他可以不穿,留到天荒地老,好好供起来。   不过他出门前又很纠结,坐地上沉思:穿还是不穿呢?最后还是决定穿,他得到学校炫耀一圈。要是有人问他:“这鞋谁给你买的?”他就得骄傲地说:“我男朋友啊!”   蒋易把鞋穿学校里,果然就有人发现了:“哎哟,新鞋?”   他嘚瑟地挑眉:“怎么样?”   梁砚点头:“确实不错!脚感怎么样?我之前也想买的,一直没舍得。”   蒋易露出同情的表情:“我也舍不得买的。”   “那你?”   好了,终于有人问了。蒋易迫不及待地说:“我对象给我买的!”   大家都知道蒋易谈对象了,不过这么久一直都没发现他对象是谁。莫非是网恋?但蒋易在学校也不经常看手机,听他口吻,也不像是网恋。这就勾起同学们的好奇心了,都上来问:“你对象,到底是谁?”   姚雪知道是谁,现在也憋着不敢说,一有人问蒋易,她就得咬着牙不说话。真是难过!上课她偷偷给蒋易传纸条,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对象就是靳融?   蒋易回答:靳融不想出柜,我得替他保守秘密。   行,姚雪也替他们保守秘密。就是憋得慌,憋到晚上睡不着觉。   下课时蒋易又跑到靳融他们班给他送吃的,走路别扭,硬生生不想要鞋子有褶皱,靳融看了哭笑不得:“一双鞋而已啊,蒋老师。”   “不行!”蒋易认真地说,“这不是一双鞋!这是你送我的鞋,我得好好爱惜。”   靳融蹲下来替他重新系鞋带,发现他的鞋子真的没皱,一点灰都没沾上。   “我真是服了你了,蒋老师。”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放学前开始下雨,蒋易郁闷地望着窗外的天,后悔不已:早知道不穿新鞋了!   蒋易慢悠悠到教学楼下,靳融就在楼梯口等着,他手里拿着把伞,是那把他们一起打过的伞。   “要不要光着脚走路?”靳融揶揄,“新鞋沾了水,就脏啦。”   蒋易恼怒地跺脚:“好端端的,非要下雨!”   他和靳融打着伞去琴房楼,不断有雨滴从伞上坠下来,水点打在地上的小水坑里,如飞珠溅玉。蒋易喜欢下雨天,一起打伞就可以紧紧挨着,也不会被人说闲话。如若是大太阳,在这样挨着走一起,免不了听人说:“你瞧啊,两个男的,还这么亲密。”   蒋易有点儿发痴,他的手臂和靳融的紧紧贴在一起,恍若无事地都在校园里。他看有一对男女从他们身边穿过,同打着一把伞,互相笑着,手腕不经意触碰。那儿的树很深,他们就躲进树丛里,一把大伞遮住,掩盖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突然有些悸动与不甘,为什么男女之间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示爱,他们却不行呢?   蒋易望向靳融,他的眼里布满了恳求。   “融融,我也想这样。”他说。   伞很大,完完全全容纳得下两个人。蒋易比他要高那么一点,这把伞就就往靳融那儿倾斜,雨水都顺着往他那里落,噼里啪啦滴在地上。   蒋易为他刚才那句话后悔了,他看见靳融错愕的表情,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晓得靳融不想高调,也不差接个吻。   “算了。”蒋易说,“我开玩笑的。”   靳融点头,他沉默着和蒋易走过小路,也经过接吻的小情侣,靳融瞥眼去看。   他在想什么呢?其实他自己也不晓得。   “你也想接吻吗?”靳融忽然问。   蒋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靳融牵着他的手,那把伞微微掀起,打在蒋易的脑袋上。蒋易低着头,与靳融蜻蜓点水般地吻过。   琴房里传来小提琴声,那是他们班班长费亦然拉的,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费亦然的琴房在209,拉累了,他正好推开窗户,远望外面的景色,恰好见靳融和蒋易打着伞接吻。   费亦然看见靳融和蒋易暧昧不清的身影,伴着雨滴一起打在他的发上。 第41章 蒋易真是神奇   靳融要帮费亦然练一首钢伴,替他的西小协伴奏。接钢伴是个体力活,况且西小协的伴奏并不容易。   放学时靳融主动去209,费亦然已经练了好几遍琴,找准了第一个音。   “麻烦你了,”费亦然很不好意思地说,“改天我请你吃饭?”   靳融把谱子放在琴上,他翻到第一面,耸肩说:“不用。”   现在还不急着合,费亦然拉累了,要稍微休息一会儿。他把钢琴凳让给了靳融,自己就坐在桌子边的小凳子上,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又给了他几块饼干。   费亦然以为靳融不会帮他接的,那天他去找靳融的时候还很忐忑,生怕靳融板着脸拒绝。   不过最近靳融都非常好说话,也不像往常一样冷巴巴、凶巴巴的,神情温柔很多,也好说话。   一听说是要他弹伴奏,倒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费亦然才知道,靳融还帮别人弹了好多首伴奏。   费亦然沉默着,靳融也沉默着。不过靳融并不是冷冰冰,他在仔细看谱子,尽管他已经把伴奏练得很熟了,因为要跟上费亦然,所以他还是在竭力准备。费亦然喝了一口水,望见靳融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觉得靳融变得温柔一点了,也不再是无时不刻的冷了。   还记得刚开学时,费亦然跟靳融一起去洗垃圾桶,因他想多让靳融与班上同学交流,两人勉强算是不欢而散。   那时候的靳融比现在冰得多了。   “我突然想起来,”费亦然笑着说,“你以前都不喜欢接伴奏的,所以这次我找你还以为你会拒绝我呢。”   靳融挑眉:“或许我觉得弹伴奏的感觉还不错?”   费亦然沉思一会儿:“你好像变了,但又说不出来你哪里变了。靳融,我觉得你比以前要开朗了。”   “是吗?”靳融难得笑起来,“或许我交了个好朋友。”   “是蒋易吗?”费亦然小心翼翼地问。   然而靳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淡到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在笑。他看完了整首谱子,直接翻到第一面,问道:“开始吧?”   “开始吧。”   费亦然再次调了一遍弦,深呼吸了一口气。   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算是非常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了,人称西小协。费亦然六岁的时候学琴,他人生听的第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就是西小协的第一乐章。   第一乐章展现的是一幅风景画,于芬兰北部的海滨,夜色朦胧,海浪拍打着海岸,如见灯塔、篝火,万里海面薄雾弥漫。   费亦然喜欢第一乐章,拉琴之前,他还描述了第一乐章的场景,总结道:“海洋宽阔,为了你,我甘愿越过风雨、蹚过大海,沿着灯塔的光向你奔赴而来,与你并肩。”   真浪漫。   靳融突然就有了共情能力,他在听费亦然的小提琴时,脑海里好像就有了宽阔的海面、灯塔闪烁的光,还有岸边摇晃的篝火。西小协的主题有些悲凉阴郁,同时又带着生机与力量,令人为之倾倒。   跨越风雨与黑暗,只为了见你。靳融跟着费亦然一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恍惚地还以为没有开始过。   “我就知道找你没错的,之前你给杨卓弹的伴奏就很棒。”费亦然夸赞他。   靳融心里暗自欢喜别人夸赞他,不由又扬起嘴角,但浅浅一笑:“你拉得很好。”   第一乐章很长,合第二遍需要休息片刻。费亦然拉得脖子上全是汗,拿纸擦了一遍夹琴的地方,咕咚咕咚喝好几口水,突然想起什么,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他看靳融平静的脸颊,把先前在雨里和蒋易接吻的那个形象联系到一起,怎么瞧都觉得不真切。学艺术的,有很多是同性恋,费亦然在外面的小提琴老师也是同性恋,没什么奇怪的。他现在看靳融,看他波澜不惊的精致模样,是同性恋也不稀奇。   费亦然想了又想,还是多管闲事了:“那个,靳融。”   靳融疑惑地望他。   “我……”费亦然拨着他的琴弦,“那天下雨……我在琴房楼上,看到你和……”   他看靳融的表情有些变化。   “你知道我其实不是很爱管闲事的。”费亦然解释,“我只是想说,你们俩挺好的。”   靳融皱起眉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和蒋易,在……”费亦然紧张地抱起了琴,“我不是故意看到的,那天我正好开窗户透气,就……你不会生气吧?”   靳融手心里有汗,他在校服袖子上简单擦了一下,摇头道:“我没生气。”   “吓死我了。”   “你没告诉别人吧?”   费亦然猛地摇头:“没有!但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见……你俩胆子也太大了,就在琴房楼底下那个,肯定会有人看见的。”   靳融看着谱子,正好是引子部分。他想起来费亦然说的,“跨越风雨相见”,突然也没那么烦了。也是,他只是谈个恋爱而已,这学校里谈恋爱的多了去了,别人能谈,他不能吗?   “我是在和蒋易谈恋爱。”靳融忽然说,“谈了有一段时间了。”   也不是不能说的吧?谈恋爱怎么了?同性恋又怎么了?这年头真的有人会在乎这个吗?   “真好。”费亦然说。   费亦然跟靳融谈起心来,他是好班长,喜欢为大家服务。他把椅子端到靳融旁边去,听他说了一点关于蒋易的事情。   “因为他弹琴比我厉害,所以我很欣赏他。”靳融说。   费亦然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蒋易弹琴比靳融还厉害?那怎么可能。连三中的钢琴老师都说了,靳融弹琴的水平足够能跟附中的比,蒋易只是个文化生,他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比靳融厉害的呀。   但靳融好像是真的觉得蒋易厉害,他的语气、他的表情,都不像是假的。靳融变得开朗了,以前这些话他从来不会说的,更不可能跟他面对面坐着聊私事。费亦然觉得蒋易真是神奇,能把一个人改变得天翻地覆。   “蒋易他爸是教务处主任呢,你不怕被发现啊?”费亦然可天真了,“以前我听人家说,谁谁谁跟班主任的孩子谈恋爱,我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你还和蒋主任儿子谈恋爱,怎么胆子那么大!”   靳融轻微摇头:“只是蒋易恰好是主任的儿子而已。”   “蒋易是个好人,其实我没想到他是gay,他看上去那么阳光、那么精,我看他亲你的时候,耳朵根子红得和红萝卜一样了!原来他也是个很会害羞的人啊。”费亦然想起来蒋易那个模样,还真是反差很大。   “其实,只要你能开心一点,其他人什么看法都不重要的。”费亦然对他说,“以前别人都说你高冷,其实我不觉得。你看啊,教室后面垃圾桶那么脏,没人愿意倒,都是你去;我的伴奏那么长,没人愿意帮我,只有你愿意。你和蒋易在一起挺好的,他活泼开朗,带着你也活泼开朗,这不是很好吗?”   靳融点头听着,他问道:“你不觉得我们恶心吗?”   “为什么恶心?这年头还有人恐同啊!阳光那么好,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阳光底下的。”   靳融觉得他这句话说得真好,原先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和蒋易的关系,不怎么敢在街上大胆地牵手,自从费亦然和他谈过心之后,他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呀,蒋易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蒋易,这不就够了吗?   这样想,靳融如释重负:“谢谢,我也觉得挺好的。”   蒋易在琴房楼底下等他,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蒋易傻乎乎地在花坛边打瞌睡,被靳融一手指弹脑门了。   靳融手指力量可大,弹一指头下去,脑门都红了。蒋易哼唧地按着脑门,嘟囔道:“疼啊,哥哥!”   “怕你不醒。”靳融把书包背后面,张开双臂就要和他抱抱。   蒋易担心受怕:“抱啥?还在外面呢,那楼上还有人呢!”   但靳融没有退缩的意思:“抱一下吧。”   好吧,反正蒋易也想抱他。   蒋易和靳融抱在一起,楼上有咳嗽声,却都不能影响他们的拥抱。   费亦然从楼上下来,他微笑地看着对方,倒是把蒋易吓一跳。蒋易忽然就离开了靳融,他怕费亦然会议论什么,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好的啊,我走了。”费亦然跟靳融告别。   靳融也挥手和他告别,眼底的笑意全开了。   “啥意思?”蒋易还摸不着头脑呢,“他知道了吗?”   “嗯。”靳融云淡风轻说,“他说你是个好人。”   “我可不就是个好人吗?”蒋易臭屁地说,“那你觉不觉得我是好人?”   是好人啊,蒋易是一个很好的人。靳融被他带的也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了,不再冷冰冰了,变得活泼与温柔了,这都是蒋易的缘故。   没有蒋易的话,那么靳融还会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吧?那么高中三年他都交不到好朋友的吧?现在好了,有很多人都愿意和他玩了,他在不用关闭自己,敞开心扉的感觉真好啊。   都是因为蒋易。   “他有没有说啥啊?”蒋易担心起来,“没阴阳怪气的吧?他要是阴阳怪气我就揍他。”   “没有阴阳怪气。你怎么天天要揍人啊,你以为你是金刚吗?”   蒋易不服气起来:“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肯定帮你打架!”   靳融被他揽进怀里,咯咯笑,替费亦然辩解:“他没有阴阳怪气,我们班的人都很好的。”   “那我也很好。”蒋易认真地说,“我肯定要比他们好。”   靳融好像越来越喜欢蒋易了,他再次和蒋易拥抱,并且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不再问蒋易“爱不爱我”,因为他始终知道这个答案,他也不用试探地说“我爱你”,因为他就是很爱蒋易。   “我爱你,蒋老师。”靳融说,“谢谢你救了我。”   蒋易不好意思地摸头脑:“我可没那么大能耐,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那他们就算互相救赎吧,靳融被他拯救了,再也不会每天失眠、又或者是做噩梦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得发个朋友圈。”蒋易说,“我憋了好久,我一定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谈恋爱了!”   他牵着靳融的手,拍了一张正方形的照片,因为色差有那么一点大,他怒p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整得跟靳融一样白,然后发了一个朋友圈:好的大家不用猜了,不是网恋!   很快就有人评论:“?”   蒋易回复:恋爱了,男朋友是音乐班最好看的那个靳融。   靳融哭笑不得:“这也要发,好幼稚。”   那不行,蒋易还能更幼稚。自此,他只要发朋友圈,都是在秀恩爱,日常就是“和靳融在一起”。   *   靳融和蒋易恋爱谈得挺长,身边小情侣谈三四五个月就分手了,他们却没有。不过谈恋爱总不可能不吵架的,   高二下学期要小高考,靳融学习成绩不好,化学那一门总是过不了。蒋易学得好,辅导他,周末从早到晚看着他学习。   靳融烦了,不舒心就扔笔,往那儿一坐,不听了。   蒋易知道他发脾气,得顺顺毛:“听厌啦?那看会儿电视?”   “看什么电视,不想学了,化学不过就算了,反正我没学习的天赋。”靳融站起来到床上一躺,蜷缩在那儿,背对着蒋易,不言语。   靳融只对蒋易一个人发小脾气。发脾气大约有以下几个方式:摔东西,说话刻薄;不说话,不搭理。蒋易已经摸透了他发脾气的规律,上前呼噜他的后背:“累了就出去玩会儿,去超市逛一圈要不要?”   “逛完回来也不要学,不想看化学。”   “不看化学就过不了,小四门不过没办法高考了哦。”   靳融回头瞪他一眼:“艺术生可以三门不过!”   “那你要是地理也没过呢?你地理只是刚刚在及格线上哦。”   “烦死了!”靳融推他,“不过就不过了,不过就不考试了,不高考了,不上大学了!”   “快点起来看书。”蒋易哄着他起来,可他撒泼打滚:“你凶我,那题不会就不会呗,你怎么肯定小高考就考?”   “那不是必考题吗?”   靳融不听,硬得不行就软乎乎求他:“今天不学了好不好,好累,好困,我们出去玩吧,买糖吃行不行?”   蒋易妥协:“可以啊,买完糖回来继续看。”   “我不要!”靳融看蒋易又要来捉自己,滚了一圈要从床上跳下去,被蒋易一个眼疾手快抓住:“快点的,今天不学完不能睡觉。”   “蒋老师,我求求你了!”靳融求饶,“不想看不想学,我讨厌化学,讨厌学习!买完糖回来能不能直接睡觉,不写题目了行吗?”   那当然不行了,蒋易非常有原则:“去买糖,回来休息一会儿,再学。”   “你怎么这么死板呀,不学了,不学不学不学……”靳融扑到他怀里要抱抱,百般恳求、折磨,“不学了,真的累了……不过就不过吧,不过了我明年再考。”   蒋易托着他屁股把他抱起来,还是坐写字台边上,认真道:“把这题讲完就不讲了,明天再讲行不?”   靳融嫌弃地看了一眼题目,选择题,他猜选C。   “C。”   “你确定?”   靳融又不确定了:“B?”   “真选B?”   靳融闹了:“那选什么,选D!”   蒋易笑起来:“你在猜猫猫呢?”   不学了,真的不想学了。   作者有话说:   西小协的分析有参考百度以及各种网站的论文。   由于这周整到了小小的榜单所以狠狠更了4000+,求评论求海星嘿嘿(>人<;) 第42章 一个不太行的蛋糕   靳融被逼着学习,气得一晚上不跟蒋易说话。蒋易起初也没察觉他在生闷气,还躺旁边给靳融粘谱子。   谱子不长,是靳融帮人家声乐生伴奏的曲子,只有四页。一页一页翻很麻烦,但家里又没有那种长谱夹,所以就只能把谱子粘起来。从后面拿胶带粘好,上下都对整齐了,他有强迫症,得完完全全整齐才行。   粘好了谱子,蒋易得意地给靳融看,想要他夸奖一下,结果靳融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身,不看他。   “真生气啦?”蒋易戳他肩膀,他故意塌下来不给碰。   靳融不理他,蒋易自有办法,知道他怕痒,对着指尖哈一口气就挠他痒痒肉。靳融没料到他来这一招,痒得乱钻,后来憋不住笑了,才破功:“烦不烦!”   “你看我给你这谱子粘怎么样?”   靳融拿过来看了几秒:“一般。”   “一般?那我以后不给你粘了。”   “那不行。”   蒋易把谱子拿回来,细心地合起来,第一页在最上面,还要仔细欣赏一下自己粘的谱子,粘的真好。他知道靳融在气鼓鼓地瞪他,回头去看的时候,靳融又假装不看他。   闹脾气了,还挺有意思。蒋易故意说道:“小没良心的,是你求我粘谱子,不是我求着跟你粘。”   靳融反驳:“不是你自己非要替我粘?”   “那我给你撕了。”   “你敢!”靳融坐起身来,皱巴着眉头,嘟囔着嘴,一会儿又哼唧起来了,“蒋老师!我生气呢!”   蒋易怎么不知道他生气,刚写化学作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爽了,错了几题被说就更不爽了。去逛超市,靳融忽然跟他说“蒋老师,我好想吃棒棒糖”,被无情拒绝,更更不爽了。回来洗完澡,蒋易在收拾他的作业,忘记给他吹头发,不爽升级。   然后就躺床上生气。   “你在旁边不说话,我以为你睡着了呢。”蒋易调侃,“一点声儿都没,还睁那么大眼睛瞪我。”   “你不哄我,我睡不着。”   蒋易俯身把他的头发都理理顺,亲吻一下他的额头,温柔道:“我哄你,别生气了,赶紧睡觉。”   “那你今天晚上还回家吗?”靳融问。   “不回了,我要是回家,你岂不是要气成胖头鱼?”   烦死了,靳融掐他腰上的肉:“你才胖头鱼呢!”   哄睡着了也不生气了,第二天还能一起吃早饭、上学,后来到学校又不行了。   因为蒋易说:“大课间带着化学作业来找我。”   “什么啊!”靳融推搡他,“我不找,大课间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练琴不下午才练吗?”   靳融百口莫辩,只好先嘴上答应了。回头大课间他人也没了,不晓得去哪里,蒋易在教室等五分没等到,跑到他们班去找,也没人。   一问才晓得:“靳融老不早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啦!”   蒋易就知道他不会那么乖乖听话的,满校园抓他,后来在地下车库找到了靳融。   此时此刻靳融正在和吴尧蹲地上看视频,吴尧说这视频特搞笑,一定得要他看。为什么选择地下车库呢?因为吴尧之前玩手机被没收,害怕被老师再发现;索性靳融也躲着蒋易,所以就到地下车库来了。   没想到蒋易能找到他,学校那么大,到底怎么找到的?   “蒋老师……”靳融咽了一口唾沫,“你怎么……”   “你不是答应下课了来找我的吗?”   吴尧有点尴尬:“那我先走了哈,你们这……小情侣吵架……”   蒋易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快滚。”   “这就滚!”   靳融还蹲地上呢,手指头在人家自行车车轮上画,画个圈圈。   “脏不脏?人家车轮在地上滚的,你摸什么?”蒋易说话可凶,说出来才发觉语气重了,又柔下来补充一句,“快点过来。”   靳融站起身,愣了两秒,撒腿就跑。他从车库往楼梯上爬,蒋易就在后面追。他的腿肯定没有蒋易长的,没来得及越上楼梯,就已经被蒋易抓住帽子了,揪下来:“你跑啥?”   “不想学化学,蒋老师饶了我吧,不学化学了。”靳融哭丧着脸,“背不出来分子式,我只知道水是H2O,背不出来乙醇和甲烷,放过我吧。”   蒋易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跟人家跑地下车库来看搞笑视频?你知不知道我满校园找你?”   “你生气了吗?”   “没有。”   靳融甩开他:“那我也不生气了,你别逼着我学化学!”   他们都说没有生气,但都暗自较劲。   中午吃饭的时候蒋易还领着靳融一起吃饭,两个人面对面坐,平时吃饭蒋易都要主动找他说话,今天没有,特别安静。   姚雪和她小姐妹就坐边上看戏。   靳融饭盒里有一个鸡腿,是刚才打饭时蒋易逼着他加的。拌嘴了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没食欲,他吃了点素菜,鸡腿吃不下去了,就夹着塞蒋易碗里。   蒋易没看他,又把鸡腿夹回去,意思是不吃。靳融不甘心,他知道蒋易不吃鸡腿皮,就把鸡腿皮去了,再放他碗里。蒋易怔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把鸡腿再推回去。   大概持续了几个回合,靳融恼了,筷子一摔,跺在餐盒上。   “你是在跟我发脾气吗?”蒋易抬头,原本靳融还板着脸,现在又软下来了:“没有。”   姚雪有点想笑,咳了一声:“你们要不吃鸡腿,可以给我,我吃。”   蒋易给了她一个眼刀:“你凑啥热闹。”   “对不起。”姚雪低头扒饭,暗自窃喜,又嗑到了。她已经想好一会儿在微博上记载一下这件事,她嗑的小情侣今天貌似吵架,谁能想到最惨的竟然是鸡腿。   靳融低头吃饭,现在打算示弱了,在桌子底下勾蒋易的脚,蒋易没拒绝。他有点得寸进尺了,又想把蒋易的脚勾过来困住,蒋易却突然把脚收回去。   “干吗?”   “错了。”   蒋易挑眉:“那你还跑不跑了?”   靳融乖乖摇头:“不跑了。”其实还是会跑,他意思是先把蒋易哄开心了再说。   蒋某确实比较好哄,男朋友示弱了,他也就不生气了,问他:“鸡腿怎么不吃?”   “吃。”靳融一筷子戳穿鸡腿上的肉,其实他不是真心道歉,还比较恼火,现在碗里的鸡腿正如蒋易,狠狠撕碎!   蒋易伸手勾一下他下巴:“你是不是想撕了我?”   “没!”靳融憋屈,怎么这也能被发现。   晚上当然还是要学化学的,除了化学,地理还得安排上。靳融枕着蒋易肩膀学习,和木偶人一样,说了“记下来”他才记,不说就不动。蒋易是没办法了,无奈道:“怎么样才肯学呢?乖乖,你不过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靳融想了想:“亲我。”   蒋易亲一下他的脸,好像有点力气了。他软绵绵坐起来,写字也轻飘飘,但无论如何是肯学了。   做一题就得亲一次,靳融晚上被亲了不知道多少回,很受用,打算明天继续。   小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正好是蒋易的生日。   蒋易全然忘记这回事了,不过靳融还记得,他打算给蒋易一个惊喜来着。   他俩各自想事情,蒋易在担心靳融的小高考能不能过,靳融在想怎么给他惊喜。   蒋易的成绩自然不用担心的,四门全A,但靳融就有点值得担心了。虽说后来做卷子也都能及格,可是蒋易就是不安,成绩刚出来就奔到靳融琴房去。   那靳融正在准备惊喜呢,蛋糕刚刚送到,还没来得及打开验货,蒋易突然开门,打得靳融措手不及。   “等下!”靳融抵着门不给他进,想着有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个蛋糕给藏好。   思来想去他看到了多年不用的盖琴布,虽然不太干净但是没事,蛋糕盒子那么厚实,不会有啥问题的!他把蛋糕藏桌子底下,用布盖好,安心了。   靳融去开门,却见蒋易深邃的脸。有点不悦的样子。   “怎么了?”靳融问。   “成绩出来了,你知道不?”   靳融差点忘了,原来今天出成绩。他咳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你能过吗?”   蒋易钻进来,拿出手机要给他查分。靳融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觉得自己肯定能过,就是不太放心他那个蛋糕,蒋易就坐蛋糕边上,一脚踩坏怎么办?   胆战心惊。   “怎么样?”靳融没自己查成绩,看蒋易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害怕自己是真的没过。   “考得不错,乖乖。”蒋易突然这样说,“化学考了A?”   “真假?”靳融松了一口气,吓死了,如果有一门没过,蒋易估计给他拎起来说教。他凑过去看,一门A两门B一门C,物理是C,因为一直都能过,所以蒋易没怎么跟他讲。讲得最多的自然是化学了,所以考了A。   靳融得意起来:“我就说能过,你还天天逼着我学。”   “我天天逼着你学才能考A啊,很棒!”   听到蒋易夸他,靳融又飘起来了,矜持了半秒就骄傲起来:“一般,我水平很好!”他把手掌心伸过去,嚷道,“奖励!”   “什么奖励?”   “考A的奖励呀。”   蒋易笑起来,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抱一会儿、亲一会儿,再夸一会儿,这就是奖励了。靳融嘀咕着翻旧账,还是很讨厌化学。   “爱你。”蒋易对他说,“很爱很爱你。”   “生日快乐。”靳融咬他耳朵,“给你惊喜!”   他猫着腰到桌底下去,拿出来定好的蛋糕,还没拆开看过呢,但靳融觉得不会有什么差池!   “蛋糕?”蒋易把盖琴布掀起来,果然是蛋糕盒子。他拆过上面的蝴蝶结,拿下来,发现是一个篮球的蛋糕。   靳融和蒋易都有点儿不知所措,因为这个蛋糕和图片严重不符,篮球是个椭圆型,颜色也很奇怪,有点像……   “这个……”靳融为难起来,“我没验货呢,怎么做成这样了。”   “这是篮球吗?”蒋易觉得好笑,“粑粑球?”   “什么粑粑啊!你会不会说话,那篮球不都这个颜色吗?”靳融掐他,被他反搂在怀里,一起看这个很像粑粑色的篮球。   靳融嗅一下鼻子:“要不退货吧,这也太丑了。”   “不要,我很喜欢。”蒋易高兴地说着,亲一口靳融的嘴角,“谢谢你,其实我都忘记今天是我生日。”   “哦!”靳融嘟嘴,“我还记得。你天天逼我写化学作业的时候,我就在想送你什么了。”   蒋易又亲他一口:“谢谢宝贝。”   “哎呀,别亲了!”   靳融推他,推不开,仰头被他亲好久,渐渐都喘不过气来了。   “我爱你。”蒋易说道,“虽然是粑粑球但也很可爱。”   “什么粑粑球啊!” 第43章 “我管不了”   新学期刚开学总是非常忙的。靳融还好一点,蒋易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打扫教室卫生且不说,他们文化班还有一个高三动员,开一下午会。   靳融见不着蒋易了,因为他们艺术生不能参加这种动员会,音乐生就得练琴、唱歌,美术生就得画画,体育生得去操场练习,传媒编导生就得写影评。   都挺忙的。   靳融年底就要艺考,曲子已经定下来了,他有三个专业老师,集合三个老师的意见后,暂时给他定了《冬风》和《黑键练习曲》。至于校考单招,靳融全听宋念远的说法。   他没去北京找宋念远上课,宋念远是想着办法给他开小灶,后来提议给他上网课,隔着手机教他弹琴。因为有延迟,经常是弹过了一小段,宋念远才叫停他。   邓纪元得知他在和宋念远上课,嘴上也说“不错”,毕竟邓纪元算宋念远的直系师姐,没那么多忌讳。学校里的专业老师就不说了,后来靳融也不在学校里上专业课,班里人都跑出去上了,几乎没人在学校学主科。   靳融下午没小课,就在琴房里练琴,等到五点多,蒋易总算是结束了,一路飞奔到靳融琴房里来找他。   蒋易手握着一个东西,开门就神秘兮兮的,关了门,特意问道:“你猜我有什么好东西给你?”   靳融猜不到,但他注意到蒋易校服短袖上的一颗纽扣掉了,露出一点皮肤来,遂皱眉:“你纽扣呢?”   “在这儿呢!”蒋易露出一排白牙,“这好东西,离心脏最近的那一颗!给你!”   “你可别说是故意拽了给我的。”   “才不是呢。”蒋易把纽扣塞他手里,“是天意,今天它恰好掉了下来,恰好被我接住!我必须把它送给你!”   靳融哭笑不得:“扣子掉了,要把它缝上去,不然这不总空着?”   蒋易的衣服经常坏。高二下学期他打球特上瘾,一投篮“嘶啦”把衣服胳肢窝扯破,跟丐帮帮主一样。他套着校服外套遮着,可怜兮兮来找靳融,要他给自己缝衣服。   这样,靳融就学会了一手好缝纫技巧,缝个扣子也非常熟练。   蒋易把衣服脱了给他缝,夏天还热,靳融琴房里的空调呼呼吹风,蒋易就站在空调底下吹,汗干了,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你离远点,吹感冒了。”   蒋易哆嗦着跑到靳融身边,静静看他给自己缝扣子,还沮丧道:“啊,心脏那颗扣子缝上了,我送你什么呢?”   靳融不能理解:“你好幼稚啊,蒋老师。”   蒋易闷哼。一个夏天他在外面疯玩,游泳打球一个不落,皮肤也黑了几度。他坐靳融边上,真是黑白分明。蒋易这人倒也奇怪,黑了反而比原来更性感一点,坐靳融旁边,总让靳融忍不住瞟。   “你干吗看我?”蒋易故意逗他,“想亲我?”   “哎呀,你好烦啊。”靳融躲开他要落下来的吻,“我缝好了,你赶紧穿上。”   “亲我一下的,”蒋易捧着他的脸,“昨天没亲够。”   “你怎么这么磨人……”   蒋易重重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差点把人家漂亮脸蛋给亲变形了。   “我好看吗?”蒋易还是捧着他的脸问。   靳融无言以对了:“好看,你快把衣服穿上,会感冒的。”   “好看你再亲我一下!”   靳融烦了,用手指头掐他手臂,掐得蒋易嗷嗷叫。蒋易捂着自己的手臂,委屈巴巴地把衣服穿好,现在才正经起来:“明天我们文化班有一次开学摸底考试,一大早就得考,所以明天我不能陪你上学了。你多睡一会儿,我给你调五个闹钟。”   “嗯。”靳融帮他把校服领子整理好,每一个扣子都扣上。   靳融在外面租房子住了很久,蒋易一周留宿二至三次。不留宿的时候呢,他就每天接送靳融上学,非常准时。通常是靳融六点起床,蒋易五点半就能到他家里来,做好早饭,准时拖他起来。   明天蒋易有考试,不能陪他上学了,所以提前和他说,不然就得迟到。   “我知道了。”靳融摸他的嘴唇,指腹轻轻触碰,像羽毛似的挠痒痒。蒋易也觉得痒,他张嘴咬住乱动的指尖,静默半晌,又难缠地亲在一起。   不过时间并不久,因为靳融还要练琴,蒋易趁今天还没有作业,赶紧去篮球场打会儿球,要走了。   “练完琴给我打电话啊乖乖!”   靳融也得耽误一会儿,他们班级打扫卫生,费亦然开班委会去了,没人愿意洗垃圾桶,得他去。   他皱着眉头看满当当的垃圾桶,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人问道:“能搬动不?要我们帮忙吗?”   靳融摇头:“你们忙着吧,我去倒垃圾。”   他拖着垃圾桶去楼梯口,再拎着下楼去倒,最后把垃圾桶拖到洗手池那儿去洗。这附近洗垃圾桶的人也多,看到靳融都和他打招呼,聊了一会儿,该走的都走了。   靳融不刷桶,干冲,冲了好久好久,连他自己都等困了。他站在垃圾桶前发呆,听到后面有人进来,也拎了一个垃圾桶。   靳融没注意这个人,主要是他累了,不想侧目去望。不过那个人倒是先开口和他打招呼了:“学长好啊。”   这才让靳融转过眼看。   是个高一的学弟,因为是新生,连校服都没穿身上。   靳融对熟人还能聊一会儿,陌生人就真的不行了,他淡淡点了个头,没再说话。   学弟又说道:“之前我在军训的时候看到学长的表演了,弹钢琴,李斯特的《钟》哎!那么难弹,学长弹得真的很好。”   流水哗啦啦在响,冲到垃圾桶的桶壁,不断有清水流下来,滴在洗手台下边儿,沾湿了一点鞋边。   靳融分得清真实夸赞和阴阳怪气的区别,他觉得这人来者不善,懒得搭理,关了水龙头要走开。   那个学弟又笑起来:“啊,大家都觉得你弹的琴无可挑剔,你是耀眼夺目的第一名。如果他们知道你这个钢琴课是拿什么换来的,会怎么样?”   靳融关水龙头的手一顿。   他听这个人又说:“如果蒋易知道你是第三者的儿子,会怎么样?”   靳融的神情冷到冰点,他毫不客气地瞥这人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挺好奇的。你知道你妈是小三吗?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拿着有妇之夫的男人的钱,真的那么心安理得吗?”   靳融有些窒息,他咬住牙关,问道:“你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方卓见。也许你觉得我的名字陌生,但你一定不会对我的姓氏陌生。”方卓见微笑起来,他的笑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我对你的姓氏也不陌生。靳融,靳时苑,是同一个’靳’吗?”   方卓见跳起眉头,表情极具挑衅:“是你妈吗?”   有人来洗手池旁边洗抹布,看来是方卓见的同学,刚认识的,还算客气。   “你朋友?”   方卓见笑着点头,人畜无害的模样:“我一个哥哥!”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他的同学拿着抹布离开,拖把间又安静下来,唯有水淌在垃圾桶上的声音。靳融紧闭双眼,他已经听不清水声了,只有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慌张。   “你是我的好哥哥吗?”方卓见歪着头看他,“你是不是也想跟我抢爸爸?”   “你想多了。”靳融冷静地睁开眼,“我很讨厌方意辙。”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他的钱呢?为什么还要上钢琴课呢?”方卓见替他把水关上了,“桶已经很干净了,是你太脏。”   靳融提起桶,转身准备离开,可方卓见的一番话差点把他打入地狱。   方卓见说:“你怕不怕我把你妈当小三的事情告诉蒋易?”   “你敢?”   “我怎么不敢?”   方卓见抱着手臂望他:“你胆子比我大,还敢和教务处主任的儿子谈恋爱。蒋主任要是知道你勾引他儿子,会怎么样?哎呀,他知道蒋易是gay吗?他知道蒋易的男朋友其实是小三的儿子吗?”   窒息感扑面而来,靳融艰难地屏住了呼吸。他想冷眼离开,可又害怕方卓见真的会牵连到蒋易,毕竟方卓见是方意辙亲生的,方意辙是个不顾后果的人,方卓见也一定是。   “你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怎样。”方卓见笑起来,“我客客气气对你,就只有一个事情要你做。靳时苑一定听你的话,我给你三天,让他们彻底分手,我不会为难你的。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把你妈当小三的事情公布出来,第一个就告诉蒋易。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他知道你的身世,会不会也一样恶心呢?”   “我管不了靳时苑。”   “你一定能管。”方卓见关闭所有的水龙头,走到靳融面前。他和靳融几乎同高,看人也不必仰俯。   “你管不了,我就只能让蒋易来管啦。他是你的男朋友,有他逼着你,你什么做不出来?”   靳融放下垃圾桶,他望着拖把间外面,并无一人。   他心里冒出恨意来,突然揪住方卓见的领子,把他逼到狭小的角落,一字一句警告他:“你要是敢告诉他,我不会让你好过。”   方卓见觉得这太奇怪了:“小三的儿子还这么嚣张?靳融,谁他妈给你的勇气?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占理,谁他妈会管你是谁?你只要记得,”他用力戳着靳融的肩头,“你是小三的儿子。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妈是什么身份,你的一切到底是怎么来的!” 第44章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靳融好像丢了魂一样。   他恹恹地从拖把间回到教室,再到琴房,坐下来时都忘记是怎么回来的了。   方卓见那句话萦绕在他的心头:你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是啊,靳融泡在蜜罐子里那么久了,真的就差点忘记家里的破事。原本他逃避了一切,以为真的与这些事情脱离了,方卓见狠狠给他一棒子。   他是小三的儿子,他是个下贱的人,他妈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他和靳时苑是罪恶的一方,不论怎么样,他们都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靳融又有慌张与负罪感了,他拼命想逃离的现实,再次如同魔爪一样扑向他。   方卓见给他三天,要他解决这一切。可是他要怎么解决呢?靳时苑跟方意辙都那么久了,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迅速断掉?这对靳融而言是天大的难题。   他也尝试过要靳时苑放弃,吵也吵过,都已经搬出去住了,靳时苑还是放不下方意辙。   都已经这样了,到底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一切?!   靳融不知不觉颤抖起来,他的嘴唇发干,眼睛情不自禁地盯在某处忘记转移,涩得他用力闭上眼睛。   绝对不能让蒋易知道!如果蒋易知道了……如果蒋易知道了!蒋易是那样有正义感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是小三的儿子?靳融生在这样的家庭,还能是正常人吗?   靳融捂住脸,窗外嘈杂声渐渐化成飞鸟逃离,他也想化成飞鸟,赶紧离开这里。   “融融!”蒋易只敲了三下门就进来,他看靳融发着呆,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开门。   蒋易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这才让他突然缓过神来,眼里无尽的错愕与惊悚。   “怎么了?”蒋易紧张起来,“怎么这个表情?”   靳融躲开他的手,微微喘着气低头,只是淡淡说:“我……我有点累了。”   蒋易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还早呢,远没有到天黑的地步。靳融最近练琴都刻苦,经常呆到天黑,今天倒反常起来了。蒋易觉得有点不对劲,勾着靳融下巴尖儿再问:“怎么了?不高兴啦?”   当他触碰到靳融时,靳融立即躲开了。   蒋易的手悬在空中,放也不是,再摸也不是,默默垂下来。   “怎么了乖乖?怪我打球不陪你?”蒋易蹲下来看他,却发现靳融的眼睛都红了,好多血丝凝结在眼里。   蒋易再去摸他的脸,把他揽到怀里去关心:“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揍他去。”   “没人欺负我。”靳融说。因为这是他的报应,靳时苑做别人的小三,家里人找上门来,也只能是他们的错。   他没有任何理。   靳融不敢回抱蒋易,他已经在脑子里想象蒋易知道这件事的样子了。暴跳如雷?还是,恶心至极?会不会厌恶地对他翻白眼,恶心到想吐?   会这样吗……?   靳融推开蒋易,他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越是幻想就越不敢再触碰蒋易。   “宝宝,你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靳融有些想落泪。蒋易这么好,这么温柔,是他自己配不上蒋易。   “我最近……有点家里的事情要处理。”靳融说,“最近我要回家去住,你先不要接送我了。”   蒋易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不喜欢自己打篮球吗?怪他没陪?那他也可以解释的。   “宝,”蒋易从口袋里拿一颗糖出来,“吃点糖吧?”   靳融望着他手心里的那颗糖,五味杂陈。   “我不吃。”他说,他只要蒋易抱抱。   拥抱的时候他还在想,要快点把这件事解决好,这样才能瞒天过海。   靳融又和蒋易分别在那个岔路口了,往前走一点就是那个自动售货机。里头的饮料换了好几波,可乐还在,模型的红罐子被太阳照得褪色,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蒋易依依不舍和他告别,走之前还要亲亲抱抱,嘱咐他:“到家要告诉我啊,别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   靳融先走了,蒋易就站在那儿看,看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和黑夜融在一起。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且越来越强烈。不知道这样不好的预感是什么,蒋易想着,不会是靳融他妈妈发现他俩谈恋爱了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   靳融妈妈是个比较极端的人,虽然说蒋易不应该私底下揣测的,但听靳融说,他妈妈不怎么管他,也不怎么爱他,凡事总要逼迫。靳融和妈妈住一起就不爱说话,就要板着脸,搬出去住了,反而比原来开心。   蒋易担心着,突然手机亮起来。他拿出来看,是陌生人加了他的好友。   不是微信,是QQ,这人是从新生群里加的。三中每年都有新生群,蒋诚添不会建群,就让蒋易来建。蒋易是高三学长,重要的事情几乎都是他来回答,他算比较权威的。   蒋易疑惑着同意了好友请求,那个人说他是学弟,想认识一下。   我叫方卓见。那个学弟发消息说。   蒋易不喜欢在手机上跟人聊天,淡淡回复了一个“蒋易”就不再看。走路走到一半,方卓见又给他发了一个信息:学长,我知道一个关于你男朋友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靳融很久没有回家了。   今天他没见到楼底下的车,想必是方意辙太忙了,还没空过来。是啊,今天是新生报道,方意辙要忙亲儿子方卓见的事儿,当然没空来。   没空也正好,靳融有事情要和靳时苑说,来了反而添乱。   靳融开了门进去,家里放着歌,歌声远远从靳时苑卧室飘进来,不用听,一定就是那首《吴哥窟》。靳时苑太喜欢这首歌了,听了好多年,每天都要听。   “原谅你太理性与我在一起要守秘密……”   靳融轻手轻脚走近靳时苑的房间,发现她歪在小沙发上已经睡着了,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脚上穿着棉袜,那双粉色的棉拖鞋很瞩目。   九月初,天还热着,靳时苑却已经套上了棉袜棉鞋。   靳融只在门外看,他见靳时苑还怀抱着一本相册。靳融从来没见过这本相册,米白色的封面,已经泛黄了。   他不忍心叫醒靳时苑,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走到卫生间先洗了一把手。   靳时苑一个人在家时,总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就连淋浴间的灯也要开,靳融不喜欢夜里太亮,伸手把灯关掉,无意间低头时,他看见厕所垃圾桶里有一个非常显眼的东西。   靳融盯着看,怕自己眼睛看错了,不顾垃圾桶里的脏东西,直接伸手把它拿出来。   他的手抖起来,生生看着这个东西——上面显示两道杠。   靳融的心骤然急促跳动,他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试纸还是两道杠。   他听见靳时苑的脚步声近了,从卧室里出来,迷迷糊糊地望他:“你回来了?”   靳融转头,他和靳时苑隔着卫生间的门对视,短短几秒,却如同过了很多个光阴。   “这是……”靳融把这张用过的试纸拿起来,“你怀孕了吗?”   靳时苑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没有辩解。   “你怎么突然回来,为什么不叫醒我呢?”靳时苑却来说这个。   “我问你是不是怀孕了?”靳融难以置信地拿着这张试纸,“两道杠,是不是就代表着怀孕了?”   靳时苑仍旧不回答。   那就是默认了。   “好啊。”靳融笑着深呼吸,“好妈妈,你给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靳时苑摸着她的小腹,理直气壮地说道:“妈妈怀孕了,不想和你吵架。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去你租的房子也好,睡在这儿也好,都随你。”   “所以这么久你都不和我联系,就是想着再生一个是吗?”   “你这么不听话,我生一个听话的怎么了?”   靳融一口气差点没咽上来。他丢掉试纸,还是非常难以接受这个消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除了你方叔叔,还能有谁的孩子?”   “哈哈!”靳融冷笑,“你是疯了吗?你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他儿子都上高一了!”   “那又怎样?!”靳时苑咬牙切齿地瞪他,“你方叔叔说了,会和他老婆离婚的。我想了很久,才决定和他……你干什么?!”   靳融上前紧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很大,连她周围的一圈都红了:“把孩子打掉。”   “你放开我!”靳时苑用力挣扎,可她再怎么用力,也挣扎不过靳融。她只好低头去咬靳融的手,一个狠咬,一个死死不放,到最后都咬出血来,模糊了一片。   “你还是我的儿子吗?!”靳时苑情绪激动起来,“我怀的是你弟弟!”   靳融拽着她就要出门,快走到沙发处,又被靳时苑甩开。靳时苑的鞋子也掉了,只穿了一双袜子就到处跑,躲到角落里骂他:“你一年不回家,有想过我这个妈吗?!你有想过吗!!”   “我为什么不回家,你心里没数吗?”   “我有什么数?!没有方意辙,你靳融连个屁都不是!你还有这么好的日子吗?你还能上学吗?你还有琴可以学吗?!”   “我他妈不要上学了!也不要学琴,也不想过日子了,没了方意辙我一样能活!”   靳时苑拿枕头砸他:“白眼狼的东西,你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拜托拜托~   爱你们~ 第45章 会有新的来取代我   靳时苑疯了,靳融也疯了。他手上被靳时苑咬过的地方已经破了,现在正洇出血来。   靳融过了好久才觉得手痛,低头去看,已经全是血了。   弹钢琴的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他的手。手受伤了,也弹不了琴了。   “你是真的没把我当一回事。”靳融觉得有点难过,“你怀孕了,这样就会有一个新的小孩,来取代我。你想把以前那些过去都翻页,那个人可以消失,我也可以消失,对吗?”   靳时苑也后悔的,她望着靳融血肉模糊的手,突然好想打自己一巴掌。可是她还不肯低头,顺着他的话就噎:“你一点都不像我的儿子,你的胳膊肘往外拐。”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要我支持你做别人的第三者吗?你不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非常下贱的事情吗?”   “我知道。”   靳融握紧拳头:“那你还要做!方意辙到底有什么好?他不就是有点钱吗?!”   “他爱我!”靳时苑吼起来,“我想有个人爱我,不行吗?哪怕他结了婚,哪怕他有儿子!我不在乎。”   “我也很爱你的,那么多人都爱你,我外婆、我外公,难道他们都不爱你吗?你为什么非要搞的鱼死网破?”   “我想要的爱,不是这样的爱。”靳时苑没了支撑,脆弱地坐在沙发上。她眼望客厅里的水晶灯,一闪一闪的亮,像忽明忽灭的灯光。   水晶灯,真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人站在底下时,灯打过去,聚成一团;人走了,灯就灭了。   靳时苑看得太久了,就有眼泪水落下:“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靳融不知道该怎么和靳时苑交流,他问道:“方意辙知道你怀孕了吗?”   靳时苑摇头。   “那好啊。”靳融说着就闯进靳时苑的卧房,令靳时苑在后面不断尖叫:“你想干什么?!”   靳融在她床上找手机,不顾靳时苑的阻拦,轻而易举解开了密码。   “你到底要干什么!”靳时苑哭了,“别告诉他!不要告诉他……靳融……”   “你怀了他的孩子不告诉他?像当年你怀我一样吗?你又要重蹈覆辙了是吧?未婚先孕,然后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过不下去了又找下家?”   “你个小畜生!”靳时苑一巴掌打在靳融脸上,“你知道怎么样伤我最深,就拼命要这样说!”   手机被靳时苑夺回来,她再三确认靳融没有给方意辙打过电话、发过消息,心中一块石头就落下来。   “把孩子打掉。”   “我是你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打掉孩子?!”   靳融无言,他四处去望,看见刚才靳时苑小憩时抱着的一本相册。   泛黄的相册,封面上还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苑。   靳融没见过这本相册,不过靳时苑今天想起来缅怀,那就证明相册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他拿起相册,果然靳时苑又在旁边骂他。   相册第一张照片,也泛着旧意。里面的人靳融认识,所以看见时靳融当真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你拿过来!”在抢夺中,年久脆弱的相册被他们撕毁,那些照片纷纷扬扬都落在地板上。   靳融看清了,这一本相册全都是靳时苑和那个人的,从高中时代一直到大学,靳时苑和他的笑容深深的被相机映刻下来,定格住瞬间。   有一张小纸条飘出来,靳融怔怔地捡起来,一字一句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满目山河空念远。   靳融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宋念远……”   那张纸条飘飘落在地上,连靳时苑都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他是我爸爸吗?”靳融问道,“宋念远,是不是那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姓宋,“满目山河空念远”,会弹钢琴,除了那个宋念远,这世界上还能有另一个会弹钢琴的宋念远吗?   难怪他还觉得宋念远熟悉,难怪宋念远那样希望自己跟着他学琴。这一切的一切,只有靳融被蒙在鼓里!   “宋念远是不是和你联系过?!”靳时苑抓住他的袖子,“他回来了对不对?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靳融脑子已经懵了,他听不见周围的所有声音,也看不见明晃晃的灯光。他好像有点快崩溃,这一晚上有太多消息需要消化——靳时苑怀了方意辙的孩子;热情又负责地督促他学琴的宋老师是抛弃他们母子的负心人。   他想起来上网课时宋念远轻柔的话语,他想起来宋念远送给他的那一套李斯特,他想起来过年时宋念远给他发的红包,他想起来……   宋念远对他那样好,不计较任何成本的对他那样好,完全是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子。   靳融不停地深呼吸,可他还是觉得无法相信。   “宋念远在哪?你肯定还是和他有联系的对不对?”   “是啊。”靳融无神地说,“他想带我走,永远的离开你。”   “他休想!他在哪里?!”   “所以你现在又看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你怀了方意辙的孩子,又要缅怀前任?你心这么大,能装这么多人?”   “混账东西!”靳时苑情急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就是不懂你!”靳融狠狠说,“我完全不懂你!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去了,你懂什么?”   靳融想走了。   如果再在靳时苑身边多待一秒,也许会把他给逼疯。   出门的时候靳时苑还是质问他去哪里,但靳融没有回答。他轻轻带上了大门,出单元楼的时候,外头月亮正好,夜间有淡淡凉风袭来。   景色真美啊,有风有月,还有晚上出来遛狗的小情侣。这些美好的生活,似乎都跟靳融无关。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为家里这些破事焦虑了,现在算是一夜回到解放前,无数的事情堆在他的心里,比原先还要糟糕。   靳融像被掏空了灵魂,都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了。总之一到家,他连灯都不知道开,坐在沙发上沉思。   不知道沉思什么,但他透过月光看见茶几上放了一把水果刀,盯久了,他就萌生出一点心思。   靳融想伸手拿刀,可他听见了门锁的声音。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又荒唐。   “融融?”蒋易开了门,他在黑暗里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靳融,无奈道,“怎么不开灯呢,乖乖。”   靳融望他,怔怔的,没有言语。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的呢。”蒋易提着一箱酸奶,挺得意的,“我妈给我买了一箱酸奶!我想着你不是挺喜欢这个口味的嘛,怕明天忘了,就今天先放你这儿。”   靳融没有说话。因为他在看见蒋易的那一刻,眼里就已经酝酿泪水了。   “你手怎么了?”蒋易赶紧把牛奶放下,“流血你都看不见啊?糊里糊涂的。碘伏在哪?”   “蒋老师。”靳融鼻子好酸,“我好想你。”   “我在呢。”蒋易拿了碘伏过来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乍一眼看就皱眉头,“伤成这样,谁给弄的?”   靳融不回答,他只是说:“我想抱。”   “抱抱抱抱,”蒋易俯身和他拥抱,还拍着他的后背哄,“谁欺负你啦?告诉我,我揍他去。”   “没有人欺负我。”靳融说。   没有人欺负我……从来都是没有人。   蒋易把他拥在怀里,一边故意五音不全地唱歌逗他笑,一边给他上碘伏。他这个伤口不太深,就是流血,用点碘伏应该能行。   “疼就叫出来,这回可以不man。”蒋易说。   “不疼。”   再疼能有被咬的时候疼吗?   可是上药还是很疼的,就跟打针一样。靳融怕得躲在蒋易怀里,一边忍着疼,一边流眼泪。   也不是疼得流的,是因为委屈。这委屈他不知道找谁说,找蒋易也不行。他不想蒋易知道家里这点丑事,说不出口。   他害怕蒋易知道,不过看蒋易这个表现,应该还不知道。那靳融就稍微放心一点了,能瞒一天是一天,能在这样的温柔里苟延残喘一天也可以。   “干吗哭呢,我的小艺术家。”蒋易替他擦眼泪,亲昵地吻一吻他的眼睛,“洗澡没?我带你去洗澡?”   靳融什么都不想做。他想再冷静一会儿,就跟蒋易一起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音乐频道,现在正在播放古典音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我弹过这个。”蒋易拿下巴点电视,“第三乐章,以前陈老师让我拿这个去参加比赛。”   “拿到名次了吗?”   “那当然!”蒋易臭屁地说,“第一名,厉害不?”   靳融说他厉害。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靳融完全没力气了,好像被抽了魂。   “我妈是弹钢琴的,我外婆也是弹钢琴的,我外公是吹圆号的,我还有个小舅舅,拉小提琴的。”蒋易喃喃说。   过了一会儿,靳融才问:“音乐世家?”   “算,又不算。”蒋易说,“我又没继续学了,我爸学文化的,他连乐谱都看不懂,不算音乐世家。但以后你来我家了,那咱们家还得算音乐世家。”   “为什么呢?”   蒋易咳了一声:“你也会弹钢琴啊,我这一代就算是延续下来了。对不对?”   靳融有点想笑:“那我努力学好一点,不给你丢人。”   “你才不给我丢人呢,”蒋易搂紧他,“你是我的骄傲。”   但靳融觉得他从来都不是谁的骄傲。   音乐世家。靳融真羡慕,羡慕他家的氛围,羡慕他有爸爸,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还羡慕他的好妈妈。   靳融真喜欢陈淮,虽然他们都没有真的见过面、说过话。蒋易口中的陈淮是一个“既温柔又严厉”的人,她会照顾人,会关心蒋易的感受,会给他足够的自由,又不让他过火。   恰到好处。   陈淮真好,靳融想着,如果靳时苑能有她一半好就好了。不要多,让他有个正常的家庭,那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喜欢你妈妈。”靳融说,“如果她也是我妈妈就好了。”   “以后她也会是你妈妈的。”蒋易说,“高中毕业我就领你去我们家好不好,我把你介绍给她,我跟她说这是我男朋友。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真的吗?”   “真的。”   靳融真想哭。可是他心里飘摇不定,因为他配不上蒋易,也不配有这么好的妈妈。   靳融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蒋易,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是一个烂人,会怎样呢?”   “什么烂人?”   靳融和蒋易对视着,他从蒋易的眼里发现了单纯的疑惑,像一只大狗狗。大狗狗还不知道靳融的事情。   “就是……”靳融构思着,“就是品行……品行不端的人。”   “你品行很端!”蒋易给他竖大拇指,“我们靳融怎么品行不端啦?就是三观很正!”   他用脸颊蹭靳融的脸颊,快把靳融脸给蹭歪了:“我相信你,我无条件相信你。”   “嗯。”   可是,再怎么无条件相信,靳融妈妈还是第三者,靳融还是容许他妈妈犯错的人。他是包庇犯,也该被牵连。   就该被打入地狱。   “对不起……”靳融忽然道歉,“也许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就是……”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不完美。”蒋易抚摸他的脸颊,那么轻、那么柔和,“你觉得我好吗?”   靳融冒出更多的泪花:“好,特别好。”   “可是我也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你喜欢我的每一面,我也喜欢你的每一面。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永远永远。”   “蒋易……”靳融的眼泪像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蒋易伸手拭去他的泪水,又说:“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最完美的。你不是烂人,你也没有品行不端,你特别好。” 第46章 噩梦   靳融有些失眠,前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或者说是睡着了,睡的浅,时间过得很快。   半梦半醒的时候被蒋易搂着腰,他听见蒋易说:“有些事情,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靳融只记得自己说:“我没有的,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   他忘了蒋易是怎么回答的,总之就是睡着了,还梦见很难过的事情。   梦见靳时苑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就长大了,跟他一样的年纪。这小孩站在靳时苑边上,亲昵地叫她“妈妈”,而靳时苑也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这小孩身上,丝毫不管靳融了。   靳时苑原本就不管靳融,现在更不管了,把他完全当作陌生人。靳融问她:“他是你的孩子,那我呢?”   “你不听话,就不要做我的小孩了。”   靳融默念着自己不听话,后来场景又变幻成了那片花白的背。靳融许久都没有梦见过这了,所以出现时极刺他的眼球,他猛然惊醒,额间流了好多的汗。   蒋易还搂着他的腰睡觉,呼吸浅浅的,头发也被睡得乱七八糟。   靳融喜欢看这个时候的蒋易,毫无防备,鸡窝头比他平时正经的样子要可爱百倍。也只有这个时候,靳融才会打心底觉得,“这个人是我的”。   方卓见给他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剩下两天,他真的可以让靳时苑断掉吗?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如果三天内靳时苑和方意辙真的不分手,那方卓见会把一切都告诉蒋易吗?   到时候的场面,一定非常难堪。   靳融睡在里面,他伸手去把蒋易那边的小夜灯打开,亮了一小片,恰好照亮蒋易的半边脸。靳融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脸颊,没把他给亲醒。   他的蒋易,会不会有一天就突然不是他的了?靳融好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蒋易被灯光给照醒了,眯起眼睛望他,强行睁圆了,把他往怀里带,“做噩梦了?”   “嗯。”靳融环着他,“困。”   “关灯睡,不然睡不着。”蒋易替他把灯关了,擦着他额头的汗,听他又说:“蒋易,明天你是不是还有考试?”   蒋易“嗯”了一声。   “那我明天早点跟你走吧。”   “去那么早?”蒋易刚刚睡醒,嗓子还哑哑的,声线很低,“多睡会儿,不困吗?”   靳融不困,他就想跟蒋易一起走。   “别丢下我。”靳融有些委屈,“你走那么早,一觉醒来我就是一个人了。”   “哎哟,”蒋易心软透了,“我不丢下你,乖乖,明天我喊你起来。别委屈了,哥在。”   早上蒋易起得很早,靳融自然也起得很早。吃了个早饭就赶到学校里,蒋易忙着去考试,靳融没地儿去,只好去琴房。   一大早琴房还没什么人,靳融推了门进去,把钢琴上的谱子都收拾了一下,发现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还有两天哦。”   这是方卓见给他写的。   靳融看见纸条就怒气攻心,他把纸条狠狠握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两天,还有两天,他他妈怎么知道什么办法能让靳时苑和方意辙断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意辙就是想出轨,靳时苑就是想当小三,他有什么办法?!   还有宋念远,靳融看见那些李斯特就难受。钢琴上的小闹钟显示七点整,靳融思虑了很久,还是想给宋念远打个电话。   他不能直接问宋念远“是不是自己亲爹”,拐着弯儿套路,也许有办法吧。   宋念远的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靳融以为他不会接通了,不过后来还是有男声传来。七点整,宋念远应该刚起来吧,又或者是被电话吵醒。   “喂?”   “宋老师!”靳融的声音有些颤抖,“打扰到您休息了是吗?对不起,我就是有点事情想找您说。”   “不打扰的,你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有什么事呢?”   靳融捋了一把刘海,钢琴的黑色镜面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宋老师,关于去北京的事情……”   宋念远激动道:“你想清楚了?”   “我妈妈不同意我去。”靳融闭着眼睛说出来,“其实我挺想去北京的,所以我给您打电话,就是希望您可以帮我劝劝我妈妈。”   宋念远那头沉默了,且沉默了很久。   靳融再三确认他不是挂了电话,又继续试探道:“宋老师,您看……”   “你有和你妈妈说过我吗?”许久,宋念远才这样问道。   靳融怔了一会儿:“没有,我一直没说过。”   “好。靳融,这件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你等我的消息。”   靳融的心跳得很快,他所能想到的、宋念远的办法,无非就是找个人来替他说嘴,宋念远本人并不出面。靳融急起来:“我妈妈她好像不希望我继续学琴了,宋老师。”   “为什么?”   靳融说道:“前几天我和我妈妈吵了很久,就是关于学琴这件事。总之闹得很不愉快,我说我认识了一个厉害的老师,她非要和你见面,否则……”   “我知道了。”   靳融睁开眼睛。   “我过几天会去你那里一趟,别担心,我会解决好一切的。”   靳融挂了电话,周身安静到好像他刚才根本就没有打过电话。他刚才还不安,现在反而冷静了。   凡事总要留好退路,倘若真的到最坏的那一步,他得有准备。方卓见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到了,靳时苑和方意辙还没分手,他应该会把靳融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蒋易。靳融可以先跟蒋易透露一点,求得蒋易的同情,这下就算他理亏,蒋易也会可怜他的。   是了,靳融已经沦落到要靠打感情牌来获得蒋易的心了,即使还没有到那一步。   方卓见还能做什么事呢?也不会再大了,毕竟他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宋念远回来和靳时苑见面,兴许再纠缠一会儿,靳时苑反而不再跟着方意辙。   如此,靳融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不可破。   一整天他都心有不安,等着蒋易考完试已经天黑了。   他们一天考五门,考完试已经七点半多,蒋易习惯性地背着书包去琴房楼,不过在路上就碰见了靳融。   靳融情绪不佳,整个人都蔫。小路上没什么人,所以他迎面求蒋易的抱,抱完之后才小声啜泣:“蒋老师,我们家出了一点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好热,蒋易本就怕热,考了一天的试脑子更晕了。靳融去便利店给他买了一罐冰可乐,罐子是他费劲开的,递过来已经冒了小泡。   “手不疼?”   “哪有这么脆弱。”   靳融牵着他的手和他走到长椅边,听着草丛里的蛐蛐声,也不管热不热了,就着坐下来。   “出什么事了?”蒋易问。他喝着靳融给他开的可乐,怎么就比自己开的好喝,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靳融也热,拿手掌给自己扇风,对着路灯的光柱子叹气:“我说出来,你会觉得恶心吗?”   蒋易又喝了一口可乐。他摇头保证:“我怎么会觉得你恶心呢。”   “我妈妈,好像做了别人的小三。”   周围有老太太遛着狗经过,蹦蹦跳跳的,似乎很高兴。他们那儿高兴,靳融这里就不太高兴了,有些许对比。   蒋易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他喝完了可乐,投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手心还残留着可乐罐壁的冷水珠子,稍微擦干净了,与黑夜里又拉上靳融的手。   牢牢扣在一起。   “我试图劝过她,但根本没有用。蒋老师,我很害怕。”   蒋易转身把他拉过来抱:“别害怕。”   靳融胡编乱造着经历,他没有说靳时苑是很早就做小三了,只说是最近才发现;也没有说他撞破,只是怀疑。凡事模糊不定了,将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该怎么办呢?蒋老师。”   蒋易不知道如何发表自己的看法,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他只能安慰靳融:“乖乖,没事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靳融有些不信:“你真的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就好了,看着蒋易真挚的眼神,一定不会是虚假。只要他不丢下蒋易,蒋易就不会离开他。靳融信,他怎么会丢下蒋易呢?他怎么样都要跟蒋易纠缠在一起的,哪怕将来真的东窗事发,蒋易无比厌恶他,他也要缠着蒋易。   三天之约已经到了最后一天,方卓见想着办法来催促靳融。   靳融看着吴尧在五楼抽完烟,洗手时,方卓见从楼梯口上来,露出无辜的笑容来,和靳融打招呼:“学长好。”   吴尧倒纳闷:“你什么时候认识这小孩儿。”   “不认识。”靳融说话声音冷冷的,他越过方卓见,甚至连一点余光都不屑于给予。   吴尧揣着裤兜下楼,他身上残留着一点烟味,因他还有事儿,急着下楼,没注意靳融跟丢了。   “三天快到了啊。”方卓见洗着手,他的手已经够干净了,却还要洗很多遍,每个指缝都干干净净。   洗手了还要不够,他问靳融:“你不洗洗吗?你这么脏。”   “没你脏。”靳融呛道,“我没办法让他们两个断。”   “你没办法?!她可是你亲妈。”   靳融挑眉:“那方意辙还是你亲爸呢,你不也说服不了?”   方卓见生气起来:“能比较吗?!靳时苑就是个烂货!”   靳融突然觉得好笑起来:“靳时苑是烂货,方意辙就不是吗?大家都是烂人,没必要比较谁高人一等。你爸偷吃是真,你跟他一样恶心也是真。”   “你说什么?!”   “我说,”靳融冷静下来,用极具嘲讽的语气说道,“你跟方意辙一样,恶心。” 第47章 好默契   方卓见狠狠揪住靳融的衣领,把他逼到肮脏无人打扫的角落。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方意辙那么爱偷吃、那么爱出轨,你怎么确定他就只有一个小三?会不会有小四、小五?”靳融边说边笑,如同什么有趣事,“替这种出轨男开脱,不恰好说明你也一样恶心吗?”   “你放屁!”方卓见的怒火被靳融一下子给点燃,他脑子一白、神经一抽,竟然给了靳融一拳。靳融的脑袋“砰”一声撞到墙上,随之而来的是晕眩与疼痛。他被方卓见打得鼻子出血,仍然要用言语刺激他:“怎么,戳中你痛点了?”   “烂货,贱货!”方卓见大骂,“你跟你妈一样,都贱!不知道蒋易到底喜欢你哪点,想来你也会那种勾引人的手段,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你?狐狸精!真他妈疯了!”   吴尧走到三楼,才发觉靳融没跟上来。他一拍大腿,人呢?遂三步作一步上楼,才到楼梯口,便听见方卓见的破口大骂。   具体的没怎么听清,这声“烂货、贱货”倒是听见了。他心说不好,赶过去一看,靳融被方卓见打得流鼻血,背后的校服蹭上了不明污渍,大约是墙上的灰尘。   “小兔崽子!”吴尧“呸”一声,“你他妈不得了了,敢在学校里打人?!”   吴尧上前拽着方卓见的衣服,他比方卓见大一圈,声音也低沉洪亮,着实是把方卓见吓一跳。方卓见只敢对靳融叫唤,现在换了人了,说话反而结巴:“你、你怎么替他说话?靳融就是个烂人!”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我今天非要把你揪到教务处去,小兔崽子,高一打高三的,你真有种!”   “你别碰我!”方卓见大声嚷嚷,他被吴尧抓走,还恶狠狠地望靳融一眼,骂道,“不要脸的!你真有心机,你以为教务处主任能奈何得了我?等我到了办公室,把你那点破事全说出来!”   靳融笑笑:“你说啊,随你说,不说我他妈看不起你,把你家那点破事全他妈抖出来吧,反正也不止我一个人丢人,对吧?”   “贱货、烂货!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方卓见还破口大骂,吴尧听了非常恼火,给他脸来了一巴掌:“给你脸了是吧?再骂?!”   他不敢骂了。   蒋诚添办公室忽然热闹起来,因吴尧拽着人进来告状,说这个小高一的打人。他再一看,吴尧和这个高一的且不说,后头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头发也乱糟糟,显然,是这个人被打了。   这人怎么那么眼熟呢?蒋诚添用力分辨,他想起来了,这人是靳融,他那个宝贝儿子最好的朋友。好到隔三差五就要跑到人家家里留宿,吃的、喝的都要分给人家。   “什么情况?”蒋诚添板起脸,“开学第三天就给我惹事?!”   吴尧把人一推,差点撞桌角。他个子高,也壮,再加上是高三的,说话也有底气:“这小高一的打人,我把他揪过来!”   “打人?!打什么人?”   方卓见立刻狡辩:“我没打人!”   “你没打人?那靳融鼻血是自己流的?!”吴尧吼他,他倒是被吓的一愣一愣的。   蒋诚添皱眉:“别吵吵,有什么事说明白了。那个,靳融是吧?你过来。”   靳融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颇为委屈地走到蒋诚添面前。他故意低下头,却恰好能让人看清鼻子下面没被擦干净的血迹。   “哎哟,怎么打成这样。”蒋诚添记得靳融的样子的,白白净净的,哪像现在,一边脸肿起来,还有鼻血,看他眉头皱巴的委屈模样,着实有点心疼,“怎么打的?”   靳融轻声说:“他拿拳头打我。”   “为什么打你?”   方卓见插嘴道:“是他先口出狂言!”   在老师面前,方卓见还是不敢骂靳融的,也不太敢真的把那些事情抖出来。他想先发制人,这样靳融也无话可说。   “你先别说话!我在问他。”   靳融手指挠着裤缝,颤颤巍巍说:“因为他说话不过脑子,所以我语气不好了一点,他以为我挑衅他,所以就打了我。”   “你胡说八道!”方卓见跳起来,“你敢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吗?真不嫌丢人的!”   “有着你什么事?吴尧,把他拽角落里罚站去!我有事问靳融。”   吴尧这可不就上手了,他力气大,拎小鸡似的就把人给抓走,按在墙角罚站。办公室里安静许多,蒋诚添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靳融咬着嘴唇,思虑了一会儿还是说:“我跟他之间有点误会,他看我不爽。”   “误会?什么误会?”   靳融的眼睛四处乱瞟,他看见蒋诚添桌上的小闹钟,又看到他改了一半的摸底卷子,还有他办公桌上的相册,那是蒋易小时候弹钢琴的照片。   看见照片,就如同真的看到了蒋易。靳融的心软起来,到底还是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蒋老师,”他喊这个称呼的时候还不习惯,“我和方卓见有点小矛盾,男孩子之间打个架也正常。”   蒋诚添一拍桌子:“正常?那高中生打架正常?你还手了吗?是互殴,还是他单方面打你?”   “他单方面打我。”   “那究竟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小矛盾,什么小矛盾?还不能说喽?”   靳融摇头:“不能说。”   “哎哟!你们真是闲的!靳融,不是我说你,高三了,高三你还不知道要学习?我记得你数学考试一塌糊涂吧?跟蒋易玩这么久,他一点没教你?他天天跟你腻一块儿,都聊啥?游戏?钢琴?反正没把数学当一回事呗!”   蒋诚添气上来了,也没管刚才他们讨论的事儿,从一沓卷子里抽出了靳融的试卷,拿出来给他看。这卷子已经改过了,果真一塌糊涂,前面填空题一水的叉,大片红海,触目惊心。   “你看看!蒋易天天说教你数学题,教成这样?你看看第三题,你怎么搞的?这也能错?”   “啊,”靳融眼睛花了,“第三题我看错题目了……”   “那第五题呢?我给你看看蒋易的卷子。不是说我拿你和他比较,小伙子,你自己来看看!”蒋诚添找出来蒋易的卷子,不对比也就罢了,一对比,那是人神共愤的地步。   蒋易填空题全对,靳融只对了四道。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填空题后面的我就不说了,你是艺术生,你觉得难,好,没问题。你看看后面大题,第一道大题,你看看你怎么做的?蒋易没告诉过你,线线平行、线面平行,这你也不会?高三了,你还有闲心跟人家打架!你这手怎么回事?也是他咬的?你不是弹琴的吗?手破了,怎么弹?不知道你一天天在干什么!”   靳融诚心忏悔:“对不起!”   蒋诚添气得直喘气:“你啊,我不是说蒋易怎么样怎么样,你跟他玩这么好,怎么一点点东西都没学会?不说成绩,那蒋易有跟人家打过架吗?他个头比你高吧,他怎么就……”   “蒋老师!”说曹操曹操到了,蒋易在教务处门口呼唤。蒋易才写完卷子,就听人家说靳融跟高一的打起来了,被揪到教务处,急得他连卷子都来不及写,火急火燎过来了。   “你来干吗?”蒋诚添老揉眉头,“还嫌不够乱啊!滚蛋。”   靳融不敢让蒋易看他狼狈的样子,把脑袋低更低了。他手指头在低下勾勾绕绕,心虚至极,但还能露点柔弱的样子给蒋易看。蒋易当然心疼死了,他看始作俑者靠墙角罚站,气得踹了他一脚,方卓见惊叫连连。   “你干吗?你也想背个处分是吧?刚还说你不打架!”蒋诚添把他给拎过来一起教训,“好的没学到!非要打架是吧?那全都给一个处分好了!”   “我没错!”方卓见说,“我不背处分。”   “你还没错?不要脸的,你打没打人?”   蒋易比吴尧还凶呢,方卓见立马怂了:“我打了!我打了!”   “看吧,他承认了。蒋老师,你就给他个处分,不要别人听了都觉得高一能欺负高三的。”   蒋诚添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好几下。   那处分是说给就能给的吗?不要老师们之间商量讨论的吗?真是的,添乱!蒋诚添拿卷子把他们都赶走了,还骂蒋易:“你能不能教人家点好的东西!好的没学会,净学打架!”   方卓见被踹的屁股疼,出办公室门的时候还捂着,没人心疼他,他只能默默哭泣。蒋易和吴尧就在他后头盯他,他也不敢说狠话,但不能示弱。   所以他瞪了靳融一眼。   “你再给我瞪?”蒋易扬拳头准备打他,他吓得直哭,赶紧跑了。   “你再来招惹靳融,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没?!”   方卓见走了,他的声音还回荡在走廊里。他说:“听见了!听见了!”   吴尧看了都拍手,他对蒋易说:“不愧是你!蒋易,我真心佩服你。”   “还好还好。”蒋易谦虚说。   他忙着看靳融的脸,肿得都大一圈了。可怜是一半脸肿、一半不肿,很不匀称。蒋易在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贴在靳融脸上消肿,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逗他:“要不我亲你这半边脸,也让它肿起来?”   “你有毛病吧!”靳融嗔怪,“谁跟你嬉皮笑脸的。”   蒋易逗人没成,哄他半天:“疼不疼?凉不凉?冰的消肿,凉就凉一点。鼻子疼不?去不去校医室看看?”   “不去。”靳融仰面看着他噘嘴,“我想你了,蒋易。”   “在呢在呢,那我不就来了吗?有我在你边上,谁敢打你?欠揍的。”蒋易搂着他说好听话,手上还不闲着,就拿冰水瓶给他捂捂。   小卖部旁边的座位没几个人,现在是上课时间,蒋易又旷课了。这节课还是数学课,他不稀罕听,恨不得长靳融身上,直到他脸不肿了才肯走。   头顶上电风扇呼呼吹,不知怎么传来的是热风。靳融不热,蒋易热,就手心那一块凉。   他没问为什么方卓见要和他打架,靳融也没主动说。他们彼此间都有默契,如果你真的不想说,那我也不问。   “蒋易。”靳融望着小卖部的货架喃喃自语,“谢谢你。” 第48章 遥远得好像天边的云   “谢我干吗?”   “就是想谢谢你。”   “呆。”蒋易揉他的耳垂,“还疼不疼了,疼我再去揍他。”   “不疼。”靳融笑笑,“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我是什么神药啊,看到我就不疼了?”蒋易觉得他这话挺有意思,也挺受用,补充道,“那你多看看我,我给你多看看。”   “我多看看。”靳融一直盯着他,一直、一直地看。看着看着,他的眼里好像就冒了泪水。   恍惚一刹那,他以为过了一个世纪。他不明白为什么蒋易的脸开始变得模糊又陌生,遥远得好像天边的云。   云都是摸不到的,就算伸手去够也够不到。他是云,也是天上的月亮,抬头望到眼欲穿也望不全。   “哭什么?”蒋易伸手擦去他的眼泪,还逗他,“我太好看了,都看哭了?”   “嗯。你太好看了。”靳融突然沮丧起来,“多看你几眼,就多看几眼。”   蒋易不懂他的意思:“你想看,随时都能看。下午练完琴我就来接你好不好,那么伤心。”   可是靳融怎么就有不好的预感。   下午蒋易又回去上课了。靳融一个人在琴房练琴,他实在是无心去弹,手也被靳时苑咬破了,现在都没好。弹琴时总是拉扯着,很疼。   他的脸不太肿了,乍一看也看不出来。   靳融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方卓见骂他的那些话,仔细想来,好像也没什么错的。靳时苑是烂货,他也是烂货。他到前几天才晓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烂货,贱货!”   靳融鼻子还有点疼,有点鼻血流下来,他木讷地用手背擦掉,有液体“嘀嗒”落在裤子上。   “你跟你妈一样,都是烂货。”   靳融捂脸。琴房的窗户还开着,有淡淡的风吹起窗帘,抚着他的后背起舞。他感受不到微风拂背,只有那些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烂货……贱货……   “不知道蒋易到底喜欢你哪点,想来你也会那种勾引人的手段,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你?狐狸精!真他妈疯了!”   靳融有点恍惚地怀疑起来: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蒋易为什么会喜欢他?单纯是因为自己勾搭他吗?如果他没有主动引诱蒋易,蒋易还会喜欢他吗?   就跟靳时苑一样。方意辙为什么会离不开她呢?是不是也是因为靳时苑会勾搭他呢?   有其母必有其子。靳融再不想和靳时苑像,他们毕竟是亲母子,还会有地方很像的。   靳时苑缠着方意辙,所以方意辙离不开她。靳融不断对蒋易示弱,缠着他,所以蒋易也不开他。   现在想起来,蒋易那样光芒万丈,他是第一名,他是教务处主任的儿子,他是三中的希望。靳融和他比起来,好像暗淡到不值一提了。   “蒋老师。”靳融难过地涌出眼泪,他对着钢琴里的自己自言自语,“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这么烂。”   他反思着自己,想找出自己身上有哪些优点。除了他会说好听的情话,除了他会触摸蒋易,好像就再没有能吸引到蒋易的地方了。   他这么烂,蒋易那么好。他根本就配不上蒋易啊。   想到这里,靳融颤抖起来。有血从鼻子流出,窜到他的掌心,流得他满脸、满手都是。但他没有去管,他一心想的是:“我配不上你,蒋易。”   靳融不断否定自我,他列举了无数理由,都不能说服自己。蒋易就是喜欢他犯贱的样子,他要靠这些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得蒋易的欢心。   天台上的太阳很大,直直照着。靳融迎着太阳坐,刺眼的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感受偶尔吹过来的风,说不上来热或者凉,体会不到。   靳融坐在台阶上,他身后是三层的楼,栏杆很矮,一翻就能坠下去。   他冷静、却又不冷静,手机还放在口袋里,他想起来给靳时苑打电话。   电话好久才有人接,接通时靳时苑也不先说话。他们都不肯先说话,非要对峙到天荒地老。   靳融转过身去坐,他看楼下有人说笑着经过,背着琴,看起来真开心。每个人都是笑脸,唯有靳融不笑。   风轻轻的,吹在他的脸上。   “妈。”   “嗯。”   靳融叹了一口气,他想说点别的话,可是靳时苑比他要先:“你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嗯。”   随后,她又立刻说:“我听说,你把方叔叔的儿子给打了?”   沉默片刻,靳融承认:“嗯。”   “为什么打他?你打了方叔叔还不够,还要打他?!你就这么讨厌方意辙吗?!”   靳融张嘴想要解释,根本不是他打了方卓见,是方卓见打了他。可是靳时苑这样咄咄逼人,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还口。   索性也不还口了。   “你为什么要打人?就因为他揭穿了你的秘密吗?”   靳融的一顿:“什么秘密?”   靳时苑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你还要来问我是什么秘密?”   “我不明白。”   “你那么明白。”靳时苑一字一句道:“他看穿了你,你那么好猜,不是一眼就看穿?靳融,你是同性恋吗?”   靳融突然慌起来,是石头坠入大海,是树枝劈落。   “你是同性恋吗?!”   靳融的呼吸急促,隔着电话他也能想象到靳时苑暴怒的样子,一定恨极了他了。   “你很好啊,你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跟男的谈恋爱,到底是想要怎么样?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吗?现在他要揭发你是吗?把你的破事告诉所有人!”   “你知道了?”靳融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你什么时候……”   “敢做不敢承认?你以为你跟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吗?我看你什么时候能改,结果你不仅不改,还要去打方卓见!他也知道你心思龌龊,让你迷途知返,你还打他……”   靳融立刻打断她的话:“我龌龊?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龌龊的人吗?”   若是靳融狠起来,那么靳时苑就一定比他更狠:“你别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废话,现在你就给我回家!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   “你听到了没?靳融,不要装作哑巴!我给你一个小时,回家,不然我亲自去学校找你!你听到了没?!靳融!靳融!我不仅要找你,我还要找他,我得问清楚,他知不知道礼义廉耻!你们知不知道‘丑’字怎么写!”   靳融眼睛涩得完全忘记眨。他想的是,完了,完蛋了。靳时苑是疯子,如果她来学校里,一定会闹的全天下皆知。   如果闹到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了,连蒋诚添也知道了,那要怎么办?!蒋易该怎么办?会因为谈恋爱被劝退吗?他又是蒋诚添的儿子,蒋诚添那么严厉,会不会打他?如果真的闹大了,蒋诚添会被处分吗?   ……他们都会被靳融毁掉的。   “你听到了没?你那个对象叫什么?是不是叫蒋易?我记住他的名字了,你要是不回来,我把他的照片贴在大字报上!我要所有人看看他干的好事,他竟然勾引我儿子当同性恋……”   “你不要说了!”   “我就要说!靳融,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叛逆?难道不是因为他吗?既然你不肯回来和我聊,那我就找他聊,找他那个当主任的爸爸聊!我倒是看看,是他在理,还是我在理?!”   靳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他一点都不敢停留,为了安抚住靳时苑的所有情绪,连书包都没有收拾,即刻从学校的小洞钻出来回家。   他有把柄的,这个把柄会害了蒋易和蒋诚添,他不想因为自己,害了蒋易被劝退,害蒋诚添被辞。   靳融从没觉得学校和家那么远,跑得他双腿无力,手上的疼钻着他的心,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忘却疼痛。   他配不上蒋易,也不能害了蒋易。   他就是这样想的。   靳时苑给他一个小时,可是他只用了十五分钟。天气热,他在太阳底下跑得头昏,走到楼下时,心还扑通要跳出来。他连按电梯的手都颤抖,眼前一切他都看不真切,唯一的感受就是:快点结束吧。   快点结束吧。   靳时苑早就开了门等他,进去时,他又听见靳时苑在卧室里放的《吴哥窟》。   “你回来了?还真没见你这么积极的。”靳时苑冷冷笑,“难得我们母子俩好好谈谈。”   靳时苑要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否则就举报到教育局,说三中的教导主任联合他儿子一起欺负靳融。靳融别无他法,他只能如实相告,把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靳时苑。   靳融原本不是这样草率的、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精神错乱。靳时苑问什么,他就招什么,嘴上还请求:“你罚我都可以,不要牵连到蒋易。”   “你倒是很喜欢他!他到底有什么好?一个男的,你也是男的,你们两在一起,不觉得恶心吗?靳融,你恶不恶心?你跟他在一起,从来不觉得恶心吗?!”   靳融说不上来。   “你跟他在一起之后就不听话了。我不怪你,我就怪他!你这么乖,你以前那么乖的!靳融,你以前那么乖,为什么现在不乖了呢?为什么现在要和我作对呢?是不是都是蒋易的错?!”   “不是他的错!”   “就是他的错!我不会放过他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他把我儿子带坏了,我要找他算账!把我儿子变成恶心人的同性恋,竟然喜欢男的!”   靳融万分不解,他仰着头问:“你不也喜欢男的吗?”   “我是女的!靳融,你是女的吗?”   靳融摇头。是啊,他不是女的。女的喜欢男的就天经地义,男的喜欢男的就罪该万死。这世间就是这样的道理。   “我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我去要这个蒋主任的电话号码!”   “不要!”靳融拉扯她,就像他知道靳时苑怀孕、要给方意辙打电话,靳时苑拉扯他一样。靳融今天受了伤,手上被咬的还没痊愈,挣扎之间又沁出血,但靳时苑没管。   她恶狠狠地说:“同性恋!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儿子,竟然是同性恋!”   她把靳融的手甩开,撞到茶几,上面的玻璃杯被跌碎,里头还有半杯水,随着玻璃杯一起掼到地上。杯子碎了,水也碎了,飞起来的水珠如同珠玉。   靳融喃喃问道:“同性恋,很恶心吗?”   “不恶心吗?”   “同性恋就罪该万死吗?”   “不罪该万死吗?!”   靳融愤恨:“那我就去死好了!”   靳时苑以为他在说气话,气更不打一处来了,拱火道:“那你去死啊!靳融,你喜欢男的,将来就是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绝后就该死了!绝后了,跟死了没两样。”   她已经拨通了靳融班主任的电话,那头老师的声音传来:“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靳融的妈妈。”   靳融瘫坐在地上,他的精神无法集中,只能勉强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出神。他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靳时苑准备要给蒋诚添打电话了,突然坐起身来,夺走靳时苑的电话,挂断。   “你干什么?!”靳时苑吼他,“你又开始了!靳融,你没有一天让我省心!”   “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死?”   “你把电话给我!”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死!”靳融把靳时苑的电话都摔在地上,玻璃屏幕碎裂。他嗓子里像是咳了血,喊时疼痛无比。   靳时苑也愣了,但她不甘示弱,呛声:“你是同性恋。”   你就该死。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这里靳融出现的抑郁情绪、想从天台坠落,单纯是剧情需要!请各位读者宝宝们不要模仿不要模仿不要模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49章 玩具怎么能有思想呢?   没有听到后半句,靳融就已经晓得她的意思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因为自己是同性恋,他亲妈就让他去死。那一刻靳融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维也慢,等到他自己的手机响了,才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靳融给蒋易的备注是“蒋老师”,后头坠了一个笑脸。靳时苑不必猜,那一定就是蒋易。   “他打电话来了。”靳时苑说,“现在你就和他分手,一切我既往不咎。”   “我不想和他分手。”   靳时苑还是暴躁:“你不分手,我就给蒋主任打电话!现在我们关起门来说,等到我给蒋易他爸爸打电话,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可不只是这样了!”   靳融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看蒋易头像上的那只狗。真傻啊,伸个舌头,眉毛也被主人用眉笔画了两道,跟蒋易一样傻。每回看到这个头像,靳融就忍不住想笑,因为太蠢了。   现在他笑不出来了,他只想哭。   “我能不能不分手。”   “我要你跟他分手!”   靳融流着眼泪问道:“你非要把我身边所有爱我的人都赶走对吗?一旦有人喜欢我,你就要逼着我绝交!究竟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难道我就不配被人喜欢吗?!”   靳时苑被问住了,她一开始想辩解,后来也懒得辩解,单单问他:“你分不分手?你不分手是吧?那我就告诉所有人!反正你靳融也不要脸了,我看看蒋易要不要脸!”   “不要!”靳融大哭起来,“不要……不要逼我……”   靳时苑抢他的手机,他们又争夺起来。靳融哭着问她:“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为什么你总要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听听我的想法?”   “你能有什么想法?你只知道叛逆,跟我对抗!”   靳时苑已经抢到了靳融的手机了,蒋易那个电话没打通,现在是锁屏状态,她试了几次密码,都不准确。   “密码是多少?”   靳融不告诉她,他声嘶力竭地问:“你还是我妈吗?为什么你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那么好,为什么你要做别人的第三者,为什么你犯的错要我来承担!”   靳时苑听了也流泪,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想听靳融的诘问。她骂靳融:“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供你学琴!”   “我根本不想学琴!我太讨厌钢琴了,我很讨厌!我讨厌我所拥有的一切!”靳融彻底歇斯底里起来,越说他越觉得绝望与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你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这样的人!”   “我让你做优秀的人,我给你铺路!是你自己不知好歹!你知道多少人想学钢琴都没办法学,你知不知道一节钢琴课有多贵?没有我,你哪来的钱学艺术?你以为艺术那么好学的吗?”   “那是你吗?那是方意辙的钱!我讨厌方意辙,我讨厌有关他的所有东西!”   靳时苑冷笑:“你什么东西不讨厌?你连你自己都讨厌,这世界上还有你喜欢的东西吗?”   靳融泪流满面了:“你就是要把我毁掉,对不对。”   “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易又给他打电话,那铃声吵得靳融脑子痛。   这回靳时苑给他面子,不直接接电话,就逼他:“你乖乖分手,以后什么事情我都不逼你。”   “我不想分手。”   “你分不分手?!你不想说,我替你说!到时候我看是他难堪还是你难堪!”   是我难堪。靳融想。   “快点,不要逼我说第二次。”   他从靳时苑手里拿过手机,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慢慢地按了接通键。客厅安静,安静到能听见卫生间里水龙头没有拧紧、慢慢滴水的声音。   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喂?”靳融刚才哭了一次,声音还有点沙哑,这让蒋易一下就听出来了:“哭啦?在哪呢?你在学校里吗?”   “我不在学校里。”   听到蒋易的声音,靳融莫名觉得心安,可是他一想到马上要和蒋易分手,就觉得难以呼吸。   “你去哪儿啦?怎么走也不告诉我?不开心了吗?在哪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你不要乱跑,也不告诉……”   “我们分手吧。”靳融咬着嘴唇说。   “什么?”   “我们分手吧。”   “你在瞎说什么,乖乖,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靳融坐在地上,他流着眼泪去抠茶几的一角,光滑的木头,让他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   蒋易不说话了,靳融又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蒋易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分手?我们没有在吵架呀,为什么要分手?”   “我不想谈了。”靳融仰头,想把那些眼泪都憋回去。可是适得其反,那些眼泪决堤了,一串一串往下掉,怎么都停不下来。   蒋易还是问:“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你很好。”你太好了,你好到让我无地自容。靳融自卑起来,他想着,蒋易这样好的人,落在他手里,是不是非常可惜,非常残忍。他会是蒋易人生里的污点吧,因为他是小三的儿子,他是个贱人、烂人。   “那你为什么要分手?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想说气话?”蒋易急得结巴起来了,“你、你不要说气话,就不能、就不能好好想过再说吗?你在哪儿?宝宝,我想见你,我们能不能当面说?”   “我不想当面说。”靳融用手背擦眼泪水,他的哭腔已经很明显了,“分了吧。”   “你给我一个理由,靳融,你想打发我吗?我不在乎你家的事情,你爸妈怎么样都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你和谁有仇,不在乎所有的事情,我会站在你这边,我会护着你,你能不能不要……”   “我腻了。”靳融说,“和你在一起,太腻了。我不想别人黏着我,也不想别人每天和我说好听话。”   蒋易沉默起来。   靳融一边想着,一边说服了自己:“蒋易,你知道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你这么优秀,你这么好,我配不上你。”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安全感我可以给你的,我只喜欢你,我也不会对别人有出格的事情,我不会、不会丢下你的。我不优秀,我也不好,我那么多缺点,我们之间没有配不配得上!我说我们很配,那就是很配!你能不能不要说气话?你不开心,你想冷静,那我给你时间冷静好不好?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想分手。”靳融还是这样说,“一开始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好玩而已。我就是很喜欢看你脸红心跳的模样,我就是想恶作剧。”   “我不想分手,我宁愿这是恶作剧,我不在乎的。”   “我也从来没喜欢过你的。”   蒋易的声音轻轻的,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没喜欢过我吗?”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所以现在我腻了,我想及时止损了。”   “及时止损……”   “嗯。”   蒋易自嘲地笑起来:“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我宁愿你是在骗我。”   “没有。”靳融说。   靳融确实是骗人了,说没有喜欢过是骗人,说及时止损也是骗人,说腻了也是骗人。明明过分依赖蒋易的人是他才对,蒋易还没有腻,他却要说腻。   他又想哭了,“分别”是他说过最狠的话,是把他牵连着蒋易的那一根线给割断,他舍不得。   “你在哪里?”   “我在家。”靳融想了想,还是补充,“我在我妈家里。”   “我去找你。”   靳融反复摇头:“蒋易,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决定什么?”   “我决定要做乖孩子。”   蒋易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怒气冲冲说:“乖孩子?!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还能做乖孩子吗?!你以为是在过家家吗?你以为我们都是玩具娃娃吗?!”   “你放过我吧。”   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我也就能放过你,我们互相放过。   可是这句话就犹如一把刀狠狠刺在蒋易心里。   还要挽留什么呢?已经用“放过我”这个词汇了。   “我知道了。”蒋易冷冷说,“挂了吧。”   就算是分手,他也不会主动挂靳融电话的。想到这里,靳融就觉得好难过,他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心如刀绞,难以喘息。   挂了吧,断了吧,靳融看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萌生出想死的心情。他绝望地挂了电话,藏了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在口袋里。   “真乖。”靳时苑夸奖他,“现在就去洗澡,小融,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了好不好?我替你办转学,我们离开三中,什么都不想了好不好?什么都结束了,什么都不必愁了。”   她把靳融抱进怀里,可是靳融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反而寒气四起。靳融问道:“你会和方意辙断了吗?”   靳时苑没有回答。   “如果宋念远回来,你会和方意辙断了吗?”   提到宋念远,靳时苑又好像个疯子。她按着靳融的肩膀,晃得他头晕眼花。   “他会回来吗?你果然还是和他有联系的对不对?”   “如果他回来,你会和他断了吗?”   “他不会回来的!他是个负心人!”   负心人,靳融在靳时苑心里也是负心人。但凡是不按照她心愿来的,都是负心人。她希望靳融是木偶娃娃,摆一个姿势就停留一个姿势,怎么摆就怎么做,永远都不会违背。   蒋易的话真对啊,玩具娃娃。可是只有靳融是玩具娃娃,娃娃怎么能有思想呢?娃娃怎么可以不听话呢?   只要靳融还听靳时苑的话,她就能勉强继续爱着靳融。   那是爱吗?靳融不知道。如果算爱的话,那实在是太沉重了。   晚上靳时苑抱着靳融一起睡觉,她睡不着,靳融也睡不着。她怕靳融会跑,所以用方意辙的领带把他的双脚绑起来。她怕靳融偷偷给蒋易打电话,所以把他的手也绑起来。   她和靳融一起躺着,轻轻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唱首《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靳融失眠很严重,他一闭上眼睛就想到蒋易,想到蒋易失恋的样子,会不会哭?有没有骂他是“没良心的”,有没有再给他打电话求复合?   蒋易应该是很爱他的,靳融想。可是想了又想,靳融又不确定了。靳融这样卑劣的人,如何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何况蒋易还那么年轻,十几岁的少年,懂什么是爱吗?   虽然他说了无数遍“爱你”。虽然他给足了靳融安全感。   靳融后悔,也羞愧。他自责无比,因为他把好学生蒋易给带坏了,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蒋易肯定会更优秀的。蒋易和他呆在一起,也变成了烂人,越呆在一起,只会越烂。   靳时苑半夜睡不着觉,摸着黑起来,开了一盏小灯去柜子里找药。靳融眼神很好,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柜子里的几瓶安眠药。   作者有话说:   再次提醒:本文中融融出现的抑郁心理、想要寻死的心理纯属剧情需要,请勿模仿(划重点!! 第50章 救救我   靳融被靳时苑关在家里,寸步不离。她替靳融请了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去学校;她把靳融拴在自己身边,不断地告诉他,她有多辛苦,她有多爱他。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你刚会说话的时候。我抱着你睡觉,你不想要睡觉,那时候你会笑的,伸个手喊我‘妈妈’。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靳融,那时候我想着,这是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会长得很大,一下子就窜很高。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吗?第一次去学琴,你开始学五线谱,开始认琴键,开始学指法。小融,我想你变成一个钢琴家,我想你在舞台上发光。”   靳融沉默。他脸上完全失去了任何表情,连吞咽的动作也很难做成。他只是痴痴看着靳时苑,发呆、放空,又或者是什么都不听。   她还在说钢琴,难道她不知道靳融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弹钢琴吗?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他讨厌钢琴,他讨厌讨厌讨厌,可是靳时苑还是要说。   她希望自己成钢琴家,可是靳融只希望自己赶紧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要么就是世界毁灭,所有人都死了,他也死了。   靳融恍然大悟:死啊。是不是死就能解脱一切呢?是不是死了就能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不用弹琴,再也不用听靳时苑说话,再也不用看到方意辙了。   死去的世界是什么样呢?是不是五彩缤纷,是不是彩虹遍地,是不是在那里,喜欢同性就不是错。   靳时苑不允许他发呆,要叫醒他,晃他的肩膀和他说:“小融,你是妈妈的乖孩子。你要乖乖的,听到吗?你一定要很乖、很乖。”   靳融有点听不懂她说话,他貌似听见有小提琴的声音传来,拉的是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开头像救护车声音的伴奏,是他自己弹的。   海原。   灯塔。   一望无际的大海,风雨漂泊。   穿越风雨、蹚过大海,只为与你并肩。   靳融好像就身处疾风暴雨的海面,周围昏暗无比,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在甲板上张望,能看见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灯塔。灯塔的灯光闪耀,那是指引他方向的照明。他要靠近灯塔,他要穿过风雨,他要在滔天巨浪中侥幸逃生。他不断地走啊,走啊……周围的海浪几乎把他吞噬,他的身上沾满了海洋的气息。可惜他没听到雨过天晴。   他要被困在黑夜里。   “小融,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我们继续学琴,到一个新的学校,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我们喜欢女孩子好不好?妈妈给你挑一个特别特别漂亮的,你和她在一起,不要喜欢男人了,好不好?”   靳融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靳时苑的眼神很像尖锐的钉子,令他整个人都发颤。   “好不好?好不好?”靳时苑一直在问他。   靳融突然笑起来,毫无缘由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靳时苑不解,“你为什么要笑?”   靳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控制不住自己大笑,笑完了,再涣散地看着靳时苑:“不好。”   “你说什么?”   “我说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女的,这辈子就只能做同性恋。这辈子就只能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就像你啊,就像你跟他厮混在一起一样。”   靳时苑气得打他嘴巴:“你是铁了心要气死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能喜欢男的!靳融,你是个疯子!”   “我的心长在我自己身上。”靳融喃喃,“我的心……长在我自己身上……”   “你看看你这样啊!靳融,你说你自己像不像个疯子?你和疯子有什么区别?你总要干那些出格的事情,你总要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错吗……?   “你这种人到社会上也是遭人唾弃的!你是要遭人白眼的!”   靳时苑拽着他的衣领,恨出骨来:“我问你,你跟蒋易谈恋爱,到底做过什么?”   靳融不解地看着她。   “你们有亲过吗?有抱过吗?有做过更出格的事情吗?!”   靳融笑笑:“你猜啊。”   靳时苑被他这样挑衅的笑容激怒,踹了他好几脚:“不知廉耻!靳融,你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的吗?”   “你知道吗?”靳融反问,“你知道怎么写吗?!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妈妈,你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我没办法治你了是吗?”靳时苑四处找东西打他,小时候她也经常打他的,用长长的木棍,以前靳融不听她的话,她就狠狠打他。   “我到底是怎么教出来你这样的孩子?你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免得危害社会!”她边打边骂。   靳融挨了好几下,反手夺过木棍,扔到垃圾桶里,“砰”一声。   “你这么盼着我死吗?我知道了,”靳融指着她的肚子,“因为你已经有了新的孩子,是吗?因为你有了新的小孩,所以这样垃圾的我,就可以被丢掉。”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呢?”靳时苑哭起来,“我要你改邪归正,有那么难吗?”   靳融还是说:“我没错。”   “你还说你没错?你这样的破事传出去,到哪里都会遭唾弃!他们只会怪你害了好学生,他们只会怪你把蒋易毁了!会有人在乎你吗?会有人替你说话吗?靳融,你以为蒋易会帮你说话吗?”   靳融没有说话。   “你们才几岁,有最基本的判断吗?东窗事发的时候,你觉得蒋易会为了你放弃他自己的前程吗?他只会抛下你!”   “不要和幼稚鬼讲什么地久天长,他能护你一辈子吗?他能为了你和父母决裂吗?靳融,受伤的就只有你才对!而我是你的妈妈,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呢?到头来,站在你身边的,就只有我。我不会害你的,我怎么可能害你?”   他惊慌地捂住耳朵。   “不要逼我了!”靳融啜泣,“我讨厌听到你的声音,我讨厌你!”   “你不听话!靳融,你为什么不肯听听我的话呢?男人有什么好,你偏偏要喜欢?你既然喜欢男人,为什么那么讨厌方意辙呢?我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你。方意辙也是个男人,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靳融的脑子很疼,他紧紧捂住耳朵说:“不要再说了!”   “你能不能听听我的话?!”   “不要——!”   靳融的脚被她绑起来,现在只有手还自由。他窒息住了,眼泪水不断地流,眼睛瞪着,半天都想不到闭上。他好像是到崩溃的边缘,怎么都救不回来。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求救:救救我,救救我。他好想蒋易,他想蒋易来救他,他想蒋易抱抱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靳时苑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夺走了。他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没用,他生下来只能是累赘!   “靳融!”   “靳融!”   “啊——!”靳融失声尖叫,“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女的?你为什么……”   靳融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只能哭了,亦或者喘气。怎么都救不了他自己,如果死了就好了。他想。   如果死了,如果死了……可是如果死了他就再也看不见蒋易了。他想和蒋易解释的,解释他不是真的要分手,他是无能为力了。他很爱蒋易,很爱很爱。   可是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你看看我!”靳时苑按着他,看见他错愕惊慌、像是见了鬼的神情。   “你真是个疯子。”她骂道。   卧室里安静,靳时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这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她以为是方意辙给她打来的电话,一定要接的,可是看到碎裂的手机屏幕,怎么是一个从北京打来的陌生号码。   “喂?”靳时苑疑惑地接起来。   “请问是靳时苑吗?”   刹那间,似乎有血涌上靳时苑的心头。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她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宋念远?!”   她不会忘记宋念远的声音的,死都不会忘记。就算宋念远化成灰了,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是我。”   “怎么会是你?!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吗?”   “我们能聊聊吗?”   靳时苑暴怒地捶桌子:“聊什么?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聊的吗?”   靳融缓缓喘过一口气,他听见了这个救命的电话。   “在哪里聊?!”   她是不是要走了,靳融轻松起来,她要走了,这样就不用再这样痛苦了。   对吧?   靳时苑的电话挂得很快,挂完电话,颇有一点春风得意的感觉。她转过头,又换成温柔的语气:“小融,妈妈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里好好的,知道吗?”   靳融不答话。   靳时苑突然有发狠起来:“你别想走!我会把门反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   她真的把家门反锁起来了,不留一点情面。靳融迫切地希望她赶紧走,等她真的走了,他又觉得低落起来。   靳融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的西小协,后来他坐起身来,解开了绑住双脚的领带。他的脚踝已经被磨得很红,也很痛。但他好像又感受不到痛,他望着自己发红的脚踝出神。   他看到掉在地上的校服外套,突然想起来,昨天他把碎掉的玻璃碎片放在了口袋里。这玻璃碎片可以杀死他,让他解脱。   靳融其实是没有意识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总之把玻璃碎片拿在手里的时候,他想到一个念头。   那就是死。   他担心玻璃碎片杀不死他,所以他翻箱倒柜地寻找。   他记得靳时苑有很多安眠药,就放在柜子里。他踉跄地起身,手止不住地颤抖。   有几瓶安眠药,吃了没几颗,还沉甸甸的。靳融用力地吞咽一口唾沫,把这些安眠药全都倒在手心里。他还抖,不少药片掉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靳融情不自禁笑起来,他为自己可以死了而感到高兴。他没有用水,倒头把这些药往嗓子里吞,太噎了,他有点干呕。他又害怕干吞不起作用,就去客厅倒水吞,转眼间,他吃了好几十片药。   吃完了,他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的手机。   他想打电话给蒋易,想在死之前解释清楚。现在蒋易应该在上课吧?给他打电话,他会不会接不到?   靳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蒋易的电话。如他所料,无人接听。   他抱着膝盖坐,突然没有力气了,还有点头疼。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把掉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捡来,坐回沙发上,还是看着手机。   靳融不敢再给蒋易打电话了,怕他觉得烦,觉得不高兴。他以为蒋易是讨厌他了,所以故意不接他的电话,以此来折磨他。   但无关紧要了,因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去死了,如果真的还有话要和蒋易说,那就托梦吧。   靳融笑起来,又泪流满面。他的头开始剧烈疼痛,开始犯恶心了。他好想吐,呕着又吐不出来。   他用玻璃碎片划自己的手腕,真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一点都感受不到疼。   一道、两道,靳融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腕上流出血来。   “据说,对着这样的灯光大声喊出心愿,就可以成真哦。”   ……   “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也带着我一起开心。”   ……   “我希望所有人都对靳融很好。”   靳融想起来他们在山上许愿的场景了,恍惚之间好像就在昨天,就在上一秒。   山神不能帮人实现愿望的,神明不会听到他的祈求。   作者有话说:   文中“自杀”、“割腕”、“吞安眠药”等等行为请大家不要模仿!!!千万不要模仿!!生命是第一位!!!请大家爱惜自己的生命!!!再说一遍!!千万不要模仿!!!   很生气!!建议靳时苑去看看脑子!!(愤怒 第51章 真的不知道这章取什么名字   手机亮了,那是蒋易给他打电话。   靳融眼花缭乱,他闭着眼盲摸了接听键,蒋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起来很急促、很难过:“宝宝,我不想跟你分手。”   他听见蒋易在哭,蒋易那么大个的一个人,哭起来是什么样的呢?靳融努力在脑海里想象,但他完全调动不起来积极性。   他听见蒋易真诚的话:“求求你不要分手好不好?我爱你,我很爱你,你要我不腻着你,我可以的,我可以离你远一点的。我不想离开你,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靳融,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求求你……”   靳融晃脑子,好痛。他好想吐,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   “对不起……”靳融虚弱着说,“我很坏……”   “你不坏,你一点都不坏。”   “我……”他把漫出来的呕吐物强行咽回去,又说,“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骗了你,其实我妈一直都是别人的小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妈那个情人给我的。我很愧疚……我……”   靳融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从嘴里吐出许多东西来。   “你怎么了?!你在吐吗?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抓不稳手机,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掉在地上。他不断地吐、吐。   “我不想拖累你。”靳融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想清楚了。人都是要长大的,蒋易,如果我一直依赖着你,就永远都长不大。我呆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只会变成累赘。”   他无力地倚在茶几上,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只能跟你分手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靳融,我不要你在电话里和我说分手……你永远不是我的累赘,我希望你依赖着我,我希望你永远呆在我身边。”   “我们再也不要见了。”因为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不要!”蒋易哭着挽留,“不要,我求求你……”   靳融觉得头疼,手腕也疼,心也疼。这种疼痛他形容不出来,非常痛苦,痛苦到他流眼泪,想一头撞死自己解脱。   “蒋老师……”靳融气若游丝地说,“认识你真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你比糖还令人开心,可是我配不上你。我很讨厌我自己,我连我自己都那么讨厌,拿什么去喜欢你呢?”   “我可以不要你喜欢我!靳融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坐下来说不好吗?你在哪?”   “你以后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地、照顾自己……”   靳融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可是他还是想吐,甚至连胆汁都要涌出来。好痛苦啊,为什么死亡是这样痛苦的事情呢?但活着已经比死更痛苦了。   “你在干什么?靳融,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不要说这样的话让我难过……”   “我想你把我给忘了,蒋易,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能不能当陌生人,能不能对我冷漠一点。”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我真的……”靳融咬牙说,“你知道吗?我特别讨厌你!你不要这么卑微好不好,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低声下气的?”   “因为我很爱你。”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靳融绝望起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爱”这个词在他心里已经模糊不堪了,睁眼闭眼都有人和他说“我很爱你”,但他不理解,到底怎么样才叫爱。   有点无法思考。   “我知道,我很爱你。”   “来不及了。”靳融有点晕眩,他的反应很慢很慢,慢到根本无法意识到蒋易的话。他糊涂起来,痴了好久才有些醒悟,开始胡言乱语,“蒋老师,我还不会弹呢。”   “不会什么?”   “我要去弹琴呢,还不会弹。”   他彻底糊涂了,完全想不起来刚才他们在聊什么,断断续续的呜咽好几声,之后又说:“拜拜,我要去弹琴了……”   他挂了电话,撑不住又吐起来。他手腕上的伤口不深,但也流血,到处都是血。他倚着、坐着、躺着,都不舒服。他没有任何力气了,头还痛,还是想吐。他有点幻觉,似乎真的在一片大海上,那座灯塔就是蒋易。   脑子里嗡嗡的,停顿了。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他完全听不见铃声,好像被人堵住了耳朵。   靳融昏迷前看到靳时苑和宋念远破门而入。他好像感受到宋念远在给他催吐,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叫救护车!快啊!”   靳时苑抖起来,她按手机的手都不稳,那边接了电话,她大哭起来:“救命啊!医生……救命……”   “把电话给我!”宋念远一边抱着靳融,一边跟医生打电话,他不断说“快点”,因为靳融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靳融被送到医院里,拍着肩膀还能再醒一回。那个医生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他精神恍惚,说的话也匪夷所思。   “我叫蒋易……今年……”靳融的嘴巴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已经忘记自己多少岁了,可能是十几岁,也可能是三十岁。   靳时苑听他说蒋易的名字,急得一直跺脚:“他叫靳融!他根本不叫蒋易!”   他被拉进去洗胃、缝针。抢救时有多痛苦,他完全感知不到。   他做梦梦见自己在一艘大船上。   大船上有很多人,有方意辙、靳时苑,还有宋念远,还有蒋易,还有吴尧、杨卓、费亦然……好多好多人。他上前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呢?”   费亦然说:“因为我们要走了。”   “去哪里?”   “去天堂。”   靳融看着他们,他们都是活人,为什么要去天堂呢?应该只有他去天堂才对——不是,是下地狱才对。   他急忙赶他们下船,生气地说:“你们快下去!你们还活着,是不能去天堂的!你们要去人间才对……”   靳融看见蒋易满脸愁容,不像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还记得呢,他跟蒋易已经分手了,所以再见时,他们都要装作不认识。可是靳融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他上前去问蒋易:“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因为我要跟你一起走了。”   “不行!”靳融说,“不可以这样的……”   他不想蒋易死,他自己死就可以了。   眼前有强光把他拉回现实,靳融挣扎着惊醒,抬眼是医院里冷冰冰的吊针,有人围在他的身边,消毒水的气味非常浓烈。   他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珠。   他边上站了个护士,看他醒了,有些欣喜:“不要乱动,我去叫你的家属来。”   家属?他的家属,不就是靳时苑吗?   不要,他不要见到靳时苑。他好害怕靳时苑,好害怕、好害怕。他别过脸,把眼睛紧紧闭上,企图逃避这一切。   靳时苑的哭声果然过来了,从病房外头到里面,呜咽着,哀嚎着,好像靳融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没死成。   “小融!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你为什么……”   靳融听得头疼,他的手疼,所以只能用另一只手捂起半边耳朵。   “病人需要休息,家属稍微安静一点。”   靳时苑被人拉到边上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温暖的手。宋念远的手很大,指尖肉肉的,是弹钢琴的手。他握着靳融,传递来无数的暖光,靳融放松了一点,转过脸去看他。   “醒了。”宋念远说话也温柔,“哪里还不舒服吗?”   靳融反应迟钝,他没来得及回答,看见靳时苑边上站着的那个男人,浑身又起了浓烈的厌恶之情。他大惊失色,针管都被他扯得四处摇晃。   “啊——!”靳融尖叫,“我不要看见他!让他滚!让他滚!”   “小融!”靳时苑无力,她知道靳融很讨厌方意辙的,眼下只能先把方意辙叫出去,稍微平复他的心情。靳融也讨厌见到靳时苑,只要她一在,靳融就情绪激动,完全不能安静。   他崩溃地想要钻到床底下去,针管被扯得几乎脱离手背。   他们都走了,靳融才冷静下来,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靳融,他们都走了,我在这的。”宋念远在他旁边轻声道。   靳融哭了,他觉得自己很狼狈,很难堪。他想要宋念远的拥抱,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拥抱,他欠了十几年的父爱,求了十几年的温暖臂膀。   “爸爸……”他抽泣,“你是我的爸爸吗?你为什么不要我呢?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走?这么多年我都一直想问,我的爸爸去哪里了……”   “对不起。”宋念远安慰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靳融有太多“为什么”想问,全堵在他的心口。同时他也害怕听见这些答案,他怕宋念远说他是累赘,他怕没有人爱他。   十几年了,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宋念远不要他。因为宋念远也是个坏男人吗?也是玩完了就抛弃别人的负心人吗?如果是这样,靳融宁愿不要再见他,把他一个人丢到孤儿院去。   宋念远和他解释:“我不知道你妈妈把你生下来了。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当初我确实不知道你妈妈已经怀上了你,我和她分手之后,她才说她已经怀孕了。她问我孩子要不要,我和她都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所以我说不要。我有愧于她,我尽量满足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她要想什么我都答应。她也同意了,后来她把孩子打掉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亏欠她,但怎么都联系不到她。我也不知道她把你生下来了,是前段日子,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他看见参赛列表上有你的名字,监护人叫靳时苑。……我就去找你,才发现也许你真的是我的儿子。”   靳融觉得这样的解释太苍白了。可是他又找不到别的理由去恨宋念远。   真奇怪啊。搞了半天,他就是个意外,是意外中的意外。   “都会好起来,融融。”宋念远这样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孩子。”   “真的吗?”靳融不信。   “如果我一开始知道她把你生下来,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带着你呢?融融,我自诩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以前也做过错事。可是不能一错再错,有机会弥补你,我一定会弥补的。我不敢叫你喊我‘爸爸’,但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就算那个人是你妈妈也不行。”   可是他们都欺负他。   他们都不要他。   靳融能信宋念远吗?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融融快被靳时苑给霍霍死了,打个120还只知道哭,怎么回事!   少年时代快结束了哈! 第52章 风不会回头的   靳融还虚弱着,需要多休息,宋念远就哄他睡觉,不过入睡还是困难,半天都睡不着。他不想宋念远没耐心,后来索性装作睡着了,闭着眼放空。   医生还要找他们谈话,并不敢走远,只在病房外面悄悄说。靳融的耳朵很好,隔着门,他也把外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孩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其实我还是建议你们带着他去检查一下。”   “什么意思?精神状态差?我儿子可不是神经病!”   “时苑,你听医生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孩子已经出现了自杀这样的情况,我看他状态很差,还是建议去查一查,是不是有抑郁症这方面的病。如果没有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有的话,还是要好好治疗。”   “抑郁症?他怎么会有抑郁症!他还会谈恋爱呢,他还知道气我……怎么会得抑郁症呢?”   “抑郁症,和谈恋爱没什么直接关系。你们家长平时就忙着工作,孩子病了都毫不察觉。以为身体上没有疾病,那就不算是病了!以防他再次有自杀的举动,家长最好寸步不离。身边不要放能够伤害到他的东西,塑料袋也不行。先让他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   病房门被推开,靳时苑在外面望,不敢进去。   “我来吧,你们先回去吧。”   宋念远关了门,他看见靳融已经睁开眼了,温柔地问道:“睡不着?还是睡醒了?”   “我是不是疯了?”靳融问。   宋念远坐到他面前,替他把额前的发掀起来降温,和蔼地解释:“不是。”   “是不是因为我是疯子,所以他们才都不爱我?”   “你不是疯子,他们也没有不爱你。”   靳融觉得手腕疼,哪里都疼。他又想哭了,眼泪水往外淌。   “我会和你妈妈商量的,如果真的查出来是抑郁症,那你就跟着我去北京吧。你觉得呢?”   “去了北京,她也会跟着吗?”靳融怕极了,“我不想再见到她了。她已经怀孕了,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就真的不会有人在乎我了。我不想一个人,能不能不要她也跟着去?”   宋念远看得眼眶红,他抱紧靳融,安抚着他的后背,轻轻地说:“不带她,我们不带她。我们俩去北京,我带你吃烤鸭,吃好吃的,去故宫,去长城,好吗?”   靳融哭着,不假思索地说“好”。他太希望有人带他走了,死神带不走他,爸爸可不可以带走他,带他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永远都不回来了。   就是舍不得蒋易,靳融想起蒋易,又难过地要哭。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初他不招惹蒋易,离他远远的,那么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怪他。   现在他走了,蒋易就可以好好生活了,对不对呢?蒋易又可以安心做他的第一名,没有人打扰他,没有人半夜还给他打电话求抱抱,再不会了。   靳融放过蒋易,也是放过他自己。   靳融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确实是抑郁症,还有一定程度的狂躁症。先前靳时苑还有无数种理由想要把靳融留下来,看到检查报告,她也无话可说了。   “北京有好的医生,我会带着他去好好看病的。”宋念远保证道,“他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放任他不管的,请你相信我。”   靳时苑又要和他掰扯当年那些往事了,碍着靳融在边上,她说不清楚。想起靳融这样憔悴的模样,靳时苑也没办法了,还是松口:“能治好吗?这病。”   “竭我所能。”   夜里靳时苑悄悄推开靳融的病房门,里面很暗,只能看见一点靳融的身影。她忽然才发现,原来靳融那么瘦,盖起被子就那么一点儿。   什么时候靳融开始得病了呢?是不是从他不爱吃饭开始,从他老是在钢琴前发呆开始?他好几次求着靳时苑跟方意辙断掉,是不是他求救的信号。   靳融谈恋爱,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可以给他安全感,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可是靳时苑还逼着他分手。害他变成这样的人,真的就是自己吗?   可是靳时苑不明白,想要谈恋爱,为什么一定就得找个男的。   “嘘。”方意辙把她拉出来,轻轻带上了门。他也自责,这几天的消息太多了,让他忙不过来。   他看着靳时苑的肚子,抚摸几下,郑重说道:“我会和你结婚的,你等我。我们一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宋念远回来了。”靳时苑流起眼泪来,“他会不会怪我把孩子害了?可是他先不要我的呀……靳融变成这样,我……”   方意辙抱住她,脑子里乱。   “怪我,靳融讨厌我,就是因为我没能给你未来。我会处理好我这里的事情的,到时候大家都圆满。”   “能圆满吗?”   病房里的靳融睁开眼睛,薄薄的窗帘遮不住光,他能看见窗户外的大树在摇晃,月光冷冷的,都撒在地上。   他睡不着,偏偏那些话还往耳朵里钻。   靳时苑会和方意辙结婚的,他们会有一个小孩,这个孩子活在健全的家庭里。所以说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不可挽救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靳融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失败的工艺品,烂了,不好看了,还能捏一个新的代替他。可是谁能想到,他该怎么办呢?他又不能回炉重造,一切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没办法了。   靳融的眼泪水淌在枕头上,他不敢发出声音,咬着嘴唇哭了好久,哭着哭着,他渐渐浅睡了。   没做梦,也没听到西小协。   靳融准备去北京了,临行前,他和宋念远要去学校里办转学手续。   他的学籍不能随便调的,只能先保留,具体的靳融也没有过问,都是宋念远替他弄的。   刚进学校时,靳融下意识停住脚步,他还以为远处会有女声喊他“早啊”,但现在不是早晨,也没有人站在那里喊他。靳融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跟在宋念远的身后,渔夫帽压得很低,半露出一双眼睛;他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完完全全把他遮挡住了,难以分辨。   靳融和宋念远去教务处办理手续,外头有人来围观,一来一去消息都传开了。   有人说:“因为靳融家里知道他是同性恋了,所以来给他办转学。”   又有人说:“我听到靳融生病了,所以要转学。”   这些话全都传到蒋易耳朵里,蒋易本来就心情低落,不提靳融还好,一提到他就要像小孩子一样落泪。现在得知他回来了,蒋易都没管那些说胡话的,直接跑到教务处去。   他站在门口,往里望,确实是看见了靳融。他有好久没见到靳融了,久得像天荒地老,过了好多世纪。靳融捂得那么严实,蒋易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传闻中那样病了。   蒋易躲在暗处看他,因蒋诚添要确认身份,靳融把他的帽子、口罩摘下来,露出黑色的发,茸茸的,有些杂乱。   他不转头,蒋易也看不到他的正脸。   “行了,好好休息。咱们高考的时候见。”   靳融的学籍还在这里,以后高考还得回来考试。   “好,谢谢老师了。”宋念远带着他,看他木讷地不说话,就戳道,“还不谢谢蒋老师?”   “蒋老师?”靳融反应过来。面前的老师是蒋诚添,是蒋易的爸爸。蒋诚添桌上还有蒋易的照片呢,他还多望几眼。   “谢谢蒋老师。”靳融鞠躬,“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   “没事儿。”   靳融想了很久,还是说:“老师,你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呢?不要把我生病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蒋易。”   蒋诚添愣了一下:“行。你跟蒋易玩得好,你几天不来学校,他也伤心。以后要多联系,他傻,好端端的有朋友不和他啰嗦,他难过。”   “嗯。”靳融再次鞠躬,“对不起!”   “说啥对不起。”蒋诚添拍他肩膀,“小伙子挺好的,人也不错,长得也不错,学习也不错。将来好好学,数学也多琢磨琢磨,不会的还给蒋易打电话,他教不会你,我来教。”   靳融又想哭,他指着蒋诚添桌上那个相框,很不好意思地说:“老师,你……你能把这个相框送我吗?”   蒋诚添诧异,但也没说不送:“你要这个干啥?这蒋易初中时候的照片了。回头我让他发点新的给你就是了。”   靳融不要,他就要这一个。他跟蒋诚添千叮万嘱,什么事情都不要说,生病不说,照片也不说,要替他保守秘密。蒋诚添叹气,送他到走廊上,最后送一句话:“一路顺风,小靳!”   “谢谢老师。”   靳融转身,看见蒋易在很远的地方看他。   大约有十米,遥遥相望,眼里万千思绪无法宣之于口。蒋易看上去憔悴,眼睛一直都是红的,貌似冒了胡渣,没以前那么精神了。靳融想喊他,可又没有理由,他们已经分手了,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不留恋也挺好的,长痛不如短痛,告别了反而藕断丝连。   正当他转身想要走的时候,蒋易忽然叫住他:“融融。”   这一声“融融”直接把靳融的眼泪喊出来了。他不敢回头,也不敢抬手擦眼泪,他只能站在原地,沉默着应对。   “你们俩聊聊吧,”宋念远说,“我去外面等你。”   蒋易缓缓走到他身后,不敢伸手抱他,也不敢触摸,什么都不敢。他只能颤抖着问:“要走了吗?”   “嗯。”靳融淡淡说。   “去哪里呢?”   “去……”靳融没说出来,“不知道去哪里。”   “你还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   蒋易喃喃说:“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着凉,不要不吃饭,不要不睡觉。”   “嗯。”   “我……”   “我们还是别再见了吧,”靳融平静地说,“反正以后应该也见不到了。”   蒋易无话可说了。许久他才有一丝错愕的表情,无奈地苦笑一声:“嗯。”   靳融迈步向前走去,蒋易只在后面凝望他的背影。   逆着光,几乎看不清了,分辨不出来是“走远”还是“走近”。他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太阳底下,转了弯出门,再也看不见了。   还是有点恍惚,总觉得他还会回来,又或者软绵绵地撒娇,问他“爱不爱我”。   蒋易还是不信的,他怎么也不信。他一路奔到楼外面,靳融和宋念远已经要出校门,只有几百米,却远得像隔了一个银河。   他极力望着靳融的背影,用尽全力去记住,想定格住这一瞬间。   走了啊,就这样走了。蒋易抓不住他最后的影子,因不敢眨眼而涩得流下眼泪。   蒋易哭起来,他用袖子去擦眼泪水,没勇气再跑到学校门口。   靳融的背影彻底消失了,怎么都看不见了……蒋易的心也消失了,被人挖了一块,血淋淋的,好疼。   真疼啊……疼得蒋易喘不过气来,腿脚全都软掉。   他像死了一样。   “我想蒋易天天开心。”   “我希望蒋易天天开心!也带着我一起开心。”   “我希望所有人都对靳融很好!”   ……   对山神许愿并不会成真,蒋易没能天天开心,靳融也不能。   他的心愿伴随着一阵风飞走了,风不会回头的,他的最爱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山神:必须给我成真!!   少年时代结束了家人们~ 第53章 蒋易意思是要出家当和尚   五年后。   “靠!辅导员说了!男生不去就算旷课!”   蒋易迷迷糊糊醒来,他眼睛都要睁不开,把刘海用力往上揉了一下,看一眼手机:七点零五。   “去个屁,那大一新生晚会关我们啥事啊?干吗要我们大四的给他们表演节目!”室友周健嚷嚷,他捶床痛恨,“前年大二表演、去年大三表演,今年大四!学校领导脑子秀逗了,怎么年年都是我们!”   蒋易觉得好吵,吵得不是辅导员的信息,是室友周健和江贤的抱怨声。   “去不去啊?!”   “天天拿旷课压我们,都大四了。”   蒋易困得翻白眼,他昨天熬夜给陈淮找资料,凌晨三点才睡,还没睡够四小时,就这样被无情吵醒。   “别吵了……”蒋易垂死中挣扎,“让我再睡五分钟……”   他准备继续梦见一些年少往事,才刚刚搭睡着,周健又开始了:“辅导员说今天下午乐团来合伴奏,要我们搬椅子去!你说这下午才来合,为什么要我们一大早就去搬?七点钟给我打电话!吓醒我了都……”   蒋易讨厌被人吵醒,他差点翻白眼,拿着枕头砸周健:“闭嘴!”   蒋易今年大四。他比宿舍人都大一岁,原因无他,复读了一年。   这要说到他当年那些往事了,高三刚开学时惨遭分手,原因不明——应该是不明;分手后一蹶不振,不想起床、不想上课,也不想吃饭,半夜里望着窗户发呆,旷课好几天,被蒋诚添打了一顿。   蒋诚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干脆豁出去说:“蒋老师,我失恋了。”   蒋易把自己是gay、跟靳融谈恋爱的事情都招了,希望蒋诚添打死他。蒋诚添没打死他,反而让他更痛苦了。   “我早看出来你跟那个靳融关系不一般!那朋友之间,能做到这样吗?天天腻一块儿,又是搂又是抱!可怜我糊涂了没往那一处想,不然老不早把你腿给打断!还给我搞同性恋,那靳融可不是个女的!”   蒋诚添骂了他一顿,看他这个颓废的模样,也实在于心不忍。蒋诚添应该是知道靳融为什么要和他分手的,但是当初他答应靳融了,不把他生病的事情说出去,硬是咬牙憋住。   “算了,臭小子!”蒋诚添这人看得开,以前也见过不少同性恋的,陈淮也见过,不算怪事。就是有一丝不太能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这事儿,冷静了好几分钟,妥协了。   陈淮摸他儿子的脑袋,无奈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分手吗?我跟你爸以前也分手过的呢,后来不也复合了!往好处想想,别太难过。”   蒋易更难过了:“不会了,他不会再跟我好了。”   蒋易被失恋困扰了一整年,每天醒来都想哭,是了,他就是这么脆弱。也没人能想到这么大一个蒋易会因为失恋流泪。沮丧了一年,差点得抑郁症,高考也没考好,原本能考430分的他,竟然只考了三百七。   所以复读了。   幸好第二年考出来了,但蒋易被伤很深,恢复不到最佳状态了,考了四百出头,也勉强凑合吧。   刚上大学的蒋易还是死气沉沉的,没点活力。宿舍人都问他为什么故意装高冷,他说:“我没装高冷,我以前很活泼的。”   “那你为啥这样?”   刚上大一的蒋易,白天军训晒了一天、累了一天,晚上想到陈年往事,眼睛又红了:“我失恋了。”   “啥时候失恋的?”   “两年前。”   “……”   宿舍人觉得蒋易太矫情,后来发现他不是矫情,是真的伤很深。在蒋易嘴里,他的初恋简直完美到难以言喻!个子高挑、瘦、漂亮、会弹琴、性格好、说话声音好听……总之什么优点都有。   “你捡到宝了!为啥分手?”   为什么分手呢?蒋易郁闷地摇头:“不知道。他突然说他配不上我,要和我分手。我挽留了,他也给我打电话,哭着跟我说好多,我以为他是来找我复合,没想到他说‘再也不要见’,他说他讨厌我。”   周健安慰道:“算了,兄弟,她不珍惜你!好女孩多的是,咱再找下一个!”   蒋易说:“他是男的。”   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很震惊,纷纷抱住了自己。   蒋易到大二的时候才走出来,足足花了三年。就是突然有一天早上不会难过了,也想不起来找靳融的照片看,吃饭的时候不会再想他吃了没,也几乎不会梦到他了。   江贤说,梦不见就是真的忘了。“兄弟,早点找下一个吧。”   大二上学期的冬天,下初雪的那一刻,有个大一的小朋友跟他表白了。挺傻的,递情书的时候还脸红,十分郑重地说:“学长,我喜欢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蒋易看着他,莫名就想起来靳融了。   其实他们长相也不是很像。但这小朋友总是追着他,老问他“学长你喜欢我吗”,真的好像靳融。   他和这个小学弟聊了大半个月,小学弟很想和他在一起,也单纯,蒋易想了好几个晚上,同意了。   在一起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蒋易和小学弟牵着手从学校这头走到那头,一步一个脚印。   他在路灯下低头望小学弟,忽然就想到某个雪天,他牵着靳融的手回家,靳融懒洋洋地要他背,还差点在雪里摔了一跤。   蒋易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明明他心里就还有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这个小学弟全心全意。   “对不起。”蒋易说,“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小学弟眼睛哭红了:“为什么?”   “我心里还有个人。”   谈恋爱到分手仅用时:三十分钟,不到。   室友都骂他脑子有病,好端端拒绝别人干什么?非要咬着心里那个白月光不肯放,这都多少年了。   “你不找下一个,他肯定找了!你还苦苦为他守什么呢?”   蒋易也不知道,他就是倔,心里一个坎没过。有白月光了就不想祸害别人了,后来所有和他表白的,他都拒绝。   说梦不到是不可能的,有时候晚上还是会梦到靳融,就看见他在舞台上弹琴,穿着格子西装裤,白衬衫上的格子领带真可爱。   “蒋老师,”梦里的靳融亲昵地蹭他脸颊,“你还喜欢我吗?”   蒋易说不上来。   他还是喜欢。   后来年复一年,又过了两年,转眼间,他和靳融已经分别五年了。这五年来,靳融杳无音讯。他的微信也不再用了,电话号码也换掉了,什么都没了。   像突然消失了,一下子,就消失了。蒋易会觉得靳融就是个梦,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他的梦而已。可是照片是真的,他也为他发过很多朋友圈,那双鞋也是真的,他送的所有东西都是真的。   蒋易缅怀靳融的时间,已经超越了他们在一起过的时间。   “蒋哥,你去不去搬椅子?”   蒋易“嗯”了一声,他还是很困,不过起床气已经过去了:“搬,我是班委,能不搬吗?”   他是生活委员,同学间有事得找他,收班费也找他,大事小事都找他。他要是不去,那更不可能有人愿意搬板凳了。   蒋易睡不醒,刷牙都困,吃早饭的时候也困,差点把面条吃鼻子里。江贤哭笑不得:“这么困?看来你年纪大了,熬点夜都顶不住。”   “忙着找资料。”   “哎,我听说你妈是艺术学院的钢琴教授,是真的吗?”周健好奇起来。   蒋易漫不经心地点头:“真的啊。”   “那你怎么不学艺术,学艺术多优雅!”周健指着食堂窗口那儿走过的一排背小提琴的,感叹道:“你瞧瞧!那就是学校请来的乐团的吧?”   蒋易瞟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面。   然后他又瞟了一眼,怎么在这群人里,看到他小舅舅了呢?   蒋易的小舅舅,陈淮的亲弟弟,仅比蒋易大一岁,今年研二,姓陈名演,拉小提琴的。   “陈演?”蒋易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也是乐团的?”   “我听说是音乐学院的交响乐团,合唱还是我们学院自己搞的。前几天我去看他们彩排,那唱的,不堪入耳。跟人专业的比起来,实在是太丢人。”   蒋易耸肩:“有什么丢人的,反正我不唱。”   蒋易他们宿舍一共就三个人,本来四个,有一个搬出去了。这三个人都不表演节目,一个侥幸没被抽中,一个跑调,一个个子太高格格不入。蒋易就是个子太高了,可能是高中毕业吃得太好,又或者是悲伤化成了动力,原来他就一米八七,到大一竟然长到一米九一,惊得他盯体检表看了好长时间。   “你要再长,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二十岁还长个子!”   蒋易愣了一下,懒得搭理:“可能我原来就有一米九一,只是以前量的不准罢了!”   “你怎么不去学体育呢?”有人问。   蒋易不理解,个子高就要去学体育吗?   个子高也未必吃香,运动会要他参加、篮球比赛要他参加,给专业教室擦玻璃要他擦,宿管阿姨捅马蜂窝也要他捅。蒋易好想分十厘米给周健,这样俩人就一样高了。   蒋易吃完饭得去学生剧场搬椅子。乐团演奏人员都坐台上表演,管弦组、木管组、铜管组、打击乐组,几乎都要椅子。   一来剧场,老师就开始嚷嚷了:“快点搬,把椅子按屏幕的顺序排!”   搬了椅子还要搬谱架,还得把三角钢琴推到舞台边上,这才算完成。   蒋易体力好,搬了也不累,周健就不行了,坐台阶上喘气,并感叹他们学院主任:“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前迎新晚会也没这么大阵仗!”   那边交响乐团的下午一点开始正式彩排,今天不是联排,一个节目一个节目的来,乐团也是第一次和合唱团合,还要慢慢磨。   蒋易在后台见到了他的亲小舅,两个人实则是从小抹泥巴玩长大的朋友,彼此见了面都不喊“舅舅”或者“外甥”,就喊名儿。   “你们大四还要来参加迎新晚会啊?我以为你们大四就养老了呢。”陈演把他的琴盒放下来。哪儿有灰就擦哪儿,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有节目吗?”   蒋易摇头:“辅导员说我个子太高了,不适合参加合唱。”   “也是。要我给你找个活吗?凑个学分?”   “我都大四了,还凑什么学分。”蒋易意思是不用,但他挺好奇的,“你给我找什么活?”   陈演笑道:“缺个翻谱员,你要想来,我和指挥说一声。”   钢琴伴奏其实是不讲究背谱的,一般这种演出的钢伴都会配一个翻谱子的,要求不高,会看谱子就行,该翻页就翻一下,没什么技术含量。   蒋易会弹琴,翻个谱子对他而言小菜一碟。   “来不来?但我们团弹钢琴的有点话少,你话那么多,人家估计不搭理你。”   蒋易耸肩:“我也话少,俩话少的就不在一起工作了,太无聊。”   那就是拒绝了,陈演晓得他不爱凑热闹,以前还活泼,喜欢看人家热闹,现在蒋易突然冷起来了,做事也提不起兴趣。听陈淮说是失恋了,还拐着弯儿要陈演在音乐学院找个合适的、弹钢琴的男同学给蒋易认识一下。   陈演当然心领神会:“我们团弹钢琴的小哥长得挺好看,你不想认识一下?”   “不想,我现在是断了红尘的根了,不想再有任何感情方面的纠葛。我跟我妈说了,将来毕业就去庙里当和尚,剃光头。”   “但那个弹钢琴的小哥长得很帅!”   蒋易语塞:“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陈演笑得差点琴盒都没打开,想到他要去当和尚,值得鼓励,但必须泼他一点冷水:“现在当和尚都得研究生学历,你先考个研吧。”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 第54章 眼神不好   一点准时排练,指挥一早儿就站前面敲小棍了,人员都坐齐,他望了一眼一提的后排,问道:“那谁啊?怎么还没来?钢琴呢?钢琴也没来?”   有人回答:“钢琴和一提的那个今天有比赛,比完赛再过来,之前跟你请过假了。”   指挥记忆力不大行,人家提醒了,他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钢琴不来,等会儿合唱怎么办?谁发消息催一下,让他们早点来。”   蒋易他们宿舍没啥事,但辅导员要他们彩排的时候也呆着,干点杂活。现在没有杂活干,也没东西搬,他们就坐在观众席的隐蔽位置玩手机。   第一个彩排的节目是唱歌,当然是比较符合交响乐团伴奏的歌曲。他们学院很少有学过声乐的,从大二那儿挖来几个,现在在唱《我的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周健挠耳朵:“怎么和老年晚会一样。”   “你懂个屁,这叫艺术,经典永流传,知道不?”江贤批评教育周健,接着就看舞台上一提的那个首席,长真漂亮,貌似是蒋易他小舅。   “你看谁呢?”蒋易发现端倪了,“你不会在看我小舅吧?”   “放屁,”江贤否认,“我又不是gay!”   “谁知道呢。”蒋易挑眉,“我遇到我初恋之前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gay。”   “……”江贤沉默了。   一点钟开始排练,没钢琴的节目先排,排完休息了十分钟,钢琴终于来了。   靳融和费亦然打车加飞奔从音乐厅赶过来,连演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风把他们的头发吹得很乱,顾及不上,赶来排练场时,靳融喘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生死时速啊!”费亦然扶着最边上一排椅子大喘气,“咱从音乐厅赶来这儿,仅用时二十五分钟!”   靳融有点岔气了,捂着肚子缓劲。他可没空听费亦然说相声,无力地摇手说:“再也不、再也不这么赶了。”   “不得不说,靳融,你还是穿黑的好看,显得嫩!”   靳融瞥他一眼:“别跟我说这么多,两百块,赶紧转钱!”   费亦然今天有个小提琴比赛,其实就是他们系自己比的,本来说晚上举行,结果因故放在中午开始。靳融是他的伴奏,两人商量好一起穿黑衣服,比较统一。   两百块是伴奏费,铁面无私靳融,对谁都不手下留情。伴奏统一收两百,关系好的打个折,能多合几次。   靳融穿个宽松的黑衬衫,他本身也不是爱暴露的人,九月天气还热,他却把衬衫所有的扣子都扣得紧,连手腕那一处扣子也不放过。   黑衣服衬得他皮肤更白了,加之他先前一路跑过来,累得脸微微发红,鼻尖、眼尾全都红了,头发也带到后面,凌乱的,比平时规规矩矩的样子还漂亮。   不过他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白、嫩,这样显得他很弱。   “钢琴来了!”里面大提首席喊道,指挥顺着他的手指往背后看,果真是钢琴和一提的。   “赶紧来了,就等你们俩了。”   靳融还没喘上气呢,猫着腰从舞台侧面楼梯上去,正好路过第一列的隐蔽座位。   他一心无二用,专心地走路,边走边找谱子,修长手指从包里抽出一本谱夹,甚至还把房卡碰掉出来了。他弯身捡起房卡,食指轻轻勾起,只见到旁边某个人的鞋,有些脏,脏得发灰。   靳融微微皱眉,就这样了,都完全没注意到第一排最边上坐的那个前男友。   眼神不好。   可怜他前男友,眼睛瞪得老大,差点掉出来,目不转睛地看,从盯人家正面到望人家背影,坐到钢琴前了,也没和人家对视上。   靳融穿黑衬衫、黑色牛仔裤,黑袜子、黑色帆布鞋,一身黑,头发也乌黑。他坐在钢琴前,几乎和黑色的舞台阴影融为一体了。他坐得非常端正,站着时裤子正好长,坐下来就短一截,不过他袜子提得很高,完全没有皮肤露出来。   蒋易望见他轻微晃动的手腕,指尖划过黑色的谱夹,翻到某页乐谱上。他还喘着细气,脸上的红还没完全消下去,唇红齿白,舞台灯一照,就更甚了。   蒋易的心一嗝噔:五年了,突然一下子,他就和靳融重逢了。隔着那么远的舞台,蒋易脑子里跳出来很多思绪,不停往外冒,跟汽水泡泡一样。   他也有想过重逢是什么样,以前第一次高考的时候,他就想,靳融的学籍还在这里,高考是不是也能碰到他。然而命运造化弄人,他没见着。高中第一次拍毕业照的时候他也看,音乐班所有人都来了,对着镜头笑可灿烂,有个位置空着,那是他们班人留给靳融的位置。靳融没来,后来毕业照上也没有P上靳融,单单一个空座。毕业前他去靳融呆过的琴房,摸着他曾经弹过的黑白键。琴房早就换了人了,琴谱也不是当年的琴谱。蒋易在他弹过的琴前发呆,弹了一首他以前弹过的《冬风》,希望能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   可是都没有。   当他终于完全放弃再见他,又奇妙地相见了。   蒋易是错愕与诧异,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揉了几遍眼睛,台上的人还是靳融。   这下子,蒋易的心才剧烈地跳动,伴随他起伏的情绪一起狂欢乱舞。   “咋了?见鬼了?”周健推他肩膀,“你在看谁啊?”   “我去上个厕所!”蒋易赶紧起身。侧面很黑,台上那么亮也未必能看清底下,何况钢琴还是在角落里。蒋易怕自己心跳太快猝死,跑到卫生间去洗脸,洗了一遍又一遍,水哗哗流着,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呆滞住了。   蒋易照镜子照了好久,也并非是在照镜子,他是在想事情。他回忆起刚才靳融的模样,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想到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又想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想到某天的晚霞,又想到琴房里暴躁的琴声。   为什么蒋易又会想到这些事呢,为什么偏偏回忆起这些事,他就那么难过,有东西堵在心里,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现在他又和靳融重逢了,单方面的重逢。他想起来靳融说的“再也不见”,即使蒋易那么想见,真的看见了,却又怯懦起来。   要不就算了吧,他们都已经分手五年了,试问还有谁会为了一段已经过去的感情而留恋,五年了,都可以换好几个男朋友了。   蒋易最后洗了一把脸,他用衣服把脸上的水都擦干净,想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再回去的,可是脚使不上力了。   他坐在剧场外面的椅子上发呆,走廊里有许多合唱演员路过,有说有笑的,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蒋易转着他左手手腕上缠着的佛珠——他确实是有出家的打算了,佛珠都求了一串,还不算虔诚吗?   “你坐这干吗呢?”辅导员巡查路过,“搬椅子了没?”   “搬过了,里面都演起来了。”   “行吧。”辅导员觉得蒋易挺靠谱,“回头排练完,你把三角钢琴收一下吧,那边有布,把它给遮起来。”   蒋易想问能不能别找他盖琴,但是辅导员已经走远了,他脑子嗡嗡地还停留在“出家”上。   他在外面等排练等到六点半,总算是所有节目都过一遍了。他在角落里看乐团的人提着琴出去,望了好久,看见了靳融的身影。   靳融还是冷冷的,虽和人走在一起,却不亲密,离得有些距离;他也不主动和人说话,也不听别人聊天,很认真地走路。   他比以前更好看了,以前他总是瘦,现在似乎胖了一点儿,也不很胖,棱角还是分明。他比以前更白了,提包的时候,每个关节都微微泛红。   似乎是病态的白。   靳融的头发柔软,捋一把能坚持个一两秒,随后坠下来,软绵绵的,毛茸茸的。   蒋易看地怔了,到靳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起身,好像锻炼过头的老头子。   对了,老头子还要收琴。他回到学生剧场里,椅子都没动,明天乐团还要来合。但钢琴是一定要合上的,过一夜会落灰。   蒋易叹了一口气,自顾把支撑琴的那根支架放下来,再非常非常轻地放下琴盖,绕到琴键前,他才发现上面遗留着一份乐谱。   《Sibelius Concerto in D Minor Op.47》。   他皱起眉头,拿起皱巴巴的、写的全是字的谱子,果然在第二面发现了熟悉的笔记。   用红笔圈了一道,写:“急促!!”   蒋易耳朵也挺好的,剧场里一点也不安静,有人说话、有人拿东西,可是他就是听见有脚步声进来。那脚步声从大门口一路向内,停滞在舞台侧面的台阶前。   他不愿转身,可是身体总比脑子反应得快,他转过身时,恰好对上靳融的眼眸。   所谓一眼万年,蒋易体会到一眼万年的感觉。   好像空气都凝固住了,彼此的呼吸也戛然而止。只有无尽的、耐人的温热,在心与心之间荡漾开来。蒋易手里的那份谱子悄然落地,飘下来,擦到钢琴的那一边去。   至此,还是沉默与对望,久到不知过了几何,连酸涩都从眼里涌上来。   这对靳融而言,是猝不及防,是当头一棒,是冬天里一大桶冰水从头盖下来,周身既冰凉、又燥热。眼前的蒋易是陌生又熟悉的存在,是想说话不知如何开口、想动作却不知如何抬手。   他好久才想起来有些表情,眼睛先红了一圈,却仍旧要保持着一点笑意,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那是,我的谱子。”靳融喃喃开口。   “不好意思。”蒋易弯腰把谱子捡起来,他有要亲自递过去的冲动,在捡到谱子的那一刻停止住了。   他把谱子放在钢琴凳上,合上琴键的盖子,没有一句寒暄,也没有一句告别,冷冷淡淡地走开了。并不是从舞台侧面的楼梯下去,他特意绕到后台,从走廊里出去。   走廊好像有几千米远,他走了很久都走不到边,好不容易透到一点光亮,蒋易才发觉自己的背后湿透了。   他急促地呼吸起来,用全力奔离这里。   作者有话说:   再酝酿一下 第55章 “好久不见”   靳融走上台,平静地捡起他遗落的谱子。   他的目光落在已经盖好的三角钢琴上,沉思着,回忆着,随后笑起来,指腹碰上谱子的页脚。   *   蒋易独自一人回到宿舍,连晚饭都没来得及买。他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把靳融方才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反复千遍、万遍。   “那是,我的谱子。”   西贝柳斯的《d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蒋易听说过这首曲子,非常出名的小提琴协奏曲。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来手机搜这首曲子,听着听着又出神。   蒋易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今天能碰见靳融,他就该把自己打扮得很帅,帅到要靳融一眼就后悔!他不甘心地打开自己柜子,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偏偏他今天选了这么垮的T恤,穿那么邋遢!他应该搞个发型的,好歹梳上去,脖子上戴点链子,意气风发的模样,装作自己过的非常好。   他又在鞋架里看鞋,那么多好看的鞋子他不穿,他今天怎么就脑子一热穿了小灰鞋?   蒋易一边后悔,一边回忆靳融,果然靳融什么时候都容光焕发,高中的时候他就一尘不染像个神明,五年后他还是像个神仙,就站在那里,不用说话,已经要人移不开眼了。   他也后悔没多看一会儿靳融弹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谱子递给他,为什么不说点风凉话来噎他。   蒋易在脑海里幻想了一遍刚刚的场景,他应该把谱子狠狠丢在靳融脸上,嚣张地说:“又见面了啊!负心人!”   “蒋易!”   蒋易蹲在地上思索。   “你大爷的,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去的吗?你怎么先回宿舍了?”   蒋易站起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压倒周健和江贤。他表情不太温柔,看起来非常愤怒。   “你怎么了,兄弟?”   蒋易干巴巴说:“没什么。”   “那我们出去吃饭吧!”江贤兴奋道,“今天我看了交响乐团的演奏,觉得学个小提琴不错!我已经要了其中一个帅哥的微信,咱们跟他出去吃顿饭,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要的微信?我咋不知道?要到谁的微信了?”周健惊奇。   江贤拍着胸脯,兴高采烈道:“蒋易他小舅!”   蒋易这下是脑子回来了:“你要我小舅微信干吗?”   “吃个饭!”   蒋易怕出门还能碰见靳融,得让前男友后悔不已。他特意换了一身衣服,没喷香水,怕太张扬了,别人看他就翻白眼,所以低调一点。   他还问了陈演,要出去吃饭的话都有谁,在路上时才问清楚了,没有靳融,蒋易觉得有些失落。倒也不是因为没见到靳融失落,是他白白打扮一番,到头来还得洗两套衣服,难受。   吃饭的地方是个越南菜餐厅,餐厅里面人多太吵,陈演不喜欢太吵的,说话也听不清,就选了个露台,晚上有风吹,非常凉快。缺点就是有点喂蚊子,蒋易是招蚊子体质,蚊子光咬他不咬别人,他打蚊子打了七八次不止。   吃饭的时候蒋易就出神,旁边几个人聊得挺开心,就他拿个筷子在那戳,菜都被他四分五裂,仍然不解气。   陈演问道:“我大外甥是咋啦?”   蒋易没回答,江贤主动替他答了:“失恋了!”   每回蒋易不开心都是因为失恋,想他那个完美的前男友,毫无例外。每月、或者说是每天,总有那么几回要失恋一下的,已经成了习惯。   “你怎么还没走出来,这也太久了。”陈演喝了一口饮料,又把白天说过的话和他再提一遍,“我们乐团那个弹钢琴的不错!今天你看到了吗?人白白净净,长得不错吧?专业也不错,就是话少点。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们聊聊?”   “谁?他就是你们乐团的小哥?”搞了半天陈演一直说的“钢琴小哥”就是靳融。蒋易斩钉截铁地说:“不聊!”   还聊,聊啥聊,都分手了还聊?分了五年了都,小孩子五岁都准备上小学了。   “人为前男友守身如玉呢。”江贤调侃。   蒋易没承认,但也没否认。马上又有人要说他傻了,江贤说了无数遍“没必要”,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还问蒋易是不是有“初恋情结”,干啥都能想到初恋,将来估计得打光棍。   “要不怎么拿个佛珠戴呢?准备出家了!”周健用肩膀撞了一下蒋易,问道,“法号想了没?叫啥?”   蒋易气鼓鼓地说:“没想好呢。”   “我给你想好了,就叫‘忘初’!意为,‘忘记初恋’,怎么样?”   怎么样?蒋易想问问打他一拳怎么样,正要把他碗里那块肉也抢过来,头才转,就看见隔壁的隔壁那桌,坐了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不会吧?蒋易嘴角下不来了,不是在笑,是在颤抖:哪能这么巧呢?吃个饭也能碰见?以前那么迫切地想要重逢,怎么就遇不见呢?   他一直望,也把同桌三个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也瞧那儿望。陈演也是个傻子,看见熟人一个人坐那儿吃饭,可怜巴巴的,就想把他给拉过来拼桌。他激动地踢对面蒋易的鞋子,说道:“喏!我们团弹钢琴的,长得不错吧?”   周健和江贤远着端详很久,摸下巴上的小胡渣感叹:“确实不错!”   他俩奸诈地笑起来,异口同声说:“把他微信推给我!”   “你妹的,你们俩喜欢男的啊?别瞎凑热闹。”蒋易心里不悦,但又有些窃喜。还好,看来他换一身衣服出门是极其聪明的选择,不愧是他。   “哎呀,你们别这样,他是我们团刚招进来的,不怎么爱说话,也没啥朋友,正好一起叫来拼个桌,一个人多凄惨呀。”陈演可善良了,他起身走到靳融身边,两人微笑着聊了一会儿,就把靳融给喊来了。   靳融走路不快,稳稳当当,周围不带一点风的。天气热,他把衬衫最上面一个扣子解开了,露了一点,却又什么都没露,还是保守。他袖口的扣子还扣得很好,但因太热,他悄悄把袖子往上提了一番;手腕上戴着一只做工不凡的银色镯子,镯子很衬他的皮肤,有精雕细琢之感。   他微笑着俯身打招呼,有些拘谨,问道:“我坐哪里呢?”   这是六人桌,边上和中间都坐满了,唯独蒋易和陈演的身侧还有空位。但陈演带着琴,把琴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无任何选择了,只有坐在蒋易边上。   陈演说道:“没事儿,你就坐他边上吧,是我亲戚,都熟。”   靳融笑笑,侧身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他还抓着一只大包,恰好能放得下他的谱子、看谱子用的平板电脑。现在他乖巧地把包抱在怀里,还是不好意思动。   “把包放我这儿。”   陈演接过他的包,和小提琴放一处,这就完毕了。   “你点过菜没?跟我们一起吃吧,我们也才上一个菜!这家店好慢,我都饿死了!”陈演要服务员拿菜单过来,问靳融要吃什么,靳融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想吃的。   “我随便来点就行了。”靳融把菜单递回去,矜持到连椅子缝都没越过。   蒋易不自觉往周健身边坐了一点,他怕跟靳融接触到,那跟引火上身似的。   又点了好几个菜,没事做了,陈演就来给靳融介绍人认识。第一个介绍的肯定是他大外甥,陈演很得意,虽然他只比蒋易大了一岁,但是辈分却大了一辈:“这是我亲外甥,叫蒋易!就A大的大学生,今年大四。”   靳融点头,他有丝好奇憋在心里,蒋易明明和他同岁,为什么现在才上大四呢?他没空去细想,假模假样跟蒋易说“你好”,还用他标准的微笑说:“我叫靳融。”   说话声音分辨不出来如何,眼神里倒是透露点奇妙了。靳融伸出手,悬在空中,是要与蒋易握手的意思;他的神情有狡黠的意味,远处灯光恰好映在他的眼睛里,好似装了一颗闪耀的星星。他是狡猾的狐狸,喜欢戴着一副面具示人,不过面具再怎么逼真,眼睛透露的信息可装不出来。   蒋易知道他这个眼神的,迫切、急促,想把他食之入腹。   看他不握上去,靳融才转而温和,往下瞥了一眼,又回到蒋易脸上,他意思是:为什么不握手呢?   蒋易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与之对峙、叫嚣,随后他心惊胆战地靠近靳融的手掌,再还没有覆上去之前就被靳融握紧。   靳融的手不热,也算不上很凉,不过恰好让蒋易倍感清醒。   握了五秒,如同五分钟、五个小时,松开时,蒋易手心冒出了汗。   蒋易抽回手,也将目光一起带走。   “我叫周健!”   周健擦了手跟他握,江贤也擦了手和他握,但时间都很短,握了一下就了事。众人没发觉靳融和蒋易之间有什么小九九,正好上了一道新菜,都关注菜了,没人注意到他们。   靳融还在桌子底下摩擦着自己的手掌,他闭上眼睛沉思,再睁开时,突然有餍足的神色。   吃饭时就各怀心思了,江贤和周健、陈演聊得挺开心,蒋易沉默着不说话,靳融也不说话。没人觉得奇怪,因为蒋易老是搞忧郁、装深沉,靳融也不太爱和别人说话,自然无人注意。   蒋易听他们说好笑的事情,他还在感叹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能聊得如此之欢,果然学艺术的就是健谈吗?感叹到一半,他发觉身侧的人慢慢向他靠近。   并非是全身都压过来,偏了一点儿,离他有些近,但并不明显。蒋易觉得是自己错觉,拿手摸了一遍脸颊,果真听靳融用气声说道:“好久不见。”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靳融离他更近了,他隐在昏暗的角落里,影子都找不见,更别提悄悄靠近蒋易了。   陈演他们还在开心地交谈,殊不知蒋易这儿已经是“命悬一线”。   蒋易强行用平稳的声线说道:“好久不见。”   他不敢看。   作者有话说:   融融:被我逮到了吧!过来吧你!!   或许还有人记得融融是不招蚊子体质吗?招蚊子体质的蒋易,不招蚊子体质的融融,横批:天生一对~(*ˉ︶ˉ*) 第56章 “我穿的增高鞋垫”   靳融意味深长地看他,眼里好像飘着点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后来轻笑起来:“你好像长高了。”   “我去上厕所。”蒋易突然站起身,“失陪了。”   “懒驴上磨。”周健调侃,顺势和靳融说,“他就这样,你别在意。”   靳融礼貌地笑笑,单手拖住腮帮子,微皱眉往蒋易的餐盘里看了一眼。他趁别人都不注意,伸手摸过蒋易触过的叉子,有奇怪的感觉。   蒋易去前台把餐钱付了,到餐厅的另一处天台看风景。   夜景真漂亮,从这儿恰好能见到城市的高楼与霓虹灯,看到远处的江水,滔滔的闪着光。有微风拂面,不太燥热,但蒋易的心燥热,他从口袋里找出什么东西来握着,什么都没找到,就找到他的宿舍门禁卡。   蒋易学号21号,大一刚得知自己的学号时,还有些莫名的恍惚。因为靳融在高中的学号就是21。   他擦了一遍自己门禁卡上贴着的学号,静静出神。   靳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他还出神。   “这儿的夜景真好看啊,”靳融在他旁边带着礼貌的声线问道,“你也来看风景的吗?”   蒋易觉得尴尬,他点了一次头,“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   靳融从台阶上要过来,不知怎么没看清路,一脚绊倒,差点儿栽下来。蒋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脑子突然不灵光了。   “谢谢。”靳融擦过他的拇指,他没来得及躲,生生等着靳融握住他的手掌,他才反应过来,抽开自己的手。   “你果然是长高了啊。”靳融还是笑,“比以前更高了。”   “我穿的增高鞋垫。”蒋易胡诌道。   “增高鞋垫?”靳融低头去看他的鞋,看上去不像是增高鞋垫。   “你跑这儿干什么?”蒋易问他。   “我来看风景。”靳融和他并肩站着,扶好面前的栏杆,漫不经心道,“没想到碰到你了。”   蒋易低头把手腕上的珠子都整理齐了,想说点什么寒暄的话,始终是没说出口。   “我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   “是吗?”蒋易望着风景,没想着去看靳融的脸,他把手腕上的佛珠摸了千百遍,以缓解自己躁动的心,“我没数几年。”   “我也是刚刚才数的,”靳融说,“我听陈演说你还在读大四,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蒋易随口:“你没记错,我复读了一年。”   “复读?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还复读呢?”   靳融淡淡笑着,这里风景确实太漂亮,也赏心悦目,但他无心看风景。他的视线一直在蒋易侧脸上,目光缱绻,明亮着带点光。   说不上来的脉脉。   蒋易也没想着看他,反而自嘲道:“人都有发挥失常的,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都考第一。”   靳融抿唇,在他心里,蒋易和神仙无甚区别了。以前的蒋易甚至可以控分,说要考多少就考多少,怎么会发挥失常呢?再失常,也不会连一本都考不上的。   “那你第一次高考多少分?”   “三百七。”蒋易回忆了一下,“考得很差。”   “三百七也能上不错的学校了,复读一年压力也挺大的吧?”靳融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聊,始终带着笑。   蒋易不笑,他拍了一下面前的铁栏杆,叹出一句:“我不要将就着读不喜欢的学校,与其这样,不如复读一年。”   “挺好,不要将就。”靳融重复着他的话,“你们学校真不错,要是给我,我肯定考不上的。”   “你又不是学文化的,考我们这儿干吗?”   “是哦。”靳融笑起来,“我成绩不好嘛,后来回去高考,也就三百来分吧。”   “三百多分?那你比以前高多了。”   说完,话题就戛然而止了,彼此之间又沉默起来。靳融对着江景眨了好几次眼睛,异想天开地说:“对着江许愿,也能成真吗?”   蒋易没有说话。   靳融又说:“还是说愿望不能大声喊出来,要放在心里呢?”   蒋易笑了一下:“对着谁许愿都不好使,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能满足心愿的东西。”他顿了一下,“我不信神。”   “对不起。”靳融忽然说。   “什么对不起?”   靳融磕磕绊绊说:“就……以前的事儿嘛,那时候挺唐突的,不知道是不是害得你……害得你不高兴,所以跟你道个歉。现在应该不算迟吧?”   这下蒋易不假装四处看风景了,他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故意没心没肺道:“你说你甩我那事儿?嗨,那也不算啥。小时候不懂事,玩玩嘛,都过去了。”他怕这番话显得自己心虚,又补充,“我也没当回事的。”   “嗯。”   蒋易又又说:“我复读跟你也没关系,考试前一天晚上我空调温度打太低,发烧了,才没考好。”   靳融点头:“我还以为你因为……我呢……”   “怎么可能,我又没那么傻。”蒋易说这话连自己都不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伤心也确实是蛮伤心的,但人总得向前看啊,每天都那么伤心,日子也不要过了。你说对吗?”   靳融看蒋易的眼神,似乎是真的无所谓。是啊,他说的也对,没必要那么伤心,每天都难过,那岂不是活不下去了?人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是抑郁症天天伤心,蒋易又没有抑郁症,哪可能天天伤心?分手的时候是九月,高考都来年六月了,伤心个几个星期也就得了,再多就是矫情。   “都过去了。”蒋易轻松说,“人不可能为一棵树吊死的,我也不会。”   靳融赞同他的话:“是啊,很有道理。那你大学里有谈过恋爱吗?或者说,现在还有男朋友?”   蒋易心中打鼓,外表纹丝不动:“当然谈过,好多人追我呢。”言下之意是“你不要我自有别人要我”,又转口表示无奈,“后来分了,因为我平时实验太多,他又黏人,我忙不过来。”这也有言下之意,以前靳融不是和他说的吗,说不喜欢别人黏着他,太腻了。现在蒋易嫌弃前男友黏人,他忙不过来,挺讽刺的。   你不来黏我,自有别人来黏我。太黏了我还不要,就这么有个性。   ……其实都是骗人的,除了那段半小时的恋爱,蒋易压根没跟别人谈过。更别说什么“黏人”了,他亲戚家的橘猫确实黏他,其他再没有了。   但他装得很像,好像确有其事!   靳融尴尬地笑两声:“黏人不好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呢?”你是不是也身在福中不知福。   靳融没把他的话联想到别的地方,以为是问自己有没有谈恋爱,他当然如实回答:“我这几年都没谈恋爱,高三的时候忙着艺考,本科的时候忙着比赛、考研,没空出时间来。”   其实也不然,艺考、比赛、考研都次要的,主要是他忙着治病。他这个病也没那么容易好,治了四五年了,每天吃药,副作用也不小。他以前还自杀过一回,半夜拿塑料袋套头上,幸好被宋念远发现,否则现在蒋易都见不着他了。   靳融不让别人知道他有病,吃的药都放维生素C的瓶子里,逢人问起来,他都说自己在吃维C。快大四的时候,靳融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几乎不发作,所以就想去外地上学,想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试试。宋念远当然不放心,又不敢不依儿子的意思,磨了几个月总算同意了。   宋念远找了个以前的学生带着他,正好也在A市读研。现在他们合租一套房子,每天晚上都跑靳融房间好几次,看看还活着没。   “那确实忙啊。”蒋易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忙点好,忙点不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不会想,睡觉的时候也会想,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想。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忙,忙里偷闲总有的。”   蒋易不应,靳融却反而主动提起:“你怎么不问我在想什么?”   “跟我没关系。”   靳融的心一空:“我在想……”此时他的室友兼学长打电话查岗来了,他一拿手机就看见屏幕上硕大的“孙启逸”。   有些烦躁,本想不接,但蒋易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电话响了,不接?”   “你等我一会儿。”他转身几步,怕蒋易跑了,回头再说,“你别走啊!”   靳融到边边角去接电话,如实回答了自己在外面吃饭、很快就回去,孙启逸嘱咐他不要到处乱跑,一会儿可以开车去接他,被拒绝。   “你放心吧,回头我走的时候给你发消息。”   “行,你可别瞎跑啊,晚上十点不回来,我报警了。”   靳融哭笑不得:“我会回来的!”   打完电话,他又到蒋易旁边站着。蒋易耳朵好,也是故意偷听,听见靳融说什么“回去”,非常抓耳挠腮。但他不说出来,拐着弯问:“你男朋友?”   “我没恋爱啊,这是我室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这么关心你啊。”蒋易说完,自己都觉得酸酸的,赶紧附加一句解释,“我室友也不关心我是不是晚归。”好像更酸了。   靳融没想那么多,他低头把自己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好,笑着说道:“人和人不一样嘛,你要是和我合租,我肯定会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易嗤笑:“我怎么可能跟你合租?”   “万事皆有可能嘛。”靳融扶着栏杆,脑袋自然地往后坠,嘴唇微张,好像是在呼吸新鲜的空气。他鼻中吐出一口气来,清了一声嗓子:“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不知道,忘了。”   靳融笑了:“说到我在想什么。”   蒋易有点不太想听,扭过脸避开他,去抓自己腮帮子,很不自然。靳融抓到他这个小动作了,故意上前靠着他,凑近了,轻轻吐气:“我在想,你过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蒋易离他远一点,“我过得很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靳融问:“我们还是朋友吧?”   蒋易轻笑:“我跟谁都是朋友。”   哦,那跟自己应该也算朋友。   “算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吗?”   “那得看说什么话。”   靳融思考片刻:“无话不谈行不行呢?”   蒋易冷笑,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融融:小伙这么难说话,我狠狠攻略!!   现在融融还觉得十分愧疚,不好意思太那个 第57章 真的想不到标题了   靳融马上得走了,这顿饭是他们拼桌,自己也得出一份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蒋易微信加上。他原先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不用了,全都被换掉。那时候刚到北京,靳时苑老给靳融打电话,问东问西的,靳融很烦。烦了他就发作,在角落里哭,也不吃饭,后来宋念远做主,把她给拉黑。结果拉黑了还换个号码打,宋念远就让他重新注册新账号,以前的不要再用了。   靳融那时候舍不得,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反正以前的人也都不联系了,干脆换掉吧。就是有时候会想蒋易,很想很想。   “我们加个微信吧?”靳融说,“我把饭钱转给你。”   “我结过账了,这顿饭算我请你的,不用这么客气。”   靳融愣了一下:“那加个微信?”   蒋易不想加的,人家求着,那就勉为其难地加一下吧。加的时候还嘟囔:“原来那个微信你不用了?我都没发现。”   其实他老不早就发现了,还对着人家微信头像夜来非。   “是不用了,这是我的新号。”   靳融没想给蒋易备注,蒋易非要来事儿:“蒋易。”   “我知道你叫蒋易。”他给蒋易备注“蒋老师”,看得蒋易心一荡漾。   荡漾完了又觉得自己好矫情!赶紧打住。   靳融第一个走的,他走了,陈演和江贤他们也不聊了。蒋易还低头戳盘子里的菜,这回不是气愤地戳了,明显有变化。   周健问道:“咋的了,看起来你心情不错?”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蒋易纳了闷了,难道他的心情就那么好猜吗?   “你的眼里有笑意!是不是看上那个钢琴小哥了?”   “什么钢琴小哥,”蒋易纠正,“人家有名字。”   “哎哟!”周健和江贤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模仿蒋易说话,“人家有名字。”   蒋易也笑,他把碗里被捣烂的小土豆塞进嘴里,冷不丁问一句:“我今天穿成这样,好看不?”   “一般吧。”周健说。   蒋易一个眼刀过去,周健赶紧改口:“好看!太好看了!不过我说,蒋哥,你白天穿的不是这一件吧?不会是要跟人钢琴小哥比谁穿得好看吧?那你没他好看!”   那不废话吗?蒋易干吗要和他比,他怎么样都好看,他往脸上糊泥巴都好看!   看来蒋易得改头换面一下了,也不是说有点别的想法,就不想在靳融嘚瑟一下。   仅此而已!   *   靳融打的车回去。他在蒋易面前还能有点积极的模样,一回到住的地方就不行了,一点笑容也懒得摆出来。他疲惫地从包里掏出门禁卡,刷卡进门、进电梯,电梯缓缓向上爬,他倚着站立,闭着眼睛转眼珠子,感受到电话响了。   现在十点半,宋念远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跟他聊天,非常准时。靳融以为是宋念远打电话来了,看也没看就接,谁知传来非常年轻的声音:“请问是靳融吗?”   靳融皱眉:“哪位?”   那边的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道:“我是……我是方卓见。”   靳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陌生的号码,归属地也是A市。   “那个,我们可以聊聊吗?我……我有点话想和你说!能不能找个时间……”   “我没有话和你说。”   “你先不要挂断!”   靳融望着电梯上的显示屏,很快就到了他所住的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他往外踏了一步,等身后电梯门关闭,他才冷冷道:“给你一分钟。”   方卓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惧怕,但当年他还敢一拳把靳融打得流鼻血,现在这么害怕也很奇怪。靳融默默在心里打拍子,他对节拍很敏感,一拍就是一秒,数完六十拍就准时挂。   “我们能不能找时间见一面呢?我就在A市,今天我得知你也在……”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   “靳融,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靳融心烦意乱:“我不想见,如果没什么事,请不要来打扰我。”   “我爸和你妈要结婚了!靳融,今天我爸和我妈起诉离婚的结果下来了,他离婚了……过几天他和你妈就要去领证!”   靳融的拍子断了,刚才他闭着眼睛听,现在睁开来,望着家门口摆放整齐的鞋。   “所以我想和你见一面。”   靳融淡淡说:“他们结婚,关我什么事?”   方卓见顿住:“靳时苑不是你妈吗?”   “一分钟到了。”靳融提醒他,“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   “等下!”   他把电话挂断,有烦意涌上心头。   靳融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猫儿狗儿都让他不高兴,何况是方卓见那么大个人。他不知道方卓见是怎么知道他号码的,他这个号码连靳时苑都不知道。靳时苑要和方意辙结婚了?他想起来了,貌似五年前在病房外面,方意辙就许诺她了,现在也是兑现诺言的时候。   真烦,他都已经脱离靳时苑那么久了,这些破事还非要想尽办法跑到他脑子里。   “有病。”靳融骂了一句,他走到门前,想起来孙启逸还在家里,不好板着脸进去,否则又要整夜跑他房里看死没死。   没死,靳融现在可舍不得死,他才在茫茫人海中与蒋易重逢,要是死了,太不划算。   靳融拿出来手机给蒋易转八百块钱,算今天晚上的饭钱。其实吃饭远没有花这么多,那家餐馆也不贵,四个人也才五六百。但靳融就是要给他多转一点,钱恰恰好,蒋易很可能不理他;钱少了,又不妥。只有多给蒋易钱,蒋易才会有疑惑,有疑惑了就要发消息,一来二去能聊几句是几句。   蒋易这人聊天惜字如金,面对面时话多得数不清,在手机里说话按字算。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蒋易也不喜欢打字,都是语音或者视频。   果然,发多了钱,蒋易就发了一个问号来了。   靳融看着他的反应就想笑,给他发:饭钱。   蒋易:多了。   他把转账退还了,靳融顺势就说:那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蒋易冷冷的回了一个“不用”,连标点符号都没打。   靳融有些失落,他想了五秒,再给蒋易发了一句:我请你吧,明天?   蒋易没回复,估计是用意念回了。   靳融进门就等他的微信,洗澡到一半还擦擦手看手机,没回;刷牙的时候也看,没回;睡前也看,还是没回。蒋易真是个狠心的人,靳融想。但他似乎又没有资格让蒋易不狠心,现在他俩啥都不是,就是个“前对象”的关系。   “南瓜饼吃不?”孙启逸瞧房门进来问他,每晚定时定点看他还活着没。   活着。   “我刷过牙了。”靳融说。   “好吧,那我放冰箱里,回头你早上醒了热一热,当早饭。明天早上我有早课,你别忘了吃早饭!”   靳融以前去医院洗胃的时候留了点后遗症,也有可能是吃药留的后遗症,肠胃功能不好,辛辣不能吃、凉的不能吃,一日三餐都不能落下。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吃太少,总之很难伺候。宋念远是千叮万嘱孙启逸,一定要看着他好好吃饭,不想吃也要逼着吃。   宋念远是孙启逸恩师,恩师有令,他兴高采烈地接受,还非常得意:看吧!宋老师不找别人,单找我!还给我开工资!   “明天我发消息给你,别忘了吃早饭!”   靳融点头:“你放心吧师哥,我吃早饭的!我马上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孙启逸满意地离开。   靳融哪睡得着,一方面靳时苑的事情扰他,另一方面蒋易的事情扰他。他要是没见到蒋易,也就罢了,偏偏见到了。蒋易说人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但靳融好像不行,五年来他对蒋易一直念念不忘,苗头好不容易灭了一点,今天一见,迅速燎原。   说不后悔不可能的,靳融夜里做梦都在后悔,又害怕自己的病连累蒋易,反复挣扎。现在不犯病了,靳融蠢蠢欲动。   得想个办法在蒋易面前转悠,跟他以前勾蒋易的时候一样。   靳融想了好久的计策,决定从陈演入手。小舅舅,大外甥,外甥应该不会拒绝舅舅。靳融点开陈演的微信,用很不好意思地语气问道:师哥,你在A大有认识的会看谱子的人吗?   他们都管学长学姐叫师哥,算传统。要是直系的呢,那就是亲师哥。陈演是小提琴专业的,不算亲师哥,但靳融现在已经把他看成亲师哥。   很快陈演就回复:有的!你是要找个翻谱员吗?   靳融说:是的,我觉得找钢琴系的有些太大材小用,正好在A大演出,那就在A大里选一个。你看怎么样?   陈演也不认识啥A大的人,他大外甥不就是最佳人选吗?反正蒋易闲得也没事,干脆替他答应:包我身上!就我大外甥吧,他会弹钢琴,是非常专业的翻谱员!   好了,话到如此,不必担忧。靳融又切到蒋易的聊天页面,还是没回复。   没回复也不要紧,靳融可以等的,他那么有耐心。 第58章 “我挺想你的”   蒋易晚上又得帮陈淮找资料,眼睛都要看瞎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资料还没找完,陈演就给他打电话。   “啥事?”   陈演笑眯眯说:“给你找了个工作!”   蒋易看英文原稿非常眼花,那字母都快跳舞了。都怪他英语好,能看懂,不然也不会白受这罪!他话只听一半:“找什么工作?你教小学生拉小提琴?劝你还是别,那小学生家长可不好糊弄!你一个学生……”   “不是!我给你找了个工作!”   “我不干,我不缺钱。”   “义务劳动,不发钱!”   蒋易“啧”了一声:“义务劳动还找我?我有这么闲?”怎么姐弟俩有事都找他,这么烦的,干脆他蒋易分成两半好了,“你跟你姐怎么都爱来找我!我跟你说,我大四了也很忙的,别妄想我替你义务劳动!”   陈演咯咯笑:“找你来当翻谱员!给我们钢琴小哥翻谱呀!”   蒋易看英文的思绪断了,一下子前文都忘光,单单把陈演的话都听进去,呆滞住。   翻谱?钢琴小哥?给钢琴小哥翻谱?那不就是给靳融翻谱子?蒋易被自己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太激动啦?我也知道我们钢琴小哥长很帅的!是你的菜不?”   那能不是他的菜吗?蒋易失语了:“你找我给人家翻谱,人家同意吗?这也太仓促了!”   陈演立刻说:“不仓促!我都答应好人家了!人家很满意呀,还给我回复可爱的表情包!”   “……”蒋易无话可说了,感觉是陷阱,但还要再挣扎一下,“我明天下午有课……你们彩排,我过不去。”   “没事!你表演的时候没课就行了!好啦就这样定了!不许反悔!反悔我就马上告诉我姐,你等着吧!”   蒋易他这个小舅……怎么说呢,长得不错,能力也不错,啥都不错,就脾气暴躁了一点,非常任性。因为外公外婆年纪很大了才生下他,全家都宠着,惯坏了。蒋易不敢惹他,马上不高兴了就要告诉陈淮,陈淮再揍他……可恶!蒋易气得捶大腿,他是造了孽了遇见这俩姐弟!   抱怨完、看完所有的资料,整理好发给陈淮时已经很晚了,凌晨两点。蒋易伸个懒腰上床睡觉,突然想起来貌似还没回复靳融微信。   他用意念回复了,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所以打算直接回复“不用”,结果脑子里还义正严辞想要拒绝,手却不受控制地打下:明天没空,改天。   发出去的时候,蒋易一激灵,手机都掉被子里了。   赶紧撤回!蒋易再拿起手机想要撤回时,靳融已经回复他了:那后天晚上?我都有空。   蒋易叹气,果然他对靳融还是没办法心硬。都两点多了,靳融怎么还不睡呢?所以他又礼貌地问了一下:还不睡?   “睡不着,认床。”   又是认床。以前靳融就说自己认床,这么久了还认床?那他在自己怀里怎么睡那么香的。   莫非他是人型安眠药?   蒋易要睡了,他很困,这几天熬夜眼里都有血丝。他想跟靳融说“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又觉得发得太长,太显亲切,所以抠抠搜搜地删了大半,留下个“我睡了”,比较冷漠。   靳融也没恼怒,挺开心地给他发:晚安!   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猫咪的,真可爱。   蒋易把手机放下,没过一会儿又亮了。靳融说:能和你再见面真好。   靳融:我挺想你的。   三分钟后,靳融:我很想你。   蒋易把手机关了,藏在枕头底下,心控制不住地狂跳。   *   实验室不给戴佛珠,蒋易更衣前要把佛珠摘了,放进柜子里。   他是学化学的,平时几乎泡在实验室里,手机都不看。他要是做起实验就忘记时间,饭也忘了吃。有时候上午进去,再抬眼,外头都已经天黑了。   蒋易学生时代成绩一直很好,上大学自然也好,绩点总是排在系第一,这段时间保研的名额差不多要定了,蒋易大概率能保研。   “谁手机一直在响呢?响好几遍了,铃声是《恋爱循环》。”   有人提起,周健猛然察觉:“好像是我的。”   周健没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和蒋易又交流了几分钟,稍微喘一口气,说道:“我接个电话去。”   实验室里有钟,周健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快十二点。他问蒋易:“吃不吃午饭?到点了。”   蒋易不觉得饿,他摇头说不去,周健也随他:“我柜子里有点饼干,你要吃就拿几块。”   “嗯。”   蒋易心里只有实验,其实他也没听清周健说了啥。   周健到外面的柜子里接电话,辅导员打过来的,晓得他今天没课,催促他下午去学生剧场盯排练。   “我做实验呢,下午没空啊。”   “那蒋易呢?”   “蒋易今天下午有节课。让江贤去吧,他闲。”   周健挂了电话,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脱了白大褂就飞奔到食堂,他得打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下午排练,中午时乐团的人就已经过来了。原因无它,A大食堂好吃,比音乐学院的好吃一点,他们都来这儿感受一下。   周健老远就看见昨天一起聚餐的靳融和陈演。学艺术的人有特别的气质,背挺老直,特别显眼。周健也是自来熟,碰到熟人可不蹦哒几下,跑到两个人面前打招呼:“是你们啊!”   陈演性格外向,高兴和别人聊天,靳融就不了,他淡淡笑了一下,多半是听他们在说。   “我大外甥呢?”陈演问。   “他啊,他在做实验呢。蒋易做实验废寝忘食,回头我给他带点包子回去。”   靳融听闻,轻轻挑眉:“做实验?”   “是啊,我们学化学的。”   靳融并不知道蒋易的专业,他记得以前蒋易选修就是物化,到了大学果然学了化学专业。   A大化学系很厉害,考研率也不错,但靳融想蒋易大概率会被保研吧,成绩那么好。   “我大外甥好学,你多给他带点吃的进去。化学实验室给吃东西吗?”   那当然不给了,每次想吃什么都蹲外面吃,手捧着碗底,比较寒酸。   “没事,我给他带。”   靳融淡然看着窗口里的菜,荤素俱全,看上去确实很好吃,不过他一直没什么胃口,食欲不振。   “你吃什么?”陈演问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竟然说:“我给蒋易送吃的吧,毕竟昨天那顿饭是他请我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周健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蒋易人傻钱多,你太客气了。”   “也不好,我和他非亲非故……”提到“非亲非故”,靳融自己都心虚地摸鼻子,总之就是要给蒋易送饭。   “那好吧!”周健答应,“但我们实验室也不给吃东西!送这些菜也没地方吃,就把他叫到食堂里来吧,反正他那实验也快做完了。”   到食堂里也不错,反正都可以,只要能把他骗出来见一面就行。靳融得逞地笑:“那麻烦你了!我去接他!”   周健给他同学打电话,意思是有人在楼底下等他一起吃饭,务必下来。他给靳融指了个方位,他们化学实验室,很好找,也不太远。靳融难得活泼起来,说了好几遍“谢谢”,快步赶过去了。   “哎!”周健忽然一拍脑子,“我怎么感觉这钢琴小哥在哪见过!”   “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他本科在北京念的,难道你是北京的?”   周健不是,他江浙沪一带的,以前也没去过北京。可是怎么就感觉靳融很熟,就像在哪看过。在哪呢?真人?照片?周健脑子一激灵:“我想起来了!”   他和陈演对视一眼:“我在蒋易手机里看见过他!他那个私密相册,哗啦啦全是钢琴小哥的照片!”   蒋易那个私密相册,堪称是蒋易手机里最宝贵的东西。他自己都说了,钱可以被骗、微信可以被盗,这些照片不能丢。   周健是怎么知道这个相册的呢?某天晚上凌晨三点,周健尿急醒来,准备去上个厕所,发现蒋易还没睡。他就睡蒋易头边上,都不必用力看,手机里的内容真的是一清二楚。   “这谁啊?”周健眯着眼睛看,笑容颇猥琐,把蒋易吓一跳。   “还不睡觉?”蒋易赶紧把手机收起来,当无事发生。   周健笑得可狡诈,问道:“这不会就是你那初恋吧?长得真不错。”   “那可不吗?”蒋易快嘚瑟死了,“他全世界最好看。”   “哎哟,全世界最好看。”周健学他讲话,嘲讽道,“可惜把你甩了!”   “滚。”   蒋易夜来非的时候就爱看这些照片,周健有幸瞟过几眼,确实是好看啊妈的!难怪蒋易念念不忘,这要是转换个性别,有个漂亮成天仙的姑娘跟周健谈过恋爱,周健也念念不忘。况且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蒋易这傻大个又那么纯情,肯定被吃的死死的!   “你说靳融是蒋易的初恋?”陈演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不可能吧?靳融也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你不懂了吧?他俩都掰了,钢琴小哥也不可能到处跟人家说‘傻大个蒋易是我前男友’,蒋易不也没说吗!”   陈演点头:“所以说……他俩就是认识的,但昨天非要装作不认识!还假装自我介绍!可恶!我大外甥脑子缺根筋呢,怎么不知道把人家追回来?”   周健和陈演都痛骂蒋易是个二逼,平时脸皮厚,遇到正经事反而不行了,还得人家主动找他。   “回头我不好好提点他,真是的!”周健在心里暗自说。   作者有话说:   说点题外话~   蒋易应该算是“爹系男友”,高中跟融融谈恋爱那会儿就已经无微不至,甚至热衷于照顾融融的日常起居,非常可靠!靳融六点钟起床,蒋易五点半就能到融融家楼下。他也舍不得融融受任何委屈。   因为小蒋是第一次谈恋爱,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全力以赴。小朋友不太懂什么是爱,但蒋易把自己所有能给的全都给了。   靳融更像小孩,他从小就没受到过什么父爱母爱,在某些方面真的很依赖蒋易,因为蒋易真的很有“爸爸”的感觉。但他对蒋易也很好,在路上看到什么好东西,他首先想的一定是“送给蒋易”,很舍得给他花钱!因为年少的时候真的狠喜欢,所以就算分手还是难以忘怀。说是“追夫”,但因为是双箭头,过程会很顺利~   就酱 第59章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靳融在楼下等了很久。   中午太阳大,实验楼附近没什么高树,遮不住太阳,他就只能站在太阳下面等。有不少人从实验楼大门出来,手上挽个白大褂,看上去真有那么一回事。   不知道蒋易穿白大褂是什么样的,靳融也是在脑子里想象。蒋易个子那么高,白大褂是不是也得定做,否则短一截?对了,蒋易是不是睡不下宿舍那床?是不是得蜷着睡?   他这样想着,莫名就觉得好笑。   靳融等了好久,以为蒋易不会出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决定再多等五分钟,要是不来,他就走了。   到第三个五分钟后,蒋易下来了。   蒋易以前特别爱搭,现在不行了,穿衣服没啥搭配,逮到什么穿什么。关键是他个子高、比例好,身材也好,穿什么都好看,无所谓搭配怎么样。   他又穿松松垮垮的T恤了,很有个性。   “怎么是你?”蒋易在见到靳融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早知道不下来了,还以为是哪个大佛要跟他一起吃饭,还务必下来。现在看了,确实是一尊大佛!   “是我啊。”靳融笑着往前,他一往前,蒋易就后退,互相僵持。到无法再退了,蒋易举起双手来:“是你让周健叫我下来的?我不是说我今天没空吗?”   “再没空,午饭总得吃吧?这都快一点了。”   蒋易竟然没有理由反驳:“快一点了,你吃了没?”   靳融摇头:“没呢,所以我来找你一起。怎么样,赏脸吗?”   那可不赏脸吗?现在蒋易也不可能掉头就回实验室,实验做完了,他的精力也用完了,很饿。   “行吧。”蒋易勉为其难,“这么晚了,食堂肯定没什么好吃的了。”   他走得快,也不知道等等靳融,靳融愣了一下才追上去,看到蒋易左手手腕上那串缠了好几圈的佛珠,配着手臂上利落的青筋,有些性感。   靳融没话找话:“你这个佛珠挺不错的。”   “是啊,”蒋易抬起手臂给靳融看一圈,说道,“以前去寺庙里,一个大师送的。他说我跟佛有缘,问我要不要去当和尚。”   “当和尚?”靳融怔了,“当什么和尚?”   “什么什么和尚?就寺里的和尚呗,剃光头、穿和尚衣服的那个和尚!”   靳融跟被别人打了一棒槌似的,说话都磕巴:“和、和尚?你收了他送的佛珠了?”   蒋易点头:“那可不吗?送给我的、开过光的佛珠,我怎么可能不要。”   “那你不会要去当和尚吧?”   蒋易笑起来:“是啊,我问过了,人说当和尚好歹也要个研究生的学历,我努力努力,考个研,毕业之后就去报到。”随后又补充道,“我看破红尘了。”   靳融可笑不出来,他走路都慢几拍子,脑子嗡嗡地回想“当和尚”这三个字,不知道什么滋味。   快走到食堂,蒋易突然又问:“你信吗?”   靳融反应了一下,搞半天是诓他来了,肯定不可能当和尚的。他觉得自己被耍,有些恼,但不表现出来:“我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信。”   “呆子。”蒋易轻飘飘地说他,跟当年靳融发烧不自知、蒋易在楼梯口说他的那声“呆子”一样的语气。   这让靳融心里暖暖的,只觉距离拉近了半分。   “你说什么我都信。”靳融追上他。   “我说我要做神仙你信不信。”   靳融还是点头:“信。”   一点多了,食堂窗口几乎都关了,剩几家面条馆开着。蒋易吃饭没什么讲究,点兵点将挑中哪一家就吃哪一家,靳融就不同了,本来食欲也不好,今天热得也不想吃面条,走到窗口前又犯嘀咕了。   “这家面条挺好吃的。”蒋易说。   靳融点头:“我请你吧,明天晚上我再请你一顿。”   “你很有钱吗?”   有钱,靳融可有钱。以前他拮据一点,不愿意花方意辙的钱,现在不一样了,他有钱了。   况且一碗面条也不贵!   靳融给他买面条,亲自端到桌子上,有点讨好的意思。蒋易受不了他这个行为,说道:“你别这样,我又不给你端碗钱。”   “我不要钱。”靳融坐他对面,端正坐着看他吃饭。   这让蒋易很不自在:“你不吃?”   “我没有想吃的。”靳融直言,“天太热,我胃口不太好。”   蒋易有点别扭:“我给你买碗小馄饨吧。”   食堂一楼的小馄饨也不错,不过屏幕上没写,外校人就不晓得有小馄饨。   以前蒋易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吃小馄饨,所以靳融说胃口不好的时候,他很自然就想到了小馄饨。   “喏。”   靳融看到这一大碗小馄饨,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你,刚才我都没看到小馄饨。”   蒋易替他拿了一个勺,耸肩道:“快吃吧。”   吃饭时没什么话可讲,蒋易低头吃面条,靳融半抬头吃馄饨,一颗一颗数着吃。他是真的食欲不振,加上吃得又晚,有些胃难受。他偷偷在桌子下揉胃,吃一半又不想吃了。   蒋易瞥了一眼,想问“怎么不吃了”,后来又没开口,说了点别的:“我下午有课,那个翻谱子……”   “我知道的,下午我自己翻。”   “嗯。”   “我找你翻谱子,你不生气吧?”靳融小心翼翼地问。   “不生气,我干吗要生气?”蒋易觉得莫名其妙,“任务呗。”   靳融“嗯”了一声,有点失落。   但蒋易什么话都不说。   “昨天我给你发的消息……”靳融咬一嘴勺子,“你看到了吗?”   “什么消息?”蒋易揣着明白装糊涂。   哪知道靳融如此直接:“我很想你。”   “……”蒋易一口面条差点没噎死他,赶紧咽下去,无语道,“你以后大半夜不要给我发这种消息。”   “为什么不行?”靳融不太理解,“你没对象,我也没对象,我给你发个消息怎么了?”   “你别大半夜跟我聊骚。”   靳融被他逗笑了,又托下巴望他:“你都看到了,怎么不回复呢?”   “我想把你给删了。快点吃,不想跟你说这些。”   靳融吃了几颗馄饨,忍不住了,皱巴着眉头求他:“你别把我删了,好不容易加回来的。”   蒋易耐不住他装可怜的样子,只好妥协:“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删你,你快点吃吧。”   他看着碗里本来就无几的牛肉块,刚才光顾着吃面条,一口没动。蒋易想也没想全夹靳融碗里,半句话也不说。   “你……”   蒋易咳了一声:“我不吃牛肉。”   靳融目送他出食堂门口,望碗里飘着的半碗小馄饨,莫名有些难过起来。当他这种情绪渐渐蔓延时,靳融努力振作,大口把碗里的馄饨都吞下去。   他不能浪费,也不能不照顾好自己。好不容易有勇气追一回蒋易,要是犯病又搞砸了,他真得跳楼了。   靳融在没人的地方吃胃药,他中午吃的晚,胃有些痛。胃药颗粒太大,喝了半瓶水才咽下去。靳融坐在角落里叹气,吃药的时候突然想起五年前那次,几十片安眠药往喉咙里咽的时候都不觉得难受的,吃点胃药反而难受了。   他偷摸着打开手机备忘录,里面记录着他发作时的每一个想法。还有一篇写好的遗书,是前一回他拿塑料袋套头上自杀的时候写的。与其说是遗书,不如说是忏悔书,忏悔对象是身边的所有人,有靳时苑、方意辙、宋念远,还有蒋易。   靳融犯病的时候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最对不起的就是蒋易。他看着自己写的遗书,给蒋易的那部分,开头就写了好多遍“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我也不是故意对你说狠话。你说你要拯救我,可是连我自己都拯救不了我自己了,我有抑郁症,我很难过,我难过的时候只想死。亲爱的蒋易,如果哪一天我可以托梦给你,就一定要跟你说‘对不起’和‘我爱你’,可能我不配喜欢你。现在我要去死了,是不是就有资格喜欢。”   还有很长的话,靳融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他记得那天他写完这些话就准备自杀了,幸好宋念远及时赶到。   现在不会自杀啦,靳融也努力变好,虽然变好是很不容易的事。   靳融信写了一个备忘录,提醒自己:定时定点吃饭,不吃饭就会胃疼,胃疼就会难受,难受心里就难过,那就要犯病,犯病的话蒋易就不喜欢你!   写完了,他用力地点头,关了手机去排练。   翻谱员没来,靳融有些孤单。之前跟乐队合过几次了,没啥问题,昨天和合唱团也合了,也没啥问题。不过排练这种东西,不是“差不多”就够了的,得精益求精。   “从第八小节开始,钢琴进!”指挥敲小棒子提醒他,他打起精神来,钢琴先起,然后长笛进,之前这个地方一直衔接不好,指挥就逮着这里一次又一次合。   “长笛怎么回事啊,第三拍一起就进,不要拖!钢琴再来!”   靳融把谱子翻回去,面无表情地弹,将要翻页时,忽然一双手伸来,替他翻过一页。   他抬了一下眼,便有笑意涌上来。排练时不能随便说话,靳融只有笑,连弹琴都活泼了。   蒋易刚从教学楼跑过来,累得还没喘口气,就给靳融翻谱。看到靳融笑,他也释然了,义务劳动就义务劳动吧,多大点事。   “不错!这次进的刚刚好,再来一次!第八小节,第八小节啊,钢琴!”   蒋易听到第八小节,帮靳融把谱子往回翻一页,正好钢琴起声。   钢琴在这个曲目里的亮相不多,合唱团进来前有一段,中间间奏一段,也就没了。第八小节开始的钢琴结束,他几乎是没啥事了,指挥得磨中间的,没到钢琴。   靳融如释重负,往左看蒋易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蒋易闷哼:“我都答应陈演了,不来也不给他面子。”   靳融没接他的话,因为这话根本没法接。他往后坐了一点钢琴凳,对着谱子发呆。他手指头乱转,还是忍不住和蒋易搭讪:“你晚上有啥事呀?”   说话声音特轻,一个字更比一个字轻。   蒋易咳了一声,其实他没事:“啊,我晚上……我晚上要写实验报告,明天就要交了。”   这话也是编的,实验报告也早就写好了。   “好吧。”靳融有些沮丧,“所以明天晚上是有空的吗?”   “明天晚上嘛……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钢琴!钢琴第八小节再来一次,大家准备好!”   好吧,又到他了,靳融坐好,从第八小节开始起。等他这段过了,急忙再转头问:“后天呢?后天也行的!”   蒋易不解:“你为什么非要请我吃饭?”   靳融没接的上来,他小声嘟囔道:“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后天晚上吧!我要有事再通知你。”   后天晚上也行,靳融容易知足,只要能约出来就行。他一点笑意浮上来,弹琴都高兴了,比原来轻快。   作者有话说:   蒋易又直男起来了、、救救直男   家人们把评论狠狠打在评论区!! 第60章 变猫、变狗,变小老虎   排练很枯燥,一遍又一遍的来,指挥又很挑剔,难排。排完都快六点,靳融把谱子收进包里,再转头时,蒋易又跑了。   他叹了一口气,跑了就跑了吧。他们之间也真的没什么关系,蒋易不可能留下来陪他的。   靳融拎着包出门,从此刻就开始盼望后天晚上的约饭了。人一旦有点盼望的东西,做梦都得笑醒,靳融当然也笑着回家了,和孙启逸说话都带点风:“我回来啦,师哥。”   “今天挺开心?”   靳融点头:“挺开心的。”   他不敢主动找蒋易,怕影响他写实验报告。明天他们有大课,排练又去不了,见不着蒋易了。   夜间下了一场大雨,还劈了几道雷,靳融睡觉容易惊醒,况且雷声大作,第一道雷劈下来他就已经醒了。窗帘薄,透一点光,那外面打雷闪电,全都冒到靳融的眼里了。   突然就想到西小协,还有狂风暴雨的海面。   他不害怕雷,是害怕后半夜再睡不着觉,翻来覆去,逾越着想给蒋易发消息。   有人说追求别人时要变成淋了雨的狗狗,靳融深刻记住这一条,此刻他就像淋了雨的小狗,发消息的语气里还透露着可怜。   现在是十二点半,发消息时他也不确定蒋易能不能回复。他说:打雷了,蒋老师。   又补充道:有点害怕。   蒋老师是他对蒋易的爱称,高兴的时候喊、不高兴的时候也喊,做什么都爱喊一声“蒋老师”,蒋老师很受用。五年没叫了,打字还好,要从嘴里说出来还是陌生。   “蒋老师……”靳融躺在床上,手机的光微弱,照亮他一半的侧脸。   蒋易被周健他们缠着逼问,从洗过澡一直逼问到现在,气势汹汹的。   “钢琴小哥是不是你初恋?!”   蒋易拒不回答:“我困了,要睡觉。”   “你困个屁,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江贤啧声,跟周健在这说相声,你一言我一语的,叫蒋易完全插不上话。先夸赞一下钢琴小哥的长相:“真帅!学艺术的跟咱们就不同哈,穿个简单的黑衬衫都能帅成这样!”   蒋易咳了一声,表示赞同。   “所以他是你初恋?”   蒋易还是不回答。   后来周健和江贤又说靳融弹琴好,倍儿棒!蒋易也点头:“那都考到音乐学院研究生了,钢琴能不好吗?”   这话也是。周健和江贤不停夸赞钢琴小哥以看蒋易的表情,估摸着蒋易还是喜欢初恋。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那为什么吃饭装不认识?还假模假样自我介绍,还握手!我天呢,你们gay分手都爱玩这一套?”周健嗤之以鼻,“不懂你们!”   江贤瞪了他一眼:“gay怎么了?别瞎说,蒋易仅代表个人,不代表全体gay!”说完开始数落蒋易,“你天天哭丧个脸说失恋了好难过,初恋在你面前,你怎么又跟死了一样,还躲?还不说话?要是我,我立刻上前一个熊抱!我亲死他!”   蒋易无语地挑眉:“我有说他是我初恋吗?”   “那你把你手机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的私密相册!”   “不行!”蒋易立刻拒绝。   “那他就是你初恋!还不承认,真是的!怎么这么没担当!”   蒋易被逼着打开他珍贵的私密相册,都不必点开大图看的,小图就能分辨是谁了。   “钢琴小哥!”周健点开一张他所认为最清楚的正面照。照片里的靳融对着镜头浅浅的笑,背后是某棵盛开的樱花树,粉红色点缀着盎然的春天,也衬得靳融脸色红润有光泽。他还穿着高中的校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最上面扣子都扣得那么整齐。   “是他吧?”江贤拿出来手机一对,今天他偷拍了好几张,各种角度都有。这是靳融的最新照片,蒋易眼疾手快看到了,伸手要夺过来看,被江贤拒绝:“你还说不是你初恋?”   “是我初恋!”蒋易把自己手机抢过来,他看了一眼照片里的靳融,叹出一口气道,“分了都五年了,跟我早就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是初恋关系,是前前男友关系,恨也行、爱也行,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你还喜欢他吗?”   蒋易没出息地点头:“我还说为了他出家当和尚呢……”   “那你看到他怎么不追?还装不认识?”   “大爷的,你们是在pua我吗?”蒋易整不明白了,“是他跟我装不认识的好吧?是他先跟我握手的行不?怎么到头来都怪我?要怪也怪他!狠心!他甩的我!”   哦对了,周健和江贤记起来了,貌似确实是钢琴小哥甩的蒋易。还记得某个月黑风高夜,三个人买了很多烧烤、几瓶酒热闹一下,蒋易喝多了,看江贤以为是初恋,抱着就咒骂:“你妹的,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说啊,当年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把我给甩了?你知道我多讨厌你吗!呜呜呜呜……”   大概就是这样。   “我有病啊,他把我给甩了,完了我再见到他,我还追他,那我不就是舔狗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了,还舔!我才不干这种没出息的事呢。”   周健和江贤也沉默了,彼此交换了个神色,突然改口:“蒋哥说的对!男人嘛,男人都靠不住!他不要你,那咱不要了,以后看到他也不搭理!叫他不好好珍惜!真是的,我们蒋哥那么好一人,怎么舍得甩?”   三个人躺在床上聊陈年旧事,问蒋易被甩的细节。他俩纯粹是凑热闹的,非得在蒋易快要痊愈的伤口上撒几把盐:“靠,喝了酒给你打电话,还说分手?绝情男人!”   蒋易不许别人说靳融不好,要说也得自己说。他凶起来:“别说他不好!他也不算绝情,就是没那么喜欢我罢了。”   他又要叹气了,以前靳融一天要问他几百遍“你爱我吗”,可是他自己也没说几遍。“我爱你”三个字,说多了确实不值钱,但说少了,就一定是“不太爱”。   到头来,蒋易的“我爱你”变成不值钱的“我爱你”,靳融的“我爱你”就消失殆尽了。   蒋易他们宿舍热闹着呢,你一言我一语说“高中暗恋那些事儿”,说到一半,蒋易不说了。   因为他看见靳融给他发的消息了:打雷了,蒋老师。有点害怕。   他们几个聊太开心,都没注意到外面风雨交加。正好这时候有闪电劈过,划破天际,确实是有些吓人。   蒋易看了一眼,还是狠不下心不理靳融,他回复道:头埋被子里。   发完消息,好像又看见闪电了,还有雷声,轰隆隆响。   靳融说:能听你给我发段语音吗?   一会儿,他又说:不发也行。   蒋易问:为什么要给你发语音?   靳融好半天才扭捏着回复:想听你的声音。   靠,蒋易觉得鼻子猛地酸一下,他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这条消息,心想这是要干吗?   又开始没事找事地瞎聊?   不会是想复合?   绝不可能!   当初他轻而易举把蒋易给甩了,怎么可能又要他轻而易举和好?他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蒋易自己把自己给想气了,冷冷地说:不发!   三个人聊天聊好好的,蒋易突然不说了,其他两个人都奇怪。看他表情不对,立马八卦:“怎么,钢琴小哥找你了?”   “不会是说‘打雷了我好害怕’吧?”   蒋易挑眉:“你怎么知道?”   周健愣了一下:“因为我看小说,里面女主都喜欢在打雷下雨天讲这句话。”   “然后呢?”江贤问,“小说里讲完这句话都干啥?”   “这个嘛……他们就……嗯……”   不用说了,蒋易已然懂得。   蒋易语塞:“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瞎想。”   他跑到卫生间假装上厕所,偷摸着给靳融发了一条语音:“早点睡吧。”   短短四个字,相当暖心,相当温柔!   他在卫生间等靳融的回复,要是三分钟之内他回复了,那就再聊会儿;不回复就算了,他很忙!   靳融回复超快:睡不着,能打电话吗?   蒋易:你得寸进尺了吧?   靳融:就一小会儿!蒋老师,打雷了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我害怕打雷的。   他可不害怕打雷!但靳融喜欢装可怜,以前打雷下雨天就爱钻他怀里示弱,皱巴着眉头,噘个嘴巴要亲、要抱,害怕的模样都是用来骗爱的。   烦了,这种无聊的把戏,怎么五年后还耍!可是蒋易就吃这一套,他掐自己大腿,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上靳融的当,可是根本毫无办法。   他没出息地打电话过去,还假装冷淡,其实嘴角已经上扬了。   “喂?”   “蒋老师……”靳融喜欢拖长了尾音说话,最后一个字轻轻地发颤,跟揉了弦的琴一样,勾着人不放走。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拖长了尾音,亦或者是轻咛出声,特让人痒痒。   “有事说事。”蒋易正经地说。   他在电话里轻声呢喃:“我睡不着,蒋老师,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蒋易咳了一声:“你可以在网上搜搜睡前故事,有很多,也蛮有意思的,不必我讲。”   靳融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复,愣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我不是给你发语音了吗?而且现在你也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想听你说话,说很多很多话。”   蒋易咳了一声,严肃警告:“我跟你说过了吧,不要大半夜给我发消息聊骚。”   “……”靳融沉默了,随之他换了一种语气,干脆利落的,一点不像受了惊吓。他说:“你讲不讲?”   怎么着,靳融这是在胁迫他吗?蒋易逆反了,就不吃这一套!他要是再软绵绵地撒几次娇、求几回,蒋易也就妥协了,说几个睡前故事哄哄他,可他非要来硬的,蒋易才不惯着。   “怎么,你是在和我发脾气吗?”蒋易也严肃起来,电话那头果然又示软:“我没有,蒋老师。”   “我很忙,没空给你讲故事。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马上都一点了,你不睡觉,人家不要睡觉?”   “嗯。”靳融像个猫儿似的,“对不起。”   “你别跟我道歉。我要挂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蒋易听到靳融那里传来翻身的声音,他离话筒近了一点,说话就更清晰,气声说话也听得一清二楚。靳融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是真的轻,风拂水面、羽毛揉腕一样的轻。   “求求你了,蒋易。我好想听你讲故事,讲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你跟我讲好不好?没有你,我怎么也睡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必不可少! 第61章 精心雕琢的绝世好木头   靳融又骗人了,怎么可能睡不好。他们都分手五年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给他打电话说“睡不好”。蒋易深知从他嘴里出来的话都是骗人的话!   “我想听你讲故事,我好想你。”靳融不停地说,“我好想你啊……蒋易,我好想你。”他的声音轻轻微微的,跟羽毛挠在心尖儿,真的好痒。   蒋易说:“从前有个座山,山里有个庙。”他停顿好久,让靳融等不及了来问:“然后呢?”   “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蒋易从卫生间里的窗户往外看,屋外还在下雨,淋漓的水雾迷漫,室外朦胧的黑夜好似忘不清的深渊巨海。楼底下的树好像珊瑚,楼对面偶尔还亮着的灯就是大鱼的眼睛。   他想起了好几年前做的梦,他跟靳融都在海里面,靳融被海草缠绕,窒息着向他求救。蒋易游过去,给他松绑,却毫无防备地被他缠住。   ——我本来是想救你,可到最后我自己也深陷其中。   “讲的什么故事?”靳融再问。   蒋易无奈道:“老和尚跟小和尚说,天很晚了,我很困,你能不能自己想个小故事,自己编了自己哄自己睡觉!”   靳融咯咯笑起来:“我没有故事。”   “我没说你是小和尚。”   “那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好不好?”   蒋易说不好,靳融又哼唧着撒娇:“听我说说吧,蒋老师,我说完就睡!”   “你说吧。”   靳融想了一会儿,半带着气声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山里没有泉水,所以他们每天都要去山下挑水喝。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定好了就不许反悔。可是有一天,小和尚在庙里摔了一跤,不能下去挑水了,所以就没挑。大和尚听了很生气,问他为什么不挑水,但是小和尚不肯解释。他们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小和尚气不过就说,那我们分家吧,你再也不是我的师兄了!他背起包袱远行,后来过了好多好多年,他们又见面了。”   蒋易有些触动,也没打断他的话。   靳融继续说:“他们见面啦,其实小和尚特别后悔!他想和大和尚重归于好,可是大和尚好凶,也不理他。你说,小和尚该怎么办?”   蒋易轻笑:“我很凶吗?”   “我没说你是大和尚。”   “我没理你吗?”   “理了。”   蒋易哭笑不得:“那你要我怎么样?我看小和尚就干脆不要和好,反正他们都吵得要分家,就说明他俩合不来!干吗非要和好呢?你说对不对?”   靳融呜呜说:“不对!他们得和好,他们一定要和好。”   “大和尚不肯,那就别和好了。”   “蒋易……”靳融不愿了,“我特别想和你和好的嘛……对不起,蒋老师,这五年我一直都很后悔,我不该冲动和你说分手的,现在我也意识到我的错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其实是我离不开你的,没有你我根本就不行。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蒋易发现靳融这人也幼稚,分手要在电话里说,道歉也要在电话里说,好歹见面再鱼死网破,这样让蒋易很为难。   反正说不通了就挂电话,想解释也不行。   蒋易不想听他在电话里找他和好,太儿戏:“我要睡了。”   “蒋老师!”   “你别叫我蒋老师。”   靳融那里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作罢:“那你……你答应我的,要一起出来吃饭,不会爽约吧?”   “不会。”蒋易开始气不过了,这人怎么这样,说要和好却不执着,问了一下不同意,那就立刻转移话题,什么意思?看来也不是真心诚意和好。   “那、那吃完饭能一起去看个电影吗?”   外头又打雷了,跟蒋易心里那面鼓一样咚咚响,热烈欢快。蒋易不情愿陷入他的陷阱,找个理由要拒绝,怎奈靳融又开始恳求:“蒋老师,我求求你了!最近新出的电影我特别想看!你就当作闲来无事,陪我看一场电影,不行吗?”   “……别叫我蒋老师。”   “蒋易!”   蒋易在心里骂了一句娘,勉为其难:“好吧。”   靳融开心了,连呼吸都舒畅起来。蒋易不知道他在那头做什么,安静良久,他又说:“晚安,蒋老师。”   蒋易不跟他说晚安,太暧昧。网上不都说“晚安”就代表“我爱你”吗?蒋易避开他的话,干巴巴“嗯”了一声,没下文了。   “你……”靳融欲言又止。   “怎么,难道你在等我跟你说晚安吗?我就不说,你赶紧挂了吧,我要睡了,明天早上我还要去实验室。”   “好吧。”靳融应该是皱起可怜的眉头了,语气也委屈,“晚安,蒋易。”   他挂了电话,蒋易才如释重负,瞧了一眼,说不打电话,还打了快半个小时。   造孽!   蒋易故意板着脸出去,宿舍两个人翘首盼望,问道:“钢琴小哥打来的?”   “嗯。”蒋易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说啥啦?是不是求复合?!”   “关你们屁事,不看看几点了,别问我的事!”蒋易瞪他们一眼,关了厕所灯就要上床睡觉。   灯一黑了,他也不必再装作摆脸色,干脆扬起嘴角,可得意。他两步上床,躺在床上就想事情,两面感受。   他不想轻易让靳融得逞。   其他一面的感受,他不想承认。   *   靳融一整天没见到蒋易,他听陈演说,蒋易平时很忙,爱泡实验室。   陈演是自来熟,加上他们都认识蒋易,话就更多了。他和靳融在琴房楼门口碰见,正好想起来周健说的“私密相册”的事情。问蒋易肯定问不出来的,他把靳融抓过来探究一下。   “你高中在哪里念的?”陈演问。   靳融有些纳闷:“高中?在N市念的。”   N市,果然没错了!   “哪个高中?我也是N市人呢,看来真巧!”   靳融说“三中”,这下好了,对上了。   陈演一拍手,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认识我大外甥?他也是三中的,你们不可能不认识吧?”   靳融沉默着微笑,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认识了!你是蒋易那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对不对?”   “念念不忘?”靳融挑眉,“他说的念念不忘?”   陈演卖关子,非逼得他先承认,不然不说。靳融无奈道:“算是初恋吧。”   “哪算不算呢,初恋就初恋!你既然是我大外甥初恋,那我必须得跟你好好说叨说叨!”   他们钢琴系有专门的琴房,很大一间,容得下一架三角钢琴。琴房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陈演把椅子拖来和钢琴凳排在一起,又把靳融按过来坐下,是长谈的意思了。   “说什么呢?”靳融的表情淡淡的,说好听点那叫“淡然”,不好听那就是木头。不过他长得好,就算是木头,那也叫“漂亮木头”、“精心雕琢的绝世好木头”。   “我问你呢,你当初为什么要和蒋易分手?”   一开头就问这种问题,靳融答不上来。这是他的秘密,当年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有病,也不想让别人同情。抑郁症,听起来“天花乱坠”,不少人饱受“抑郁症”困扰,也有人为了特立独行说自己有病。靳融不想让别人觉得他“特立独行”,不想让别人说他“矫情”,所以干脆就隐瞒自己的病。   为什么要分手呢?第一次分手是靳时苑逼的,那会儿已经犯病了,觉得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心爱的蒋易。他不想害的蒋易和蒋诚添生活破碎,所以提了分手。后来又打电话给蒋易说分手,那时候是真的想死了,也付之于行动,所以说这些话来道别。   如果让他回到当年,他还是会提分手的,没有人会希望带着一个累赘生活,蒋易那样轻快的人,也不会想有什么拖累他吧。或者再往前一点,靳融未必会让蒋易来拯救他,带他脱离苦恼,一定远远地看。   现在为什么又想和好呢?因为靳融不犯病了,也没觉得日子多难过。他还是喜欢蒋易。   抑郁症患者也可以追求幸福吧?   如果有人和他说“不行”,那他就不打扰蒋易了。   “我当时脑子犯糊涂。”靳融说。   陈演一拍大腿,是十分的叹惋与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犯糊涂!我大外甥吧,虽然人傻了点,脑子笨了点,可是性子还是很好的!我是他小舅,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很明白他!他犟,执着得很,喜欢什么东西就不放了,你知道他因为你堕落多久吗?”   “多久?”   “五年了都!到现在!排练第一天他还和我说想出家呢!”   靳融笑起来:“他怎么可能会出家啊。”   陈演觉得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呀,师弟!我本科在国外上的,没见识到他哭泣的模样!我听我姐,哦,也就是他妈说,当时他在家里哭,不肯上学,也不肯吃饭!后来我姐夫问他到底咋回事,他哭哭歪歪出柜!”   “出柜?”   “嗯!”陈演不知道当时的场景,反正陈淮事后才和他说。听完,他也觉得极其震惊。   “那他没有被蒋老师打一顿吧?”   “打了。不过是因为他旷课才打的,谈恋爱嘛,没打。”陈演摸鼻子,“我姐和我姐夫当年也是早恋来的,没资格打我外甥。反正后来蒋易赖在家里不上学,赖了一个多月,快期中才回去。”还考了个年级第一,不知道是怎么考的。   陈演又开始形容蒋易的惨,且一惨就惨了五年,直到现在。   “可是,他和我说他还恋爱了呢,人家太缠着他,他觉得腻才……”   “屁!”陈演澄清,“事情是这样的!确实是一个小学弟追他,他那时候也打算同意了,大下雪天跟人家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提分手了。啥也没干!我问他咋的,他说,看到雪花融在他手心里,他就想到初恋了,放不下!但是我说这不是矫情是什么?现在我懂了,冰雪消融,是想到你了。”   靳融觉得蒋易确实能干出这种事。他情不自禁地想笑,觉得蒋易好笑,脑回路清奇。   蒋易对他念念不忘,他对蒋易也念念不忘,那纠结什么呢?放心大胆地追,求他原谅。   “你还喜欢他吗?”陈演问靳融,“你要不喜欢他,那我不让他再接近你了,免得膈应。你要是还喜欢他,我给你搭个线,你俩凑合在一起过,我也放心。”   靳融自然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可是……”   他又自卑起来,以前他做了不好的事情,说了伤人心的话,蒋易埋怨。   “情侣吵架正常,我爸和我妈天天还因为袜子乱丢说要离婚的,不还是一起过?我姐和我姐夫也吵呢,那有啥的?师弟,你要真想好好过,补偿我大外甥,我帮帮你。”   “你怎么帮我?”   陈演悄咪咪叫靳融靠过来,小声说道:“我知道蒋易他一天的作息,一般他都八点钟去实验室,有时候中午不出来,但晚上五点之后他一定会去食堂吃饭。六点之后他一般都不出门了,但他们学校不查寝,你可以借机,把他骗出来!”   “怎么骗?”   “哎哟,你跟他谈那么久,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靳融回忆了一下,笑起来:“我知道。”   陈演继续和他说笨拙的计划:“你把他骗出来,说点好听话,贴着他,他肯定就心软了!你最好再卖个惨,表现得很可怜,那他一把子投降!”   人人都知道蒋易耳根子软,上一秒还坚持不动摇,下一秒立刻摇尾巴。陈演给靳融加油打气,让他不要担心,回头他还跟蒋易做做心理工作。   “好。”靳融笑起来,“那我听你的,师哥。”   作者有话说:   靳融:感谢小舅送来的底气,我要一把子冲了谢谢谢谢 第62章 见 色 起 意   靳融笑得可开心,感觉心情好了十倍不止,晚上回家时还意外哼小歌。   “心情很好?”孙启逸问。   “好呀,当然好。”靳融心情好了,甘愿分享点开心事给孙师哥,“我要追一个人!”   “追谁?初恋?”   “你怎么知道!”   孙启逸怎么不知道,他每回去靳融房间打扫卫生,都能看见床头柜上的旧照片。是个弹钢琴的小朋友,看上去也初中吧。靳融可爱惜这个相册,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了还要抱着。后来问了宋念远才知道,这是靳融初恋,当年因为某些事情分手了,一直挂念。   “要去约会?”   靳融点头:“约好了周四晚上,我请他吃饭!”   孙启逸表示:“那你得打扮好看点。”   是啊!要打扮!靳融跑到房间里去挑衣服,他满柜子的衣服,光夏天的就摆半柜子了。有很多衬衫,因为衬衫保守,长袖子遮住、衣领子也遮住,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不喜欢浅色衬衫,阳光下会透一点光,暴露他纤细的腰身,以前蒋易看了会皱眉头,偷偷吃醋。   除了衬衫,那就是T恤。他后来完全随了蒋易,蒋易爱穿宽大的,他也穿宽大的,松松垮垮不显身材,个子高、瘦就能穿得有型。蒋易也喜欢穿很松垮的裤子,这个靳融学不来。   靳融坐在地板上猜想,蒋易会穿什么呢?靳融想了一会儿,瞥见柜子里的蓝色衬衫了。他不知道蒋易会不会穿衬衫,但他一定会穿蓝色。因为蒋易最喜欢蓝色。   靳融把那件蓝色衬衫短袖拿出来,不单单是蓝色,还点缀着不知名的花,慵懒之余带着些异域风情。他穿蓝衬衫,里面必然还要加一件白色的短袖打底,总之捂得严严实实。   靳融捂了一夏天的长裤,双腿没一点晒黑。这回他穿个黑色的短裤,跟又白又长的腿衬在一起,果真是勾引人的最佳利器!以前蒋易就喜欢他穿短裤,方便摸,手从泛红的膝盖往上延伸,一路痒到大腿根。   除非蒋易改性了,不然靳融绝对能一下子就勾得他转圈圈。   靳融仗着蒋易喜欢他,更有底气一点,说话都不必刻意示软。他抓住蒋易的小把柄,要为非作歹。   *   靳融订的是一家淮扬菜餐厅,比较清淡。他和蒋易都不太吃辣,实际上蒋易更不能吃辣,靳融这几年胃不好,渐渐也不沾了。   他在包间里望落地窗外的傍晚,水蓝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流云,被什么染成了粉色,粉蓝交杂,格外的温柔。云还会飘,慢慢从这儿飘到那儿,最后看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电话响了,靳融以为是蒋易,不过蒋易貌似只有他的微信,没有号码。他低头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他不熟悉。   靳融接了电话,听见声音不由地就厌恶起来。   “那个,靳融。”方卓见在电话那里颤颤巍巍,“今天我爸和你妈领证了。”   沉默良久,靳融不冷不淡地回复:“所以呢?”   “我……”   靳融端坐起来,再去望外面的云时,蓦地发现没有之前那样好看了。   “当年……当年不是我告诉我爸你喜欢男人的事情的。”方卓见忽然说,“我从你们学校公告栏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就去找了一下你的资料,后来看到你的号码。很对不起,但我是真的非常想联系你。”   “联系我做什么?”   “我想和你道歉!以前我不懂事,我在学校里打了你……后来我知道你差点因为这个事闹自杀,我很自责。”   靳融想挂断电话了。方卓见也没那么大能耐,让靳融为了他闹自杀。   “现在你妈和我爸结婚了,那我们也算是兄弟了吧?”   靳融讥讽:“可我不是很想和你做兄弟。”   “我想问你最近过得好吗?我听……听我爸说,你病情控制的不错。我想有机会和你一起见一面,我请你吃个饭,你看行吗?”   靳融毫不留情地说:“不要。”   他把电话挂了,很快收到方卓见的短信:九月二十八日17:00,我在赋格餐厅等你。你会来的吧?   靳融看着这条短信,脑子里嗡嗡地发晕。他烦躁地把手机关掉,再抬眼时,蒋易就站在屏风后面看他。   事实证明他还是猜得准蒋易,蒋易也穿了蓝色的T恤。   蒋易在包间门口驻足好久没肯进去。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半,现在才五点,他来太早了。   他应该迟一点到,来这么早只会显得太积极。可是他已经来了,外面服务员也盯着他,时不时就来问:“先生是这个包间的吗?”   是逼于无奈,他才进去这么早的。   包间很大,但大半面都不设桌椅。一扇屏风挡住了餐桌,屏风上绣着江南水乡的景,有人坐着船采莲蓬,还有桥中起舞。   靳融坐在屏风里,他在接电话,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了。未见其人,倒先听他噎人:“可我不是很想和你做兄弟。”   又等了一会儿,靳融说:“不要。”就挂了电话。   真够冷的,蒋易好久都没见识过靳融的冷漠了。   还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冷面小郎君见他来了,很自然地就换了一幅面孔,弯了眼角,柔了神色,说话都轻飘飘地:“来啦。”   蒋易腹诽:真该让他去学表演,这表情转的可真够快的。   “嗯。”蒋易板着脸说,“我以为路上会堵车呢,没想到没堵。”   他意思是,不是我故意来这么早见你,单纯是出发早了,怕堵车。   靳融也懂,抿唇笑了一会儿:“也行呀,你来得早,那就吃得早。你点吧。”   他把菜单拿给蒋易,蒋易摆架子,先坐端正了,整理一下衣领和袖口,才突然发觉:他们怎么都穿了蓝色!   蒋易愣住,靳融肯定料想到他会穿蓝色,所以也穿了蓝色,这俩人的蓝都那么接近,乍一看很情侣装没什么区别。   不会吧?靳融不会那么了解他吧?穿什么衣服都能猜到?万一自己没有蓝色衣服呢?   蒋易觉得被摆了一道,把菜单推回去:“你请客,你点。”   “好吧。”   靳融认真地看菜单,这下蒋易又无事可做了,盯着他的蓝色衬衫看。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那衬衫扣子与扣子之间本就很远,第一个扣子不扣,大片锁骨都露出来了,白皙深刻,要是戴个项链就更好看。   蒋易半眯着眼摸自己下巴,发现靳融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打底。他冷笑,看来靳融自己都觉得露!   “你笑什么?”靳融歪着脑袋问他。   蒋易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在桌上扣点,从食指一直轮到小拇指,漫不经心模样:“这么热的天,你穿两件,不热?”   “这不有空调吗?”   也是,蒋易没资格管他。事实上他穿个吊带都跟自己无关。   蒋易靠着椅背想事情,不小心瞥了一眼桌底下,恰好看见靳融露在外面的腿。   他微俯身一看,黑色短裤。   蒋易坐正,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包间里没人先说话,他不说,靳融也不说,各发各的呆。反正不说话能让蒋易自在点,何必先搭一句嘴。   蒋易低头把他心爱的小佛珠整理好,手掌一抚就发出碰撞声,挺悦耳。他闲来无事数了一会儿这面有几颗珠子,桌下传来一声动静,有人伸脚,勾住了他的脚腕。   他直视靳融,发觉靳融眼里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但彼此默契,都不点破。   靳融还是穿长袜子,提很高,帆布鞋倒挺显青春。他也的确青春,五年来似乎没一点成长。他的脚腕轻轻擦过蒋易的脚腕,慢慢勾住,望自己这儿拽。蒋易没有拒绝,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拉过来。   勾过来了就要困住,靳融双脚都压上来,按着他不动。   室内温度有些上升,蒋易觉得燥热起来,呼吸渐渐慢了一拍。   “饿吗?”靳融朝他挑眉,“要不要我催一下?”   蒋易一秒后才有所反应,把那只被困住的脚抽回来,说道:“不用。”   后来他另一只脚也被靳融玩弄,牵过来扼住,他感受到靳融的小腿蹭上了自己的小腿。   没拒绝。   靳融似笑非笑更甚,又问道:“渴不渴呢?我给你倒水?”   “不用。”蒋易这回想抽身,靳融早已有了预判,卡住了,不给动了。   第一道菜上了,服务员进来,蒋易才得以寻求一点宽慰:靳融放开了他。   他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了。   菜上齐了,包间的门被关上,落地窗外天色也渐暗,再后来一点日色都消失殆尽了。屋外是望不尽的霓虹灯,有月光点缀,暧昧弥漫。   蒋易心绪不宁,他低头咬着菜,时不时被靳融无意碰到一回腿,只得假装无甚发生。后来靳融得寸进尺了,想要触碰更深,被蒋易瞪了一眼:“刺挠好几次了,想干吗?”   靳融乖乖地收回去,诚实道:“想碰碰你。”   “很痒。”   “我知道痒,我也很痒。”   蒋易没好气说:“那你还碰!不许碰我。”   他喝了一口汤,听靳融乖巧说:“你不拒绝我,是不是就代表你还喜欢?”   “什么跟什么。”蒋易澄清,“任何人刺挠我,我都不拒绝。”   “为什么?”   “我见色起意呗。”   破罐子破摔,蒋易确实见色起意,靳融这么大个“色”放这里,他又不是真的和尚,怎么可能不触动。   只要你不撩拨,那我就能安心念会儿经。你要是撩拨,那我就半推半就,反正我们都不吃亏。蒋易就是这么想的。   靳融有些失落:“那是不是如果刺挠你的是别人,你也不拒绝?”   蒋易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肯定得找个机会噎一下靳融,所以一本正经地清嗓子说道:“当然不拒绝,有这便宜我不占?”   屋子里气压顿时下降,蒋易感觉对面的人拿筷子都更加用劲,好像要把筷子折断!蒋易还没想好下一句说什么,靳融“砰”把筷子一放,凶起来了:“你怎么这样?”   蒋易一哆嗦,但此刻谁示弱谁就是输家。他自然不示弱,反问道:“你又在跟我发脾气吗?”   “我没有。”   “那你摔什么筷子?”   靳融委屈巴巴皱眉头,嘴巴也噘老高。他含糊不清地说:“我想追你。”   作者有话说:   蒋易穿的嘻哈风 第63章 “我不跟你好”   “说啥?”蒋易听清楚了,字字清晰,但他非要再听一遍。   靳融拖着每一个字撒娇:“我想追你嘛,蒋老师。”   蒋易笑了:“你想追就追呗,反正我不答应。”   “你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撒娇,我觉得腻。”   靳融急死了,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恨不得跳起来缠着蒋易道歉,但他稳住了:“那我不撒娇了。”   蒋易不和他说话,好像他就是真的来吃饭的一样。这让靳融更抓耳挠腮了,重复一遍:“我不撒娇了!”   “随你,你想撒娇就撒娇,不想撒娇那就不撒娇,我还能管得住你?”   靳融恼火:“我说我要追你!”他强势地说,“你必须得,答应我!”   “你这是追人的方式吗?勾引不成就逼迫?”蒋易挂不住笑,“你要追人就好好追,小孩子把戏别耍,我不吃这一套。”   靳融低头拿筷子戳菜,捣得稀巴烂。碗里的菜就是蒋易,他不爽,就拿筷子刺,心里可舒坦了。   谁说不吃这一套,靳融倒是想看看他到底吃不吃这一套。   蒋易知道他什么意思,恨得牙痒痒呗。可是这时候靳融反而高兴了,眉头舒展,笑意也更深:“吃完了?那咱们进入下一项吧?”   他当是任务呢,第一项、第二项,蒋易不悦,在他身后重重地走路,企图吸引靳融的注意。   靳融窃喜,表面不动声色。   取电影票时蒋易才诧异:“你怎么买个最后一排小角落,能看到屏幕吗?”   靳融耸肩:“有的看就不错了,还非要挑。这场人多!都满啦!”   “那就不看,非要看这电影。”   靳融把他拽进去,开场过了十分钟了,蒋易也没见到他所谓“人满”的场景。就中间座位稀稀拉拉坐几个人,边上都空。   “这就是人满?”蒋易忍不住吐槽,“合着我们旁边坐的都是幽灵喽?”   靳融坐外边儿,把出去的路都堵死,这样蒋易也跑不掉。他舒坦了,伸着腿放松,顺着他的话说:“幽灵啊,我看这场全是人。人家都迟到吧?”   看了小半个小时,还是没人。蒋易问道:“迟半个小时,不给进场了吧?”   靳融光笑,电影院空调温度没打好,坐后面总觉得热。他掀起衬衫扇风,里面那件白色打底黏在他身上,难受得慌。他腿也热,微张着腿,往上提一点裤子,大腿露更多了。   电影院里黑,不仔细瞧也瞧不见,他们又坐在最后一排,除了蒋易和摄像头,没人发现。   蒋易刚开始也看电影,看着看着总感觉什么白皙的东西晃眼,望旁边一瞧,好白两条腿。他眼皮一跳一跳地发酸,阴阳怪气问道:“你这么热?”   “你不热吗?”靳融反问。   蒋易咳了一声:“我觉得还好。”   他额头冒汗,背后也冒汗,靠近靳融的那一边身体更冒汗。   又看了五分钟,靳融开始不安分了。他的食指缓缓移到座椅扶手上,将将好能触碰到他的手肘;他的腿有意张合,膝盖碰到蒋易的腿,试探了,发现并不移开,他就更加肆无忌惮。   靳融指腹揉着蒋易的手关节,轻轻掐了一下,是小蚂蚁啃噬。蒋易憋了一口气,把他两只手都抓过来,褪下左手上的佛珠,一道两道把靳融双手都缠绕住。   “还敢乱动?”   靳融无辜:“我没乱动。”   “那刚是幽灵乱动的?”   靳融点头说瞎话,又软绵绵地说:“我想你牵我的手。”   “凭什么?”蒋易摸不着头脑,“你这么喜欢跟别人牵手?”   “你又不是别人。”   蒋易才不听他说话,抱着手臂继续看电影了。   他听见靳融挣开了佛珠,在自己手上戴好,无事了继续撩拨,手摸上他大腿,沿着往上滑,最后被蒋易抓住。   “别碰。”   “我想碰。”   蒋易扬起声音:“那我马上走了,你再碰?”   “蒋老师……”靳融拖着尾音,轻颤、柔软,是猫爪。但蒋易想了想,应该不是猫爪,是狐狸爪子。   “想牵一会儿。”靳融请求,“求求你啦,蒋老师。”   “不要。”   靳融怒了:“快点给我牵手!”   怎么还强迫人呢!真是的!蒋易愤愤地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很快他就感受到靳融在蹭他的掌心。   好痒,痒到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只想紧紧地扣着。   电影很无聊,蒋易也没认真看。到散场时,靳融还故意问他:“好看吗?”   蒋易把他手松开来,说道:“还行吧。”   他手心里潮湿,手掌搓着散热。靳融在他边上,一直盯着他,目光紧紧跟随。蒋易发觉这样灼热的目光了,但他不搭理,也假装看不到。   夜深了,电影院外没什么人。蒋易从大门出来,朝远处马路看了一眼,打算打车。   什么都没得到的靳融有些不甘心。他走在蒋易后面,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什么事?”   “好热。”靳融说,“请你吃冰激凌吧。”   蒋易说不吃。   “冰水呢?喝吗?”   蒋易说不喝。   “我贴着你,蒋易。”靳融低着嗓音说,“我讨好你好不好。”   “你干吗讨好我?”   靳融抬头,他那双眼睛含情,眨眼时睫毛都忽闪:“我喜欢你。”   挺会蛊惑人心的,想来狐狸或者猫都是这样,装作无辜的表情,皱会儿眉头就能引来主人的怜惜。但蒋易是谁?他不会轻易上当。   “得了吧。”蒋易不屑,“天晚了,赶紧回去。”   “我想追你,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蒋易那额头青筋跳了三下:“谁跟你说的?”他慌张起来,“谁跟你在那、瞎说!我喜欢你什么了?我,我缅怀一下都不行?”   “我请你喝绿豆冰沙?”靳融突然转移话题,“还有小布丁!”   “我不喜欢你,谁喜欢你啊。”蒋易不吃,“我要回学校了。”   “我想追你,给我个机会吧。”靳融穷追不舍,“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我们从朋友做起,好吗?你别拒绝我。”   蒋易不敢直视他,只敢看天上稀疏的星星。他为难——又不为难地说:“我先回学校。”   “我送你!我送你回去。”   眼看靳融又要可怜巴巴贴上来,蒋易突然严肃,跟军训喊口号一样:“立正!”   靳融愣住。   “别动啊,站军姿,我检查。”蒋易把他手按着贴裤缝,“再动扣你分,不给你优秀学员。”   “得了优秀学员能怎么样?”   蒋易想一会儿:“不能怎么样。”   “得了优秀学员,你就跟我好吗?”靳融眨巴着眼问。   “我才不跟你好。”   “那我要个屁的优秀学员。”   蒋易大惊失色!怎么爆粗口了?   他看靳融板着的脸,默默吞了一口唾沫。靳融也不瞧他,直望远处的路灯,周身气压很低。怎么好像是生气了,靳融生气的时候就不爱说话,极其冷漠极其无情!   “你生气了?”蒋易试探。   靳融装作无所谓地耸肩:“没。”   那就是生气了。真烦啊,蒋易本来心想“生气了才好呢,正好甩开你”,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哄他的嘴:“你还生气了,生啥气?我还没生气呢!”   看靳融还是不理他,蒋易有一丝丝慌张:“我没说不让你送我回去啊。”   靳融瞥了他一眼。   蒋易知道自己太他妈完蛋了,既然话都说出口,总得找个理由圆:“我就是想着,我有手有脚,还要你送我回去?我自己也能回去的。但你要是非要想送我……”   “那走吧。”靳融立刻变脸,继续黏上来,“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蒋易上套了,他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没头脑地往里头跳!   *   在外面靳融很老实,最上面扣子也扣好。他送蒋易回学校,正好校门口有人卖花,蒋易还没注意,靳融先注意了,过去买了两枝玫瑰。   “送你!”靳融把花递过去。   “我不喜欢玫瑰花。”蒋易说,“你拿回去。”   花被推回去,靳融低头握着这两枝花,似乎有些委屈了,不知所措地转了脸,悄悄叹了一口气。   真可怜。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回去扔掉。”他说。   他说话都发颤,快要哭出来了哦,甚至还摸了一下眼角,假装擦眼泪。   蒋易真是无可奈何了,抓回来玫瑰的枝:“算了,先放我这。”   他和靳融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多半是靳融问,他答。不由又回想起高中的时候,那会儿他跟靳融还不熟,靳融老是拒绝他。   现在怎么颠倒光景,变成他不爱搭理。   蒋易发呆愣神了一会儿。他记得以前和靳融不熟那时候,每次被拒绝,他都有些小失落。蒋易脸皮厚,被拒绝还能笑嘻嘻的,靳融脸皮那么薄,老是泼他冷水,他会不会难过?   想到此,他忍不住瞥了靳融一眼。明明靳融是在笑,怎么现在看起来笑得勉强。眼睛那么亮,是不是下一秒就能掉出眼泪。   真的好可怜啊。   蒋易欲伸手摸一下他的眼皮,抬到一半,愣住了。   靳融也愣住了。   “得了,我走了。”蒋易假装无事发生,机智地用手指弹靳融一脑瓜子,他手指力量大,弹得也痛,靳融眉头一皱巴,惊呼:“疼!”   蒋易不为所动:“疼吗?”   “疼。”靳融嘟囔着噘嘴,仰面靠过来,手都抓住蒋易的手腕,“抱一下再走吧,蒋老师。”   蒋易又要弹他脑门儿了:“抱什么抱?我俩啥关系你就抱!我没说原谅你呢。”   靳融额头确实被他弹得红了,蒋易心疼地揉了一会儿,没说要抱,靳融着急起来:“抱一下,我先提前讨一个行不?算在我账上,以后你少抱我一次。”   “你这么确定能追到我?”蒋易挑眉,“我很炙手可热,追我的人老多了!”   他这话没错,虽然蒋易本人心如止水,但追他的学弟们不少。表白墙传遍了,大四化学系有个“天菜1”,个子高身材好长得帅,校园小0一见倾心。   “追不到我就一直追,追到为止!”靳融在他面前下定决心,“我肯定能追到的!蒋老师,你信不信我?你可怜可怜我嘛,我好久都没抱你了。就一秒钟,抱了我立刻松手!”   可怜可怜,蒋易心都要化了,怎么这么磨人。他推一把靳融脑门,妥协了,张开手臂等他来抱。   作者有话说:   你们以为下一章就是和好吗?当然不是嘿嘿   敢不敢给我来点海星( ̄^ ̄) 第64章 一个糟糕的理由   抱到了!   靳融扑进他的怀里,顿时就带来了无数好闻又安心的香气,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比蒋易小了一圈,在怀里那么弱弱一只,抱了就忍不住回搂,要多抱一会儿。靳融也蹭,抱着踉跄后退几步,这便更紧密,严丝合缝地贴,呼吸都同步。   蒋易还要掩耳盗铃,咳了一声:“兄弟抱一下。”   靳融微笑,圈他更紧了,好像要把他吞入腹中。   想必兄弟之间不会这样抱的吧?   说了一秒,其实有好几个一秒。靳融不知道餍足,手在他后背乱摸不说,还更加得寸进尺地问:“给亲吗?”   “你说呢?”蒋易掐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说话?”   靳融眨巴眼睛看他:“你不好说话吗?”   蒋易想教训他一顿。天黑了有人出来买西瓜,恰好是蒋易的朋友。狐朋狗友们看蒋易跟人抱在一起,兴奋地直吹口哨,还欢呼:“蒋易恋爱了吗?”   “你看看,他们都误会了。”蒋易低头看,怀里的人不松,说道:“误会就误会吧,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蒋易掰他的手,跟他站远了一点距离,迎着别人的口哨声,耳朵根子都红了。   天黑,灯照得亮,蒋易磕巴起来:“你、你快回吧!”   “那我走了。”靳融开心,他打了个车,等待的时候又和蒋易说话,“明天还能见吗?后天能见吗?大后天?大大后天?”   “迎新晚会不就下周六吗?过了周六,那就见不到了。”   靳融沮丧:“我来找你,你别跑。”   后来靳融钻进车里,笑眯眯对着他告别。告别完还不忘威胁:“你别跑啊,你要是敢跑就死定了!”   蒋易轻笑:“我怎么死定了?”   靳融放狠话:“我折磨死你!”   他全身隐在黑暗里,车门一关,彻底瞧不见了。车缓缓开动,越过无数路灯的光影,消失不见。   “折磨死我。”蒋易重复了一遍。   蒋易目送他远离,等他真的看不见了,又失落起来。是烟花落幕的失落,是宴席散场的失落。   他一个人回宿舍,见到搂搂抱抱的情侣,在树底下亲昵。   蒋易有好多次都幻想着靳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比如夏夜里牵着手散步,又或者饭后揉着肚子一起走操场。他会给靳融买半个西瓜,坐在操场上吹风,一勺舀了放进嘴里,红色的汁水漫出来,蒋易替他擦掉嘴角的渍。   大二是蒋易最忙的时候,课多、实验多,活动也多,为了学分,他起早贪黑地学,参加各种竞赛,忙得焦头烂额。那时候宿舍另外一个室友还没有搬走,每天晚上蒋易回宿舍都能在宿舍楼底下看见他和他的女朋友,亲密地抱在一起,互相鼓励。   蒋易什么也没有,他最喜欢的人抛弃了他,不知身在何处。连他迷失自我想寻求安慰的时候,都找不到任何联系的方式。   靳融一句“我腻了”,把他所有的努力都毁灭干净。现在他又回来了,想要说几句话、送几枝花打发他,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蒋易想狠心一点的,可是他也舍不得。   他觉得自己没出息,很没出息。   迎新晚会在周六举行,正好在新生军训中期,聚在一起看个节目。   乐团排练排了近一周,音乐学院的学生基本功都很好,一周之内就能排练得很不错了。乐团统一要求演奏演员穿黑色衣服,下午最后一遍走台,然后晚上表演。   靳融这周有很多钢琴作业,他起得很早,上午在家里弹了一整个上午的琴,中午掐着点去彩排。闲暇之余偷偷在后面吃肉松饼,那是宋念远给他寄的,怕他饿着。   蒋易刚彩排时没来,靳融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给他发消息。过了很久蒋易才回:我睡过了。   靳融无奈,他又拆了一个肉松饼,偷摸着吃完了,还没擦完嘴,费亦然拿了一堆谱子来找他。   他俩是高中老同学了,平时聊聊天,关键时刻弹个钢伴,弹完请吃顿饭,大概就是这样。   靳融擦干净嘴,有些为难:“又有伴奏啊?”   “这次短!”   “十页叫短?”靳融一页一页地看谱子,和弦居多,不算很难。但他最近好忙,有作业、有比赛,还要替同年级的一个小提琴弹伴奏,还接了一个声乐伴奏……   靳融眼花了:“我最近很忙!”   “不急!这个期中才用呢,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伴奏了。”   靳融嘟囔:“钢琴系的那么多人呢,一个伴奏也找不到?本科生也找不到?”   “我不认识本科生!哎哟,哥,帮帮忙吧!我请你吃饭?请你喝奶茶?伴奏费给你八百八十八?”   “不用,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时间的问题!   靳融再翻了一遍谱子,算了一下如果加入这个伴奏的话,他每天又得多练半小时琴,那干自己事的时间就少半小时,骚扰蒋易的时间又得少半小时。   “好吧。”靳融妥协,“我接了,给我多弹几周吧。”   费亦然用五分钟表示感谢,握他的手,差点把他晃晕。   “感谢老哥,真的,我为你做牛做马!”   靳融抽回手:“不用。”   “哎对了,”费亦然问起来,“你跟蒋易,和好没啊?”   靳融扶着他晕乎乎的脑袋,非常痛心疾首地摇头:“没有,还在争取。”   “啧,你别紧张,实在不行我帮你把他给办了,绑过来送到你这儿。”   “你是黑社会吗?还办了,绑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他一拳把你打趴下。”靳融语塞,“赶紧走,别来烦我。”   “这确实,哥,我确实打不过他。”   费亦然走了,但靳融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把他办了,送到自己这儿来。   把他办了。   把他绑了!   他捂着脸沉思,连蒋易坐他身边都没发觉,还以为是费亦然,埋怨道:“还有别的伴奏?我最近忙得很,我的事你也别掺和,别多管闲事。”   身边人没理他,他才抬头去瞧,蒋易正捧着谱子查看,津津有味啧吧嘴:“你最近忙什么?掺和什么事?”   靳融装傻充愣,掰手指头数:“忙作业、比赛,还有钢伴!”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哦,还忙着追你!”   蒋易有意跳过这个话题,问他:“什么比赛?”   “有一个钢琴比赛,老师要我参加,锻炼锻炼。”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得去新加坡。”   “挺好。”他把谱子还给靳融,活动了一下脖颈,“我睡过了,所以来晚了。”   其实没有睡过,单纯不想来。害怕,羊入虎口。   “没事儿,”靳融大度,“我自己翻也行的。”   “那我晚上不来也行?”   “那不行。”   靳融把合唱谱翻到第一面,前面他是七小节休止,第八小节前备注“弦乐声音弱就准备进”。   “你怎么睡过了呢,给你发消息都一点了。”靳融弱弱说。   蒋易轻描淡写:“晚上有点事呗,睡晚了,那就醒得晚喽。”   靳融又问:“晚上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吗?这么爱问,装个摄像头在我宿舍。”   又不是不行,靳融还想装呢。他低头随便按钢琴键,看来得找个人型摄像头帮他一下。他小声嘀咕:“回头我装一个。”   蒋易听到了,在指尖哈一口气,用力弹他脑瓜子。   真的很疼。   演出七点才开始,七点之前靳融到钢琴前给了几个A,供乐团调音,随后他就下台去了。 序曲没有钢琴,靳融就在幕布后面等候。他穿黑衣服,和后台的黑完全融合在一起,不过手腕上的银手镯亮,正好一扇窗户透着,反一点月亮的光。 序曲约五分钟,还有主持人报幕,他们的时间就长一点。蒋易闲来无聊,望着他的银手镯出神,忽然透过月光,看见靳融的手腕上有两道阴影。   太黑了,看不太真切,靳融有意挡着,他不好仔细瞧。   蒋易咳了一声:“镯子不错。”   “是吗?”靳融手背对着给他看,“宋老师给我买的。”   “宋老师?宋念远吗?”   五年了,靳融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宋念远的身份呢,于是现在才解释道:“宋念远真是我爸爸。”   蒋易一怔:“是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恭喜他,“找到爸爸了,不错。”   “嗯。”靳融低头玩镯子,“后来宋老师问我去不去北京,我去了。没和你商量……”   蒋易淡淡说:“你的事,也不用和我商量。”   舞台上传来快板的序曲声,蒋易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钢琴边上的二提末尾,整体划一地拉弓。   过了约一分钟,蒋易又问:“是因为想去北京,才和我分的手吗?”   他与靳融在黑暗里对望,人看得清、脸也看得清,靳融一双眸子忽闪忽闪,像小鹿似的,有神、水灵。   靳融突然狼狈起来,转手镯子的速度更快了。   没有别的理由,蒋易替他想了一个。   “嗯。”靳融点头,“去北京的话,这儿都得放下了,异地恋的话你也挺辛苦的。”   “我谢谢你为我着想,还知道我辛苦。”蒋易不高兴了,站也离他远点。   靳融还是低头弄他的镯子,摸了一把手腕上两道阴影,玻璃碎片划的,伤口不深,当时力用不上,没下狠手,否则现在一个小镯子可遮不住,得拿护腕。   “对不起。”靳融捂着他的两道疤,小心翼翼地道歉。   蒋易没理。   “我知道错了。”靳融说。   “你真的不用再道歉了。”蒋易和他说,“道那么多歉,没意思。”   两人之前安静了片刻,蒋易也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于是又说:“我的心比较软吧,好欺负。”   靳融想要触摸他的手腕,可惜报幕已经结束了,他和蒋易都要上台。   作者有话说:   “给了几个A”的意思是“给了几个标准音”,标准音就是小字一组的a,就是“la”,是给乐团调音用的一个音(大概就是这样,鞠躬   弹脑瓜子不算亲昵,蒋易弹人真的很疼,相信钢琴人的手指力度。   七夕快乐大家,祝大家事业学业爱情都顺利~所以七夕我可以多贪心几颗海星吗~ 第65章 一次失败的喝酒   演出时间很长,近两个小时,十几个节目,三分之二都有钢琴。靳融最近疲惫,休止时就闭着眼睛休息,恰到好处地在指挥提醒之前睁眼,继续弹奏。   弹琴的时候全神贯注,表演结束的时候就解脱了。当主持人说“今天的晚会到此结束”时,靳融笑得可欢,舞台聚光灯照他脸上,比任何时刻都光彩动人。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跟着结尾合唱《难忘今宵》,还问蒋易:“你怎么不唱?”   蒋易看他笑得那么灿烂,无奈问道:“有这么高兴吗?”   “那不然呢?下班了还不高兴?”靳融认真和他掰扯,“一看你就没工作过吧?下班还不高兴,那做什么事高兴?”   “你工作过?”   靳融点头:“我当然工作过。本科的时候我就在我们学校乐团工作啦,算工资的!”   他们学校的交响乐团算是专业的乐团,不过他是弹钢琴的,工作机会没那么多。宋念远是乐团的负责人之一,把他拉进去是为了历练、多交交朋友。演出是会有薪水的,按照人头给,靳融出去演出一次,也能赚个零花钱。   这就和上班一样了,每次排练完或是演出完,他就算下班,靳融上班的时候半死不活样,下班像兔子,蹦蹦跳跳——他心里蹦蹦跳跳,身体并不蹦哒。   “你也下班了,蒋老师,下班了就得开心。”   蒋易可不开心,他闭着眼睛坐,想明天吃什么,又想靳融一会儿怎么回去。   “你们乐团有车送回去吗?”蒋易问。   靳融点头:“有的,不过送到学校,我不住宿舍,一会儿得自己回去。”   蒋易坐直了:“你不住宿舍?”他一直以为靳融住宿舍呢。   “是啊,”靳融还不知所以,“我和我一个师哥合租,就在学校南门外的小区!学校的车送到北门,不顺路。”   “你跟男的合租?”蒋易把重点放这上面了,“租一套房?还是一间房?”   靳融恍然大悟:“哎哟,不是那样的!人家是直男,我跟他住一套,不在一个房间。”靳融仔细观察蒋易的表情,怎么渐渐发酸,“就是他偶尔给我做个饭,我给他买个饼,什么的。”   蒋易“嗯”了一声:“挺好。”   “你吃醋了吗?”   “我为什么要吃醋。”蒋易大言不惭道,“你跟谁一起住、做了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是吗。”靳融笑起来,“他每天都给我做早饭,还催我起床。”   “你不是认床吗?”   靳融又笑着夸张说:“他晚上还会催我睡觉,跟我讲故事。”   蒋易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大了,可是他脑子短路,一时没控制好,眼上眉头跳了三跳,没好气说:“都有人给你讲故事,还逼着我给你讲。以后我都不可能和你讲故事了。”   “吃醋了吗?”靳融缠着上来,手握住他的手腕,热气一下就传递过来。他的眼睛也会说话,闪着要吃人。   蒋易不看他,圆他自己的反应:“没吃醋。我俩没什么关系,就算你跟别人睡了,都和我没关系。”   靳融不说话了,他鼻尖有些泛红,眼角也渐渐红起来,小声解释:“我没跟别人上过床。”   蒋易不看他,瞥脸去瞧那边合唱团的小姑娘们,给了靳融可乘之机。靳融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悄悄话。   蒋易的脸蹭一下子就红了,耳朵也烫,忍不住摸,倒被靳融抓下手来,悄悄地在底下牵住。他还在蒋易耳边说话,拖长着气声,微弱到几乎不可查。   舞台上还热闹,笑的有,说话的也有,还有领导合照,总之忙乱。有架钢琴挡着,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悄咪咪咬着耳朵说话的模样,就算是台下人见了,还以为只是交谈。   靳融在他耳边吹气,呢喃道:“我好想你,蒋老师。这五年我每天都非常想你。”   他摸蒋易滚烫的耳垂,分明不是带着刻意的引诱,却参杂着不怀好意的心思。他料到蒋易不敢回应,又一字一句问道:“你呢?”   蒋易差些被自己口水呛住,实在无地自容,伸手把靳融嘴巴给堵住了,不许他再说这种话:“得了,我要回宿舍了,不跟你胡说八道。”   靳融不怕他捂自己嘴,伸出一点舌尖去舔舐蒋易的手掌,他掌心有汗,微咸。第一回 没有反抗,靳融便又大着胆子,还用嘴唇亲吻,湿漉漉的,好像吻的不是手心,是嘴巴。他的眼睛还看蒋易,只不过涣散起来,似笑非笑模样,算计好了一切似的。   彼此都心知肚明,可彼此都不戳破。   藏匿起来,且肆无忌惮的,比拥抱还要愉悦。   *   蒋易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天他难得早休息,九点至一刻就上床躺着。宿舍没熄灯,周健和江贤就在底下一起打游戏,欢呼声响彻。再怎么吵,都跟蒋易没关系。他闭着眼睛,手掌心就留有靳融的余温;睁开眼睛,耳朵边就响起他的话语。   宿舍风扇呼呼吹,他翻了个身,朝着墙壁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江贤问起来,“今天跟初恋相处的怎么样?有找你复合吗?”   蒋易承认:“找了。”   “真假?那恭喜你啊!”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没答应。”蒋易再翻身,心烦意乱地揉眉毛,百般思索。   江贤边玩游戏,边问他:“为什么不答应?你不是一直都想着他呢吗?”   “嗯,是啊。”蒋易枕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望哪里,总之就是发呆。   “为什么不答应?靠!周健,后面有狙!你赶紧掩护我!”   蒋易自个儿发呆。还是怨恨靳融为什么当年不要他,以至于他郁闷、痛苦了这么多年。今天问起来,竟然是不愿意异地恋,还找理由说怕蒋易辛苦。   什么“腻了”、“配不上你”,包括今天所说的“异地恋”,都不能说服蒋易。可是情侣之间分手的理由那么多,有时候是因为一盘菜,有时候是因为一张照片,靳融给他的理由那样多,足够分手的了。   蒋易马上就要毕业了,如果他再考到别的城市,不也是异地恋吗?到时候靳融会不会又提分手?   他再次翻身,哪晓得江贤就扒在他床边盯他。   “下来聊聊?”   “玩完了?”   江贤翻白眼:“他太菜了,带不动。聊聊?兄弟间谈谈心?”   蒋易摇头:“我困了。”   “今天周六,出去喝酒?”   “也不看看几点了。”蒋易摇头,“不想出门。”   江贤又提议:“我出去买点酒,喝不喝?一醉解千愁。”   “好吧。”蒋易妥协了,“别买白的,喝点啤酒就行了。菠萝啤就行。”   “你大爷,你怎么不说喝点矿泉水呢?”   江贤窜出门,跑学校小卖部买了好几瓶江小白,揣包里带回来。还顺带买几袋花生米,干喝酒太无聊。   回来的时候蒋易还躺在床上想事情,纠结,想不通。   “行了我蒋哥,赶紧下来吧!我专门为你买了小花生米,贴心吧?”   “我不喝这个。”蒋易嫌弃,“我滴酒不沾好不好!”   “赶紧下来,别吹牛了!”   刚喝酒的时候蒋易不说话,就光喝,后来江贤和周健都给他灌酒,喝多了,他头晕,埋头栽了一会儿,再醒来,彻底醉了。   蒋易脸都红,眼睛半睁不开,打几个嗝后还要喝。   好像真的醉了。   “怎么样?喝了酒,爽吗?”   蒋易点头:“爽。”他愣了一会儿,稀里糊涂的,“爽得想骂人。”   他们还没怎么听蒋易说过脏话呢,据说蒋易他爸是教务处主任,平时在家都不敢说脏话的。   “今天是放肆日,想说就说,没人拦着你。”   蒋易扶着半边脸,原本就泛红,久按着就更红了。他看着桌上零碎的花生米,摇头:“骂他,他会生气。”   “谁会生气啊?初恋啊?钢琴小哥?”   蒋易点头:“他生气起来,就不理我,我不让他生气。”   还真是痴情!江贤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男人,哭一会儿不是罪。”   这话跟开关似的,蒋易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来找我复合!他……他真的能当所有事都没发生啊!我有病才跟他复合呢,我,我脑子有病才答应他和好!”   “没错!”狐朋狗友们附和。   “我他妈有病还给他翻谱,我被他骗去吃饭,他卖几个惨、讲几句可怜话,我就心甘情愿抱他!我他妈有病吗?”   “就是!”周健吃了一嘴花生米,直言道,“他不懂珍惜!”   江贤在旁边八卦:“抱了啊?进展挺快。”   蒋易又换一边脸扶,望见旁边说风凉话的江贤,气起来了:“还跟别的男人合租!什么直男不直男的,那直男他妈色胆来了,才不管男女呢!他他妈长那么漂亮,还跟男的合租!还告诉我!问我吃不吃醋,我他妈当然吃醋!”他突然扶住江贤的肩膀,质问道,“他们是不是睡了?”   江贤语塞了:“呃这个应该不会吧!不是说直男吗?”   万万没想到这话是火上浇油了,他心里头难过,又爱又恨,喝醉了酒还放不下,捂着脸崩溃大哭:“我就是工具人呗?你说要追我,不就是想和我睡!他妈的还抱我、亲我,还说傻逼话!人找鸭子还要给钱呢!他找我免费,我他妈还赶着上!乌龟王八蛋靳融!”   “他说要睡你啦?”江贤百般琢磨,“想不到啊!钢琴小哥看起来那么斯文,他怎么跟你说的?”   蒋易才不说。   周健挑眉:“要不你打个电话骂他?你说以后别想来睡爷,除非给钱!”   “?”   “就是!”江贤煽风点火来了,“你不是有他微信吗?打电话骂他!让他知道,虽然爷是1,但爷的心也很脆弱!狠毒男人别想来羞辱我!”   蒋易没脑子思考,反正他也觉得打电话骂才过瘾,翻到靳融原来的微信号,五年没联系过的那个,打过去,没人接听。这下更难过了:“狗日的!他给我打电话我他妈秒接,我给他打,永远装死!”   “钢琴小哥微信是这个不?他头像不是猫吗?”   蒋易瞪大眼睛瞧仔细了,哦,打错了。他心里憋气,找到最新的那个微信,这会儿犯嘀咕了,不敢打了。   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知道他头像是猫?”   江贤支支吾吾转移话题:“打不打啊?再不打人家睡觉了。”   睡觉?蒋易糊涂了,把“睡觉”和“上床”划等号了,暴躁起来:“跟谁睡觉?”   “他独立自主。”江贤打嘴。   蒋易眼一闭,电话打过去,没几秒,接了。   “喂?”   靳融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他那儿安静,搞得周健、江贤他们都安静下来,完全不敢呼吸的。   都看蒋易怎么说呢。   蒋易有点撑不住场面,但支棱起来了,阴阳怪气问道:“你在干吗呢?”   靳融挺惊讶的:“我练琴呢,怎么了?”   “练琴?”他想起来了,靳融最近说很忙,作业很多,还有比赛,现在肯定在练琴。   蒋易想骂他来着,连周健和江贤都在等着他骂人,结果话到了嘴边,变成“呜呜”哭声了。   他大哭:“我他妈好想你!靳融,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你他妈回来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二更一下。   你们以为喝完酒就会和好吗?并不 第66章 一次严肃的吵架   “你喝酒了?”   “没有!”   蒋易打了一个嗝,恨不得钻地缝去,还嫁祸别人:“周健,你打什么嗝?”   周健举双手投降:“是我打嗝!”   靳融在电话那头轻笑:“所以打电话就是来告诉我,你很想我?”   “嗯。”蒋易闭着眼睛沉思,突然反应过来,“我想你个屁!你不是说追我吗?你就这样追我的?为什么晚上你不跟我打电话?还要我主动、嗝!主动打给你!你还说追我,你追我还……你还……”   “我怎么了?”   蒋易不太敢造次,弱弱说:“你还跟别的男的合租。”   “你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我跟谁住,不都跟你没关系吗?”靳融一边揶揄,手下钢琴也不停,都传蒋易这儿来了。   蒋易火冒三丈,顿时找到借口骂他了:“我操你大爷的,我他妈打电话给你,你还弹琴?”   话说出来就后悔了,蒋易以前都没骂过靳融呢,怎么喝醉酒就敢骂了。果然,靳融那儿好像生气了,反问道:“你刚说什么?”   “对不起。”蒋易认怂,“不该骂你,我就生气。”   周健在旁边听得快笑死了,拳头捶他手臂,说他没点出息,怕老婆。蒋易瞪他,手足无措地在那蹂躏花生米,乖乖听训。   “你生气什么?”   蒋易说:“我生气你跟别的男的住一起。”   靳融无可奈何:“我都说了只是合租,他是直男,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什么态度啊!”蒋易再次嚣张起来,“你追我,这点小事我都不能说?我不高兴了不能说吗?我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住一起,不行吗?”   “行啊。”靳融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复合了?”   “不。”蒋易摇头,“我讨厌你,不跟你复合。”   “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打电话骂我一顿,然后呢?”   蒋易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怪江贤和周健:“你们非要我给打电话,我说什么嘛!”   “你不是说不给睡吗?现在就说啊,别来睡我,你说你要出家!”   好,蒋易打算说了,只不过一个字比一个字弱:“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   “你什么?”   “我……”蒋易好昏,闭着眼睛努力思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聚精会神。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靳融,想骂他、想揍他,还想跟他和好。可是感情这事,能这么儿戏吗?那说分手就分手、说和好就和好?他不得硬气一点?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蒋易问,“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靳融在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似是无奈的叹息:“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伤心。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是我错。怪我当初招惹你,怪我要跟你谈恋爱,怪我那么喜欢你。”蒋易哭丧,“你分手就分手,现在还吃回头草。我才不跟你重归于好,你以为回头草那么好吃?我就不给你吃,我就不跟你和好!”   “对不起。”靳融又道歉,“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是想吃回头草,我现在还是很爱你。”   “靳融,你没心没肺。”   靳融沉默片刻,承认道:“是我没心没肺,我是坏人。”   “所以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我,你把我狠狠丢了之后,想和好就和好是吗?还是说我就是很好说话,我就是很好哄,你以前一句话也不问我,一个信息也不发给我,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对不起。”   “我他妈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说那么多遍,有什么用啊?你说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我他妈跟你和好,完了之后你还无缘无故地跟我分手。我觉得真没意思,靳融,你觉得有意思吗?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江贤和周健都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吵起来,原先欢乐的气氛逐渐冷冻起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俩低头吃花生米,不敢吱声。   蒋易也捏花生米,他看起来挺生气的,眼睛里还有点血丝,瞧起来就更不好惹了。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好像蒋易他从来都没有生气过。   “我没觉得有意思,是我咎由自取。”靳融软下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你,我也想过来找你的……”   “但你没来找过。”蒋易觉得好笑,“谁他妈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谁在乎啊?其实到最后伤心的人只有我而已,所有人都该干吗干吗。随便吧,我就觉得很他妈奇怪,很他妈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我很爱你,我到现在都很想不通!我不明白啊,到底什么事让你要跟我提分手,我到现在都不懂。而让我更不懂的是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我呢,我是不是任你摆布,我就该很听话?”   “不是的……我想见你,我想跟你当面说。蒋易,我马上来找你,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不行,我不想见你。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我太讨厌你了,靳融,你不要再来找我,我很讨厌你!”   江贤觉得这形势不对,赶紧拦住:“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蒋易醉意上来了,还是要不顾地说:“我不想犯贱,是你不要我,我犯得着吗?你觉得我犯得着吗?”   “对不起……”   “我他妈不要你跟我道歉!我要你还我,我要你把你丢掉的、不要的所有东西都还给我!我要把你丢掉的这五年,把你所丢弃的一切都还给我。你还得清吗?你用手指头算算,五年是多久,我凭什么为你守五年,我他妈是神经病!”   “蒋易……”靳融在电话那头哭了,“我……我真的没办法……我是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不想听你说了,随他妈的便。靳融,你不要以为我好说话,是什么给你的错觉?别跟我联系了,就这样吧。”   “蒋易!你疯了讲这种话!”江贤急了,和电话里的靳融解释,“他喝多了!他酒后胡言,千万不要吵架啊!”   蒋易猛地把电话挂了,骂道:“关你他妈什么事?我跟他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说!”   “操,蒋易,我他妈不是为你好?你自己那么喜欢他,现在他想跟你和好,你还拒绝?”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个屁呢你!”   眼看两个人也要吵起来了,周健左右为难,拉谁都不行,大吼道:“别他妈吵了!睡觉睡觉,别吵了行吗?”   “蒋易你他妈没头脑真的!”   “关你屁事?”   蒋易眼睛都吵红了,他心里急,也气,骂完之后才晓得自己太言重了,没必要对江贤发脾气。于是道歉:“对不起,不该骂你。”   “你自己看吧,反正确实是跟我无关!你心上人主动来找你,你自己把他推开!你自己看吧,蒋易,我管不了,我也没办法管!”   他和江贤不欢而散,江贤气得爬上床睡觉,被子一蒙不说话了。蒋易也气,他自己有点酒醒了,坐在桌子前发呆。靳融还给他发消息,解释了很多,但全都不在点上。   靳融说要来找他,他烦得不想见,冷冷说:别来找我了,不想跟你见面。   蒋易把手机关了,躺床上想睡觉,一闭上眼就回想起当年那些事情上。想到他跟靳融一起,牵手,亲吻,拥抱,还想到他们在黑夜里并肩走路,还有琴房的夕阳,他和靳融指尖摩擦着,抵着鼻尖笑。   多好的回忆啊,蒋易的初恋,是带着酸涩的晚霞,是夜间拂过的轻风。为什么总是在悼念,为什么总是临近夜晚。   十七岁的蒋易在想跟他谈恋爱的那刻,就已经做好了“永远在黑暗里”的准备,他愿意永远热烈,宁愿永不被接受,不怕被人唾弃。   真奇怪。蒋易哭了,他也不是替自己委屈。就是觉得真难啊,也不能去怪谁。   怪靳融吗?他很想怪,很想把他揍一顿。   早晨蒋易一早就醒了,他一夜没睡好,宿醉让他头痛无比!他醒来洗澡,换掉一身酒味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烦,昨天说那么多气话觉得挺爽的,爽完又失落空虚了。不知道靳融怎么样了,昨天貌似哭了,是不是真的来找他了?   他打开手机,果然有无数条消息蹦出来。并不想看,蒋易觉得自己没必要看。   他下楼准备去食堂,还没出宿舍楼就意外看到在楼底下等着的靳融。   靳融站在宿舍楼外的台阶上,头发有些乱,眼睛肿着,看上去是有一夜未眠。他站得有些不稳,见到蒋易的那一瞬间又有眼泪涌出来。   校园里有鸟叫,吱吱啼啼的,这早晨带着点莫名的安逸,刚有太阳露出一角,平静了,袭了热气。   蒋易脑子嗡嗡的,不敢去看这样的靳融,躲开他的视线欲要离开,却被靳融抓住手腕:“我可以解释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   “你怎么来了?”   “我很着急,我真的很着急。”靳融的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流,他的嗓子也哑,说话沉沉的。   “你一夜没睡?什么时候来的?”   靳融说道:“没睡,天还没亮我就来了。我根本睡不着,因为很想见你,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跟你分手,我想跟你和好,我真的很想跟你和好。”他哭起来,“我不要你讨厌我,我不要你不要我……蒋易,我求求你不要讨厌我,我求求你了……”   操,蒋易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是真的不想看见靳融痛哭流涕,以前他也没舍得让靳融哭过,今天竟然会因为自己哭那么凶。蒋易有点儿耐不住了,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我酒喝多了,你别放心上。”   “我不要你对我那么冷漠……”靳融还是哭,“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我真的没有你不行,蒋易,我求求你……”   “行了行了,哎哟。”蒋易好想有个什么止哭开关,按一下,靳融就能不哭了,“别哭了,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真不理你了啊,闭嘴!”   靳融咬住嘴唇,他自己乖乖地把眼泪擦了,用力吸鼻涕,强装镇定:“我把五年还给你,我还你一辈子好不好,这辈子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一个你,这辈子我都给你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别哭了。”蒋易心烦意乱,“你什么时候不哭,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话。哭完了再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不虐哈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捧场呜呜,其实这篇文有很多缺点,我感觉写的也不是很好,但每天看到评论我还是很开心的!感谢大家~ 第67章 真的很想有骨气   靳融看他要走了,赶紧打住,追着他跑,说道:“我不哭了,我不哭了。你跟我说话好不好。”   “那你现在就把眼泪收起来,我数三秒。”   靳融自个儿把眼泪擦了,稳定住情绪,证明给蒋易看:“我好了,我没哭了。”   蒋易暗自叹了一口气:“你吃早饭了吗?没吃早饭就跟我走,不许哭啊,哭了我现在就不理你。”   靳融忍住不哭,他拉着蒋易的衣角走路,本来还好好的,想到蒋易昨天晚上说的话又要哭了。偏偏这个时候蒋易回头看他,他赶紧收住:“没哭呢。”   “没哭最好,别让我看到你的眼泪水,听见没?”   靳融乖乖地点头:“能不能听我解释,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进了食堂,蒋易还没有回他的话,他又急了,磨磨蹭蹭上前问他:“蒋易,你还生气呢吗?”   “找个位置坐,跟着我干吗?”看起来还是很凶的样子。靳融低头,怎么好像又委屈了。蒋易服气:“我没生气!你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来,我没生气行吗?”   靳融还是跟着他,没办法,蒋易也不能把他赶去坐,只好带着他买了早饭,这才找个角落坐下来。   蒋易身上没带纸,特意问食堂阿姨借了纸,拿过来给他擦眼泪。   “你眼睛疼吗?”蒋易问他。   靳融点头:“疼。”   “疼你还哭,从昨天晚上一直哭到现在啊?那你要喝点水补充一下吗?水分都流干了!”   蒋易欲说点玩笑话,但靳融根本不笑,还纠结着:“我错了。”   “我知道你错了,行了,老说老说,咱能翻篇不?”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挺好,靳融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蒋易满意,给他的豆浆戳了吸管,送过去,忽然自嘲:“我发现我真的很好哄啊,你哭几下,我竟然就心软了。”   “你心软了?”靳融打了一个嗝,又有眼泪水打转了,“对不起,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你跟我在一起之后,我肯定好好补偿你。”   “你怎么又要哭了?”蒋易都想笑,“你是不是故意哭了来骗我啊?我昨天发那么大火,你害怕了?你是不是害怕我了?”   靳融点头:“我本来就怕你。”   没看出来,蒋易完全没看出来他害怕自己。他也觉得好笑:“你都害怕我,还敢来勾搭我?我要是拒绝你呢?你料定我不拒绝?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靳融磕磕巴巴说:“陈演给的。”   “傻逼陈演,他跟你说什么了?”   靳融老实回答:“他说你还喜欢我,要我死缠烂打,你就肯定同意了。”   “完蛋玩意,怎么带坏小孩呢。他说我喜欢你,那就是喜欢你了?”蒋易得澄清自己,“我不喜欢,再次说明。”   靳融当场心碎了,难道昨天喝酒说的“爱”是假的吗?亲口听他说“不喜欢”的时候,靳融完完全全失了分寸,怔怔地盯着,马上眼泪水又在盘旋。   “你怎么又哭了?”蒋易哭笑不得,“天啊,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   “你不喜欢我了。”靳融低头擦眼泪,“我没想过你会不喜欢我。我没想过,你会有一天不爱我。蒋易,我真的好后悔,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能不能重新喜欢上我啊……”   “别哭了。”   “蒋易……”靳融的眼泪水真的流不停了,看来是真的伤心。蒋易伸个手不知道如何才能制止,说了几遍“别哭了”还是不理。   “我爱你,我很爱你,行了吗?别哭了行吗?”   靳融顿时哭停了:“真的吗?”   蒋易就是很想逗他:“假的。”   又哭了,刚才才止住的眼泪水又啪嗒往下掉,着实是把蒋易给看笑了:“我真的服你,我的乖乖,你怎么不去学表演。你看你这个眼泪,它说停就停说放就放,真的好厉害。”蒋易还伸手勾一次他的下巴尖儿,“你再停一个给我看看呢?”   靳融没哭了:“你真的是骗我的吗?”   真的停了啊,说不哭就不哭了!蒋易当场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的眼泪水好神奇!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怎么厉害呢?”   “你别笑了。”靳融不懂他在笑什么,“我真的难过。”   蒋易给他吃奶黄包,完全扯开话题:“别哭了啊,明明是你欺负我,搞得现在变成我欺负你了。这个奶黄包很好吃!你吃一个看看呢?”   但靳融还往原来的话题上带:“对不起。”   “你怎么又来了,别说对不起。”蒋易说一万遍这句话,“赶紧吃饭,吃完回去睡觉,一夜没睡来我这儿来,打狼吗?”   “怕你真的讨厌我,真的不要我了。”   恶人先告状!明明不就是靳融先不要他的吗?蒋易懒得分辩,揉了一会儿鼻子:“行了,我昨天酒喝多了说话重了,但我不道歉。因为我说的没错。”   “嗯。”   “我爱你,但我也确实是恨你,很恨,但有什么办法呢?我自己也承认了,我更爱你。我觉得没什么好骗的,我爱你,和我恨你,没冲突。”   靳融重重点头!   “你说你要解释,解释什么?”   靳融眼含泪说:“没有没想过你,这五年来一直都很想你。”   蒋易挠一下鼻子。   靳融又说:“我想和好,在见到你之前我就想,如果没缘分的话就算了,大不了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可是又见到你了,我就想,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一点不骗你。”   蒋易觉得这话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为什么要分手呢?也没说个明白。分手之后为什么不联系,也不说。这就是解释吗?这种说辞蒋易能编一万个。   “别避重就轻。”蒋易说,“你说你想我,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了,还换了联系方式,怕我纠缠着你?”   靳融摇头,还以为他会说明什么,结果就只是摇头。   “为什么跟我分手,单纯是因为异地恋吗?我觉得不是。很腻吗?我也没看出来。”   他还是不言语。   “你想我,为什么之前不来找我?见到我了才想起来找我,还是说单纯的就只是嘴上说说?”   这会儿靳融有反应了:“不是嘴上说说。”   “我问你为什么之前不来找我?”蒋易有些忍不住情绪了,虽语气平静,却仍然能看出来生气的意思。蒋易生气也可怕,静悄悄的、暴躁的,都可怕。   靳融真他妈倔,都这样了,还不说,干看,流泪,然后说:“对不起。”   “操,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靳融。”蒋易自心地叹出一口长气,“所以你现在就是无缘无故找我和好,要我把以前的事情通通忘了,对吗?就这样过去了?什么都不追究了?”   靳融又要哭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这次说什么我都不瞎搞了,行吗?你最后相信我一次。我这辈子都补偿你,再也不离开你。”   蒋易无奈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体内好像有两股声音作祟,一个说“算了吧,他想好就随他吧”,还有一个声音说“别惯着他,到时候又分手最伤心的还是你”。   “算我犯贱,行吗?我他妈为什么会喜欢你啊?”蒋易扪心自问,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一问三不答的人?这个人还在挑战自己的底线,就算蒋易发大火了,他还要试探,他还是照死不改。   蒋易妥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答不答应看我心情。”   *   蒋易剥茶叶蛋,在桌上敲碎了蛋壳,一点一点的用指甲抠,确保蛋白的完整性。以前他就经常给靳融剥鸡蛋,再嫩的蛋都能剥完整。   他在剥鸡蛋,靳融就在边上看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悄悄地挪近一点儿,将额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蒋易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他又大胆起来,伸手环住蒋易的腰。   “干什么?”蒋易把剥好的茶叶蛋给他,“想吃茶叶蛋吗?”   靳融摇头。反而抱得更深:“你不要凶我了,我爱你。”   “我没凶你,我凶你了吗?这世界上还能找到比我还温柔的人吗?”蒋易自夸,“没了吧?没人比我更惯着你。”   “我讨厌你。”靳融如此说着,“你凶我,还跟我发火生气。”   蒋易把蛋白塞他嘴里,还继续揶揄他:“你讨厌我?那最好,你赶紧离开,别跟我和好。”   靳融又着急上火了:“我不讨厌你,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爱你,我爱惨你了。”说罢,他竟然又有想哭的意思了。   “打住,不许流眼泪!”   “我不流。”   看他不哭了,蒋易才继续说话:“你卖什么惨,你都见识过我了,都怕成这样,还敢招惹?”   靳融摇头:“我爱你。”   “吃早饭。”   “我也要你爱我。”   蒋易把他摆正,不许他继续抱了。   马上要到早餐高峰期,食堂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蒋易揉了几次眼睛,对人来人往唉声叹气,好像完全没有办法。   “你要是不哭,我就爱你。”他说。   “我没哭了,我也再不哭了。”靳融发誓,举三根手指头对着天花板,没想出来用什么来发誓。蒋易也不是真的要他发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惹了,哭了,哭那么伤心,眼睛都成金鱼眼。   蒋易抚摸他的眼皮,问道:“这么乖?今天有课吗?困不困?”   “没课,困。”   “那就回去睡觉,别乱想。”   靳融颓丧个脸:“我是真的爱你,和好吧,我给你做牛做马。”   “还做牛做马,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谁舍得你做牛做马?”   “你不舍得,还招我哭。”   蒋易又给他塞包子在嘴里:“你自找的,还怪我。”   吃完早饭蒋易送靳融到大门口,给他叫了车,百般伺候。还得照顾一下他的情绪,时不时勾着他的下巴哄:“别伤心了啊,再哭真的不理你了。”   “我爱你,蒋老师。”上车前靳融还这么说,蒋易心说真他妈烦啊,他真的很想有骨气一回的。 第68章 被抓了   吵完架之后靳融果然老实了几天,说话都软软的很懂分寸。只不过没几天又打回原形了,开始嚣张起来!   靳融老问他出不出来玩,说找到一家好吃的店,要请他吃饭。   真烦啊,蒋易说了不想去,这个人怎么还硬要他去!   “不去。”蒋易再三拒绝,“你最近别来找我,我有事,很忙!”   说了别来找他,但蒋易还是能在学校里看见靳融。也不懂靳融哪来这么多时间,平时他不是很忙吗?   他没空问,因为看见靳融就觉得自己好他妈没骨气,赶紧逃跑。   他俩好比小白兔和猎人,一个跑一个逃。言情小说套路全用在他们两个身上了,蒋易发现自己根本逃不掉,他所有的行踪已被靳融牢牢掌握!   蒋易怀疑身边有内鬼,抓了周健来问,他说不是他,肯定是江贤;于是把江贤逮过来问,此时江贤正在笑嘻嘻地聊微信,蒋易低头一看竟然在跟自己小舅聊天。   那不必问了,内鬼一定就是江贤!   “你大爷的,你别把我的事告诉陈演,你明知道他俩是一窝子的,干吗临阵倒戈?”蒋易非常愤怒。   但是江贤却不以为意:“他问我了,那我就说啊,我肯定向着陈演。而且上一次你跟我吵架,我不待见你!”   蒋易说他肚量小,吵一架就气这么久!   蒋易一整天不敢回宿舍,怕被抓住。等八点多钟他才从实验室出来,现在楼上看有没有奇怪的人,再慢吞吞下楼,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小偷。   确认靳融不在,他才大摇大摆起来,卷好自己的小佛珠,放心大胆地往宿舍方向走。   走着走着他觉得不太妙,感觉有人盯着他,一回头,靳融就在实验楼台阶上看他。灯从他头上照下来,他的脸色非常阴郁,非常可怕!   蒋易颤颤巍巍地抱紧自己:“你怎么……你怎么在这?”   靳融也不高兴了,从台阶上冷冷走下来。   “来找你啊,躲我好几天了,看你很自在?”靳融缓缓走到他跟前,面对面站着了,也没有一点笑的意思。   蒋易默默吞了一口唾沫:“这么晚还不回家,有啥事儿啊?”   靳融冷笑一声:“你说呢?”   蒋易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被靳融拉进小树林里了。他们学校啥也不多,就小树林最多,有湖有石头,情侣们窝在里面怎么都看不见。   蒋易回头看了一眼路灯,手腕上的热越来越烫。   他被靳融拉到无人能见的石块上面,逼着他坐正了,不许乱动。现在是靳融审问时间,蒋易眼神也不敢四处乱瞟。他觉得自己有把柄,被靳融抓住把柄了,怎么都逃脱不了。   四周昏暗,不过能看得清靳融的脸,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怎么又变委屈了呢?靳融深知蒋易吃这一套,还要可怜巴巴地作委屈模样,蒋易忍不住用手背轻抚他的脸颊:“别委屈了,我没躲着你。”   “蒋易,你讨厌我了对不对?你还是讨厌我,你还是不想见我。”   靳融失落地弯了眼尾,眼里似乎团着一团雾气,他的嘴角也下坠,什么都蔫蔫的。蒋易不忍看他这个样子,将他嘴角提上来,安抚说:“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不许哭,你又哭了,我说了你要是哭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靳融努力把眼泪水憋回去:“我没哭。”   “你还说没哭?我警告你啊,不许哭,哭了我现在立刻就走。”   蒋易说话严肃,板着脸讲,好像生气的模样。靳融怕他生气,赶紧把眼泪水收回去,擦干那些溢出来的泪。   “你乖乖听话,不许流眼泪。”   “那我不要你躲着我。”靳融的目光飘到别处,似乎是难过,“可是你之前明明说爱我,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呢?”   “我也没有躲着你。”蒋易捧过来他的脸,“我什么都没做!我最近很忙,你也知道的,没空来处理你的事情。”   “忙什么呢?我也很忙。”   “忙着学习。”   蒋易不再捧他,手要落下去,被靳融再捉住,重新覆在他的脸上。   “我想你。”靳融如此深情说道,“我想见你,我想抱你……”   蒋易静静看着他,不知不觉呼吸已经漏了一拍。靳融抓住他的漏拍,又倾身向前,鼻尖凑近他的嘴角,细细嗅了起来。   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人中,再到鼻尖,彼此的嘴唇快要触碰,但谁都没有先行一步。   蒋易闭上眼,不要理会面前,他以为闭上眼就是杜绝一切。靳融不如意,松开束缚蒋易的那双手,悄然来至身后。   “我想你……”靳融微微吐出一口气,与蒋易的呼吸彻底搅和在一起。   他的手指越过蒋易的衣衫,指腹从背后一路滑上去,反扣住蒋易的肩膀。   “靳融!”   “我在这儿。”   “你不要摸我。”蒋易反手把靳融的双手都拽下来,那肉肉的指尖抠着他的后背,好痒,痒到堪比被蚊子亲吻。   “我要你抱我。”   靳融扑在他的身上,“你抱我好不好……”   “好好好,”蒋易哄他,“不要乱摸,我都抱你。”   他抱紧靳融,可是靳融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手还是放在他的后背上,完全没了衣物的阻隔,他在自己的皮肤上肆意乱触,每路过哪里,都要战栗好一阵。   这下好了,蒋易被他吃的死死的,又哭又闹,软硬皆施毫无办法!   “都怪你。”靳融埋怨,“你躲着我,你是不是躲着我?”   “我是躲着你。”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靳融用可怜的指甲盖抓他,“你知道我会不高兴的。我不高兴了就要哭,可是你又不许我哭,我一哭你就要说我,要熊我,还跟我吵架。”   蒋易竟然下意识咬他的耳垂:“啧,别抓。”呼吸全都打在靳融的耳垂里了。   “你又不要我哭,又要欺负我。要是我不高兴了,就折磨你。”靳融推开他一点儿,认真地、仔细地盯住他的眼睛,“我会好好折磨你。”   “你怎么折磨?”   靳融笑笑,又去嗅蒋易的鼻尖,伸出一点儿舌尖舔舐他的嘴唇。   好像点着了什么,蒋易张开嘴唇欲咬上去,扑了空,他的眼里泛红,像得不到玩具的小狗。   “我就是这样折磨啊。”靳融似笑非笑,“你不是被我折磨到了?”   “你这个变态。”蒋易蛮狠扣过他的后脑勺,不顾一切地和他接吻。   那是时隔了五年的吻,有点儿不灵光了,笨拙,心急,追着咬好久。   “你还想折磨我?”蒋易怎么不信,“你永远都没办法折磨我的。”   靳融细细喘息了一会儿:“我爱你,蒋易,我好爱你。”   “我们互相折磨好不好,一直折磨到死好不好。”靳融抱紧蒋易,不愿他离开一丝一毫,“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太晚了,你回家去吧。”蒋易松开他,这会儿是真的不要纠缠了,“我送你回家。”   “我想住你宿舍,”靳融得寸进尺,“我回不去了,太晚了,我好害怕。”   蒋易舔了舔嘴唇。   “我真的好害怕。”   蒋易认真道:“我发火你不怕?我生气了你不怕?你不怕我现在就把你丢在马路边?”   靳融抖了一下,勇敢说:“我觉得你不会。”   *   蒋易做梦没想过自己会带着校外的人回宿舍,还是挤一张床。   回宿舍的时候两位室友正在打游戏,吆喝着差点把宿舍都给拆了。蒋易有点心虚,一直把靳融藏自己身后,到江贤和周健面前,郑重说道:“那个……”   “靠,陈演,我替你报仇!”江贤狠起来只顾着看电脑,完全无视了身后的蒋易。   蒋易咳了一声:“那个,我带了个朋友来住。”   “哦,随便。”江贤说。   “带朋友?”周健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他妈的眼珠子差点瞪下来,“带男朋友回来住啊?”   “啥男朋友?”江贤也回头看,眼珠子也差点掉下来,“带男朋友回来住啊?”   靳融露一点脑袋出来,微微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啊。”   “好,好。”江贤和周健不知道说啥了,“来都来了,坐啊。我给你倒杯水?”   蒋易觉得太难为情,他把自己的衣服拿去给靳融穿,推着他去卫生间洗澡,而他自己则坐在江贤旁边默默看着他跟陈演打游戏,甜蜜双排。   已经完全抛弃了周健。   周健被打死了,放下耳机叹气,正好有点事问问蒋易:“怎么,和好了?”   “没。”蒋易无奈,“他非要跟我回来住。”   “这他妈不是和好是什么?”周健摸不着头脑,“那你们俩住一起,大半夜不会干柴烈火吧?要我们去隔壁宿舍吗?”   “滚吧你,干柴什么烈火啊?我怎么可能在宿舍干柴烈火!”   “可不好说,你俩这么多年没睡一张床,难说。打游戏吗?我单排好无聊。”   “不打!”   没干柴烈火起来,蒋易他们宿舍是典型的通宵宿舍,两个人打游戏能打到半夜三四点。蒋易是能睡着的,习惯了,就是靳融睡不着。   靳融睡里边,脑海里全是游戏声,真的很吵。他抬头看着装睡的蒋易,埋在他胸口里:“好吵。”   “我都让你别来了,你非要来。”蒋易抱他脑袋,“下次别来了。”   “下次你去我家好不好。”靳融试探道。   那蒋易怎么可能说“好”,他不答应靳融,又继续装睡。   靳融摸他的嘴唇,还摸他的眼睛,偷偷地咬他的下巴。他害怕动静大了床会咯吱咯吱响,只能很小心、很小心。   “你的衣服好香啊。”靳融闻着他的衣服,香喷喷的,不是洗衣液的香味,是蒋易伸手独有的香。靳融爱闻,衣服上闻不够,还要扑上前去问他身上,嗅嗅,到处都嗅。   “啧,别闹,痒死了。”蒋易警告。   “蒋易。”靳融亲吻着蒋易的下巴尖儿,问道,“你爱我吗?”   “嘘,困了,别吵。”   “我爱你。”他亲昵地说,“我特别爱你。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啊,我想跟你一起出去吃饭。”   “再说吧。”蒋易说。   “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靳融!”蒋易睁开眼,“你再吵,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我不说了。”   怎么可能不说,这时候不说啥时候说?!   床上安静了一会儿,靳融又乱动了,在被子里肆意纠缠,将手覆在蒋易的后背,错过衣服,径直从他的脊椎往下探。   蒋易没睡,反手抓住某人躁动的爪子,低沉着声音说:“你又开始了。”   “你要爱我。”靳融吻住他的嘴唇,“我要你很爱很爱我。”   蒋易眼皮上方是明晃晃的灯光,刺眼无比;床底下是无尽的喧嚷声,他们都戴着耳机,根本就听不见宿舍里的任何动静。   “我爱你个屁。”   “你就是爱我。”   “蒋易……”靳融还这样迷离地叫他,“你亲亲我好不好。”   蒋易被他烦的没招使了,只得把被子往上拽,蒙住了脑袋。   好黑啊,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约能感受到被子里的人形,靳融在被子里探索着蒋易的嘴唇,仍旧是先伸出舌尖试探。   “亲我……”   蒋易顾不得什么其他的了,攫住靳融的下颌就吻。喘不过气来,只想压着。他挺会亲的,带点纯纯的欲望,很快就叫靳融呜咽着喘息,揪着他的衣领动不了了。   这叫定身术。   “还亲不亲了?”蒋易问他。   靳融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他点头说:“亲,我休息一会儿。”   “美的你呢,还休息。困了,赶紧睡觉。”   蒋易真的困了,亲完之后就满足,自然就犯困。但靳融不困,他窝在蒋易怀里没多久就觉得无趣。头上还蒙着被子,好闷,他偷偷探了一口气又回来,小声问道:“宝,可以摸你的胸吗?”   蒋易:?   他反问:“你说呢?”   “我说可以。”   还给靳融得逞了,真烦。蒋易不知道后来怎么睡着的,反正一觉醒来,某人的手就放自己胸口,怪难为情的。 第69章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堵车   蒋易这人没什么原则,原本是他占据上风,日子久了他竟然又下来了。   谁让靳融太难缠啊,又会卖惨,又送花又送饭,无微不至,就差整个人搬来照顾了。蒋易一大早出宿舍的时候,靳融已经抱着饭盒在楼底下等他了;晚上出实验室,靳融就送他回宿舍,半个多月,每天如此,风雨无阻。   靳融做饭也不咋地,有时候偷摸点外卖假装是自己做的,被蒋易识破,后来再也不敢了。   他还会自己做小甜点,齁得要死,蒋易寻思这就是追他吗?这是要毒害他,为什么每天要受这种磨难!   所以靳融说请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再也不用吃难吃的饭了!   这家店离他们学校可远了,傍晚堵了一会儿车,寸步难行,到的时候都快七点了。他刚刚到店门口就发现靳融在等他,面色凝重,脸上写着“为什么要放我鸽子”。   靳融这回穿得严实,主要是因为天气凉了,夜里更凉,他穿长袖衬衫、长裤,比之前那短裤的好。蒋易瞥了一眼,没先说话,非要开口清一下嗓子。   “堵车。”蒋易说。   “谁知道是不是堵车。”靳融不悦,讲话也刻薄,领着他走进店里,还要冷不丁呛一句,“不想见就别来见,我看这一路都没堵车啊。”   “我还能骗你?”蒋易心里嘀咕,怎么突然被靳融教训了,这不是还在追求自己吗?居然还能让他给教训一顿?于是有点气:“那堵车一条路在前面呢,在这怎么看到?我都跟你说了堵车,骗你是狗。”   靳融说:“我看未必。”   靳融在店里预订了小包间,但也不算是小包间,那是个半包围的包间,坐边上就能瞧见隔壁桌吃饭。桌边有灯笼悬挂着,一排摆,好歹遮住一点。   隔壁桌是小情侣,吃饭还得倚着喂着,蒋易觉得恋爱中的人怎么都那么矫情啊,突然想起来以前他也老给靳融喂饭,一样矫情。   气得跺脚!   店里是暖黄色的灯光,把蒋易白色的衣服都染成金黄色。他走近了,先让靳融选位置,然后再坐下来。他俩不可能并排坐的,蒋易也不会给他机会。   并排坐了就避免不了要动手动脚的,靳融私底下无人就敢为非作歹,他料定蒋易不会拒绝。   所以要对面坐,且错开来坐,脚都勾不着。   靳融强忍着恼火:“你还真狠。”   “还好,可没你狠。”蒋易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靳融能猜到蒋易的心思,蒋易也能猜到靳融的心思。他们曾经是最默契的一对恋人,分手了仍旧默契十足。   “吃什么?”靳融把菜单甩给他,半笑半不笑的,好像是有些不悦。蒋易理直气壮起来:“你请我吃,还问我吃什么?你这态度也不像是请客的样子。”   靳融挑眉:“到底吃什么?”   “那就点个饭吧。”   蒋易气急败坏,又怂,咬牙切齿地思考怎么顶嘴,听靳融又说:“你就吃个饭?这么大个人,吃这么少?”   蒋易装逼:“你管我,我减肥不行啊?”   靳融“哈哈”一声:“行,你爱减,我也减,爱吃不吃。那就拿两个饭呗。”   这家虽然好吃,菜量却十分少。想来这里吃饭的人也不会只点一个炒饭的。所以点菜的时候,服务员都震惊:“不用点别的了吗,先生?”   靳融突然刻薄:“他不吃。”   “你看你抠搜的,我说我不吃了吗?”蒋易把菜单夺过来,点了好多样菜,边点还边咕哝,“凶什么凶,这就是追我的态度吗!”   蒋易在底下和靳融较量,你踢一脚我踢一脚,后来靳融老踩他鞋,他不高兴了,两脚把他的脚腕都夹住,不给动。   就这么吃了一顿饭。   吃饱了,这顿饭蒋易结的,他随口编了一个“去厕所”,到收银台结了账,回来时靳融就倚在椅背上消食。   靳融吃多了会胃胀气,今天差点就吃多了,弄了个九分饱,揉着肚子正在消化。见蒋易来了,不觉稍稍坐正,抬眉看他:“吃饱没?”   “还行。”   靳融一直意味深长地笑。蒋易瞅见这笑就发毛,鸡皮疙瘩起来,不敢多看。靳融叹了一口气,装作无辜模样:“说好了我请你吃饭,反倒变成你请我了。这多不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结账去了?”   靳融笑而不语。   吃完饭又绕着市中心消食,两人离得不远不近,有时靳融故意想凑他近一点,他就挪开,最后还差点被挤下人行道。   “你躲什么?”   蒋易老实回答:“害怕你。”   靳融无解:“怕我什么?”   “怕你吃了我。”   靳融憋不住笑,伸手就捉了他后背的衣服,这下躲不得了,只能靠近。蒋易心中默念“不要吃我”,转身对上靳融漂亮的眼眸,念想已然转变成:吃了我吧。   “我才害怕你呢,怕你凶我,怕你说不理我。”靳融有意阴阳怪气,“生气了就要发火,还不准我靠近,身上有刺呢。”   蒋易傲娇:“怕我还不讨好我?”   “送我回家?”靳融笑问,“还是去开房?”   听到开房,蒋易不由耳朵根子发烫,但好歹有理智尚存。他强烈谴责靳融:“开什么房?你怎么这么轻浮,出来吃个饭就要跟我开房!”   “你开不开?”   “我不跟你开房。”他抱着手臂往前走,靳融来抓他,他一个扭身躲避,“我回去了,还有事。”   “这么晚还有什么事?”   有个屁事,蒋易只能把他老妈搬出来:“替我妈找资料!”   “我家有电脑,来我家找?”   蒋易眼睛咕噜直转:“你那室友不在家吗?”   “不在,今天周末,他女朋友找他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他反而不放心,我说有人陪着,正好他也不用回来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蒋易寻思靳融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呢:“那你还挺会替他着想的。”   “走嘛,蒋老师。”   现在靳融又来撒娇了,刚怎么不撒?刚还凶巴巴地说“爱吃不吃”,两幅面孔转换真快!蒋易知道他又要得逞了,拗不过,被他拽着左绕右绕,不知不觉就到他住的小区了。   对面果然就是音乐学院的南门,走几步就到。   蒋易这会儿还不肯进,得表达一下自己是正经人:“我就送你回家,一会儿我走了。”   “不跟我上去玩玩?”   “玩什么?”蒋易抱紧自己,“不玩钢琴,不打牌。”   靳融笑了:“玩点别的,走吗?”   蒋易还是不妥协。   靳融便开始软磨硬泡,拖他去隐蔽的树底下磨,环着他的腰、蹭着他的腿,柔柔喊一句“蒋老师”,再外加一个“求求你了,我一个人睡害怕”,这就破功了。   “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一直折磨我到死?”蒋易真诚发问,“做难吃的饭毒我,每天卖惨要我心疼,现在又要吃我,你好毒啊。”   靳融勾他的脖子,要他俯身望自己,并不亲吻他的嘴唇,反而磨蹭他的鼻尖,兴致来了再嗅一口,呼进他吐出的气,全都咽到肚子里去。   “对啊,我就是毒,我都说了,一直互相折磨到死。”   “你真够讨厌的。”蒋易低头咬他的嘴唇。   “蒋老师吃饱没?”靳融又问。   蒋易纳闷:“刚不是问过了?我吃饱了。”   “古人说,”靳融在蒋易耳边轻声细语,“饱暖思淫/欲。”最后两个字是完全的气声,吹到他耳朵里的,叫他顿时忘了呼吸,心里头有个东西猛然撞起来。   靳融隔着衣服拉他裤腰带,“啪”一声弹回去,又问道:“跟不跟我走?跟我走吧,我家里有猫,想让你摸摸。”   “什么猫?”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家根本没有猫。   蒋易搂他的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真烦。”   嘴上说烦,心里可不这样想。坐电梯时蒋易还冷静,手也不牵,渐渐到了楼层里,把电梯门一打开,两人便相拥着出去。“我好想亲你。”靳融皱着眉喃喃说道,“亲我好不好,就一下。”   蒋易忘却天南地北,低头就与他吻在一起。   这吻激烈,没给靳融准备的机会。他咬靳融的嘴唇,闯进去胡乱地搅。靳融想伸手去开门外走廊的灯,刚刚抬臂,被蒋易发觉了拦下来,牢牢锁在身后。   还吻,靳融被迫仰头,呜呜咽咽地求饶,他被蒋易按在门板上,这些吻辗转到了喉结。湿润的舌尖舔舐过,靳融忍不住“嗯”了一声,缓些头绪:“进门……”   蒋易松开了他,在后面望他开门,嘴唇一阵的发麻,摸了一遍,莫名有些空虚。家里很暗,客厅里有扇窗,米白色的窗帘,有月光透进来,恰好照亮沙发的一隅。   靳融拉他进来,关好了门,还来不及开灯,蒋易又吻上来。先前在门外还含蓄,进了门就放肆了,到口腔里肆意掠夺,撬开牙关狂舞,还咬、吮,靳融的嘴里彻底麻了,分开时还有些晶莹连缀。   他扶着蒋易的手臂喘,力不从心道:“好亲吗?”   蒋易捧他的脸,踢了他的鞋,干脆托着屁股抱起来,结实的臂膀锢着,把他压在沙发上。   “好亲,好好亲。”蒋易咬他脸颊上的软肉,“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钱了?”   靳融点头:“你就是欠我的钱了,这辈子我不要你还钱,你以身相许好不好?”   “你狮子大开口吗?想的美呢。”蒋易压着他,扒开他肩头的衣服,白晃晃的,忍不住低头去咬。靳融吃痛,扭着身体要避开,再被蒋易禁锢住。   蒋易在他耳边喘,从鼻腔里发出好几声长叹,情不自禁吻上他的耳垂。   “你还喜欢我对不对?”靳融咛着问道。   “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要亲我?”   蒋易掐着他的腰,好痛。   “你就是还喜欢我。”靳融的手四处乱摸,抓到他的把柄了,提醒道,“蒋老师,你好硬啊。”   蒋易突然清醒起来,从他身上移开,坐沙发上抓头发。瞥见靳融嘴唇上亮晶晶,替他擦了一把。   “你就是喜欢我啊。”靳融起身抱着他,“我们都要忠于自己的身体。”   蒋易不搭理他,环视屋子一周,没看见猫。他问:“猫呢?不是要摸猫?”   “猫在这儿。”靳融牵着他的手往身下带,“猫就在这儿,你摸到了。”   摸了一会儿,靳融问:“怎么样,好摸吗?”   好摸。   蒋易拍开他的手:“我就知道你在骗人。”   “我在骗人,你也在骗人。”   “我哪里骗你了?”   靳融环上他的脖颈,轻飘飘地说:“你爱我啊。”   “胡说八道。”   “和好吧,我好想你。”   “我不想你。”蒋易板着脸说。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都快成为你的专属小厨房了。”   “小厨房做饭不会那么难吃。”   靳融笑了:“那你说我怎么追你啊,我不得体贴入微照顾你吗?”   “你是要杀我。”   “我要谋害亲夫。”靳融说。   靳融就在自己面前晃,伸着舌舔舐空气,越来越近了,近到下一刻就要舔到自己的嘴唇。   “蒋老师……”靳融迷离地看着他,“想不想我?”   蒋易欲要用牙齿咬他的舌尖,没咬住。   “我想你。”靳融用气声,“特别、特别想……”   “不要……”不要勾引。   蒋易扣着他的后脑勺,不准他动了,再次用力地亲吻他。靳融攀着他的肩膀,缠着他的腰,双双倒在沙发上。   嘴唇、耳垂、侧颈、锁骨,都沦陷了。 第70章 怎么是自己的黑历史   靳融要开始脱衣服了!蒋易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锁住,严肃道:“没完没了了?”   说完,他瞧见靳融戴着镯子的那只手腕,有两道淡淡的浅色阴影,问道:“你手上那是什么?”   “手上?”靳融下意识躲闪,被蒋易抓个正着,拎起来问:“这什么?”   “这是纹身。”靳融说。   “纹身?你家纹身纹成这样?”   靳融点头:“嗯,我特意叫他这样纹的。长的这道是你,短的这道是我,我们俩永远在一起,怎么样?”   蒋易语塞:“你怎么这么能扯?”   “真是纹身!蒋老师,”靳融柔弱起来了,伸手抱他,“我好想你,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蒋易呼呼他的后背,他没回答靳融的话,不过潜意识里已经回答了。他也很想靳融的,五年来不知多少日夜都妄想再见,后悔没有在最后一次相见时再多做挽留。   所有话都凝结在心里,他不愿透露,都化到掌心去了。他的手掌安抚靳融的后背,轻轻拍着,好像以前靳融夜里睡不着觉,他拍着哄一样。   现在靳融也会睡不着觉吗?睡不着觉时,是不是也要人哄。   “我大四毕业之前回过一次N市,那时候路过三中,我在门口徘徊好久,想进去看看的。可是后来我想,你也不在,我去看了没意思。”   蒋易无言语。   靳融又说:“其实这几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不敢告诉你,一来是怕你恶心我,二来算是家里的丑事,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就跟你说过,我妈是别人的小三,也不是我偶尔发现她做小三的,她是一直在做小三。我怕你嫌弃我,恶心我妈,所以不敢和你说。”   蒋易抓他的后背:“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你是你,你妈是你妈,你和你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方卓见是我妈情人的儿子,所以他打我的时候,我没还手。我知道我没理,因为我是我妈的儿子,别人骂我下贱货,我没办法还口。这些都是事实,我妈犯的错,别人找不到她,就得我来承担。”   蒋易心疼他,但此事他实在无法评断,所以只好安抚:“一切都过去了,都好起来了。”   “是啊,都过去了。”靳融点头,“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欲和蒋易多说一些倾诉,可还是没吐露出来。他想说靳时苑生了方意辙的孩子,他们要结婚了;方卓见又来找他了,还要和他见面。他想说他当年查出了抑郁症,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所以狠心说“再也不要见了”。可是靳融不想为自己找借口。   “当年我知道你妈的事情,”蒋易忽然说,“刚开学那会儿,方卓见通过群加了我的联系方式。那天晚上他就和我说了,可我没理他。我想,你是你,你妈是你妈,如果你无药可救,那我也不想搭理你。可是你知道羞耻,你知道哪些事情是错的、哪些是对的,我就不在乎你家里的事情。后来你走了,方卓见也背了一个很大的处分。我挺讨厌他的,看见他我就要揍他,我总觉得是他赶走了你。可是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和你的缘分就这么浅,你单纯就是因为腻了,所以才不跟我好。挺纠结的,也想孤独终老。”   “我不要你孤独终老。”靳融难过起来,“我喜欢你黏着我,我也喜欢黏着你。所以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蒋老师,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真是纹身?”蒋易忽然又问道。   “嗯,真是。纹两道,花了我几千块钱呢,好贵。”   “几千块。”蒋易捏他脸颊,“一般人不会花几千块纹一个这么丑的纹身,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会这么傻。”   “那你喜不喜欢我啊?你要是喜欢我,就亲我好不好。”   “你就这么喜欢我亲你?”   靳融点头:“我喜欢你亲我。”   蒋易抚摸上靳融的脸庞,眼神缱绻之间,他们又将要吻上去。不过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惊得蒋易立刻坐正,门锁被打开,有个男人拎着一大袋东西进来。   应该是靳融那个合租的师哥吧。蒋易想。   “怎么不开灯呢?”孙启逸随口来了灯,望见沙发上的两人,不由目瞪口呆,“这?”   靳融意想不到他会回来,捏着裤腿的缝儿,磕巴着问:“我、我不是和你说了,有人陪我住。”   “嗯,我也想不回来的,但是小丽晚上有事,我就回家了。也没事,你俩住呗,我跟你们又不住一个屋!”   蒋易对靳融说:“没事儿,你师哥回来,我就走了,不然多打扰。”   靳融紧张起来了,也不管孙启逸,泛可怜地握着蒋易的手腕,直说:“不打扰的,一点都不打扰。”他又要熊抱蒋易,幸好蒋易眼疾手快,先行控制住他,没抱成。   孙启逸瞥了一眼,没怎么在意,他把东西放桌上,习惯性对靳融说:“我买了点速冻饺子,明天早上你自己煮一下?我早上有点事呢。”   “嗯,我知道。”   “得,你俩玩吧,我回房间练琴了。”   孙启逸进门,果然是专心弹琴,钢琴声很快就响起了。他们住的这个房子不太隔音,又或者是钢琴声根本隔不住,总之很响。   响了,靳融就敢说悄悄话了,缠着蒋易的脖子说:“别走了吧,蒋老师。”   “我不走干吗?”   “哎呀,蒋易!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他搂着蒋易的脖子抱,身体也自然上前,看蒋易不反抗,他就变本加厉了,蹿着坐他腿上,紧紧抱住,和树袋熊一样。   “别走好不好,我给你糖吃,请你吃速冻饺子行不?”   蒋易忍俊不禁:“速冻饺子就打发我?”   “油条煎饼行不行?我明天早起给你买去,还有豆浆,还有麻团!蒋老师,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买,你预支一个晚上给我,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靳融竖三根指头发誓:“我发四!”   蒋易把他脸一挡,笑了,就是妥协了。靳融得逞,又钻上来在他脸上亲一口,夸道:“你真好,蒋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屁呢,蒋易知道靳融这个人的,看准情况做事。事情要是遂他心愿发展了,就撒娇,软磨;没遂他心愿了就来硬的。所谓“霸王硬上弓”,如果他求了几遍,蒋易还不肯留下来,那他一定蛮横地留住他。   蒋易可太了解靳融了。   “洗澡吧?”靳融眼里都冒光了,“我给你拿几件衣服?穿我睡衣好不好?”   就像他以前住蒋易家,蒋易也拿睡衣给他穿,长一截拖着,很滑稽。靳融比他矮,衣服自然也比他小,不用想,他也滑稽。   “这能不能穿啊?”蒋易失语了,“这裤子掉半截的。”   靳融存心恶作剧,说道:“那别穿了呗,我把房门锁起来,我师哥看不到,你就给我看。”   “你想的倒美呢,给你看。”蒋易拿着靳融小一号的衣服去洗澡了,洗完澡才想起来打量,这衣服对他而言真的很迷你,穿得好像个傻逼。   他穿上,在镜子里看自己,真的有点像精神小伙。想了半会儿,穿了总比不穿好,否则某个人乘虚而入,他害怕。在卫生间里他顺手洗了自己的衣服,还没想好挂哪里,靳融光着脚跑过来,哗啦把门一开。   “你干吗?!”蒋易像个受了惊的兔子,“我没说我洗好了!”   “你把衣服放烘干机里,我的专属烘干机!”靳融自豪道,“你先将就一会儿。”   烦,蒋易把洗好的衣服塞烘干机里,愣愣地回靳融房间坐着。   靳融去洗澡了,他一人闲着也没事,就瞧房间构造。靳融房间挺大的,但他以前住大房间都没安全感,总要在各个角落摆满东西。他房里一架琴,边上是个大书架,摆了很多乐谱、谱夹子。靳融的钢琴上什么都没放,水杯子都不放,他有强迫症,在学校里也就罢了,书没地方放,只能放琴上,在家就不同了,那琴就得干干净净的,啥也没有。   靳融偶尔收拾东西,高中的时候他琴房就经常乱,书本到处都是。在家里也是这样,他那床被子横躺,一角床单掀起来,无助极了。床头都放了书,蒋易没细看,倒是在他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相册。   怎么这么眼熟呢?凑过去一看,原来他妈的是自己的黑历史。   “我靠,这哪来的?”蒋易把他那陈年旧照拿起来看,大约十三四岁,还穿燕尾服,弹琴时眉毛恨不得翘上天了,整个五官都在用力弹琴。   蒋易心说糟糕!这相册不是蒋诚添爱显摆放办公室的吗?怎么到靳融这儿来了?要是个好看的照片也就罢了,这张照片也太他妈丑了吧?   他直呼救命,要把相册给藏起来。哪晓得靳融开了门,在门口注视他,阴沉地说:“干吗呢?”   “没干吗。”   蒋易转头,更加震惊了!这人洗完澡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那带扣的睡衣,扣子也不扣好,上面露那么多,锁骨、胸口那颗小痣全都能看到!还有他那短裤,那么短,差点都露光了。   “你穿这个?”蒋易难以置信。   “我在家为什么不能穿这个?以前我不也穿?”   蒋易嘀咕:“以前是以前,现在你跟别人住,穿这么少……”   他话没说完,靳融就跳他身上抱,腿都缠住他的腰,跟考拉一样。蒋易怕他摔倒,捧着他的屁股就往上颠,双双倒在床上。   藏的那个相册掉地上了,“啪”一声。   “什么东西掉了?”靳融低头去看,被蒋易按上来:“不许看!”   “你说你那个照片?”靳融笑起来,“我天天看呢,蒋老师。”   靳融摸他的眉眼,食指沿着鼻梁往下滑,到他的嘴唇时,被无情地咬住。   “想你的时候我就看,那是蒋主任送我的。”   “干吗送你?他也不送点好的,这也太难看了。”   “好看!”靳融钻他颈窝里,“还没见过十四岁的蒋易呢,特别想穿越时空和你认识的。”   “认识十四岁的我,然后干吗?”   “告诉他,未来会有一个就叫靳融的人特别爱你,你要在见他的第一眼时就喜欢他。”   “变态,那时候我才十四岁!”   蒋易舒了一口气,轻抚摸着靳融的后背,慢慢往下,就摸到他光滑的大腿。还是觉得不妥,蒋易皱眉吐槽:“你怎么穿这么短的。”   “凉快。”靳融回答。   “凉快,房间里还不够凉快?这都几月了,还给我穿短裤?”蒋易在他大腿上落一巴掌,不痛,但响,靳融钻空子叫唤:“疼!”   他伸脸过来索吻,蒋易挪开脸,一本正经地问:“今天练琴没?”   “练了!早上一大早起来就练琴呢。”   “晚上不练?”   “白天都练过了,晚上练什么嘛。”   蒋易反问道:“中午吃过了,晚上还吃什么饭?”   靳融被他给逗笑了,就掐他腰:“我练,练完你给我不给我奖励?”   “练琴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怎么给你……”   靳融果然瞪他了。   “给,给你奖励。”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宝们!明天应该休息吧哈哈 第71章 梦话   靳融弹《冬风》,那是他艺考的曲子之一,以前弹不好的时候,蒋易还指导他。   这回弹得肯定比以前好了,他弹完还眨巴眼求夸:“怎么样?”   “挺好。”蒋易鼓掌。靳融这水平,都考上研究生了,跟以前艺考那会儿简直是太不一样了,水平蹭蹭高了好几个档次。蒋易好几年不碰钢琴了,以前还能有点水准,现在是一点都不行了。   “你看看我哪里不好?”   靳融这话差点要了蒋易命了,他还指点一二,他俩水平就好像是小朋友对成年人,怎么比。   蒋易没什么好批评的,就批评他:“裤子太短了,弹钢琴的都不兴穿这么短裤子。”   靳融乐了:“那穿什么裤子?羽绒裤?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皮肤都不能露?”   “嗯。”蒋易硬气地说,“最好跟宇航员似的,脑袋也罩起来,摸不着,碰不见。”   靳融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蒋易面前,一只腿跪上床,那两只手力气大,把蒋易生生给推倒。他的床铺柔软,下去了还能回弹一下,撞个满怀。   靳融双腿跪在蒋易身侧,就坐在他腰上,俯下身喃语:“奖励,给我!”   “什么奖励?”   “你给我奖励。”   “弹一首曲子就奖励了?”   靳融点头:“要奖励。”   蒋易坐起来,把他圈在怀里,认真问道:“要什么奖励?”   “要抱抱,要亲亲,要你疼我,要你哄我睡觉,要你给我早安吻。”靳融搂他,还落吻在他耳垂、嘴角,逼得他被迫仰头躲避。   “那你要求也太多了,只能满足一个。”   “为什么?”靳融不高兴了,“那我要复合行不行?”   蒋易摇头:“还没想好,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男朋友都不穿这么短裤子的,你非要穿。”   靳融咬着嘴唇骂他:“有病!我穿这么短裤子不为了勾引你吗?还不给穿,你摸得不是挺高兴!”   蒋易理直气壮:“我没摸啊。”他手环在靳融腰上,怎么能算是摸腿呢?靳融气不过,拉着他的手下来,覆在自己大腿上,算是摸了:“你看!”   蒋易骂他“傻逼”,还笑着抱他:“很晚了,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嗯。”靳融很乖的,他躺下来,拽着被子盖住自己,非要等蒋易也钻进被子里,他才放心一点。   “讲故事吗?”靳融问。   蒋易摇头:“哪有这么多故事讲,我又不是故事家。”   他和靳融并排躺在一起,一只手揽着,另一只手揉他的肚子,轻轻的,好像是在帮助消化,又或者是单纯的想要揉他肚子上的软肉。   蒋易恍惚地还以为是在十七岁,躺的不是这张床,而是靳融那张单人床,又或者是自己的大床。他听见哪里传来的秒针声音,“啪嗒啪嗒”地走,一秒一秒地数,大约是好多秒。以前他就爱数钟声,要与秒针比速,夜里手指挽过靳融发梢的乌黑,吻在唇间。   靳融忽然说:“当时艺考统考,宋老师陪我回N市考试,就给我带了一个小闹钟。秒针走路的声音就这样的,跟节拍器差不多。嘀嗒嘀嗒嘀嗒,我没事就听着这声音发呆。”   “考试考得怎么样?后来你的录取分数都没有出现在学校公告栏里,我以为你没学上了。”   “考挺好的呀,”靳融回忆起来,“考笔试的时候脑袋嗡嗡的,但听音都能听出来。写乐理的时候脑子也嗡嗡的,老犯困,但也能写出来。当年我考试考挺高的呢,小三门八十二。”   “这么高。”   “嗯,但也没用。后来校考,也不看你省统考多少分。我考完省统考就要准备单招,那时候挺累的,白天晚上都打瞌睡,超级困。”   靳融那段时间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十二月初,医生都建议他休学,住院治疗一阵子,不要到处乱跑。可是靳融却突然执着起来,他想把省统考给考了,再回N市看看,也许在街头就能碰见蒋易,远远看着也行的。   宋念远拗不过他,也就同意了。靳融一边治疗一边考试,那会儿还吃很多药,每一颗像要了命一样。省统考他没怎么准备,主要也就是练了钢琴。考试的时候也没有很大压力,宋念远说了,去考个试感受一下,可以明年再好好准备。   靳融走在十二月初的城市街头,感受了一阵初冬气息。不少艺考生都来考试,各个围着厚厚的围巾,有时手中握一杯热奶茶,吸一口,就有无数热气吐出来。他妄想在街头发现蒋易的身影,痴心促使着他不断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他不停地走啊,闯啊,跟着一个虚影跑。没见到蒋易,也没听见任何有关他的声音。   他停在三中门口,篮球场内还有少年戏耍,欢笑着在天地间飞奔。他盼望着能见到蒋易,他扒在栅栏那儿渴求有熟悉的身影。可真的当高三学生出来的那一刻,他又跑了。靳融的勇气早就消失了,也许消失在那个带着紫色霞光的傍晚。   考了笔试,休息两天就到面试,也快,考完他就走了,没多停留。   “怎么犯困呢,太累啦?”蒋易问。   “嗯,太累了。睡着的时候能见到你,我就想睡觉。”   其实是因为靳融吃了药,那药似乎就会让人觉得很困,嗜睡,晚上还好,本来就是要睡觉的,可是到白天就不行了。白天也困,考试候考的时候就点头打瞌睡,整个人都提不上精神,像蔫了的树叶。   后来靳融回了北京,住院了,不怕嗜睡了。就是不做梦,挺无聊的,眼睛闭上,再一睁开,天都亮了。   宋念远以为他统考考的不怎么样,结果成绩出来倒是可人,靳融也挺高兴的,随口就说:“要么今年就考了吧,不要留到明年了。”   他嘴上是怎么讲的,夜晚发作时又不这么想了。那晚上他总感觉自己是不听话的小孩,拖累靳时苑,又拖累宋念远,再后来又要自杀,也是后话了。   这些话他没跟蒋易说,反正最近睡眠质量都有所提升,不太嗜睡,也不太能睡得着,马马虎虎吧。蒋易拍拍他,他就困,困了就埋在蒋易怀里睡觉。睡着了还说几句梦话,蒋易在回微信,碰巧听靳融说:“明天再吃好不好。”   “吃什么?”蒋易轻声问他。   靳融无意识地回答:“明天……再吃药……今天好了,不想吃。”   蒋易不知道他吃什么药,想继续问的,靳融不搭理他了,睡得更深。   大四比较忙,这段时间差不多要论文开题,他在问老师论文的事情。又忙实验报告,江贤把数据发来跟他对,忙完都很晚了。   他难得有抱着靳融睡觉的机会,心里惬意,偷偷在靳融脸上亲好几口。   靳融睡得香,早上七点钟自然醒,只见蒋易紧紧搂着他,密不可分的,尤其高兴。孙启逸早上走的早,一大早听他吃了早饭、关门出去,家里顿时安静,没其他人了。   “蒋老师。”靳融哑着声音叫他,非要把他摇醒,还说,“煮饺子给你吃呢,蒋老师,快点醒!”   蒋易没醒。于是靳融就坐他腰上,又压在他身上,对他耳朵吹气,还“嘟噜嘟嘟”唱歌。   这谁能不醒!   蒋易在心里叫好几遍“老天爷”,被他拖着起来刷牙洗脸,站厨房里陪他下饺子。速冻水饺,白菜馅的,过几遍水后就熟了,飘在上头。靳融拿大勺舀出来,顺便盛满了汤,高兴说:“怎么样?”   “挺香。”   “那当然,”靳融得意起来,“靳大厨煮的,能不香?”   那当然,只要不是自己亲自下厨的,都不会很难吃。   他跟蒋易吃顿早饭,饺子里的馅可烫,让他嗦好几回嘴。蒋易笑他“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靳融不跟他计较,吃完饺子后就瞧着他吃,歪着脸看,表情又说不上来的深长意味。   “看我干什么?我等会儿回学校了。”   “你周一不是没课吗?”   蒋易点头:“没课不能回去?留在这干啥?陪你弹琴?”   那也不是不行。   靳融想个办法留他,没穿鞋袜,光着脚四处摸索,从蒋易脚踝慢慢蹭到大腿,踩住某处,不动了。   蒋易不动声色,吃饺子的动作倒是慢了半拍。   靳融还揉,动作越来越放肆大胆,他托着下巴笑看蒋易的反应,笨笨的,脸红,好不受勾搭。   “吃完了吗?”靳融明知故问。   “嗯。”蒋易觉得好热,“我帮你洗了碗就走了。”   “去哪?”   “学校。”   靳融“嗯”了一声:“等会儿再走吧,我给你弹首曲子啊?”   蒋易皱眉头轻哼,把他脚捉住了,摇头:“不听。”   “不想听?”   “谁不会弹琴,我也会。”   靳融笑道:“那你弹给我听吧,”他靠近了,俯身越过半边餐桌,弱弱喊了一声,“老公。”   蒋易整个人一震:“谁是你老公啊!”   “我当然只有你一个老公。”   …………   靳融胖了,但也没多胖。蒋易以前摸他背、腰,一点肉都没有。现在好些了,摸了有手感,捏着像小面团。   “胖了。”蒋易说,“十斤?”   “差不多吧。”靳融伸长了腿伸懒腰,“十斤胖了一圈。”   看不出来,但摸得出来。   说好了要弹琴的,也没人弹琴。蒋易帮他洗完澡,还给他洗床单,像是来这里做家务的。   靳融歪沙发上看,他舒坦了,腿都翘在沙发背上,脸红扑扑的,格外红润。他的腿很长,随意挂在那儿,有时晃荡;他的手臂坠着,指尖无意在空气中划动,慵懒。   蒋易望他就觉得好笑,问道:“累不累?”   靳融摇头:“不累啊,就腰酸,爽过头了。”   蒋易懒得搭这种话。   靳融笑了一会儿,又说:“嗓子也疼,你去给我倒杯热水来。”   “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蒋易给他倒水,看着他咕咚喝完半杯,满足了,嘴唇都沾满了湿润。   有点儿不好意思,蒋易看他嘴唇,莫名其妙想到点别的,心跳的快,干脆把脸背过去了。   “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蒋易说,“我等会儿要走了,回去做实验。”   靳融调侃他:“蒋老师体力那么好,卖力一上午还能做实验,看来再来几次也可以了?”   “我行,你行吗?”   蒋易洗好床单,挂阳台晒,又整理了一下客厅,给他做了一顿饭,准备走了。靳融哼唧着站起来,跟他拥抱一会儿,在耳边嘀咕几句。   “好担心啊。”靳融就差咬到他的耳垂,鼻息和嘴中吐出的气全都混在一起。   蒋易莫名想到香炉中的烟,飘上来,弥漫开,钻进身体里。有个什么东西一直拉着他,拽着他,束缚着他。他推了一点面前的人,却越离越近。   “担心什么?”   靳融不怀好意地握住蒋易的手,带到小腹上,突然又转换成无辜的神色:“被你折磨成这样,会不会怀上你的小宝宝啊?”   蒋易听得脸和耳朵全红了,磕磕巴巴道:“我折磨你了吗?”   “你看你给我咬的,我腿上,我脖子上。”   他还把裤子卷上去给蒋易看,蒋易捂着他大腿上的红印傻笑:“下次我咬轻点。”   “那怀孕了怎么办,有小宝宝了怎么办?”   靳融一点不知羞耻地讲这些话说出来,和他这副漂亮无暇的脸完全不符。蒋易无地自容了,他干脆顺着他的错话说:“有宝宝了就生下来啊,我养。”   “我不会生宝宝。”靳融笑起来,“但你要养我,我想当你的宝宝。”   蒋易努力不去看他,可是却偏偏被他勾着下巴尖儿望。   “我当你的宝宝好不好。”靳融喃喃说,“我做你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哈 第72章 见面   蒋易到学校的时候才看见靳融给他发的消息,小猫咪的表情包,还问他:后天再一起吃饭吧?   还吃饭,再也不敢吃了。吃一次就被抓到盘丝洞回不来了,哪还敢吃?   蒋易嘴角扬起半分,冷巴回复:最近没空,看心情。   靳融:好吧。那大后天呢?   “……”蒋易不回复他了,假装没看见。   回宿舍的时候都下午两点半了,两位室友还在昏睡,蒋易开了灯,照醒了其中一个。   周健还打呼,江贤醒了,昏昏沉沉问道:“几点了?”   “两点半。”   “两点半?!我去!给我整精神了。”   江贤坐起来醒困,望见蒋易神采奕奕的模样,问道:“昨天晚上夜不归宿,跑哪去了?给我一顿好找!”   “找我干吗?忙着呢,没空。”   江贤八卦起来了,眼冒金光:“和钢琴小哥开房去啦?”   “没。”蒋易坐椅子上休息,随口就道,“去他家了。”   “靠,去他家不就等于开房?”   “去谁家了?”周健迷迷糊糊醒来,看是蒋易,啥也不困了,问道,“昨天晚上夜不归宿,跑哪去了?给我一顿好找!”   蒋易挑眉:“你俩挺有默契啊,说话都一样,一字不差!”   “你去钢琴小哥家,然后呢?大晚上的,这孤男寡男,发生点了啥?”江贤急了,“说来听听!我看看你们gay是咋那个的!”   “关你啥事啊,你也要试试?”   江贤拍床:“快点说的!”   蒋易如实回答:“去他家,洗了个澡,看他弹了一会儿琴,然后就哄他睡觉呗,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江贤怎么不信呢,“嘴也没亲?抱也没抱?啥也没发生?”   蒋易心虚地摸鼻子:“亲了,也抱了。”   “那怎么啥也没发生?”周健感觉不妙,“你别他妈是不行吧?”   “放你的屁,我不行?”   “那你跟他睡一张床,啥也没发生?”   蒋易拿桌子上一包抽纸砸他脸,严肃地批评:“别问那么多,反正我很行!”   昨天晚上确实啥也没发生,他也没说谎啊,那发生啥都在上午。蒋易累了,上床躺会儿,对天花板直叹气。懊恼,后悔,为什么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勾住,怎么不反抗!   江贤仔细瞧蒋易的脸色,确实是容光焕发啊,还带着莫名的暧昧红晕,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他知道蒋易在校园小0们心中的地位,梦中情1,身材好、个子高,校运会跑一万米第一,体力也出奇地好,人称“天菜”。这天菜嘛,清心寡欲这么多年,突然来一下子,肯定与众不同了。   虽然蒋易看起来一点都不疲惫但江贤还是要用言语刺激他:“我看你像那个被妖怪吸干精气的凡人。”   “滚你的!”蒋易才没有被吸干,他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做几十个俯卧撑呢。   “开玩笑的,你看起来就很奇怪!”江贤老实说,“你全身上下都……都!都散发着一种,幸福的气息。莫非你其实是0?那还真是可惜你的身材了……”   “可赶紧闭嘴吧,行不?”   周健凑过去,脑袋搁他上面,亲昵喊一句:“亲爱的。”   “滚,你恶不恶心。”   “钢琴小哥会喊你亲爱的吗?”   蒋易摇头:“他不喊,他也觉得恶心。”   “所以你其实是0对吗?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能接受。”周健说。   蒋易要杀人了,他爬周健床上去,把周健脑袋按枕头里。好了,现在周健和江贤都说他是1了,且是很强的1!   江贤也不逗蒋易了,不说就代表是隐私,不想说。他没问了,看一会儿手机,忽然说道:“还记得上学期找我们帮忙追人的那个学妹不?”   “哪个?”   “吕颂颂!”   蒋易不记得,周健记得,问道:“咋的了,追到了?”   江贤点头:“上午给我发消息呢,说在一起好多天了,想请我们宿舍吃个饭,问我们去不去。”   “去吗?”周健戳戳蒋易,“你去我就去。”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五点,赋格餐厅。”   蒋易想了一会儿,明天晚上他没事,要去也行。正好万一要是靳融再找机会约他,这理由可以拒绝,不错。   “去呗,我都随便。”   江贤搜了一下赋格餐厅,还是家音乐餐厅呢,老有格调了。   “吕颂颂还真是文化人,约这地儿,给我们就去吃火锅了。”   蒋易下午睡了一会儿,到四点半就醒了。   打开手机看,靳融又找他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好”,“蒋老师在干吗”,还把他当备忘录,谱子发给他、某个新注册的网站密码也发给他。   摸不着头脑,蒋易发了一个问号给他,他回复很快:醒了啊!   蒋易更摸不着头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靳融扯开话题,又被蒋易给拉回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买通周健和江贤了?   一会儿靳融就打电话过来,开口一声“蒋老师”,给蒋易心都喊软了。   “你怎么买通他们的?”   “也没买,我就加了他们微信,想让他们帮我追你。他们人真好,说什么都行,还给我发你的照片!”   蒋易语塞了,隔着床就骂:“你大爷的,你们俩敢出卖我?”   周健和江贤都表示“有事先走了”,火速逃离宿舍。   蒋易揉眼睛,躺床上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靳融问道:“你在干吗?不会在想我吧?”   “想你妹呢,我在休息!”   靳融又问:“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出来吃饭?”   蒋易被他给逗笑了:“不要!”   “好吧,其实我想跟你吃遍A市来着!后天吧,后天行不?”   “你明天有事儿?”   靳融愣了一会儿:“明天啊,明天……明天有事呢!明天晚上有个晚课,吃不了饭了。”   晚课?上周他不也没有晚课吗?不过他这样说,蒋易也就信。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蒋易觉得肚子饿,打算去食堂买饭。此时此刻靳融又又发话了:“我给你点了外卖!怎么样,贴心吧?”   “外卖?”   “嗯!一会儿就到,你下去看看!”   说曹操曹操到了,蒋易听他的话下楼拿外卖,那外卖小哥端个袋子过来,还没看蒋易就知道他点了什么了。   粥!还两碗!   “你这……”蒋易不知道怎么说了,“晚上给我喝粥?”   靳融嘟哝:“人说那个之后要吃点清淡的嘛,怕你太累了,心疼你。”   蒋易怎么觉得好笑:“谢谢你啊,还替我着想!给我点粥!”再看一眼外卖单子,纯白粥,“真好,白粥,一点菜不加的。”   “是的呀,心疼你嘛,老公,多喝点粥恢复体力吧!”   蒋易想喝白粥还不如喝白开水。   靳融在电话那头嘿嘿笑,看来家里是没人,所以敢肆无忌惮的撒娇喊“蒋老师”。   靳融周二一天都很忙,上午有节课,下午要合伴奏,他给一个本科生弹的,黄自作曲的《春思曲》,“潇潇夜雨滴阶前,寒衾孤枕未成眠”。   “今朝揽镜应是梨涡浅,绿云慵掠,懒贴花钿。小楼独倚,怕睹陌头杨柳,分色上帘边。更妒煞无知双燕,吱吱语过花栏前。忆个郎远别已经年,恨只恨,不化成杜宇,唤他快整归鞭。”   合完伴奏,还要去琴房给费亦然合伴奏,坐一天了,腰疼、屁股疼,好不容易歇口气,他给蒋易发*扰短信,没回。   靳融端坐在椅子上发呆,等费亦然收拾好东西。   “我晚上请你吃饭吧?”费亦然说,“正好我有空。”   “我晚上有事。”靳融说道,“改天吧。”   “行吧。那我先走了啊,明天或者后天再合合看?”   费亦然走了,靳融无论如何撑不住了,趴在钢琴上捶腰。好酸,坐直了就酸,昨天被蒋易掐过的地方都青了,按一下会疼,不由怨念蒋易手劲太大,下手不知道轻重。   虽然很酸,但这是幸福的酸痛!   他看了一眼时间,约是四点,之前方卓见和他约好五点钟。他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到去,可是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赋格餐厅门口。   赋格餐厅是一个音乐主题的餐厅,平时都放巴洛克时期的乐曲。餐厅内有一架大三角,珠江的琴,音色不错,弹琴的人也是音乐学院的,靳融见过,隔壁琴房常来练琴的那位。   靳融踏进餐厅,老远就瞧见方卓见了。不止他一人,旁边还坐着方意辙,两人不远不近地坐,彼此都隔着距离,不说话,连眼神都无交流。偶尔方卓见会低头整理他的衣摆,或者看着弹琴的乐手,至此一句话都不说。   弹的是贝多芬的《悲怆》。   靳融缓步走到他们那桌,彼时方卓见与方意辙都在出神,靳融低头瞧着,忍不住在桌上扣了三下。这就唤醒了神游的两位,他们抬眼与靳融对视,隔着几十公分的空气,像凝固住了。   方意辙笑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好亲戚,特意站起身,要伸手与他相握,并且开口叫道:“小融。”   靳融上下打量了他,还是百年不变的昂贵西服,他好像老了,鬓间冒了白,连眼角都多生几丝皱纹。方意辙笑得是和蔼,可惜靳融不喜欢看他笑,也不屑与他回笑,错过他主动求和的手。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结果还是来了。”方卓见主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他抽的是左边椅子,靳融却坐右边,吃了个闭门羹。   方卓见尴尬,手还悬在空中,后来不知道怎么放下了,又打圆场:“把包放这儿吧,抱着多不舒服。”   靳融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把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如此方卓见才释重负,凝着坐回去。   “好久不见了,小融。”方意辙手心里沁很多汗,在腿上擦干净,还是会冒。他五年没见过靳融,那时候靳融还是个孩子,青涩,嫩嫩的,脸都没长开,现在消了些婴儿肥,比以前利落不少。一眨眼就五年了,方意辙也算是看着靳融长大的,毕竟他们初见时靳融还很小。   “是这样,本来是我想约你出来的,可是我爸听说了,强烈要求要见你一面,所以我就带他来了。你不介意吧?”   靳融当然点头:“介意,请他出去。”   “小融。”方意辙有点坐不住,“先点菜吧,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靳融一直都很端正,看人也冷冷的,似乎是不放在眼里。旁桌的偶尔看一眼,还以为是仇人相见,不敢直视。他对方意辙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不正眼看,不屑搭理,又或者是冷嘲热讽。方意辙深深习惯,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打动靳融,也不强求什么。   “如果你没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那我也不用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他是有要走的意思,方意辙急迫了拦住他,叹了一口气:“五年了,你还是这么恨我吗?”   作者有话说:   后面不出意外的话就不休息了哈 快点完结了?? 第73章 不知道叫啥名字   周健和江贤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第一次来这种餐厅,被中间那个大钢琴给震惊住了。   “这是啥琴?”周健问蒋易,“是不是那什么威?”   蒋易失语:“这是珠江。”   周健似懂非懂:“小哥弹得不错啊,和你那个初恋比呢?”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蒋易推他往前走,责令他不许提起靳融。   坐位置上了,周健听人弹琴,也听不懂,反正旋律蛮好听的,就问蒋易:“这什么曲子?”   “《悲怆》,第二乐章。”   “厉害!”   周健四处乱看,正好瞥见餐厅那一边的某桌,怎么有个人那么像钢琴小哥!他拽蒋易看,还问道:“这人,是你的钢琴小哥吗?”   蒋易寻声看去,呼吸顿时慢了一拍。是靳融,还有方卓见。   “你干吗!”周健看他猛得站起来,急忙拦住他,“你跑过去干吗?你先别动!”   靳融看面前那杯柠檬水,淡蓝色的玻璃杯,里头偶尔飘过一片柠檬果肉。   水是服务员刚刚倒的,她很有礼貌,倒完水鞠了躬就走了。   靳融伸手触摸杯壁,在拇指与食指指尖磨蹭,转了几周,凝思着不言语。   方意辙等着他的回答,从刚才就满怀期待地看,期望着能得到什么满意的答案。靳融一直沉默,后来想清楚了,说道:“我不恨你。”   “真的吗?”方意辙忽然笑了。   “其实我很感谢你的,”靳融继续慢速转玻璃杯,“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换句话来说,是你造就了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拜你所赐。”   他话里藏刀,方意辙也听出来了,笑容凝固在脸上,干裂着,快有裂纹。他艰难地吞咽,又喝水来缓解,说道:“我还是希望你恨我。这么多年了,我想,恨也算是有感情吧。”   靳融轻笑:“你还真会给你脸上贴金。”   “小融,我和你妈妈结婚了。”   说罢,方意辙从包里掏出来两本证,上面烫金色的“结婚证”三个字非常耀眼。   方意辙把结婚证推到靳融面前去,态度真诚:“前几天刚领的。”   靳融不屑看,他只看封面,崭新的,新到还没有一点点灰尘与褶皱。他没有靳时苑的好友,靳时苑那样喜欢发朋友圈的人,领了证一定会发几张照片炫耀吧?   也许她会说她守得云开见月明,十多年了,终于有了结果。   “五年前你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上妹妹了。这些年你不知道,妹妹已经上幼儿园了,挺快的。你妈妈希望她也学钢琴,可是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所以没让她学。”方意辙说。   靳融笑笑:“我为什么不高兴?”   “你是老大么,妹妹算二胎。”   靳融还是把那两张结婚证拿起来了,翻开来,里面靳时苑和方意辙笑得灿烂。他太久没有见过靳时苑了,不知道她染黑了头发,只是一见到她的照片,就要想起那个痛苦的夜晚,他被靳时苑绑在身边。   “你是妈妈的乖孩子。”   “你为什么不乖呢?”   “你喜欢男人,就该去死。”   靳融一头扎进回忆里,跟他溺在深海中一样。有人按着他的脑袋,他挣扎,他呛水,海水涌进他的肺里。   后来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突然就醒过来。   靳融确实听到有人在叫他了,这声音怎么熟悉。他并没有四处去望,单纯是觉得自己幻听了,因为以前就有过幻听。他把结婚证推回去,说道:“恭喜啊,再也不用背着老婆偷情了。”   方意辙的动作慢了一排,还是羞愧地点头:“对不起,小融。”   方卓见顺势就一起道歉:“对不起,靳融!”   “是我妈让你们来的吗?”靳融平静地问。对面人没有否认,也不承认,那大概率就是正解了。靳融继续低头去折磨那只玻璃杯,里面那片柠檬细碎,有一颗柠檬籽浸在水里。他觉得可笑:“她自己怎么不来,因为怕我不见她吗?”所以就派这两个人来恶心我。   “她希望我亲自来跟你道歉,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应该生分。”   “你脸皮真的好厚啊,方意辙,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家人。”靳融被他这样的言论逗笑了,“我不会跟不要脸的不知道廉耻的偷吃男当一家人的,你想都不要想。”   方卓见握紧拳头,替他爸爸辩解:“我爸很爱你妈!”   “别放屁了,求你们了,不要装深情男,你配吗?深情男不会婚后出轨,深情男也不会跟别人偷情那么多年,更不会跑到情妇儿子床上撒野。你也配,方意辙,你也配说‘爱’这个字?”靳融说这番话依旧语气平淡,他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柠檬水,想完还得刺一句,“好恶心啊,方意辙。”   “对不起。”方意辙低头道歉,“是我的错,这些年我收到很多谴责,我背负了无数骂名,我害的你得病,也害的你和你妈妈决裂。都是我的错,可是日子还得走,我爱你妈妈,我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我会好好爱她,也请你放心……”   “跟我保证没用,我不在乎。你跟她怎么样,关我屁事?”   方意辙和方卓见都不敢说话了。他们只能尴尬地笑着,又或者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透露出别样的情绪来。   “对不起。”方意辙还是说。   靳融拿包起身,没再多留一句话给这父子二人。   出门时看见蒋易站在门口眼望天空,预料到他此刻会来,所以恰好转头。   靳融怔住了,慌张起来,那颗心扑通跳。   “你怎么在这?”   “我来跟朋友吃饭,正好碰见了。”蒋易欲言又止,“你跟方卓见……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方卓见?没有,他约我出来有点事,现在事情解决了。”   “你不是有课吗?”蒋易问。   靳融胡编:“有课啊,旷了。”   “吃饭没?”蒋易下意识捏他脸,靳融说没有,那他就顺势邀请了,“我去带你吃好吃的。”   蒋易这人见色忘义,可以随时随地为了初恋抛弃他的朋友,属实正常。他只在微信群里简单说了一句“走了”,就再也不回。   江贤问道:哥晚上还回来不?   没回。   蒋易和靳融一前一后穿梭在街道里,九月底了,天气凉爽起来,穿短袖还会竖汗毛。蒋易穿一件薄卫衣,浅灰色的。他跟靳融有点默契,都穿浅色系的,不过靳融是白色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短袖打底。   路边人多,聚集着、拥着走,有时候从他们之间略过。靳融小步跟上,心里有许多东西攒动,他拿食指尖去勾蒋易的手心,挠挠,几下就收回去。蒋易不理他,他就继续挠,把人挠烦了,打他手。靳融见蒋易不动嘴骂他,变本加厉地试探,总算把人勾着了,蒋易牵住他的手,让他不许闹腾。   他就是想和蒋易牵手,搞小动作。   “方卓见找你干什么?”蒋易问。   靳融摸了一下鼻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爸要跟我妈结婚了,特意来告诉我。”   蒋易沉默起来。他低头对上靳融的眼睛:“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没事,我跟我妈五年没见了,她结不结婚,跟我也没关系。”   蒋易把他揽在怀里:“你不开心可以骂出来,我是出气筒,可以骂我。”   “我骂你干吗?”靳融抬头看他,“跟你没关系,我平白无故骂你干啥?我把气往你身上撒?我才不是这种人呢。我说过风凉话了,他们脸色很难看,我挺爽的。”   蒋易捏他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揉完了,还在他眼皮上亲一口:“饿吗?带你吃东西去。”   走这么远了,经过一家又一家的餐厅,蒋易始终没停下脚步。靳融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遂问道:“吃什么?”   蒋易说:“没想好。”   “我好想吃你以前带我去吃的那家面条。”靳融突然说。   蒋易笑了:“那在家呢,要么我们现在就坐车回家?”   靳融在那儿早没家了,回什么家。他任性闹一回,故意甩开蒋易的手,见蒋易不追着回握,他不高兴了,再牵回去。   蒋易乐了:“你搞什么?”   “没搞什么。”   蒋易把手甩开:“得寸进尺了还,牵了还甩,甩了又要牵,几个意思?”   靳融蛮横地与他十指相扣:“我作,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你也有今天。”蒋易心情好,扣得紧紧的,差点儿哼歌庆祝了。   靳融趁隙问:“蒋老师。”   “干吗?”   “我们和好吧。”   蒋易望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好想吃烤肉。”   “……”靳融无话可说,“走吧,我请你吃烤肉。”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烤肉店,现在又得排队。无聊了就玩打手游戏,靳融手被打得通红,火辣辣的,现在放烤盘上也许能成烤猪手。靳融怪他出手太狠,不玩了,但握着他的手不松,就放自己大腿上。   “吃完去哪里?”靳融问了,明确表示希望他跟自己回家,但蒋易拒绝。靳融又问:“明天呢?”   蒋易还没回答,那儿排队排到他们了,蒋易就拉着靳融进店,吃着吃着竟然忘记邀请回家了。吃完饭靳融才又想起来,只不过他们都已经到A大门口了,刚刚下车。   “怎么了?”蒋易假模假样问。   靳融气得踹他一脚:“你故意的吧,扯开话题,你知道我记忆力不好,故意整我?”   真疼,蒋易说你这人怎么还有暴力倾向呢,好凶哦,以后家暴怎么办?还是不能和好。   靳融听完果然老实了,站得笔直,嘴上一直挂着笑,非常乖。 第74章 “我没什么好的”   天黑透了,A大不少校外恋的,都在学校门口卿卿我我。还有出来买烧烤吃的,几个小0出来压马路,边走边唱歌。蒋易和靳融就夹在这里头,别样。   “你干吗这个表情?”蒋易拿手机拍他憋着坏的表情,他把蒋易手机抢了,逼他在后门口坐着,陪他一会儿。   靳融一直藏着玩手机,还不给蒋易看,蒋易才不看呢,别过头不跟他说话。   “我给你买份臭豆腐吧,吃吗!”   蒋易说自己不是猪,真的吃不下了。靳融又说:“那带回去当夜宵吧,我多买几份,贿赂一下你室友。”   后门口就美食一条街,靳融快速去给他买了六串臭豆腐,还有三根烤肠,还有烤冷面,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夜宵,一大袋子,递他手上:“喏!买了很多,我贴不贴心?”   蒋易笑起来:“贴心。”   “还有!”靳融等着呢,他强迫蒋易在门口多等几分钟,没一会儿有个骑摩托车的大哥飞奔而来,绑着一大束玫瑰花。他还戴个墨镜,大半夜的靳融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路。   反正来了,还拽拽地问:“哪位是蒋易的小粉丝?”   靳融跑过去:“是我。”他跟陌生人讲话不带笑,表情严肃的,大哥都不敢多说:“你订的花,签字吧。”   靳融签下他的名字,捧着过去。那花超级大,比之前门口稀稀落落的小花高级很多,红艳艳的,要滴了血。   “蒋易的小粉丝?”蒋易笑了,“你是我的小粉丝吗?”   “我是你的大粉丝。”   门口情侣也不亲嘴了,压马路的小0们也不唱歌了,都围过来看。看到什么了呢?看到有人给蒋易送那么大一捧玫瑰花!   “给你!”靳融板正,“我之前送你的玫瑰花太小,现在我给你买了大的。”   “哇哦!”有人围观上来了,“这不是蒋易吗?”   几个小0看了跺脚:“又有不知好歹的0追他!难道不知道蒋易不喜欢搭理倒追的吗!”   这些话都传靳融耳朵里来了,他不服气,什么不喜欢搭理倒追的,没看蒋易脸红了吗?而且又不是第一天送花了,只是今天送了一束超大的,他们第一次瞧见而已!   蒋易不接受花,靳融就硬往他怀里塞,粗鲁。   “你回去吧!”靳融说,“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你这也……”蒋易差点咬到舌头,“这花也太夸张了!”   靳融在他耳边咬了一句:“我爱你,蒋老师,我非常非常爱你。”   靳融叫了车,在众多围观中扎进车里,跑了。剩蒋易独自一人面对。   蒋易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的了,反正像个呆子,走一路人家看一路,他那捧玫瑰也娇艳,上面还有卡片呢,靳融叫人家写的:爱你,蒋老师,做你一辈子的粉丝。   他捧着花回宿舍,把江贤和周健都吓一跳。不必说,一定是钢琴小哥送的。   “你们还真……挺浪漫啊!”   蒋易反驳:“浪漫个屁,这么一大束花,我捧过来,丢死人了!”虽然说嫌弃,但心里还是乐开花,抱着花坐椅子上好久,痴痴地笑。   江贤说他傻了,还给他看表白墙实录,标题是:A大的男同们都得哭了吧,又有人追天菜蒋易了。   底下有人评论:不担心,反正菜也不会答应的哈!据说他心里只有那个初恋!谁追谁知道!   还有人说:这送花的哪位,长得比之前那个帅多了。   有回复道:音乐学院的,之前来我们学院迎新表演,估计就那个时候看上的菜。   蒋易挑眉:“我是没有名字了吗?就叫我‘菜’?”   “之前隔壁土木工程的系草谈恋爱,众多小女生哭泣一晚,表白墙也热闹一晚上。你这个,是不是要引起那些gay哭泣了!”周健感叹,“现在想想我真是幸运!菜在我们宿舍!”   “你他妈才菜呢!”   江贤持续关注这条动态,底下评论999+,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A大那么多gay。蒋易条件确实好,不少1欣赏他,也有1在底下说:菜的新追求对象不错,长得也好,如果来追我,我立马就答应了。   他拿给蒋易看,蒋易怒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靳融会来追他?!”   江贤点进这个1的空间,有张自拍,长相不佳,梳个大油头略显油腻:“还真是普通又自信!”   还有人扒出了靳融的照片,引起女孩子围观。照片是音乐学院官网上的,今年研究生刚开学的音乐晚会,靳融在台上弹琴,穿黑色的衬衫,微皱着眉头弹琴,非常认真。   女孩子们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男生,清秀好看,偏偏靳融又不单单是清秀,他在单纯中渗着明艳,脸上是不沾欲望的净,不敢染指。   所以有女生评论:看了照片,幸好他喜欢男的!   蒋易不懂这什么意思:“为什么幸好他喜欢男的?”   “不知道,可能是想做姐妹吧?”   靳融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楼道里的感应灯似乎坏了,路过不亮,踩几下也不亮。他摸向电梯门口,按下了发着淡淡光的按钮。   他接到了宋念远的电话。   “小融啊。”宋念远声音喃喃传来,“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靳融没进电梯,他觉得外面风景不错,又折回去看月亮,绕着楼散步一圈。   九月底的天凉,有点风打在他脸上。他看到楼底下停了一辆N市牌照的车,忽然想到方意辙了。这车自然不是方意辙的,可能是某个过来探亲的车辆。   只是让他想到方意辙了。   想到方意辙,他就心烦意乱,此刻多想嘴里叼着点什么东西,例如烟草,但以前蒋易不许他抽烟,所以他一直没抽。   他吐了一口气,对着月亮叹息道:“今天方意辙来找我了。”   “他来找你做什么?你没有……没有那个吧?”   “没,没什么不开心的。”靳融倾诉着,“他说他和我妈结婚了,还拿结婚证给我看。”   “方意辙个脑子不好的玩意,他这不是有病吗?”   “他说到他的小女儿了,和我妈生的那个。他说我妈不希望她学钢琴,怕我会生气。他说我是老大,那个女孩儿算二胎。”   宋念远又骂起来了:“他脑子有病吗?他女儿,跟你有个几毛钱关系。”   靳融苦笑:“后来呛了他们几句就走了,在外面碰见了蒋易。他在挺好的,有他在,我想不到那些事情。他不在了,我一个人呆着就会想。”   “别想了。”宋念远安抚他,“以后不要和他们再见了,他们差点毁掉你。”   靳融也不想见了,他自个儿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亏欠。他不说话,宋念远就说话,问起来:“你去新加坡的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靳融说,“最近有点忙。”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能拿名次就拿,拿不到算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靳融笑起来:“以前你说我消极弹琴,现在不也是吗?”   又聊了一会儿,靳融终于想起来哪里亏欠了。他欠方意辙好多钱,学艺术的钱几乎都是方意辙给的。他还欠靳时苑的,亏欠好多好多,还不清了。   “宋老师,我之前本科的时候不是去国外参加过几个比赛吗?那奖金你是不是帮我存起来了。”   “怎么?”   靳融说:“我把那点钱还给我妈,当作她结婚的份子钱了。我也没什么钱,几百万还不了。这几年我心里老是堵,见不到她我就更堵。我想我把欠她的都还了,是不是就不堵了。”   “小融……”   “我户口不还在我妈那里吗?我想,能不能找个机会把我的户口迁出来。我不想跟他们在一个本子上。”   宋念远欣然答应:“回头我跟你爷爷说一声,把户口迁到爷爷那里。”   靳融眼睛酸涩,他掩面道:“我没什么好的,我怕他们都怨我。”   “吃点药吧今天。药带在身上了吗?”   靳融摇头:“在家里。我想我好了,不用吃药了。”   可是他有点想哭,失落,难过,看见地上爬的蚂蚁都酸楚。靳融好久没这样了,他站起身回家去吃药,去拿他那个放在维生素C瓶子里的药,往肚子里咽。   走到一半,他想起靳时苑结婚证上的照片,感叹道:“没有我,她更自在了。是吗?”   “她折磨你,你盼她那么好干什么。”   “她是我妈,没有她就没有我了。”靳融叹气,“我好想问问她,生我有没有后悔过。但我也没有勇气问,我怕她说累赘。”   “去吃药!”   “我在回去了。”   “靳融,你不欠谁的,他们欠你,那些钱你也没必要提给她,那是你自己得来的。她结婚你也不用出份子钱,我们都不去了,给钱干什么呢?”   “你说的对。”靳融点头,“方意辙来见我,无非就是希望我服软,回去看看我妈。他还想说我那个妹妹……”   “那不是你妹!到家没,我叫孙启逸给你找药了,你不许想这些别的。”   “我没想……”靳融进门,他师哥已经给他准备好药喝水了。靳融乖乖吃药,吃完还难受,躺在沙发上问宋念远,“那我喜欢男的,你答应吗?”   “答应。”   “你觉得蒋易好吗?”   宋念远如实回答:“小伙子蠢蠢的,挺可爱。你跟他在一起挺好的,他不会惹你不高兴。”   “他才不呢,他惹我不高兴了。”靳融想起蒋易就高兴一点,“我没告诉他我生病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诉。”   “我不说。”   “爸爸,”靳融闭着眼睛流泪,“我不想死了,我怕我死了蒋易会伤心。我跟他分手他都这么伤心,还气我、恨我,到现在都生气。那我要是死了,他是不是恨我八百辈子了。”   宋念远骂他:“你知道就好!你为了他也该开开心心的,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消极,肯定骂你。”   “嗯,他对我这么好,我以后要是报答不了他怎么办?我……”   “他不要你报答,你好好的,那就是最好了。听见没?”   靳融听见了。他好好的,对蒋易好好的,那就算是最好的报答。   作者有话说:   收尾了,可能还有四五章 第75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吃了药他就有所好转,没什么想哭了,就是饿。难得有些食欲,他特别想吃速冻水饺,就那天他煮给蒋易吃的,白菜猪肉馅的,特别想吃,馋得流口水。   孙启逸给他下饺子,他就在旁边看,呆呆的,有些痴傻。   要凉水过几遍才熟,滚了,锅上面漂着,鼓鼓的,好像腮帮子。厨房里传来饺子香,靳融急着吃一个,舌头烫得都发麻。   后来他冷静下来了,望着饺子出神,等稍微冷了,吃了好多个,撑得胃胀。   宋念远说得对,他差点被靳时苑毁掉。五年了,就算他们不住在一起,没见过几面,可但凡是有什么碎片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会被困住。   靳融情绪不好,挂了宋念远的电话就想蒋易。他给蒋易也打电话,现在很晚了,不知道接不接。   他歪在沙发上想困,抓电话的手都不稳,等这遍铃声快要结束时,蒋易才接。   蒋易一向欠揍地问:“干吗?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有点想你。”靳融说,“我晚上吃了很多白菜猪肉的水饺,很多很多。”   “撑着没?”   “撑着了。”   蒋易怪他:“那你吃那么多干吗?大晚上的,看你撑得睡不着怎么办!”   靳融笑起来:“我明天一大早给你送早饭!你想吃什么?”   “哪有问我想吃什么的,你要给惊喜,干吗还要问啊。你点外卖可不行。”   “我不点外卖。”靳融翻了个身,“我给你送宿舍去,你一睁眼就见到我,烦死你。”   蒋易觉得很好:“我要一睁眼没见到你怎么办?”   “那你十点钟再醒,那我一定就不迟到了。”   蒋易闷哼一声:“起不来就算了,我明天早上起得早。”   靳融睡着了,没搭理他。   “喂?”   “嗯,你说。”   蒋易气急败坏:“你听我说话没?都睡着啦?”   靳融点头:“困,好困好困。”他每次吃那个药都困,困到睁不开眼。   “困了就睡吧,可是你不是刚吃了水饺吗?”   靳融反应慢了半拍才回答:“嗯,怎么了?”   “撑了,睡得着吗?”   靳融当然睡得着,他眼睛都完全睁不开了。但他还要说:“我想你,蒋易,我好想好想你。这五年,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我要是表现好,能不能抱抱我?”   蒋易“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夜里靳融做梦,梦见靳时苑和她的新小孩。   是个妹妹,穿漂亮的公主裙,梳小辫儿,笑起来脸上有酒窝。她和靳时苑都站在自己面前,亲密无间,靳时苑会夸她“真棒”,还要踩靳融一脚:“不像你那个哥哥!”   又梦见蒋易,大学时候跟别人谈恋爱,一起牵着手在操场散步。靳融看见了,发疯似的跑过去,问道:“你不爱我了吗?”蒋易说:“早就不爱了,我为什么要替你守着。”   还有鬼追着他,他跑啊跑啊,摔倒在地上。他醒不过来,梦魇住了。   后来闹钟不停响,把他从窒息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他醒了,明明睡在沙发的,可醒来时在自己的床上。被子盖得很好,掖好了被角。   六点整,他爬起来,给蒋易做早饭!   靳融做饭很难吃,但为了追蒋易,他费尽心思。每次做饭都非常用功,一边看菜谱一边做,自我觉得跟菜谱步骤一模一样,半分不少,但每次蒋易吃了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说难吃,但蒋易还坚持吃,很少抱怨。   今天的早餐是爱心蛋包饭,因为蒋易有一次看到蛋包饭的视频流口水了,说有点想吃。靳融记着呢,蛋包饭,买好材料就来做了。   他做了三份,两份贿赂给蒋易的室友,不过这两份都是简约版本,给蒋易的才比较花里胡哨。一颗很大的爱心,旁边还有水煮西兰花当点缀,还放了巧克力,大杂烩。   做完了,他火速赶往A大,在江贤和周健的掩护下进了宿舍。   蒋易当然还在睡觉,现在是七点半,昨天晚上他写论文写到半夜,还在不省人事。   周健和江贤把他护送到宿舍,拿着混来的早饭撤了,宿舍里就只有蒋易和靳融两个人。   靳融踩他板凳上看他,因他睡觉埋着被子,硬是没感觉到床头有人望他。翻了个身,被子掉了,他在恍惚地感觉,怎么有人在盯着他呢?   一睁眼,就看见靳融,他吓一大跳。   “我去,你不要盯着我睡觉好不好!”蒋易惊魂未定,他抚着自己的胸口强行安定,坐起来了,觉得丢人。   “我给你做了早饭,”靳融骄傲地说,“我早上很早就起来做了,你尝尝吗?”   蒋易觉得自己在做梦,又闭上眼睡了。靳融就在边上等他醒,一直看一直看,这让蒋易不得不醒。   他睁开眼,摸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鸡窝头来,自然抬手摸了一下靳融的脸,问道:“不困?”   “不是说一睁眼就要看到我的吗?现在我就在了。”   蒋易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你真会给我惊喜。”   他爬着下床,凑到前面去看是什么饭,辨认了一下,淡绿色的饭盒,里面是一个很完整的蛋包饭,黄色蛋皮上用番茄酱画着巨大的爱心,边上躺几颗西兰花,还有巧克力。巧克力快化了,黏糊糊地摊着。蕃茄酱嘛,也糊了。   有点儿……不太好看。   “怎么样?”靳融求夸,“我第一次做蛋包饭!”   “挺好的。”蒋易说,“不是给我在外面买的吧?”   “不是!我自己做的呢!”靳融想方设法钻他手臂底下,贴上来,圈住他的腰,“奖励!”   “没有奖励。”蒋易低头亲一下他的额头,无奈说道,“我要去刷牙了。”   “抱一会儿,蒋老师。”靳融说。   蒋易抱他,拍一会儿他的后背,问:“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   “你真是我祖宗,跟我一起吃。”蒋易被他缠得放不开了,被迫又亲他一口,才被允许去刷牙洗脸。   刷牙回来的时候,靳融就盯着他桌上那捧大玫瑰,细细打量,咂舌,还拍照。   “你干吗呢?”   靳融说:“昨天你捧着花回去,什么感受?有没有又幸福、又激动?”   蒋易坐宿舍大桌边,打开热乎的蛋包饭,闻到番茄酱的气味。他拿出勺挖一口,里面是淡红色的饭,可能是番茄饭。再仔细挖,还有鸡肉粒。   这真的不是在外面买的吗?靳融厨艺有那么好吗?   “没有感受,我只知道我上表白墙头条了。”蒋易耸肩,他还得到了一个新的外号:菜。   “真的吗?”靳融挤他边上坐,“给我看看,他们都怎么说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凑热闹。”   靳融当然不爱凑热闹,不过有关蒋易,他得看看。他拿着蒋易的手机,打开了表白墙的账号,最热一条果然就是有关蒋易的。   “天菜蒋易……天菜什么意思?”靳融不知道,“天,真的菜?”   蒋易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他也说“不知道”。   靳融又看,底下提到有很多人追蒋易,不过蒋易一心只有初恋,笑了:“真有那么多人追你啊?你真的心里只有我吗?”   “没,我心里才没你,因为我不想跟他们谈恋爱,所以编了一个理由罢了!”蒋易这样说。   靳融才不信呢,那底下分明就说“蒋易心里只有那个初恋”,难道蒋易还能有别的初恋吗?靳融很高兴,有点小得意,清了一下嗓子说:“你要是非要和我复合,我也答应的。还辛苦你为了我守身如玉。”   蒋易哈他痒痒,他才不继续说了,但仍然得意:“我心里也只有你的。”   又看人家提到“之前那位”,疑心起来:“之前那位是谁啊?”   “我前男友呗,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靳融生闷气:“那你们没做过什么吧!”   蒋易可不得借这个机会杀一杀靳融的锐气,所以胡编乱造说:“当然做过什么了,不然谈什么恋爱?”   靳融怎么这么不信:“做个屁呢,你不是说要出家吗?出家人不打诳语,出家人也戒色。”   “戒色?那我已经被剥夺了做出家人的机会。”蒋易还有点儿遗憾,“我寺庙都看好了呢,打算研究生毕业就去报到来着。”   “傻逼。”靳融不理他了,“你去呗,你爱去就去。你要是出家了,我就搬到寺庙边上去住,每天都拿肉来吸引你,你定力不足,人家不要你出家,把你打还俗。”   蒋易摇头:“还俗也不至于,我当个假和尚。况且我可以不吃肉。”   靳融觉得蒋易不配吃饭,干脆把饭拿走;觉得他不配拥有花,把花也拿走了,全搬到门口:“你别要了。”   “生气了?”   “我不至于生气。”   蒋易痴痴笑:“我不出家,骗你的。”   靳融刻薄道:“天天说谎,佛祖不渡谎话精!”   “我爱你。”蒋易托腮说,“这句话是谎话吗?”   “不是。”靳融笑了,兴高采烈跑到蒋易面前来,“这句话不是谎话,我高兴听。”   “你高兴听,我不高兴说。”蒋易装起老爷,“把我饭拿来,很饿!” 第76章 “那你要说爱我~”   蒋易上午还有实验要做,做完实验还要开组会,然后定论文题目,很忙。他保研的事情下来了,算是这段日子里最好的消息。   靳融也忙,也许跟蒋易一样忙,要练琴,要准备去新加坡比赛的曲目。去新加坡的事情还没有和蒋易说呢,他老忘。   送他去实验楼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十月中旬要去新加坡。”   “移民?”   “移什么民,我要去比赛!要是晋级呢,那就比的时间长一点;没晋级呢,那就很快就回来了。”   蒋易点头,似乎是不关心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在思索十月的行程。他肯定不能去新加坡的,但可以去机场送送他,不然又要在微信里哭诉了。   “好好比,以后早上别跑我这儿来了,浪费时间。”蒋易对他说。   “可是你不是要我追你吗?我有在好好追你的。”靳融眨巴着眼睛算,“还有半个月去新加坡的话,那还有十五天。这几天多陪陪我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他怕蒋易不答应,又把他小舅搬出来:“之前陈演师哥说了,想一起出去旅游,也把你带上,你去不去?”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就前几天。”靳融摸鼻子,“他说他开车。”   “他开个屁车,他在美国漂移差点被罚款,开什么车?”蒋易无言了,“而且这段时间怎么出去?我很忙!到时候再说,我要进去做实验了。”   “等等!”靳融拦住他,“那你要走了,能不能抱一下?”   “你又预支?”   “就当我求你的,好吗?”靳融嘟哝,“好久都没抱了。”   蒋易非要让他好好回忆:“刚才在宿舍没抱?抱多少回了都,你看哪个追人的还给机会抱的?”   靳融沮丧:“不抱就不抱呗,我不稀罕。”   “那随你。”   “那你抱不抱啊?”   烦死了,蒋易把他揽进怀里,抱得超紧,有意锢着他,让他喘不来气。靳融憋着,问道:“我要是在新加坡拿了名次,你就和我复合好不好?”   “看情况呗。”   蒋易催他走,因为真的要迟到了。他看着靳融三步一回头,还招手说再见,蒋易望他可怜兮兮的背影,有些不忍再欺负他了。   要是他拿到名次的话,复合就复合吧。反正现在跟复合也没区别。   又或者说,拿不拿得到都没关系。   “回去好好练琴,别老在微信找我,我看不到手机的。”蒋易说。   “我知道了!”靳融不情愿走,真的走开了,他端起来,笑容都懒得抬。秋日的校园落几片叶子,正好跌在他的脚边。他拿鞋尖踩了一脚,听得迎面走来的几个花枝招展的男生,走路都踮脚尖儿的,还翘兰花指。   路过靳融时,他们还不屑看了一眼,似是打量。   “你是不是那个音乐学院的?来追蒋易的?”有一个0说。   靳融淡淡点头:“怎么?”   他气场比这几个强大多了,短短几个字震得这几个人不敢说话,有些胆怯。   有个做美甲的胆子大点,说道:“蒋易可不好追的,姐妹,劝你放弃!”   “为什么不好追?”   “他心里有人了!他都大四了,追他的人数不胜数呢,一个没追上。你以为你是学艺术的就能追上呀?”   靳融似懂非懂的样子:“你说的对。”   “是的吧?我们也不是不让你追,大家都是姐妹,不藏着掖着。我们学校好多个1呢,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几个的,没必要在蒋易身上花功夫,都打水漂!他心里只有他那个初恋,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几个小0点起头来,非常正义地劝阻靳融。   靳融也差点被他们的真诚打动了,但他没有回应,只是笑了一下,随后转身远去,留这几个0在风中凌乱。   美甲的那位跺脚:“他啥意思!那表情,怎么这么欠揍!”   旁边捧着奶茶的怔道:“长得真不错。”   众姐妹都看着他,他吞了好几颗珍珠,说道:“他不会是蒋易的初恋情人吧?”   实验室不给戴佛珠。   蒋易在更衣柜前把佛珠摘下来,盘好了,撂进柜子里。他一个研二的师姐也来放东西,左右站着,就搭会儿话。   师姐问道:“昨天那花捧的怎么样?”   蒋易挑眉:“你也笑话我啊,师姐。”   “我不是笑话,那表白墙都传遍了,今天早上我扫了一眼,挺有意思的。刚我看到你跟他在楼底下抱着呢,是同一个人吗?”   蒋易摸了一把他的佛珠,塞里面去了,才点头:“嗯,是同一个人。”   “追到啦?我看评论说追不上呢。”   蒋易失笑:“追到了啊,他追我还不好追?他不追我,说不定我还追他。”   “怎么?”   “他是我初恋。”   师姐觉得非常突然:“他就是你那初恋?”   “可不是初恋吗?蒋易本来就念念不忘,现在人家追上来了,他可不得缴械投降。”周健过来调侃他,还夸赞玫瑰花挺香,他半夜都梦见自己陷入爱情的海洋。   “你给我滚蛋。”   师姐欣慰地表示:“真好,这么久不见了,还互相喜欢对方,这多不容易。”   是不容易啊,但这世界上像蒋易这样痴情的人估计也不多,不会有那么多人傻不愣登地等初恋等那么久的。   或许已经不叫等了,那叫习惯。蒋易这些年紧锁心扉,把靳融的影子困在自己身体里,别人进不来,他也不想放靳融出去。蒋易想这辈子应该就是非他不可了,如果不是他,那自己就宁愿不要。   幸好靳融回来了,蒋易傻逼,他不计较以前的得失,甘愿做一个傻子,只要人回来了,怎么折磨他都行。   “如果他再不要你呢?”那时候江贤问。   蒋易想了想:“他要是再不要我,我就真的不给他机会了。”   原本定好的一起出去玩,因陈演有比赛、靳融也有比赛,只能作罢。   临近比赛,靳融练琴要练疯了,早上赶到蒋易学校送早饭,抱一下亲一下,就回琴房练琴,除了吃饭,一刻不离开。他比赛的曲子也难、很长,导师在假期还抽空给他指导。   有时候出琴房了,天都黑透了,他突然才想起来给蒋易打个电话。   后来国庆过了,他就得准备去新加坡比赛,出发前一天,蒋易喊着他出去买点东西带着。   他俩以前就经常逛超市,不过这回还是分手后第一次逛。蒋易推车,靳融在旁边转悠,看,指哪儿拿哪儿。   今天靳融疲惫,打了好几个哈欠,被蒋易抓住了:“这么困?”   “我好久没这样练琴了,快疯了。”靳融埋怨,“我晚上做梦都梦见我在弹琴!”   “梦见我了吗?”蒋易小声问。   靳融耳朵可好:“梦见了呀,我不是天天梦到你?梦见你督促我弹琴,在旁边说我节奏不对,我死不悔改。但你又说,如果拿第一名就跟我好,我就一下子认真起来了,你说哪儿我都改。”   “我可没说你拿第一名就跟你好。”   靳融知道没套住他,失算地吐舌头:“想吃巧克力了,你给我买!”   蒋易拿一盒放进去,又听靳融的话,买了几包干话梅。   蒋易是来陪着靳融买生活用品的,去国外要用。毛巾肯定要买的,他觉得酒店里的都不干净,所以给他买了几块毛巾。还要买点别的,他在心里列了一个表,按照列表去买。靳融就不管了,跟在后面,发会儿呆还差点跟丢了。   “你怎么稀里糊涂的。”蒋易嗔怪他,“二十好几的人还能丢了?”   靳融耸肩:“想到以前的事儿了,蒋老师,以前你也带着我买东西。不过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哪不一样?”   “那时候都拉着我买,现在你也不跟我牵手。”   蒋易无奈,牵住他的手,防止他乱跑,又怕他磨人。   买完东西就是送他回家,要在楼底下抱一会儿,亲一会儿,好像谈恋爱。靳融亲他脸,亲他鼻子,就是不亲嘴;抱也抱,勾着脖子抱,气息都吐在他颈里。   “我去新加坡你要想我,能不能每天给我打电话,哄我睡觉?”靳融磨蹭他,“酒店那么大,我一个人不行的。”   “哄,哄你睡,你说什么我能不答应吗?”蒋易安抚他,“去新加坡不要乱跑,走丢了,我还得办签证了去找你。”   “我不乱跑,我比赛呢,怎么乱跑呀?”靳融搭着他的肩,忽然想到什么,说道,“蒋老师,我要拿了名次,奖金都给你做彩礼好不好呀?”   蒋易哼哼笑:“多少钱?”   “好多好多钱。”他说“多”的时候,嘴巴就不经意噘起来,红红的,润润的,好想亲。蒋易圈他的腰,低头要咬一口他的嘴唇,他却偏偏躲开,扑了个空。   “你是不是要亲我呀?”靳融明知故问。   “嗯。”蒋易难得诚实,“想亲。”   靳融就不给他亲,几次三番勾他嘴唇过来,又叫他扑空,惹得蒋易心急:“不亲你了,还拒绝我。”   “那你要说爱我。”   “爱你。”   蒋易如愿以偿了,和他亲吻也许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事情。   “要想我。”靳融说。   “会想你的,哎呀,你不是还没走呢吗?就去个几天,好像再也不回来一样。”蒋易警觉起来,“不会又要给我打电话,说‘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吧?”   “才不是呢!”靳融上去磨他的嘴唇,“要见的,天天见时时见刻刻见,少一秒都不行。”   吻了一会儿,靳融才放开他:“我上去了。”   “明天我去机场送你,乖乖。”蒋易说道,“明天我在楼下等你,别磨叽。”   靳融要走了,但蒋易又忽然拉住他:“等下!”   “怎么了?”   蒋易把手腕上那串佛珠拿下来,不重,但总觉得沉甸甸的。他将佛珠串在靳融的手腕上,和他的银镯子一起,不过彻底将镯子挡住了,瞧不见了。   “当我陪着你吧。”他说。   靳融愣了一下,低头看那串佛珠出神,又在珠子空隙里瞥到一点银色的光泽。   这个手腕被他割过,戴镯子是为了挡住疤;镯子挡不住,但佛珠却可以彻底地遮掩,连他自己的镯子都看不见了。   那是蒋易,蒋易在他身边了,他便不需要再全力支撑他那个摇摇欲坠的城堡,就算塌了、烂了,都没关系。有风雨侵袭,吹不到淋不到,都有蒋易。   靳融拨开佛珠,也移开他银镯子的遮挡,露出两道浅色的阴影,歪歪扭扭的,那是他发抖的手刻下的。   “蒋老师,我还有几件事没告诉你。等我回来了,我就告诉你吧。”靳融坚定起来,“等我从新加坡回来,就把我的小秘密全都告诉你。”   “好。”蒋易捧着他的脸,“好好比赛,安全第一知道吗?我等你回来。” 第77章 “浮尘滴进觉悟寺”   第二天有些下小雨,飞机晚点,机场大厅全是人。靳融枕在蒋易的肩膀上发呆。他想睡会儿的,可是要走了,不敢多睡,一直都牵着蒋易的手,少一秒都觉得亏。   也不是生离死别,可是靳融非常难过,心里压抑着,总不得出。他顺气好几回,又坐立难安,最后完全没有意识地脱口而出:“蒋老师,你爱我吗?”   像他年少时一样,每天都要问,而蒋易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回答:“爱。”   恍惚间,他们都像是回到了过去,没人提起那五年的空白,也没人反驳。   蒋易手背摸了一下他的脸,说道:“爱。”   靳融扑上去抱他,有眼泪决堤:“对不起,蒋易。我其实是一个很没有担当的人,不像你,你这么坚定。等我回来,我就跟你坦白,我什么都不瞒着你了,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好。”蒋易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瞒着自己,也许是手腕上那两道像割腕的疤,又或许是他要分手的真正理由。   蒋易似乎能猜到,却又不敢去猜。他想听靳融自己来解释,好好说说当年那些事情。   要登机了,靳融不舍地和蒋易告别,他穿梭在偌大的候车厅,越过所有的人群,回头一眼就能看见蒋易。他挥着手臂和蒋易说再见,一点两点泪花涌在眼里。   等他回来了,他就要告诉蒋易,其实他是个病人,他有过很严重的抑郁症。如果蒋易可以接受,那他也无愧此生了。   他也不完全要靠蒋易照顾的,只要他能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学会独立。   在飞机上,他打开了自己写了五年的备忘录,一条又一条的发泄、遗书、痛苦的回忆。他打开给蒋易得那封信,他写过:我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人,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让你快乐过。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是我选择不要快乐的,要怪就怪我。   靳融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蒋易,他做什么都要告诉蒋易。他说新加坡的天气很好,不过差点东西。蒋易问道:“差什么呢?”   “还差你。”   蒋易在电话那头笑出声了:“那我马上飞到新加坡找你好不好?”   “真的吗?”靳融认真起来,“真的会来吗?”   “骗你的。”蒋易及时说,“这次去不了了。下次你再有比赛,我会来的。”   靳融满意地说:“好啊,那下次。”   他躺在酒店的床上发呆,望天花板,听蒋易边写论文边嘟囔、埋怨,又或者唱歌。蒋易唱歌像蚊子叫,嗡嗡的,还跑调。   可是靳融就很爱听,听到一半还困了,打哈欠问他:“什么时候睡觉?”   蒋易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随口一答:“很晚呢,我先哄你睡。”   他没办法分心讲故事,只好唱摇篮曲,唱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我干吗哄你睡觉?”   “因为我是你男朋友。”靳融困倦地说。   “才不是呢。”蒋易如此说道,但还是继续唱歌。到那边再无声响了,悄咪咪问一句,“睡了没?”   靳融哼一声:“没睡,要你承认是我男朋友才睡。”   “赶紧睡吧你,二十好几的人还撒娇呢,天天就知道诓我。”   靳融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说:“好爱你,你爱不爱我啊?”   “这个回答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有。”   蒋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靳融满意地笑起来:“我每天都说五百遍爱你,我每天都很爱你。”   比赛比了半个月,等一切落幕时,已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了。   前几天方卓见发消息给他,是说靳时苑和方意辙要在十一月中旬举办婚礼,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他来。   靳融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坐在窗前发呆。新加坡的景色与国内还是不同,虽是一个月亮,但好像换了个方向看,那月亮就不一样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前几天忙的时候他没发觉,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靳融思虑了很久,还是买了一张直达N市的机票。他要去把户口迁走。   靳时苑要结婚了,虽然宋念远说了无数遍“不要管”,但他还是去了。   他妈妈要结婚了。说起来还不可思议,这竟然是靳时苑第一次结婚。方意辙说要给她办一场婚礼,现在真的做到了。   不过有些讽刺,靳融觉得讽刺。如果他还在靳时苑身边的话,是不是要去做花童?或者,做伴郎?靳融没想,也不敢想。   回N市的时候是下午,十一月的第二天。从机场高速下来,一路沿着去市区,越到市中心,越能看见路旁那些金黄了的梧桐树叶,飘下来,哗啦啦撒了一地。有骑电动车的行人经过,车轮碾了,树叶就扑腾起来。   三中门口的蛋糕店还在,刚刚出炉了一批蜂蜜蛋糕,靳融远远问着香味,心里有些触动。   靳融多久没回来了,他都忘了梧桐树叶什么时候黄,也忘记他小区里种了一路的树,都坠叶。他把自己的行李寄存到酒店,没多做停留就去了以前的家。   也许靳时苑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这套房子是方意辙买给她的,靳融不确定她是不是还留着。   钥匙还在他身上呢,他手里攥着,渐渐冒出汗来。   靳融把钥匙插进孔里,扭开,那扇沉重的门便压过来,露出这间房里面的模样。   陈设还是当年的陈设,房门都开着,很透亮。他看见客厅的沙发,还是原来的沙发,比原先要旧一些;茶几也没换,上面摆着新的杯具,当年那套被靳融砸碎了几个,所以都换了。茶几下面放了新的玩具,芭比娃娃,盖好被子躺着,好像在睡觉。   家里没人,靳融关了门进去,想要习惯地脱掉鞋,但没有合适的拖鞋去换。索性不换了。   他从客厅走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那架琴,施坦威的,被琴布盖着,大约是很久没碰过了,连琴布上都有灰尘。他环视整个房间,床还是那张床,不过是空板,没有床单;书架上还放了很多谱子,当年他用过的。还有他以前做过的卷子,学完的书,都完好地放在书架上。   书架没有灰,干干净净的,应该是经常打扫。   他抽出一本谱子,随意一翻,就翻到那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他的指尖触摸每一个音符,全都跳进他的脑子里,从引子到主题,再到再现,再到尾声。   他还看见书架上摆了一个新的相框,那是靳融小时候弹琴的照片,大概是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戴歪扭的领结。   右下角写了:第一名。   靳融有六年没住过这间房了,自从他发现靳时苑和方意辙污染了他的房间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再回来,还是会有一种恶心感,但没当年那么强烈了。   他走到钢琴前,拿掉了厚厚的琴布,那架漂亮无比的施坦威就映入眼帘。这架琴一百多万,方意辙买琴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现在琴已经不用了,靳融右手随意弹了一遍C大调音阶,音已经不太准了。   靳融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就想到了靳时苑经常听的歌,《吴哥窟》。不知道现在她会不会听了,她已经变了身份了,不是第三者,是妻子。   妻子不会听《吴哥窟》,她应该也不会再听了。   靳融记忆里还有那段旋律,左手配了很花的琶音与和弦,这就弹奏起来。   没有人声,只有琴音,淡淡的带点苦涩和酸楚,轻描淡写地就带过十几年的那些事情。   靳融体会不到靳时苑的情感,他没做过小三。靳时苑大概也体会不到他的情感。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甚了解,却又非常了解。   他弹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开门,他也感受到有人站在门边看他。   从钢琴的镜面,他看见靳时苑的表情,诧异、难以置信、思念、心酸,还有很多。她手边搀着一个小女孩,穿白色的公主裙,辫子扎了两个,还戴着漂亮的蝴蝶结。   “不应该滥用名义,被你引诱多一个名字。身份远记忆深,浮尘滴进觉悟寺。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原谅你太理性,与我在一起要守秘密;原谅我太野性,想这段情更深刻。”   靳时苑跟着钢琴声轻声哼唱起来,不觉地,就有一滴眼泪流下,伴随着的,是她朦胧不堪的双眼。   “妈妈……”小女孩懵懂地拉着她的手。   她和靳融五年不见,五年,是一千八百多天,是数不清的分和秒。他刚离开的那几个月,靳时苑何尝不是夜夜难眠。每当她走到客厅的沙发处,便想起一片狼藉的吐泻物,还有靳融手腕上刺眼的鲜血。她还能想起靳融声嘶力竭的责问,“为什么一切都要我来承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靳时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靳融,眼睛红透了,嗓子也哑透了,眼泪流不尽地往下滴落。   可是现在的靳融,又不是那天的靳融。   有种恍如昨日的错觉,靳融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从来没有过。他一直都在,也很乖乖地听他话,也没有的得过病,也没有吵过架。   “小融……”她这样唤他。   靳融还是在弹琴。   作者有话说:   收尾一下,还有点没解决好。明天休息,结局还在改哈哈,抱歉~ 第78章 永远都不能和解   “好久不见,妈。”靳融说。   “你怎么来了。”靳时苑很不自然地摩擦袖子,“来了也不说一声,你看我……”   “我有点事找你。”靳融淡淡说。   “什么事?”   靳融突然笑起来:“跟你聊聊天。”   靳时苑突然手忙脚乱:“好啊,聊聊天。我给你倒点水?”   “我就在这里说。”靳融从他的包里拿出来一大袋蜂蜜蛋糕,放在琴上,故作轻松,“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的,正好路过三中门口,我就买了一点。”   靳融余光看见小女孩盯着那袋蛋糕,咬着指甲想要说什么。他笑不出来,但也不是板着脸:“想吃吗?”   “想。”   靳时苑拍了一把孩子的肩膀,不太高兴地说:“你回房间去。”   靳融把蛋糕拎在手上,没有上前,等着她自己过来拿。但她还是犹豫,转头去看靳时苑。靳时苑无奈:“你拿走吧。”   等到小朋友走出了房间,关好门,靳融才说到正题:“我来迁户口。”   “迁户口?”靳时苑一怔,“迁什么户口?”   靳融耸肩:“当然是迁我自己的户口。我已经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了,老是在你家户口里,也不是办法。你觉得呢?”   “你回来,就是为了迁户口吗?你……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小融,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吗?”   “有啊。”靳融想了一会儿,一字一句说,“我好恨你。”   靳时苑心里一咯噔。   靳融又重复一遍:“我真的很恨你。”   “我刚去北京的那段时间,很痛苦。”靳融喃喃自语起来,“我有很多问题问宋老师,但又不是很多,每天就只问那么几个。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有病,所以我妈才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所以她才不爱我。过了一段时间,我又问他,是不是因为我不让她和方意辙在一起,她恨我。如果不吃药,我就彻夜难眠,我就翻来覆去在想,我在想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靳时苑泪流满面,她没有辩解。   “我总是在想,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爱才叫爱。后来我想通了,爱有很多种,呵护叫爱,关心也叫爱,折磨的也叫爱,面目全非也算爱。爱有那么多种,不止呵护算爱。你对我的严格,对我的锻炼,也算是爱。我这样安慰自己,我觉得你爱我,你真的有把我当做自己最骄傲的小孩。就算我这样想,都没办法说服自己。”靳融转头,没有起伏,也没有眼泪,只是很认真地在问,“你爱我吗?我在你心里,算不算是你的骄傲?”   “我一直爱你,你是我的骄傲。”靳时苑哭着说,“这五年来我又何尝不是在想,是不是对你太苛刻,是不是对你太狠了。我迫切想要你成才,我想要你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我没有什么本事,我怕你跟着我受苦,可我又想要你学琴。小融,我没想过你会被我逼成那样。”   靳融又看琴键,他用指尖擦了一会儿琴,问道:“小时候我问你,爸爸在哪里,别人都有爸爸,我也想有。你说我没有爸爸。后来你不再关心我了,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一直问,你就一直不耐烦。我很想有个人可以对我有耐心,我很想有个人可以夸我,说我很棒的,说我很厉害。我想有个人每天都陪着我,每天都说爱我。我想有爸爸,如果爸爸在的话,他会不会每天都夸我,会不会每天都陪我。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男的,为什么会喜欢蒋易。因为他会夸我,他会陪我,我生病的时候他抱着我,他说我要学会撒泼,要任性。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发脾气,也可以任性,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他会给我买糖,会给我买好吃的,会把好的都先给我。”   “小融……”   “我跟蒋易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我的爸爸。我甚至想着,如果我是他的孩子就好了,我可以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放学了,他会问我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他会问我学习开不开心。我练琴的时候他会陪着我,我不想练了他就哄我,我讨厌了他就陪我出去玩。我太需要蒋易了,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很早就想死了。我需要他陪着我,我需要他安慰我,我需要他哄我,夜里我睡不着觉,只要打个电话他就会来。我这么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我,是我不能离开他。去北京那几年,我就想着,哪一天我还是得找他,因为我不能没有他。你让我和他分手,你不希望我喜欢男的,你觉得我应该是别人的依靠才对。可是我已经这样了,我已经很烂了,我怎么成为别人的依靠呢?”   靳时苑哭着摇头:“也许你只是想要一个爸爸而已。”   “我想要的,也不止爸爸,还有妈妈,还有所有的亲情。我好像拥有,可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生病那会儿我老做一个梦,梦见我被困在一个爱的牢笼里,这个笼子是金子做的,很灿烂,很辉煌。这个笼子里只有我,和妈妈。妈妈可以出去,但我不可以,我只能在里面。后来蒋易出现了,他带着我出去,但我被发现了,就被妈妈抓回来。她不许我跟别人出去,她要我听话。可是我不想做笼子里的人,我是我自己,我不是宋念远的翻版。我不喜欢弹琴,不喜欢艺术,可是我只能被迫学,我不想这样,我真的很讨厌这样。”   可是现在好了,靳融以前最讨厌的东西还是伴随了他的一生,因为除了弹琴,他什么都不会。   真他妈天底下第一讽刺事。   其实今天他想等靳时苑的一个“对不起”的,但说到现在,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靳融刚才看靳时苑的孩子,那是他半个妹妹。长得和靳时苑很像,眼睛很大,无辜地眨着,好像小鹿。   她可以躲在靳时苑的身后。靳时苑会保护她,可是靳时苑从来就没有保护过靳融。   “对你而言,我是一个失败的工艺品。一个物品而已,不好看了,不喜欢了,就可以随意丢掉,就可以做一个新的。”他说。   “不是的,你从来不是一个工艺品,也不是一个物品。对不起,小融,这些年我都一直疏忽了你的感受,是我逼着你,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不用了,也没什么好弥补的。你要我弹琴,我能做到;你要我不吵不闹,和你说很多话,我也能做到。你让我不要和蒋易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现在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应了。”靳融低头,在口袋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放在钢琴上,“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张卡里有一点钱,是我以前学钢琴欠下来的学费,都还给你。其实我也算不清欠了多少了,学钢琴也不便宜,这里面都是我本科时候出去比赛的奖金,还有我演出的薪水,反正都在里面了。新婚快乐,妈妈,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不要你的钱。”靳时苑哭起来,“我不要你还我,靳融,你把它拿走!”   “这架钢琴不用浪费,音都不准了。回头我找个调音师来调琴,琴好了,你给她也学学,就当作陶冶情操吧。”   他欲要起身走,靳时苑猛地拦住他:“你真的那么狠心吗?你是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吗?靳融,我养你这么大……你为什么从来都看不到我的好?你眼里只有我对你不好,你只想着我的坏!”   靳融颇为厌恶地皱眉:“是啊,我就是这样狠心的人啊,都是遗传谁的?是遗传你,还是遗传宋念远?”   “你要走了,你这是往我身上割一块肉!你可以不回家,你可以在外面住!你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也好,不想在一起也好,我都不管,你别这样绝情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靳融扯开她的手,“我最大的痛苦都来源你和方意辙,你明明知道我那么痛苦,明明知道我那么讨厌他,还要拼了命地跟他在一起,还要和他结婚!你是不是觉得这段感情轰轰烈烈?你是不是觉得很值?”   靳时苑崩溃大哭:“我不是……”   “我说了无数遍我讨厌方意辙!你呢,就算是我快死了、躺在医院里,你还要跟他站在一起!你知道我那么恶心他,还要跟他结婚,还默许他去找我,继续恶心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说话,很容易被摆布?你是不是以为五年过去了我就可以忘掉一切了?我恶心方意辙,恶心他的儿子,也恶心你。”   “我是你妈……”   “所以我没有办法。妈妈,你花了多少心血培养我,以后我都会还给你,我每个月都给你打钱,我把我欠你的钱都给你!这样可以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   “新婚快乐,妈妈,恭喜你终于和他结婚了。熬了十几年真是不容易啊,我陪你熬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靳融要走了,他拿着自己的包要出去,靳时苑哭着拦他。   说清楚了,还明白了,心里就真的什么都放下了。他跟靳时苑之间不能再和解了,永远都不可能和解。   “我们不是亲母子吗?小融,难道你真的就这样丢下我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害你这样的,你给我弹的琴很好听,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接受,我全都接受!我对不起你,妈妈不是有意逼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靳融摇头:“我走了,你结婚那天我应该不能来了。”   “别走,妈妈真的知道错了,你留下来好不好?北京那么远,我想你了,去哪里找你呢?靳融,靳融!”   靳时苑追着他出门,一直哭,一直哭。就像靳融小时候,靳时苑要出远门,暂时把他放在朋友家,他也是追着,一直哭,一直哭。   “妈妈不要走!”靳融哭得眼睛都肿了,可是靳时苑也没有回过头。   当时她是去干什么了?她自己也忘了。她只想起来靳融绝望的哭声,撕扯着,哀求着。   就像她现在这样。   其实她很爱靳融的,很爱很爱。但她的爱变得面目全非了。   作者有话说:   问问大家~最后一章大概有六千字,是想着一天更完还是分两天更呢~ 第79章 奔向夜色   靳融走出小区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靳融却心情很好。他还给蒋易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晚上吃了什么,在做什么。   蒋易刚开完组会,被批得狗血淋头,现在很郁闷,也没吃晚饭。他跟靳融抱怨:“我再也不想开组会了,还没读研,就已经有读研的焦虑了!”   “你不高兴也要吃饭的呀,蒋老师。我给你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蒋易不想吃,他关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不是说回来有事和我说的吗?都比完赛了,你是不是又想跑了啊?”   “才不是呢,就是我没拿到第一名,怪不好意思的。”靳融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看见等红绿灯的电瓶车与行人,认识的人在互相交谈,不认识的人远望路灯,特别安逸。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学习、亦或者上班,了却一天的事之后,又下班,在等待红绿灯时喘息,接着再回到家里扮演另一个角色。   以后他也会是这样,蒋易也会是这样,疲惫了回到家里,歪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或者躺着,或者拥抱。只要蒋易抱着他,他就能充满电了。   “我过几天就回去,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靳融说,“我要你抱抱我。”   “你不回来,我怎么抱你呢?”   靳融觉得也是。   “想你了,好想你。”他说。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蒋易别扭地哼唧:“我也想你了,烦人。”   靳融在N市耽搁了几天,又和自己的爷爷奶奶见了一面。彼时宋念远也回了N市,一家人吃了顿饭。   爷爷奶奶倒是挺喜欢靳融,因为宋念远打半辈子光棍了,刚开始知道靳融存在的时候挺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之前过年的时候在北京也见过,不算太陌生。   靳融没怎么和爷爷奶奶辈的长辈接触过,被喂胖三斤,临走前奶奶还给他塞了几个红包、几件衣服。   “回去好好读书,改天再回来看看。”奶奶说。   宋念远陪着靳融回A市,按惯例听了他几遍琴,顺带帮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出门买了点东西,意外在超市碰见蒋易。   也不算是偶然,蒋易知道靳融今天回来,本来想去高铁站接他,靳融不肯。他心里犯嘀咕,寻思着“我要是跑到他家附近能不能跟他见着面”,然后鬼迷心窍地来了,结果真的碰见了。   还碰见了宋念远,蒋易赶紧一个躲闪企图装路人,但宋念远认识他,老远就发现了他:“是小蒋吗?”   靳融喊了一声:“蒋易!”   小蒋立刻随手拿了一罐中老年人专用奶粉,抱手里,傻乎乎跟宋念远问好:“宋老师好。”还跟靳融问好,“你也好哦。”   “你怎么在这?”靳融很意外,“不是说今天有实验吗?”   “八点半了都,我四点多就完事了。”   “这样啊。”靳融看他手里拿罐奶粉,觉得好笑,“怎么,你要送给宋老师吗?”   “是的!”蒋易不知所措,想直接递过去吧,但还没付钱;不递过去吧,那宋老师都盯着他看了。一来二去非常为难:“我先去结账!”   “这傻小子。”宋念远让他把奶粉放回去,因为他不喜欢喝牛奶,“一起逛逛吧?”   蒋易走路都哆嗦。   这应该算是见家长了吧?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家长,他可什么都没准备!或者说要不要买点茶叶什么的,蒋诚添就爱喝茶,恨不得一天泡三罐。   还没想好送点什么,靳融忽然说:“我去上个厕所,要你们在这等等我?”   “啊?”蒋易慌张起来,“我陪你去呗?”   “不用,我很快就来。”   留下宋念远和蒋易面面相觑,蒋易想着还是说点什么吧,不然两个人呆在一起多尴尬呀。   他刚鼓起勇气准备说“叔吃晚饭没”,宋念远先开口道:“小蒋啊,是已经跟我们靳融在一起了吗?和好了吗?”   蒋易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和好了。”他有点紧张,怎么用“和好”这个词,莫非他早就知道他俩高中就谈过恋爱?会不会影响不太好啊?   他还想解释什么,宋念远又说了:“他告诉你了吗?”   “告诉什么?”   没问清楚,靳融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眼睛都要弯成月亮。宋念远偷摸摸背过身去,说道:“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小蒋。”   蒋易哆嗦嗦把微信加了,小心翼翼跟在靳融和宋念远边上,不敢说话。   他送宋念远、靳融回家,宋念远先上楼了,靳融还要留下来跟他说会儿话再走。   电梯门缓缓关上,确认了宋念远已经乘着电梯上楼,靳融总算松懈下来,转身面对着蒋易,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环住。   蒋易很自然搂着他的腰:“怎么了?”   “想你,想你亲我。”靳融欲要上前嘬一口,蒋易躲开了。   这是跟靳融学的,欲迎还拒吧?   “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你不是说一回来就告诉我的吗?”   靳融愣了一下:“哦!我是有事儿告诉你呢。”他不去看蒋易的眼睛,反而四处张望,去看楼道里的小广告,家政清洁的,还有通下水管道的,很多。   之前是打算把什么都告诉他的,现在靳融又不想了。没找到什么好的借口和理由,于是胡诌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家里的床坏了,睡觉老陷一头。”   他没说完,蒋易就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了:“又扯?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靳融偏偏要把话说完:“床坏了就睡不着,想买个新床。可是新床要压一压才能睡好的,要压一压。”他趁着蒋易不注意,灵活地垫起脚吻一下他的嘴角,“我想你陪我去买个新床。”   “谁跟你说新床要压一下才能睡好的?”   “我说的。”   蒋易拍他后腰:“什么叫压一压?”   靳融笑说:“你跟我在上面多滚一滚,就压住了。”   这话说的蒋易脸红心跳起来:“不是想我压床吧?”   靳融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想你压我。”他撒娇起来,“明天晚上好不好,我把我师哥骗出去,你来我家好不好。”   “不好。”蒋易不答应,“你说你有事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没事。”   蒋易佯装生气:“那我走了,没事你还找我。”   他真的要走的样子,靳融赶忙拉住他,连抱带搂:“有事,有很重要的事!”   “那到底什么事?”   靳融呆了一会儿:“我……我跟你说我为什么换微信!”他总算是找到好理由了,“之前我那个微信一直没用……我跟你解释一下。”   “就这个?”   “就这个。”   “那你解释吧。”   靳融站直了,在脑子里想了一连串的话,说道:“那个……我……我那个微信……”   “行了你别说了。”蒋易觉得他肯定又要胡扯,“你不告诉我也行,我可以不知道。”   “你生气了吗?”   蒋易板着脸:“没有。”   靳融沮丧起来:“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我只是觉得,我觉得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提了,仅此而已。”   “那我也跟你说,”蒋易非常正经,“我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前你的事情我可以不知道,你不说也没关系。但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骗我、瞒我,我也不骗你、不瞒你。你能做到吗?”   靳融心虚地点头:“能做到。”   “你要是再有事骗我、瞒着我,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靳融用力地点头:“我不骗你、也不瞒你,我这人都是有话直接说的!就像我想让你来我家过夜,我从来都不拐弯抹角的吧?”   蒋易被他这个歪逻辑逗笑:“那你说什么换床?不还是拐弯抹角吗?”   “对不起,”靳融实话实说,“因为想你,所以只能找借口。那你明天会来吗?反正我把我师哥骗走,你必须得来。你不来的话我就一个人在家,到时候好害怕,你还是得过来陪我!”   “你敢威胁我?”   靳融亲他脸颊,还咬,留下一个淡淡的牙印:“明天晚上不见不散!我准备好小雨伞了!”   “不正经!”蒋易可劲儿揉他,“我回学校了,你赶紧回家睡觉去。”   靳融知道蒋易不禁勾的,说几句话都要脸红。他低头用手指头戳蒋易的脸颊,又揉他的嘴唇,忍不住了,还是很想和他接吻。   “亲我一下吧。”靳融请求。   “刚不是亲过了吗……”   靳融不管。他只要吻住蒋易,蒋易永远都闭着眼。他喜欢蒋易闭眼接吻的样子,好像把一切都献出来了,全心全意地亲吻,没有任何顾虑。   “你明天也要揉我。”   蒋易脸一红:“你别说了!”   “还要亲我,还要……”   “我让你别说了你还要说!”   真烦啊,蒋易被他挑拨的无法冷静,坐小区长椅上良久。靳融还真是小机灵鬼,只要是他俩单独相处,那必然要动手动脚,一会儿贴一下一会儿抱一下,还说那种脸红心跳的话!   他背倚着,刚想要放松一会儿,忽然感觉手机震动。   两条消息,一个是靳融发的,肉麻死了的话;还有一个是宋念远发的:我有个事儿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发,第一是因为它就该是两章的内容,第二是因为完结了想多骗点评论。 第80章 我的蒋易,什么都不换。   蒋易不清楚是什么事,但他有预感。只要他想起靳融手上那两道疤,不详的预感就越来越重。   他又不是傻子,这两道疤绝不可能是纹身,只能是割腕。   宋念远没有多说什么,给蒋易发了几张照片。三张医院的报告单,一份病危通知书,两份诊断书,还有药,很多很多药。   蒋易脑子“嗡”地懵掉了,他看那份病危通知书,就是五年前九月,靳融和他说第二次分手的那一天。蒋易死也不会忘记那个日子的,他昏昏沉沉度过上午,好不容易等到靳融的电话,没有什么挽留,只有无尽的自责与愧疚。   “我配不上你……”   “对不起……”   蒋易将医院报告单放大了看,呼吸一窒,刹那间他清楚深刻地感受到心如刀绞是什么样的感觉。   抑郁症,吞药,割腕,看着这几张单子,蒋易无法控制地去想象那时候的靳融会是什么样。   他想到靳融被推上救护车,在抢救室里洗胃;下病危通知书时他是不是奄奄一息,他离鬼门关那么近,近到一脚就能踏进去,差点就回不来。   “我配不上你……”   蒋易觉得难以呼吸,他用力地喘气,空白的思绪几度失控。   “我羡慕你有个好妈妈。”   “我是个烂人。”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蒋易奔向夜色,迎着月亮一直跑啊,跑啊。   “我很坏。”   “我对不起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抑郁症发作了呢?所以他把自己看成尘埃、看成世界上最无用的人,他觉得自己是累赘,他怕自己拖累蒋易。   所以他说分手,分手之后他就去寻死,而蒋易却天真地以为他是喝醉了。   蒋易觉得自己不够关心他。重逢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仔细问清楚过,听他几句打发话就跳过了。是他的错。   他跑到靳融家楼下,按电梯的手都在颤抖。   靳融没想到蒋易会折回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开门他就笑:“怎么?还是说你决定不走了?”   蒋易跑得累,现在还喘,原来想着立刻就问他“是不是得了抑郁症”,看见他的脸,不知为什么又不敢再提起来了。   “我落了点东西。”蒋易站直身子,“有个东西,当你这儿,忘记拿了。”   靳融摸了一把口袋:“没吧?你有把东西放我这里吗?”   “你过来。”蒋易招他。   蒋易把他拉到昏暗的楼梯口,厚重的门遮掩着,外面光透不进来,只切了一道小小的光线。蒋易远离那光,把靳融再往里拽,到最暗的地方去。   安全出口弱弱的绿灯照亮了靳融的鞋。   “什么东西?”靳融还问。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吗?”蒋易假装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什么,放在手心里,“你猜一下?”   “你好无聊。”靳融不要理他无聊的把戏,“能有什么?你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想留下来就直说,不想留下来就赶紧回学校,这么晚了,到时候车都……”   蒋易张开手,靳融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果然什么都没有,还是上当:“你还骗我。”   “融融。”蒋易忽然喊,他捧着靳融的脸,越发靠近,近到鼻尖相触。靳融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点儿,扬起嘴唇要亲他,却被蒋易躲开。   靳融嗔怪:“你要亲就亲,躲开是什么意思?到底什么落我这儿了?”   “我的心。”蒋易肉麻道,“我把我的心都装你肚子里了,你说我落下什么了?”   “油嘴滑舌,你好土啊。”靳融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还是用胳膊勾住蒋易的脖颈,“心放我肚子里了,那就跟我和好啊,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蒋易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单单低头咬他的下嘴唇。靳融的嘴唇柔软,他也有什么条件反射,咬了,就要回吻,扣着蒋易的脑袋不许他走,软绵绵说:“我放你回家你不要,现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爱你。”蒋易抱住他,“我真的好爱你。”   靳融有些受宠若惊:“怎么突然……”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蒋易问道,“当年你第二次给我打电话,根本就不是喝醉了酒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说什么?”靳融的心一震,“我……我就是喝醉了酒……”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都不要再隐瞒彼此了。我也不想隐瞒你,我就是爱你,一直一直都爱你。”蒋易继续捧着他的脸,要跟他四目相对。他们眼里只有黑暗,以及黑暗里模糊不堪的人脸,就算是看不仔细,也能知晓其中耐人寻味的眼神。   蒋易迫切,靳融躲避。   “我也爱你。”靳融别过脸去,“我也一直都爱你。”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不想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我可以不知道,也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你能不能别瞒着我?什么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我想亲口听你说。”   靳融还是想竭力躲闪他的目光,可是蒋易不允许他躲。没办法了,只好直视蒋易的双眼,黑暗里看不清瞳孔里倒映的神色,靳融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不是疯子。”   他艰难道:“我不是疯子,蒋老师,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靳融觉得心里空落落,他努力平静地说:“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我有点毛病。我怕你觉得我是疯子,我怕你……”他呜咽起来。   楼梯上静谧无比,什么声音都没有,唯独靳融小声的抽泣声,犹如一个鼓槌;而蒋易就是那面鼓,鼓槌打在鼓面上,用力地“咚”一声,几乎快要把蒋易震裂。   他抱紧靳融:“你不是疯子,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是疯子?”   “她说我是疯子……她说我会害了你……当初,她就是这样和我说的。我想我不能毁掉你,我不能毁掉你们家……蒋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易听他哭泣,好像是有刀刺进他的身体里,好痛,痛到忘记呼吸,也无法呼吸。他不能想象当初的靳融是带着何种心情同他拨打最后一通电话。打完了电话,靳融就决心要去赴死。   死亡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没有什么能挽回死亡。而他差一点点就再也见不到靳融了。   “你不会毁掉我的,我很爱你,我需要你,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活得很好。”蒋易抚摸着他的后背,他在自己怀里俨然成了泪人,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也不想离开你,但那个时候真的很想死。我不知道我得了病,我就想着是不是死就是解脱。蒋老师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没有错。”蒋易不停地对他说,“你没有错,你要和我在一起没错,你喜欢我也没错,你做什么都没有错。”   靳融用力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我给你打电话,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就是想……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哪怕我是死了,我好想给你托梦……”   “笨蛋,你怎么这么笨?”蒋易不得已怪他,“我不要你一个人憋着,我想分担你的不快乐。我也不要你死,更不要你托梦!我不要你道歉,靳融,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呢?”   他再去看靳融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擦眼角,还有他皱巴的眉头。   “我不想告诉你,怕你怪我,怕你嫌弃我,怕你不要我。我想能瞒一日是一日的,是不是宋老师告诉你的?是不是他乱说?”靳融好着急,着急地跺脚,“你当做都不知道不行吗?蒋易,我不要你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蒋易亲吻他湿润的眼睛,“我不会怪你、不会嫌弃你,我不要你瞒着我。我要你相信我。”   “我信你,蒋易,我很信你。”   先前蒋易总没有“失而复得”的感觉,如今靳融在他怀里,把以前的事情终于说开了,他才有“回来了”的感觉。   他和靳融在楼道里抱了好久,也听靳融哭了好久,哭得没力气了,就与蒋易坐在台阶上。   “我很爱你……”靳融的嗓子也哑了,“我很想你。”   “我们复合吧,好不好。”蒋易摸着他额前的碎发,捋上去,再抚摸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来,“我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难过了。”   “我们和好吧。”蒋易拉着他的手腕,语气柔软到骨子里,“我还是想做你男朋友。你要是不同意也行,反正我喜欢你,你要不同意的话我再努努力。”   蒋易还记得以前和他表白的时候,也是这样: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再努努力。   那时候靳融怎么说的呢?他说:你不用再努力了。   蒋易都还记得呢,好像他们之间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靳融也记得,他依偎在蒋易怀里,一抽一抽地说:“你不用再努力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们都不用再努力了。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蒋易对他说。   *   蒋易高中表演的时候伴奏过一首歌,名叫《不换》。里面有一句歌词他最喜欢:爱,总要被爱,才可以好像不悲哀。   他坐在楼梯上给靳融唱这首歌,温温柔柔的。他唱“需要我多慷慨,才对我宠爱”。从前靳融错过了表演,那算是他高中倍感遗憾的事情。现在亲耳听见了,似乎不会再感到遗憾。   “非要我多明白,才给我未来。”   “什么都能换,可惜我的痛快,什么都不换。”   靳融枕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能换,唯独我的蒋易,什么都不换。”   -完结-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捧场,真的很谢谢呜呜呜呜   本文有很多的不足、缺点,写完之后我也总结了很多。非常感谢大家的宽容与捧场,也很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完结了我也很舍不得,但是番外还没有很好的灵感,所以一直都没有写,很抱歉!有什么想看的都可以留言评论~谢谢大家的喜欢,非常荣幸~   祝大家生活愉快,学业有成,事业顺心,健康快乐每一天~如果有幸有缘,就下一本再见啦~爱你们。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