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清河田园记》作者:允在安好   简介……   林慕,不知何许人士,六岁流落至清河村,幸得林氏夫妇收养。十五岁时,村里的大户季家少爷回了村,引得村花和村草大动干戈,势要拿下这位身家不菲、器宇轩昂、至今未婚的季少爷。   村花:我是珍贵的女子,貌美如花,还有秀才兄长!   村草:我父亲是举人老爷,田产无数!   季睿修:两位别挡道,慕儿等等我!   青青田园、家长里短、岁月静好时,一些因林慕的记忆掩埋的真相浮出水面,好在,爱人始终陪在身边。   季睿修:潮起潮落、四季更替,没有了你,于我而言皆是一样的风景!   林慕:谢你爱我伴我,此情无悔,愿陪君看大千世界   关键字:清河田园记,允在安好,古代种田、甜、HE   -------------------------------------------------------------------------------- 第1章 清河村林家   远离京都的清河村四季分明,水足土肥,农业十分发达,又因四面都被高大的山脉环绕,林中不乏山珍野味,占尽了好山好水,所以尽管偏远,村里的日子倒也并不难过。   刚下过一场春雨,雨后的空气总是湿湿的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在风的吹佛下不断涌入鼻腔。茁壮生长的青草尖上还留着雨滴,在雨后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风一吹,都调皮地躲到泥里再不肯出来。   离村不远的小山坡上,羊群零零散散地落在青草地上,尤为显眼。这个时节的草是最为鲜美的,不论是羊、牛还都忙着吃草,尾巴一甩一甩的,似是十分惬意。   这片草地上,有一颗银桂花树,金秋时节,桂花就会挂满枝头,花香飘十里。桂花树下此时正有一个少年酣睡,只见这少年皮肤十分细腻白皙,全然不似农家人该有的蜜色,小巧高挺的鼻梁,一张樱红的小嘴,真真是个俏丽的少年郎。   不久,酣睡的少年终于张开了他的双眼,他用手揉了揉眼睛,一双大眼睛望了望不远处的牛,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向吃草吃的正欢的牛走去。他摸了摸牛,许是这草太美味,老牛的肚子都圆滚滚的了。   “老黄,你该吃饱了吧?咱们回家了,阿娘该做饭了。”   少年一面牵着老牛一面唱着小曲往家赶,少年的嗓音清冽而纯粹。从小山坡到村子不过一刻钟,少年很快就到村口了。   正是日落归家的时候,村口的人陆陆续续地不间断,村口的大槐树下总有老人道着家长里短。都是一个村的人,少年见了人也是这个叔那个婶的。偶尔还会有人打笑少年什么时候说亲,男孩都说还早就匆匆离开。   见少年离开,关于少年的话题却没有停,毕竟在这百来户的村子里,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况且林家当年的事可不算小事。   村里的土著户皆为林姓,在清河村林姓是大姓,也有其余姓氏皆为外来户,不管当初是逃荒还是避难或者出于其它理由,总之最后都在清河村安定了下来。经过了几代人的发展,清河村现在也是个百来户的大村了。   村里的李正叫林伟,有一个兄弟叫林财,育有两子一女,老大林生,老二林学,老三林悦。林家是土生土长的清河村人,祖上也出过秀才公,兄弟两也都是有些家底的,所以在村里很是有些地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财家也有糟心事。林财家的老大林生老实肯干,不光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更是捕猎好手,老二林学有些小聪明,上过一阵学堂,识得几个字,在镇上一家酒馆做活,女儿的美名也是十里八乡流传的。孩子们都有出息,林财的媳妇刘桂莲从前是走到哪儿就夸到哪儿。   林生到了说亲的年龄,刘桂莲自知儿子老实肯干,日子定是错不了,一心撮合娘家的侄女和儿子,女方对林生自是满意的紧。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生最后却看上了邻村一个死了爹娘,由哥嫂养大的女人。   林生自小老实木讷,鲜有违背爹娘意愿的时候,但在娶妻的这件事上却始终不妥协,那阵子,林家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最后以老人的妥协告终。在娘家那边失了脸面的刘桂莲,对克死爹娘的儿媳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林生的媳妇许秀琴一直忍让着刘桂莲的种种责难,日子尽管难过,但贴心的夫君却也让她倍感幸福。   林生本就不如林学能说会道讨欢心,在婚事上又不顾老娘的反对,此后,刘桂莲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就明显不同了。许秀琴嫁到林家两年后,弟媳刘云巧怀孕为林家添了一个大金孙,而许秀琴的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刘桂莲更是不满,天天讥讽许秀琴不说,所有的家事都落在许秀琴身上,而刘云巧出了月子还养着。   那阵子,许秀琴负责照顾刘云巧,有一日,刘云巧将许秀琴抬来的粥打翻在地,还一味抱怨许秀琴照顾她不上心,那粥本就滑,许秀琴又精神不大好,一脚滑到,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许秀琴居然怀孕了,这一摔,本就不稳固的胎直接摔没了。   许秀琴醒来知道发生的一切伤心欲绝,那一刻,两年来的忍耐都爆发了。林生从来不知道温柔贤惠的许秀琴还有这样一面,他心疼自己未曾出生的孩子,更心疼妻子。这两年,许秀琴受的委屈他都看在眼里,看着没有一丝悔改的母亲和弟媳,林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寒,他提出了分家。   林家说不上是多有钱,但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人家。但是在分家时,作为林家最强的劳动力,林生却只分到两亩贫瘠的土地,一个早已废弃的老房子和几两碎银。村里人自然看出二老偏心的厉害,林生夫妇俩也明白,但分家后可以过上舒心的日子,也就不争了。   一开始,夫妇俩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两人都是能干又会过日子的,林生也常能在山上有些收获,渐渐地两人的日子也就好了起来。只是一天天过去了,许秀琴的肚子却不见动静,看了镇上的大夫后才知许秀琴滑胎落下了病根,夫妻两想要孩子怕是艰难。   许秀琴是个要强的人,她能忍受林生家人和村里人的冷嘲热讽,只是面对林生的时候总是很愧疚,尤其是村里和林生同辈的人都逐渐地做了父亲,而林生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   在期待和绝望中过了一年又一年,当夫妻两都已经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有一天,林生却抱回一个昏迷的孩子。醒后的孩子对自己的情况不甚明了,只记得自己跟着一群难民一路走,而那一年大瑜朝北方闹了旱灾,许多灾民逃到了较为富庶的南边洲县。林生夫妇猜测孩子的亲人估计在逃荒途中死了,这孩子可怜又合夫妻俩眼缘,最终他们收养了这个孩子,孩子没有变成孤儿,林生也算后继有人了。   开始那会儿,村里谣言四起,刘桂莲也是指着许秀琴大骂,什么克死爹娘又来绝林生的脉,还要找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孩子养,真该浸猪笼。许秀琴打小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苦没受过,从前她还忍着,只是自从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她就不再忍着了,她只在乎夫妻两把日子过好,把这个孩子养好就好了,别人的话她不那么在意了。   天可见怜,这孩子是个乖巧的,特别是随着孩子逐渐长大,那秀丽精致的五官也越来越明显,村里甚至邻村有意于少年的人不少,从十三岁开始上门说亲的人就没断过。   少年没管关于他的种种言论,牵着牛就往家赶,到了家,少年把牛牵到牛棚,丢了一把嫩绿的牛草,关了牛棚才进院子。   “娘,我回来了!”进了屋,少年见妇人正在火灶里忙活,一边喊着人一边去帮忙了。   “慕儿,你回来了,娘再炒个菜就行了。”妇人一边同少年搭着话一边忙着手上的活,那脸上的笑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爹还没从镇上回来吗?”   “早回来了呢,说去地里瞧瞧,就是闲不下来!你爹带了些糕点回来,你先去垫垫。”   “我不饿,我给娘打下手。”   娘两儿刚把香喷喷的菜摆上桌,林生便背着篓子回来了,林生生的高大壮硕,浓眉厚唇,因常年劳作而肤色黝黑,是个种田的好手,也有些打猎的本事,典型的老实乡下汉子。   今晚林家的桌上菜色算是丰富的了,一大海碗酸菜鱼,一个醋溜白菜。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家人食指大动。许秀琴不仅温柔美丽,还有一手好厨艺。   “对了,今天我去镇上买了绿豆,这几日日头渐渐大了,怕上火,吃熬些绿豆粥吃吃。”   林生一边说一边很是熟练地给许秀琴挟了一块鱼肉,又把分量不小的鱼头挟到林慕的碗里。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完全不像平常在外人面前的老实木讷。   “你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这些小事上上心,我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嫁了你。”这些点滴的感动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件事两件事,而是十几年未曾改变的细微关怀。人们都说许秀琴命苦,从小没了爹娘,年华已逝也没个亲孩子傍身,可许秀琴觉得能嫁给林生,养育林慕,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哎呦,是我积了八辈子的福才遇到这么好的爹娘,菜都凉了,爹娘你们多吃点。”   听林慕这样一讲,夫妻两看了看彼此都会心一笑。流言纷扰,若靠世人的一张嘴活着又有什么劲呢?一家子过的开心才是最为紧要的。   林慕说的绝不是玩笑之语,也不单纯是为了哄夫妻俩开心。林慕到这个家的时候才六岁,对于林生夫妇收养他这件事,很多人都议论纷纷。这么多年来,夫妻两悉心养育他,呵护他,对林慕而言,林生夫妇是他的救赎,是他绝望时的光,带给他希望,给了他真正的属于家人的爱。   六岁的孩子多少该记些事了,但是在林慕的记忆里只有冲天的火光、和随着一群难民流离失的零散片段。林生说那年大瑜朝的北边发生了旱灾,很多难民流离失所,他是在一群难民堆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林慕,谁都不知道林慕是谁,而他的家人又在哪里失去了生命。   从六岁到十五岁,林慕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他很爱林生,很爱许秀琴,很爱这个家。 第2章 季家   古语说“晨鸡鸣邻里,群动从所务。农夫行饷田,闺妾起缝苏。”对于农家来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美美地睡个懒觉,平时天蒙蒙亮就该起了。女人一般在家里处理家务,男人则去山上打柴或者到地里瞧瞧。一两个时辰吃完早饭,又得开始一天的劳作直到日暮。   前几日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春雨,树林里逐渐有了动物活动的痕迹。林生一早便打算去瞧瞧陷阱里可有猎物,许秀琴也想上山弄些松针回来,夫妻。两早早地出了门。   两人动静不大,但林慕一向浅眠,迷迷糊糊的也就醒了。光已经从窗户透了进来,他没赖床,干脆地起来洗漱,里里屋屋的打扫一遍又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晨食。   不到一个时辰,夫妻两一前一后地回来了,林生手里提着两只雪白的兔子。有收获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面上却不见有喜色。   林生昨早挖的两个陷阱里都有收获,三只兔子和一只野鸡,这点东西卖不了几个钱,但是给家里人补个餐也是很好的。特别是林慕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日子虽不艰难,但终究是农家,拿不出太多的银钱给林慕养身子。昨天,他到镇上抓了些温补的药材,刚好和这只野鸡炖了。谁知路上遇见她娘,硬是从他手里拿了一只鸡和兔。就算分了家,给自己亲娘也无可厚非,只是她娘的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于林家早年的事,林慕断断续续地都知道了,他跟老宅的关系不好。他们家这些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他不止一次听到村里人拿许秀琴未生养的事嚼舌根,刘桂莲和刘云巧不仅没有为当年的事情感到抱歉,还附和说林家家门不幸,他真的想不通一样是自己的孩子,刘桂莲失去的也是自己的子孙,她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算了,怎么说她也是你娘,你若是不给她,外面的话不知传的多难听,吃饭吧。”   自从分家后,除了必要的时候,许秀琴几乎不去林家老宅,不能生养对她来说是一辈子旁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在林慕没来的那几年,她始终活在痛苦自责当中。不过老天终究眷顾他,林慕是个很好的孩子,她最终还是体会到了做娘的感觉。   这些年,对林家人的恨意渐渐地不再那么浓烈了,她只是不想再去在意那家人,但是林生是林家老大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他不能让丈夫不去孝敬他的爹娘,否则林生怎么在村里做人。   林慕蒸了几个杂粮馒头,煮了绿豆粥,还切了一小碟辣白菜,倒是挺开胃。   “对了,刚才老听到村口吵吵闹闹的声音,什么事呀?”林慕家离村口近,那嘈杂的声音持续了很久,虽然好奇林慕也没特意去看。   “是季老爷家那个孩子,这两日刚回村,说是要买下割板坡那片荒地,说家里有牛的,有力气的都可以去做工,不包伙食,带了牛的一天六十个铜板,人工一天四十个铜板,那片荒地少说上百亩,有一阵子才能整治好,能得不少工钱呢,我今儿都打算去了。”   春播秋收后的闲暇时间,村里人都会去找些活计干,四十文的工钱在镇上也是稀少的,虽不包伙食,但是多出的铜板都能割小半斤猪肉了,分明是赚了,肯定有不少人去。   说起季家,刚来那会儿林慕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渐渐地他就知道村里有一户大人家。和镇上大户人家没什么两样的大宅子,在这几乎都是土胚房的村里就尤为显眼了。只是从林慕到这个村开始,就从未见过那家人,只有季家的胖婶会时不时去打扫屋子。   季家在村里已经繁育了四五代,三十年前,季老爷中了进士入了仕途。村里人并不知道季老爷是何官职,位列几品,对于他们来说季老爷是村子的骄傲。入了仕途的季老爷,出钱给村里盖了学堂,还置办了五十亩上好的田地。辞官后,季家回了村,季老爷就去学堂给孩子们讲学授课,他的恩情村里人都记在心里,季家在村里的声望也是独一份的。   “说来季少爷离开村子的时候和慕儿一样的年纪,现在差不多十年了,这孩子现在这气势真是惊人,那样貌,我见好几个姑娘见他脸都红了。”林慕差一点被林生逗笑,林生鲜少有讲人八卦的时候,想来是那个季少爷太惹眼。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季家家底肯定不薄,那季少爷出去闯荡了那么些年,现在回来,一下就买了这么大一块地,哪个怀春的少女见了不动心。只是二十四五的年纪,怕早就娶亲生子了,若是个痴情的种,就没什么指望了。   “听你瞎说,别坏了人家女孩的名声。”听着有趣是真的,但这些话讲出来终归对姑娘家名声不好,也怕到时候惹来麻烦。   “可不是我瞎说,何止是姑娘,田夫子那幺儿当着面说做小都愿意。”林生讲到此,仿佛还处于震惊中。不怪如此,这些话听在林慕和许秀琴耳里也是震惊的。   倒不是说因其是男子,其实村里没娶上媳妇的汉子不少,两个男子搭伙过日子的也有,这归根于大瑜朝女子少。百年前,一场特大的瘟疫使大瑜朝人口锐减,在大疫过后的几年,女子的出生率越来越低,后来逐渐稳定在三成左右。逐渐的,有些娶不上媳妇的汉子就开始搭伙过日子,甚至成婚。   田夫子家的这个幺儿是老来子,上头虽有两个兄长,但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田家娇养,他完全继承了田夫人的美貌,自是眼高于顶,可见这个季少爷是何人物了。   许秀琴听了也不免啧啧称奇,也明白林生在外不是个多话的,但还是免不了嘱咐一番。又讲到今日去季家干活的事,话语间桌上的粗面馒头也吃得差不多了。   林慕家地少,春播已经结束,夫妻两便计划着一起去,一天下来也是百来文,林慕也蠢蠢欲动,但去人家里做活不比在家,他的身子小时候亏损太多,夫妻两很少让他干重活,林慕想着自家也没到缺他这三四十文,便也作罢了。 第3章 口舌之争   因着林慕家田地少,双亲又十分能干,因而他只做一些较轻的农活,等到农忙过后,他时常跟着村里唯一的郎中。说来也巧,这郎中还是林慕的姑父。早两年林慕也在学堂上了几年,识得几个字,又是个细致的人,姑姑心疼林慕身体不够强壮,便叫林慕跟着学学,打理打理药田,为着这事,林家老宅没少埋怨闹腾。   林家老宅对林慕的态度很是冷淡,尤其刘桂莲对林慕的厌恶程度不亚于对许秀琴,林慕也不喜欢她,鲜少往来。但凡事也总有另外,这个姑姑对他挺怜爱,姑侄之间的关系也算亲密。林慕一直觉得他这个姑姑虽只是个乡野妇人,但却是个识大体也有主见的人。   林慕的姑姑叫林悦,年轻的时候就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许秀琴嫁进林家第二年就嫁给了刘堂。对林悦来说,他的大哥虽然木讷,对自己和二哥是真的疼爱,她对大哥的感情也很深,林慕的到来愈合了夫妻俩的伤痛,而且林慕本身也很招人疼,因而这些年她是真的将林慕当做自己的亲侄子来疼的。   林悦夫妇只有唯一的一个儿子,按理说他这表哥本可承袭父志,奈何实在不喜医术,早两年就到永安洲一家铺子当了学徒,这夫妻两这两日就是去看儿子去了,林慕也就闲了下来。   割板坡离村里大概三里地远,即使乡下人脚程快,来回少说得个把时辰,午饭肯定不回来吃,林慕得给他们送去。不过日头还早,便想着先去打两篮草。   这个季节最不缺的就是青草,来回割了两篮也就半个时辰,再做吃的,送去的时间刚刚好。家里的吃食大多是许秀琴做的。林慕偶尔打打下手学来的厨艺,做出来的味道倒也不错。   农家大多吃的简单,随便做了两个菜便整齐装进食盒,见日头逐渐大了,林慕从梁上拿了顶草帽带上,就提着食盒往割板坡走去。   这个时节正是春播农忙的时候,林慕家人丁少,又因林生有点打猎的本事,虽攒了点家底,但这两年也就置办了两亩上等水田,加上当年分家得的那两亩旱地,统共四亩田。田地多的人家还有的忙,这不一路走去,看见不少人家还在忙着春种。   季家给的工钱不低,村里劳力充裕,林慕觉着去季家做工的人应该不少,但半路上却没遇到什么人,正想着许是自己出来的早了或是晚了,前方却隐约传来吵闹声,听着很是热闹。   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正在争吵,两人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少年着一身象牙白锦缎长衫,肤白如玉,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明明是一男子,眉眼间却是说不尽的风情。女子虽穿的简单,但遮不住窈窕的身姿,那放佛要溢出水的眸子,端的是楚楚动人。   少年名叫田钰,是村里田夫子的老来子,田夫子是个举人老爷,喜欢村里的环境,便在村里置办了田地,村里种他们家地的人不少,又在村里的学堂讲学,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而这少女则是林慕名义上的堂姐林玉莺,林慕的二叔林学现在在镇上一家食馆当掌柜,因为很会说话也有些本事,听说很得东家重用,而他唯一的儿子林自安早两年考取秀才功名,在村里这样的人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又因大瑜朝女子稀少,林玉莺又是十里八乡的美人,林家也没有按一般农家一样教养。   占了清河村的好山好水,村里样貌出挑的不少,但说起最亮眼的当属眼前两人。按理说这两人甚少有交集,今日却在大庭广众前争吵,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此刻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多数是提着食盒的,估计是要去割板坡送吃的,林慕不是多事之人,他与林二叔一家关系尴尬,便想匆忙离去。   “哎呦喂林慕,你堂姐和田公子吵起来了,你不去看看?”还没走两步,旁边一个大婶便叫住了林慕,林慕一时也不好装作看不见。   “你林家偏心眼的事村里谁不知道,你家的青砖绿瓦在村里好生气派,在看看你大伯家,嗞嗞,怪不得教出来的女孩这样恬不知耻。”田钰一席话说完,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大了,当年林家分家一事村里人尽皆知,都觉着对林生不公平,只是终归都是别人的家事,也就只能私下议论,只是这几年,林学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的好,那些议论也被压平了不少。   在大瑜朝女子本就娇贵,林玉莺又是个美人胚子,自打出生还没有这么被指着鼻子骂过,田钰一番话说得她脸颊通红,竟是要流出眼泪。有汉子不忍心,但田家势大又不敢轻易出头,一时间倒是颇为安静。   “你田家家大业大,也不该如此欺辱我一个女子。”林玉莺话音才落,田钰身边的一个女子便笑出了声,林慕见过几次,那女子应该是田钰的侍女。   “乡下的野丫头,以为有几分姿色便可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季少爷这样的人物你也配想,一个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能说出这样的话,真不觉得丢脸。”   话说到这份上,脸也撕破了,林玉莺掩去眼里的屈辱和不甘,抬起那双泫然欲泣的明眸,眼里只剩骄傲。   “今日之事,不过是小荷的玩笑调侃,田公子是季少爷什么人,就为了这些无谓的玩笑话,如此屈辱我一个女子,家里的事都是长辈做主,再说了,我大伯每年都孝敬我阿爷阿奶,他都不说什么,你一个外人为何对我家事说三道四,林慕,你今天当着大伙的面说,我林家对不起你家吗?”林慕刚思索清楚两人争吵的原因,林玉莺一番话便把矛头都指向了他。他林家当然没有对不起他林慕,他于林家而言本是个外人,但至少他名义上的奶奶和二婶却实打实的对不起林生,对不起许秀琴,对不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长辈的事我们当然说不清楚,至于对不对得起,心中若能无愧,何须别人来说,我还要给我阿爹阿娘送吃食,就不多留了。”话罢,林慕也不在乎别人什么想法,迈着步子便往割板坡走去。   可能是林慕的话点醒了几个看热闹的大婶,想着要给自家男人送吃的,便也急急跟了过来,一路上还在不停的讲着这次闹剧。这两人争吵的原因林慕在两人的只言片语中便想明白了,无非是为了那个刚回村的季少爷。只不过林玉莺一直被当做城里小姐教养,林家也指望着她嫁个好人家,看今天这情势对季少爷是志在必得了。可那季少爷少说二十有五,早该娶妻了,两人在这里争来争去,也不知有没有用。   割板坡是个荒坡,因为离村里太远,一直空着,这一次季家一次买下,对村里人来说实在是个好事。甭管季家往后种什么,总是需要劳力的,这无疑能给村民带来额外的收入。   找到林生夫妇的时候两人正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休息,里面坐了很多人,有的正吃着,有的三三两两聊着,很是热闹。将食盒递给夫妻两后,林慕未多作停留。   再过不久,这一片荒坡将会变得葱郁,等这片荒坡整治好了,估计都能小攒一笔。这样一看,这季少爷除了带来争吵,也能给村里人带来不小的收益。   令林慕没想到的是在回去的半路上他居然再次遇到了林玉莺,或者说其实是林玉莺一直在等他,单独对着他的时候,林玉莺完全没了刚才的那种无辜和惹人怜爱。她的眼里有厌恶、有轻视,还有一丝挡不住的妒忌。   “你虽然只是个野孩子,但好歹也姓林,今天这样的场面,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真的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不会相信平时看着知礼的人能说出这般不堪的言语。但对于林慕来说野孩子、白眼狼这样的话语已经听过太多遍,现在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林家老宅门槛高,我还真没进过,难道是今日之事刺激了你,脑子都不清楚了吗?”林慕也不是个怕事的,有恩报恩有怨抱怨是他的原则,对林玉莺他没什么好忍的。   果然,林慕的话才出口,林玉莺就变了脸色,尽管今日她装委屈、扮可怜,这么多人看着事情终究会传扬开来,终究会坏了她的名声。想到此,她精致的面容逐渐扭曲,心里对田钰也越发愤恨。   “不过倒也没什么,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你这样貌美之人,若那季少爷肯多娶几房,今日之事又算什么屈辱呢?”   “林慕,你可真会装,不过你别太得意,咱们来日方长。”语罢,狠狠瞪了林慕一眼,便施施然走了。不是她争辩不过,只是大道之上难免有行人,吃一堑长一智,这样有损名声的事不能再在人前做了。林慕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就算不是正妻,只要能有机会进了季家门,什么都说不准。   林慕单纯是为了膈应林玉莺的,但是他没想到林玉莺还真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终究还是太不了解林玉莺,或者说不了解名誉财富对她的诱惑。这样口舌之争从前不是没有过,林慕也没放在心上,他心情甚好,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走。而露在路旁高大松树后面的那片墨色衣角,却无人发现。 第4章 百闻不如一见   日子又这样平淡地过了几天,关于那日的争吵,并没有太多的流言,田夫子在村里很有声望,林玉莺家这几年在村里的地位,也随着林学和林自安愈发地水涨船高,因而在两家人没有为儿女闹开的时候,村民也就私底下说说。   这一天风和日丽,一早,林慕便将屋门锁好往林悦家去,林悦夫妻昨儿已经回村了,永安洲离村子要半日路程,一来一回已是一天,加上思念儿子,夫妻两便多呆了几日。   到林悦家时,正见林悦和一个男子说着什么,那男子背对着林慕,只能看见挺拔的背影,又见刘堂拿着包东西从屋里出来,刚好瞧见了要进屋的林慕。   “慕儿来了,快过来。”刘堂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医者仁心,他对林慕很是怜爱。他第一次在林生家见到林慕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瘦到脱形了,小脸蜡黄,这几年林生夫妇把他养的很好,眼前俏丽的少年郎怎么也无法和当初那个孩子重合了。   林慕过去和刘堂夫妇问了好,回头才发现那陌生男子正巧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淡漠,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似乎翻腾着林慕看不懂的情绪,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问候。   林悦也是看出了林慕的尴尬,走到林慕身边说那是季家的少爷,又向季少爷解释林慕来村里晚,没见过他希望他不要见怪,林慕才缓过神,赶紧和男人问好。   “无妨,林婶子唤我姓名便可,药已经抓好,睿修便不多留了。”说便拿着药起身离开,走到林慕身边的时候却停下脚步,抬起的手正是林慕头的上方,林慕下意识一躲,却见他手里抓着一小节干草,应该是早上抱草给老牛的时候弄到头发上的。   林慕摸了摸头,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窘迫,但还是道了谢,那季少爷仍是一句淡淡的不谢,语罢,不做停留,转身便走了。这个季少爷,真是个冷性子,林慕心中如是想到。   桌上还摆着些点心,估计是刚刚用来接待季少爷用的,林悦拉着林慕坐下,莫名地叹了一口气,林慕有些疑惑,便开口询问。   “还不是为了前两日玉莺和田钰争吵之事,昨晚我去了你二叔家,一家子都想着玉莺能攀上季少爷,可这么多年季少爷比以前更冷漠了,怕是瞧不上玉莺这孩子。”终究是自己的亲侄女,虽然林玉莺被娇养惯了,但林悦还是会为她担忧。   “那季公子早该有妻儿了吧?”林慕倒是有些惊讶,他一直觉得林玉莺虽然娇惯但心气是真高,莫非真愿意去给人家做小。   “你阿奶问了季家的婶子,说还没成婚。”林慕更加惊讶,那季公子这身家样貌,多几房小妾都在情理之中,居然还没成亲。   “看着样子是个清冷的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姑姑您也别想太多了。”他确实不喜欢林玉莺,但看到林悦为其操心,免不了劝慰一番。又问了一下刘力平的情况,林悦的注意力才被转移回来,还兴致勃勃地说林力平给他带了几本话本,惹得林慕老开心了。   一早上把药田仔仔细细地浇了一遍水,看着它们长得好,林慕心里就高兴。午饭是在林悦家吃的,手杆的筋道面条配上大骨汤,撒了葱花上面还卧着个煎的香喷喷的荷包蛋,这一碗下去林慕都有些撑了。   傍晚的时候,林慕婉拒了夫妻两的留饭,怀里抱着刘力平给他带的话本往家走,百来户的村子还是很大的,林慕家在村子的外围,而林悦家却在村子的中心,一路走来碰见不少村民,越到后边房子越稀落,林慕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话本有些心不在焉,他最爱看这些话本,现在都有些心痒痒。   正想着这些话本有哪些好玩的故事,猛不丁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即,一股淡淡的墨香传来,一抬头,便见早上刚见过的季少爷正瞧着他。想来是自己脚下不注意撞到了人,林慕忙道抱歉。   “你没事吧?”林慕见人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还在关心他,一时之间更是怪自己不小心。   “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您,多谢季少爷关心。”见林慕一副受惊的样,季睿修嘴角微扬,又看了看他怀里的东西,心下了然。   “你喜欢话本?”季睿修的嗓音低沉,和他的人一样也是淡淡的,但却莫名的悦耳。   “嗯,看着有趣,您这是往哪去呢?”季家的大宅修在山脚下,离村中心更远,往这边走肯定不是回去的路。   “本要去趟李正家,不过好像有些晚了,还是明日再去。”本来是一个人回家的路,因为季睿修突然改了主意,变成了两个人一起走,两人不熟络,但还是可以聊上两句。可能是说着话的原因,感觉回家的时辰都比平常早了。   两人在林慕家门口到的别,季睿修婉拒了林慕的邀请,走前还说起他家多有藏书,林慕喜欢的话可以拿去看,林慕道了谢两人才分开。   几场春雨下来,菜园里的菜长势喜人,他家人少菜种的也少,但品种还算齐全。林慕摘了一小把青菜,又割了一小把韭菜,梁上挂着几块腊肉,林慕割了一小块,又拿了几个鸡蛋。趁着夫妻两还没回来,简单地做两个菜,蒸了个玉米饭也就好了。   这几日白日还不算长,夫妻两回来的时候,天都暗下去了。   开始两天,村里人都是自己带饭,但季少爷体谅村民辛苦,后面就由他统一给买了粮食和蔬菜,抽半个时辰让做活的妇人统一做,工钱却照旧。再联想今日所见,这个季少爷看着淡漠,却是个大方的。   吃完饭一家人又围着说了会话才各自回屋,林慕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本话本,很快就被话本里的故事吸引了。白天天气好,这会儿屋外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屋内的烛光有些闪烁。林慕看得入迷,直到感觉脖子有些酸痛,困意也上来了,才熄了灯睡下。 第5章 赶集遭纠缠   清河村属于永安州静安县,静安县面积不大,但却是联系几国的交通要道,因而非常繁华。   清河村离县里七八公里,平日去县里的村民不少,但少有多人结伴而行的时候。   但两天后便是祭亲节了,这是个大日子,因而今日村口很是热闹。   清河村属于吃穿不愁,但村里养的起牛的也不过三十来户。今天去县里的人多,因而有不少人在村口等着坐相熟之人的牛车。   今天林慕一家也准备到县里,一早林生便架好了牛车,简单地喝了一碗粥便出了家门。   平日穿的简单,倒是今天夫妻两都拿了身新裁的衣裳穿上,许秀琴梳了个简单的妇人髫,罕见地别一根银簪子。林慕今天穿了一件青色长衫,衬得他越发俊秀脱俗。   林慕家的牛车上已经坐了六个人,坐在车上聊着家长里短,时间倒是过的挺快。   今日县里比往日更加热闹,林立的商铺,道路旁吆喝不断的小商贩,以及络绎不绝的行人,仿佛都在诉说着这个太平盛世的安乐繁华。   热闹的街道边还有表演杂技的,看热闹的人不少,林慕看着也有趣便挪不动脚步,夫妻两见此便和林慕约了时间各自采买去了。   他看着那人嘴冒火光,觉得刺激又稀奇,也忍不住和周围的人一起鼓掌起哄。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引来更多行人,这一方小天地被围得水泄不通。   过会便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过来讨赏钱,有些人见状便纷纷离开,也有不缺银钱出手阔绰的,那姑娘行至林慕处,夏秋时节,林慕时常上山挖些草药加上每年年节长辈给的压岁钱,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点小钱,他看得高兴也觉得该给点赏钱,便下意识地去摸钱袋子,摸索了半宿也没摸出来,好半晌才意识到他的钱袋子被人摸去了,看见面前的姑娘,一时又恼又羞。   “拿去,一起赏了。”那姑娘见盘里的那锭银子,忙着道谢便往下一个看客走去,林慕疑惑地往旁边看了一下,见一衣着华丽的公子正看着他笑,眉眼倒是生的周正,但看他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在下钱某,小公子是丢了钱袋吗?”林慕虽不认得面前这个公子,但也不好不回应,便点头应是,钱袋子里大概上百个铜钱,虽然心疼,但也只好自认倒霉。   “我见小公子便一见如故,正好到了用膳的时辰,不知钱某可有荣幸邀小公子用个午膳?”   “多谢公子邀请,只是家中路途遥远,我与双亲约好午时在城门汇合,此刻便得走了。”   见林慕拒绝,那钱公子面上不显,心里却不想让林慕走,他家产不薄,什么杂耍没见过,这样的原本引不起他的兴致,但一个不经意他便瞧见了林慕。他喜欢美人,见过的美人更是不少,但像眼前这少年一样干净纯粹的美人却少见。   “我叫小厮去说一声,用完午膳再送你回去。”那钱公子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容,林慕却觉得越发怪异,两人本是陌生人,这位钱公子对他却如此热络。   “小公子不用担心,在下静安县钱家钱墨,真的是对小公子一见如故,想与小公子多聊聊,前面君来食坊便是我家的,咱们就去用个午膳,若公子不放心,便叫小厮将双亲也接来可好?”   话语落下便伸手拉林慕,温热的手掌却让林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非常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下意识地挣脱开了。   “真的不用了,我真的该走了。”   林慕着急着走,他心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眼前的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招惹不起,只能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见林慕着急着走,钱墨下意识地抓住了林慕的胳膊,越是拒绝越是激起他的斗志,今天他一定要留下这个少年。林慕见这个样子心里很着急,眼下这种情形他又不可能大喊大叫,人家也没把他怎么样。   “慕儿,怎么还在这?”   忽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过头,就见季家少爷正往他这走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看着钱墨抓着他胳膊的手,眸色深沉。   走到林慕身边,季睿修不经意地将林慕拉到他身旁,冷眼看着眼前的钱墨。钱墨被他看得一个激灵,那眼神,莫非这小公子已经有主了,心里不免遗憾。   “在下钱墨,对小公子一见如故,只是想请小公子一同用午膳,这位公子是?”钱墨仍心有不甘便开口询问。   “谢钱公子的盛情,如今兄长找来,双亲该担忧了,告辞。”   语毕拉了拉季睿修,季睿修看了看林慕点了下头两人一同离去,身后的钱墨还在呼唤,季睿修转身看了一眼,就那一眼,钱墨就感觉到了眼里的冷意。   他还是不甘心,但又一想,两人只是寻常人家,他去查一查,再过不久就能再见,想罢转身往钱府走去。   另一边,林慕走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转头确认是否有人跟来,见没人,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季睿修,心想今天多亏了季少爷,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脱身。   “他纠缠于你吗?”林慕还没开口道谢,季睿修便开口询问。其实他心中已经明了,他见过的人太多了,钱墨的眼神又那么赤裸明显。   “应该是吧,多亏了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脱身。”   现在的日头不比刚出门那会儿,林慕刚刚看杂耍看得入迷,又被钱墨纠缠的有些着急,小脸都有些红了,季睿修看了看周围,拉着林慕往最近的食坊走去。   到了店里,林慕才感觉到肚子空空如也,他被杂耍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钱袋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饿了也没感觉。但想到跟双亲约好了时辰,不免有些着急).( ←2017我的腰,但又不好开口先走,一时有些无措。   “怎么了?”   “我和双亲约了时辰,怕他们着急。”   季睿修看出了林慕的无措,本以为是不好意思同他用饭,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咱们先吃点东西,若你着急,就叫店小二去传个话。”语罢,便把掌柜叫了过来,拿了个碎银子问了林慕地点,掌柜见此忙高兴地叫店小二去传话。   林慕见此很是不好意思,两人无亲无故,刚救他于水火,现在又为他破费,虽然他知这点银钱季睿修不放在眼里,今天算是欠了个大人情了。   很快,季睿修点的菜就上了,因为只是两个人没点太多,不过味道却是顶好的。账还是季睿修结的,林慕囊中羞涩,只好吃了白食。   饭后两人到了约好的地点,他爹娘已经买好了要用的东西,早晨坐他家牛车的人也已经在了。夫妻两见到季睿修很是不好意思也有些拘谨,季睿修还有些事要处理,林慕他们便先回了村。   “这季少爷面上是冷了些但却出手大方。”   一个大婶开口说道,季家虽然是村里出去的,但毕竟是当过官的,他们也不会直接叫名,私下里也是季少爷的尊称着。   “是呢,说是还没娶亲,可惜我家的如儿早就嫁人了。”   “大山媳妇想什么呢,你瞧瞧季少爷那样,他肯定看不上咱们村里的呀,咱也配不上呀。”   那大山家的婶子没理那妇人的调笑,转而对着许秀琴说道:“慕儿他娘,听说老宅的侄女跟田家公子前几日还为季少爷吵起来了,玉莺那姑娘莫不是真的想嫁予季少爷喔。”   两人吵架的事村里如今人尽皆知,但因两家在村里的地位,因而没有传到明面上。   那日的事林慕早就和许秀琴说过,许秀琴和老宅关系不好,也没去掺和这些事。她也知道大山媳妇只是嘴碎,没什么坏心思就说自己不常去老宅也不清楚。大山媳妇也知道林家的关系,不免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也就不在此事上纠缠,又说起其它的事。   林慕听着她们聊天,眼前浮现出季睿修那张冷淡的脸。没见到人之前,他只知道那是个贵公子,但几次相处下来,季睿修为人虽冷淡,但却面冷心不冷,是个挺好的人。这样的君子,林玉莺怎么配得上呢? 第6章 祭亲节   这几日清晨山间都是云雾缭绕的,都说春雨贵如油,人们都盼着是个丰收年。但今日天空作美,早起便见太阳正从山间升起,天空很蓝,阳光很暖,真是个宜祭祖的日子。   林慕家平时和老宅关系梳浅,尤其许秀琴和林慕几乎是不会去老宅那边的,老宅那边除了对林生,对林慕和许秀琴都是眼不见为净,两边两生相厌。但还是有不可避免相见的时候,比如今天,祭祖要去祖坟,不见也是不可能的。   祭祖节在大瑜朝是个大日子,这一天,人们背上炊具,带上新鲜的食材,去追思已故的先祖,祈求他们能保佑在世的子孙。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垫垫,林慕一家也背着东西往祖坟去,一路上见的人不少,林慕手里抱着只老母鸡,昨晚忘了关窗户,早起脑子有些昏,又想到老宅那边的人,感觉更不痛快。   不过一里地的路程,走起来也快,到祖坟的时候,林伟、林才两家都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连这一年生的杂草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老大家来了。”   林才见大儿子来开口说道,比起刘桂莲,林才对林慕母子两的态度还算可以,当初刘桂莲因为林生没娶娘家侄女而埋怨不已,又因许秀琴早年双亲去的早,进门两年也没怀上孩子,老爷子才愈发的不满意。   他的目光又放到了林生旁边抱着老母鸡的林慕身上,这孩子生的真是俊秀。   林慕将老母鸡放下,抬头却见林自安向他走来。林自安比林慕年长三岁,早两年考上秀才,在永安洲书院读书,鲜少回来。   十七岁的少年郎,身材高挑,因长期上学堂,脸色偏白,眉目周正。自从中了秀才,上林家提亲的人愈发多,林自安从小素有才名,又肯用功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前途不可限量。   “慕儿,许久未见你了,感觉你又长了个。”   说来好笑,林自安跟老宅的人都不一样对林慕很好,这几个名义上的堂表兄弟,他也就和林自安、刘力平亲。   他跟林自安是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好起来的?好像是他来林家第二年,那会儿他还在村里学堂读书,一个下雨天,村里一个男孩将他推倒在地,他的头磕在石头上,是林自安背着他到刘平家。那次以后,他就和村里的孩子说林慕是他弟弟,谁欺负他就是欺负自己,自那以后,他好像就更快融进了这个村子,这些孩子也不再欺负他了。   看着眼前笑的灿烂的俊俏少年,林自安心中也甚是高兴。他记得,刚到大伯家这两年,林慕很是沉默,有一次他无意见到这个男孩因为被欺负而躲在角落里哭泣,那样子看得他真的心疼,那会儿他就想这个人是他的堂弟呀,他不能让村里的孩子那样欺负他。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和林慕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现在的林慕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躲着哭泣的脆弱男孩了。   “安哥,您也回来了?”林慕恩怨分明,谁对他好他心里都懂,在心里他也把林自安当做兄长尊敬。   “走,咱们去树荫下乘凉,我给你讲讲这阵子的趣闻。”   说完,林自安便牵着林慕往树荫下走,林才就林自安一个孙子,而林伟家两兄弟生的孩子全是男孩,那几人虚长林慕几岁,早已娶亲,林慕和他们说不上几句话,关系也是淡淡的。   “阿奶,您瞧瞧大哥对林慕还是那么好。”   林玉莺见到自己兄长对林慕的态度,心里更是不舒服,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孩子,长着一张狐媚的脸,从小就爱霸占他哥哥。   刘桂莲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满是厌恶,许秀琴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为了霸占他儿子,收养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孩子,叫他们母子离了心不说,还断了老大一脉,她真恨不得这个丧门星去死。早几年她为了这事不知闹了几回,但老大就像被下了蛊,怎么都不肯听。这几年,老二越发出息,她的大金孙子再过不久就要当大官,为了他大孙子的名声,这几年她很少人前去闹了。   “跟那丧门星一个德性,怪会讨好人。”   刘桂莲看自己大孙子跟林慕那么好,心里非常不舒坦,但她从小溺爱林自安自然舍不得说他,只能在心里埋怨林慕。   林家人不少,加起来二十几个,大老爷们坐着聊天,女人则准备吃的,林伟的媳妇早两年去了,两个儿子也没分家,两个儿媳妇,四个孙媳妇加上刘巧云和许秀琴,做起吃的也快。   许秀琴和刘云巧是半句话也不会说的,她偶尔和林伟家的女人说几句,其余时候都做着手里的活。   “大嫂,林慕也不小了,你有空多教教他,他比莺儿大,在外也不知道帮帮莺儿,叫人看了笑话。”   许秀琴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这几年她家日子越来越好过,她的身型日渐丰腴,也渐渐收起了当年那副刁钻的嘴脸,可是骨子里的脾性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当年,她的一个举动害她至今未能生养,可她呢儿女双全,往事种种,她从不觉得愧疚。   “别说慕儿了,女儿家的名声自己不顾及,别人帮得了吗?”   许秀琴这话说的平淡,但听在刘云巧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女儿是十里八村的美人,儿子又有本事,往后肯定是要高嫁的,名声是不容一点损坏的。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莺儿难道不是你的亲侄女吗,那林慕不过一个野孩子。”   刘云巧的话一下惹火了许秀琴,林慕从来到这个家就是他许秀琴的孩子,她不允许任何人辱骂他。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莫非是我的慕儿叫你女儿跟人争吵的吗?莫非你家没有想攀季家的念头吗?往事种种,孩子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不计较,但林慕是我的孩子,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辱他、伤他。”   旁人被两人争吵的声音引了过来,刘桂莲离她们近,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七七八八,见许秀琴帮着林慕说她宝贝孙女张开就骂:“好你个丧门星,克死双亲又来绝我林家的后,现在还坏我孙女的名声,你怎么不去死。”   “绝了林家后的人是我吗?我为何生养艰难,你忘记了吗?”   见又要旧事重提,今天还是个大日子,林才赶忙对刘桂莲喝到,林慕见许秀琴红了眼眶,心里很是不舍,她看了一眼正想张嘴怒骂的老太太,又看了眼脸上得意的刘云巧,嘴角不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娘,当年的事情你明明清楚的很,为何要这样说秀琴?”   在他没娶亲之前,虽然林学更会讨双亲欢心,但刘桂莲还是疼爱他的。可是后来,他尚在腹中的孩子因为婆媳恶意的为难而没了,她娘亲不仅不愧疚,还一次次的重伤,他实在越来越无法理解。   “老大,我是你娘啊,怀胎十月生下你,为了这个丧门星你一次次伤我的心。”   林生的话反而更加惹怒了刘桂莲,她看着许秀琴的眼神更加恶毒。   “好了,娘、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了这些小事扰了先祖,咱们担得起吗?”   林学今年刚刚四十,长久在县里,这几年很得东家重用,身上的气势总跟乡下汉子不太一样。刘桂莲最听儿子的话,又想到今天是祭祖的日子,便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了。   林生见此也不讲话了,小时候他很疼爱林学,可是后面发生的一切,注定两兄弟的情谊回不到从前了。他看了看身旁的许秀琴,这么多年来他的至亲伤她之深,嫁给自己终究委屈了她。   争执过后还需各自忙活,食材煮好后,家人轮流给先祖上坟,男女分开,席地而坐开始用饭。   林慕这会儿感觉头越发的昏了,又因为刚刚的争吵,看着眼前丰盛的食物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林自安见林慕嫣嫣的,他心里也不好受。早年的事情,等他陆陆续续长大便都知道了,他是读书人,又因那是生他时候发生的,多年来他对大伯一家多有愧疚,或许这也是他疼爱林慕的另一个原因吧。往事不可追,错以铸成,再想弥补他也有心无力,但他发誓,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他便会尽力护着大伯一家。   今天闹的不愉快,加上林慕一家本就决定午后去许秀琴娘家祭祖,用过饭后便匆匆离去。   本意是架着牛车祭个祖就回来,但林生瞧着许秀琴心里不舒坦,便决定去大舅家多呆几天。林慕身子有些不舒服,又想到家里没人不方便,便没有和夫妻同行。   林慕这几年跟着刘堂也学到些东西,见夫妻两驾车离去,他翻了几味药给自己熬了碗药,便关了屋门打算睡个觉,发发汗。 第7章 病中陪伴增情感   林慕再醒来已是傍晚了,这一睡,他感觉身子越发无力,嘴巴里一股苦味,说不出的难受。   家里的生擒还需照料,他忍着不舒服爬起来,站起来的那刻,感觉天旋地转,还好及时抓住了床柱,缓了一会,才往屋外走去。   将生擒都喂了一遍,林慕中午没吃什么东西,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但此刻全无胃口,他将午间熬的药又喝了一碗,正准备继续去休息,却听见屋外似有人敲门,他带着疑惑往门口走去。   推开门林慕很是讶异,来人既是季睿修。季睿修对林慕的讶异没太在意,他此刻更在意的是林慕不太正常的脸色和萎靡的精神。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不碍事,一点风寒而已。”   林慕感觉自己昏头了,为什么他感觉这个人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看你喜欢看书,我家里有很多话本游记给你送来,先进去吧。”   将人引进堂屋里,季睿修将手里提的东西放下,转而询问林慕是否吃过药,林慕虽然惊异季睿修对他甚好,但还是一一作答。   “你先去躺着,我家中有上好的药丸,我去取。”   “不用麻烦了,我喝过药了,睡一觉应该就无事了。”   季睿修没理会林慕的推脱,又嘱咐了林慕回床上躺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比平常更脆弱,见季睿修如此,林慕一时百感交集。   他到林家的时候不过五六岁,醒来后空白的记忆、陌生的环境都让他无比恐惧,是许秀琴用她的爱一点点呵护着他,这么多年,许秀琴一直没能生养,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却能一次一次地加以伤害,毫无自责之意,这样的亲人怎能不令人心寒呢?幸好林生一直对许秀琴呵护有加,否则许秀琴该有多么痛苦。   去大舅家多呆几天也好,每一次他娘回娘家总是开心的。许秀琴双亲去的早,他大哥又年长她十来岁,许秀琴由哥嫂一手养大,因而感情深厚。   许秀琴的大哥叫许勤,是个脾气爆又护短的人,以前林家还没分家的时候,许秀琴就算受再大的委屈,对娘家也是报喜不报忧,直到孩子没了,在林家受的委屈也瞒不住。许勤甚至气到要双方和离,听林生说那段时间他好话说尽,又分了家才安住了许勤的心。   想着这些心烦的事,看外边的天色越来越暗,山间云雾缭绕,这几日估计都是阴雨连绵。   天快黑的时候季睿修来了,手里还提着食盒,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给你煮了碗粥,喝一碗在吃药会好些的。”   他与季睿修相识不过几日,却三番两次帮助他,两人身份相差万里,他也不知自己能否有机会报答,但是他心中将时刻铭记,若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   瘦肉青菜粥煮的很香,虽然胃口不太好,但林慕还是将粥喝了个干净。   等了一会儿,季睿修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好几粒墨绿色的药丸,看着很是精致。这样的药丸林慕从未见过,一时间倒是看得入迷了。   “这是我去大颠国的时候从他们那儿买的,这药吃着方便,药效也快。”说着,便从里面取出两粒,将锦盒盖上给了林慕。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尤其是林慕对季睿修曾经走商的那些地方很是好奇,在季睿修的口中,他知道原来这世间有这么多神奇的地方,什么时候他才有机会去看一看呢。   季睿修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但听在林慕耳里却觉得那样轻柔,渐渐地,他觉得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一夜,林慕睡得并不安稳,感觉时冷时热,脑袋却昏昏沉沉的,眼皮也重的睁不开,好在后半夜感觉好了点,感觉一股温暖的热流一直围绕在他身边,让他分外的安心。   次日醒来,林慕身上都是黏糊糊的,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屋里空无一人。季睿修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昨晚他已经不知道了。   季睿修给的药药效甚好,一夜下来,除了有些无力,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生了一场小病又躺了一天,脚踩在地上都是轻飘飘的,才出屋门,却见林自安真撑着把油纸伞过来,雨水浸湿了他灰白的衣角,但却一点也不狼狈。   林慕叫了声安哥,见雨越来越大,忙把人请进了屋。一到下雨天,屋里就很冷,林慕想着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便想着发个碳盆。   “这是给你带的一点东西,本想昨天给你带来,但从外家回来天已经晚了,就没过来了。”   祭亲节在大瑜朝是个神圣且隆重的日子,嫁出去的女儿但凡隔得不远的,都会回娘家给先祖上坟,刘云巧娘家离镇上更近,是个较为富裕的村子,因而当年欺负许秀琴除了刘桂莲明里暗里示意外,也跟她自己觉着高人一等有关。   “安哥您又破费了。”   林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关系甚好,可是每次从洲府回来,林自安都带这带那,两家关系又那么尴尬,他都可以想象刘桂莲和刘云巧的埋怨了。但不管林慕怎么样说,每一次林自安都是雷打不动的。   “你何必如此见外,再说,这些银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和家里没有关系,长辈们有恩怨,咱们没有,我怎么听着你嗓音不太对?”   “没事,昨儿有点头晕,今日都好了。”   林自安写得一手好字,永安洲富人聚集,早两年他就基本不从家里拿银钱了,可即便如此,一次两次全当情谊,每次都如此就不太好意思了。   “当真好了吗?”见林自安不放心,林慕感动之余也再三保证,让他不必担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自安正是需用功读书之时,书院也只给他们修两天,也怕雨天山路难行,便决定早些离家。林慕将他送至屋门,临走前林自安摸了摸林慕的头,又在耳边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也叫他无需过多在意老宅的风言风语,林慕都一一答应。   送走林自安,林慕便进灶房烧上了火,又将家禽都仔仔细细喂了一遍,林自安带来的点心不少,林慕感觉腹中空空,便先吃点垫垫。   “你怎么起来了?”林慕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却见季睿修手里提着食盒正往里走来,林慕不免惊讶。   “我好多了。”林慕忙回道。季睿修将食盒放在桌上,看了眼林慕正打开的糕点,没说什么,又走近林慕,抬起手摸了摸林慕的额头,才似乎放心地将手放了下来。   “是不烧了,先吃点东西吧。”说完便将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碗肉末鸡蛋羹并两个蒸的松软的包子,林慕想到季睿修对自己的照顾,看着他真挚地道了谢,他也知道自己势弱力薄,但这份恩情他会铭记于心,也想某天能够偿还。   “真好吃,不知是谁的手艺?”鸡蛋羹鲜嫩爽口,包子香软不腻,口齿留香,这总不会是季睿修做的吧,林慕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挺不靠谱的。   “我几年漂泊在外,如今回来也不走了,前几日到县里买了几个家仆回来。”   估计是真的饿狠了,林慕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净,又将餐具洗的干干净净放回食盒里,外面的雨一直在下,季睿修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慕便发了个碳盆放在堂屋里,两个人也一句两句地聊着。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却十分温暖,听着他这几年在外的见闻,有些林慕闻所未闻,他不免感叹这大千世界的奇妙,看着季睿修也是满眼的钦佩,听得津津入迷。   “咱们现在也熟了,往后你别在称我为季少爷,父亲早已辞官,季家也只是普通人家而已。”   虽说季家离开朝堂多年,但林慕相信季家仍然有复杂的关系网,而这些是普通人家不会有的。他虽然不认同季睿修的话,但他们相识至今,季睿修对自己的种种他都铭记在心,尤其这两日的病中陪伴,又让他多了几分亲近。   “那往后我便唤您一声季哥?”   林慕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纯净却灵动的眼眸,季睿修见那双眼盯着自己,眼里是满满的真挚和欢喜,那张常年布满寒霜的面容罕见地挂上愉悦,点了点头。   “刚才那个男子是谁?”   隔着雨幕,季睿修没有看清那个男子的面容,但衣着仪态都不似平常乡民,再说他离开村子太久了,村里好些人也都不太认得。   “那是老宅二叔家的长子,您碰到他了吗?”   “没,远远地瞧见一眼。”   “说来奇怪,老宅那边不喜我和娘,但我堂兄对我却很好,他前两年中了秀才,在洲府学堂求学,每次回来都会来看我。”   听完林慕的解释季睿修点头表示明了,两人也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对不放在心上的季睿修不会多问几句,而林慕也不想多聊老宅那边的事情。   季睿修这几年在外游历,去过的地方,见到的奇人异事讲三天估计都讲不完,林慕对此颇感兴趣,季睿修也很有耐心地讲给他听,见他时而惊奇时而欣喜的表情声音越发轻柔,那眼里的柔情都快装不下了。   季睿修天性冷淡,那几年他父亲被卷入朝堂利益纠纷中,人情冷暖在他尚未长大前就看了个遍。后来朝堂平息,他父亲本可以升官,而季睿修小小年纪却才名在外,但一家人还是决定远离朝堂。那个可以带来无上富贵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催命符。   在村里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双亲先后离世,让季睿修的性子越发冷淡。这么多年来他见过的人经历的事何尝有见到眼前这个人给他的震撼。他犹记得娘亲离世前对他说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让他牵挂,他从前不以为意,而此刻却也不得不信,而且甘之如饴。   就是那一天,少年清冽的嗓音还有得逞般的小眼神,没有人发现在树后的他,然而初见这个少年就那样深刻地进入了他的生命,没有什么值得疑惑和纠结的,眼前人便是他心上人,他有耐心也有信心让眼前的少年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人。   山间的云雾依旧翻滚,在这样的天气里多的是人家窝在家中,此刻的两人也如同家人般,在温暖的碳火盆旁,一人说的耐心,一人听得细致,凡事种种皆无关紧要了。 第8章 媒婆上门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在忙碌了大半月后,割板坡的那片荒地已经被弄的平平整整的了。一开始村民很是好奇季睿修买这片荒坡的用意,因着村里人对季家的敬畏,季睿修又性子孤冷,因而就算好奇也没人去问。但季家胖婶子是个藏不住事的,村里的人向她打听,她询问过季睿修后便和村里的人说了。   原来这片荒坡季睿修是用来种果树的,这原本不稀奇,但奇就奇在这种果子村里人不曾听闻,听那季婶子说是邻国特有的专供贵族的珍品。村里的人一听还不惊讶,若这果子真能种出来,这其中的利益将是多么巨大。   虽然知道高攀了季家,但自从知道季睿修还没成亲后,向季婶子打听的人就愈发多了。尤其是田家的小少爷常常徘徊在季家门前,村里的人有说两人般配的,也有说田家公子是失了魂,但这些季睿修似乎都没放在心上,显得田家公子一腔热情无人回应,难免惹人唏嘘。   这一天,林慕背着猪草往家走,却在村口碰见了田家的公子,他和林慕年纪相仿但交集甚少,林慕也是礼貌地问了好就想离去,哪知却被叫住。   “林慕,你喜欢季少爷吗?”   林慕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弄蒙了,一时没有回答,那田钰见他的样子又问了一遍。   “田公子为何会这样问?”   病中陪伴让林慕与季睿修变得更加亲近,对林慕而言,季睿修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公子哥,他亦兄亦友,只要在他身边林慕就觉得无比安心。   “哼,林玉莺说的,说你都跑到人家家里了。”说起林玉莺田钰明显不屑。   原来如此,林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做出一副惊奇的模样转而说道:“我原本以为您与她撕破了脸,没想到这样的事她倒是先和您说了,莫不是我记错了,她对季少爷没那份心思?”林慕长得人畜无害,配上那惊奇的样子,田钰一下就觉得林玉莺分明是拿他当靶子,他气得转身就走。   见人走远林慕却失了神,在他身边的那份安心,和他相处时的愉悦,这几日他离开后的思念是喜欢吗?林慕不懂也不确定。   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家走,却见家门口围着几个妇人正说着什么,林慕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不顾其它就加快步伐。   围观的妇人见林慕回来,没先给他让道,反而叫住了林慕似要说什么,林慕哪有心情,只想往里走,却听一个大婶开口道:“就说林家慕小子长得好,瞧瞧县里的媒婆都上门了,往后可不就要过上富人家的日子了?”言语间难掩酸气却又带着几分巴结之意。   听到此林慕心下了然,但又奇怪这次居然引来这么多人围观,他顾不得在场之人,忙往里走。堂屋里此时坐着三个人,许秀琴、刘云巧和一个打扮精细微胖的中年妇人,几人见林慕进来,神色各不相同,倒是平常都不怎么理会林慕的刘云巧先开了口。   “哎呦慕儿回来了,好事呀好事上门了,来来见一下县里来的春媒婆。”说完就要拉林慕,林慕不喜她的触碰一时又觉得她的举动甚是可笑,而那春媒婆见了林慕却难掩惊讶之色。   两日前,县里钱家公子找上门,请她去清河村林家说亲,要纳林家公子林慕为第四房小妾。钱家在静安县有钱有势,钱家公子虽花名在外,但并不是不学无术之徒,因而愿意给他做小的并不少。   当初,钱公子上门时春媒婆也纳闷,一个乡下小子值得专门请她上门,心中虽疑惑,但钱公子给的赏银多,因而对这次说亲她很是重视。   此刻看眼前的少年,粗布麻衣也挡不住干净的气质,春媒婆见过的美人太多了,这小公子虽然长得精致,但说不上绝色,可就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让春媒婆都惊艳了异常,心中不免可惜,这样的人被多情喜美色的钱公子看上,不知是福是祸。   终究是拿钱办事的,春媒婆的情绪没停留太久,她忙向林慕说了来意,在她看来这件事很好办,在静安县多少人想进钱家的大门。   林慕思索半天脑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在县里遇见的钱公子,那事本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居然会有人上门提亲,还是要他嫁去钱家做小,在旁人看来他还是高攀了,不免觉得可笑。   从十三岁起,上林家提亲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但林慕还未考虑他的终身大事,林生夫妇也觉得他年纪还小,因而一直没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林慕不会离开林家,更不会跑去给别人做小,他的爱和牵挂都在这里,他怎么会离开这里呢?   许秀琴一直沉默不说话,反观刘云巧却热情的很,可不嘛这样好的机会她不凑热闹说不过去,不管是林慕给人做小还是嫁出去她心里都舒坦,养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白费。   “今天劳烦您跑这一趟了,麻烦您转告钱公子,我林慕虽生于乡野但绝不会离开林家,也不会去给别人做小,钱公子的厚爱我受不起。”   林慕说的不卑不亢,听在春媒婆耳里就不是那么顺耳了,她在静安县名声很好,很多人都请她说媒,这次钱公子出手大方,这事成了她能大赚一笔。   “这有什么,小不小的钱公子喜欢你就比正房都体面,钱家是什么人家,那是静安县的首富,你进了钱家,你双亲不也跟着吃香喝辣?”   春媒婆孜孜不倦地说着,林慕听着她讲却未放在心上,倒是旁边的刘云巧一时失了神。她家在村里算上等人家,但终究是耕读之家怎能与钱家相比,若她女儿能进钱家门,凭他女儿的姿容再生个儿子傍身,大把的财富不就来了吗?穷家妻怎能有富家妾来的尊贵体面?而后脑中又闪过季睿修挺拔的身影,她女儿心心念念想跟季家少爷,但那季少爷那样冷淡,她一开始很相信女儿能够博得季少爷的眼球,但这么久了,她却渐渐地不那么自信了。   春媒婆说的口干舌燥,见林慕一副完全不动心的模样一时有些气愤,她真没想到好话说尽,当事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初见的那一点惋惜全没了,谁能对挡自己财路砸自己口碑的人有好脸色?   “我说林家娘子,你家儿子年纪还小,这样的好事他如今往外推,往后后悔了都没地儿说,你是过来人,这农家的日子不好过,往后进了钱家的门,吃香的喝辣的。不想离开林家,钱家是什么人家,给你在镇上买个宅子,你们夫妻两也跟着享福不是?”   见林慕这边说不通,春媒婆只能从许秀琴那儿下手。   林慕不同意,许秀琴更不会同意,钱家少爷现在喜欢林慕是因为林慕长得好看也年轻,可是男子比不得女子,给人做小以后的日子将有多难过。他家虽然只是普通农家,可是给林慕娶个妻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就算往后林慕和男子过活,那也得是真心实意爱着林慕的。   “春媒婆,慕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家还靠这个儿子传宗接代呢?”   话说到这份上,春媒婆面上不好看,但一想到那笔赏钱她就不想走,便又说道“钱公子对林公子是真的上心,你们可知他愿意出多少聘礼?”停下嘴伸出五个手指又说道:“五百两白银,还要在村里给你双亲置办50亩上好水田,这样的手笔娶个普通正妻都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下,那边刘云巧就发出一声惊呼,确实对于农家来说这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忙忙碌碌一生都挣不到这样的家产。   说实话林慕听了没觉得高兴,但震惊是真的,但也仅仅是震惊,就是上万家产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答应,他也了解他的双亲,这明着是个馅饼实际是个火坑,他是男子没法生儿育女,当容颜老去新鲜感退去,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谢谢钱公子的厚爱,但我无福承受,家中事务繁忙,就不留您了。”   春媒婆一生做媒无数,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没了那笔巨大的赏钱,面子上也没挂住,她想着是林慕一家见识浅薄,回去和钱家公子说道一番,下次再来迫于钱家威势肯定就答应了,想罢便愤愤离去。刘云巧也跟着走了,脚步匆匆,林慕母子也没在意。   送走了媒婆,母子两心中都不轻松,若那钱家少爷不肯放弃,他们又该如何?林慕长得惹眼,这几年说亲的推了又推,许秀琴想着有些事拖不得了。   春媒婆走后两天很是平静,林慕想着也许那钱公子一时兴起,慢慢地也就不再想这件事了。 第9章 老宅闹剧   这日午后,林慕打理完药园,正翻看着刘堂给他的医书,却听见前院传来吵闹声,他放下手中的书往前院去,就见他姑姑急匆匆要离去。   “姑姑出了什么事吗?”   “老宅那边吵起来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听说很严重,你爹和大伯都在。”   林慕不想掺和老宅那边的事情,但一听他爹也在便忍不住跟上了林悦的脚步。   此刻林家老宅围了不少人,窃窃私语,里面也断断续续传出吵闹声,和林慕家不同,林才家是亮堂的青砖大房,在村里很是显眼。   林慕跟着林悦进了门,一眼就看见沉默坐着的林生,刘云巧正跪坐在地掩面哭泣,林玉莺也是用帕子遮住,母女两哭的伤心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爹娘发生了什么事?”林悦只听说老宅吵了起来却不知缘由,难免心急询问。   见林悦回来,刘桂莲忙拉住女儿的手,这边刘桂莲还没开口,那边刘云巧却抓住林悦的脚“妹妹,你劝劝你二哥,他要与我和离。”不止林悦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连林慕也很是讶异,在大瑜朝女子稀少,而清河村时至今日也没有男女夫妻和离的先例。   “你好意思开口,你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我的名声不重要,但莺儿的名声你考虑过吗,你这眼皮子浅的。”   林学显然被气的不轻,这几年他得东家重用,儿子成器,日子过得如意,何曾想过这个眼皮浅的妻子惹出了这样的事,让他脸上没光。   刘云巧被吼得瑟缩了一下,她有些委屈,她做的一切明明是为了这个家,到头来他的夫君居然想要和她和离,如果真和离了她不如去死。   “我不也是为了家里好,再说娘也是同意的。”   原来那日春媒婆从林慕家离开后,刘云巧就跟着追了出去,她听到钱家给的聘礼,想着她女儿若能进钱家门,得的聘礼肯定更多,塞了点钱给春媒婆,要春媒婆在钱家少爷面前提提自家的女儿。又回去把这事跟刘桂莲说了,婆媳两人觉得以林玉莺的姿容肯定能成,到时不仅女儿进了钱家,自家得一笔不菲的聘礼,甚至对林自安也是好事一桩,因为钱家不仅有钱,更重要的是钱家大小姐是县令夫人。   商议过后,刘云巧又去找春媒婆,钱墨是个来者不拒的,听闻有这样一个女子,家中还有一个秀才兄长,便也打算见见。   今天一早,刘云巧带着林玉莺到镇上见了钱墨,林玉莺心气高,自然不愿给别人做小,再说她一心想嫁给季睿修,因而有些生气。这事成不成原本回去商量也就罢了,偏偏被和林学不怎么对盘的账房碰上,他认得刘云巧,他们的对话也听了不少,便大肆宣扬他家女儿要给钱家做小,已经在悄悄见面。好巧不巧,田家侍女当时正好在他们酒楼,可以想象这件事情不久就会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林学气急了,告了假便回来了。   “学啊,这件事娘和你媳妇办的不好,但你媳妇这些年为家尽心尽力,这一次,她也是为了咱家好,你想想,咱们只是乡下人家,那钱家可是静安县的首富呀,能进钱家门有什么不好?”这件事被外人瞧见了损了林玉莺的名声,但刘桂莲觉得这事没做错。   “娘,先不说莺儿给人做小这事,但那田家上的是大哥家的门,求娶的是林慕,你们带着莺儿主动送上门,钱家怎么想,旁人又怎么想?”   林学想的长远,他儿子成器,女儿貌美,怎么能让女儿去做妾,再说钱家要的人是林慕,他们私下将女儿送上门,别人只会觉得他家无情无义。   再看看地上哭的伤心的人,刚才气急了,但想着在他还是跑堂伙计的时候就跟着他,眼皮子浅但对他却是一心一意的妻子,又不免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话撂这儿,宁愿将莺儿嫁给穷秀才也不会让她去做小,若还有下次,我就直接一纸休书,你听到了吗?”   林学说的坚决,刘云巧听他话里是不合离了,心下惊喜忙点头说再也不敢了。那头刘桂莲见儿子态度坚决,虽然心下可惜也不敢说什么。   “大哥,这事我家做的不对,小弟今天当着伯父的面给您赔不是了。”   两家人关系虽然疏远,但血浓于水,他和他大哥终归是亲兄弟。再说,这件事做得太难看了,就怕大哥也觉得是他家想抢了林慕的好事。   这事倒真是林学想多了,林生怎么可能同意让林慕以男儿之身给人做小呢?他对爹娘和弟弟有埋怨,对这个弟媳更是不喜,只是林玉莺虽然被惯坏了,可终究是他的亲侄女,这事以后她的名声可算坏了。   “你多想了,这事当日就已经拒绝了,我只有林慕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让他去做小?”   林学没为他大哥的话舒心,反而更气了,听听,人家不要的他家倒是自己巴巴舔上去,一想到往后的流言,他只觉得头痛异常。   事情说明白了,林生没多做停留,带着林慕就想回去,才出门便听见刘桂莲传来埋怨的声音,左不过是说林慕招来了钱家,害的他家也跟着受连累。林慕只觉得可笑,有些人总是不会觉得自己错了,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   只见林生脚步一顿,片刻后又转回屋里,林慕其实并不在意,这样的人在意了只是给自己添堵,见林生进去又不免跟着进了屋。   “娘,这件事跟慕儿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了,儿子一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您对我的妻子和儿子这般厌恶。”   人心都是肉长的,能忍一次两次,但长此以往关系淡了不说,终有一日也不会再忍。   “要不是林慕在外不检点,怎么会引来钱家?害的我孙女跟着坏了名声。老大呀,我生下了你,养大了你,可你为什么总为了别人一次次忤逆我?真不如没生过你。”   先不说这事和林慕没关系,最后一句却未免太过伤人,林慕听的心里直窝火,看着眼前的老太太真的厌恶至极。   “呵呵,是吗?是我请你们、逼你们私下见钱公子吗?老太太,你真是可笑至极,自己被富贵金钱迷了眼,还要将错怪在别人身上。我与你没半点血缘关系,你骂我可以,但我爹是你生的吧?这么多年,就算分了家该孝敬的他半分不少。而你呢,就因为当初你侄女没能嫁给我爹害你失了颜面,你就将错都归咎给我娘,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没来你梦里喊冤吗?你当然没错,错的是我爹投错了胎,敬错了人。今天,你想攀富,孙女的名声臭了怪我,呵呵,我真厉害是不是?”   林慕一席话后是短暂的静默,这么多年来,在场的除了林生和林悦从来没人听林慕说过这么多话,老宅觉得他性子弱,可今天这番话真是字字诛心,直插要害。刘桂莲被气的你你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林慕,不管怎样我娘都是你长辈,你这是大不敬。”他娘有种种不是,可对自己却是掏心窝子的,他怎么能容忍一个没有林家血脉的小辈说三道四。   “长辈,我林慕未进你家族谱,她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再说,她用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辱我我连反驳都不能吗?”   林慕从来不是个懦弱的人,从前不说只是不在意,但林生夫妇是他的逆鳞,林生为了护他而被中伤,他怎能一忍再忍?   “行了行了,今天够糟心的了,老大你先带着林慕回去吧。”   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沉默了半晌的林才开了口,那边林伟也跟着附和,林伟是李正,为人公正,林才敬重这个兄弟,刘桂莲缓过神后本想破口大骂,终究有些怕林伟,也就愤愤地没开口。   晚间在饭桌上谈起白天的事,许秀琴在沉默半晌后居然留下了泪。   从她嫁进林家开始,刘桂莲对她百看不顺,百般刁难,刘云巧有样学样,林才和林学当做视而不见。不慎流产,分家,种种一幕幕浮现。怨吗?当然,恨吗?也当然,只是分家后她和老宅甚少往来,再有林慕的到来分了她大部分的心神,那些酸话没在她跟前说她也懒得理会。可是那个女人,怎么可以将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林慕身上?又是怎样的心才能对亲儿子说出后悔生养的话?   父子两被弄得不知所措,林生不是个嘴溜的,林慕只好装乖撒娇,好话说尽才让许秀琴破涕为笑,一家子也不讨论老宅的事了,往后老宅的事他们不会去管,他家的事也不会容许他们来插手。 第10章 强抢遭意外   田家不比村里普通农户,因而待那侍女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田钰后,田钰心里直呼痛快,也很快让他家仆人把事情宣扬了出去。   短短一日,便已弄得村里人尽皆知,一时间流言纷纷。几日前城里有钱的少爷上林慕家提亲的事大家都知晓,但万万没想到老宅那边会带着女儿私下与此人相见。这样的行为本就为人不齿,重要的是两家还是亲兄弟,老宅那边看样子是见不得林慕一家好。再有,林玉莺从前的名声极好,在外人面前表现的也是娇羞少女的样子,此事过后,人们只觉得林玉莺从前的羞涩都是装的,又有人提起此前她与田钰的争执,未免觉得水性杨花,一时间林玉莺名声大损。   林慕一家对村里的谣言没太在意,而老宅那边就不太平了,林玉莺一天一夜没出房门,她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名声。第二天她就跟着林学去了县里,决定在县里呆几天等流言稍微平息再回来。   清河村背靠大雁山,大雁山绵延数千里,林中山货无数,传言山林深处珍稀山货遍地。而在几十年前,村里有一户贫穷人家,儿子为了给重病的母亲看病,以身犯险深入林中腹地,三天后重伤归来却大有收获。有人证实了传言,只是那人断了一只手,说那里猛兽凶猛异常,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从那以后,再厉害的猎人也不敢往深处去,平时人们也只在山林外围活动,就是如此,大雁山也给村里来带来许多的馈赠。   这个时节正适合收山货,这一天林生父子一早便准备上山,门还没出,便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他家门。为首的公子衣着富贵,眉眼含笑,端的是风流多情,他身后跟着数个随从,抬着几个大箱子,而旁边站的不是那日上门的春媒婆又是谁?   从媒婆上门到林玉莺私下会见已经过去七八日,林慕一家也以为钱家这事已经画上了句号,可是今天这位钱公子居然亲自上门,还如此声势浩大。正是村民出门劳作之时,来往皆被这浩大的声势引了过来。   待那春媒婆热情地引荐了双方后,那钱墨便放低姿态,走上前向夫妻两行了个礼。林慕一家思绪万千,心有不肯但还是将人引进屋里,那几个箱子也被抬进了堂屋。   此举引得门外的村民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林生家要发达了,瞧瞧这钱公子的认真劲,看来是真心喜欢林慕。   “钱公子,我们乡野人家,慕儿能入了您的眼是他的福气,但我们夫妻只有这一个孩子,往后我林家的香火还需他来继承,我们是万万不肯把林慕嫁出去的,还请钱公子能够谅解。”   许秀琴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他家虽势弱,但大瑜朝法理分明,他家也不怕没处说理。   钱墨听完一番话,面上依旧带笑,开口缓缓道:“那日在县里我对林慕公子一见倾心,多番打听才寻得此处,早想亲自来访,不料前几日去了趟永安洲昨日才回来,我虽已经成家,但真心爱慕林慕公子,皇天后土为证,今后我定将林慕当做手中宝,护他爱他,还请伯父伯母可以成全钱某的这份心意。”   被这样一个风流多金的公子哥求亲,林慕内心除了担忧如何让对方放弃没其它想法。这钱少爷此刻喜欢他定是真的,否则也不用亲自登门,但也仅仅是此刻喜欢而也,也许和他从前娶的小妾喜欢过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然怎会在上他家提亲后又私下见他名义上的堂妹呢?   “钱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林慕不知故土在何方,也不知世上可还有亲人,孤苦无依之时得双亲抚育,他们视我如己出,悉心教导,伴我长大。我曾发过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们,他们有憾,我希望我能弥补,待他们老去可颐养天年。世上才情出众者数不胜数,钱少爷出生富贵之家,我高攀不上,也请钱少爷体谅双亲,成全我的这份孝心。”   这些事钱墨早已查清,听了并不惊讶,本以为只是个美色出众的乡野少年,没想到能说出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屡遭拒绝,反而激起了他心里的胜负欲,他要看看这个少年能倔强到什么程度。   “爹娘的养育之恩当然不敢忘怀,今后你跟了我也可以照顾他们,我已经在附近置办了一个宅子,只等着二老住进去。我诚心求娶,也希望能得一个机会照顾你。”   “钱少爷,你我身份千差万别这是其一;不愿离开双亲,继承林家香火此为其二;我家日子虽然清贫,但双亲恩爱,我寻求的也是一心一意,这是其三。就算第一个可以弥补,但我进了钱家则我林家香火无人继承,爹娘养育之恩无以报答,您出生富贵,家中娇妻美妾众多,而我不愿意和旁人分享我的爱人。您也不会因为要抬我进门就休妻遣妾吧,更不可能为我寻得一女子,好继承我林家的香火吧?”   林慕毕竟上过几年学堂,那些道理讲来也是条条有理。   “你怎么对我家少爷说话?我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愿意屈尊降贵上门都该上高香了,你还提这提那,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钱墨沉默不语,但面上早已不喜,他的侍从见此心中恼怒,这穷乡僻壤里的穷小子也敢再三拒绝他家少爷,真该给点教训。   “住口。”钱墨喝了一声又看下林慕说道:“你当真不愿进我钱家的门?”语气与之前已是天差地别,也可以想象像他这样的公子哥,能忍到这会儿林慕都有些佩服了。他同样正对着钱墨,眼里是不卑不亢,坚定地点了点头。   钱墨见此心中恼怒不已,他轻笑出声低声说了句好,又对跟来的仆从吩咐道:“近几日缘湖的荷花开得正好,我想带林公子去赏赏,你们去请吧。”   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得到示意的仆从将林慕从座上拉起,就要跟上去。   这是林慕万万没想到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仗着家室,要强行将他带走。夫妻两也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林生上前就要把林慕拉回来,却被两个仆从挡住,林生怒火中烧,竟和他们撕打在一起,场面一时失去了控制。   林慕才十五岁,又不是多么壮实,拼尽全力也无法摆脱,一时间心急如焚。围观村民也被眼前一幕惊了,有些心有不忍又不敢贸然得罪富贵人家,却见此时一个壮硕的男子冲出人群,想救下被两个仆从架着的林慕,一人只好放开林慕和来人撕打起来。   “慕儿,我的慕儿。”   追出屋门的许秀琴像个老母鸡一样冲了上来,一身子将拉着林慕的人撞了个踉跄,林慕挣开了束缚,那被撞了的大汉一气之下将许秀琴推开,许秀琴被撞到在地,一声惊呼从她嘴里传来。   林慕忙向许秀琴跑去,却见她肩上已染上了血迹,原来这一撞她的肩被立着的锄头划了正着,而被撞击的锄头也倒了下来,那把子正好砸在她的头上,一时间,许秀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肩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林慕惊叫着扶起他娘,看见肩上的血又怕又恨,他口中不停地叫着娘,围观的村民被吓傻了,许秀琴的伤势看着不轻,有一衣着破旧的小孩忙向刘堂家跑去。有几个汉子实在忍不住上前和钱家人撕打起来,有的看场面混乱怕被连累就匆匆走了。   那边钱墨也被突来的情况弄蒙了,怎么会伤了人,他还没想明白,背部却传来一阵刺痛,随后被踹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嘴皮也破了。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气狠狠地爬起来,就见那日带走林慕的男子正看着他,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阴狠,感觉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他被吓得身形不稳再次倒下。   那边许秀琴已经昏了过去,此刻的林慕已经乱了心神,跟着刘堂学的那些浅薄的医术已经丢到九霄云外了,他只能一手紧紧按住许秀琴的肩。泪珠已经爬满了他的脸,他的胸口一片血色,直到季睿修唤他,他才回过神。   季睿修看见他染血的胸口忙看他身上有没有伤,见他哭成这样又失神至此,心疼不已。伸出手探了探许秀琴的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又怕没人去请大夫,就叫随从去将刘堂接来。   堂屋里撕打的三人被林慕的惊叫声引了出来,林生见许秀琴躺在林慕怀里,两人身上都是血,一时无法思考,他下意识拿起立在门口的猎刀,红着眼就往被仆从扶着的钱墨冲去。   “我砍死你,砍死你。”钱家人被这架势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过来,却被季睿修家的随从及时拦了下来,林生力气大,但那随从有武力傍身,一时挣脱不开。   这边林慕也在季睿修的安慰下逐渐冷静下来,许秀琴的血也止住了,他看见他爹的样子,害怕闹出人命,便赶紧叫他爹将娘抱进屋里。这好此时,被一个小萝卜头叫来的刘堂夫妇也急匆匆到了,林悦被眼前一幕吓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堂忙上前去看许秀琴的伤势,人已经晕倒好在没有性命之忧,林慕终于舒了一口气,林生脑子也渐渐清明,忙将许秀琴抱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颇为动容。 第11章 许终生   那几个帮忙的村(??ω??)×禁止抬杠×民也受了点伤,第一个上来的那个汉子嘴角都泛着青,林慕鞠躬致谢,林悦又招呼着把人请进屋里。   还有些村民围在屋前不愿离去,钱家的人也还在那里,他们身上也都挂着点伤,那钱墨被季睿修踹的不轻,背部灼痛,嘴角破了皮。他心中大恨,正想着如何报复这群不知好歹的乡野村民,却见踹他的那个男人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那神情让他心中直发寒。   “是谁推的人?”   平静的语气却让钱家的人心头一惊,此时更没人敢开口。季睿修上前将钱墨一只手抓住,又说道:“再不说,就用他一只手来抵吧。”微一使力那钱墨就痛得大叫,钱家的仆从被吓的不轻,少爷若出了一点事,他们都得死,那推了人的唯唯诺诺地站了出来。   季睿修推开钱墨,钱墨被推的踉跄,堪堪被身后一个灵敏的仆从扶住,还没反应过来就传来一声惊呼,原是那个刚站出来的仆从被季睿修拧断了一只手,那人痛得直叫,冷汗直下,那只断臂无力地垂下。除了这声惊叫现场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季睿修突来的狠辣之举,让钱家的人个个心惊胆战,那些还未离去的村民也被吓的不敢出声。   “滚,今后再进清河村,别怪我不客气。”   钱墨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他来不及思考眼前之人是何人,也管不得今日受的屈辱,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一下。”   还没走两步却被刚出屋门的林慕叫住,钱墨看着慢慢走近他的少年,胸口鲜红一片,脸上有些灰,那双哭红的眼里是浓浓的厌恶。   “把屋里的东西抬走。”   那几个受了伤的仆从不得已回屋将箱子抬了出来,来的时候是何等的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却是伤痕累累,一片狼藉,有些莫名的滑稽。   “今天家中有事,不方便接待各位,也请各位各自去忙活吧。”   这是开口赶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了,围观的村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却没有上前帮忙,都有些惺惺地走了。却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没走,林慕认得他,是村里一个可怜的孩子。   “哥哥,婶子没事了吗?”   那男孩见林慕看着他有些怯生生地开口到,那干净的眸子里是真挚的担忧,林慕摸了摸他的头,再三保证,那孩子才往家跑去。   见人都走了,林慕和季睿修才回屋里,许秀琴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人还是没醒过来,肩上的伤口又长又深,可能流了太多血,嘴角都是白的。林生和林悦一左一右坐在床边,两人相顾无言,刘堂处理完许秀琴的伤又去堂屋处理那几个受伤的村民。   “爹,您也受伤了,也叫姑父给您看看,我在这儿照顾娘。”   知道许秀琴没有大碍了,林生也逐渐冷静下来,他站起身见林慕身后的季睿修,深深地给他鞠了一个躬,季睿修眼疾手快地扶起他。   “今天多谢季少爷出手相助。”   林生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今天他感受到了深深地无力,那种儿子被抢,妻子处于危难的无力感,让他心中一片苦涩。   “举手之劳林叔不必放在心上,也请林叔安心,若日后钱家再来闹事,我季睿修不会坐视不理的。”   季睿修见林生狼狈的样子,他心中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他又看了坐在许秀琴旁边的林慕一眼,有些事情终究是等不得了。   林生心中触动不已,想着今天出手相助的村民还在堂屋,再次道谢后便去堂屋招待人去了。   “慕儿,你身上全是血,先去梳洗一番吧,姑姑在这看着。”   林悦是个心软的人,他夫妻两听到消息匆匆赶来,那血淋淋的一幕,让她想来还是一阵后怕。   许秀琴已无性命之忧,林慕稍稍放了点心,看见自己一身的血。又见沉默不语的季睿修,见他身上也染了血渍,忙叫他回去换洗一番,送走了季睿修才回房梳洗。   因为心中担忧,林慕匆匆梳洗一番便出来了,却见老宅那边的人匆匆赶来。   “哎呦喂挨千刀的,我儿是造了什么孽呦,养了个孩子还养来杀身之祸。”   这边还没进门,刘桂莲便哭天喊地叫唤起来。林慕脚下一顿,从前刘桂莲骂过他无数回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刘桂莲骂的没错,若不是他林生夫妇怎么会遭来这样的灾难,险些让许秀琴丢了性命,想到种种林慕心中自责不已。   “娘,您别叫唤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林生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他娘如今又上门来吵,他觉得脑壳很疼。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娘这是担心你,从前娘说的你从来不听,看看现在,你辛苦养他长大,他坏了你侄女的名声不说,现在连你都要跟着遭罪,真是个害人精。”   他娘是个什么人,林生早就清楚,只是今天他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娘上门来不问一声他媳妇的情况,口中还责怪是林慕坏了林玉莺的名声,他真的很累也无力再同他所谓的娘争辩什么。   “玉莺的名声是您跟刘云巧弄坏的,别把罪名怪在慕儿身上,今天您若不是来看秀琴的,就不留了您回吧。”   从前不管如何,林生从来没说过这样重的话,没做过将他娘往外赶的事,但他今天真的太失望太生气了。   “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娘,怎么连你家门都进不得了?你赶紧地把林慕那扫把星送到钱家去,不然全家都要遭殃。”   “老太太说笑了,我季睿修要明媒求娶的人怎么能送给别人。”   这边林生被他娘气得半天回不出一句话,季睿修冷淡的声音却传来,他换了身墨色长衫,步伐坚定,器宇轩昂,说出的话却将在场的人都惊得回不了神。那边林慕也生生停住刚要迈出的步伐,一时间蒙住了。   “我季睿修真心求娶林家哥儿林慕,请林叔将慕儿许给我,我季睿修以逝去的双亲起誓,定将他护在怀中一生疼爱。”   句句字字铿锵有力,在场之人却是反应不一,那边林慕回想起与季睿修相识后的种种,突然明白了,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原来是心悦于他。再一想季睿修离开村子这几日,他的思念心里顿时愉悦,自己对他也是一样的吧。这边林生一开始以为自己听叉了,可季睿修指名道姓地重复了一遍,他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而刘桂莲和刘云巧那是不可置信,林玉莺心心念念要嫁的人竟要娶林慕,那怎么行?   “季少爷,林慕这小子来历不明,还招惹上了县里的钱少爷,他一个男儿身也不能为您季家传宗接代呀,您可别一时心软,村里也不是没有样貌品行俱佳的女子。”   林生半天不吱声,刘云巧却急火火地开口说道,自从见了钱家少爷之后,她女儿沉默了许多,对她也不似从前般依赖,而那钱家少爷也无意重金迎娶,现在想来她真是千般错万般悔。   “我季睿修求的是一心爱之人,不是给季家传宗接代的工具,若只如此我何以孤身至今?”   是呀,季睿修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他见过的女人会少吗?若他在意这些早该妻妾成群儿女承欢了,又怎会到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刘云巧心有不甘,刘桂莲心里更是恨林慕,一个野孩子,何以林生处处护着,钱少爷几番上门,如今连孙女看上的人也要娶他,真是恨,当初就不应该让林慕养在林生家。   “请林叔将慕儿许给我,我定护之,疼之,无人能欺,除了他也不会再娶旁人。”   林生觉得季睿修是可托之人,但这样的大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现在他媳妇昏迷不醒,林慕也没在,他想着先将人引进屋,过后再慢慢商议此事。   刘桂莲平时作天作地却是个怕硬的主,季家在清河村无人敢惹,再说亲事没成一切皆有可能,她忍下心里的不快,但也不打算就此离开,也跟着进了屋。   林慕想着他不是女儿家也不该扭扭捏捏,思索片刻后便也跟着进了屋,一进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竟有些不好意思。   “慕儿呀,当日春媒婆上门时你执意说要为大哥留个后,就是不肯嫁给钱少爷才惹的今天这一出,你娘伤也受了,钱家也得罪了,你定是不愿嫁给男子只想娶一女儿家是吧?”   万般想法过了脑后,刘云巧认定此事还需从林慕身上下手,经过此事她已明白,林慕是个倔性子,只要他不肯那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林慕看了眼季睿修又将目光落在开口的刘云巧身上,她倒怪会说话比起只会哭天喊的刘桂莲强多了,他讥讽一笑,缓缓开口。   “人的亲疏远近本也不在血缘上,就好比我与爹娘没半点血缘之亲,他们却将爱全然给了我,老太太是我爹的亲娘,可是从来就不曾想过她一次次伤害我娘也在一次次伤害我爹,我林慕求的不过一份像爹娘般真挚的感情,当日那样说不过是因为不想进钱家的门,只要那人肯同我一起照顾爹娘,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林慕便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他有些紧张却没有逃避,此刻再看季睿修的眼神和他爹看他娘的眼神是那样的相似,是他从前一无所知还是季睿修隐藏的太好?   “你胡说些什么?你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怎么会和我不亲近,你别想挑拨离间。”   刘桂莲不想听林慕这番文绉绉的话,但是其中的意思她已明了,这么多年来老大为了他的媳妇一次次忤逆于她,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如从前,可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是那么的刺耳,气得她想过去扇两个巴掌给这小野种。可看见季睿修她一动不敢动,今天季睿修亲自拧断了钱家仆人手的事村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人她怎么敢招惹。   “我想许你一生,不知你允不允?”   谁也不知道季睿修刚进林家的院子就看见了躲在墙边的林慕,他等着他出来却没有,他甚至想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可林慕刚刚那一番话却让他觉得马上他深爱的人就是他的了。   林慕看着季睿修深邃的眸子里全是真挚,想他不知家在何方,也不知可还有亲人在世,可那些也没那么要紧了,他能得到林生夫妇全然的关爱,又能得到季睿修那样男子的真情,已经是那样的幸运了,不是吗?他没说话,却对着季睿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切已在不言中了。 第12章 意外之喜   这边大家还没从两人的事中缓过神来,林悦却匆匆赶来,面上是挡不住的激动和喜色。   “大哥,大哥,嫂子醒了。”   林慕从未见过如此急切的林悦。   林生听见许秀琴醒了也顾不得别的了,正想往夫妻两屋子去,又被林悦叫住了。   “大哥,嫂子有孕了。”   林悦的话放佛惊天巨雷,现场竟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林慕心中大喜回过神再三确认,林生也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向林悦确认。原来处理完村民的伤刘堂便去照看许秀琴,许秀琴醒来后觉得腹中不适,刘堂诊断再三终于确定许秀琴怀孕了,只是因为撞击因而胎相有些不稳,好在孩子保住了。   一行人皆往许秀琴住处去,连老宅的婆媳都惊异地跟了过去,这么多年了,许秀琴居然再次有孕,真是不可置信。   此刻的许秀琴面上仍是毫无血色可是难掩喜悦,林生得到刘堂肯定的答案喜得恨不得上去就抱一抱他媳妇,可在场之人太多他只能看着媳妇傻乐,又想到他媳妇怀了孩子还要忍受身上的疼痛,一时之间心疼不已。   林慕很是高兴,这么多年夫妻两视他为亲子,可他明白没能生育是许秀琴心里的结,想到许秀琴浑身是血的样子,幸好当年的事情没有重演,否则他该如何去面对对他恩重如山的双亲呢?再说许秀琴今年已是三十有八,女子生育本就危险,他娘还那么大的年纪了,想到此他又不免担忧起来。   林慕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手臂环上了他的肩轻拍着他,轻柔却又坚定,他想那个男人肯定看懂了他的喜悦,他的自责和他的担忧,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男子眼里全是自己,仿佛除了他种种皆与他无关。   许秀琴见到眼前一幕不免惊讶,夫妻恩爱多年,季睿修看林慕的眼神她怎么会不明白,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她这个做娘的竟全然没有感觉。   “慕儿,过来。”   震惊过后许秀琴更多的是高兴,她曾经想给林慕娶个好姑娘,现在想来像季睿修这样伟岸的男子或许更能护住他的孩子。   林慕坐到他娘旁边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他脑中思绪万千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许秀琴了解林慕的性子,她没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手牵过林慕的手,然后放在她的腹上,轻声说道:“慕儿马上就要做哥哥了高不高兴?”   林慕是许秀琴真心呵护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她将母爱都给了林慕,而林慕也视她为亲母,即使她有了孩子她依然深爱着林慕,有些人终究是不可能被代替的。   “嗯嗯,高兴,以后慕儿定会护他一生。”   林慕将头轻轻地放在许秀琴的腹上,他想那个脆弱的生命,幸好你没走,往后我定会护你,疼你,让你没有我的颠沛流离,却能有我得到的呵护和关爱。   一天之内,林生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往后几日村里谈论的也是他家的事。林慕拒绝了县里有钱人家的少爷,这边却要和季少爷定亲;许秀琴挨了一刀,却在这个年纪怀上了孩子,谁能不叹一句世事无常。   已经进入五月,这一天天气甚好。   林生一家想着那日出手相助的村民,在多年以后许秀琴再度有孕,且几日前季睿修已经急不可耐地请了季家族老上门提亲,想到林慕年纪尚小,便将亲事定在了两年后的篝火节。种种喜事累在一块儿,在许秀琴痊愈以后,林生一家便决定在这一天将那日出手相助的村民、往日交好的人家和亲戚都请来吃顿饭。   “原来觉得林生一家多灾多难的,现在想来都是后福。”   “可不是,以前觉得慕小子可怜,现在一想真真好福气,前两天我从娘家回来天都有些黑了,却见季少爷一路背着慕小子直到家门口,哎呦喂那股子疼人劲真是看得我脸红。”大山媳妇一向说话直爽,今天来的人也都是往日和林生家交好的,大家都只图个乐。   “你也不嫌害臊,还跟看了一路。”有个妇人不禁开口调笑起大山媳妇。   “有啥,我总不能停着不走,也不能越过去,那慕小子可不得羞死了。”大山媳妇一番话惹得屋里的人一阵大笑。   “林慕可是个好孩子,是我家睿修好福气呀。”   开口的妇人微微有些胖,正是季睿修的堂嫂。季老爷有一兄弟,育有一子一女,季睿修和他的堂哥相差十岁,因而他的堂嫂也年长他许多。   灶房里几个妇人一边忙活一边说笑,林慕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刚的调笑他全听在耳里,心知她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怎么不进去?”   林慕正出神,季睿修已经过来,他手里提着半扇鹿肉,正是早起上山捕来的,他又将林慕提着鹿血的桶拿来提在自己手上,听见里面传来的谈话嬉笑声,心中了然,自己进门将手里的肉和血都给了妇人。   季睿修威严,看见他进来妇人们都闭口不语,待季睿修出了门才又七七八八谈论起来。   两人也没再听屋里的谈论,季睿修早起收获颇丰,全带到林慕家了,这几日天渐渐热了,肉放不久便想着都腌了挂起来。   今年雨水充沛,菜园里蔬菜长势喜人,村里菜种的多的人家已经收了好几拨了,对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家来说,没比这个更好的了。   夜里的一场小雨使菜园有些泥泞,一拔菜根上全是湿漉漉的泥,林慕下意识一甩,有几颗泥粒甩到了他脸上。季睿修走上前,用袖子将林慕脸上的泥粒擦干净,见林慕正看着自己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们确定心意已有月余,前几日也将亲事定下,相处的愈发亲密自然,这不是季睿修第一次亲他,因而林慕觉得除了心里甜滋滋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羞羞脸,羞羞脸。”   这旖旎的一幕最终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只见菜园口,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看着他们,正是许勤的小女儿。   “玥玥来了,给哥哥抱抱。”   林慕见到小女孩很是开心,想来他已经有三四个月没见许玥了。   “咱们小玥玥又重了,来哥哥摸摸是不是小肚肚又圆了。”   因为林生夫妇没有孩子,林慕小的时候少有玩伴,他特别喜欢孩子。许玥今年刚六岁,小孩长得白嫩,林慕就是喜欢逗她。   “慕哥哥,那就是要和你结亲的哥哥吗?”许玥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季睿修。   “玥玥怎么知道?”   许玥一副我果然猜对了的神情说道:“因为你们也像爹娘一样在亲亲呀。”   林慕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蛋,低声说了句小机灵鬼。这边季睿修又拔了些菜三人才往屋子里走去。   时辰还早,因而来的人还不算多,许勤一家刚到,这会儿正跟几个汉子唠嗑。想着他舅舅还未见过季睿修,林慕便向那群汉子走去。   “舅舅来了。”   许勤已四十有九,但他身体康健又因常年劳作所以很是壮硕,他虽然面容黝黑却长得周正。因幼年丧父,许勤很是强势,也不喜言笑,对家人却是顶好的。   看见林慕,许勤露出了淡淡的笑。于他而言,许秀琴是妹妹亦是女儿,两人相依为命,因而他对许秀琴疼爱异常。林慕虽然不是许秀琴生的,但这么多年来许勤明白林慕带给许秀琴的满足和愉悦,因而爱屋及乌他也很喜欢林慕这个侄子。   “这是季睿修,要与我结亲之人。”   林慕大方地将季睿修介绍给许勤,季睿修上前问礼,因今日事情繁多,寒暄了几句林慕也就继续去忙活了。   正午前后人们陆陆续续赶来,鲜少有空手上门的,因而林慕家的堂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都是乡下人,所以带来的也都是寻常的东西。   今天的席面不逊于家里办红白喜事,六荤四素全了十全十美,尤其是那道红烧鹿肉让人津津乐道。没有些打猎的本事,像鹿这样灵活的猎物是很难捕到的,就算有幸猎到也是拿到县里酒楼去卖,哪会做来给自己吃?由此见得,林生一家是有多高兴,才会弄这样好的席面。   流水席摆了十来桌才把客人招待完,五月田间忙,因而吃完后人们也陆陆续续离开。林慕坐上桌时已经是又饿又累了,此时老宅那边才姗姗来迟。   林学是个会做人的,他今天特意从镇上赶回来,带了几包点心,一壶上好的酒,还有一个银的的长命锁,说是提前给未出世的孩子。   除了在洲府求学的林自安,一家人倒是整整齐齐,连许久未见的林玉莺也都来了。今天的她一袭粉色长裙,不知是不是在县里呆了一阵肤色更加白净,那眸子不经意扫过季睿修的时候显得无辜又可怜。   林慕不得不承认,林玉莺是个极美的女子,若能有林自安半分的性子,相信定能寻得一如意郎君,可惜终究是被刘桂莲和刘云巧宠坏了。看了看他身旁毫无波动的季睿修,林慕心想这个男人太优秀了,即使他们结了亲也会有人巴巴靠上来,但那又怎样?他不会允许有第三个人插足他们,他相信季睿修也不会。 第13章 果园初建迎贵客   十来天的功夫,季睿修果园的架子已经全部搭建好,就等着下种了。   这一天,一辆豪华的马车进了季家的院子,来的一行五人,两个打扮不凡的公子哥,一个异域人和两个随从。   “这清河村山灵水秀,再瞧瞧这院子真是气派,看来我要多住几日。”   身型偏瘦的黄衣公子哥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院里来回转悠,口中还不忘发出感叹。   “随你,先进屋吧。”   一行人跟着季睿修进了屋,季家的厨娘将早就准备好的糕点茶水奉上,他们一行人从华洲来,一路舟车劳顿七八日,早就累坏了,现下也觉得腹中饥饿,也就随手用起了摆上桌的点心。   “先吃点点心垫垫,饭菜马上准备好。”   “这点心味道不错,你家的厨娘手艺不错呀。”   季睿修知道眼前之人嘴巴很叼,能得到他的赞赏就说明味道真的极好。他倒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林慕喜欢美食,想到每次林慕在后院躺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话本的满足劲儿,他的嘴角就不禁上扬。   五月十八,是许秀琴娘亲的忌日,因而两日前,林慕跟着许秀琴回了娘家。两日不见甚是思念,想来今天也该回来了。   “对了,你信里特意要我带上我表哥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里,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公子哥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原来这一行人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季睿修果园一事。季睿修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这种稀罕物不是凭他现在的身份能保住的,这果园正是和黄衣公子一同建的。   这行人来自华洲权富肖家,这肖家来头甚大,老大一脉是京都大官,老二一脉是大瑜国有名的富商。   他能结识肖家是三年前一次出海,他碰巧救下了遇上海盗的肖家二房幺子—肖诀。肖诀个性张扬,是和季睿修截然不同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救命之恩的缘故,却对季睿修一见如故,两人渐渐成了知己。   待季睿修无意中发现邻国这种珍稀贵重的果子种植环境与割板坡这一带极为相似,有了种植的念头后便去找了肖诀,两人商议一番又去了一次邻国,才确定下此事。   此次跟着肖诀来的除了邻国的种植好手和肖家的仆从外,另一个人是肖诀的表哥—于子亦,于家是医学世家,季睿修此次特意要肖诀带上于子亦是为了许秀琴怀胎一事。   许秀琴能再次有孕一家人自是高兴异常,只是许秀琴毕竟滑过胎年纪也大了,刘堂怕有闪失,林慕也一直担忧,季睿修才特意请肖诀将于子亦一同带上。季睿修与于子亦不过见过两回,但两人年纪相仿,个性也相似因而也算投缘。   “不久前我定亲了,我岳母从前滑过胎一直未能生养,却不想现在有了身孕,她已经三十有八,因而特意请子亦看看如何调养才能保得此胎。”   季睿修语调一向平静,肖诀早已习惯,但他此刻说出的话却似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重石,搅乱了满湖水的平静。两人相识三载,季睿修是怎样的冷情他心中清楚,此刻他却说自己定亲了。两人分别不过两个月,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怎能不令人震惊?   “定亲?从前也没听说你有喜欢的人,怎么才回来两月就定亲了?”   “大概是我娘临终前说的注定会遇见和相爱的人吧。”   季睿修不顾肖诀的惊讶说道,那语气似乎是一点不一样的,肖诀心中惊疑,什么样的人儿才能让季睿修改变呢?   肖诀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季睿修却没过多解释,只说见了自然知晓。肖诀心里就像有上百只蚂蚁在挠,痒的不行,就连一向沉默的于子亦都有些好奇。   用过午饭,一行人便去了割板坡,割板坡是一大片偏斜的荒坡,土质也是大瑜朝罕见的黑沙土,这种并不讨喜的环境却偏偏养出了一种珍贵的果子。   奇颜果喜阳喜水,耐不住旱也遭不住涝,味甜、水足、口脆,外表鲜红光滑,长成的奇颜果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是美容圣品,因其产量低,因而在邻国也是专供富贵之人使用的,一般人一生都未必能一尝滋味。   这回从乌兰国来的蒙是种植奇颜果的一把好手,他家有成片的果园,乌兰是个骁勇善战的民族,蒙长得异常高大,粗犷的面容,爽朗的个性和肖诀异常投缘,他向往富庶的大瑜朝许久,此次正好借着指导他们来见识一番。   几人研究了许久,蒙也觉得这里十分适合种植奇颜果,有了他的话,也算给了两人更多信心。肖诀因午间知晓了季睿修定亲一事,一下午都没法集中思绪,对季睿修的沉默心中吐槽了无数遍,只等着快一点见一见季睿修的心上人。   终于在黄昏时分,他们从割板坡回来,他在院子里见到了身型纤细,正低着头认真地剥着核桃的少年。待季睿修唤了一声,少年抬起脸,随后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那双干净的眸子似是被阳光闪了一下,微微眯了眯,随后站起身脚步匆匆向他们而来。   林慕半个时辰前刚刚回到家,初尝情爱滋味又正是情浓之时,两人恨不得随时黏在一起,怎么会想分离?才到家便带着从许勤家摘来的新鲜核桃匆匆去了季家,见季睿修不在,就在院子里剥核桃,等着他回来。   听见季睿修唤他,他抬起头,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余光却见两个打扮富贵的男子和一个长相异于大瑜朝的人,他平复了心绪才站起身往季睿修身旁走去。   几人对林慕的反应却不大相同,肖诀走过很多地方,见过无数的人,林慕就像一块纯白透净的璞玉,干净美好,是那种很容易引起别人好感的人。他心中叹服,觉得眼前的少年和好友很是相配。而于子亦自从见了林慕眼睛就直直地盯着他,林慕甚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季睿修不知其中缘由但面上已经很难看了。   一旁的肖诀也被自家表哥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他对林慕展颜一笑,又碰了碰身边的人,一时也不知他表哥是何想法。   于子亦因为肖诀的触碰而回过了神,他看了眼面上不好看的季睿修,想着他定是误会了,忙开口解释道:“季兄别误会,我没有其它的意思,你也知我早年投军做过军医,因而结识了一位挚友,林小兄弟与我那好友甚是相像,我才忍不住看呆了。”   听了于子亦的解释,季睿修才缓了脸色,也是于子亦早已成亲,夫妻恩爱,两年前刚得一女儿,季睿修也便信了这一番说辞。肖诀听完于子亦的话,脑中似乎闪过一张脸,在他表哥成婚和孩子满月宴上,他见过的那张脸,再看眼前的少年眉宇间确有七八分相似,怪不得他表哥会失了分寸。   “可惜,我这好友已是孤苦一人,这几年他四处漂泊,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   想到好友,于子亦不免感叹,又惊叹世间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若非知道好友仍是孤身一人,他都怀疑这两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世界之大,有和自己相似的人也不足为奇。”   看气氛有些不对,肖诀忙开口道。   听到于子亦的话,一开始林慕有些激动,他的回忆里除了火光一无所有,他和那人如此相似会不会有所关联?但又一想,林生说他是在难民堆里发现了自己,自家应该是逃荒南下的,又怎么会和军营里的人扯上关系。肖诀说得对,世间那么大,有几个和自己相像的人也不足为奇吧,他如是想。   因为肖诀一行人,季睿修特意嘱咐厨房弄些好饭菜,林慕自然被他留了下来,华洲近海,海产丰富,肖诀此次前来带了些海货,大部分是干货易储存,新鲜的今晚都上了桌。季睿修还特意将堂兄一家和林生夫妇请了来,很是热闹。   林生夫妇是正儿八经的乡下人,见到肖诀他们难免有些拘谨,见到蒙更是惊讶。反观季睿修的堂哥,因着当年季睿修一家提携,算是村里的地主,在县里也有两家铺子,算见过一些世面,因而也能谈上几句话。   永安洲虽是内陆,但因地里位置特殊,贸易发达,因而也能见到海货,但一来价格昂贵,二来多是干货,所以说起来林慕这是第一次吃海鲜。   林慕一来便爱上了海鲜的滋味,季睿修看林慕吃的开心,剥虾的手速更快了几分,两人这亲密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也只剩感叹。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许秀琴近日容易情绪波动,他看见季睿修如此照顾林慕,心中很是感动。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饭后于子亦亲自为许秀琴诊了脉,许秀琴身子康健,孩子胎相也稳,虽然年纪有些大,但也不必过于担忧,有了于子亦的一番话,林慕一家总算可以安心了。 第14章 无理要求引真言   五六月的清河村,庄稼长势喜人,田间地头皆是忙碌的身影。   在蒙的指导下,奇颜果种子已经陆陆续续下种,再过不久它们就会发芽生长,割板坡也将不再是一片荒坡。   林慕照例两三天去一趟刘堂家,此前许秀琴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时常出现在他脑海,他比从前更刻苦,不求做个名医,好歹意外发生时,不至于手足无措。   于子亦医术了得,绝非刘堂一介乡下郎中能比。在清河村的这几天,他时常去刘堂家,林慕跟着他学了许多,就连刘堂都是受益颇丰。   一转眼,肖诀一行人在清河村已经逗留了七八日,两人都是富贵人家,家中事务繁忙,再过两三日就需返程了。   为许秀琴怀孕一事,于子亦颇费了些功夫。他是季睿修请来的,自然也不求林慕一家给什么报酬,林慕也知自家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但就算只有一顿粗茶淡饭,也是他们的一份心意。因而这一天,林慕一早便去季睿修家请他们到自家用晚饭。   刚出村口不久,迎面就碰上了一脸怒气的田钰。   田钰的外家是永安洲的富户,田夫子便是在永安洲求学之时认识了田夫人。一个多月前,为了给外祖父过六十大寿,田钰一家离开村子去了永安洲。   田钰在永安洲一逗留便是一个多月,一回来却得知自己心心念念,崇拜异常的男人已经定了亲,心中又恼又气。又想到此前他问林慕可喜欢季睿修,林慕顾左右而言他,转眼就跟季睿修定了亲,觉得林慕虚伪异常,只想找林慕争论一番,顾不得田夫人的阻止就气冲冲跑来。   许久未见田钰,林慕都忘了这清河村长得顶尖的两位都是觊觎季睿修的。   林玉莺自从钱墨一事后低调了许多,见到季睿修也只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眼前的这位公子哥可是个张扬至极的人物。   “好你个林慕,从前还觉得你不争不抢,听说你拒了钱家的亲事觉得挺有骨气,原来不是瞧不上钱公子,而是心中早有了目标,真正虚伪至极。”   田钰口气极冲,那双媚人的丹凤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林慕伴着流言长大,除去他在意的人,其他人的话他并不在意。只是对季睿修的这份感情他不想被任何人玷污,更不能接受将他和钱墨相提并论。   “你从前问我是不是心悦于他,今天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他不仅仅是喜欢更是深深的爱慕,我要和他共渡一生,无关其它只是爱,也只有我和他。”   林慕秀丽的眉宇间是深深的坚定和向往,语气更是田钰从未听过的强势,有一瞬间,田钰甚至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一想到季睿修那伟岸的身姿,他就不甘心,为什么他喜欢的不是自己呢?   “那那,我可以给他做小,我们一同伺候他行吗?”   看着田钰急切的脸色,听着他说出口的话,林慕面色不愉,迟迟没有开口。   田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又羞又恼,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没皮没脸?他早前在众人面前曾明言愿给季睿修做小,话传到他爹娘耳中,他爹生气他娘心疼,但两人都明确说过不会让他给别人做小,他怎么情急之下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我的意思,是是。。。。。。。”田钰急着解释反而更说不清楚。   “不行的,田公子,不行,我爹娘恩爱了一辈子,田夫子和田夫人亦是如此,我绝对不能容忍他的身边除了我还有其它人,我相信修亦是如此。”   林慕说的决绝,世间情意众多,唯有情爱不容他人插足。   “这一大早就听见心上人的真情告白,睿修你心中是何感想?”   林慕一番话后,两人正相顾无言,一个略带调笑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几日相处,林慕听出了那是肖诀的声音。两人转过身去,见季睿修和肖诀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不知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林慕明显地感觉到了季睿修的愉悦,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更加炙热。他们定了亲,但林慕从来没在季睿修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语,此刻他无意听见也挺好的。他娘说,爱他,就让让他知道的,是的,他这样仰慕、爱慕眼前的男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田钰见到季睿修一开始有些羞涩,抬眼再看去,那个仰慕的男人眼里却只有林慕,他看着他,眼神那样温柔,连嘴角都是上扬的。田钰心中苦涩不已,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跑了。   季睿修径直走来,一把将林慕抱在了怀中,手轻柔地摸着他的头,林慕心中突突直跳,也没管在场的肖诀,双手环住了季睿修的腰,埋在季睿修胸膛的脸洋溢的尽是幸福的笑容。   “这一大早就开始欺负我这孤家寡人了,真是没眼看。”   肖诀今年二十有五,两年前娶了华洲州府的嫡女,但他风流多情,夫妻之间更多的是相敬如宾。想着自己怕不会有专爱一人的那一天,但看两人亲密恩爱又不免羡慕。   林慕被肖诀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从季睿修怀里退了出来,又问两人一早要去何处。   “明日肖诀他们就要启程回华洲了,今天带他们上山,前两日你说想上山采些山货,正好你今天就和我们一同去吧。”   “好哇,我和爹也准备上山呢,为了我娘的胎于大哥费心了,我们家没什么能报答的,一顿粗茶淡饭聊表心意,你们可不能拒绝呀。”   几天相处下来,林慕和两人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拘谨,尤其是于子亦,或许是和他那位故友长得相似的原因,对他很是亲近。于子亦医术了得,几次提起,林慕也知晓了些他和那位故友从战场上积下的情谊,对他很是敬重。   肖诀自是应下,一行人边说着话边往林慕家去。   这个时节的大雁山,草正青、树正绿、花正红,林间鸟儿叫的正欢,蜿蜒的清河里时常能见游得轻快的鱼儿,这个生机勃勃的时节,大雁山的馈赠亦是无穷。   山间的路崎岖难行,有些地方狭窄异常,林生背着跟了他半辈子的弓箭走在前头,肖诀和于子亦紧随其后,林慕背着篓子走在季睿修前面,一行五人沿着清河一直往上。   行至半山腰,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下,林慕眼尖地发现了几朵牛肝菌,这种菌子不算多么珍贵,但既能做成美味佳肴也能入药,自然是全部摘了。   林生挖陷阱很有一套,这次上山一瞧,陷阱里自然是有猎物的,这个时节动物活动频繁,但猎到的都是寻常的猎物,不过也是值得高兴的。   大雁山丛林茂密,山间各类野菌、松子野果随处可见,但蛇虫也能时常碰到。这不,季睿修正帮林慕摘松子,不远处,肖诀传来一声惊叫,惊走了几只飞鸟。虽然没有深入丛林,就怕这一片会有从深山出来的野兽。季睿修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只手拿起林慕的背篓,另一只则牵着林慕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去。   只见肖诀躲在于子亦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而比季睿修他们早到的林生正驱赶着一条蛇。   只见这条蛇有成年男子手臂粗,那墨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乡民终究相信像蛇这一类的轻易招惹不得,见到了也只会驱赶。   待那蛇顺着巨石而下,最终消失在丛林中,肖诀才从于子亦的身后出来。   林慕看他脸色都白了,看来是吓得不轻。田间地头,山间小路,碰到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林慕倒是不怕,反而觉得蛇这一类东西很是神秘。   两个时辰,他们收获颇丰,肖诀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是富家少爷,走南闯北都是马车代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又被那条大蛇吓了一跳,兴致早就没有刚出来那会儿高了。   他们沿路而下,行至一处平地,几人都感觉腹中饥饿,肖诀这个大少爷也想一尝席地而坐,山中野炊的乐趣。   打火石这类东西是猎人的必备品,林生很快烧起火,将猎到的两只野鸡收拾一番架在火上翻烤起来,季睿修也在清河里叉了两条鱼,很快香味便四散开来,几人感觉腹中更饥饿。   本就是新鲜的野物,只撒了一点盐就鲜美异常,几个大男人,这点东西自是不够的,不过吃的也是极为满足。   下山脚程就更快些,只是比上山更为难走,从大雁山下来,肖诀已经脚步哆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见瘦弱的林慕还是精神奕奕,没一点疲惫之色,总觉得面上有些过不去。但转念一想,若自己生长于此,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就不执着于此了。 第15章 惊传噩耗   几人刚刚进季家院子,便见时常跟在季睿修身边的周大山面上紧绷,等在院里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大山见几人回来忙迎上前,对季睿修行了礼,随后开口道:“少爷,慕哥儿,半个时辰前,林家二房来人说,刘大夫家的儿子出了事,几位回来了,就赶紧去刘大夫家。”   初闻此事,林慕父子又惊又疑,想马上了解情况,奈何二房并未道清缘由,只说刘力平受了伤,请于子亦前去相救。几人顾不得进屋,忙往刘堂家赶去。   几人赶到时,刘堂家的院子里围了好些人,多是刘家的亲戚,甚至连许久未见的林自安和林学都在,这样大的阵仗,定是受了重伤。   “来了来了,快快,于少爷,快救救我外孙。”   见到于子亦刘桂莲忙站起身,和往常见到林慕的刁钻嘴脸不同,此刻的她眼睛通红,那张布满皱子的脸上尽是焦急。   “到底出了何事,自安你怎么回来了?”   “今儿一早,平哥店里的掌柜便到书院寻我,说平哥被人打伤扔在铺子门前,昏迷不醒。我向书院告了假,洲里的大夫也束手无策,说尽早安排后事,我赶紧雇了马车将平哥拉了回来。”   林自安想起早起见到的场景,再想到大夫说的话心里沉重万分,一路风尘仆仆面上更是憔悴。   林自安这番话简直是晴天霹雳,林慕不敢置信,更不敢想若刘力平真的没有熬过来,他的姑姑将会怎样。   心慌着进了屋,只见刘堂正坐在床边出神,平日里严肃的面容此刻多了几分木讷。   刘力平躺在床上人事不知,面上毫无血色,只有他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林悦在看到刘力平的样子,又听说刘力平可能救不回来后就晕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醒。   见到进屋的一行人,刘堂稍微恢复了些神志,他行医几十载,虽不是什么名医,但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可是,对儿子的伤却束手无策,没什么比这件事更令他绝望。   于子亦赶忙上前仔细诊断起来,片刻他便发现了症结所在,刘力平左耳上方应是受到了重击,颅内积了淤血,因而昏迷不醒。   于子亦是上过战场的,严重的伤见得多了,多少病入膏肓的人也被他救了回来,但头部的伤最是难治,一时间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此时的刘堂早没了平日的镇静,他只是个可能会随时失去儿子的可怜老人,于子亦心有不忍,脑中翻涌着他看过的医书古方,想尽自己毕生所学救回刘力平。   “他头部的伤是致命的,内里淤血不除他便一日不醒,我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过我会穷尽毕生所学,刘叔您也要振作,我们一同商量。”   刘堂听了于子亦的话稍稍打起了些精神,他的儿子尚有呼吸,他怎能早早放弃,更何况,于子亦医术了得,洲里的大夫看不好,不代表于子亦看不好。   屋里不宜有太多的人,见于子亦和刘堂商量起对策,林慕几人便也退了出来。   林慕的心一直吊着,于子亦虽说会尽力,但若有个万一,他简直不敢想。这个在他年少时带着他上山下河的人,这个总不忘给他带话本游记的人,这个他一直视为兄长的人,若他真的没能挺过来,该怎么办?已经年华逝去的姑父、姑姑,又怎么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种种浮现在他脑中,他心痛异常,那双干净的眸子已经泛起了泪花。   季睿修已然了解了林慕的过往,他心爱之人从前吃了很多的苦,在他尚且稚嫩的时候,林生夫妇、刘堂一家、林自安,这些给予他温暖的人就像黑暗里的光,此刻他内心必定万分痛苦和焦虑。林慕伤心他亦心疼,可有些事非人力所能控制,他只有紧紧抱住他,做他的依靠。   屋里的两人紧张地商量着对策,而院子里等待的人均是面色沉重,二十来个人竟无人开口说话。   恰是这安静之时,一个汉子急匆匆跑来。那汉子高大壮实,正是当日首先冲出人群救林慕的人。   这会儿日头正毒,也不知他从何处来,周正的脸上尽是豆大的汗,他气喘吁吁,眼里全是焦急。   “泉小子,你怎么来了?”   林伟是李正,见林泉神色匆匆,怕出了什么大事就赶忙开口问。   “平子他,他怎么样了?”   赶的太急,他问话时还喘着粗气。   “唉,他伤的太重,仍旧昏迷着,于大夫和堂子正想办法救治。”   听到林伟的话,林泉的眸子瞬间暗淡了下去,他有些站不稳,内心犹如爬过千万只蚂蚁,只剩钻心的疼痛。   刘力平,那个俊秀又开朗的男子,那个在他心里藏了多年的男子,难道就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吗?他恨,恨自己为何懦弱的连爱都不敢宣之于口。   众人被林泉的举动弄的摸不着头脑,可季睿修却看懂了,当日奋不顾身出手相救,除了他的正直,也是因为对刘力平的爱让他爱屋及乌了吧。林泉此刻的痛苦他全然理解,若有一天,林慕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不说话也不笑,不知何时就会离开他,他想他会崩溃的。   有几人陆陆续续反应过来,可此时刘力平昏迷不醒,都是亲戚,他们内心也万分焦急,除了婉叹别无它法。   等待了许久,于子亦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面色紧绷,想必心中也很是苦恼。   “我跟刘叔商量许久,他这样的状况只能内外兼治,有几味药很珍贵,但都可得到,独独化血草珍稀异常,千金难求。”   古医圣方记载,化血草乃是祛瘀化血的圣品,生于寒泉壁峭之中,极难寻得。漫长的生长期,苛刻的环境,一株问世便是千金之价。这样的东西就连身为医学世家的于家都没有,更何况是乡野人家?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季睿修在外多年却未曾听闻此圣药,而肖诀家室显赫,识人无数,也是初次听闻。他和林慕颇为投缘,刘堂夫妇的为人做派亦是欣赏,便承诺会尽力帮助寻找。   日落时分,一群人仍旧没有离去,他们都在等,都在期盼刘力平能醒来。可天色逐渐暗了,刘力平依旧未醒。商议过后,每家留了一个男人以防不测,其余人则回去等消息。   借着月色,林慕扶着许秀琴,季睿修跟在身旁,三个人一路沉默。   许秀琴这一天都在照顾林悦,林悦醒来后就一直哭,断断续续就没停过。   许秀琴是个心软的,如今又怀着身孕,越发容易牵动情绪,今天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等许秀琴睡下,林慕才回屋,却见季睿修站在窗边,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显得异常柔和。   林慕缓缓走近,双手环上他的腰,头靠在他挺直的背上。靠着季睿修的时候,林慕心里就能安定下来。他是如此依赖眼前这个男人,何其幸运,这个男人能够这样爱他。   季睿修转过身,看着林慕苍白的面容,眼里也多是无助和担忧。林慕鲜少主动亲近他,可是此刻季睿修对他只有心疼。   季睿修将林慕抱在怀里,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这世间,各色情感,各类关系,有些人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而刘力平在林慕心中自有旁人不能替代的地位。他只能用拥抱告诉怀里的人,不用怕,他会在。   今晚的月光好似分外悲凉,半夜里,又下起了雨。   季睿修是被林慕的惊叫声吵醒的,他陪着林慕入睡,竟不知自己何时也睡了过去。   “不要烧我,娘,娘,你别痛,平哥,平哥。。。。。。”   听见林慕的惊呼,季睿修赶紧点起烛火,只见林慕额头上全是汗。季睿修忙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将噩梦缠身的林慕唤醒。   初醒之时,林慕的眸子里尽是迷茫,他看了看季睿修,才道:“修,我好怕,好大的火,我好像要被烧死了,娘流了好多血,我梦见平哥走了,我好怕,他真的会挺不过来。”   今晚,林慕的梦里全是噩梦,冲天的火光,鲜红的血,还有刘力平,他在挥手,最后消失在了一片云雾中,他的姑姑哭的撕心裂肺,他心慌的很,就怕刘力平撑不住。   “别怕,别怕,我在,我一直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你别怕。”   季睿修的声音异常轻柔,仿佛怕惊了怀里的人。梦里之事皆是林慕心中所惧,可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林慕究竟来自何方?那些他想不起的回忆,又掩藏了怎样的过去?他想知道,关于林慕的一切他都想知道,可有些答案终究难寻。   季睿修温柔的话语,轻柔的抚摸,让林慕渐渐平静下来,他紧紧地抱着季睿修,就好像这是他整个世界,是个只有美好的世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多少人无眠,又有多少人在期盼黑夜过去,雨夜之后,光明会来,带着生机和希望。 第16章 大雁山寻救命草   第二天,林慕是在季睿修的怀中醒来的,两人第一次同塌而眠,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觉得分外满足和安心。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大雁山被浓雾笼罩,完全看不清它的样貌。   后半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许秀琴半夜惊醒就再难入眠,早早地起了,见季睿修留宿也没有过多询问。   因为刘力平的事,几人胃口欠佳,随便吃了点便又往他家去。   夜里,刘力平发起了高热,灌下去两副药,又施了几次针,才勉强将热退了下去,留宿的几人几乎一宿没睡,个个面容憔悴。   于子亦的意思,这样拖着终究不是事,药可以灌下去,但若只用汤汤水水,过不了几天,身体就会越来越弱。可缺了化血草,这一副药方也就是寻常化瘀的方子,刘力平目前的状况,怕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我一个乡下郎中,所学有限,若不是于公子,恐我这一生都不会知晓世上竟有如此珍稀的药材。昨儿夜里我思来想去,二十六年前,周震从大雁山带回来的其中一样和于公子所画之物极为相似。当年就是因为它长得特别,村里又无人知那是何物,这么多年来,我才能记得它的样子。”   刘堂并不能确定当年周震带回来的是不是化血草,可是他心里却有极为强烈的预感,也许所有的希望只能寄予养育清河村百年的大雁山。刘堂知大雁山绵延千里,腹地又凶险异常,寻这化血草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就算将命留在大雁山,他也要走这一趟。   刘堂站起身,深深地给于子亦拘了一躬,看向面容憔悴的林悦,不禁悲从中来,此去,不知能否安然归来,可不去终究只能等着儿子越来越虚弱,所以,他必须去。   “于公子,我已决定上大雁山,若三日后我未能回来,便请您用睿修所提之法,成与不成皆是我儿的命。”   刘堂语气决绝,面上亦是悲痛异常。   大雁山凶险异常,刘堂成亲晚,今年已是四十有六了,他一生行医,身法连猎户都比不上,怎么能上大雁山?此话一出,自是引来一片反对声。   “不行,我不同意,平儿昏迷不醒,若你再出事我可怎么活,你若要去就先杀了我吧,呜呜呜呜。”   林悦异常激动,她又险些哭昏过去,在场妇人皆忍不住低低抽泣。   看见妻子的样子刘堂心有不忍,想到儿子和妻子,他左右为难,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无能。   “我去,我去,刘叔,把画给我。”   林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抓住刘堂的衣袖。从昨天进了刘堂家的门,他就没有离开过,他那上了年纪的老娘哭着求他他也不肯回去。   刘堂感恩林泉对儿子的心意,可算起来两人并无直接关系,这一去不知能否安然回来,这样可能送命的事怎能假手于他人?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林泉的请求。   一时之间,场面又静了下来,季睿修看了眼身旁难掩悲痛的林慕,心中已有了思量。   “姑父,不如这样,咱们分三拨,一波去永安洲,一波去静安县,遍寻两地药店。一会儿,您带我去找周叔,找一点当年的线索,我上山,三日为期,若未能寻得,咱们便再研究,看可否效仿大颠国那样开颅。”   此话一出,全场静谧,林慕反应过来季睿修说了什么,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答应,可他还来不及反驳,季睿修便轻拍他肩膀,对他说:“你信我,我有功夫在身,能够全身而退。”   林慕自然知道,季睿修从小便是文武皆习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大雁山腹地有什么,他怎么能放心呢?   “诸位不必担忧,我定会平安回来。”   季睿修的话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悦心中感激,患难见真情,可是她又会担忧,若季睿修出了意外,他怎么对得起林慕呢?   “我也一同去,季少爷,我同你一起去。”   林泉父亲早逝,老母亲身子又不好,七八岁,就一个人上大雁山,大雁山的中外围他熟得很。后来又跟着村中的老猎户学了些本事,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诸位,我季兄的本事你们可能不知道,除非这大雁山有世人不知的精怪,寻常猛兽岂能从我季兄手中讨得好处?”   肖诀说得自信,在场众人,只有他清楚季睿修的本事。当年,他能凭一己之力将自己从海盗手中救下,如今,除非大雁山中有精怪,否则那些寻常的凶兽怎能难得倒他?   林慕心中仍有不安,可季睿修已经做了决定,又有肖诀的保证,林慕看着刘堂和林悦,想到这些年来他们对自己的种种好,这或许是最后的希望了,他也只能相信他的爱人。   林慕已经点头答应,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劝的了季睿修。   商议许久,永安洲权富之人众多,因而就由林自安带着肖诀和几个年轻人去。静安县离村子近,就由林学带人前去。   在场众人大多明白,这一去多是无功而返,这样珍贵的东西,拥有者定是权贵滔天的,又怎会拱手相让呢?也只是一种安慰罢了。   季睿修自认不是什么侠义之人,他愿意上山,全当感谢这些年来林悦一家对林慕的关爱。   周震家在村东,住的是村里顶好的青砖瓦房,这些都归功于他当年上了大雁山,虽是废了一只胳膊,但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对他们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季睿修他们来的时候,周震一家正吃早饭,刘力平的事村里人都已知晓,一个村的,往前数五辈可能都是亲戚,再说刘堂是村里的郎中,村民对他多是敬重。见到一行人来,周震的长子忙将人引进屋。   周震比刘堂还要小上三岁,他个头偏矮,人也长得不壮实。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孤身前往大雁山腹地,还能活着回来,人们敬佩他勇气可嘉的同时也暗自感叹他的好运道。   刘堂说明了来意,又将那画拿给周震瞧。   当年,改变周震家处境的是一株名贵的兰花,回忆起这段往事,周震仍旧心有余悸。而化血草因本身长相奇特,又从未见过,当年虽没有卖上什么大价钱,但他依旧记得它的样子。   “没错,这就是我当年采到的那物,还是我在躲避一只花豹时,无意碰见一个溶洞,它就长在那溶洞里。那个溶洞应该是在村子的东南方,穿过一片松树林,有一个大瀑布,瀑布的旁边就是溶洞。”   周震的这一番话证实了刘堂的猜测,又给他们指明了大方向,也明说了当年他没碰见什么怪物,但大雁山腹地的凶兽不仅性情更为粗暴,连个头都异常高大。   从周震家出来,他们对大雁山此行更有把握,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两人做了些准备,便在众人担忧又期盼的目光中逐渐消失。   林慕看着季睿修远去的背影,心中忧虑异常,他好想和季睿修一同去,可他却只能呆在原地为他祈祷,盼他归来。   一整天林慕都心不在焉,不仅林慕,肖诀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安了众人的心,但大部分人对他们深入大雁山还是担忧过多。   于子亦和刘堂仍在研究,尤其是季睿修说的那个法子—开颅,没想到遥远的国度居然有这样的救人方法,他们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不可谓不震惊。   不过他们仍然祈祷,季睿修他们能带回化血草,毕竟,开颅这样的方法他们从未试过。   季睿修两人沿着东南方走了一下午,终于在夜幕来临之时,见到了一片浓密的松树林。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遇上了野猪群,正如周震所说,这群野猪个头高大,很是凶猛。在和野猪群打斗的过程中,林泉的左脸被树枝划伤,显得异常狰狞。   林泉见到松树林,面上是挡不住的激动,这意味着周震的话没错,他们离化血草更近了。两人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而此时,夜色渐浓,正是猛兽活动频繁的时候。   没过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一阵狼嚎声,狼群,那是多少猎人的噩梦?他们不知那溶洞离他们还有多远,显然,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冒险前进,两人找了一块地方,生火休息,打算天亮再出发。   只是,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他们已经被盯上了。两人站起身,手中拿着火把,警惕着不知会从何处蹿来的狼。   林泉全身紧绷,他能感受到自己异于平时的心跳,就在不久前,他已经见识过了这里猛兽的凶残程度,若非有季睿修,凭他是绝对逃不了的。心中又不禁感叹,周震当年的好运气。正胡思乱想着,只听耳边咻的一声,一只箭羽从他眼前而过,重物倒地声和嚎叫声同时传来,他转身一看,一匹棕色的狼倒在他不远处,一箭毙命。   而他们周围,林林总总十几只狼正盯着他们,那泛着光的绿眸在夜里显得尤为渗人,林泉不禁一个哆嗦。   它们怕火,一直在原地来回打转,就等着一个时机将两人吞食入腹。   而季睿修的眼却一错不错地盯着站在一块高石上的那匹红狼,这么多年他走过许多地方,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可这红狼却是头回见。   只见这狼身长近七尺,那一身红色的毛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柔亮,这绝对是头狼,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他懂。   他集中精神,瞄准,箭羽飞出,直直地朝红狼射去,那红狼敏锐异常,一跃而起,堪堪躲过了季睿修射来的箭,而此举无异于激恼了它,它朝天一吼,群狼不再犹豫,群起而攻之。   两人急速移动着方向,手里的箭一只只射出,季睿修一跃而起,抽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弯刀,直往那匹红狼而去。   月光下,一人一狼的身影来回交错,红狼机敏,但终究敌不过季睿修,那弯刀直挺挺地插进了红狼的脖颈,那红狼抽搐几下便倒地不起。狼群损失惨重,再加上头狼已经死去,剩下的几只皆四散逃去。   林泉除了手臂受了点伤,其余都还好,稍微处理了下伤口,上了点药,两人便围着火堆休息。   这一晚,没有其它的意外,第二天一早两人接着赶路,正午时分,季睿修听见了水流的声音,联想到周震说的瀑布,两人便循着声音而去。当湍急的瀑布出现在两人眼前时,心中皆一喜,林泉急不可耐地跑过去,找到了周震所说的那个溶洞。   溶洞入口狭窄,又湿又滑,两人皆小心异常,越往里走便越宽阔,尽头却有一池泉水,泉水冒着寒气,正对着这池泉水的岩壁上,紫色的茎叶,血红的花朵,正是他们苦寻的化血草。   季睿修一跃而起,轻轻地摘下这救命的药草,用白净的布裹好,揣进怀里。   见林泉激动地红了眼,季睿修拍了拍他的肩,刘力平危在旦夕,两人未有片刻停留,只想早早回到村里。 第17章 苏醒   清晨,大雁山云雾缭绕,远远看去竟似人间仙境,好不真实。   通往大雁山的路口,一个少年静静站立,微风吹乱了他乌黑的发丝,灰色长衫也被吹得来回摇摆,远远看去竟像要羽化的仙人。   这少年正是林慕,这是季睿修他们上山的第三日。第一晚,他还勉强休息了几个时辰,可是昨儿夜里,大风、雷电、暴雨,这样的天气让他异常担忧,一整晚都在胡思乱想,天才蒙蒙亮,就跑到这里盼着季睿修他们下山归来。   农家人浅眠,一早便有好几个村民背着篓子上了山,雷雨天过后,最是摘野菌的好时机。百来户的村子,大事小事都是瞒不住的,季睿修和林泉上山的事多多少少都有听说,见到林慕焦急的样子,村民也只能叹息。   一拨人上山又一拨人下山,大雁山的云雾渐渐散去,太阳也冲破云雾高挂天际,这个时辰的阳光温暖却不爆烈,可是林慕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下沉。   “慕儿,你怎么一早就在这里,咱们先回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许秀琴早起就没见林慕,碰巧有上山的村民告诉了她林慕所在,便匆匆来寻。她心中同样担忧,刘力平目前的状况比刚抬回来的时候还要糟糕,已经第三天了,上山的两人音讯全无,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了得?   林慕有些失神地看着许秀琴,乌黑的眼圈,苍白的面容,她的慕儿在她跟前最是活泼爱笑,许秀琴一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慕因为许秀琴的举动而回了些神,这几日,谁的心里都不好过,他娘还怀着身孕,他只好打起精神安慰他娘。   林慕扶着许秀琴,还没走两步,一声慕儿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他有些激动地转过身,却见不远处,季睿修拖着一匹巨大的红狼,完好无损,看着他,满是柔情。   林慕难掩激动,几步跑起来,一头撞进了季睿修的怀里。此时此刻,熟悉的味道,坚实的怀抱,他的爱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对不起,让你担忧了。”   季睿修紧紧地回抱住林慕,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看见他对自己的依赖和爱,心中柔软异常,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林慕的耳鬓。   待思绪安稳,林慕从季睿修怀中退出来,才细细打量起他来,还是这样的纤尘不染,器宇轩昂。而后又注意到林泉,他的手被布紧紧地缠着,似是受了伤,好在人还是好好的。   当季睿修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林慕,告诉他不负所托的时候,林慕接过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几人没有耽搁,直往刘力平家去。   这几日,刘力平家人来人往,可喧嚣的人气都抵不住死一般的沉寂。才三天,刘堂和林悦仿佛老了几岁,尤其是林悦,本就是个心软感性之人,看着儿子一点点消瘦虚弱下去,季睿修和林泉也迟迟未归,于她而言每时每刻皆是煎熬。   当她看见跟在林慕身旁的季睿修和难掩激动的林泉时,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嚎啕大哭起来,林慕掩下心中的难过,忙上前安慰起来。   而此时,刘堂和于子亦亦被林悦的哭声引了出来,季睿修忙将化血草递给于子亦。   刘堂心中大喜,于子亦忙从季睿修手中接过化血草,轻轻地将白布掀开,当那艳丽的花朵出现的时候,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有生之年,他居然有幸看见这么鲜艳且完整的化血草,真是不枉此生了。   刘堂上前,深深地向季睿修和林泉鞠躬致谢,两人皆是晚辈,哪能受这样的礼。季睿修忙扶起刘堂,又说药已寻回不宜耽搁,两人才拿着化血草急匆匆进了屋。   季睿修安全地带回了化血草,其余的就该于子亦和刘堂操心了。   林慕跟着季睿修回了家,仆从们见季睿修安全回来,都是满脸笑容。   季睿修先梳洗了一番,再出来时,却不见林慕,他忍不住问了声,才知晓林慕跑到院子里看红狼去了。   此时,昨儿刚从永安洲回来的肖诀、林慕还有几个季家的仆人都围着那匹巨大的红狼,他们往日里连普通的狼都难见,更何况是这样个头,这种颜色的狼。   有眼尖的仆人见季睿修过来忙让开道,季睿修走到林慕身边,一只手搂过他的肩,看见他满眼的好奇,忍不住嘴角微扬。   “睿修啊,这回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肖诀已经感叹了好几回了,这大雁山看来真是珍奇异兽,无所不有啊。   “看够了的话就抬下去,找个手艺好的,把这皮毛剥下来,再去寻个绣娘,做个披风。”当时,杀了这匹狼,季睿修就已经有了打算,这样鲜红的颜色正衬林慕,他才不辞辛苦一路将狼拖回来。   不多时,厨娘将饭菜摆上桌,这几天诸事缠身,几人都没安心地吃过一顿了。   饱餐一顿,三人来到后院,季夫人是个别致的人,季家的后院也装饰别致,这个时节,花开得正好。三人寻了坐处,季睿修才一一讲起他们的大雁山之行。   原本,两人是打算连夜赶回来的,但在回程途中,正巧碰见一条巨蟒和一只猎豹在缠斗,那是两人的并经之路,他们只好旁观了这场战斗,耽搁了些时间。夜色暗下来的时候,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两人只好找个山洞躲避,待雨停了,才急急赶路。   不用身临其境,单看季睿修带回来的红狼,就知道大雁山腹地猛兽的厉害之处。幸好,他们都安然回来了,接下来,只等他们辛苦摘回来的化血草能带来奇迹了。   这日午后,季睿修、肖诀、林慕从割板坡回来,刚进村,就有村民在议论刘力平的事。原来半个时辰前,昏迷了五天的刘力平终于苏醒,林慕听了,难掩激动,几人加快步伐,直往刘力平家去。   这会儿,刘力平家已经围了好些人,刘堂见季睿修几人,忙起身相迎,口中直道谢!   这对季睿修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些年,刘堂为林慕的身子也颇费了些功夫,季睿修心中自是感激的。他感激林生夫妇的养育之恩,亦感激刘堂夫妇的照顾之恩,否则,他怎么能遇见如今的林慕。   林慕等不及去看了刘力平,刘力平刚刚喝了药,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林悦眼睛通红,显然又哭了一场,刘力平面上依旧苍白,好在,人终于醒了,往后再好好调养就是。   林慕稍稍安慰了林悦一番,这几天,对林悦和刘堂而言简直如在地狱,现在,刘力平终于醒了,林悦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林慕没逗留太久,想着晚些时候刘力平醒了再来看他。   几天后,刘力平的身体逐渐好转,可惜人已不如从前,那双手使不上劲,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洲里铺子的活计往后肯定做不成了,经此一事,林悦夫妻也不会同意刘力平独自去外做活。好在,刘堂行医多年,有些家底,也不愁养不活他。只要人能救回来,身子可以慢慢调理,往后的事也可细细再做打算。 第18章 水落石出钱家亡   刘力平今年刚十八,随了林悦的长相,很是清俊,性情爽朗,因而在铺子人缘极好。他十五岁离家,在永安洲三载,与外人鲜少往来,更谈不上树敌寻仇。正因如此,此次受伤才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回忆起这件事,刘力平只记得自己在一条巷子里被人套了麻袋,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头撞到硬物的时刻,天旋地转,疼痛异常,随后便没有了知觉。   刘力平虽不知自己为何人所伤,却差点因此丧命,林、刘两家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林自安已经向官府报了案,而季睿修也让周大山带人前往永安洲探查此事,势要寻个真相。   周大山一行人在永安洲逗留数日,却没找到什么线索,而官府那边也是一筹莫展。   终于在第七天,周大山再次拜访刘力平做活的铺子,出门却见一小乞儿犹犹豫豫地上前,说他知道是谁带走了刘力平,周大山不敢停留,忙把小乞儿带回了清河村。   小乞儿八九岁的样子,脸上灰扑扑的看不清样貌,却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不合身的破旧灰色粗布衣,衬得他越发瘦弱。   小乞儿见到刘力平小声地唤了声大哥哥,刘力平显然也是认得这小乞儿的。   “你说你知是谁伤了我?”   小乞儿见满屋的陌生人,有些拘谨,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里的人,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那日半晚,我路过巷子,看见周家的仆人掳走了大哥哥,他们架着马车离开了,我追不上。我跑去铺子想告诉掌柜,但店铺已经关了,后面几天,我在店铺门外转悠了好几次,都没有看见大哥哥,有几个客人在议论,才知道大哥哥受了很重的伤。”   小乞儿声音不大,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能说的清清楚楚。   屋里人对永安洲知之甚少,连刘力平也不知是哪个周家,倒是林自安知道的人不少,思索片刻心中有了思量。   “周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周家吗?”   “是的,他们家的少爷平时最是奢侈嚣张,有一次还打伤了大河爷爷。”   小乞儿说起周家有些愤愤不平,他虽年幼也知周家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但他还是将自己所见全盘托出,皆因刘力平时常给他吃食,在他的世界里,这样好的大哥哥就不该被欺负。   “这周家是什么人家?”   “永安洲权贵云集,周家并不能排的上名号,但外家却权势滔天,家中糟心事一箩筐,书院中那些富家子弟时常拿来说笑,我也就知道一二了。”   林自安虽生于乡野,但是性格爽朗,才情出众,在书院人缘极好,知道的事情自然就多了。   “平儿,你与他们有何过节?”   林悦有些心急地问,刘力平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他哪里得罪过周家,便摇了摇头。   “咱们这就去见官府吧?”   “不妥,永安洲势力盘根错节,眼下咱们只有小孩这一个人证,冒然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自安在外求学,时常接触富家公子,人情世故也看得通透。没有逃不掉的证据,官府不一定会捉拿周家,到时恐还连累这小孩。   林慕心中所想和林自安是一样的,虽说大瑜朝律法森严,但刘力平素日与周家无瓜葛,单凭小乞儿的只言片语,官府怎会轻信,还得罪周家呢?   林慕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季睿修,季睿修见林慕的眼神,心下了然,也不再沉默。   “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还要找当事人,今儿夜里,我去一趟周府吧。”   对于季睿修的提议在场众人都挺赞同,经过大雁山一事,又听林泉讲了季睿修的本事,对他去周家倒少了许多的担忧。   第二天午后,季睿修便从永安洲回了村,而此去他确实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在钱墨。   那日上门求亲被拒,又被季睿修打伤,钱墨这样的大少爷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回去将季睿修查了个清清楚楚。季家虽已不再朝堂,但人脉尚在,钱家老爷虽然心疼儿子,但千劝万阻让他咽下这口气。钱墨心中不顺,借着查看钱家在永安洲的铺子为由,来永安洲寻欢作乐。   钱、周两家在生意上颇多往来,钱墨和周家长子关系不错,那日酒醉后,钱墨大吐苦水,这周家少爷便给钱墨献了一计,在清河村的人动不得,离了清河村的人,自然是动得的。   钱墨心中难咽恶气,思索片刻也觉得此举可行,两人合计了一番。那次和林玉莺相见,钱墨知晓了林家二房长子在永安洲求学。想起那日私下相见,林家二房狮子大开口的行径,钱墨私心觉得,是他私下见林玉莺才让林慕心中不信任,再三拒绝,心中对林家二房很是反感,两笔账一起算,想着教训一番林自安。   但书院管理甚严,一连几日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才将主意打到了刘力平身上。   大瑜朝律法森严,钱墨只是想教训一番,却没想到刘力平在反抗时,脑袋碰上了巨石,当场昏死过去,他们只好将刘力平扔回铺子前。   得知真相的时候,众人心中皆一愣,林慕心中更是自责不已。刘力平这次无辜遭罪,虽说人已经救了回来,但早已不似从前。   “我就说,林慕这小子迟早要给家里带来灾难,老大你就是不听我的。”   自从林慕和季睿修定了亲,刘桂莲对林慕是又恨又怕,恨他抢了自家宝贝孙女的如意郎君,又怕季睿修,因而这阵子都很消停,事情水落石出,才找到发作的由头。   “阿奶,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大伯家,小姑家皆受其害,再说,此次,平哥是替我受了罪。”   林自安知道他娘和他奶带着林玉莺去见钱墨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他只有一个妹妹,虽然娇惯,但自然是疼爱的,怎么会让自家小妹嫁去钱家这样的人家做小?事情的因因果果,对对错错,一句两句,一人两人,都说不清了。但这次,刘力平确是无辜遭罪,他心中也是自责不已。   刘桂莲听了大孙子的话,又瞧见季睿修盯着她的眼神,心中虽然不服,也只能讪讪住了嘴。   “对不起,姑姑,平哥,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遭了这样的罪。”   钱墨这事已经给他的亲人带来了太多的磨难,他虽没招惹钱墨,但确确实实是因他而来。这么多年来,林悦一家对他关爱有加,如今,恩情未能报答,却连累一家无辜受罪,他心中怎能好受?   季睿修见林慕自责的神情心疼不已,这件事,皆是钱墨的私心,两家人皆受其害,他断断不允许林慕将错往自己身上揽。这厢季睿修还没开口,震惊过后的林悦却开了口。   “慕儿,姑姑不怪你,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该你平哥遭这个劫。可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回到我们身边了吗?你娘受伤,你平哥儿受伤,这一切都是钱家欺人太甚,欺我们是乡野农户。”   林慕是什么样的性子,林悦心中自是清楚的,刘力平能醒过来,也多亏了季睿修,可季睿修何以如此劳心劳力,各种缘由众人都明白。两家都是受害者,他怎么忍心责怪林慕。   “姑姑安心,平哥儿这事绝不善了,此次前去,我还得知了一个惊天秘闻,这足以让钱、周两家万劫不复。”   提起钱家,季睿修的语气森然至极,是他放松了警惕,以为钱家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差一点害死了刘力平。   见一屋子的人都有疑问,季睿修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夜里,他潜入周府,碰巧听见了父子两人的谈话,言语之间不仅涉及当日害刘力平一事,竟还扯出钱家、静安县县令、周家、周家外家几家合伙私贩官盐之事,这是大罪,重则株连九族,轻则变奴流放。   待父子两离去,季睿修在周家书房找到了他们私贩官盐的账簿,这罪,板上钉钉,已经是逃不掉的了。   果然,两日后,永安洲州府大人先后捉拿了周家、周家外家两家,事情传到静安县县令耳中的时候,他们还来不及逃,就下了大狱。   此事一出,永安洲、静安县不可谓不动荡,先不说周家外家在永安洲的权势,单单一个静安县,县令、首富同时被问罪,还是贩卖官盐的大罪,怎能不令人震惊?私下又扯出了多少肮脏的交易?牵扯出多少人暂且不论,但钱家已倒,静安县的格局将重新洗牌。   事情传到清河村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县令当众斩首,其家眷亲者流放,旁系变卖为奴,钱家亦是如此。短短几天,县令问罪,静安县几十年的首富就成了阶下囚,村民不知其中缘由,只道世事无常。   钱家倒了,总算为刘力平出了一口恶气,众人心中的疑虑也皆可除了。钱家哪里是什么世事无常,只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第19章 农忙时节伤别离   肖诀一行人原本早该启程回华洲,但刘力平的事出的突然,几人不得不将归期延后。待刘力平伤势稳定,几人才决定尽快启程。   临行前一晚,林悦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是为庆祝刘力平痊愈亦是感激这阵子大伙的情谊。   席间,旁观刘力平和林泉的相处,竟透着几分亲昵。   原来刘力平出事时,林泉忙前忙后,尽心尽力,旁人看在眼里,刘力平亦然。   他生性自由,从前只觉得世间之广,生来一场,合该到处去看看,才不枉此生。经此一事,倒是让他歇了这样的心思,父母逐渐老去,这次更是大受打击,两人皆沧桑了许多。生养之恩,陪在他们身边才能报答一二。   初知林泉的心意时,他不可谓不讶异。虽是同村,但林泉年长他几岁,从前两人并无太多交集。他知晓了林泉为他做的一切,心中感动,在几日相处中,也觉得林泉是个有担当的人,逐渐地,心中对林泉也有了几分好感,两人也是近两日才确定的心意。   知道此事,在场众人皆一一道喜,患难见真情,林泉的心意难得,值得刘力平一个回应。   对林悦夫妇来说,这是一段难熬的岁月,好在,再难也熬过来了。   今晚,刘堂兴致颇高,席间喝了几杯,醉意逐渐上脸,平时严肃的脸此刻看着竟有几分柔和,话也比平日多。于子亦虽是他晚辈,但刘堂真心拜服,想到此去不知何日再见,也生出几分离别的愁绪。   “于公子,乡野农家,此恩无以为报,只好日日为您祷告,愿您平安顺遂,这一杯,老夫敬您。”   酒过三巡,刘堂此刻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但男儿间的情谊,皆在这杯酒中了,于子亦也一饮而尽。   “刘叔无需客气,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待平哥儿成亲时,我定会再来叨扰。”   刘力平算是他拼尽全力救回来的,于他而言自有一番情谊,如今两人能成就一段佳话,也算苦尽甘来。   刘力平丝毫不扭捏,他现在不适饮酒,只好以茶代酒,大恩不言谢,好好过好他的余生便是最好的感激了。   这场酒席竟到了后半夜才散,林慕一家借着月色往家走。   今晚,林生没少喝,此刻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季睿修也喝了些,但他酒量好,竟和没事人一样。他和林慕一左一右扶着林生,许秀琴走在他们后面,月光下,四人的身影不断被拉长,再苦的日子只要咬紧牙,都会过去的。   次日一早,林慕一家早早地就往季家去,肖诀一行人今日就将启程,怎样也要去送别一番。   他们到的时候,林悦一家也在,林悦收拾了很多农家特产,虽不值几个钱,也是一份心意,季睿修这边也小有准备,倒是把马车塞的满满当当,人坐着都有点紧了。   “诸位,我们这就上路了,你们也别送了,左不过还有再见的时候呢。”   肖诀这话说的不错,先不说这奇颜果园也有他一份,此次前来,他也有了转一些产业到永安洲的念头,只是两地相隔甚远,还需从长计议。   于子亦也道,待许秀琴生产之时,定会来喝一杯满月酒。   别时不舍,但往后总有相见之日。因为路途遥远,肖诀他们未再多停留,马夫架着马车一路远去。   那辆豪华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中,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也没有人料想在此期间,会发生这样多的事,去的时候,却带走了太多的感激和不舍。   肖诀善谈幽默,这段日子林慕跟他相处的很愉快,几人时常在一起,突然离开,一下子都有些不适应了。好在,正是农忙时节,也没时间东想西想。   已经是七月初了,日头虽越发毒辣,但清河村的田间地头皆是劳作的身影,金秋,绝对是个丰收年。   清河村一年可种两拨水稻,七月的时候,正是第一波成熟之时。这个时节,清河村也显得尤为忙碌。   林慕家的两亩稻子也到了收割时候,许秀琴已经开始显怀,这段日子害喜严重。她已经不再年轻,这个孩子来的不易,一家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农活那是决计不可能再做的了。幸好他家田地少,父子两个辛苦几天就是了。   田地是农家人的命根子,但凡有些闲钱的,都想着怎么添置几亩好地,哪会想着卖给别人。当年,也是田地的原主人急着用钱,林生才能买到这两亩上好的水田。   这两亩田地离他家有些距离,用过早饭,父子两带上农具,架好牛车便下地去了。   一路上皆是劳作的村民,那些田地多的人家更是起的早,碰上同路便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的倒也快。   他家两亩地正好连着,今年雨水足,庄稼长得好,有盼头,多大的苦都不算苦。   父子两分工明确,林生负责收割,林慕便跟在身后一把把捆起来,再放到牛车上。林生力气大,做活快,这两亩田父子两几天就能收好。   正好此时,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往他们这边来,那小孩见到林慕就兴匆匆地跑到他身边,小声地叫了声慕哥哥,也正是那日许秀琴受伤时不肯离去的小孩。后来听林悦说起,才知那日是这个小孩跑刘堂家叫的人,也是巧了,林慕家的两亩地正是和小孩家买的。   说起这小孩也是怪可怜的。   小孩的父亲从前是村里最会打猎的,因而日子过得不错。夫妻两成亲第二年就怀上了孩子,八个月的时候,一日,男人照旧上山,却不巧碰上雨天,跌落山坡,受了重伤。   这伤一躺就是半个月,在伤病面前,这点家底捉襟见肘,变卖田地,最后还是撒手人寰。孩子的娘亲伤痛不已,动了胎气,早产血崩竟也跟着去了。留下年迈的老人和嘤嘤啼哭的孩子相依为命。   “宝儿,跑慢点。”   老太太已经五十几岁了,早年丧夫,大儿子也早早离开了她,生活的磨难使她看上去更加苍老。   “慕哥儿,你爷俩来的真早,宝儿就喜欢你。”   可能是急着跟上孙子的步伐,老太太微微有些喘。   “我也喜欢宝儿呀,宝儿多懂事。林阿奶,今年您家的稻米也长得好,肯定有个好收成。”   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林慕没有太多的记忆,或许他的曾经也不幸,但他深刻感受到的只有爱,来自许秀琴夫妇的爱。小宝也可怜,好在还有爱他如命的祖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那顶好,能过个好年咧。”   小宝家当初就留下了两亩水田,祖母两就靠这过活了。   “是呀,今年您女婿不来了吗?”   老太太还有一个女儿嫁去邻村,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好在家庭简单,夫君也是个好的,农忙的时候都过来帮老太太。   “他们家还有活没做完,做完就来咧。”   老太太提起女儿和女婿也是高兴的,两家地紧邻着,也能一边干活一边唠家常。   老太太做活慢,身子也不如年轻人好,做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会儿,小宝跟在身后,小小的人儿,一次次将割下的稻米绑起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抵就是如此罢。   没过太久,日头便越来越大,清河村早晚偏冷,白天的时候太阳格外大,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带上草帽也无济于事。   干了一阵,牛车已经装满了,父子两便停了下来,林生赶着牛车先把这一车拉回去。林慕走到树下乘凉,林慕是个容易流汗的,还没到正午,便感觉全身都是汗津津的。他先喝了几口水,又摘下草帽,一下下地扇着风,他是最怕热的,一阵阵凉意袭来,才觉得舒服点。   比起林生和林慕,小宝和老太太进度就慢多了,不过,有女婿帮忙,肯定能及时收掉的。   一炷香的功夫,林生便架着牛车回来了,除了林生,还有季睿修。   割板坡那边正是需锄草的时候,不过季睿修雇了很多人,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但好歹也要时常去看看。早起去了一趟,这会儿回来怕父子两忙不过来,就看能不能来帮个忙。   周大山昨儿去了趟县里,恰巧碰上走商卖瓜的,这西瓜在静安县可是稀罕物,他带了几个回来。季睿修知林慕怕热,已经叫厨娘一块块切好,这会儿吃正适合。   季睿修走近,见林慕小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便用袖子轻轻给擦了擦。林慕抓住季睿修放下来的手,问他割板坡那边的情况,季睿修坐在他身旁,说一切都好。种子已经出芽了,就是各种野草野菜疯长,锄草时要格外留意。   又将切好的西瓜拿了出来,这西瓜价贵,于农家而言难得吃上一次。   林慕将小宝和林阿奶也叫过来一起吃,吃着西瓜的时候才觉得小宝有几分小孩子心性。也许是小宝太过懂事,亦或许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林慕是真心疼小宝。   这个时节吃上一口西瓜,这滋味别提多舒爽,几人分食而尽便又忙活起来。   说来,季睿修还真没干过农活,不过他身强力壮,收稻米也不是多难的事,一会儿就上手了。   待第二车装满时,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林生赶着牛车走在前面,季睿修和林慕一边说着话一边跟在后面。   路过的村民见了,也感叹林慕好福气,季睿修这样的大少爷,还上赶着帮干农活,可不就是心疼他嘛?   林慕听见,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第20章 情意绵绵篝火旺   稻米收好后,新的一波又种下去,而此时,包谷和马铃薯也陆陆续续成熟了。忙碌的七月,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一个月下来,林生和林慕都瘦了一圈,也晒黑了不少。   七月末,地里的活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今年收成好,村里人都高兴,正好此时,篝火节也如期而至,收成好,过节自然更加热闹开心。   破天荒的,今年,老宅那边居然喊了林慕一家一起过节。   自从和季睿修定了亲,刘桂莲和刘云巧便消停了许多,但两家关系仍旧不咸不淡,嫌隙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自然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消除的。老宅那边只会勾起许秀琴那些不好的回忆,他们一家自然是不会去遭那个罪。但再有种种不是,终归是有生养之恩的父母,过年过节的,总需要一些孝敬,在这些事上,许秀琴是从来不会过问的,由着林生自己决定。   今年不仅收成好,许秀琴还有了身子,林慕也定了亲,种种喜事累在一块儿,今年的篝火节也格外隆重。   篝火节并非大瑜朝传统节日,他是独属于静安县的。   很久以前,在大瑜朝动荡的年岁里,很多壮丁不得不背上行囊,离开故土,去往战场。   县里有一对新婚夫妇,恩爱异常,刚成亲不久,丈夫便上了战场。一年、两年,直到战争平息,丈夫还是没有回来,有人说他死在了战场上,但妻子自然不肯听,也不肯信。   等待的日子异常漫长和痛苦,妻子更不愿意相信承诺他一生的人就这样离开了她。一年,两年,娘家劝那女子再嫁,女子硬是不肯。每一晚,她都在门前点亮火把,就怕归家的丈夫找不到路,一点就是一辈子。   丈夫自然是死在了战场上,妻子至死也没能等到她心爱的人。县里的人为妻子的爱感动,便将夫妻两成婚的日子定为篝火节,是对相爱的人的祝福,亦是祝福他们能在黄泉相见。   林慕早早就起了,屠户家在村西口,离他家稍远,不早一点就买不到好肉了。果然,林慕到的时候,已经排了老长的队。   林慕排在几个婶子后面,那几个婶子平时就爱说笑,这会儿见了林慕又不免要调笑一番。林慕早就习以为常了,也知这些婶子虽是嘴碎,也没什么坏心思,也就由得他们说了。   轮到林慕的时候,那猪肉都只剩半扇了,农家人买肉喜欢挑有肥肉的,可林慕最爱的是猪蹄,刚好还有一只,再称上一块肥瘦相间的也就行了。   林慕提着买好的肉往家走,正好看见前来买肉的刘云巧,他本想当做看不见,奈何刘云巧眼尖,硬是走上前和他套近乎。   “慕儿,来买肉呀,你娘有了身子该好好补补,这蹄子好哇,叫你们回家吃,你们也不来,真是见外了。”   先前,林学跟她闹了一场,刘云巧如今也收敛了一些。再有,季睿修对林慕的心意,谁不看在眼里,林生一家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人家巴巴过来,林慕也不好当做不存在,敷衍着回了几句话,见刘云巧说个没完,便和她说猪肉卖的快,再晚就买不着了,果不其然,刘云巧也顾不上和他说话了。   老宅现在对他家的态度已和从前完全不同,但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有些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放下一切。但好歹,还有林自安,也不好老死不相往来,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   林慕到家的时候,林生正在杀鸡,那是山鸡,昨天刚逮到的。许秀琴坐在院里晒着太阳,好不惬意。她现在已经显怀了,之前害喜厉害,这阵子是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能吃。   “慕儿,睿修那边怎么过?要不叫他来家里吧。”   “他和季大伯一家关系好,逢年过节两家都是一起的,我先前就问过了,他说用过晚饭再来咱家。”   季老爷和长兄亲近,入了仕途也是多番提携,人家也是记得这份情谊,季老二家就剩下季睿修这一脉,他堂哥对他也是照顾有加的。   “是该如此。”林生一边杀鸡一边回到。   林慕将猪肉放到灶房,等林生收拾好了,三人才用起早饭。   夜晚渐渐来临,村里处处散发着肉香,出来玩闹的孩子都忍不住早些归家。   林慕家就三个人,量不多,但好歹鸡鸭鱼肉都不缺。林生还准备了一小壶酒,林慕酒量不好,但好歹也能陪着喝几口。   “我今儿是真高兴呀,明年这个时候,咱家可就是四个人了。”   林生喝着酒,还不忘给许秀琴夹菜,许秀琴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肚,嘴角是挡不住的笑。林慕也是高兴,看到爹娘恩爱的样子,又不禁想到了季睿修,两年后的篝火节他们就要成婚了,真好,能遇见他,真好。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饭,没过多久季睿修便提着一堆东西上门了。许秀琴见了难免又说道一番,叫他别老往家里带东西。因着林慕,季睿修对林生夫妇也有几分亲近,跟许秀琴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生硬了。   四人又说了会儿话,夜里凉,几人加了件衣裳便关好房门往村里广场走去。   这会儿,九尺高的火把已经亮了起来,村里老老少少皆聚在此,热闹异常。过会儿,便有老者唱起古老的歌谣,人们围在一起,跳起舞步,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了会儿热闹,林慕就被季睿修带回季家去了,季家院子里也扎了一个火把,此刻几个仆人正围在那有说有笑。   林慕跟着季睿修到了后院,季睿修回房拿出那日吩咐做的红狼披风,亲自给林慕披上。灯光下,那红色的披风衬的林慕更加好看,季睿修痴痴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擒住林慕的嘴,细细亲吻起来。   林慕正摸着披风上柔顺的毛,冷不丁被亲个正着,一时有些发蒙。但渐渐地,他就沉迷在季睿修的柔情中无法自拔了。他环上季睿修的腰,回应着季睿修浓浓的爱意。   季家的宅子起的极高,坐在屋顶上,能将广场上的热闹看得清楚。   林慕靠在季睿修怀中,远处,广场上的火把越来越亮,欢笑声也传的老远,今夜的星空也格外美,爱人的怀抱又这样温暖,林慕真的感受到了深深的幸福。   他想,不管他来自哪里,总之感谢冥冥之中的安排,让他流落至清河村,三生有幸,得到林生夫妇的悉心抚育,遇到他此生挚爱。 第21章 双喜临门   从七月开始,地里的活就没断过,断断续续到十月中旬,才将粮食都收好,这个时候,天已经渐渐凉了下来,晨起晚间都格外的冷。   要说近来清河村的大事,非林家二房莫属,今年秋闱,林自安中了举,十七年华,成了静安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老爷,连新上任的县令都派人送了礼,林自安的前程不可估量。一时间,林家二房可谓风光无限。   那些嘴碎的婶子不免议论,这林才一家是祖坟冒了青烟,刘桂莲这样泼赖之人居然能有这样出息的孙子,真真是老天不长眼。   不管村人如何议论,真心贺之亦或私下不满,林自安中举已成定局,那些家中小有资产的,家中尚有待嫁之女的,都纷纷上门探风声。   早两年,林自安刚中秀才的时候,上门问亲之人也是络绎不绝,但和此次相比就显得小打小闹了。   其实林自安心中早就有了意中人,此次中举,就已打算上门提亲。   林自安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这本是好事一桩,正好双喜临门。谁曾想,他看上的不是地主家的女儿,亦不是县里富户的千金,竟是村里王寡妇的女儿。此事一出,不止林学一家难以置信,整个清河村亦是一片哗然。   王寡妇是个安静不爱说话的,但颇有几分姿色,不到三十便守了寡,婆家老人亦不是长寿的,她自己将女儿拉扯长大,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她女儿今年刚十五,单名一个筠,长相随了王寡妇,性子却和她娘迥然不同。小小年纪,就有了泼辣的名声。   林自安要娶的竟是这样人家的女儿,老宅那边的反应可想而知。自是一番闹腾,但林自安打小主意就正,他又真心爱慕林筠,怎会轻易妥协,一时间,老宅那边陷入僵局。   就这样闹了小半月,十一月初,林自安带着李正、林才、林学,抬着聘礼上了王寡妇家。林筠性子强势,但终归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像林自安这样的夫君她从前想都不敢想,可她从小与娘相依为命,本意是想找个上门女婿,一时间左右为难。还是林自安承诺会赡养王寡妇,这亲事才能说成。   十一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这一天,老宅大摆酒席,是为庆贺林自安喜得功名又喜结良缘。   这个时候的清河村早起是异常寒冷,每到这个时节,林慕就想犯懒,可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又不得以速速起来。   当年落下的病根,一到冬天,许秀琴就手脚冰冷,到了冬天碳火是不敢断的。大雁山树木繁盛,村里有几个烧碳顶好的,林生也不心疼那几个钱,家中一直备着。今年,季睿修特意从外面带了些好碳来,和他们家往年烧的自是不能比的。   许秀琴这次养得好,身子发福了不少,近来行动越发不便。   此刻,夫妻两正在灶房,碳盆周围烤了一溜烟的土豆,林慕好这一口,坐下来随手就拿起一个烤的焦黄的,因为太烫,只好两只手来回倒腾。许秀琴被林慕猴急的样子弄笑了,忙把自己剥好的那个递给林慕。   “瞧瞧你,别烫到自己。”   “烫不到,对了娘,您今天要去老宅那边吗?”   分了家后,许秀琴几乎未再踏足,那对她来说是个不想回忆的伤心地。   “恩恩怨怨是长辈的事,今天是自安的好日子,这些年来他待你极好,对我和你爹也是礼敬有加,我若不去,怕他心中多想。”   陈年旧事,和小辈没有干系,这些年来,因着许秀琴当时小产正是林自安出生之时,因而林自安颇有些自责,这些林生夫妇都懂,稚子无辜,再如何不喜今天许秀琴也要去这一遭。   林慕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他娘是这世上心肠最软的人,况且林自安对他们家也是极好的。   “呀,睿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睿修上月离村去了一趟乌兰,一回村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林慕吃的正香,冷不丁听到他娘的话,一回头,就见季睿修正手中拿着不少东西站在门前。他心中一喜,忙站起身,这时季睿修已经走到林慕身边,因着林生夫妇还在,只轻轻地抱了抱他。   “真冷,我给你暖暖。”   林慕握着季睿修的手,感觉一阵寒气,握着来回搓动。刚刚忙着吃土豆,林慕手上全是碳灰,倒把季睿修的手也弄脏了。林慕忙放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对着季睿修甜甜一笑。季睿修哪里会在意这些,抬起手摸了摸林慕的鼻尖,眼里全是怜爱。   许秀琴瞧在眼里,只觉心中高兴,这一年他们家的日子真正好起来了,慕儿能得季睿修的珍爱,自己也怀上了孩子。   四个人又围着说了会儿话,今天是亲侄子办事,林生一早就得过去帮忙。许秀琴现在怀着身子,行动不便,便想着正午再过去。这会儿有些困了,就回了屋,让林慕到了时间叫她。   季睿修走的时候,林自安的亲事还没定,这会儿林慕便和他说起这事。   初闻林自安要娶林筠时,林慕心中也是讶异的,后来某次和林自安谈起此事,才知各种缘由。   那王寡妇长得好看,丈夫死后,有些泼皮时常徘徊在门前,林筠为何有此名声,也都是这些泼皮被她骂过,那些人传出来的。   有一次,林自安碰巧遇到了,待那泼皮走后,母女两抱头痛哭,林自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十岁的林筠尚且是个孩子,可已经用她稚嫩的羽翼护住重要之人。   自那以后,他就不禁时常出现在王寡妇家门前,直到他考上了秀才,去洲府求学。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坚强的女子有了不一样的情感,这才下定决心,中举那日便上门提亲。   世间的情感本就最难说清,林慕也只能为林自安高兴,只是想到刘桂莲和刘云巧素日的性情,又不禁为林筠捏一把汗。这门婚事,同当年林生和许秀琴何其相似,且当时的林生和今日的林自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到了时间,林慕他们便往老宅去。   今天,老宅热闹异常,屋前更是停了数辆马车,连县令都亲自上门道贺。林自安在书院的好友们也纷纷来贺,那些年轻的华服公子穿梭在席间,自是引来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季睿修带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林自安自然喜欢。他身边的林筠今日一身繁花粉裙,一双大大的杏眼,看着格外灵动,举止也算大方。   林学今天很是精神,看见季睿修忙上前招呼,攀谈了几句,林慕他们便落了座。   老宅今天的席面是林学酒楼的厨子做的,菜品丰富不说,味道也是顶好,村民无不称赞。林慕早起吃多了,这会儿肚子还胀胀的,倒是没吃多少。   今天二房要招待的人挺多,林慕他们也没多留,没走多久,墙角边却传来说话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一天跟在安儿身旁,生怕别人不知吗?”   那刻薄的声音,不是刘桂莲还有谁?   “阿奶这话就不对了,我与安哥已经定了亲,合该在他身边,咱们还是别在风口说话了,免得别人找来,以为你不喜欢孙子挑的孙媳妇。我先进去了,待会儿安哥找我呢。”   林筠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不卑不亢。   “你你你。。。。。。”   刘桂莲的声音逐渐飘远,林慕和许秀琴对视一眼,看来,林自安的这个媳妇可不是个受气包,老宅往后的日子定是热闹极了。 第22章 老宅丑事   林家二房席面办的体面,又有林自安这个未来的官老爷,一时间村里无人不称赞。   先前,因为田钰和林玉莺,田、林两家难免生了嫌隙。如今时移世易,季睿修已定了林慕,而田钰也常住静安县,鲜少出现在清河村。如今林自安中了举,田家也少不得要走动,林家二房也卖了几分面子,一切看来倒是风平浪静。   一个多月过去了,林家二房仍旧风光无限,却在这时,林玉莺竟然做出跳河轻生的举动,林伟家的长子过来叫林生的时候,一家人震惊不已。   说起林玉莺,有些刁蛮任性是真的,有几分女人的小心思也是真的,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林慕对她有不喜但也没到厌恨的程度。   十二月的清河冰冷刺骨,究竟是何缘由,竟让她能在这个时节一跃而下?林慕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林自安难免添了几分担忧。   林生到老宅的时候,堂屋里坐着几个大老爷们,个个面色沉重,场面异常安静,林生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此时,刘堂正为林玉莺救治。   林玉莺究竟为何跳河,在场之人没有一人清楚,先前因为林自安中了举,林家二房皆沉浸在喜悦中,倒也没看出林玉莺有什么不妥。   等了半个时辰,刘堂进来了,林自安忙上前询问林玉莺的情况。   刘堂面色沉重,有些犹豫,又见屋里都是林家人,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   “莺儿得救及时,已经无大碍,可是她,她,她竟然有了身子。”   不过短短一句话,于屋里的人却是五雷轰顶,几个大老爷们一时反应不过来,竟都蒙了。   还是林自安先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定是听叉了,哆哆嗦嗦开口确认,却见刘堂肯定地点了点头。恰在此时,林才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昏了过去,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将林才安置好,林自安脚步虚浮,他脑子乱成一团,迷迷糊糊往林玉莺闺阁而去。   林玉莺此刻还在昏睡,刘云巧两眼无神坐在床边,显然,刘堂已经将林玉莺怀孕一事告知了她。   她见到林自安,像找到了主心骨,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不用明说,姑且不算林家二房对她的教养打了水漂,她的这一生怕是毁了。   林自安直直地盯着林玉莺,苍白的面容仍旧挡不住她美丽的容颜。从前,林自安以为他的妹妹只是被惯坏了,可如今她竟然做出这等丑事,他难以置信亦难以接受。   “安儿,你想想办法,她是你亲妹妹。”   刘云巧已经哭哑了,林家二房日子好过,林玉莺是女子,又因长相秀美,多年来,她都盼着林玉莺能嫁个好人家,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林学还在镇上没回来,此刻,刘云巧所有的指望都在林自安身上了。   林自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见刘云巧的样子只好温言开口道:“等莺儿醒了,咱们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再想法子。”   不过一个时辰,得到消息的林学便匆匆赶了回来,他担忧了一路,却万万没想到等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老二,今天这事好在没有外人知道,待玉莺醒了,若能问清孩子的父亲是谁,便只能嫁了,若不能,为了林家也为了玉莺那孩子,这孩子留不得,今天发生的事,你们都要牢牢管住自己的嘴,否则,不仅影响自安的前程,咱们林家往后更无法在清河村立足了。”   到底是林伟做了三十几年的李正,虽也大惊,好歹没乱了阵脚。而在场之人也知其中利害,忙点头应是。   “大伯说的对,是我没有教养好女儿。”   林学现下哪还有往日的风采,他气得心肝都疼了,真恨不得将那登徒子千刀万剐。   林玉莺醒后,一行人便都往她的屋子里去,只见林玉莺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全然不理会刘云巧的问话。   “莺儿,你告诉大哥,究竟发生了何事,别怕,大哥在。”   终究是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妹妹,哪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林玉莺依旧没有拉开被子,只片刻,便传来呜呜地哭泣声,林学被气得两步过来扯开了被子,抬手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仅打蒙了林玉莺,一屋子人也都惊了,林玉莺直直地盯着林学,片刻竟一面流泪一面大笑,喃喃自语到:“我为何没死?为何没死?谁要你们救我,我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看见林玉莺疯魔般的样子,刘云巧也崩溃大哭,她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能接受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变成这样?   “爹,事情尚不清楚,您先顺顺气。”   林自安走过来,坐在床边将处在崩溃边缘的林玉莺搂住,用手顺着她的背。林自安的举动显然让林玉莺渐渐平静下来,她闭上眼,一串泪珠缓缓滑过她苍白的面容。   林玉莺是女孩,林学打小就疼爱她,刚才气急打了她,现下看她的样子又难免心疼。   “莺儿,告诉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才好解决。”   见林玉莺渐渐平静下来,林自安低柔询问,林玉莺也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为林自安大摆宴席的那日,戌时三刻,有一作侍女打扮的女子寻到她,说林自安在后院与书院中的公子谈诗,请她一同过去,她竟没有任何犹豫地跟着去了,没走几步,便被人捂住了嘴,一路被带到柳湾坡,随后便被人侵犯了。   林玉莺回想起那夜,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那是她不愿面对的噩梦。   那日后,她惶惶不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她不敢向任何人倾述此事,只敢在无人的地方自己痛哭。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的月事迟迟没来,近日却总有恶心作呕之状,她怕、她恨,才寻了短见。   就在不久前,她站在清河边,都能感受到清河的寒气,可她一点也不怕,只觉得可以带着这残破的身躯解脱了。   终究是她的自以为是、心高气傲害了她,若非他不服林慕得了季睿修的爱,想从那些书生中寻个出生更好的,也不会未加思索就跟着那侍女而去,落到今日这番田地,终究是自食恶果罢了。   可谁知,她居然被人救了,她连那些肮脏的回忆都不能自己带走,要带着这个噩梦苟活于世。   “是谁,是哪个禽兽?”   见林玉莺流着泪将原委说明,林学气极,他娇养的女儿,连给人做小都不愿,却被登徒子白白糟践了,还珠胎暗结,若那人在他眼前,定要上去和他拼命。   “夜里太黑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是那人力气极大,醉醺醺的,我抓他、打他、求他,都无济于事。后来,他好像睡死过去,我才自己跑回了家。爹、娘,为何不让女儿就此去了,肮脏之人何必苟活于世?”   林玉莺说到此又嘤嘤哭了起来,林自安的手紧握成拳,他又气又心疼。那日,有几个永安洲来的公子哥看清河村景致优美,便多留了两日,究竟是谁,他视为同窗知己却害他妹妹至此?   林自安抬起头,一眼扫过屋前,却见一片灰色衣角,他吓了一跳,忙问是谁。   却见一男子缓缓走近,他生的高挑,浓眉星目,右脸却有一条及显眼的疤痕,生生破坏了这张英俊的面容。   “宇霆,你怎会在此?”   林宇霆,便是今日救了林玉莺的人,林家人千恩万谢后,已经送了他离去。看到他,林家人惊惧不已,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林宇霆看着屋里众人惊惧的神情,没开口,却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点翠的银簪子,林玉莺看到此物,似受到惊吓,将脸埋在林自安胸口,那汹涌的泪,浸湿了林自安胸口的衣角。   “这簪子,是我送给莺儿的,怎会在你那里?”   “对不起,我想玷污了你妹妹的人是我。”   林宇霆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惊讶不已,怎会,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林宇霆不理会屋里人的震惊,说起了那日的事。   那日,林自安家热闹异常,夜幕时分,林宇霆本打算离开,却被提着酒壶而来的陶东留了下来。谈起早几年三人在学堂求学的日子,林宇霆想起往事禁不住多喝了几杯,越往后便越觉得身热难解,脑子也越来越昏。   第二日,发现自己躺在柳湾坡,脸上身上有好几处被抓伤,身旁有几片撕碎了的衣角和血渍,而这跟簪子正是落在了他身旁。   这一个多月,林宇霆亦是在疑惑中度过的,他心有隐隐的猜测,但林家二房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想着也许是自己想叉了,却在今日碰巧遇见跃下清河的林玉莺。他回到家中,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才拿上簪子再次往林自安家来,却不想,竟听到了那日的实情。   “你这个禽兽。”   林学冲过来,一脚将林宇霆踹翻在地,林伟忙上前拦住他。   “陶东,竟然是陶东,我将他当做兄弟知己,却不想,他居然暗害我妹妹。只怕那酒也有问题。”   林自安天生聪慧,从两人的叙述中便明白了是谁设计了这件事,因而才更痛心。他们三个从前关系极好,后来,林宇霆家出了事,不能再继续求学,而陶东一家也搬去了静安县,可是在他心里,三人的情谊从未断过。   “是,我喝了那酒便觉得身上燥热无比,所有的一切都太过蹊跷。自安,我对你不住,此事,我会负责,我家虽已没落,但我定会拼尽全力爱护你妹妹。”   林家人一时没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林自安点头答允了,林家人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好在,林宇霆是个值得托付的,也算一点安慰了。 第23章 林自安诉苦闷(1)   天越发冷了,刘力平如今身子不太好,林慕除了时常到林悦家陪伴外鲜少出门。   这日午后,林慕正赖在碳火盆前陪许秀琴说话,林自安却上了他家门。林慕惊异于林自安短短几日的沧桑,看来林自安因此事大受打击。   那日从林生口中知晓了林玉莺的遭遇,林慕虽不喜二房,与林玉莺也不睦,但说到底,林玉莺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还未出阁就遭此劫难,又差点丢了性命,从前的那些口舌之争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安哥,您来了,外面冷快进屋。”   先前,林自安中了举又定了心上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怎能和眼前之人联系起来。   “自安,事情虽出的意外,但到底,林宇霆也算可托之人,你别为难自己,要打起精神呀。”   许秀琴心肠软,如今有了身子,看见林自安的样子又免不了心疼。   “大伯母说的是,只是心中苦闷,想寻慕儿说说话。”   “能想开就好,我身子有些乏了,你们兄弟两说说话吧,我进屋躺会儿。”   林慕忙将许秀琴扶回屋里,再回到堂屋时,却见林自安直直盯着烧得正旺的碳火,眼中皆是空洞。   林慕心中叹气,这两天二房忙着商量两人的婚事,他虽有些担忧林自安到底没去打扰,却不想,林自安竟为此事伤神至此。   “安哥,正如娘所说,事情出的意外,可林宇霆是您的好友,也是个值得托付的,正巧也是他救的人,您为何不放下心结,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林慕到清河村也快有十年了,自是认得林宇霆,他也算年少成名,若非三年前那场变故,今日中举之人未必没有他。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面对家中变故,林宇霆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扛起了家中的重担,可见其坚韧和担当,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配上林玉莺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何尝不知宇霆值得托付,可是慕儿,你知道吗?我、宇霆、陶东,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一同求学,我将他视作兄弟知己,可他呢?今日我去寻他,问他,我多希望是我想叉了,可他却告诉我,他嫉妒我样样强过他,亦妒忌宇霆,从前处处压过他,他想让我们兄弟决裂,让我身败名裂。若非那日玉莺跑的快,都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他那样大方,毫无顾忌地认了,我却无法将他如何,你说可不可笑?”   在林慕的印象中,林自安是谦和有礼的君子,亦如一汪平静的水,波澜不惊。他可能从未想过,他亲近信赖的人会在背后暗下阴手。林慕虽不了解他们三人的情谊,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此事,是真的伤了林自安。   林慕忙站起身,用手轻拍着林自安的背,他是人人称赞的才子、孝子,顶天立地的男儿,可又有谁知,这几日他心中的苦闷。从小疼爱的妹妹被自己当做兄弟的人害到失身有孕,还差点丧命,他的自责可想而知。 第24章 林自安诉苦闷(2)   季睿修站在门口,终究没进屋打扰两人,而是悄悄去了林慕的屋子。   他生性冷淡,漂泊多年,说起挚友也只肖诀一个,虽不能体会林自安的痛苦,倒也理解。林自安亦是将林慕当做至亲,才会在他面前这般暴露心中的苦痛,他冒然进去,只会徒增尴尬。   而堂屋里,宣泄过后的林自安心中也开明了许多。   林慕说得对,就当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万般不幸中的大幸,陶东选择了林宇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个值得他妹妹托付终身的男子。而陶东,那些年少的回忆,他错付的情谊就让它们如过眼云烟,随风散了吧,往后,他与陶东再无半点瓜葛。   “慕儿,今日多谢你,玉莺马上就要成亲了,家里事情多得很,安哥就不多留了。”   “您能想得通就好,虽然事务繁忙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来找我,小弟别的本事没有,陪兄长聊一聊还是行的。”   林自安瞧见林慕的小样儿,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摸了摸林慕的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便告辞离去。   林慕看着林自安挺拔的背影,坚定的步伐,他知道,这个结,林自安不会轻易放下,但给他时日,他定会完完全全走出来,而这,亦只能靠他自己。   刚刚看到林自安流泪,林慕心中颇为感慨。   小时候,村里同龄的人都不愿意和他玩,这么多年,他亦没个知心友人,可是人情世故,有时候,不过是你以为他真心待你的善意误解罢了。朋友易得知己难寻,好在还有真心待他的亲人和爱人,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林自安如此看重这份情谊,却不想别人暗下黑手。这个陶东不过和当日的钱墨,多年前的刘桂莲一样,皆是极度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遂心肆意伤害别人。不过林慕始终相信,苍天有眼,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个陶东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正想的出神,却有一只手轻轻环上他的肩,随后一个温暖的胸膛就靠了上来,林慕不用回头都知是谁。   “你什么时候来的,静悄悄地进来,吓了我一跳。”   季睿修先前还担心林慕会因为林自安而伤怀,瞧见林慕的样子,心中也放心了。   “见到你和自安就没进屋,看见他走了才进来的。”   “外面这样冷,快坐上前暖暖。”   季睿修坐到林慕身旁,林慕忙给季睿修倒了杯热茶,接过林慕递过来的茶水,季睿修也懒的解释他没受冻,心爱之人的关怀他乐得接受。   “我来清河村近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低落的安哥,可见此次他有多伤心。”   “他是个坚决果断的人,堂堂男儿,伤心过后定会振作起来。”   林慕这一辈子估计都忘不了今日,忘不了林自安的坦诚和眼泪,不过他和季睿修的想法一样,他相信林自安会振作起来。 第25章 林玉莺出嫁   那日,还是有几个村民瞧见了林玉莺跳河,林家二房风头正旺,林玉莺又受尽家人宠爱,她突来的轻生行为让村民摸不着头脑。   这厢,对林玉莺跳河的猜测还未散去,又传出林玉莺和林宇霆将在不日成婚,林家二房种种反常的举动,引来各色猜测和流言。   虽有钱墨一事让林玉莺损了些名声,但林玉莺样貌出挑,又有林自安这个兄长,上门求亲之人亦是络绎不绝,林家二房为何如此急切将林玉莺许给林宇霆?   说起来,清河村的学堂已经办了几十年,年轻一辈虽有林自安珠玉在前,但仍有学问不错的,林宇霆就是这其中之一。   林宇霆小时候的才名不在林自安之下,他的父亲从走卒小贩到县里食铺的老板,日子本过的红火。奈何三年前,他家的食铺差点吃出人命,家财散尽才了了此事。   就在事情发生前不久,林宇霆刚刚考取秀才功名,却因此事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他父亲感觉心有冤屈却无处申述,又连累儿子断了仕途,竟郁郁而终,而他母亲也大受打击,常年缠绵病榻。   若是再往前推个三年五载,林家二房将林玉莺许给林宇霆,村民也会道一句般配。可如今,先不论两家家室天差万别,单从前林玉莺想嫁季睿修的心思,村里谁人不知?又联想到林玉莺跳河,这亲事定的这样仓促,一切都显得太不寻常。   林家二房无暇理会村里的谣言,他们只忙着准备林玉莺的出嫁事宜。当日这一跳,这孩子竟还保住了,若不尽快完婚,这事就瞒不住了。   就在村民的议论和猜测中,林玉莺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   十二月二十,是近来最好的日子,这一天,林家二房再次大摆宴席,不过此次,却是嫁女。   自从林自安中了举,林家二房在清河村的地位直线上升,此次嫁女,往来恭贺之人络绎不绝,老宅这一天可谓门庭若市,热闹至极。   屋里,刘云巧握着林玉莺的手,眼里含着泪,说着一些体己话。   “莺儿,从今往后宇霆就是你的天,他家只有一个老母,他又是你大哥的挚友,你去了他家也能过得舒心,往后就和他好好过日子。”   林玉莺听着刘云巧的嘱咐,看着铜镜中的如花美颜,从前,她自负貌美,家人又娇养,只想着嫁一个家室品行都上等的男子,却不想,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肚,没想到,这样深的清河,这样冷的河水,都没能淹死她们母子。罢了,或许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诚如兄长所言,林宇霆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往后,歇了种种心思,好好和他过日子罢。   村里人都知道林家二房日子好过,今日嫁女,一应酒席自是体面,只是见到一箱箱的嫁妆,村人还是免不了惊异,这其中,自有林自安添置的许多。   热热闹闹的流水席后,林玉莺由林自安背着出了门。   今日的林自安亦是换上了喜庆的红色长衫,他生的俊朗又年少成才,村里那些未嫁之女难免动心,又看见忙前忙后的林筠,只能暗恨。   林自安背着林玉莺,万般念头过了脑,看见站在门前的林宇霆,终是如释重负,面上带着浅浅的笑,亲手将他心爱的妹妹交给了他的挚友。   今日的林宇霆亦是器宇轩昂,连脸上那道疤也挡不住他的英气。若非家中变故,这样的男子亦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林宇霆牵过林玉莺的手,向林自安点了点头,其中的意思两人皆明白。而后一把将林玉莺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花轿中,随着一声高亢的“新娘出门”,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便抬着花轿往林宇霆家去。   林慕看着那远去的花轿,听着喧嚣的锣鼓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林玉莺的样子。那时候的林玉莺尚且是个五六岁的女孩,长得白嫩,天真烂漫。   什么时候开始呢,林玉莺对自己的恶意越来越明显。仿佛是从林自安在众人面前承认他是他的弟弟,越来越护着他,亲近他后吧?如今想来,不就像被抢了糖果的小孩?   两人的争吵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可如今,那个眼高于顶的骄傲女孩却披上嫁衣,过不久便将为人母,当真世事变迁,常人亦不知明日之事将如何。 第26章 初雪之时上华洲   年关将至,此时,清河村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整个村子,房前屋后皆是雪白一片,小孩子们格外开心,那玩闹的声音都传的老远。   林慕也喜欢下雪天,看到院子里的积雪,小孩子心性上来,心中犯痒,也不管许秀琴叫他回屋,硬是堆了一个雪人出来。脸颊冻的通红,那碰过雪的手也是冷冰冰的,他兴致高,丝毫察觉不到冷。   “怎么在外头,不怕着了凉。”   季睿修见林慕玩的开心,本不欲出声打扰,但寒冬腊月,就怕着了凉,若冻病了受罪的还是林慕自己,便拉着他一同进了屋。   “没事,我禁冻。”   林慕显然还在兴头上,但也知季睿修是担心自己,便也乐呵呵地跟着季睿修进了屋。   屋里,许秀琴正在做小肚兜,最多一个多月,肚子里的孩子就该出生了,这些东西都需提前备足。   “瞧瞧你,脸都冻红了,马上就新年了,再过一年都要成家了,还这么孩子气。”   林慕见许秀琴眼里的宠溺,忙走到她身边,将头倚在许秀琴的腹上,开口说道:“娘,我可听见了,肚子里的小宝宝说他也想玩雪呢。”   许秀琴见林慕撒娇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针线,摸着他的头,嘴角微扬。   “小宝宝,快快长,等你会跑了,哥哥就带你堆雪人,睿修叔叔给你举高高。”   林慕浑然不觉,季睿修却一脸黑线,这是嫌他老了,还叔叔?   “这孩子,辈分都叫乱了,这雪下的大,这一路不好走吧?”   “积的挺深的,一路走来都没什么人。”   今年清河村收成不错,眼下这大冷天,肯定都在家中,少有人会出来走动。   “这大雪天的,你们还按计划出发吗?”   一月初七,是肖诀父亲六十大寿,季睿修此番要带着林慕一同前去,华洲路途遥远,林慕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便想着早些出发。   “就怕化雪更是难行,还是按原计划出发,慢些走就行。”   对于此次华洲之行,林慕自是期待万分的,他在清河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静安县,连永安洲都没去过,又是和季睿修同去,怎能不兴奋?   “也不知其它地方有没有下雪,这路途遥远,真是让人担心。”   许秀琴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听季睿修说到华洲要七八日,眼下寒冬腊月,心中自是担忧。   “娘,有修在呢,您不用担心,我回来的时候肯定胖三斤,您别费神,不然咱们小宝宝可不高兴了。”   在安抚许秀琴这点上,林慕还是很有一套的。   “小机灵鬼,就会逗娘开心,这一路上,要听睿修的话,可别由着自己的性子,睿修你也别太惯着他。”   “您放心,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许秀琴对季睿修自是放心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从林慕来这个家开始,就没和她分开过,心里难免不舍。林慕表面嬉嬉笑笑,心里却门清,这世间,最爱他的人莫过眼前这两人,许秀琴的担忧他怎能不懂?   “你们一切当心,娘呀就等着我的慕儿胖个三斤回来。”   林慕自是应下,有季睿修在,他哪能瘦哇,听季睿修说,华洲美食亦是出了名的,他都迫不及待了。   两天后的清晨,清河村仍旧雪白一片,而这时,季家的马车却缓缓驶离了清河村。   林慕因为太过兴奋,昨儿夜里睡得极晚,这会儿正躺在季睿修腿上昏昏欲睡。因为下雪的原因,马车走的极慢,外面天寒地冻,马车里倒是暖和。   “睡会儿吧,咱们今晚在永安洲歇下,到了叫你。”   他们出发才半个时辰,到永安洲要半日的路程,雪天难行,估计要更晚。林慕实在忍不住,渐渐地也睡了过去。   林慕再醒来,感觉精神回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脖子都有些酸了,想起自己压着季睿修的腿,赶忙起身,闭目养神的季睿修也睁开了眼。   “咱们到哪了,我脖子都酸了,你腿麻不麻?”   “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永安洲了,来,我给你揉揉。”   林慕挪到季睿修身边,季睿修给他揉着肩,力度掌握的刚刚好,林慕舒服地叹了口气。揉了一会儿,林慕觉得好了,季睿修才停下。   “肚子饿不饿,先吃点点心垫垫。”   季睿修打开食盒,里面装着好几样精致的点心,季睿修让林慕自己挑着吃,又让赶车的周大山也停下吃些。   林慕拿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又给季睿修挑了几样不怎么甜腻的,两个人肚子都有些饿了,用了点点心,感觉没这么饿了。在马车里坐久了,就想出去透透气。   两人下了马车,这会儿他们在一片密林中,入目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今年这场初雪连下了两天,今天倒是渐渐小了。因着要赶路,他们也没呆太久,一会儿又坐回车里,周大山赶着车继续前进。   季睿修习惯性地搂着林慕,林慕拉开帘子,看着一路的雪景,大抵是季睿修的怀抱太暖,即使拉开帘子,他也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马车快到永安洲城门时,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永安洲是大瑜朝的交通要道,这里富贵云集,贸易异常发达。进了城门,林立的商铺,来往的行人,无不昭示着这个洲府的繁华。   季睿修对永安洲并不陌生,他让周大山直接将车赶到一家顶好的客栈,显然不是第一次住,那小二见了季睿修,便殷勤地上前招待。   “季少爷,您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先喝杯茶暖暖。”   店小二很会来事,忙将两人引到包间,上了一壶热茶。   “天字房有人住吗?”   季睿修是这家店的常客,但凡没人住,他都是住那间的。   “空着呢,您还是住这一间吗?”   “对,再来间上房,屋子里多放两个火盆,现下先上个暖锅吧。”   “好咧,您稍等。”   季睿修出手向来大方,小二拿着赏钱,满脸笑容地下去准备了。这周大山早些年便跟着季睿修跑商,会些拳脚功夫,人看着老实,实则很精明。跟着季睿修久了,相处时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很快,那暖锅就上了桌,这家店在永安洲很有名气,尤其是冷天里的那个鸳鸯暖锅,吃过的人无不称赞。红锅暖人、白锅鲜美,味道又顶好,在这样的天气里,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顿吃下去,感觉全身都是暖洋洋的,待季睿修带着林慕回房,那火盆放了有一会儿,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   “先歇会儿,待会儿就带你出去逛逛。”   天冷,季睿修本意是两人在房中休息就行,但林慕就想出去逛逛,他早前听林自安说起永安洲的繁华,自是要去见识一番的。季睿修知晓林慕的性子,想着多加一件衣裳也就行,便答允了他。   “你累吗,要是不累咱们这就去吧,我好奇的不行。”   季睿修见林慕一副猴急样,也想早去早回,今晚得好好休息,明晚他们就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了。   两人相携走出客栈,从进门掌柜和店小二就发现季睿修对林慕很是上心周到,季睿修对外人总是冷冷的,唯独对这小公子特别,看着两人像是爱人,倒也般配。   因着连下了几天雪,永安洲倒没有往日的热闹,但林立的商铺和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是叫林慕看花了眼,尤其是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看得格外仔细。   就这样走走逛逛,时间倒也过的快,待林慕感到疲倦之意,两人便沿着路往回走。   夜间,这客栈也算清净,林慕窝在季睿修的怀里,倒也没因为换了地方而不习惯。季睿修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林慕的额头,林慕早就习以为常,今日舟车劳顿,竟在季睿修的亲吻中渐渐睡去,一夜好眠。 第27章 贺寿辰再闻白君炎   大瑜朝疆土辽阔,是为一都二十四洲,除了帝王所在的京都,华洲、永安洲、东洲、青浦洲是大瑜朝最为富庶的四洲。   与永安洲不同,华洲四面环海,海上贸易发达,往来商人无数,繁华异常。   经过七日的舟车劳顿,他们终于按计划到达了华洲。待马车停在肖府门前,林慕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出过远门,这一路确实辛苦。   肖家是大家族,肖府亦是异常宏伟,肖老爷子的六十大寿,办得声势浩大,这两日宾客络绎不绝,肖府自是异常热闹。   守门的小厮认得季睿修,先前也得到肖诀的吩咐,是以第一时间便带着他们到准备好的客房休息,而后就去向肖诀回话。   越临近华洲,天气就越暖和,与清河村干冷的冬天不同,华洲的冬天又暖又湿。这会儿在屋里,林慕更觉得热,便将那大红狼披风取了下来。   屋里自是备好了华洲出名的小吃点心,最后两日,他们基本在野外度过,吃的睡得都不好,这会儿只想吃顿热饭,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肖诀便提着食盒匆匆赶来。   “想着你们这两日就该到了,这一路辛苦了吧?”   季睿修倒是身强体壮,他也不担忧,只林慕,是第一次出远门,不过看样子,季睿修照顾的不错,除了面上略有疲色,精神倒还尚可。   “还好,这两日您也不得闲吧?”   肖诀面上略显疲态,也是,这两日肖家定是各路贵人往来,作为肖家嫡子,定是忙碌的。   “确是人来人往,来来,你们也定是饿了,快来趁热吃。”   肖诀的食盒里有好几个菜,皆是华洲特色美食,当日的海鲜林慕自是念念不忘,看见了难免欣喜。   两天没吃过一顿热饭,肖家的吃食味道和卖相都是顶尖的,两人食欲大振,这一顿下来很是满足。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季睿修便带着林慕去向肖老爷问安。   肖老爷子单名一个璟,年轻的时候也曾闯南走北,手段了得,肖家亦是到了肖老爷子那一辈才扬名大瑜朝。肖老爷子爱竹,不仅院子里栽了许多,连住的地方都叫“听竹居”。   季睿修将林慕引荐给肖老爷子,林慕自是恭敬问安,林慕本以为他会是个蓄着胡子的威严老人,却不想这肖老爷子精神甚好,样子也不显老态。   那肖老爷子看着林慕竟也有几分愣神,半晌才不经感叹:“慕小公子真是清雅,与睿修倒是天偶佳成。”末了,将腰间那枚顶好的羊脂玉佩取下来给了林慕。林慕生于农家,却也知这玉佩珍贵,自然不能收。   “这是我老头子的一点心意,季小子对我儿有救命之恩,全当我的一点祝福,慕小公子不必推脱。”   林慕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季睿修,见季睿修点头只好恭敬地接过,再三道谢。那羊脂玉触手温润,又是老爷子随身佩戴,定是价值不菲,这见面礼终究是贵重了些。   “今日见慕小公子才知子亦所说无误,你和君炎确实有八分相似,怪不得子亦时常提起,若君炎在,恐你二人也觉惊异。”   这是第二次有人提请此人,林慕心中不免疑惑,这世上当真有与他无关之人,却和他如此相似吗?   “当真像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初见于子亦的时候,林慕虽有些疑惑却没有细问,今日再被提起,终究也想问一问。   肖诀常年在外,只见过那人两三面,品性倒不甚了解,但样貌却像,他父亲似乎很欣赏他表哥这位挚友,也似颇有几分了解。   肖老爷子思索片刻,随即开口道:“子亦的这位挚友唤白君炎,比睿修还要年长几岁,乃是东洲人士,东洲出美人名仕,那样貌也是拔尖的。若非我知晓他已是孤家寡人一个,都要怀疑你们的关系了。”肖老爷子说的轻松,似是一句玩笑话,不过也足可见他们两人有多相像。   林慕的来历出身在清河村不是秘密,于子亦他们知晓,听肖老爷子的口气也是知晓的。   “那真是可怜,若有机缘,小子也想见一见这位前辈。”   林慕虽因林生夫妇而免于流离,夫妇两亦是待他如亲子,可他还是会时常疑惑,他来自何方,他的过往又是怎样,这世上是否还有像林生夫妇一样疼爱他的亲人盼他归来?想到此,林慕不免有些失落。   和肖老爷子攀谈了一阵,两人也就离开了。肖诀也需继续去招待客人,便告知两人门外自有仆人,有事也尽可找他们。   肖家的仆从带着两人回了住处,也就退下,在屋外听候吩咐。   从肖老爷子那回来,林慕就面色嫣嫣,季睿修看在眼里,除了心疼也无他法。   他自是怀疑过,也想见一见于子亦的这位故友,可是听于子亦说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是两年前。他那位友人亦不常呆在东洲,而是到处漂泊,最后一次收到书信亦是半年前,让季睿修无从找起。   季睿修将林慕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搂着他轻言安慰。林慕确实失落,可是他想不起曾经的记忆,哪怕一星半点儿,虽有所思,无从查证。从前他只想着他的亲人在逃荒中死了,不想,这位被多次提起的白君炎倒让他多想多思了。   “先前我便拜?☆(?.?ω.?)??*月亮不睡我不睡托子亦兄,若那人有下落,他亦知世上有你,若他疑惑你们自能相见的。”   林慕将头倚在季睿修怀里,听着他砰砰跳动的心跳,轻柔的话语,心中的那点失落也渐渐小了。确如季睿修所言,不管他与那位长辈有无关系,若有缘自能相见。   “嗯,不管如何,我还有你,还有爹娘,若这世上还有亲人,得见自是高兴,若不能,也该好好过好余生。”   林慕是个通透的人,季睿修听他所言也不再想此事,倒和林慕说起华洲好玩的地儿,好吃的美食,林慕一下被引了神思,刚才的失落倒也散的差不多了。   一路舟车劳顿,见识华洲的好山好水也不急在一时,季睿修早已想好,待肖老爷子大寿过后,便带着林慕领略一番华洲的好景,一路赏玩回去。   肖老爷子六十大寿当日,肖府人来人往,肖老爷子只有一位嫡亲的兄长,是京都二品大官,如今退居朝野,但尚有长子在京为官,因而此次盛宴也能见到许多达官贵人。亦有季父当年的同僚,季睿修自是带着林慕去问候一番。   这场盛宴直至子时才结束,季睿修在席间也喝了不少酒,人还是很清醒。倒是林慕,有几个长辈的酒拒不得,都有些微醺了。季睿修又帮着梳洗干净,两人才歇下。 第28章 出海   若说永安洲是往来内陆邻国的交通要道,那华洲便是大瑜朝的海上命脉。   百来年前,它不过是个渔村。正值大瑜朝皇权更替,积贫积弱,又有海外之国从此地登陆,大举进犯,一时间大瑜朝内忧外患。好在,新黄文韬武略,善用将才和计谋,历经数载,终将海外小国打退,成为大瑜朝的附属国。   也是此时,新黄看到了华洲的战略地位,多加扶持,终让这个渔村成为大瑜朝重要的贸易胜地,不过几十年,一举超越东洲,成为二十四洲中最繁华富庶之地。   其实季睿修来过华洲数回,这两日已经带林慕将城里逛了个遍,那些美食也尽数品尝,林慕虽沉浸于此,但心中最惦念的还是一望无际的海。   肖家热闹了两日,贺寿之人才陆陆续续走完,肖诀也是此时才得功夫,带季睿修和林慕出海。   林慕因为惦记着出海的事破天荒醒了个大早,睁开眼时,看到季睿修还在睡。   他看着季睿修俊朗的容颜,一时有些愣神,随后,伸出手,描过他的眉,拂过他的鼻,最后落在他的唇上。而后又似想到什么,心里直乐呵,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刚想将手移开,冷不丁被抓了个正着,只见季睿修缓缓睁开眼,那双眼分明清明的很,还有藏不住的笑意。   “你早醒了,惯会逗我。”   季睿修也不回话,只探过身,轻吻他的眉眼。林慕的睫毛刷过季睿修的唇,丝丝痒痒挠在季睿修心上,让季睿修差点失了分寸,他按下心中的悸动,又亲了亲林慕的唇,两人才起来梳洗。   不久,于子亦便坐着马车到了肖家,他是肖老爷子的外孙,这两日亦是招待各路贵人,没时间招呼季睿修和林慕,知道今日肖诀要带着两人出海,想着自己也去相陪一番。   几人用过早饭,便坐着肖家的马车出了城。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港口。林慕第一次见到大海,它是那样的宽广,林慕看着不免震撼。   肖家有好几艘船,除了往日走商用的,自然也有供自家游玩的,一应布置都很精细。   今日肖诀要带两人去他家收海货的那个小渔村,在那里可以欣赏美丽的海景,亦可品尝最鲜美的海鲜,且那里距离港口较近,林慕第一次坐船,不宜去太远的地方。   待船缓缓驶离港口,几人站在甲板上,阵阵海风袭来,咸咸的湿湿的,还有丝丝的凉意。林慕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只觉心中热血上涌,豪情万丈。   季睿修本还担忧林慕初次坐船会有不适,见船驶了许久,林慕一切安好,心中的担忧也放下了。华洲的冬天虽不冷,但海风吹久了也不好,便想带林慕回船舱里。林慕看得起劲,哪肯进去,季睿修只好将手里拿着的披风给他披上,以免着凉染了风寒。   船行驶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从船上下来,觉得腿都有些软了,飘忽忽的好不真实。   别看小渔村不大,这里海产丰富,来收海货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晨起晚间更是热闹。   肖诀家有两家酒楼,他们家挑了几家长期供应,肖诀便挑着一家离得近的去了。这家的老爷们已经出海,不过还有妇人在家,见到肖诀很是客气地迎进门,又奉上茶水。   “刘婶子不用客气,不知家中可有新鲜海货,我这友人爱吃,劳您准备几样。”   “有的有的,早起父子两带回一些,这是新鲜呢。您几位先坐着,我这就去准备。”   肖家要的海货量大,价格又公道,他们家紧着他家酒楼,一年下来能赚不少,对肖诀自是有应必答的,这会儿也乐呵呵下去准备了。   这里的人临海而居,做海鲜自有一套手法,不过半个时辰,刘婶子便就着现有的食材做了几道,没有酒楼里添的各色调料,亦没有肖家做的精致,但胜在新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又歇了会儿才离开,走时,肖诀拿出一锭银子,刘婶子推脱了几下也就收下了。   永安洲的秀在连绵不断的山峦,而华洲的秀却处处透着水的柔情,城里不显,这里却看得清楚。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偶尔还能捡几个漂亮的贝壳,而不远处,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晶莹的水花,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潮浸湿了岸边的细沙,而后又退去,来来往往,生生不息,大海的壮丽大抵便是如此。 第29章 惊遇海贼   几人在小渔村逗留了两个时辰,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才动身回去。   船才开了一刻钟,远远便传来吵闹声,似乎还混着女子的尖叫声。待船驶近却见不远处的一嫂船上升起屡屡白烟,而甲板上有一群人正在撕打,场面颇为混乱。   “这是海贼吗?”   林慕看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蒙着口鼻,可不像季睿修曾经提过的海贼吗?   “这是近海,这些海贼竟如此猖狂了吗?岂非会威胁往来商船和附近渔民?”   “阿大,放救援弹,甭管他们是有意伸长爪子还是单单跟着这艘船来,都不能放过他们。”   相识以来林慕第一次听到肖诀如此森冷的语气,想起季睿修提及两人的相识过程,也就可以理解肖诀对海贼的痛恨,况且,这些海贼不除,那些附近的渔民也不得安生。   “是,少爷。”   华洲素以海上贸易闻名,因而朝廷专门设置寻海司,以保障往来船只的安全。长久以来,华洲附近的海域从未有海贼作乱,但为防万一,寻海司特制救援弹,发给华洲各显赫世家和商人,一旦燃放,附近寻海的军队便会速来救援。   “救命,救命啊!”   肖家的船越靠越近,此时,甲板上一衣着华丽的女子见到有船驶来,忙从侍从身后爬出来,挥手呼救。而她这一举动,无疑让那些海贼注意到了肖家的船。   “兄弟们,今天好运气,还有一只肥羊送上门呢,这娘们长得好,弄到咱们船上去,回去孝敬给老大。”   汉子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大汉上前架起女子,女子大惊失色,又叫又挣扎却无法撼动分毫。地上的侍女瑟瑟发抖,嘴里叫着小姐却丝毫没有办法,而那些侍从已经被这伙海贼打得节节败退,无暇分身。   两艘船已经靠得极近,看到此情此景,于子亦怒火中烧,一跃而起,和那些海贼撕打起来。肖诀不喜习武,又有当年差点死于海贼的事,肖老爷子便让两个功夫了得的侍从常年跟着他,这会儿也上去帮于子亦的忙。   当年从军,于子亦虽是军医,但他拳脚功夫了得,而跟在肖诀身边的那两人更是厉害,一时间,那些海贼被打得节节败退。   早两步离开的海贼头子见状,吩咐船上的人赶紧开船,虽为搜刮完,但他们船上的金银和女子足以让他在老大那儿得个大脸面了。   眼看船就要开了,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有一侍从终于摆脱纠缠的海贼,跃到海贼船上,和那领头的撕打起来。   船因为两人的撕打剧烈摇晃起来,女子吓得直叫,于子亦一跃而起,将那女子带到肖家船上,那侍从见状,没了顾忌,撕打间,那领头的直接坠入海中。   就在此时,船舱内接连想起爆破声,随后便是冲天的火光,船上的人个个惊惧不已,尤其是几个侍女吓得直叫。   林慕本还为于子亦担忧,但那冲天的火光和阵阵浓烟吸引了他全部的神思,他脑里闪过些零星的片段,一时间只觉头痛异常。   “慕儿,你怎么了?”   季睿修见林慕痛苦地闭上眼,以为林慕没见过这样打打杀杀的场面,受了惊吓,也不管其它忙抱起林慕便往船舱去。   有了肖家的帮助,剩下的海盗溃不成军,眼看船上的火越来越大,于子亦三人忙将人都带到了肖家船上,而那几个海贼则被绑了手脚,只待寻海司的人过来带回去审问。   船舱里,季睿修轻柔地唤着林慕的名字,林慕也终似回了魂般睁开了眼。   从很久以前,他就时常做那火光冲天的梦,而今天,他亲眼目睹那冲天的火光和浓浓的黑烟,有些快到抓不住的片段闪过他的脑海。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曾经见到过甚至经历过大火,而这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没事,只是刚刚看到火光,脑子里乱的很。”   季睿修犹记得刘力平重伤昏迷那日,林慕噩梦缠身,就曾在梦语中提及大火,季睿修当时就觉得疑惑,再联系眼前的情景,也许林慕并非简单的流民。   现在想来,林慕记不得幼年之事,可能是受了刺激或者受了惊吓。可是当年,那些难民无一认得林慕,甚至连林慕的年岁都是林生夫妇按着林慕当时的模样估算的,即便季睿修心中有疑,也无从查起。   “修,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或许我曾经见到过或者经历过大火。”   “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在,往后我都会在你身旁,你不必担忧也不必害怕。”   林慕心中惊疑不定,只可惜今日的火光也没能让他想起什么,罢了,随缘吧。林慕靠在季睿修怀中,任凭思绪飘远。   肖诀几人也进了船舱,身后还有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她被侍女扶着似是还未从惊吓中回神。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因眼尾的那颗痣更显娇媚,宛若上好羊脂玉的肌肤,细腻白皙、光滑透亮,嫣红的殷桃小嘴配上眼角还未拭去的泪痕,当真楚楚可怜,人比花娇。   “怎么了这是,身子不舒服吗?”   “无事,许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有心心惊,那些海贼都制服了吗?”   “他们的拳脚功夫哪及我表兄和身边的人,只是这片海域从未有过海盗,需得让寻海司查明了缘由,否则往来商船和出门渔民恐要深受其害了。”   而此时,那少女也似是回了神,她走上前对着肖诀几人盈盈一拜,又软语说道:“今日幸得诸位公子相救,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这声音清丽又娇媚,配上那副容颜真真是个绝色佳人。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只是你家的船已尽数烧毁,不知姑娘此行是往哪儿去?”   见到这样楚楚动人的美人儿,肖诀语气都柔了几分。   “小女子乃东洲人士,不久前华洲外家传来消息,外祖父病重,只因先前染了风寒,未随家人同行,只身前来,未料遇上贼人,若非各位公子,真不知会发生何事。”   “即是如此,姑娘便乘我们的船,上了岸再做打算吧。”   “多谢公子。”   此时,在附近寻海的寻海司官兵看到救援弹赶来,见是肖家的船,丝毫不敢耽搁,这会儿领头的正被侍从引进来。   “是肖公子,不知公子可有受伤?”   “无事,被劫的是这位姑娘的船,那些盗匪此刻都在外面,请你们带回去好好审审吧。”   领头询问了那姑娘几句,便带着那群盗匪走了。   林慕随意一扫,却见那姑娘直直盯着季睿修,这种爱慕的眼神他见得多了,季睿修太过显眼,他阻止不了别人对他的爱慕,但他心里知道季睿修只爱他,这就够了。   下了船,那姑娘盈盈一拜,如若佛柳。   “小女子再谢各位救命之恩,打点好一切定要亲自上门道谢,这会儿便先告辞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一路小心。”   那姑娘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恰在此时,一阵海风袭来,吹乱了她乌黑顺滑的青丝,那洁白的广袖裙也随风来回摇摆,宛若仙人。   “回眸一笑百媚生,古人诚不欺我。”   季睿修和于子亦看了眼肖诀,皆沉默不语,只向着肖家的马车而去,这姑娘确是美若天人,可于他们而言又有何干系? 第30章 喜迎大年   季睿修和林慕在华洲逗留数日,有肖诀和于子亦相陪,自是将华洲的好景尽数游玩,美食尽数品尝。   眼看大年将至,许秀琴的临盆之期也逐渐临近,两人不再多留,初十便踏上了回乡的路。   来的时候匆忙,回去的时候倒在永安洲停留了两日,回到清河村已经是十日后的事了。   清河村的雪已尽数化去,但刺骨的寒却依旧。季睿修让周大山将马车直接赶到林慕家,下车时,真真是一阵寒意上来,林慕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一走便是二十几日,林慕自然想念林生夫妇,下了车,也不管季睿修,撒着腿就往里跑,口中还不忘唤着爹娘。   前两日,村里有一户和林生关系不错的老人去了,林生这两天都去那家帮忙,这会儿人并不在家中。倒是许秀琴听见林慕的声音,欣喜地站起身。   她即将临盆,身子也越发重了,还没出屋,就见林慕跑了过来。林慕不是莽撞的性子,顾忌着许秀琴的身孕,只口中唤了好几声娘,轻轻抱了抱。   “怎么去了这么久,娘可担心坏了。”   孕中易多思,又加路途遥远,虽知季睿修可靠,但这些日子,许秀琴没有一日不担忧的。见林慕终于回来,样子也精神的很,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都是慕儿贪玩,往后等咱们小宝宝大些了,就带爹娘也去看看这大千世界。”   林慕此去真是长了不少的见识,若非季睿修,他这一生恐怕就要困于这小小的清河村。他爹娘苦了一辈子,也该去看看外头的世界。   “都听慕儿的。”   林慕孝顺懂事,先不论有没有这一日,单是林慕这份心思许秀琴就高兴。   娘两正说着话,季睿修和周大山便拿着不少东西进了屋,这些,都是季睿修买来给林家的。   “瞧瞧你,又破费了,这天寒地冻的,快先喝杯热水暖暖。”   打从两人定亲开始,季睿修便三五不时往他家带东西,每次许秀琴都要说道,可季睿修下次照常。虽是季睿修爱重林慕,寻常的小玩意也就罢了,可那些贵重的,夫妻两每次都不好意思。   林慕知晓季睿修一路买了不少东西,他自己也买了些,却不想,竟有这么多。   “都是些小玩意,您身子还好吧。”   “都好都好,就是盼着你们回来呢。”   许秀琴言语间难掩笑颜,她日盼夜盼,总算把两人盼了回来。   将给林家买的东西都放进屋,周大山便赶着马车先回了,季睿修留了下来,三人围着火盆,说着此次的华洲之行。   这一早,林慕便被陆陆续续的爆竹声惊醒,推开屋门,却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地上已是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这是清河村的第二场雪,而这一日,是大瑜朝最为隆重的节日—大年。这一日,人人穿上新衣,燃放爆竹,以求新年万事遂心。   过去的一年,整个林家,从大房、二房到出嫁的林悦,都发生了许多事。   对林慕而言,好的坏的皆是过往,可这一年于他此生而言是最特别和重要的。他感激上苍,让他能得季睿修的真情疼爱,亦感激上苍能让刘力平康复好转。此刻,他唯有一心愿,希望许秀琴能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   林生夫妇起的更早,林慕到灶房时,许秀琴正扶着腰在屋里来回踱步。这几日,林生和林慕都很担忧,刘堂说,许秀琴的临盆日就在这两天了。   几日前,季睿修从县里请了两个经验颇丰的接生婆,刘堂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即便如此,父子两仍旧担忧。   “娘,您昨儿夜里没睡好吗?”   许秀琴看着精神不太好,孩子一天不落地,林慕的心就一天吊着,尤其这几日他焦虑异常。女子生育本就艰难,更何况许秀琴不仅一把年纪还小产过。   “没事,肚子里的孩子太能闹腾。”   许秀琴轻抚孕肚,虽然辛苦,但洋溢在脸上的皆是幸福的笑容。   用过早饭,林生便带上祭品去林氏族堂祭拜,那里供奉着林家先祖的牌位,待林生和许秀琴百年后,牌位也是要在那供后世祖孙祭拜的。   林慕虽为林生夫妇的养子,但多年来,刘桂莲死活不同意将林慕纳入族谱,待林慕大些了,他也没有这样的心思,亦不再叫林生同他们争辩。于林慕而言,他只是林生夫妇的孩子,而非林氏子孙。   不过半刻钟,林生便回来了。   “慕儿,刚才他们说同意将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你看如何?”   林慕心中好笑,老宅倒惯会见风使舵,现在的做派是为何他心中明了,从前他不在意,如今更不会在意了。   “算了吧,慕儿虽是男子,但睿修已经求娶,百年之后,自有季家人祭拜,何须他们操心?”   别说林慕,若可以选择,许秀琴都不愿百年后,她的牌位和刘桂莲她们的放在一起。林生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也就不再这件事上费神了。 第31章 爆竹声里闻孩啼   这场大年的雪从早起便没停,到下午已经积的老深了。   因为许秀琴有着身孕,这一年的年夜饭是父子两做的,虽不如许秀琴的好手艺,但味道也还尚可。季睿修早起上了一趟山,这个时节竟还逮了几只乌鸡来,今晚炖了,味道确实鲜美。   一家人正吃着饭,却在此时,许秀琴开始阵阵腹痛,父子两都惊了,哪还顾得上吃饭。林生忙把许秀琴抱回屋里,林慕撒腿就往刘堂家跑去。   林慕一路小跑,到刘堂家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寒冬腊月里竟还出了一层层薄薄的汗。   刘堂一家四口正吃着饭,原是那日的小乞儿已经被刘堂夫妇认作义子养在身边,看到林慕慌乱的样子,一家人也不禁吓了一跳。   “姑父,我娘她,她可能要生了。”   知晓林慕的来意,刘堂夫妇哪还敢耽搁,刘堂背上药箱,三人急哄哄往林慕家去。才到门口,便听见许秀琴的痛叫声,刘堂不敢耽搁,忙叫林慕去季家将接生婆接来。   林慕一刻不敢停,忙又往季家跑去。   他家现在住的屋子是早年分家时得的,后来虽攒了些银钱但只做稍稍修补,又因夫妻两一直没有孩子,这屋子够一家子住因而也没扩建,是以季睿修请来的接生婆这几日都住在季家。   林慕脑子里全是许秀琴的痛苦呻吟,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疲累,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却不知哪个捣蛋的孩子扔了几根树枝在雪里,林慕被绊了一下,又因体力不支竟直挺挺地摔倒在雪里,那树枝滑到了他的脸,传来一丝刺痛。   多亏雪积的厚,倒也没摔疼了他,他忙爬起来继续往季家跑去。   他家本在村子外围,离季家倒是近,也是因此季睿修才让产婆住在他家。   季家已经用完晚饭,季睿修正同他堂兄堂嫂说话,见到林慕急冲冲的样子,忙起身向他走去。   季睿修走近才发现林慕不仅脸色通红,左脸上还有一条细细的红血丝,他忙细细查看。林慕哪有时间管他脸上这无关痛痒的小伤口,他心心念念都是他娘要生了,忙和季睿修说明了来意。   季睿修赶紧吩咐周大山将两个接生婆带到院子里,季家嫂子有生养经验便也打算同去,一行人急匆匆往林慕家赶。   他们走的极快,到季家就见林生在院子里急的团团转,许秀琴的叫唤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而这每一声都如一根根尖刺,深深扎在他心上。   刘堂虽是大夫,但于女子接生之道万万不及经验丰富的产婆,他是外男,也不便在屋里,所以此时屋内只林悦一人,林悦好歹生养过,倒也没乱了阵脚。   林生见一行人,忙将接生婆引进屋里,林悦见到接生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秀琴的叫声越来越大,那一声声都让林慕无比震惊,世人只道女子稀罕,却不知一个个幼小的生命是她们拼尽全力和阎王爷搏来的。   十五六年前,亦有一个女子这样痛着、熬着、拼命地生下他吧?可是他却连那是谁都不知道。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那个女子还在世上,能让他唤声娘,道声谢。   许秀琴就这样痛了大半夜、叫唤了大半夜,到后来嗓子都哑了,林慕心中越来越焦急,而林生一个时辰前已经不顾刘堂的阻止,进了产房。   不过卯时一刻,村里便陆陆续续传来爆竹声,这是年初一,往年这一天林生父子也会早早起来,可今年哪还有这个心思?   “哇哇哇。。。。。。”   终于,在经过了五个多时辰后,伴随着清河村新年的爆竹声,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这一方小天地,一个新生命开始了他注定不会平凡的一生。   林慕这一宿都守在屋外,季睿修劝不动他,只好搂着林慕陪了一宿。这一声婴儿的啼哭仿佛抽尽了林慕所有的力气,他本想站起身,却脚下一软,差点跪坐在地,好在季睿修眼疾手快,一把将林慕抱了起来。   “修,娘,娘她生了是吗?”   恰在此时,帮了一宿忙的季家胖婶出了屋,见到林慕被季睿修抱着也没什么反应,只高兴地对林慕说他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弟弟。   “修,你放我下来,我要去看我娘。”   “慕儿,这会儿产房里还有血气,你娘她没事,你们先去休息会再进去吧。”   林慕虽知季家堂嫂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就是想进去看一下,哪怕一眼也行。   “我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那便再等片刻,等里面清理好了再进去。”   林慕是个孝顺知恩的孩子,季家胖婶是真喜欢季睿修挑的这个爱人,再瞧瞧季睿修疼惜林慕的样,若是嫂子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吧。   半盏茶的功夫,屋里就收拾干净了,那两个接生婆也在打点妥帖后出了屋。一宿没睡,精神都不大好。季睿修给的赏银多,虽然辛苦,但两人也说了好些吉祥话,林生也出来了,包了赏银给两个接生婆。   虽有了季睿修给的赏银,但主家的这一份两人也乐呵呵收下了。   “慕儿,你娘很好,弟弟也好,一宿没睡,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林生这一晚过的胆战心急,那孩子出来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也流了泪。看到林慕也在外面熬了一宿,正是寒冬腊月,就怕林慕冻病了。   “爹辛苦了,我不困也不累,就想看看娘和弟弟。”   林生知道林慕倔强,熬了一宿肯定担心坏了,也就点头答应。   屋里自有林悦照应,他将两个接生婆引进堂屋,让两人歇会儿,有季家胖婶陪着,就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他们村的传统,但凡孩子出生,头碗热乎乎的红糖鸡蛋是要给接生婆吃的。再有,家里有条件的会煮红鸡蛋,一家送一两个,全当给新生的孩子积福分。   他家这个孩子来的不易,早几日就已经备好了鸡蛋,这会儿煮下去,晚一点便可以挨家挨户去送,今儿还是年初一,真是好兆头。   屋里只留了林悦一个,孩子已经清洗干净,这会儿正躺在许秀琴身旁,许秀琴尽管累,但仍旧舍不得闭眼休息。   看到林慕进来,许秀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林慕忙过去看他的弟弟,孩子皱巴巴的,脸上也是红红的,倒是胖嘟嘟的,可见许秀琴养的好。   “小孩生下来都是这样的,不过一天一个样,过几天定是个白白嫩嫩招人疼的。”   看见孩子平安落地,林悦也感慨万千,许秀琴这么多年的愿望总算实现了。   林慕心中也是高兴,这十年,他得到了林生夫妇全然的关爱,但他明白,未能生养是许秀琴心中的结,正如他自己也会时常想他的亲爹亲娘是什么样的人一样。这不影响林生夫妇和他的感情,于他、于林生夫妇而言,彼此都有不可被替代的地位。 第32章 送红鸡蛋   正月初一,清河村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即便熬了一夜,林慕父子还需继续忙活。   清河村全村一百二十六户,一家两个红鸡蛋,便是近三百之数,煮好这红鸡蛋也颇费了些功夫。   许秀琴需要照顾,林悦也不能不眠不休照看,好在,林慕已经请季睿修派个人去许秀琴娘家报喜。正是寒冬腊月,地里没有活计,许秀琴和嫂子异常亲近,想必午后便会过来照看。   这会儿家里不能没人,林生留下来照顾许秀琴,林慕则将红鸡蛋整整齐齐装进篮子里,因为数量太多,只能送完一波再送一波。   还没出门,才离开不久的季睿修却又转了回来。他安排周大山架着马车将接生婆送回去,再将许勤夫妇接来,又想着林慕家就两个大老爷们,便把厨娘也叫过来先照看着。   “我同你一起去,也能快些。”   这百来户的村子,一家家送去,林慕自己一个人得送到什么时候。   “嗯。”   林慕本意是让季睿修回去休息,但两人亲密相处了大半年,季睿修的性子和心意他知晓,他们本是最亲密的人,也无需客气。   两人一人提着一个篮子,顺着他家一路送去。   村里已经有人听到了风声,许秀琴今早刚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正月初一,这样好的日子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大好的日子还有人上门送红鸡蛋,村民见季睿修还跟在林慕身边,自是挑好的话说。有些嘴利索的,那吉祥话,听得林慕直乐呵。甭管他们说这些话是何心思,总之都当祝福他弟弟了。   林慕篮子空的时候正好到了老宅门前,今天是个好日子,林慕也乐意进这个门,却正巧碰上林自安爷孙和刘云巧。   “慕儿,听说大伯母生了,我们正要去你家呢。”   林玉莺出嫁近一个半月,林自安也没了先前那副萎靡样。再过不久,他将前往京都参加春闱,这段日子自是在家苦读,盼能更进一步,得个好名次。   林慕也正巧注意到林自安手里的大包小包,他出手向来大方,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林自安一向敬重林生夫妇,林才虽未曾帮衬大房倒也不曾过多为难,且这孩子是他嫡亲的孙子,看望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刘云巧,一向唯刘桂莲马首是瞻,此刻却像将从前做的那些混事全然忘了般,林慕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脸皮。   三人只得先将林慕引进门,过会儿再去看望许秀琴。   林玉莺出事那两日,恰好是刘桂莲娘家那边办喜事,刘桂莲和林悦便多留了两日。她回来的时候,知晓林玉莺的事,本盼着林玉莺嫁个好人家,却不想白白便宜了林宇霆。孙子孙女的亲事都不如她意,竟大病一场,似是还没好全,因而也没见人,正是称了林慕的意。   一来林慕实在不喜在老宅多呆,二来今天事多,随便坐了两下几人便出了屋门。因着林慕他们还没送完,林自安三人便先去了他家。   从村西送到村东,林慕才知晓竟是这般费功夫。大过年的,村民都引着他们坐下用些瓜子糖果,这一来二去竟是快到正午了。   这最后一家也是巧了,正是不日前娶了林玉莺的林宇霆家,他家从前极有家底,家里的房子也建的精细。   这么大的屋子,从前都只有孤儿寡母住着,难免显得冷清。估摸着再过六七个月,林玉莺的孩子就会出生,想来就会热闹些。   林玉莺虽和林生一家不亲近,但的的确确是林生的亲侄女,两家也算近亲。   刘宇霆知晓两人的来意忙道恭贺,一路将两人引进屋。林宇霆自然知晓林玉莺从前对季睿修的心思,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两人的婚事来的意外,不过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倒也算夫妻和美。   林玉莺见两人进来明显有些尴尬,过去的一年在她身上发生了诸多事情,她的心性亦不似从前了,回想起往事的种种,有时竟也觉得可笑。   林玉莺成亲后鲜少出门走动,林慕也有段时日未见过她了,此时再看她的言行举止,感觉多了几分沉静和温柔。世事教人成长,她遭遇了这么多,如今也算有了一个好归宿,看来日子过得也不错。   两人从前不对付,心中的嫌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但该有的礼数林玉莺也没落下。   这些年来,林宇霆家的日子虽无法同过去相比,但他有一手好画功,凭着这个本事,这两年除去给他娘治病的,也攒了些银钱。林玉莺的嫁妆又颇丰,因而他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差,拿来招待的东西亦是一般村民比不了的。   从前林慕只是敬佩林宇霆的心性和当担,不过才交谈一会儿,言语间便能看出他的教养,和林自安一样也是翩翩君子。   这样的人林慕也想多交谈,但许秀琴刚生产,家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实在不容他多留。   “今天家里事情多,我们就不多坐了。”   “雪天路滑,两位慢些走,午后,我和玉莺会过去看望大伯母。”   这也是人之常情的,林慕自是应下。 第33章 林琛   早饭过后,那些沾亲带故的、往日交好的人家便陆陆续续上门来贺,又逢过节闲暇的时候,那些妇人成群结队,林慕家从未这样热闹过。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慕父子昨儿一宿没睡,却半点看不出疲态,皆是笑盈盈的。   除了家里的亲戚,来往探望的皆是妇人。好在,林悦回去睡了几个时辰又返回来帮忙,加上林伟家的几个儿媳孙媳,甚至刘云巧也是忙前忙后,丝毫看不出两家的嫌隙。有几个看不惯她做派的婶子开口调侃,竟也跟没事人一样照样殷勤,那些婶子想到林自安也只能住了口。   林慕一家今天高兴,也懒得管这些,她爱忙前忙后便让她忙吧,人的亲疏远近只在内心,跟这个倒没什么关系。   除了送红鸡蛋,凡是上门探望的还要请吃一碗红糖糯米圆子。正午的时候,林伟家两个媳妇便将煮好的放进一个大盆里,一碗碗装好,加上两个剥了壳的白煮蛋,给这些上门道贺的人吃。   热闹了大半天,人们才陆陆续续散去,除了些亲戚,竟都走的差不多了。   今儿是年初一,每家的吃食都要精细准备,林生便让那些留下来的亲戚都回去忙活了,许勤一家已经到了,也无需这么多人照看。   许秀琴早晨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倒是精神,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孩子,这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这么多年了,妹妹终于得偿心愿了。”   许勤的媳妇叫陶温,是个温柔又细致的女人。她进门的时候,许秀琴刚十岁,因为没有娘亲的照顾,村里的人又议论她克死了生母,因而那时的许秀琴非常文静甚至有些孤僻。是陶温的悉心教导和照顾,许秀琴才慢慢改变。许勤夫妇是长兄长嫂,对许秀琴而言亦是如父如母。   “对了,小孩的名字想好了吗?”   按理来说,小孩的名字该由林才来取,但这么多年来,关系疏远,且林生想让许秀琴亲自来取。   “慕儿,你上过学堂,你弟弟的名便由你来取吧。”   在孩子还没生的时候,林生夫妇就想了好几个,但两个人肚里是一点墨水也没有,许秀琴便想着让林慕来取。   林慕思索了一番,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叫林琛如何?取珍宝之意。”   “这个名好。”   许勤不禁出口称赞,林生夫妇也同意,二十多年才盼来这个孩子,可不就是他家的珍宝吗?   “小姨,弟弟为何老是闭着眼呢?”   “玥儿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久,弟弟就会像玥儿一样,会睁眼,会说话,会跑闹。”   许玥长了一张惹人疼的圆脸,精灵又可爱,林慕看到她懵懂却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禁失笑,对着她的小脸蛋亲了几下。又拿出一块羊雕玉佩给她戴上,羊是许玥的属相,那羊雕的活灵活现,甚是可爱。   当时季睿修陪他逛华洲的时候,他一眼就相中了,最后季睿修付了银子,说就当他给徐玥的见面礼了。林慕想着不能偏颇,又买了一个雕着龙的,许争和徐玥两兄妹一人一个。   “哇,好漂亮呀,是给玥儿的吗?”   “是呀,玥儿这么可爱,慕哥哥最喜欢玥儿了,来,亲亲哥哥。”   林慕长得好看,徐玥本就和他亲近,这会儿又得了这样好看的玉佩,高兴的多亲了几下。许勤的长子许争是个性子安静的,可终究是孩子,看着徐玥也流露出几分羡慕。   “争哥儿过来,这是给你的。”   “这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哪能收呀。”   乡下人家,戴个银簪子就是顶好的了,这林慕一下送了两块玉佩,许勤哪里能让孩子收。   “舅舅别和我客气,这是修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侄儿出了趟远门,哪能不带点东西回来,华洲绸缎名满天下,侄儿带了几匹,过几天回去的时候正好拿回去裁几身新衣裳。”   “大哥,这是小辈的心意,你呀就别推脱了。”   许秀琴知道他大哥的性子,从不占半分便宜,但林慕是他的儿子,自然不是旁人,见他大哥还要推脱,忙出口说道。   “好吧,下回可别这样破费了。”   过了这一茬,一家人又高高兴兴地说起其它的。   夜幕时分,那爆竹声又陆陆续续地响起来,这是开始吃晚饭了。今年林慕家的饭是陶温做的,林慕打下手,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这丰盛的酒席摆上桌。   燃放爆竹是传统,因着孩子刚刚出生怕受惊,林慕便走远些放了。林生爱喝两杯,许勤更是,季睿修先前送的两坛好酒,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林生高兴,但许秀琴刚刚生产,也不能喝的太过,意思几杯也便罢了。 第34章 热热闹闹满月礼(一)   今年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正是开春前化雪最冷的时候。   二月二十八,是林琛满月的日子,早起便有妇人陆陆续续往他家来。化雪难行又添严寒,林慕父子早早起来点了好几个碳盆,又烧了好几锅热水,否则可要冻坏来帮忙的妇人了。   “这天可要冻坏人了。”   林慕正从灶房出来,就见季睿修带着肖诀和于子亦缓缓走来,三人皆是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和这土胚房还真有点格格不入。华洲暖和,两人怕是经不得冻,林慕忙迎上前去。   “恰好碰上最冷的时候了,快进堂屋吧,里面点了碳盆暖和着呢。”   “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林慕一早便来来回回忙活,大抵是动的多了,倒也没觉得多冷,穿的过多也不便做活,他自己都没太在意。   “我不觉得冷,而且穿多了行动不便,你别担心,咱们别在风口说话了,快进屋吧。”   堂屋里,已经坐了几个关系亲近的汉子,刘堂和刘力平也早早地来了,见到肖诀和于子亦忙站起身招呼。林慕今天事多,说了几句话就去忙活了。   巳时三刻,便有村民结队而来,不同于当日的流水席,这满月礼是要给随礼的。而在清河村,关系一般的就一篮鸡蛋,一些铜钱,亲厚一点的就更重,而这些都要一一登记,以便日后还礼。   村民见这登记收礼的还是举人老爷林自安,不禁感叹林自安对林生一家的看重,又想到两家的嫌隙,不免啧啧称奇。   二十几年了,打从大房分家还没办过酒席,是以今日来宾尤其多,林慕家的屋子确实小了些,只能摆上五六桌,开春后,是该建个新房了。   正午时分,正式开席。   香菇炖鸡、酸萝卜老鸭汤、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米粉蒸肉、冻猪皮、江边辣、酱炒大虾、豆腐丸子、干煸四季豆、拔丝地瓜、白菜蒸肉卷,八荤四素,算是顶好的酒席了,丝毫不逊于当日二房嫁女的席面。   其余的也便罢了,肖诀从华洲带来的大虾配上农家大酱,居然别有一番滋味,好些村民只见过河里的小虾米,这样大的虾哪里见过,更何况还是吃进腹中。   那些几日才能吃上一顿荤腥的人家更是敞开了肚皮,林慕家食材保够,添丁之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林慕家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席面和刘婶子家当日的也是不相上下,也不知这季少爷给添补了多少,刘婶子你说是不是。”   那满脸麻子的大婶一边吃着还一边说话,语气听着酸,那下筷的手却丝毫不比别人慢。   “可不是,他从前哄着老大,现在又哄得季少爷,真是有本事。”   刘桂莲明面上不敢为难林慕和许秀琴,但私下还是及其厌恶。   “阿奶,今儿是您亲孙子的满月礼,有些话往后就别说了。”   说来林玉莺也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林宇霆品行端正、婆婆更是个心软脾气好的,她日子过得顺心,如今有了身孕更添几分温和。   刘桂莲听林玉莺如此说,不免惊讶,自从损了名声,林玉莺的性情变了很多,可从前,她是最讨厌林慕的,如今居然也开始替林慕那野种说话。刘桂莲心中不平,又想到林学的嘱咐,也只好闭上了嘴。   “呦,听说玉莺也怀孕了,真是好福气,才成亲就怀上了。”   “我是福气好,到时办酒席,婶子您可要多吃些。”   打从她怀孕的事一出,村里就多了许多谣言,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流言何惧?她现在只盼着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一家人和和美美。   那嘴碎的婶子哪听不出林玉莺的讥讽,又见林慕刚好走过,不免有些尴尬,只好惺惺闭了嘴。   林慕还真是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流言于他不过家常便饭,何况是他不放在心上的人,对付厌恶自己的人,过得比她好便是最好的反击。再说,今天是他娘亲和弟弟的好日子,又何须放在心上惹自己不痛快。不过,林玉莺竟有一天也会维护他,真是从未想过。   这酒席整整摆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大冷天的,家中无事,村民也没忙着走,林生又加了几个碳盆放在院中,林伟家的女人又放了些糖果瓜子,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家长里短,甚是热闹。 第35章 热热闹闹满月礼(二)   申时后,除了几家亲近的,村民便陆陆续续离去,打扫清理又是一番功夫。由林悦安排着,将没动过的菜给来帮忙的妇人装上一些,加上林生先前就包好的点心,那些妇人才乐呵呵的离去。   人走的差不多了,清理打扫完,林慕便迫不及待往许秀琴屋里去。   还有几个妇人在和许秀琴闲聊,许秀琴月子里养得好,竟又圆润了几分,看着比往常更温柔。   林慕从陶温怀中将林琛抱过来,一个月过去了,林琛也长开了,白白嫩嫩胖嘟嘟的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见林慕逗他便咧开了嘴,更招人疼了。   现在林慕抱林琛可是顺手极了,哪像第一次,孩子软的很,他战战兢兢,唯恐哪里碰到了他。   “慕儿这样的年纪,也能静下心哄孩子,当真难得。”   林慕正是少年心性难以捉摸的时候,可对林琛的这份耐心,这一个月来陶温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马上开春了,地里的活计又是一堆,许秀琴也要出月子了,明儿一早,她便和许勤回村了。一想到往后不能时常见到林琛,心中就有些难过。   “小机灵鬼可精着呢,知道慕儿疼他,慕儿一抱他就笑。”   “林生家的,你家老二好福气,有了林慕这个大哥,往后过的可不就是小少爷的日子了。你们瞧瞧,他脖子上的那个项圈,哎呦喂,这金子里还镶着玉,这样名贵的东西可不就季家才能掏出来吗?谁家要是有了这么一个宝贝,那这一辈子还用愁吗?”   林慕看了一眼开口的妇人,是村西口屠户家的媳妇,他家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有些人,不见得心眼有多坏,但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   许秀琴面上一下就不好看了,今天林琛的这一身打扮确实和大户人家的富家少爷没什么两样,尤其是脖子上那个金镶玉项圈,是季睿修给林琛的满月礼,虽不知价值几何,但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打从林慕和季睿修定了亲,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但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季睿修真心待他们家,自然是爱极了林慕才如此,又何必因为别人的流言而婉拒他的好意?只是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这些话说出来就很叫人难堪,许秀琴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冷下了脸。   “说到底,我和弟弟都是有福之人,自然也是爹娘心地善良结的善缘,婶子家的小女儿貌美如花,婶子又如此善良,必定也能嫁个富贵人家,到时你们也可享福了。”   “看来这一个多月慕儿是真的忙傻了,这刘屠户家的女儿已经指了人家了,就是村西口的老李头家。”   林悦当然知道林慕是故意说的,她也听不得别人这样说林生一家,自然乐得和林慕演这出戏。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对不住了婶子,只是闲言易生事端,您今儿此番言论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您眼热我的姻缘,瞧不上您女婿家呢。”   那刘屠户家的面上一红,心中气极,言语上能不痛不痒的讥讽,但真跟林生一家撕破脸又不值当。他亦是今日才知晓,林慕竟然如此能言会道。看见屋里几个看好戏的妇人,终究是坐不住说家里忙就急匆匆走了。   林慕看着刘屠户家的落荒而逃,嘴上讥讽一笑,别人妒忌眼热就让他们去吧。他有季睿修爱着护着、林生夫妇疼着,他才懒得理会别人怎么酸。但他发誓,绝对不会让林琛在幼时因流言而重伤。   “慕儿,抱久了手酸,放回娘身边吧。”   许秀琴心中好笑,林慕平时在外面又安静又腼腆,外人还以为他好欺负,岂知林慕这张嘴厉害着呢。   “可以给我抱抱吗?”   林慕刚想将林琛放回许秀琴身边,却听见林玉莺小声说了一句,他有些惊异,看了眼许秀琴,见许秀琴轻轻点了点头,才将林琛放到林玉莺怀中。   虽然包裹严实,但孩子的身子还是太软了,林玉莺一时有些僵硬,却见林琛睁着亮汪汪的大眼看着她,心中突然异常柔软。   从前,她以为只有嫁给高门大户,让人艳羡才不枉她的美貌,被玷污、寻短见、再嫁人,经历这些她才明白,女子能嫁给一个有当担且爱护自己的丈夫,再有几个儿女,才是最好的归宿。老天终究还是眷顾她,再过不久,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将出生,也会像林琛一样机灵可爱,唤她娘亲。   怀着身孕的林玉莺愈发沉静温柔,许秀琴看着林玉莺小心翼翼逗弄林琛的样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历经世事,方能成长,如今的林玉莺与从前当真不是同一个了。   即便只剩些亲戚,晚上还是摆了好几桌,用过饭,男人们又围着碳盆喝酒,一来二去竟到了亥时三刻才清静下来。   林琛的满月礼办得体面,开口称赞的有,酸里酸气的也不少,但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林慕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林生一家又为林琛的到来而高兴,哪有功夫去理会这些酸话。 第36章 小地主林琛   人间四月芳菲尽,春回大地,日头渐暖,房前屋后绿意渐浓,而田间地头也多了些劳作的身影。   去年下了好几场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于庄户人家而言是最好的盼头。   林慕正在院里堆柴火,就见季睿修提着两只山鸡进了门。   “你上山了吗?春日野兽凶残,你可碰见了?”   季睿修早起兴起,上了一趟山,没逮到什么大猎物,只逮到几只山鸡。   “若是碰到了,这会儿便猎回来给你加餐了。”   林慕一想也是,季睿修可是进过大雁山腹地的人,外围那些寻常野兽碰到他只能当自己倒霉。   “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吃饭呢。”   见季睿修又提着东西上门,林生夫妻也是无奈,说了也无用,只能当成一片孝心了。   “哇哇哇。。。。。。”   几人正说着话,林琛响亮的哭声便了传来,林慕跑的比林生夫妇还快,一溜烟就到了屋里。林琛哭的正伤心,林慕忙将他抱起来,熟练地哄了几下,林琛还真不哭了,只是挂着两行泪,显得很是可怜。   “肯定是饿了,慕儿你先出去吧。”   林慕也知许秀琴是何意,便先出了屋门。   今天许秀琴兴致好,一早便叫林生揉了面,开春了,菜园里小青菜正鲜嫩,筋道的面条,配上翠绿的小青菜,加上一勺肉酱,当真美味。   “还是娘的手艺好。”   许秀琴快临盆的时候,父子两轮流做伙食,颠来倒去就是没有许秀琴做的好吃的。   “今日胃口倒好,对了,先前说要建新屋,如今开春了,也可以安排了。”   “等地里的活计忙完了再说吧,到时也好请人。”   也是这一次林琛出生,林生才发觉他家有多小,亲人来了没地住不说,人多了下脚也不便,林琛长得快,房子是该建一建了。   季睿修沉默了片刻,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田锲,整整五十亩上好水田,林生虽不识字,但林琛两字还是认得的,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季睿修。   “村东口的李秀才家要举家搬迁到永安洲,我出手将他名下的田产都买了下来,这田锲上写的是林琛的名字,我想连同您手里的那几亩地一同佃出去,往后您就帮着照看管理果园,我出远门也放心。”   季睿修时常往他家带东西,一些吃的用的也便罢了,这可是五十亩上好的水田,几百两白银,这是万万收不得的。   “睿修,咱们也知你对慕儿的心意,一些小玩意就算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虽说是我上门提的亲,可是我双亲早已亡故,往后就算我跟慕儿成了亲,他若想住季宅就住,他若不愿离开二老我就跟慕儿住这里,咱们是一家人,哪有这样生分的?”   林慕本也不同意收下这份田产,但季睿修后面的这句话真真让他感动,他在篝火节那日曾细语呢喃,想永远和他爹娘、和季睿修在一起,原来他说的话季睿修都是放在了心上的。   “可是这也太贵重了,这实在不妥。”   “慕儿是我挚爱,二老便是我爹娘,哪有爹娘拒了儿子的道理?”   “爹,收下吧,修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   林慕知晓林生夫妇的性子,但季睿修的盛情难却。他们相差万里,此生,他只有这一份情能给他,他若不离自己便永生不弃。   “孩他爹,收下吧。”   林生还在犹豫,却听见许秀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一家好福气,能在盼子绝望之时遇见林慕,二儿子出生之前遇见季睿修。富贵与否有时并不那么重要,这五十亩田地于季睿修而言未必入得了眼,难得的是这份心意,又何必为了季睿修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拒了他的好意?   “娘,把琛儿给我抱,您吃饭吧。”   林慕胃口小,一碗下去就饱了,林琛这会儿吃饱睡足,精神正好。   “我的小琛儿哟,是个小地主啦!”   “呀呀呀。。。。。。”   林琛看见林慕手中的拨浪鼓,嘴里咿咿呀呀,小手还一个劲扑腾。这拨浪鼓还是许勤做的,许勤手巧,那些小玩意都能做的出来。   季睿修看见林慕逗林琛的样子,眼里全是柔情。若无眼前之人,他又何必在乎那身外之物?他又怎舍得让林慕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林生夫妇对林慕恩重如山,他既有这能力,何不让二老安享晚年?他的心上人只需这般无忧无虑,其余的他季睿修愿意为他扛起。 第37章 春暖花开喜远行   春闱将至,林自安今日将启程前往京都,林慕父子昨晚便商量着去送一程,用过早饭连同季睿修一起往老宅赶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林自安已准备妥当,林伟、林悦、林玉莺夫妇也都在。   除了季睿修的父亲,林自安便是清河村第二个人举人老爷,这是光宗耀祖的事,且以林自安的才学,金榜题名也大有可能,林伟自然高兴,他是李正,总比林才多几分见识,嘱咐的也格外多。   “老大来了,吃过没有?”   林才今日神采奕奕,见到林生一行人也是满脸笑容,倒和往日沉默寡言的样子不太像。   “吃了,自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都收拾好了,京都遥远,我可真是担忧。”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说刘云巧为人如何,对林自安却是掏心掏肺的。原本林学是要一同前去的,只是近日铺子事多,一时走不开。   虽说林自安稳重,但家人也不放心让他只身前往,林伟家的老二识得几个字,为人机灵又能言善道,便由他跟着林自安前去。   “此次前去,有书院同窗同行,各位长辈不必挂心,自安当平安归来。”   林筠有些红了眼,林自安对着她说道:“筠儿,等我回来,咱们便成亲。”   “你要一路小心,我等着你回来。”   因为林自安一番话,林筠眼睛更红,但她终究没掉泪,她要林自安没有牵挂地上路。   刘桂莲见两人难舍难分的样,气得直翻白眼,林慕不经意一瞥,差点没崩住笑出声。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别人事事按她的安排过活,只怕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安,我在京中有故友,我先前已修书一封,一应衣食住行,他都会替你安排妥当,你也可少些操心。”   “多谢季哥,唯有拼尽全力,挣个好名次才不辜负各位的嘱托。”   “安哥,小弟祝您得偿所愿、金榜题名。京都遥远,一路多加小心。”   听到季睿修已替林自安安排妥当,林学真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虽与大哥一家有嫌隙,但自家放低姿态,改善关系,往后季睿修能帮林自安的地方还多着呢。   “多谢睿修了,时间也不早了,自安到永安洲还要安顿一番,即刻便启程罢。”   季睿修深鞠一躬,而后便脚步坚定地上了马车,马车渐渐远去,刘云巧也红了眼,林玉莺和林自安一向亲近,孕中更易多思已是泪流满面,林宇霆将人搂入怀中轻言安慰。   送走了林自安,林慕便跟着季睿修往奇颜果园去。   奇颜果长势良好,树苗已经有成人小腿这么高了,虽说等它长成结果要好几年,但明年便能开花。听季睿修说,奇颜果花及其艳丽,异常清香,乌蒙国有人制成花茶贩卖,效益虽不及奇颜果,但也不可小觑。   这是林慕开春后第一次到果园来,这百来亩的果园,翠生生的,让人心情舒畅。果园旁外围已经用篱笆围起来,还建了一个屋子,季睿修安排了几个人住在此地,往后开花结果,总要有人看守。   “咱们去龙美河里找螃蟹吧,这个时节定能找到。”   果园一切良好,现在无需过多操心。这会儿回去也是无聊,许秀琴喜欢吃炸河蟹,而龙美河里河蟹很多,也可顺着龙美回去,还能找些蕨菜,这个时节蕨菜正嫩,焯水凉拌最是美味。   季睿修哪有不依的道理,嘱咐了一番便和林慕往龙美河去。   龙美河不同于清河四季有水,雨季前,它的两岸皆是干枯的,但龙美河怪石林立,两岸是又高又峭的崖壁,四五月,映着两岸的映山红,风景堪称一绝。   河蟹呈青黑色,个头和汤圆大小一般,小时候,刘力平常常带着他来这里找河蟹,多年来,林慕也有了一套找河蟹的方法。   果然,还没撬几块石头,他便开始有了收获,去过华洲见识过海蟹的大钳子,这河蟹却不足为惧,有些胆大的男孩,会直接生吃,而这林慕是万万做不到的。   “哎呦喂,我的娘呀。”   林慕正在兴头上,谁知挖开石头,里面不是河蟹而是一只癞蛤蟆,林慕心一惊,一下没蹲住,被小小磕了一下。那癞蛤蟆是真吓到他了,这种生物个头小,也没多少威胁就是长得渗人,但凡见到林慕都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了,碰到哪儿没有?”   季睿修忙将林慕扶起来,那癞蛤蟆已经跳远了,林慕还是全身都不舒服。   “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   “你拿着瓮在旁边指挥我,你说搬哪块我就搬哪块,免得你再吓着。”   “嘿嘿嘿,甚好。”   林慕踮起脚给了季睿修一个轻吻,心里正得意,季睿修一个用力就将林慕抱进怀里,唇顺着林慕的额头一路往下,而后狠狠擒住林慕的唇,温柔又霸道。   林慕紧紧搂住季睿修的腰,多少次了,每一次季睿修这样亲他,他的心就印制不住地狂跳。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微风拂来,诉说着谁的悸动谁的痴情。 第38章 又添二婶   知道林生家得了五十亩上好水田,一下成了村里田地大户,村里又是一阵热议,那些嘴碎的婶子更是满口酸话。   家里的地都佃出去了,林生往山上跑得更勤了,而林慕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刘堂学习。刘力平自出事后,性子更沉静了,只是确实不喜习医,倒是养子刘恩颇感兴趣,也极有天赋,刘堂也算后继有人。   季睿修有意在静安县开几家铺子,刘力平颇通人情世故,能说会道,又有几年跑堂经验,季睿修已决定到时挑一家铺子让刘力平去做掌柜,既不负刘力平的意志也让刘堂夫妇安心。   “来来来,血肠做好了,快趁热吃,慕儿你待会儿带两根回去,你爹最好这口。”   刘力平馋血肠好几天了,今儿林悦兴致好,一早便去屠户家弄了点猪血和大肠回来,弄了一大早上,终于出锅了。这两天日头渐渐大了,这东西放不得,等快快吃了。   “好香呀,还是娘的手艺好。”   林慕拍马屁的这个本事还是跟刘力平学的,刘力平的嘴那叫一个甜,逗得林悦满脸笑容。虽是闯了一次阎王殿,但刘力平能常伴左右,哄得林悦夫妻高兴,林慕觉得福祸相依这话确有道理。   “好吃吗?恩儿。”   “好吃。”   “多吃点,喜欢娘以后就多做。”   清洗干净,穿上合身的衣裳,才发现林恩长得很俊俏。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了刚来时的拘谨和小心翼翼,倒是相处的愈发自然,和林悦也是亲近。   “悦儿,呜呜呜。。。。。。”   几人吃得正开心,却见刘云巧哭着前来。   去年一年林悦真是经历了太多,现在一点风吹草动心就砰砰直跳,见刘云巧哭的如此伤心,她心中一惊,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嫂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事?”   “这么多年来,我、我对你二哥,对这个家,呜呜,一心一意,可是、可是自安和玉莺都定亲成家了,你二哥却要娶二房,还是大着肚子上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呜,林学好没良心。”   几人想了好几种可能,万万没想到既然是如此。林学虽呆在县里的时日更多,但多年来,对刘云巧也算不错,突然要再添一房,外人觉得惊异,对刘云巧的打击也可想而知。   “什么?二哥要再添一房,这。。。。。。”   虽说大瑜朝女子稀少,但有些家底的家中三妻四妾亦是常事,稀少不过是对于穷人家罢了,有权有财的,多得是趋之若鹜者。   林慕不喜刘桂莲和刘云巧,二人自私自利、肤浅张狂,但却是明里使坏的人。但林学不一样,他就像最有耐心的狩猎者,不知何时就会从暗里出来,给你致命一击。从前只是有些小聪明,在县里多年,人情世故,无往不利,是林慕最为厌恶的那种人。   有时林慕真的疑惑,二房这样的人家竟能出个林自安这样的人,若非林自安,林慕真是一点也不愿和二房扯上关系。   若林自安在春闱中脱颖而出,成为官家人,林学多娶几房也未尝不可,只是林自安尚且不在,林学竟要此时将人迎进门,而生母可能备尝冷落,林学就不当心林自安心中不痛快吗?   “是呀,挺着肚子好大的威风,林学,他竟负了我。”   在林悦的一番劝慰下,刘云巧总算没先前激动了,也能将事情说明白了。   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多年前刘云巧在她娘面前呼风唤雨,又害得她娘小产时定是没想过,今日她娘老来得子,丈夫疼爱,而她却要与其它女子同侍一夫。   刘云巧面上可伶,但林慕却无任何触动,踩着旁人的伤疤笑过,就该想到有一日也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刘云巧正和林悦诉苦,林慕却瞥见林学急匆匆赶来,身后还有刘桂莲和她扶着的一个年轻妇人。一身嫩绿色的纱段长衫,乌黑的青丝上两根别致的镶玉银簪子,垂下来的流苏跟着她的步伐晃得更加惹眼。巴掌大的鹅蛋小脸上,那双丹凤眼多了些说不出的媚气。林慕看了眼愈发丰腴的刘云巧,两相比较,若非痴情,确实容易被打动。   “二哥,嫂子说您要再添一房,可有此事?”   林悦背对着屋外,若非转身是见不到还在后头的两人的。   林学一时没吭声,只点了点头。恰在此时,刘桂莲已经扶着那女子进了屋。   “二媳妇,虽说学没提前知会,但你这样跑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刘云巧见那女子也一同前来本就气愤,听见刘桂莲如是说更添震惊,这么多年来,她对刘桂莲可谓尽心侍奉,可如今刘桂莲居然转头就偏向林学在外的相好,当真令她心寒。   “笑话?我本来就已经是笑话了,还怕吗?林学,你负我欺我,薄情寡义,好本事,当真好本事,哈哈哈哈哈。。。。。。”   刘云巧癫狂至极,随手抓起面前的茶杯就砸向林学,林学下意识一躲,那茶杯就要砸向对着刘云巧的刘恩,林慕反应极快地扯过刘恩,那茶杯“哐当”一声碎了个干净。刘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受惊不小,在林慕怀里瑟瑟发抖。   “恩儿,你没事吧?”   林悦忙站起身走过来,亏得林慕拉得及时,否则要是真砸到了可了不得。   “你这个泼妇,失心疯了,学啊,你没事吧?”   林学也被刘云巧的举动弄蒙了,多年来,刘云巧对他是温柔乖顺的,而刚才的举动却似要杀了她。   “泼妇,哈哈哈哈,我是泼妇,你个老巫婆是什么东西?人还没进门,眼巴巴地贴上去,看上他家的铺子了吗?怎么,没了大嫂,现在要开始欺负我了吗?哈哈哈,我当时真是瞎了眼,真是瞎了眼,呜呜呜呜。。。。。。”   “疯妇,竟敢如此忤逆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刘桂莲一向蛮横惯了,从前刘云巧对她还不是逆来顺受,她哪能忍得下这口气。眼见刘桂莲就要扑上去打刘云巧,林学喝了一声忙将刘桂莲拉住。   “行了,娘,还嫌不够丢人吗?云巧,此事我有错,可现下绮欢已经有了身孕,若不尽快迎进门,你难道要看我下大狱吗?”   在人伦纲常上,大瑜朝律法更加森严,若与女子行周公之事而弃之,罚银百两,杖八十,也是为了保护本就珍贵的女子。   “我下大狱不要紧,可连累了自安,岂非得不偿失?”   刘云巧本来还很激动,一提到林自安似是终于回了神,有些楞楞地看着林学。   “姐姐,往后我会好好侍奉你们的,咱们都是女子,姐姐有一双儿女,难道忍心看我腹中孩儿没有爹爹吗?”   “云巧,我们夫妻多年,我对你的感情怎可作假?你就当多个妹妹侍奉你,替你分担好吗?咱们一家等着自安,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好吗?”   林学言辞恳切,刘云巧想到林自安也动摇了几分。周绮欢已经有了身孕,不娶进门是不可能的了,可她还有林自安,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他出息了,她就有盼头,别人就越不过她。   眼见刘云巧有了松动的迹象,林学忙向周绮欢使了个眼色,周绮欢忙上前,对着刘云巧行了一礼,叫了声姐姐。   刘云巧看着她娇媚的样心中恨及,可此事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她若不合离,便只能接受林学将周绮欢迎进门。不过时日还长,往后便好好瞧着吧。   事情了了,他们几人也没多留,林学扶着刘云巧,刘桂莲扶着周绮欢倒真像一家和美。   林学好厉害的一张嘴,三言两语就哄住了刘云巧。可刘云巧眼中闪过的不甘和恶毒林慕看得分明,又想到她刚才的疯癫之状,此事怕还要起波澜。再看刘桂莲对周绮欢巴结的样和婆媳今日情状,二房往后的日子岂一个热闹能形容。   因为刚刚的事,林悦心里不痛快,收拾了一番便带着林恩回了屋,林慕便和刘力平闲聊起来。   林慕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回走,关于情爱,自打他进了林家的门,只见爹娘恩爱,林生在外木讷寡言,对许秀琴却是关怀备至。当他还未想过儿女情长之时,季睿修便这样闯进了他的生命,爱他、护他,让林慕从未想过并非所有爱人都能到白头。   林生今日又上了山,林慕到家的时候,许秀琴正在院子捡菜,林琛正在摇床上睡得安稳。   这木头摇床是许勤送来的,林慕想着这几日日头越来越大,怕林琛被晒到,就想着能不能添个纱帐,瞎琢磨了一番,还真给他弄出来了,得许秀琴好一番夸赞。   “怎么了,看你有些不高兴。”   许秀琴心细,见林慕有些嫣嫣的,有些担忧。   自从林琛出生,许秀琴更不爱出门了,二房的事外面定是沸沸扬扬,许秀琴却一点也不知晓。   林慕将刚刚在林悦家发生的一切都讲予了许秀琴。不怪许秀琴听了讶异,林学已经四十有一,林玉莺已经出嫁,林自安即将成亲,这个时候竟要迎娶二房,谁能想到?   “你一向不喜他们,怎会为他们的事低落?”   “娘,人心如此易变吗?我。。。。。。”   许秀琴已然懂了林慕想说的,怕是二房的事让他对情爱有了担忧。   “慕儿,世上有千万种人,就有千万种人心,爱你与否,不需要看别人过成如何,只需自己体会。”   许秀琴的话一下点醒了林慕,季睿修对别人如何,对自己如何?他怎能因二房的事担忧自己和修的感情?太过在乎爱慕他,竟让自己患得患失起来,真是不应该。   “嗯,娘说得对,慕儿多思了,我去一趟季家。”   林慕也不管许秀琴叫他,火急火燎往季家跑去,许秀琴见林慕跑远了,只能宠溺地摇了摇头。 第39章 三生有幸遇见你   这一路都有劳作而归的村民,有些想和林慕闲扯几句,林慕都没心思。眼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想马上见到季睿修,告诉他自己有多爱慕他。   那季家的侍从见林慕前来,忙上前招呼,林慕问到季睿修在何处,便一刻不停往后院去。   季睿修有意在静安县盘几家铺子下来,这两天找了几家尚可的,这会儿正仔细研究,准备尽早定下。   夕阳下,男人低着头似在沉思,那硬朗的面容似也多了几分柔和,林慕的心砰砰直跳,心中的爱意已经要溢出胸口。   季睿修机敏,没一会儿便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少年正痴痴地望着自己,欣喜又爱恋。季睿修心中柔软异常,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比林慕的爱恋更令他愉悦。   “怎么不过来?”   季睿修低柔的嗓音唤醒了林慕的神思,他对着季睿修粲然一笑,而后缓缓走到季睿修身边。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能与你相爱是我三生有幸。”   林慕从未如此直白地将爱言明,季睿修当然明白,但是这样的爱慕之言从林慕口中而出,季睿修还是欣喜异常。   “未曾言明,今日听闻,甚是高兴。”   季睿修将林慕紧紧抱在怀里,他自然看出了林慕今日的不寻常之处,他轻抚着林慕乌黑的青丝,也似在安抚他的内心。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二房要添新人,今天在姑姑家唱了好大一出戏。对不起,我当时有些害怕,怕我们不能白头偕老。”   “傻瓜,我十五岁走商,大千世界、奇人异事都看了个遍,可那些于我而言没半点新鲜。直到那日,我见到了你,心中便是惊涛骇浪,若没有你,这世间也不过如此。慕儿,我爱你,也许往后世事变迁,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季睿修的誓言,像酿造经年的古酒,质朴却醇香,林慕沉醉其中不愿醒来。是呀,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都不会放开季睿修的双手。   待林慕心绪平定,季睿修便让他坐在身旁,说起铺面的事。   “我打算在静安县城东和城南开两家丝绸铺子,专卖华洲的丝绸锦缎,城中开一间食铺,明儿你同我一道去瞧瞧店铺。”   东贵南富,城东乃是静安县有权世家聚集之地,城南则多为富人,华洲丝绸锦缎名满天下,云丝锦更是名贵,权贵之人趋之若鹜。   肖家有自己的作坊,各色锦缎都有,从华洲到永安洲淮阳县,若走海路不过两日路程,肖诀也在着手准备永安洲的生意,到时货物往来更是方便。   静安县食铺林立,季睿修先前未作他想,他本以为买回来的厨娘手艺已经很不错,却不想他的夫君更是厉害,尤其做得一手地道的东洲菜,季睿修想着不若开一家东洲特色食铺,也算新鲜。   季家用晚饭比一般人家更早些,两人正说着,厨娘便来回话,说晚饭已经安排妥当,季睿便吩咐厨娘将饭菜端来,林慕也留了下来,打算用过晚饭再回去。 第40章 周绮欢上门   碰巧今日季睿修吩咐做了几道东洲菜,林慕先前虽未吃过,却意外地合他的胃口,一不小心便多吃了些,这会儿两人正慢悠悠往林慕家走,正好消消食。   进屋,却见刘桂莲、林学和周绮欢都在他家,桌上还放着几个礼盒。见两人进来,刘桂莲忙向周绮欢介绍起来。   “二媳妇,这就是季家少爷,是慕哥儿的爱人。”   在林悦家时,林慕和周绮欢也算见过了,周绮欢虽未曾与林慕说话,但她记性甚好,林慕长相又出众,一下便认出了他。   再看季睿修,样貌拔尖、气质出众,一看便知不是平常的乡野村夫,周绮欢这样的小妇人见了都难免脸红,虽是两个男子,倒是相配的很。   “季少爷好,慕哥儿好,今日虽是第一次见,但往后多有相处之时。”   话音落下,周绮欢盈盈一拜,面上也是笑意盈盈,端的是温和又大方的富家小姐样。林慕口上道是,心中却硌得慌,季睿修更是冷淡,竟一句话也没说。   周绮欢丝毫不将两人敷衍的态度放在眼里,打了招呼便又坐回林学身旁。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林学看了更是满意。   林学有意改善两家的关系,两人又是亲兄弟,他要再娶,自然是该将人带来知会林生一番的,但林慕实在未料到,居然会来的这样早。   “是呀是呀,都是一家人,日后还有的来往。”   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用在刘桂莲和刘云巧身上再适合不过,两人从前如何对林生一家的,那些恶毒的言语似乎都忘了般,人情世故,不外如此。   许秀琴眼都没抬一下,只逗着怀里的林琛,林生也是淡淡的,他又不善言辞,一时间氛围倒是有些尴尬。   “听说大嫂刚刚生下大侄子,我这个做婶子的也没什么本事,这个长命锁当然比不得琛哥儿带着金镶玉项圈,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嫂不要嫌弃。”   周绮欢家有些家底,她打小在县城长大,嫁的也是商户人家,金银珠宝见得多了。但见到林琛脖子上的金镶玉项圈还是不免惊讶,那玉白润透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且不是玉吊坠子而是项圈,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没有这样贵重的东西,想起林学的嘱咐,更是热情。   “是呢是呢,季少爷出手阔绰,少不得几百两白银吧?”   刘桂莲瞧着林琛脖子上的项圈,眼里都泛着金光,仿佛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因为季睿修,老大家的生活越发好了,前几日还得了五十亩上好的水田,刘桂莲又羡慕又嫉妒。心中也抱怨林生不知道多拿点银钱孝敬她,又想着要是季睿修也孝敬她一个这样的玉项圈就好了。   林慕看了眼刘桂莲的样子,心中讥讽,他站起身,不经意地走过去,将林琛抱在怀里,来来回回走动,叫刘桂莲见不得。   一个全金的长命锁在乡下已经算是极为贵重的见面礼了,况且这长命锁做工精细,还将林琛的属相刻在上方,栩栩如生,也确实好看。   “绮欢心善,知晓侄子出生,特意去庙里和大师求了一张平安福,这长命锁里头是镂空的,那平安福就放在里头,但愿侄儿平安顺遂,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学这番话下来,更显周绮欢的真心。   从刘云巧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林慕知晓了周绮欢乃是林学东家的幼女,因着当年遇上国丧和母亲亡故,出嫁时已经二十有二,丈夫也不是个长命的,不到三十便守了寡。因为无儿无女,又得父亲疼爱,不到一年便回了娘家。   林学常年呆在县里,周绮欢年轻貌美,风韵犹存,一来二去两人居然看对了眼,暗自苟且。   顾忌着林自安,林学本不打算将人迎进门的,哪知周绮欢居然怀孕了,东家的意思若不娶,便要状告林学,到时候连林自安都会被连累。两人也算有感情,林学也就顺势将人迎进了门。   林慕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心中冷笑,这个周绮欢不是个简单角色,刘云巧遇上她也算倒霉,再看看刘桂莲对周绮欢的巴结样,二房两位平妻的地位往后还真不好说。   不过那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去想这些还不如逗怀里的林琛。林琛已经三个月大了,玉雪一般的人儿,林慕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哪天要是不抱他,心中就少了什么似得,痒的厉害。   许秀琴见林慕的样儿,心中好笑,林慕嘴上不说,但厌恶却实实在在用行动表明了。   诸如长命锁这类的,林琛已经有太多了,不过礼物本就是给孩子的,也是长辈的一份心意,里面还有平安福也算费了心了,许秀琴也就收下了。   “这礼物和心意都贵重,劳你这样挂心,我就替琛儿收下了。”   “大嫂客气,我如今怀着身孕,很喜欢孩子,大搜若不嫌我吵,我便时常来坐坐,也当提前学学怎么当娘亲。”   周绮欢一边摸着还未显的孕肚一边说道,这脸上的幸福不是装的。   于女子而言,将为人母都是值得高兴的事,何况周绮欢年近三十,这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绮欢现在怀着身孕,自安还在京都,这亲事就先不办,后日便请兄弟叔伯吃一顿便饭,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今日便先回去,后日大哥一家要早些过来,睿修也要赏脸一同来呀。”   林生对林学娶二房这事不太赞同,但事已至此,两兄弟也不似从前亲密,他只好点头算是应了。   “那大哥大嫂我们先回去了。”   见三人走远,林生才叹了一口气,林学再娶这事恐怕林才也不是很满意,否则他也该跟来的。   林慕一直觉得林才此人淡薄的很,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些事他见到了都懒得过问。就好比当年刘桂莲为难许秀琴,他未必赞同但也没管,他看一切就像在看与他无关的事一样。林生的性子有些像他,都不爱说话,但林生是心中有爱的人,这一点林慕觉得很好。   “别叹气了,他虽是你弟弟,但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你为他操什么心呀?”   “我哪是为他操心,我是担忧自安,这孩子最是正直,若回来知道还不知心中什么感想呢,老二这事做的不地道。”   许秀琴轻笑了一声,嘴角透着几分讽刺。林学做过不地道的事岂止这一回,但她也什么都没说。又想起季睿修和林慕刚回来,虽猜到林慕已经在季家用了晚饭,还是免不了问了一句。   “吃了,慕儿今晚吃的很饱,等过阵子,琛儿不喝母乳了,就叫娘也尝尝东洲菜,那味道娘定会喜欢的。”   东洲菜味重,许秀琴还要喂母乳,这几个月饮食清淡,不过林慕知晓许秀琴口味,这东洲菜许秀琴一定会喜欢。   “好,睿修,这两天园子里野菜野草长得快吧?”   “是,这是第一年果树长得不壮实,还是要锄草,明年就不管了,让它自己枯死就当肥料了,园子里的人手不太够,已经请了些村民,也就几日的功夫。”   今年还是小树苗,野草太高就会吸了养料,妨碍果树生长,但明年果数长高了,那些野草也算养料。许秀琴点点头,为了这果园,不说银钱,季睿修也费了很多心思,她自然是希望一切顺利。又转身对林生说道:“别一天天往山上跑了,去帮帮睿修。”   自从田佃出去,林生就三五不时往山上跑,正是野兽最凶残的时候,许秀琴叫林生少往山上跑,林生也不听,这会儿说话就有些气呼呼的。   “是是是,我的错,我明儿就去,媳妇别生气。”   许秀琴怀孕生产这一年来,林生哄媳妇的本事更是见长,他也知道许秀琴是担心他,哪有不认错的道理。   “您也不用锄草,就当监工替我看着,正好明日我要去县里看看铺面。”   “挑到满意的了吗?”   “选了几家不错的,明儿带着慕儿去瞧瞧,尽早定下。”   “那就好。”   几人正说着铺子的事,林琛却呜呜哭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泪眼婆娑好不可怜。林慕看得心疼,嘴里念叨着小宝贝哥哥疼这样的话,可林琛还是在掉金豆豆。   “定是瞌睡了,我先带琛儿回屋睡了,你们三爷们再聊会儿吧。”   许秀琴将林琛从林慕怀里抱过来,一边哄着一边往屋里去。   “琛哥儿夜里哭闹吗?”   先前季婶子说起,孩子夜里爱闹腾季睿修也就随口一问。   “一两回吧,饿了就会醒来,我都习惯了。”   “我问过姑姑,琛哥儿算乖的,听说平哥生下来那会儿夜里要哭好几次呢。”   林慕说起林琛那是满嘴的骄傲,季睿修看着他的小样儿心里痒痒,只想亲他,看了眼林生,只好作罢,不过心中却想待会儿要狠狠亲吻一番。   他们皆是男子,注定无子,林慕这么喜欢林琛,就当弟弟也当儿子一样养着吧。 第41章 看店铺   一早,林慕一家正吃着早饭,就见季睿修牵着马前来。   “咱们今日是骑着马去吗?”   林慕见过这匹马,却从未骑过,见季睿修牵着来,想着定是今日要骑着去县里。   “今天日头好,带你骑骑马。”   “好哇,我还没骑过马呢。”   马是贵重品,一般人家都没有,而季睿修的这匹马源自乌蒙,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看着就异常矫健。   林慕动作也快,半刻钟就收拾妥当了,许秀琴抱着林琛看着马背上好奇的林慕,免不了又是一番嘱咐,林慕按捺住激动的心,乖乖应是。   马缓缓动起来,一开始季睿修怕林慕不适,放慢了速度,后面见他一切安好,便加快了速度。那些出门劳作的村民见两人又是一番议论,尤其那些未出阁的少女,见到此景无不羡慕林慕的好福气。   疾驰在山间,山风袭来,吹走了这个时节的燥热。林慕靠在季睿修的怀里,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只想就这样一直在他身旁。   今日到县城倒比往日更早些,季睿修先带着林慕去了城东的铺子。那间铺子原本也是卖丝绸的,只是东家家中有急用,不得已要将其变卖。   那人牙子一早便和东家等着了,见到季睿修忙上前招呼。   “季少爷,您来了,来来来,屋里请。”   那东家见来人气势不凡,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他媳妇病了,急着用钱,他这个铺面大,因为价格的原因已经拖了好几日了,现在只想尽快出手,好解燃眉之急。   “季少爷您瞧,这铺子新修的没两年,这里人气旺,后头还有个小院,您都不用再另找住处了,来,我带您瞧瞧。”   人牙子嘴利,林慕跟着看了半天,觉得哪儿都是好的,季睿修看着也满意,便坐下来和东家谈起价钱。   “季少爷,我看您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这里是城东,地价本就贵,我这铺子也是两年前才新装的,一应物件都留给您,六百两白银,比这再低是不能了。”   季睿修心中思索着一时没开口,那东家心中又沉了下去,就怕这笔买卖做不成。   “好,就六百两。”   那东家都想松口再降一点,却不想季睿修竟答应了,心中大喜。   季睿修亦是想全了才答应的这个价钱,一来这地界好,二来地儿宽敞,后院更是装饰别致,三来他从人牙子口中知晓了店家急于出手的原因,观他先前神态,便知是个爱惜妻子的人,因而季睿修也没有犹豫。   那人牙子看见季睿修如此爽快,心里也是高兴,又马不停蹄带人去了下一家。   看了一个早上,除了第一家,倒是没看上眼的,晌午了,季睿修便带着林慕先去食铺用午饭。   “你若累了,咱们就先回去,挑个时间再来看。”   城中不能骑马,他们一早上都是走着去看的,一来一回也是累人。林慕虽不壮硕,好歹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没了先前的兴致是真的,说到累倒不至于。   “不累,咱们用过饭再去瞧,尽早决定免得拖着。”   “行,你若累了要同我说。”   季睿修一边说着一边将倒好的茶水放在林慕面前,这两天天气热,林慕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没了喝的欲望。   “小二。”   “来了,客人有什么吩咐?”   “盛暑天气,贵店可有消暑的茶水?”   “有的有的,杨梅汁、木瓜汁、甘草冰雪凉水、姜蜜水、荔枝膏水,客人您看要哪样?”   季睿修看了眼林慕,林慕便开口说了要杨梅汁,那小二得令便去准备了。没一会儿,冒着凉气的杨梅汁就上来了,这一口下去,通身都畅快了。   “呦,季少爷对小公子可真好。”   那人牙子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看到两人相处的情景难免有些羡慕。林慕没说什么,但面上的笑已经表明了他心中的高兴。   这个时候食铺里客人多,但店家上菜也快,几人用过后又坐了会儿,才继续去看剩下的铺面。   下午又看了几家,总算将铺面都确定了下来,签了锲,接下来便可进一步做准备了。 第42章 争执   第二天,林慕醒来便觉得全身都不舒服,昨天走了很多地方,晚上季睿修去刘堂那里要了几味去乏的药给他泡脚,即便如此,今天还是觉得脚酸腰背也有些疼。   许秀琴自然看出了他的不舒适,忙开口询问。   “没事,估计是没骑过马的原因,有些腰酸背痛,不打紧,娘您不用担心。”   林慕走过去逗林琛,林琛见到他也是咯咯笑起来,林慕更是逗的起劲。   “琛儿快快长呀,等你大了,也可以骑大马了。”   虽说身子有些不舒服,但骑马的感觉真不赖,现在回想起来,心还是痒痒的。   林生一早又上山了,这两天野菌野菜很多,他一早采回来一箩筐,还掏了一个鸟窝回来。   “今天老宅那边,你们父子俩去吧,我跟琛儿就在家里。”   就算林琛出生了,许秀琴还是不愿意和老宅那边相处,林琛还小,怕人太多也不好。   “我更不愿意去,要是安哥娶妻我巴巴上门帮忙都行,二房再娶有什么好去的。”   林学向来不喜欢他,再说,刘云巧虽然也遭人恨,但好歹是林自安的生母,今天是什么事,林自安还在京都,林学便迎娶二房,林慕哪会想上门去贺?   “不是也请睿修了吗?你就陪着他去,反正也就吃顿饭的事,吃完就回来,啊?不然你爹孤零零一个人去,也不好。”   “行吧。”   也就吃一顿饭的功夫,花不了多少时间,林生一个人去也可怜,林慕也就答应了。   林家亲戚真不少,虽说只请叔伯兄弟,也是许多人,林慕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人,老宅院子宽敞,但日头晒,大伙便在廊下吃着瓜果,说着闲话。   “大哥来了,嫂子怎么没来。”   虽不是成亲,但今天也算好日子,周绮欢换了身大红色的长裙,更显肤白。   “琛儿还小,不方便出门,便留在家中了。”   “那待会儿给嫂子单独装些吃食,回头我再去看她。”   周绮欢已经从林学口中知晓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许秀琴不来也不单纯是孩子的缘故,但没关系,他们不上门,自己上门就行了。   林慕他们算着开席的时间前来,没过多久,流水席就摆上了。今天虽只是请家中亲戚,但周绮欢父亲为了给女儿长脸,竟将酒楼的招牌都上了一份,整整十盘六碗,桌面上都有些放不下了。   因为没有外人,大家也没客气拘束,吃饭喝酒很是热闹。   “姐姐还未出来,我去叫她吧?玉莺也没来,要不再去请一次?”   林慕正好坐在周绮欢身后,便将她的话语都听了个清楚,刘云巧不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又不是大家族的族母,看着丈夫疼小妾还要装大度。他先前倒没在意,这会儿看了看四周确实不见林玉莺的身影,看来,林玉莺对林学再娶这事很不满,这样的日子竟然没露面。   “不用了,娘她身子不舒服,说不用管她。”   林学还没开口,林筠倒是开了口,他是林自安的未婚妻,这样的日子肯定也是要来的。她个性爽直,这两日,因为周绮欢的事刘云巧老是精神恍惚,林筠知晓林自安的性子,对周绮欢很是不喜欢。   “长辈说话,哪有你开口的道理,不愧是没爹的孩子。”   周绮欢才进门两天,就孝敬了刘桂莲很多金银,她自然更喜欢富家媳妇,若不是刘云巧生下了林自安,便休了她也是行的。   “没爹?莫非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阿奶这样说我,把自安放在什么位置?”   林筠和刘云巧不见得多喜欢彼此,但刘云巧终归是林自安的亲娘,林自安是孝子,若知亲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心中也定是难过。林筠一向不喜欢刘桂莲,听她恶言恶语,怎能容忍?   “你你你,简直是忤逆,等自安回来,就退婚。”   “好了,你闭嘴,孙媳妇,你也少说两句。”   原本低头吃饭的林才见刘桂莲又要胡搅蛮缠,他虽不赞成林学再娶,但事已至此,一家人再争吵也让人看笑话。   刘桂莲还是有点怕林才的,觉得今天闹开了也不好,就没再开口,只是看林筠的眼神更加阴森。   刚刚才平息了口角,林学本想亲自去看看刘云巧,谁知,刘云巧竟在这个时候出了门,身上竟穿着当年的嫁衣,但这几年因为身材日益丰腴,喜服显得有些紧。   她也不说话,就这样直直走过众人,周绮欢面上难看,林学看刘云巧的样子不太对劲,忙上前拉住她,说道:“云巧,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云巧面色蜡黄,眼睛红肿,配上这身喜服说不出的滑稽,林学觉得丢了面子,但好歹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也不能不管。   “姐姐,您出来了,妹妹正要去屋里叫你,咱们坐下来吃饭吧?”   周绮欢说完作势要拉刘云巧,刘云巧一甩,周绮欢站不稳退了几步,她有些楚楚可怜地看着林学,林学一时也是左右为难。   “丢人现眼的,快跟我进屋。”   刘桂莲耍起横,拉着刘云巧便往屋里去,却见刘云巧嚎啕大哭起来,一把推开刘桂莲,刘桂莲没注意一下摔倒在地。   “泼妇,居然推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刘桂莲狼狈起身,冲过去和刘云巧撕打起来,刘云巧这两日不思饮食,又加悲愤竟晕了过去,一时间场面颇为混乱,也没人有这心思吃宴席了。   林慕给了季睿修一个眼神,知会了林生一声便离开了老宅。他从前非常不喜欢刘云巧,但今天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也确有几分可怜。说到底,都是林学的不是,刘云巧看着精神不大对劲,林慕总觉得二房要出大事。 第43章 刘云巧的算计   这两日林家二房处在舆论的漩涡中,甚至还有刘云巧被逼疯的谣言,又加之刘云巧已经许久未出门,而挺着肚子的林玉莺却三五不时往娘家跑,村民更加相信这并非谣传。   七八日后,刘云巧终于又在村子里走动起来,虽是沉默了许多,但气色却还不错,这段时日消瘦了些,倒是比往日更加明丽。   这日午后,林慕正和林生学编竹篮,许秀琴在廊下抱着林琛看着父子两,祥和又宁静。   “林生叔在家不?”   人还未进屋,声音便老远传来,这是林伟家的大儿子,听着声音似乎很焦急。   “老大这是怎么了?这样着急。”   “叔,您去老宅瞧瞧吧,城东马家的马老太闹上门了,说二爷爷轻薄了她,二奶奶和她起了争执,两人都受了点伤。”   “啊?怎会有这样的事,我去瞧瞧。”   林生也顾不得其它,跟着林伟大孙子就往老宅去。   林慕正感叹老宅事情多,却想起几日前,季睿修和他去柳湾坡消食,在回来的路上见到刘云巧正和马老太在清河对面说话,林慕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联系上今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蹊跷。   “二房这是怎么了,没一日消停的。”   这马老太早年丧夫,因为颇有几分姿色,和村里好几个男人都有牵扯,早几年还被村里的妇人打过,这几年年纪大了,倒是消停了许多,却不想今天还能闹这样一出。   “由着他们闹呗,老太太不是能耐吗?岂能让马老太如意?”   林慕心中对此事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马老太是个没皮没脸的,估计是刘云巧给了她好处,给刘桂莲添堵。真是没想到,短短几日,二房的婆媳就变成了仇人。   “是呀,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我看这几天睿修不在,你都要发霉了,去称点豆腐回来吧。”   “好咧,孩儿这就出门了。”   林慕拿了个大海碗就往卖豆腐的王老二家去,季睿修三天前去了华洲,此次他们乘船从永安洲淮阳县出发,算算时间,今天刚刚到华洲,回来还需时日,可才三日不见,林慕就想念的紧了。   “王二婶,您这是往哪儿去?”   “是慕哥儿呀,你咋在这儿呢,你二叔家都闹成什么样了,走走走,先去看看。”   那王二婶上前便拉住林慕,林慕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便忙开口道:“二婶子,我正要去你家买豆腐呢,我娘急着要。”   “我家这会儿没人哪,你先和我去瞧瞧,我再和你去称豆腐啊。”   林慕这会儿也不得不为女人的八卦之心折服,为了看个热闹,连生意都不做了,林慕想着也不知这王二婶什么时候回去,便也跟了上去。   而老宅这边已经围满了人,林慕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林伟身边一言不发的林生,林生在外是个闷葫芦,且这么多年下来,他对二房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了,更不会开口了。   “好你个林才,遭天谴的敢做不敢当,年轻那会儿,你敢说你不爱慕我?”   那马老太比刘桂莲小几岁,年轻的时候是清河村出了名的美人,即使已经年过五十,却比村中四十几的妇人也不差。   “我呸,你个贱人,敢上我家撒野,想男人想疯了吧?”   刘桂莲披头散发,马老太也好不到哪儿去,想来二人已经撕打过一番。   “刘桂莲,你问问林才当年他是不是爱慕我,若我当初允了他,有你今天什么事,啊?我夫君死的那几日,他还来问我安好,可不就是对我情难舍。今儿算是逮到机会了,上来便对我动手动脚,怎么着,林学刚抬了个二房,你林才也想跟着学吗?”   林才本就是个寡言的人,且除了他今日想玷污马老太外,其余的都是真的。年轻的时候,马老太体态纤细、面容姣好,确实是他的心上人,他也言明过,不过马老太没看上他。她夫君死的那会儿,马老太更显娇弱,人说得不到的和失去的更牵人心,那时林才动了些恻隐之心,也去安慰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个孩子都成家,孙女都出嫁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林才,你哑了吗?说话呀。”   林才的沉默让马老太更加嚣张,而刘桂莲心中却越发没底,莫非马老太说的是真的,这么多年来林才对她旧情难忘?   “老头子,你说句话。”   “要我说什么,我说没做就是没做。”   “怂包,张婆子,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马老太的泼辣和刘桂莲不相上下,且她是个孤家寡人,更是没有顾忌。   “我,我正在玉米地里割猪草,却听见外头似有争执声,便出来一瞧,就见林才搂着马琴儿,而马琴儿似乎是在拍打林才,这青天白日的,我看不过眼就咳了一声。”   刚刚只是刘桂莲和马老太争执着,这会儿张婆子话一出,围观之人便议论起来,林伟面色难看,瞪了眼林才,林才明明是被冤枉的,却百口莫辩。   他为林学再娶的事烦闷不已,就想着去地里看看庄稼,谁知才出村不久,便碰上了马琴儿,马琴儿似是被滑了一下,林才想着一把老骨头了,摔倒了怕是不好,便扶了一把,哪知事情会闹成这样。   “哟,咱们先前还议论林学娶了二房,原来是随了老爹的性子,可不知林才叔是不是也要再娶一房呀?”   开口说话的妇人和刘云巧关系好,自然见不得刘云巧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哪能错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   林慕瞥见刘云巧嘴角的笑,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因为林学娶二房而受尽苦楚,多年来孝敬的婆婆一朝倒戈,她心中怎能不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亏她能想出这样的招。   “迎我进门?除非先把刘桂莲休回去,否则我便日日来闹,再不济我去县里敲大钟,别以为你家有个举人老爷我就怕。”   “你个贱妇,我杀了你。”   刘桂莲显然被气急了,她冲过去一把扯过马老太的头发,马老太一脚踩在刘桂莲的脚上,两人口中恶语不断,撕打的力气更大,恨不得都将人弄死。   “都疯了,快把她们拉开。”   林伟头痛异常,从去年开始,林才家就像被下了咒似的,麻烦事一件跟着一件。林自安还在京中,若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他的功名,且非得不偿失?   林伟家的儿孙几个好不容易将人拉开,刘桂莲直接跪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叫唤起来。恰在此时,得到消息的林学和周绮欢坐着马车回到了家。   “娘,你坐在地上成什么样子,云巧,还不将娘扶起来。”   刘云巧冷冷地看了林学一眼,却没有动作,林学有气撒不出,只好自己将人扶起来。   “儿呀,娘都被挤兑的没处站了,呜呜呜。。。。。。”   “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儿子跟前,林才将事情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这边林学还未开口,马老太又叫唤起来。   “林学,你回来的正正好,你爹意图污我清白,但我可不是没皮没脸的,在外苟且。许是你爹对我旧情难忘,见你娶了二房,也想迎我进门呢。今天你林家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便去县里敲钟,再不济,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前。”   林学和周绮欢因为马老太的指桑骂槐,脸色都有些难看,刘云巧看了眼周绮欢,眼中全是妒恨,又很快将头低下去,将一切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人到了崩溃的边缘,能到何种疯狂的程度,林慕实在不知。可刘云巧刚刚闪过的眼神却让他心中一阵惊寒,他心中有些担忧,二房这样闹下去会毁了林自安。   “马琴儿,你别血口喷人,我林才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林才也是被气急了,连马老太的全名都喊出来了,可见心中怒气。   “我爹玷污您?青天白日下?马婶子,说话要讲证据,您穿戴整齐,我爹不过扶了您一把,您就要讹上我家吗?这么多年来,您在村里的名声不用我多说吧,您说我爹玷污您,我还说您勾引不成反诬陷呢。王婶子,您亲眼见我爹玷污马婶子了吗?她可有大声呼救?”   那王婆子被林学的气势震慑了一下,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有些,有些远,我看不真切,只见二人搂抱在一起。”   “那就对了,我爹扶住要跌倒的马婶子,身体上有些触碰是难免的,马婶子这样污蔑我爹,别说告到县里,就是到府城,我林家也不怕。”   林学掷地有声,且句句在理,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对马琴儿有多厌恶,林学的话便能引来多大的赞成声。   马老太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刘云巧,思索片刻道:“县里的掌柜,好利的一张嘴,难怪能哄了东家的女儿,我老婆子势单力薄,但这事绝不轻易罢休。”   撂下这话,马老太愤愤离去,看热闹的村民也不好再继续留下,皆四散而去。   林慕见王二婶也走了,想起自己出门的目的,忙跟了上去,一路上村民还在兴致勃勃地议论今日的事。   万张嘴,万种说辞,是是非非皆是一张嘴,终究是别人家的事,看热闹不嫌事大罢了。 第44章 中风   一连几日,马老太不时就去林家二房露个脸,二房已经没有安生日子可言。一日两日全当热闹来看,三五日后,邻里也不堪其扰,流言传的更是难听。   林学也是头大,马老太就像个牛皮糖,粘着你恶心个没完。此事蹊跷,却找不到痕迹,一日两日的,说,说不动、赶,赶不走,看着刘桂莲和马老太三五不时的对骂,林学实在烦闷。   而周绮欢娘家的店铺正是扩张最忙的时候,他不能成日待在清河村,临走前一天,他亲自上了马老太家的门,用五十两白银解决了此事,他也不多留,第二日便回了静安县。   刘桂莲因为林生和马老太的事气病了,如今刘云巧冷得像个冰疙瘩,对刘桂莲也不闻不问,林学虽有些不满,却顾念着林自安和心中的愧疚,只好随刘云巧去。此次,便让周绮欢留了下来,照顾刘桂莲。   这日午后,林慕父子正从大雁山捡山货回来,今日运气好,林慕找到了一从鸡枞菌,这鸡枞菌价贵,放点花椒和自家做的大酱,炸成鸡枞油配上清粥馒头也是绝佳的。   “爹,您瞧前头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那是妇人常洗衣物的地方,竟围了乌泱泱一圈人,林慕父子加快脚步赶了过去,却见刘桂莲全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刘云巧半身湿透,正呼喊着刘桂莲。   虽说关系淡了,但刘桂莲毕竟是林生的母亲,林生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禁吓了一跳,忙推开人群走到两人身边。   “这,怎么回事?”   刘云巧看见林生眼神有些闪躲,而后又开口道:“是,婆婆似乎因为先前的事还没好全,我今日来此浆洗衣物,婆婆也不知为何跟来,和我说了几句话便说先回了,谁知一个不注意竟栽到了河里,头似乎被磕到了,我不通水性,一个人也拉不上来,便呼喊了几声,恰好有根叔路过,才帮我将娘拖了上来。”说完,刘云巧似受惊不小,又嘤嘤哭了起来。   “是这样的吗?姐姐。”   周绮欢这话问的有些奇怪,林慕看过去,却见两个女人对视的眼里似有火花,刘云巧擦了擦眼泪,随后坚定地答是。   “先把娘背回去,慕儿,你去请你姑父。”   “有根叔已经去请了,大哥说的对,咱们先把娘抬回去。”   几人扶起刘桂莲,林生有一把子力气,背起快六十岁的刘桂莲毫不费力,刘桂莲已经昏死过去,额头上还有血迹,也不知伤得如何。   半道上,碰上匆匆赶来的林悦一家,林悦已经哭红了眼,见到半死不活的刘桂莲,脚步踉跄,险些晕了过去。   “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呜呜呜。。。。。。”   不怪林悦哭得伤心,听林生说从前刘桂莲对三个孩子都极好,尤其偏爱聪明的林学和唯一的女儿林悦。林悦又是个心软善良的人,看到自己的娘亲这样,怎可能不哭?   “悦儿,咱们先将娘背回去,啊。”   情况如何,总不能在大路上让刘堂相看,林生心中也是着急,再怎么说,是背上的人辛苦怀胎十月,冒着性命之忧生下了他,尤其是他亲眼目睹许秀琴生产后,更了解了女人生产的不易。   “对,对,走,走快些,大哥。”   林生脚步飞快,一点也瞧不出背上多了个人,林悦一边流泪一边跟在身旁,林慕跟在身后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许秀琴受伤的那日和他未曾谋面的生母,一时间也有些伤神。   几乎是用了最快的时间到了老宅,林才正在院子里出神,看见一伙人往他家来,林生还背着刘桂莲,心下一惊,忙站起身。   林生也顾不得其它,忙将刘桂莲背回了屋里,屋里不宜有太多人,除了林才、林生兄妹,其余人皆在屋外候着。   “姐姐看来真是吓着了,衣裳都是湿的,妹妹陪姐姐换身衣裳吧。”   周绮欢倒真和刘云巧姐妹情深似的,环住刘云巧的手,一同进了屋。   “哟,这县里来的富家小姐对刘云巧倒是敬重的呀,这姐姐妹妹的,还是林学福气好。”   一个婶子低声和身旁的人说起闲话,另一个婶子回道:“不过是普通商户家的女儿,那刘云巧可是举人老爷的生母,若此次儿子得了个好名次,那二房可是官家人了,哪能相比。”   一开始说话的大婶觉得此话有理,忙跟着附和,那几个妇人又小声嘀咕起来。   刘力平听到这样的议论显然不太高兴,刘力平虽不太喜欢刘桂莲的性子,但好歹是自己的外祖母,对自己也算好,如今生死不知,这些婶子跟着过来还是来看热闹的,他怎能高兴的起来。   刘力平身子大不如前,这会儿又惊又累,有些站不住,林慕注意到了,忙将人拉到一旁坐好,刘恩也一直跟在身旁。   “平哥儿您没事吧,您身子不好,要不先回去休息?”   “没事,刚刚走急了,现在有些乏,我没那么娇弱,别担心我。倒是二舅一家,怎么事情一件连着一件,没一天安生,前几日为了马老太的事娘哭过好几回了,这事再出,她怕又是夜不能寐。”   林悦的性子林慕不说了解十分,七八分还是有的。诚如刘力平所言,只怕林悦要再添烦忧。林慕并不在意刘桂莲会如何,可在林悦心中,刘桂莲于她正如许秀琴于林慕,以己思彼,林悦的难过担忧林慕都能明白。   林生对刘桂莲的感情可能不及林悦,但好歹是有生养之恩的生母,只怕林生此刻也不好过。   林慕不禁叹了一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却牵动着他在乎之人的心,林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   好半天,屋里的人才出来,刘桂莲还在昏迷,听刘堂的话刘桂莲有中风之向,加之磕到了头,又落入水中,不好说何时能醒,醒来又会是何种光景,都不得而知,虽无性命之忧,但也是颇为棘手。   “慕儿,你先回吧,回去陪着你娘,爹晚些时候再回。”   看见林生脸上的担忧,林慕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道:“爹,您也放宽心,别太伤神,娘和琛儿还在家等您呢,我先回去,您照顾好自己。”   林生点了点头,看见刘桂莲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想起小时候刘桂莲的关怀,林生心中百感交集。   父子两出门的时候和许秀琴说了会回家吃午饭,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林慕怕许秀琴担忧,便也不多停留,将林生的篮子背上,又提起自己的篮子往家走。   蹊跷,处处都透着蹊跷,林慕猜想刘桂莲的中风之向和马老太的事有关,可为何偏偏会是今日发作?观刘桂莲和刘云巧,不说水火不容也是两看相厌,刘桂莲又怎会带着病躯去河边寻刘云巧?且林慕心中认定,马老太和刘云巧大有关系,林慕心中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可说来也只是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的想法只能烂在肚子里,且他也懒得趟这趟浑水。   林慕远远便看见许秀琴在门前张望,估计是父子两回来的时辰晚了,她心中担忧了,林慕加快脚步,又喊了两声娘。   “娘您怎么在这儿站着,琛儿呢?”   “睡着呢,怎么回来的这样晚,你爹呢?”   许秀琴接过林慕手中的篮子开口询问。   “今天走得远了些,又碰巧遇见一从鸡枞,回来的路上碰见老宅的老太太昏死在请河边,我和爹去了趟老宅,这会儿人还没醒,爹估计要晚些回来。”   “啊?怎么会这样,人没事吧?”   许秀琴也知道这几日刘桂莲日子不好过,可乍一听此事,还是不免惊讶,这几年林生夹在老太太和自己中间也是为难,只怕此刻心中也不好过。   “人还没醒,姑父说有中风之向,若真如此,醒来也不知会是何光景。”   许秀琴还想再说什么,林琛的哭声却在此时传了出来,许秀琴也顾不得其它,忙往屋里去。   林慕将父子两采的山货都收拾了出来,他看见桌上飘着香味的薄饼和爽口的凉拌小菜,也觉得腹中饥饿,又想到林生也还没吃东西,老宅现在肯定乱成一团,林生估计只能挨饿了。   “先别收拾了,先吃点东西吧,这午饭时间都过了许久了。”   林慕又去院子里冲了冲手,娘两才用起午饭,话题无外乎还是围着老宅的事。   两个时辰后,林生回来了,只是脸色不是很好,许秀琴见了不免问了一番情况。   “唉,人醒了,可是却说不出话了,下半身也难以动弹,刘堂的意思怕是要瘫了。”   林慕跟着刘堂多年,也翻看过不少医书,听闻刘桂莲有中风之向,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刘桂莲要强了一辈子,一朝成了如今的模样,怕是生不如死。   “唉,他是你娘,你还是多去照看照看她吧。”   有过恨、有过怨,可终究这些年林生一直护着她,如今老太太成了这个样子,许秀琴也懒得去计较过去的事了,她了解林生,和她一样可能怨过,但血缘之情哪能轻易割舍?如若如此,林生便不是林生了。 第45章 惊现命案   刘桂莲瘫了且口齿不清,根本没法交流,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周绮欢怀着身孕,刘云巧连刘桂莲的屋都不怎么进,更何况贴身照顾了,林学只好买了个妇人回来照顾刘桂莲。   林才是个好面子的人,出了马老太这个事后,便不怎么出门,如今刘桂莲又成了这样,更是不出门了。   “唉,爹这几天心里都不太好过。”   树荫下,林慕正躺在季睿修的腿上,语气中都是担忧。   “过阵子会好的,别太担忧。”   季睿修昨儿刚回来,短短几日二房遭遇了这么多变故,即便是他也难免惊异。   “我现在更担忧的是如果这些事情都是刘云巧做的,她会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而最后影响的都会是安哥。”   马老太这事肯定是刘云巧做的,那么刘桂莲的落水呢?如若刘云巧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下一步呢?她会不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这才是林慕现在最担心的事。林自安年少成才,十七岁的举人老人,若被这样一家亲人毁了可怎么好。   “那日在河边,周绮欢也问的奇怪,如今刘桂莲开不了口,真相究竟如何亦不得而知了。”   “你要相信刘云巧再疯狂也会顾忌自安的,且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往后咱们也多留意留意,你看你愁的眉都皱在一起了。”   季睿修低头亲吻林慕的眉眼,林慕下意识闭上眼,季睿修的亲吻让他没了想东想西的心思,只能沉浸在季睿修的柔情当中。   林慕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许秀琴竟然不在家,林慕有些奇怪。   “娘哪儿去了?灶上也没火,真是怪了。”   “可能有事出去了吧,要不慕儿小露一手厨艺?”   “行,就让季少爷尝尝小的厨艺。”   两人正在灶房里忙着,许秀琴却在这时回来了,且形单影只。   “娘,您上哪儿去了,脸色怎么这样差?琛儿呢?”   “二房又出事了,周绮欢死了。”   林慕被震得说不出话,昨天还来看林琛,和许秀琴讨教如何做娘的人竟然死了。   “怎、怎么死的?”   许秀琴看起来很不好,应该也是受惊不小。   “午间,林学上门来寻周绮欢,可今日周绮欢并未上家里来,本以为只是去哪里溜达了,哪知,一个时辰前,林友钱慌慌张张跑到家里,说他在清风崖看见了周绮欢的尸体,因着咱们家离得近,便先来咱家了,你爹他们几个上山一看,果真是周绮欢,二房现在乱成一锅粥,具体如何死的,还要官府的人过来查才知晓。琛儿在隔壁周婶子家,我正就把人抱回来。”   林慕看着走远的许秀琴,脑子里一片混乱,周绮欢死了,死在了清风崖。   清风崖已经靠近大雁山腹地了,那里常有狼群出没,村民鲜少涉足,周绮欢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那里去?近日来,一桩桩一件件,愈发诡异和令人心惊。   林慕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人处在崩溃边缘究竟能有多疯狂?他只能祈求此事不要关联到二房的人,否则,十七年寒窗苦读一遭皆成泡影,林自安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修,会不会,是她做的?”   林慕声音抖的厉害,他心中惧怕不已。季睿修看见林慕的样子,放下手中的活,将人搂在怀里,轻声低语道:“你先别吓自己,官府自会查明真相。”   因为这个突来的消息,林慕坐立难安,与其如此,不如去二房看看。   “不行,我得去看看。”   “好好,我陪你去。”   季睿修也知林慕为何担忧,想着去看看情况也好,两人刚要出门,便遇见抱着林琛回来的许秀琴。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是周绮欢不是垂暮的老人,她还年轻,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这样一个人突然死了,还死得那样蹊跷,人们心中总会有些害怕。天快要黑了,林慕停下脚步,决定留在家里,以免许秀琴害怕。   母子两个都没心思做饭,季睿修只好亲自下厨,三个人将就吃了一点,便就着灶火等林生回来。   林慕怀里抱着林琛,林琛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亮,那样光彩和灵动,林慕感受着林琛的温暖,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人已死,事已经成了定局,担忧害怕也无计可施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林生回来了,他看起来很是疲惫,许秀琴忙将温着的吃食拿出来,林生只草草吃了一点。   “爹,事情查出来了吗?”   “天太晚了,官府将周绮欢的尸体抬了回去,说等明儿仵作验过了才能知道究竟是如何死的。”   林生话落,又是一片静寂,这个时候,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已经子时三刻了,清河村一片静寂,林慕窝在季睿修的怀里,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   “睡不着吗?”   “嗯,天怎么还不亮?”   那些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唯有天明之时,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才会浮现出来,也许能让人安心,或许却是更绝望的深渊。   “小时候,我娘常常给我唱安眠曲,我也给你唱一个。”   季睿修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在这样的夜里让人分外安心,林慕听着季睿修低浅的调子,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任凭思绪飞远,渐渐地,竟也睡了过去。   季睿修听见林慕平缓的呼吸,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又轻轻地吻了吻林慕,才闭上眼。   百年来,清河村从未出过命案,此事一出,人心惶惶。   林伟忙召集了村里的男子,叫他们管住家里人,别将此事宣扬出去,影响清河村的清誉不说,还会连累小一辈的嫁娶事宜。男人们口头上应了,可心里也没底,惊动了官府的命案,怎么可能瞒得住?   而关于周绮欢的死更是流言四起,除了被人杀害连鬼魂之说也甚嚣尘上。不怪如此,乡下人本就信鬼神之说,周绮欢又死在清风崖,听先辈说,百来年前那里是个古战场,地下掩埋着多少死尸,没人知道。   林生一早便又去了老宅,二老现在卧床不起,林学也是一蹶不振,刘云巧沉默寡言,生养之恩,林生如何弃之?   “娘,咱们去看看姑姑吧?”   林悦近几日因刘桂莲的事颇为伤怀,惊闻周绮欢死讯竟惊晕了过去,也病倒了,林慕有些担忧,便想着和许秀琴看看。   “也好。”   季睿修也一直没回去,便也和母子两一同去看望林悦。   几人经过广场,却见那里聚集了许多人,口中谈论的都是一样的事,今日,清河村还有什么事大过出了命案。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还是一尸两命,我昨儿夜里都睡不着,怪害怕的。”   “可不,我家男人到县里做活没回来,我昨晚都是和我婆婆睡的,这官府究竟能不能查出来呀,咱们清河村哪里出过这样的事。”   “这也奇了怪了,林家二房是冲撞了神明吧?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可真是渗人,好几日了,没一天消停的。”   几个妇人正议论着,有人瞥见林慕一家,难免又过来说道一番。不怪如此,尽管大房二房向来不亲近,但终究是至亲,那些村人有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官府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也是,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慌呀。”   林慕几人也不想和这些妇人多扯,随便说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唉,你说会不会真有报应这一说,谁都知道二房当年对不住林生一家,你瞧瞧如今,大房风风火火,二房却家破人亡了。”   “搞不好真是呢,我听说。。。。。。”   那些议论声越来越远,林慕皱了皱眉,有些时候这些所谓的无知妇人真令人厌恶。心中说着害怕,又何曾不是当成谈资大肆宣扬。这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有些事情出在自己身上,才会明白是何感受。   几人到林悦家的时候,就见林泉在院子里陪刘力平说话,两人已经开始议亲了,大抵年底就会将婚事办了。   林泉对刘力平也是事无巨细,林泉虽有一手打猎的本事,但终究有风险,季睿修欣赏其品性,让他时常跟着周大山学些东西,也好安定下来。   “慕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听说姑姑病了,过来看看,姑姑没什么大事吧?”   “爹说心悸引起了高热,现在倒好些了,昨夜没睡好,刚刚喝了药睡下了。”   林悦既睡着了,他们便不好进去了,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刘恩乖巧懂事,忙给几个人倒了水,还拿了点瓜子糖果出来,见到几个人也是有礼问好,他尤其喜欢林慕,总是慕哥哥长慕哥哥短的。   “姑父呢?怎么不见人?”   “听说外祖父也病了,娘睡下后就去老宅了,我昨儿夜里没睡好,早起有些头痛,就留在家里了。”   哪怕不沾亲带故,昨儿夜里,清河村有多少人无眠?更何况,林学一家对林悦还是不错的,林悦一家的心情也可理解。 第46章 查案(一)   午后,十来个官兵浩浩荡荡地进了清河村,自然又引来无数的目光,有些村民虽然害怕,但还是跟在身后,想知道周绮欢究竟为何而死。   林慕他们得到消息,便也动身往老宅去。   他们到的时候,那些官兵就坐在院里,为首的那个似乎在和林学说着什么。   不过一天,林学便胡子邋遢,眼圈乌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刘云巧坐在他旁边,看起来精神也不大好。   关于周绮欢的死,林慕虽怀疑和刘云巧有关,却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各位乡民,经仵作验尸,确定周绮欢是被人掐死的。请各位乡民互相转告,这两日有没有瞧见什么可疑的人可疑的事,若是有,你们都要尽早过来报,这也是保障你们的安全。”   那衙役才说完,村民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一时间有些闹哄哄的。   “好了,安静,那些与周绮欢素有来往的我们都会一一来问,现下你们若没什么线索,便先各自回去。”   老百姓对官府素有畏惧,听完衙役的话也不敢多留,林慕他们是亲戚,自然也是要被问话的,尤其这两日周绮欢又喜欢往他家跑。   “李正,咱们对这里不熟,还需您协助,请您这边派两个人给我们带个路。”   二房当时办酒席是何等的风光,连县令都亲自上门,这回得知死的是林自安家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且周绮欢娘家虽不是什么权贵人家,但在静安县也能说上几句话,这个案子,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自然,老大,你带各位官爷上一趟清风崖。”   “是,爹。”   那领头的衙役指了六个人同林伟家老大和林友钱一同上山,其余几个则在村里寻找线索。   “请林生一家进来问话。”   得到传唤,林慕让许秀琴将林琛给季睿修抱着,他们一家三口便进了屋。   “各位也不必害怕,我问什么,各位答什么就行。这两日,你们可瞧出周绮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她怀孕了,我几个月前刚得了一个儿子,是以她常常过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都是向我询问一些孩子上的事情,其余的倒是没什么说的。”   那衙役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听闻周绮欢到林家不过月余,她有和人发生过口角吗?”   “我们早就分了家,素日走动的也并不勤,她有无和人发生口角确实不清楚。”   “经仵作细看,周绮欢应该死于前日夜里丑时三刻左右,我们怀疑她是被杀害再抛尸,卯时这段时间你们可有看见什么人从大雁山下来?听闻周绮欢进门那日,刘云巧形同疯妇,她们可有嫌隙?”   “这个,我们确实不知。”   “你们回去再仔细想想,有什么不妥的及时来报。”   三人从屋里出来,神色都不太好,再联系衙役的话,他们似乎也有了怀疑。   从知道周绮欢死后林慕便对刘云巧有所怀疑,可是刘云巧只是一个女子,她怎么将周绮欢丢弃到清风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她还有帮凶。   林慕脑子里乱糟糟的,试图理顺这些猜测,却也是徒劳。   将人都一一问过一遍后,几个衙役进了周绮欢的屋仔细翻找起来。   杀了人总要有个由头,劫财、劫色、寻仇不外如此。仵作确定周绮欢没有被玷污,那么就只剩后两种可能。   他们将周绮欢的一应物件都拿到院子里,尤其是金银首饰,又将他们从周绮欢身上取下来的也一并放在一起。   “林学,你瞧瞧,你妻子的物件可少了什么?”   林学打起精神细看起来,半晌像想到什么,急忙忙开口到:“那个白玉镯子似是不在,那是绮欢一直戴在身上的,她说是她出嫁时,她娘送的,因而很珍视。”   “其余的还有吗?”   “没了,就是那个白玉镯子。”   那几个衙役又在二房里屋外屋查了一遍,随后便由林伟带着走访清河村,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   离开老宅前,林慕下意识看了眼刘云巧,她神色无异,只是那双手却紧紧地攥着裙摆。林慕心下一惊,恰在此时,刘云巧斜眼看过来,林慕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身边的季睿修。季睿修注意到了林慕的不对劲,恰好也看见了刘云巧的眼神,他动了动身,将林慕掩在他身后,刘云巧见此便将头低了下去。   季睿修牵着林慕离开了老宅,半晌,林慕才平复了他的心绪。 第47章 查案(二)   百年来,清河村村民安居乐业,邻里之间偶有矛盾,也不过是相互骂两句的小事。而周绮欢来清河村不过月余便被杀害,各种流言层出不穷,又因案件迟迟未破而人心惶惶,夜里更是没人敢出门走动,连日来,清河村都笼罩在恐惧和流言当中。   连着几日,官府的人在清河村进出不断,期间,刘云巧和林友钱是被传去问话最多的,前者有杀人动机,后者却是案件的发现者。   刘云巧自始至终都表示她与此事无关联,且那日夜里,刘桂莲半夜闹腾不止,刘云巧还来看过,照顾刘桂莲的妇人和林才皆可以作证。再有,清风崖离清河村也远,刘云巧一个女子是万万不可能将人杀害再抛尸去那里的,即便有疑,确实没有证据。   而林友钱那日也是和家里兄弟一起上的山,只是后来分开了,前一天也都是在村子里,和周绮欢的死亡时间对不上。   上清风崖的一行人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时间,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官府那边向周绮欢娘家证实,周绮欢确有一个白玉镯子,且镯子的内里还刻有周绮欢的姓名,那个手镯值不少银钱,凭白丢了,就很有可能出现在当铺和金银玉店了,这个镯子成了案件最关键的突破口。   昨晚惊雷大雨,林琛被吓醒,啼哭不止,早起发起了热。   “娘,您先别担心,我去请姑父来瞧瞧更妥帖些。”   其实林琛是寻常受惊受凉发了热,林慕自己都可以开个方子,只是林琛未满四个月,生命何其脆弱,为保无虞,还是去请刘堂来看看比较好。   “外面雨太大了,你留在家里,我去请。”   这场大雨从半夜下到现在,也没有要停的痕迹,季睿修哪舍得让林慕冒雨去刘堂家。季睿修戴上林慕找来的斗笠,穿山蓑衣,撑着油纸伞消失在雨幕中。   “睿修对你是真的没话说。”   “是呀,我真是三生有幸,能遇见爹娘,遇见修。”   林琛此刻恹恹的,林慕握着他的小手,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许秀琴听见林慕如是说,嘴角溢出一丝笑,心中却想起初见林慕的时候,那时,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候,林慕三上有幸,她和林生又何尝不是?   “这雨太大了,我还是叫爹回屋吧,要是受了凉就不好了。”   因为大雨,猪圈和牛棚外面积了不少水,林生怕里头会进水,就跑去挖渠引水去了。   林慕正打算出屋,林生便进来了,雨太大,他下半身都湿透了,刚换了一身衣裳,现下觉得冷飕飕的。   “瞧瞧你,就是倔。”   “没事,水都引走了,为夫的身子你还不清楚吗?”   许秀琴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只逗着怀里的林琛,看见林琛病恹恹的,一点没往日的机灵劲,许秀琴是又心疼又担忧。   季睿修脚程快,一刻钟的功夫便带着刘堂回来了。听闻林琛病了,刘堂也是丝毫不敢耽搁,小孩子是一点不能大意的。   刘堂细细看了一番,好在,林琛只是寻常受惊风寒,喝几副药应该就无事了,林慕一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午后,终于只是蒙蒙细雨了,许秀琴带着林琛回了屋,而林生总是片刻闲不住,这不出门去地里看庄稼了。   “慕儿,我刚才去寻姑父时,看见刘云巧了。”   “你在哪里瞧见的?这样大的雨竟还愿意出门?”   “在周老赖家,我刚好瞧见她进了屋。”   这周老赖本名周期,年轻的时候和林学很要好,后来到镇上做工,竟染上赌瘾,好赌成性,生生将双亲逼死,村里人不待见他,他也很少回村,这刘云巧上他家做什么?   “难道?”   林慕心中的疑惑在此时豁然开朗,如果周绮欢的死是刘云巧的手笔,而刘云巧又借助了周老赖,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林慕看了眼季睿修,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想,如果事情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待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刚如何收场?又有多少人会因此事受到牵连?林慕不敢想。   “也不必担忧,终归是我们的猜想,也许是我们想叉了。”   季睿修知林慕与二房关系素来疏浅,即便周绮欢真是被刘云巧害死的,林慕也不至于这样担忧。可糟就糟在,林慕与林自安向来亲近,若周绮欢真的死于刘云巧的手,林自安即便在春闱拔得头筹也是功亏一篑,十七载寒窗苦读皆成泡影了。 第48章 凶手   自那日季睿修带着林慕骑了一回马,林慕过后虽有不适,但爱极了这种驰骋的感觉。   这一日,两人正从静安县回来,快到村口时,瞧见十来个衙役正浩浩荡荡地进了清河村,且还押着一个汉子。   “修,咱们快点。”   衙役押着人前来,或许已经找到了凶手,林慕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此刻就到跟前看看被押着的人是谁。   季睿修依林慕所言,马儿急速跑起来,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前面的人。   那些衙役听见马鸣声下意识停了下来,见到是季睿修,还打起了招呼。而那个被押着的汉子也抬起头,正是周老赖周期。   “几位官爷这是押着什么人呢?”   季睿修不经意的开口,那领头的也想巴结季睿修,便也没隐瞒。   “不就是周绮欢那案件的犯人吗?哎呀,整整半个月,真是不容易。”   “是他?”   “可不是,季少爷,咱们还有差事要办,这会儿便不多聊了。”   两人目送一行人离去,林慕此刻已如坠冰窖,想过万千理由来推翻自己的猜测,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   到了家门口,林慕仍然没有回过神,季睿修直接抱起他跃下马,恰好林生出来见到了这一幕。   “慕儿这是怎么了?”   “周绮欢案子的嫌犯找到了,衙役这会儿正往老宅去呢。”   “那敢情好,咱们去瞧瞧。”   三人急匆匆往老宅去,而此时,老宅已经围了好些人,正对着周老赖指指点点。   “周期,你为何要这样?”   林学得知事情的真相,心中气急,虽然这些年两人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但幼时的情谊确实真实的,林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凶手竟然是他。   “林掌柜,不知您妻子在何处,周期指认是您的妻子杀害了死者。”   林学因衙役的话一时忘了动作,竟半天没吭出声,不止林学,在场众人谁人不惊,他们虽心知肚明刘云巧不喜周绮欢,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刘云巧一介女子竟能下此狠手?   “官爷,您,您说什么?”   “周期指认刘云巧杀害了周绮欢,而他不过是协助刘云巧将周绮欢的尸体丢到清风崖罢了。”   “怎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林学一个踉跄,竟跪坐在地,他已经蒙了,平日里机灵的脑瓜子已经转不过来,只重复着不可能。   领头的衙役看了也是唏嘘,县太爷知道后更直言作孽。待刘云巧认罪画押,一封书信直达京都,十七岁的举人老爷将被剥夺功名,且终生不得再入仕。   “刘云巧在何处?”   “回官老爷,夫人,夫人刚刚出门了,说要去玉莺小姐家。”   回答的妇人战战兢兢,平日相处的人竟是个恶魔,怎能不令人害怕?   “你们两去把人带回来,烦李正找个人带个路。”   林学处在崩溃的边缘,林伟何尝不是震惊不已,如果事情真是刘云巧所为,那林自安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林伟想起二房的婆媳恼恨不已,就是两个麻烦精害人精,将他林家满门的荣耀毁于一旦。   “周期,你说。”   “哈哈哈,林学,你不是一直很自命不凡吗?是你,都是你,你家今日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明明已经有了对你一心一意的妻子,为何还要三心二意,拈花惹草,想学大户人家坐拥三妻四妾,哈,哈哈哈,真逗,真逗。。。。。。”   见周期言行疯癫,领头的衙役喝了一声,周期轻蔑地看了林学一眼,眼中闪过快意。   “十九年前,云巧也是灵动的少女,你心悦于她,我何尝不是?你得到了她,可是你太贪心了,她对你一心一意,你却负了她,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那日,她来寻我,承欢在我身下,她说她恨周绮欢、恨刘桂莲、恨你林学,刘桂莲已经瘫了,周绮欢凭什么活在这世上,啊?奸夫淫妇,都该死,都该死,哈哈哈。。。。。。”   在场众人还在为刘云巧害了周绮欢而议论纷纷,谁知事情远不止此,听周期的话,刘云巧不仅害了周绮欢,甚至刘桂莲也是她害的,还和周期苟且,一桩桩一件件,简直难以想象。   “我杀了你。”   林学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一脚将周期踹倒在地,周期直哆嗦,看来这一觉踹的不轻。   衙役见状,忙拉住林学,林学口中骂骂咧咧,完全没有往日的气度。 第49章 周家上门   说起周期,年轻的时候也算有豪情壮志,可他天生没有一张利嘴。   他和林学一同长大,后又一同去县里做活,林学认得几个字又会说话,不久便得了掌柜的赏识,步步往上,又娶了心仪的女子,生活好不如意。   周期也喜欢刘云巧,只是他样样不如林学,自然刘云巧也是看不上他的。生活越不如意,他便越不想努力,一来二去染上了赌瘾,几年攒的银钱挥霍一空,愈发停不住手。   他已经四十岁了,可是却孤身一人,不料有一日,刘云巧找上了他,诉说心中的苦闷,两人发生了关系。那时,周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林学得意又如何,他的妻子还不是给他带了绿帽子。   两人就这样私下苟且,在刘云巧的柔情攻势下,周期做了刘云巧的帮凶。他还记得,那夜他独自回到清河村,拖着周绮欢的尸体到了清风崖,临走前,又取走了她手上的白玉手镯,而后又回了静安县。   他们本以为清风崖甚少有人踏足,且常有野兽出没,不会轻易被发现,谁知第二日,周绮欢的尸身便被寻到了。   那日大雨,刘云巧趁此来寻他,询问白玉手镯的事。   周期虽有些混,到底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几日被噩梦所困,他又进了赌坊,实在没法找了城南一家不起眼的玉店将手镯卖了,得了不少银子。   可谁知官府竟查的如此细致,还真将白玉镯子找了出来,他因早些年欠了赌账被人暴打,右眼有一条狰狞的疤,不过几天便被官兵找了出来。   事已至此,无从抵赖,周期也受够了内心的煎熬,将事情一字不漏地说了。官府自然未耽搁片刻,这周期不过是协助弃尸的从犯,真正的杀人凶手居然是区区一个女子,尽管先前有所怀疑,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那些衙役也不禁咋舌。   事情水落石出,与林慕所猜大致相同,他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成真了,此刻他脑中闪过的只有林自安温煦的笑容和那一声声的慕儿。   林慕从未向林生夫妇提及他的猜测,此刻林生的震惊不亚于任何一个人,她以为刘云巧只是有些小心思,谁知竟能如此毒辣,一条人命,哪怕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一定有这个心。   在场之人各有想法,此时,周家的人却上了门。   周绮欢的父母很是恩爱,周母走得早,周绮欢是幼女,外貌又像周夫人,因而很得周父的疼爱,忽闻女儿死讯,一朝病倒,今日得知真相,带着人便上了林家。   “好好,多年来竟倚重了一个白眼狼,白白害死了我的女儿。”   林学也是无话可说,多少年来,东家确实倚重他,他也从跑堂伙计一步步成了掌柜,东家的左膀右臂,又得东家小姐青睐,儿子也已经是举人老爷,如此得意的人生一朝之间化为泡影。   “东家,对不住。”   “那凶手在何处?”   说话的是周绮欢的长兄,他比林学略长几岁,久在商场,自有一番做派。   “您们也别着急,已经派人去寻了。”   “一个乡野妇人竟如此毒辣,五马分尸都难平心中之恨。”   逝者已逝,即便刘云巧真被五马分尸,也没有任何作用,但周家势必不会让她好死,而林学往后也休想在静安县立足。有一个杀人犯生母,即便林自安春闱拔得头筹,也是无济于事,没有了林自安的林家不过普通农户,还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那种。   等了半刻钟,没等来刘云巧,倒是听闻消息的林玉莺夫妇急急赶来。   林玉莺已经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了,忽闻此事,险些昏厥,还是撑着身子一同来瞧瞧。   “头儿,那刘云巧没在她女儿家呀。”   “留下两人,其余的都去找人,务必将人犯带来。”   得了吩咐的衙役又急匆匆出门,清河村不算小,找一个人也是费事。林玉莺看见林学颓丧的样子,心中已经确定了此事的真虚,她心中难受却也是一阵阵的凉意,刘云巧竟然能做出这等事,他们一家算是彻底完了。 第50章 逝   六月的清河,清澈而闪耀,散发着无限的生机。   刘云巧看着养育清河村百年的清河,回想起她与林学的相遇、相爱,从爱到怨再到恨竟也是如此的容易。   她即便是个无知的妇人,但对林家却从无半点亏欠,临到儿子中举、女儿出嫁,她付出了一生的男人竟然找了一个平妻回来。那瞬间,除了心痛和心寒,竟没其它的想法。   周绮欢年轻貌美,家世又好,刘桂莲处处向着,连林学都偏爱她。刘云巧甚至想过,若她没生下林自安,她在林家还有立足之地吗?   一日两日,她伤心甚至疯癫,可七八日后,竟也想通了,心中冷得像冰窖,却冻不住怨恨之火,它燃烧、侵蚀了她。   她记得,找上马老太,给刘桂莲添堵时的快感;还记得,刘桂莲发现了她和马老太之间的交易,她亲自将刘桂莲推下清河时的颤栗;也记得,找上周期,承欢在他身下,给林学带绿帽的痛快;更记得,亲手掐死周绮欢,看着她挣扎时的淡然。。。。。。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她做了这一切就想到会有这一日,当她远远瞧见衙役押着周期前来,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半年前,她的女儿是带着何种绝望跳下这清河的,如今她也算懂了。   她爱了林学一辈子,却不想,最终两人变成了怨偶,毁了彼此的一生,如果当年,她没有选择林学又会如何?终究只是如果罢了。   “自安,娘对不起你。”   刘云巧囔囔出声,眼泪滑过她不再年轻的容颜。刘云巧闭上眼,纵身一跃,此生,了了,来生,愿不再与林学相遇。   “扑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很快便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衙役几乎将清河村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刘云巧,直到日落西山,衙役才不得已回县衙。第二日,刘云巧的通缉画像便贴满了静安县的各个角落,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清河村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林家二房人人责骂。   而县令,也连夜写了一封信,将此事上报给永安洲知府,层层报上去,不日就会抵达京都。   一天一夜,刘云巧就像销声匿迹般,而村人竟也担忧她藏在何处,不经意想起,又是一阵恶寒。   林家二房,上到林才夫妇,下到林学竟都病倒了,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儿生机。好歹是有生养之恩的双亲,林生不可能撒手不管,来往二房的频率也多了起来。   是夜,清河村笼罩在夜色中,一样的宁静祥和,似乎刘云巧的事没有影响它半分。而村里,多少人各有心思,却同样彻夜难眠。   “三天了,刘云巧究竟去了哪里?清河村翻了个底朝天,娘家那边也没寻到人,不过一个月,二房竟落到如此田地,当真世事无常。”   一早,林生又去了老宅,如今,刘桂莲瘫了,林才缠绵病榻,连林学也一病不起,短短两日,竟苍老了许多。林生还好,林悦是女子,伤心之余也不得不奔波于自家和二房之间,总是带着点病容。   “也许是命吧,因果轮回,只是终究苦了安哥,也不知他独自在外,听到这消息顶不顶得住。”   林家二房落到今日这田地,可怜吗?也算吧,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当初,林学没有朝三暮四,刘桂莲没有巴结向着周绮欢,刘云巧没有被恨蒙了心,也许二房的命运将截然不同。   林慕对二房所有的担忧皆因林自安。他忘不了,那年受伤林自安背着他跑了半个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样子;也忘不了,他拉着自己的手向村里的孩子承认他的身份;更忘不了,这么多年来,他的关怀。   天意弄人,明明是皎皎君子,才华横溢,却因这样一家人而白白葬送了前途,注定要活在指指点点,永不停息的流言当中。   “我已写信给卫兄,请他务必关照好自安,你别担心了。”   季睿修对这样的结局也存了遗憾之心,林自安当真是难得的君子,又素有才名,多年寒窗走到最后一步,竟要如此落寞的收场。   “啊,啊,有死人,有死人。。。。。。”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却传来尖叫声,季睿修耳力极佳,那话听得清楚,脚步极快便出了屋门,林慕赶紧跟上。   出了门,不远处,见季睿修正和一个小妇人说话,他赶紧走了过去,近了,才看清这是不日前刚刚嫁到清河村的新妇人,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此刻脸色都是苍白的。有几个村民听到吵嚷声也出了屋门。   “刚刚,我我我,我在河边洗衣裳,却见河面飘着一个,一个人影,是的,就是个人影。。。。。。”   几个村民顿时议论纷纷,有几个胆子大的也跟着季睿修他们往清河走去,他们到的时候,几个在附近做活闻言赶来的汉子已经将尸身捞到了岸边,还在指指点点。   林慕看清尸身面貌,心中惊寒,原本以为刘云巧躲到哪儿去了,原来竟是寻了短见,怪不得,整整三日,近到清河村,远到静安县找不到一点踪影。   已经有脚程快的汉子去请李正了,刘云巧如今是官府通缉的罪犯,即便死了,也要告知官府,再做定论。 第51章 尘埃落地   不过片刻功夫,刘云巧跳河身亡的消息便迅速在清河村蔓延开来,林伟赶来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各抒己见,热闹极了。   “我已经派人去请官府的人了,先把人弄回二房吧。”   刘云巧已经死了三日,三日的河水浸泡,面目狰狞,散发着臭味,村人自然不愿去触碰。林伟只好让林家宗亲几个汉子拿了凉席,将人抬回去。   林学强忍着不适起身,看到刘云巧的样子,半天回不过神,而后竟痛哭起来。男儿流泪,最能感染人心,虽是自作孽,林伟家几个女人也忍不住红了眼。   林慕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一切皆是二房咎由自取。只是真的看到家破人亡的场景,心中也不免有些感伤。   “都是我的错,一切皆是我的错,我的错。。。。。。”   连日来的打击,林学苍老了许多,也早不复当初的仪态。他像漂浮在海上的一片孤舟,飘摇而没有方向,一阵轻浪便能倾覆,不得翻身。   “大哥,做弟弟的这些年多有不对,如今,弟弟跪下乞求大哥,让云巧留个全尸,一切错误皆因我而起,这些年她对我从无半分亏欠,是我负了她,也害了这个家,大哥,小弟求你,求你。。。。。。”   林生看着林学的样子心中难受,林学打小就聪明,而这些年,他也确实用自己的聪明给自己谋了一条不错的生路,如今,却因贪念而家破人亡。   “大哥只是一介乡野匹夫,如何帮得了你?”   刘云巧犯的是杀人的大罪,按大瑜朝律法,城门斩首,示众三日。除了富贵人家通过各种关系,将尸身领回家,大部分直接丢到乱葬岗,让魂魄无归无依。   “对对,慕儿,慕儿,这些年二叔对不住你家,但二叔求你,帮帮二叔,二叔求你。。。。。。”   林学竟跪在林慕跟前磕起了头,这样的场景即便林学落魄至此,林慕也未曾想到,他一时有些无措,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季睿修不得不感叹,即便落到如今的地步,林学依旧是林学。他认准了林生夫妇的善心,认准了他对林慕的爱意。罢了,依林自安的性子,也不会忍心看刘云巧弃尸荒野,就当替林慕谢林自安多年照佛吧。   “您起来吧,这事我来处理。”   “谢睿修,谢慕儿,谢大哥。”   虽说一切皆因林学而起,但到了最后也算有担当。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再多的醒悟和愧疚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不过一个时辰,官府那边便派了人来,衙役仔细核对过,确认了刘云巧的尸身,季睿修又同领头的衙役说了几句话,随后便让周大山跟着去了一趟县衙和周家,将此事了结。   几人刚要动身,正好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林玉莺,她被林宇霆扶着,眼睛通红,精神倦怠。看到刘云巧的尸体,悲痛与惊吓让她直接跪坐在地,大哭几声后,腹部疼痛异常,险些昏了过去。   “遭了,这不会要早产吧?”   林玉莺腹中孩子还不足八月,如今这个样子真有早产之昭,林宇霆忙将林玉莺抱进屋里,林悦又安排去请村中的接生嬷嬷。   刘云巧的尸身还摆在院里,林玉莺在屋里疼得直叫唤,这样的场景确有几分悲凉。   林伟安排族中几个汉子将刘云巧的尸体放到杂物间,几日来,林伟也是身心俱疲,他是李正,自家兄弟家出了命案和凶手,他应对之间还要堵住悠悠众口,而清河村如今人心惶惶,他也确实不适合做这个李正了。   也不知许秀琴是如何知晓林玉莺早产的事,她匆匆赶来,神色焦虑。   “娘,您怎么来了?”   “慕儿,你抱着琛儿回去,娘进去瞧瞧玉莺。”   林慕心中清楚,这么多年来,许秀琴虽责怪二房,但她从未责怪过二房的这一双儿女,林玉莺受惊悲痛早产,许秀琴又刚为人母,心中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林慕抱过林琛,林琛被包的严严实实的,睡得脸颊通红,小孩的世界最为美好,外界如何纷扰都与他们无关。林慕爱怜地亲了亲林琛,只愿林琛往后的世界都如现在安静祥和。   林玉莺又痛叫了几声,林慕怕惊了林琛,便和季睿修先回了家。   惦记着林琛,许秀琴晚间便回来了,林玉莺的情况不太好,二房一团乱,许秀琴便叫林生留了下来。   “你说,官府的信到京都了吗?安哥,他好吗?”   “京都路程遥远,总要七八日,那信才能到呢。你别担心了,你安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会挺过来的。”   “嗯,会的,一定会的。”   夜已经很深了,林慕脑子越来越迷糊,躺在季睿修温热的怀里,竟也睡了过去。   卯时二刻,林慕就被林琛的哭声惊醒了,也不知林生昨夜有没有回来,许秀琴一个人,他想起身去瞧瞧。   季睿修忙起身点上烛火,给林慕披上衣裳,两人刚出门,借着蒙蒙亮的天光,见林生刚好回来。   “爹,您才回来吗?”   “你们怎么起来了?”   林生一夜未睡,声音都有几分沙哑。   “听见琛儿的哭声,想去瞧瞧。”   “没事,应该是饿了,你们回屋再睡会儿吧,对了,玉莺刚刚生下一个男孩,虽是早产,幸好母子平安。”   林慕虽和林玉莺不亲近,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刘云巧的通缉画像都被撤了,换上了新的告示,清河村命案已经了结,凶手已死。与周家周旋几日后,周家也松了口,此事总算尘埃落地了。 第52章 归来   虽说刘云巧免了弃尸荒野的命运,但其所作所为不宜进祖坟,因而便在林家祖坟的荒坡旁建了一个坟墓,连丧事都没办便草草下葬了。   此事过去几日后,林伟便将村人召集起来,卸了李正之位,选了新的李正,而林家在清河村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七月了,地里的活计越发忙,村民也没有心思再去议论二房的事,此事倒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日傍晚,离开了近两个月的林自安终于回到了清河村,林慕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往老宅去。   从前说起林自安,七岁能吟诗,十岁能作对,十四秀才公,十七中举人,又得心上人,何处不如意?可偏偏春闱加官荣耀时,惊闻生母害人亡,失了至亲与功名,十年寒窗勤苦读,终是如梦空欢喜。   此时的林自安只有伤痛和憔悴,哪里还有往日的风姿,林慕见到消瘦如斯的林自安也不免吓了一跳。   “安哥,您还好吗?”   林自安半晌没吭声,原是他惊闻家中变故,又颠簸了一路,半道上病倒了,如今,开口说会儿话就咳嗽不止。   “病了,咱们就先将养身子,往后的事还可再细细打算。”   “往后,咳咳咳咳,我,咳咳,还有往后吗?”   林自安的嗓子哑的厉害,才说了这一句话,便咳得脸红脖子粗。   “叶大夫,快进来瞧瞧安哥儿。”   方才林慕全部心神都在林自安身上,这回才细细打量起床边的陌生男子,威严又英俊。那叶大夫得了传唤,赶忙进屋,瞧见林自安的样子也不禁摇了摇头,这病一拖就是半个月,一幅幅药灌下去,竟是半点不见起色。   “爷,林公子心绪难明,再多的药吃下去也好不全,只会反反复复。”   这位陌生的公子瞧林自安的神情,林慕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种心疼又焦急的眼神怎么和季睿修看他的神情一样?   恰在此时,季睿修也上门了,他见到床边的男子,开口唤了声“子华”。   “自安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心悸伤痛,又加一路颠簸,竟是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叶大夫,您先去煎药吧。”   叶大夫闻言退了下去,而林慕也终于在季睿修的介绍中得知了这陌生男子,正是季睿修先前提过的故友,京都卫家长子卫潜。   卫潜的身世更甚于肖诀,严格来说卫家算是皇亲国戚,卫家长女乃是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卫父是朝中一品大官,卫潜在当年讨伐小国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卸下兵权,也未在朝为官,却是圣上亲封的一等公爵,卫家真可称得上权倾朝野。   卫父和季父是至交,季睿修同卫潜年纪相仿,幼时一同长大,情谊甚浓,后虽因季父辞官,鲜少往来,但有些情谊即便不常来常往,亦是在的。   季睿修早前收到了卫潜的回信,听闻林自安乃是此次春闱的榜眼,圣上青睐有加,却不想,家中巨变,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怎么可能入得了仕途,连功名都没了。也听闻林自安病了,却不想竟然如此严重。   叶大夫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几人正相顾无言,这半个月,卫潜照顾林自安惯了,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样亲自喂药。可这样的举动落在季睿修和林慕的眼里就不是一回事了,林自安已经定了亲,若卫潜真的有意,该如何?   林自安夜不能眠,卫潜便叫叶大夫加了几味安神的药,又加一路舟车劳顿,竟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三人从屋里出来就见林学刚从县里回来,大半个月过去了,林学也缓过来不少,县里的活计做不成了,但该交代清楚的也不能少。经此一事,林才一病不起,林学也没了那么多的心思,只想好好在村中谋点路子。   “睿修,慕儿,你们来了,这位是?”   林学见过不少富贵之人,眼前的这位公子风华气度丝毫不逊于季睿修,定是非富即贵,只是来他家又是为何?   “这是我先前提过的卫兄,自安在京都都由他照料,此次也是不放心自安一人回程,便一路送了回来。”   “自安他还好吗?”   从前的林学定会先和卫潜寒暄,如今却是先问了林自安的情况,看来经过这几件事,他也变了不少。   “安哥刚刚吃了药睡下了,您进去瞧瞧他吧。”   “好好,卫公子,多谢您对自安的照顾,几位先坐会儿,我先去看看自安。”   “我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看自安。”   “也好,也好。”   林学的眼眶有些红,家中巨变皆因他而起,如今,刘云巧死了,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林自安。 第53章 月下小谈   七月的夜空总是格外的亮,季睿修叫厨娘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和林慕、卫潜三人在后院凉庭里说话。   “子华,你是不是喜欢自安?”   季睿修和卫潜是同一类人,而观卫潜对林自安的一言一行,季睿修心中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   “是,我不但喜欢他还要得到他。”   卫潜这话说得淡然,可语气决绝,似是胜券在握。   “自安已经定亲了,你不知吗?”   “那又如何,若你遇见慕哥儿时,他已经定亲,你会不尝试就轻易放手吗?”   “自然不会。”   卫潜浅笑不语,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说起林筠,虽是林自安的未婚妻,但林慕与她也没说过几句话,性子看着是个倔的,林自安走那日看着两人感情甚笃,且以林慕对林自安的了解,竟已定亲,便不会轻言被打动,且林自安也是真心喜欢林筠的。   卫潜确实出挑,可是这世上唯爱难以勉强,即便他此刻信心满满,林慕也觉得此事难。   “话说回来,今日在安哥儿家呆了许久,为何不见他的未婚妻?”   听卫潜这样一说,林慕才意识到,二房近来出了许多事,却少见林筠来,且林自安回村的事传的很快,他们两次去林自安家都不见林筠,说来也是怪。   “也许是有事走不开吧。”   “能有多大的事,安哥儿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回来会是何情况,想想也能知道,有什么事比来看自己的未婚夫还要重要?”   卫潜语气讥讽,嘴边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甭管这未婚妻是何人,林自安,他势在必得。   “随你,这莲蓉椰子酥是京都名产,你尝尝。”   季睿修也没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询问,卫潜打小就霸道,上过战场让他更加锐利,再说,两人尚未成家,他有这本事便叫他自个儿闹腾去吧。   林慕接过季睿修递来的糕点,这莲蓉椰子酥外表焦黄酥脆,里头却软糯异常,一口咬下去,那椰子汁还流了出来,真是美味。   “当真好吃,你也尝尝。”   林慕很是自然地将自己咬了一半的点心喂给季睿修,季睿修二话不说,一口吃了下去,临了,还咬了林慕的拇指一下,林慕被弄了个大脸红,却又极快拿起一块,似乎刚才的脸红都是错觉,卫潜看着甚是有趣。   “不过,我总觉得慕哥儿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卫潜见林慕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是比眼前这张脸更冷硬、成熟,只是那时他的心神全部在林自安那里,倒也没怎么在意,此刻细看,越发疑惑。   “是不是在战场上或军营里?”   听季睿修这样说,卫潜总算想起来了。有一次,他连同护国将军作战,跟随在护国将军旁的那个年轻军爷便和林慕颇为相似,只是,林慕的脸上尚有不知世事的纯真,而那张脸却似经历了尘世磨难,严肃而又沧桑。   “对,大概是八年前了的事了。”   第三次,这个林慕从未碰过的人再被提及,他真的疑惑,也很想见一见这个白君炎,可是,他究竟在哪里,他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   “其实,我们也想见一见此人,只是一直寻不着。”   “有缘不怕等待,当相见那日自能见到。”   三人搁下这话题,又说起林自安此行,从卫潜口中得知一切,林慕真心心疼林自安。   那日殿试,林自安很得圣上赏识,钦点的榜眼,只待封官上任,荣耀回乡。谁知一封从永安洲来的加急信件,直接让这一切成了一场空。   当时,比起没了功名,林自安更震惊的是对他一直温柔的生母竟能下手杀人,他难以想象,更能接受,彻夜未眠,第二日便染了风寒。尽管如此,他仍坚持即刻回程,卫潜无法,只好叫大夫一路跟随。   林自安本该平坦隧顺的人生,竟被家人生生断送,除了心疼也只能婉叹了。 第54章 退婚   卫潜是个武人,听说大雁山奇珍异宝无数,林自安也见好转,便动了上山的念头,一早,便和季睿修一同上了山。   刘堂还有一个长姐嫁到外村,过两天儿子要娶亲,刘堂一家昨天就去帮忙了,林慕闲来无事,便想着去陪林自安说说话。   回来三四日,有亲友劝慰照料又少了奔波劳碌,加之叶大夫确实医术了得,林自安也好了许多。   林慕到的时候,林自安正和林宇霆在院子里说话,林玉莺还在做月子,他娘前几日着了风寒,今天好多了,林宇霆才有空过来和林自安聊聊。   “安哥,宇哥。”   “慕儿来了,过来坐吧。”   林自安身体好多了,精神气也日渐上来了,正如季睿修所言,林自安是心性坚定的男子汉,给他些时日,他还是往日的林自安。   三人正说着话,却见林筠母女随同他家几个叔伯一同前来,似乎还抬着些什么东西。   林慕连着几日前来都未见林筠,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只以为自己在的时候林筠恰好不在,隧也未多想多问,倒是今日这阵仗有些不寻常。   本以为有情人相见定会很热烈,可林自安和林筠却平常的很,林慕虽不知原因,但总觉得不像分别时两人表现出来的浓情。   “自安呀,听说你病了,这两日好些了吗?”   开口说话的是林筠的大伯,面上倒是和善的很,但据林慕所知,多年来,两家并不亲近,怎么这次倒是一同前来看望林自安。   “劳您挂心了,我好多了。”   “安哥,你,你好了吗?”   此时的林筠并不像她往日表现出来的那样落落大方,她声音有些小,看了林自安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眼神闪烁不定,很是奇怪。   “那就好,不知你父亲可在,有些事需同他聊聊。”   林自安的目光落在那两口大箱子上,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当日他上门提亲时的聘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却又落寞的笑。   “父亲去县里处理事情了,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同我说。”   “既是如此,咱们也就不绕圈了,你也知道,我们林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从前咱们两家定亲,是我们高攀了,虽是承蒙你不弃,只是,自安呀,你娘是个杀人犯呀,我们怎么能让筠儿进你家的门?让她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这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进门,林慕还奇怪他们的好心,原来竟是为了退亲吗?他将目光从林筠转到林自安身上,林筠似有几分羞愧,终究默认了她大伯的话,而林自安表面风平浪静,林慕却没错过他眼里的失望。   “林大伯,婚事已定,生辰八字都交换了,你们没知会一声,说来退亲就退亲,怕是不厚道吧?”   林宇霆素日不爱多说话,估计也是被气了,竟急着替林自安开口。   “不厚道,这清河村谁不知不厚道的是他林家二房,若我二弟也如你爹般差点害了人性命,嫁过来也未尝不可,可我林家清清白白之身,即便功名仍在,也是不能嫁的。”   “你。。。。。。”   林宇霆可不是什么君子,他最忌讳有人拿他爹说事,气得直接从座上站起身。   “怎么,还想打人哪?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林玉莺嫁过去都还没有八月,孩子就生了,谁知你们私下做了什么龌龊事,你们林家我们高攀不起。”   林大伯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林宇霆的怒火,他冲上去一拳打在林大伯脸上,瞬间鼻血便涌了出来,林大伯痛得直叫,他媳妇害怕地叫唤起来。   林慕忙站起身,将林宇霆拉开,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林筠,心中泛起阵阵寒意,本以为是个性情中人,原来是他错认了。   “清清白白,这话真是可笑,我自安哥即便没了功名也不会是区区无名之辈,你家如此捧高踩低,以为我们好欺负吗?”   林慕说起话来不徐不疾,但语气却不如往日温和,即便他们两家长辈有嫌隙,但所谓宗族、所谓血缘,也是不容外人如此欺辱。再说,今日受辱的是他视为兄长的林自安,林慕不可能像素日对待二房的事那样不管不问。   林家二房落魄是真的,但林慕身后可是季睿修,林筠家也一时没有吭声。   “林筠,我只问你,你要退这一门亲吗?”   “我,我,是我高攀不上你,对不。。。。。。”   “好,慕儿,替我将床头的匣子拿出来。”   林自安虽淡定,但林慕还是担忧,却也进了屋,这个匣子林自安放在床头,里头定是放了珍贵的东西。   林自安接过,直接将匣子给了林筠,说道:“这里头是咱们交换的生辰八字和你送的小玩意,如今,原封不动归还与你,往后我林自安和你林筠各自婚嫁,再无干系。”   林筠似乎被林自安说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倒是她身旁的林大伯急匆匆接过来,还不放心地打开确认了一下。   “事情既然说明白了,我林家肮脏之地也不招待各位了。”   林自安说完便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一个眼神都未再施舍,林大伯显然也没想到林自安如此痛快,但事情办成了,挨了一拳就挨了一拳吧。   见林筠还在愣神,林大伯给王寡妇使了个眼色,王寡妇上前拉住林筠,林筠终于回过神,看了眼低头看书的林自安和扯着她的王寡妇,终究还是跟着一起离开了。   待一行人走远,林慕正想开口说话,却见林自安突然吐出一口血,摊到在地,两人吓了一跳,忙上前却见林自安已经昏厥了过去,林宇霆当即将林自安抱起来,忙完屋里去。   “安哥,安哥。”   林慕有些慌乱,可林自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任凭林慕如何喊叫也没有用。伺候刘桂莲和林才的妇人听到动静忙过来看情况,见林自安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少爷,这,少爷这是怎么了?”   “叶大夫,叶大夫呢?”   “叶大夫说想去清河边坐坐,去了快半个时辰了。”   “安哥这边您先照看着,宇哥,咱们分头去找。”   林宇霆显然也和林慕想到了一块,两人也不做耽搁,急忙分头去寻。 第55章 通   林慕跑了没多远,便碰上了正往回走的叶大夫,林慕忙将林自安的情况说与叶大夫,两人不做耽搁,忙往林自安家去。   那妇人见两人回来,松了一口气,叶大夫忙上前把脉,渐渐地脸色倒是没那么严肃了,林慕看着也放心不少。   “林公子今日气急攻心,倒是将积的那口淤血吐了出来,等我开服药,不消一个时辰便能醒了。”   “您这意思,安哥没有大碍吗?”   “无碍,再调养些日子便能好全了,慕小公子,老朽先去熬药了。”   “叶大夫请便,麻婶子,您也去忙活您自个儿的事吧,安哥我照看着就行。”   两人一同下去,屋里便只剩林慕了。   或许今日之事,林自安早有预感,才会如此淡然地允了林筠家的退婚。以林自安的人品才学,即便没了功名,也会有出头之日,退了也好,林筠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林自安。   林慕正胡思乱想着,林宇霆喘着粗气进了屋,他本为没见叶大夫而忧心,听到林慕如此说道,总算放了心。   “哼,说来命运弄人,我和自安从前才名远播,竟也先后被剥了功名,这么多年来多少人在议论指点,我倒是无所谓,可如今,这林筠一家未免欺人太甚。”   林宇霆显然还在生气,不怪他,他有多少意难平就有多少苦闷,熬到如今不在乎外人言论。谁曾想,好友兼小舅子竟也落得如此下场,许了终身的未婚妻却在此刻落井下石。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事世如此,可终究还是生气。   “只有当你陷入困境才能看得清人情冷暖,即便安哥眼下难受,总比娶了这样一个女子好,且看安哥今日举动,仿佛早有猜想,他是个通透的人,也许比我们看得更加明白。”   “但愿吧,等玉莺出了月子,就叫她带着梓昂来陪陪自安,人说外甥像舅,希望能让自安心里舒坦些。”   待两人将叶大夫熬来的药给林自安喂下去,半个时辰后,林自安果真醒了过来。   “自安,你感觉如何?”   “无事,感觉心中畅快了许多,竟比先前更舒坦了。”   “您先前总是憋着一股气,今日倒正好通了,林公子放松心情,最多十天半月,您就能好全了。”   因为林自安的身子,卫潜十分担忧,可他即便医术了得,也是只能医病不能医心,如今,也不知是何机缘,憋着的那口气竟通了,叶大夫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这病了二十来日了,多亏叶大夫照佛,自安感激不尽。”   “林公子客气,主子开心了我也就活得舒心了,您且歇着,我再去给您配几副方子。”   林自安目送叶大夫出门,半晌竟笑出了声,林慕二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林子安收起笑,心绪竟更加明了。   “我希望这段时日是梦一场,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它终究不是梦,竟已经是事实,我也该面对,为我往后的人生,也为日夜牵挂我的亲友。”   本以为今日之事会让林自安更加难过,却不想居然因祸得福,林自安豁然开朗,林慕和林宇霆总算放了心。   “你可得尽快养好身子,梓昂的满月客你这个做舅舅的可不能缺席。”   “当然,你也叫玉莺放宽心,等我身子好了就去看他们母子。这一阵子,叫你们担忧了,谢谢你们。慕儿,我娘的事情我都知晓了,谢谢你,谢谢季哥,免我母亲弃尸荒野。”   林自安说道此处也不禁红了眼,刘云巧或许不是好人,但她对林自安从来都是极好的,如今他连最后一程都没送,实实在在有些遗憾。   “您是我兄长,为何如此客气。”   林自安听林慕如是说,也不禁露出一个笑容,配上他苍白的面容更让人心疼。   “林筠的事。。。。。。”   林宇霆憋了许久,虽然不是令人愉悦的事,还是不提不快,也怕林自安自己憋屈着。   “人情冷暖,我不怪她,就当年少无知看错了人,往后再无干系。”   今日的事林自安早就想过了,他回来几日,林筠都没有上门,足以说明一些东西。可是他想起那年哭得让人心疼的林筠,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不过岁月会愈合很多的伤口,往后,他与林筠再无关系了。 第56章 林筠婚事   心结解了,林自安的情况一日日好转,也不成日拘在家中,时常能在村中看到他的身影,而卫潜总是这样跟在他的身边。这份感情,外人看得明白,就不知林自安心中如何想了。   因着季睿修给林琛的那五十来亩水田,今年他们家有不少余粮,林慕父子这两日到县里卖了些,其余的便留在家中。   林玉莺自从怀孕后,倒是和许秀琴亲近了不少,林宇霆只有一个老母,身子又不好,许秀琴照顾林琛之余,也给林玉莺的孩子做了不少小物件。两个孩子只差几个月,又都是男孩子,以后也有玩伴。   今日是林玉莺孩子的满月礼,许秀琴早早便去帮忙了,林慕正在廊下逗林琛玩。   六个月大的林琛,一张小圆脸又白又嫩,林慕拿着拨浪鼓逗着林琛,林琛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两只小手扑棱着,嘴中牙牙叫着,配着林琛澄亮又灵动的眼睛,林慕的心都要化成一汪水了。   “给你,给你,什么都给咱们琛儿。”   林慕将手中的拨浪鼓给林琛,又弯下腰亲了亲林琛白嫩的脸颊,拿到拨浪鼓的林琛更加开心,一笑,露出脸颊浅浅的小酒窝,林慕心中更是柔软。   “林老大在吗?”   突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温情的一幕,林慕将林琛抱起来,走到院子里,就见林筠家的大伯正在东张西望,林慕心中奇怪,平日素无交集,一早怎么到他家来了。   “慕哥儿在呢,你家大人在吗?”   前两天连着下了两场大雨,割板坡那边积了不少水,林生一早就去帮忙引水了,不然,就会影响奇颜果树的生长,因而此刻,家中只有林慕一人。   前阵子两人还因为林自安的事发生过口角,可现在人家跟没事人一样,若非家中没人,林慕真的不想理他。   “他们都不在,不知您一早来有什么事?”   “那我直接和你说吧,八月十五,林筠要出嫁,请你们一家过来坐坐。”   林筠大伯笑得灿烂,林慕心中却万分疑惑,林筠与林自安退婚不过十来日,怎么就要出嫁了。   “是嫁给哪家的汉子呢?”   “从前村东的陶东家,孩子看对眼了,也就不拖了。”   林慕听到此话,讥讽一笑,开口道:“哦,原来林筠的心是风啊,这儿吹一阵那儿吹一阵,那陶东可得悠着点,谁知道这阵风下次吹到哪儿呢?”   林筠家的大伯被林慕说的老脸一红,他虽然心中生气,但也确实不敢招惹,只好忍下心中的怒气。又想到,陶家给的好处,林筠匆匆出嫁,林自安心中肯定不爽,林慕也会跟着不爽,也就好多了。   “慕哥儿,说好了,那日要早些上门,叔还得去下一家,就先走了。”   林慕看着林筠大伯远去的身影,终于想通了林筠一家为何匆匆退婚,原来是这陶东从中作梗,人的心思竟能扭曲到如此地步,林慕也是不得不叹服。   陶东心性不纯,即便有秀才功名,家中富有,也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总有一日,林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昔日好友和爱人竟要成亲,林自安心中恐怕也不好受,不过先前的打击都没有压倒他,林慕相信此次也不会。 第57章 建房子   八月初,清河村的雨季渐渐过去,这几日日头正暖,却不似六七月晒的人头疼。   林慕一早醒来,季睿修早已起身,阳关已经透过纱窗照了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也暖洋洋的。   林慕麻利起身,梳洗一番到前院就见许秀琴正和季家厨娘说话。   林琛出生后,林生夫妇有意建一个新房,但一来林琛太小,二来二房接二连三的出事,因而一拖再拖。如今,林琛也六个多月了,而林自安身体已经好全,林学也不似一开始颓丧,林生也不用时常去二房,也有时间建新房了。他们一家四口昨儿就打包住进了季家。   建个房子其实要费不少功夫,人力、物力、财力一样不少,但既然要建就得建好些,免得日后再麻烦。   林学先前说县里有一家烧砖顶好的,先前林慕父子去瞧过,价格虽比别家贵些,但确实不错,便定了他家的,说是一早已经送了过来,林生和季睿修都去看了。   “修也不叫醒我,我也得去帮忙呢。”   “建房都请了人,不用你去帮忙,先去用早饭吧,都给你温着呢。等你吃好了,咱们一起去拜神,房子就可以开工了。”   林慕母子到的时候,那些祭神的物件都准备好了,拜神结束就可以动土了。   此次,请了村中十来个家中活计清闲的汉子,一天三十个铜板,给一顿午饭,愿意来做活的真的挺多。   “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神祭了,房子动工了,回去的路上季睿修牵着林慕,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舍不得叫醒睡得香香的小猪。”   季睿修对着林慕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口,到如今,林慕也免疫了。   “铺子开张的日子定了吗?”   铺面装修、物件、工人都已经就位,就等着一个好日子开张了。   “再过五日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天了。”   “往后你不是更忙了?”   “也就那样,都有掌柜呢。倒是再过两年,奇颜果结果了事情就会比较多了。”   “要不你得空教我看看帐,往后我也能帮你分担些。”   “行啊,慕儿这么聪明,肯定一教就会。”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家,而刘力平和林泉已经等了很久,两人前来,也正是为了铺子的事。   先前季睿修就有了打算,让刘力平去食铺做掌柜,刘力平一直被拘在家中早就要发霉了,季睿修将此事和林悦一家一说,刘力平就应了,而林悦夫妇也了解刘力平的性子,静安县离村子近,又是去季睿修的铺子,心中也是放心的。   “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娘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解决十来个汉子的午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灶房里,许秀琴和厨娘正在忙。   “娘,这有需要帮忙的吗?”   “忙得过来,琛儿睡了半个时辰了,你去看着他吧。”   林慕到屋子的时候,林琛是醒着的,扑棱着小手抓着木床上挂着的铃铛,一摇便“叮叮当当”地响着,惹得林琛咯咯直笑。   “哎呦喂,小宝贝醒了,哥哥抱。”   林慕将林琛抱起来往外走,季睿修家楼台亭阁挺多,林慕选了个挡得到阳光又温暖的地方,兄弟两玩的不亦乐乎。   透过林琛,林慕放佛可以看到他是如何长大的,也算弥补了他忘记的几年光阴。 第58章 东来食铺   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这一天是季睿修食铺开张的日子。   早在几日前,季睿修就将食铺要开张的消息放了出去,又邀了些静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以店铺开张时,已经集了许多人。   “各位客官,咱们东来食府今日开张了,为了感谢各位客官的支持,凡是今日进店的,咱们都免费送两个招牌菜,仅此一天,千万别错过。”   “听说你家招牌是东洲菜,那味儿正宗不?”   听了小二的话,有些已经忍不住进了店,但还有一些人在观望。   “咱们东家走南闯北什么吃食没吃过,也是他觉得味道甚好才开的,各位可别犹豫了,晚了,连坐的地儿都没了。”   那些犹豫的客人见店里人来人往,热闹至极,想着若是不好吃下次不来就行了,也就不再犹豫。   东来食铺位于静安县城中,此处商铺林立,是静安县最热闹的地方,且因静安县的位置,各路商人往来不绝,只要味道够好,就不愁客人。   食铺分为两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间,素闻东洲人杰地灵,山水相间,因而食铺的墙面都画着山水,最特别的是柜台边一个个精致的木牌,上面刻着菜名和价格,一目了然。   不过半刻钟,上到雅间,下到大堂都已坐满了人,小二穿梭其中,很是热闹。   靠窗的雅间里,坐着静安县的县令和几个颇有脸面的人。   季睿修的大名但凡有财有势的都知晓,毕竟,当年季老爷辞官归故里,县令都是亲自去迎的。比起曾经在京都做过大官的季家,他们在静安县的名头就不值一提了,因而今日都来露个脸。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摆上桌,端看卖相就令人食欲大振,东洲美食亦是名满天下,以香辣闻名。而在静安县,专卖东洲菜的这是第一家,不需要人人满意,凡是喜欢这个味的定会常来。   “我从前在东洲待过几年,时常想念那边的菜肴,今日品之,味道甚好,往后可要做常客了。”   “吴举人能经常光顾,是我们的荣幸。”   “不说这菜肴味道极佳,端看这铺面装饰也是雅致极了。华洲锦缎名满天下,那匾都挂上了,不知季少爷何时开张,我们可都是等着呢。”   开口说话的魏公子在此次春闱中得了好名次,不日就将去永安洲上任,在此之前,他将迎娶静安县富商于家嫡女。华洲云丝锦富贵之人趋之若鹜,一匹之价不下十金,他想将婚事办得体体面面,就等着季家的铺子开门,好得一匹云丝锦。   “谢各位抬爱,铺子开张还需时日,不过今日我已备下,各位走时带走即可。”   季睿修待人虽冷淡疏离,但该做的、该说的从不落下,这些人在静安县有权有势,一些薄礼也是应该的。   “季少爷破费了,听闻季少爷明年也将结亲,连铺子的名都叫“丝慕”,我也提前贺二位能白头偕老。”   听闻季睿修去年已经定亲,他们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总算见到了人。本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子,但见到林慕几人也不得不叹服,前有林自安才名远播,后有这位林慕公子清雅俊秀,也不得不说清河村人杰地灵。   “多谢。”   季睿修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连林慕都喝了,酒罢,几人一边攀谈一边享用东洲美食,也是美事一桩。   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夜幕降临时,客人才少了些。   临近关门,季睿修他们也要回去,今日辛苦,季睿修给每个人包了个大红包,虽是忙了一天,但店里的人个个都高兴。往后好好做活,生意红火了,他们能得的好处更多。 第59章 出丑的新郎   东来食铺开张后,生意火爆,随着时日,刘力平管理也愈发顺利,季睿修管的愈发少了,也就隔几日去看看帐。   这一日,季睿修和林慕正从县里回来,快到村口时,远远地便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季睿修耳力极佳,听得更是清楚。   近来,村里议论最多的便是陶东和林筠的婚事,虽说也请了他们,但一家人讨论后决定不去,往后,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却好巧不巧,居然碰上了迎亲杖队。   陶东家颇有家底,也是为了膈应林自安,此次婚事办得很体面,单看这迎亲的杖队就能见一二。   陶东此人长相只能算一般,但因家境好知道捯饬自己,平常也是人模狗样,今日骑上高头大马,穿上大红喜服,倒也算英俊。   “季少爷,巧了,您这是从哪儿回来呢?”   林慕靠在季睿修怀里,头都没抬,只盼着迎亲队伍快些走,谁知,这陶东是个没皮没脸的,居然还停下来和季睿修寒暄。   季睿修一脸不耐,看到林慕的样子更是不想应付,只淡淡地回了两句。   “就说今日宴席上不见您呢,若得空,请季少爷到府上用顿便饭。”   “没空,你这迎杖这样停下,往来都不方便,便不要停了。”   陶家这样的人家,陶东这样的人季睿修自然不放在心上,也懒得和陶东多费口舌。   陶东自然看出了季睿修的不耐,他心胸狭窄,季睿修如此不给他脸面,他心中愤恨,却也不能发火,还赔着笑脸,又命令迎杖队启程。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石子,正正打在陶东骑着的马眼旁,马受了惊嘶鸣起来,马蹄一抬将马上的陶东甩了下来,陶东跌了个狗吃屎,嘴角磕到地面,痛得他直叫。   面对突来的状况,陶家人一阵慌乱,忙将嘴角流血的陶东扶了起来,林慕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直呼痛快。   陶东的堂哥看见林慕此举心中气愤,恨恨地瞪了林慕一眼,却见季睿修直直盯着他,眼中森冷至极,让他在这样大的晴天里都打了个哆嗦。   “嘶,哈,哪,哪来的石头?”   除了疼,面子也丢尽了,陶东又气又恼,可看遍四周,都不见人影,心中的怒火加上身体的疼痛,陶东只觉得心中要炸了。   “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修,咱们走吧。”   陶家人看着潇洒离去的两人,心中怨恨却因季家势大只能忍下。   陶东被摔狠了,且马匹已经跑远,无法,只好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往前走。   林慕因为这事乐了一路,心中也格外畅快。   “平常看刘恩安静乖巧,居然也是个鬼精灵。”   “什么?”   “你以为那石子是凭白飞来的?这小子倒是有两把刷子。”   林慕总算明白季睿修话中之意了,还别说,刘恩这一手搞不好是刘力平教的,刘力平皮实,小时候上山下河,没有他不敢的,没有他不会的。   “反正我心中痛快,待会儿拿上两包点心去夸夸刘恩。”   “小孩心性。”   季睿修见林慕的得意劲,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耳鬓,林慕只觉痒痒的,身体不自觉扭了几下,嘴上却只能讨饶。   “先放过你,架。”   马儿疾跑起来,带起阵阵尘土,很快却又归于平静。 第60章 情动   在篝火节前夕,林慕家的新房终于建好了,林生挑了个好日子入住,又请了些亲朋好友,好好热闹了一番。   午饭后,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林慕看到林自安精神不太好,便将他请到屋里,想和他谈谈。   “安哥,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这两日没睡好。”   林自安即便养好了,身体却消瘦了许多,前阵子一直修养,脸色比从前更白净,居然更显俊雅飘逸。   “安哥,小弟知道您心中苦,但往事不可追,您别太费心神了。”   林自安重情又内敛,林慕就怕他在外人面前表现无异,却将苦都憋在心中,暗自伤神。   “那些事虽说不能完全遗忘,但我近日愁的不是这个,是。。。。。。”   见林自安一副为难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林慕心中也疑惑,不是为了先前的那些事,还是为了什么?   “安哥,小弟没什么本事,却很愿意听听。”   “慕儿,每次季哥远行不在你身边,你心中是何感受?”   “想他,尤其是静下来、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盼他,又想天涯海角都随他去,无时无刻都待在他身旁。”   林慕又不免想起季睿修出远门是的情景,心中酸酸的,半晌,林自安都未开口,林慕总算反应过来些什么,莫非?   “安哥,您。。。。。。”   林自安见林慕一副惊异样,又想起近两日的自己,居然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林筠刚刚和我退婚那两日,我还有些责怪她,如今,竟然觉得自己和她无什区别,我似乎,似乎对卫潜动了情。”   说道此处,林自安不禁想起在京都的那段时日,两人经常谈论古今、品诗鉴画。他的一应衣食出行,卫潜都替他安排妥当,十多日的舟车劳顿,他照顾妥帖,不离半分,不过几个月居然就在他心中扎了根。   卫潜在清河村一呆就是一个来月,几日前收到家中书信要他速归,他走的匆忙,一开始,林自安以为自己只是不习惯,可连着好几日,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他对卫潜动了情。   “那不是很好吗?你们便是两情相悦了。”   林慕脑中闪过那晚月下闲谈,卫潜说的话,林自安既动了情,两人便是两情相悦,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两情相悦,他心悦于我吗?”   林慕一时被林自安问住了,怎么听他的意思,卫潜竟没表明心意?   “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凭他这样的权贵公子,若非倾慕爱恋,怎会一路护你,照料你?打从我第一次见他照顾你的模样,就看懂了他对你的情意。那日,我们在月下闲谈,他说他爱你,无论你订亲与否,都要得到你,安哥,你用心感受一下他的种种,他的爱意已经是如此的直白明了。”   也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自安又处在那样的境遇伤怀之中,一时忽略也是有可能的。可卫潜此人,林慕觉得是说一不二的人,为何没将爱意言明?   “他走的匆忙,这两日细细回想与他的点滴,我也怀疑过,却又以为是痴心妄想,原来是真的。”   “安哥,卫潜行事果决,说一不二,我虽不知他为何没道破,但我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开你。”   “他说,他会再来,我等着,等着。。。。。。”   林慕看着林自安失神的模样,想起不久前的林自安和林筠,青涩的少年郎也许还分不清情爱和怜悯。但经此种种,如今的林自安定是懂了,而林慕也相信,卫潜会回来,履行他的诺言。   九月初的清河村,夜晚已经渐有凉意,林慕坐在窗前看着漫天星空,神思已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季睿修走过来,亲了亲林慕白净的脸颊,待林慕回神一把将人抱起,轻柔又眷恋地亲吻着他。   “慕儿,慕儿,以后无论我去哪,我都带着你,天涯海角,你都陪着我。”   “你听到了?”   “嗯,我爱你,爱你。”   季睿修一边轻声呢喃一边亲吻着林慕,每一寸都似乎让他舍不得离开,林慕全身像着了火,红得滚烫。季睿修起身往床边走去,一拉,丝滑的纱帐挡住了一室的旖旎。 第61章 云丝锦狐白裘   九月中旬,预热了许久的“丝慕”终于开张了。   华洲丝绸锦缎料子好、样式吸引,素来就是权富人家趋之若鹜的,其中又以云丝锦最为名贵。   云丝锦工艺繁琐,要十来个绣娘绣上三四日才得一匹,肖家也是当成稀罕物来卖的,此次,季睿修也只得三匹。   静安县富贵人家真不少,听闻东来食铺的东家还有两家丝绸店,专卖华洲锦缎,已经等了许久。又以权贵人家的年轻男女最甚,都等着篝火节前买上几匹好料子,好好拾掇自己,以求这样的好日子能得一门好姻缘。   钱家没落后,静安县的格局重新洗牌,如今论静安县最为富有的当属以香料起家的赵家。   赵家当家的只有唯一一个女儿,自然视作掌上明珠,数月后将出嫁,赵家出百金定了其中正红色的那一匹,剩下的两匹季睿修另有打算。   静安县县令不过而立之年,出自京都余家,算是高门大户,也是两年前圣上钦点的榜眼,上任静安县县令也只是历练罢了,最多三年便会调回京都。   而他月余前刚得了一个女儿,季睿修的贺礼自然包含了一匹芙蓉色云丝锦。剩下的这一匹季睿修找人做成成衣挂在店内,自然吸引了更多的眼球。   铺子开门的第一日,客人络绎不绝,尤其是看见店内挂着的云丝锦成衣,有钱之人更是眼馋,只道下次定要给他们留上一匹,掌柜的当然不会轻易允诺,但一连串的好话一出,客人们自然是乐呵呵的。   前两日林生上山,不小心扭伤了脚,林慕这两日几乎不出门,都在家中,即便今日“丝慕”开张,他都没有一同前去。   今日日头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林慕正坐在院里翻看医书,就见季睿修轻悄悄地走到他身旁,倒是将林慕的神思都引了回来。   “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走,进屋。”   季睿修牵起林慕的手,也不说什么缘由,便拉着林慕往屋子里去。   进了屋,季睿修打开手中的包裹,林慕一眼就被洁白如雪的狐裘吸引了目光,忍不住拿手轻抚,只觉得又暖又光滑。   “这是?”   “上次去乌蒙,途中猎到一只白狐,就请肖家的绣娘做了个白裘,正好和此次的绸缎一同送来了,还有这一身长衫,你穿上给我瞧瞧。”   象牙白的云丝锦广袖长衫,上面却是轻描的河流山川,这不像一件衣裳,更像一幅流传经年的山水画。   季睿修仿佛等不及似的,亲自将林慕的外裳脱下,只留里衣,林慕任由季睿修上下其手,不过片刻功夫,身上便换上了价值百金的云丝锦长衫。   而那狐白裘,内里的料子居然也是云丝锦,这白狐裘本是千金难求的物件,再配上云丝锦又不知价值几何了。   林慕觉得自己身上穿的不是保暖蔽体的衣物,而是沉甸甸的金子,这样的打扮实在是太显眼。   “这也太名贵了吧,出个门还不得招贼?”   “有我,人鬼蛇神都别想招惹你,我的慕儿,真像个谪仙,我的魂儿都被你勾没了。”   “我得勾你一辈子呢。”   林慕得意地吐了吐舌头,而后一头撞进季睿修怀里,林慕再难将抱着他的痴情人同初见时的联系在一起。本以为,是天上的明月,虽明亮却清冷,却不想是如此轻柔,如今,更是什么甜言蜜语都不忌讳了。可是他就是喜欢听季睿修说这些,因为他也是如此的爱慕痴恋于他。   这狐裘虽轻薄却暖和,林慕又被季睿修抱着,实在有些着不住,季睿修显然也想到了,便放开林慕又将狐裘取了下来,日后白雪,林慕再起小孩子心性,穿上了它就不会冷了。   季睿修将放在桌上的包裹递给林慕,只说里面还有一身云丝锦的衣裳,是肖诀给林琛的,还有两匹上好的锦缎是给二老做衣裳的。   林慕又不免想起许久未见的肖诀,再过两个月,就是刘力平和林泉的喜宴,到那时,他可得好好道个谢。 第62章 难得有情郎,此情不敢辜   今年清河村的收成比去年还好些,这第二茬,林慕家得了不少租子,留了够两年嚼用的,便都拉去卖了。   东来食铺和丝慕渐渐地做出了口碑,尤其锦缎铺子,本就偏向静安县权富之人,林慕看了账簿,对短短一个月就有如此收益很是咋舌。   热热闹闹的篝火节后,清河村的天越来越冷。   十一月初,林泉、刘力平将成婚,在此前几日,卫潜终于再次来到清河村,既是知晓了彼此的心意,相爱也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两个兄长都有了好归宿,林慕自然高兴。   刘力平和林泉都是独子,且两人都是男子,便没有娶和嫁之说。   如今,因为东来食铺生意火爆,刘力平和林泉几乎都宿在静安县。林泉只有一个老母,是性子极好的人,两家已经商量过了,等成了亲便将林母接来和林悦他们一同住,有刘恩陪在身边,也免了两人无子的遗憾。   在婚宴前一日,刘力平家就已经很热闹了,家中的族亲用过晚饭便陆陆续续离去,因着林琛还小,林生夫妇也早早地回了家,倒是几个年轻的在院里点了火把和碳盆,对着漫天的星空畅聊未来。   卫潜霸道,两人言明心意后便是片刻也不离,林自安近来气色渐好,也是因为卫潜疼爱的缘故。   “想起小时候和平哥爬山摸鱼的日子仿佛还是昨日,明日,您就要成亲了,这时间过的真快。”   “可不是,若非去年的遭遇想必我还在外流离奔波,难得有情郎,此情不敢辜,明日之后,我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刘力平此话说的不错,他们于彼此而言皆是有情郎,此生又岂可辜负?   “季哥,于哥他们明日真能赶到吗?”   于子亦对刘力平有救命之恩,明日他将成婚,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他不希望于子亦和肖诀缺席。   “我先前收到书信,生意上出了些麻烦,他们要推迟两日出发,明日应该能到。”   此次,肖诀要在永安洲待上一段时日,因而手上的事情都得处理完才能来,肖诀表面放荡不羁,其实非常靠谱,既是说了按时到便不会迟到。   “那就好,他们若不来,对我而言确是遗憾。”   有了季睿修的话,刘力平也放宽了心,他只需好好休息,明日精精神神做新郎官就好了。   过了这一茬,几人又天南地北地聊起来,到后面腹中竟有些饥饿。刘力平去屋里拿了些土豆红薯,割了些猪肉,拿了几条鱼,准备烤点东西吃。   林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又给他们添了些瓜果点心,几人便一边吃着一边聊着,竟也到了后半夜。   在这样的夜晚,感觉总有说不完的话,顾忌着明日成婚,只好停下话匣,各自回家。   季睿修一手掌着灯,一手搂着林慕往回走,亲密相依的人影,在冬日清冷的月光下,却异常温暖。   难得有情郎,此情不敢辜,余生,便长伴君左右,执手历世事。 第63章 似是故人来   虽然昨夜睡得晚,但惦记着刘力平的婚事,林慕还是按时醒来,只是却不见季睿修的身影。   出了屋,太阳刚从山间升起,黄灿灿的,看得人格外舒心。   前些日子连着拉了好几车粮食,牛架上的板子有些松了,林生一早就在院里修整。   “爹,修一早去哪了?”   “大山一早来说肖公子和于公子到了,这不一早就回季宅了。”   得知缘由,林慕的心也放下了,肖诀和于子亦还是算着时间到了,若是迟了,刘力平免不了要遗憾。   “那敢情好,平哥一定高兴,娘在灶房吗?”   “是呢,得早点吃了饭过去帮忙。”   “行,我去瞧瞧。”   许秀琴烙饼最有一手,林慕还未进屋便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勾的他腹中的馋虫都出来作祟了。   “好香啊。”   焦黄酥脆的饼配上瘦肉青菜粥,再加点自家腌的咸菜,最美味不过了。   “行了,抬出去吧,娘把琛儿的糊糊弄好就出来,早些用过饭早些去你姑姑家,今日有的忙呢。”   林慕来回两趟将早饭抬到院子里,林生也放下手中的活坐好了,恰好此时,林琛哭了起来,林慕进屋将醒来的林琛抱了出来。   林生接了热水来,给林琛擦了脸。清河村的冬天有些干燥,若净面后不擦香脂容易开裂,擦了香脂的林琛小脸又嫩又香,又因为林家养得好,真跟玉儿一样。   许秀琴抬着林琛的糊糊出来,一家人便开始用早饭了。   而此时季家正厅里,坐着五个男子,正是远从华洲赶来的肖诀一行人,除了肖诀和于子亦,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和十七八岁的少年。   季睿修一贯平静,可是当他看见那个陌生的男子,淡然如他还是忍不住惊了。无他,这男子除了这一双眼,其它地方像极了林慕。林慕的眼睛又大又亮,而这男子却是一双桃花眼,不过这双眼里没有风流多情,更多的装满了沧桑。   此人正是被提及多次的白君炎,不久前,他计划着从华洲回东洲,却在于子亦的口中得知了林慕的事,激动之余跟着两人来到了清河村。   “错不了,错不了,那定是宸儿。”   从季睿修口中得知了更多林慕的事,白君炎显然很激动,甚至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而那跟在白君炎身边的少年更是红了眼眶。   “咱们这就去吧,我想马上见到他。”   对着和林慕相似的这张脸,季睿修面上带了几分恭敬,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是林慕的亲人。多少次,林慕提及自己的身世,那种想知道却无从得知的无措都让他心疼,好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你们奔波了一路,厨娘已经做好了吃食,咱们用些再去,不过是片刻功夫的事。”   恰在此时,厨娘来回话说早饭已经准备好,白君炎虽心中急迫,但想着肖诀他们也许饿了,便也应了。   季家的食物甚是美味,但白君炎却没有心思和胃口,几人都看在眼里,便都匆匆用了些就往林慕家去。 第64章 舅侄相认   季睿修一行人到林慕家的时候,刚好碰上出门的林生,因为白君炎是个生面孔,因而林生一眼便注意到了他。就一眼,林生便愣在了原地,透过这张脸,他仿佛看到了而立之年的林慕。   “睿修,这是?”   “咱们进去说吧。”   林生有些不真实地带他们进了屋,远远就见林慕在院里逗林琛。   白君炎看着远处低头的少年,内心狂跳不已,只是一段短短的距离,外人却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境,激动却又害怕。   “慕儿。”   少年因季睿修的呼唤而抬起了头,他面上还带着笑,就像春日里最灿烂的挑花,迷得人睁不开眼。   白君炎看着这张脸,心中已经没有了疑惑,这双眼和他亲姐姐如出一辙,而其余的地方却像他的翻版,除了他的宸儿,还能有谁?   “少爷,呜呜呜,少爷。”   白君炎还未动作,旁边的少年便一溜烟跑了过去,一下跪在林慕身旁,一边叫着少爷一边流泪。   林慕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他有些奇怪地看向季睿修他们,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却注意到了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正直直地盯着他。   那眉、那鼻、那唇,甚至脸上的棱角,若把那双桃花眼换成他的,不就是翻版的他,再看跪倒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少年,一个猜测逐渐浮现在他心头。   白君炎慢慢走近,每走一步心就颤一下,七年了,他四处流浪,只因他以为自己已是孤身一人,无亲无家了。   “宸儿。”   林慕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听到这声宸儿,心下一颤,差点流出眼泪。   “对不起,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林慕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些无措,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就对自己的身世越发疑惑,尤其是从去年得知白君炎的存在。   “没事,只要舅舅找到你。”   白君炎一把将林慕抱在怀里,堂堂男子汉,上过战场,与死神差身而过,此刻却流了泪。   他想起那年他从战场回来,激动地去找他姐姐,却被告知他姐姐因难产而死,甚至连他的大侄子都因大火而化成了灰烬。   他心灰意冷,伴酒而活三个月,此后,便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此刻,他却抱着他的大侄子,他的大侄儿没有死,好好地活在世上,好好地长大了。   待两人平复心绪,季睿修走上前,看着双眼泛红的林慕,忍不住轻拍了他。   恰在此时,在廊下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许秀琴走上前,开口道:“咱们进屋说吧。”许秀琴语气虽平淡,但林慕还是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泪花。   一行人进了屋,白君炎还处在激动中,始终牢牢抓着林慕的手,仿佛放开就会飞走一样。   “少爷,是大宝没看好你,才会弄丢了你,呜呜呜,都是大宝的错。”   “许我这样开口不对,但慕儿失了记忆,你二人虽长得像,但。。。。。。”   许秀琴的话虽没说完,但在场之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除了去年出现在林慕生命中的季睿修,没有人比许秀琴更爱林慕,她的疑问和担忧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爱罢了。   “宸儿的腰间有一个月牙印记。”   林生夫妇相看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白君炎这句话足以证明林慕便是他口中的宸儿。外形可以相似,但林慕的胎记,除了林生夫妇、季睿修和刘堂没有人知道。   “我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   林慕急切的询问仿佛戳中了白君炎心底的伤,那些不堪的往事一幕幕出现,他缓缓开口,说起了那些林慕遗忘甚至在他那个年纪还不懂的往事。 第65章 往事(一)   大瑜朝一都二十四洲中,说起海上贸易华洲首当其冲,但若说海陆贸易都发达的当属东洲。   东洲位于大瑜朝东南方,千百年来都是大瑜朝的贸易胜地,有钱之人数不胜数。   二十二年前,以玉器饰品起家的白家是东洲第一富有人家,白家家主是个痴情人,除了白夫人一个正妻连个妾都没有,一子一女,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白家长女白君予温柔大方,身姿窈窕、面容姣好,在东洲美名远播,求亲之人络绎不绝。但白老爷自持家底又爱重唯一的女儿,是以十五岁还未指人家。   时逢洲府官职紧缺,圣上特命春闱探花郎木康前往任职。   在白老爷生辰礼上,谦谦有礼,俊眉星目的木康让白君予一见倾心,不过半年,东洲首富白家千金便嫁给了木康。   当年的那场喜宴可谓轰动了整个东洲,十里红妆,让万千少女艳羡不已。   白家虽是商贾,但人脉甚广,又有财富扶持,木康可谓扶摇直上,官阶越来越高。   嫁给木康的第三年,辞官居于东洲的太师家失了窃,圣上亲赐的几件珍品不翼而飞,这不是一般的失窃,上面若追究起来,连太师也要遭责罚。   太师虽辞官,但长女乃是圣上宠妃,儿子也位列一品,权势滔天。不过几日,便将那些珍品都寻了回来,而寻回的地方正是白家几家玉铺店。   太师雷霆之怒,白家虽有钱却无力抗衡,不过几日白家生意接连受创,在东洲屹立了数十年的白家就此倒了。   白父受不住打击,郁郁几月便撒手人寰,不过半年,白母也跟着去了。   刚好那一年大瑜朝边境战事不断,在东洲,只要有太师一日,白君炎就无出头之日,他从了军,一去就是八载。   白家倾覆,白君予心郁难解,而木康对她也不似从前,第二年,大着肚子的王卉便进了门。   王卉长得娇媚,又会哄人,白君予虽为正妻却时常被紧兑,时日越长便越忧郁。   半年后,王卉生下了木康的长子,虽是妾室却盖过了为正妻的白君予。   某一日,白君予忽然昏厥,一查竟是有了孕。大瑜朝嫡庶尊卑甚为分明,因为这一胎木康转变了对白君予的态度,又亲近了些。   怀孕七个多月,白君予处处小心,细细养着,却在园子散步时不甚滑倒,孩子早产,虽是惊险,但最终也是母子平安。   木康得了嫡子很是高兴,亲名木献宸,也算关爱有加。   因为孩子的到来,白君予一扫过去的阴霾,更温柔明丽,重新赢得了木康的心。白君予与王卉可谓平分春色,日子也渐渐安定了起来。 第66章 往事(二)   即便白家倒了,可白君予确有十里红妆,上千亩良田,几十间铺子,十来处庄子,金银珠 宝、丝绸锦锻,样样不缺。   木康出身贫寒,饱尝冷暖,一朝功名到手,野心勃勃。他需要人脉,而人情往来都需银钱 ,靠他那点份列银子是万万不够的。   白家倾覆的第三年,老太师病故,木康再无纣制,又加之嫡子出生,木康对白君予仿佛又 回到了从前,甚至更加温柔细致。   王卉家道中落,也知敛其锋芒,可即便如此木康对她的宠爱丝毫不减。木府一妻一妾就以 一种微妙的平衡相处着,偶有小涟漪也都无伤大雅。   一晃五年,木康越爬越高,洲府大人已经年迈,待他辞官东洲的洲府大人便是木康的囊中 之物。在此期间,木府再未添其它妾室,而王卉又为木康生下了一个女儿。   同立三十八年,木献宸五岁,那一年是大瑜朝战事最为吃紧的一年,朝廷再次征兵,朝野 上下人心惶惶,而那一年,白君予再度怀孕。   木康非常重视白君予这一胎,而王卉多年来伏低做小,也哄得白君予与她姐妹相称,怀孕 期间更是事无巨细照顾妥帖。   白君予养得精细,各种补品从来不缺,而她有孕期间又加懒怠,鲜少走动,但胎相和气色 却很好。   就这样养了七个多月,一日王卉陪着在园中散步,却听见假山中侍从在讨论边境战事,还 说昨儿木康得到消息,白君炎死在了战场上,却因白君予身怀有孕不让外传。   白家兄妹感情甚笃,多年来,白君炎虽上了战场,书信却从未断过,突闻这样的消息,又 联想到已有两月未收到书信,竟受惊心悸导致早产。   白君予生产之时疼痛异常,血崩难产,生下一个死胎便撤手人寰。而那死胎长相恐怖,木 康厌恶至极,直接让下人丢弃到乱葬岗,连族谱都没上。   话说到这儿,即便白君炎已过而立之年,征战沙场也不禁哽咽,而许秀琴早已泣不成声, 林慕红着眼,眼中泪花闪烁,望着远方,仿佛失了神。   “宸儿,当年舅舅得闻姐姐产子,每一次上战场都告知自己要活着,待将蛮夷小国赶出我 朝之日,便能与你们团聚。可谁知,一走八载,再回去却已经物是人非。木康告诉我,姐姐误 闻我死讯,心悸难产一尸两命,而你也在第二年死于大火,这木府竞没一个故人,我心灰意冷 ,四处漂泊。却在两个月前,无意救下大宝,他居然是周奶娘的孩子,我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99   O   说到此处,白君炎难掩愤恨,双眼充血,竟像入了魔。   “舅舅,您。。。。。。”   “没事,舅舅吓着你了,大宝,其余的事你说予宸儿听。”   大宝平复了心绪,说出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龌龊事。   当年,白君予嫁入木府,只带了奶年周氏一家和两个从小伴她的贴身丫鬟。白君予心善, 在木献宸出生之时,便将卖身契都还给了几个侍从,所以他们已经算自由身了,几人却一直跟 在白君予身旁,照顾得更为妥帖。   奶年周氏成亲晚,有一儿子也只比木献宸大六岁,从木献袁会走会跑开始,便随身伺候着   仪   白君予死后,王卉时常看望照顾丧母的木献宸,一应住行无不妥帖,又因育有子嗣,很得 木康宠爱,不到一年便从妾室抬为继妻,木府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人人称赞。   周奶娘从未相信过王卉的真心,但看到白君予故去一年,王卉对木献宸的关怀,也慢慢放 下了戒心。   直到有日夜晚,陪嫁来的丫?梅儿匆匆来找她,说另一个丫*芬儿在梦中胡言乱语,其间 言语涉及毒害白君予一事。   周奶娘片刻不敢耽搁,那芬儿受白君予恩惠却害了她,心中自责加惧怕,时常噩梦缠身, 经不住周奶娘的拷问将事情一股脑捅了出来。   原来这芬儿家中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兄长,因为欠了赌债被打断了一条腿,急需银钱,那曰 芬儿正躲在角落里哭泣,刚好被王卉瞧见。   王卉给了她百两白银,又说白君予在孕中,不宜知晓这样的事情,便不要以这样的小事去 扰她,有困难直接寻她即可。   芬儿对王卉感恩不己,将周奶娘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关于白君予的但凡她知晓的,王卉 询问的都会一一告知。   到了七月,白君予怕热食欲不振,王卉将芬儿叫了去,说她几经寻求,得了一副好方子, 每日加在饮食中,可解这食欲不振之状。   芬儿也未冒然使用,而是询问了大夫,大夫说这方子极好可用,芬儿才给加在食物里。不 到两曰,白君予的胃口渐渐好起来,且比往日更能吃。芬儿对王卉更是信任,说她今日得了好 方子给白君予调理身子,明日送来补品,芬儿都收下,加在白君予的饮食中。   白君予此胎显怀尤其明显,大夫却说是养得好的缘故,无需担忧,白君予也放了心,更加 精细地养着,而后院管家的事便渐渐落在了王卉的头上。   有一日,芬儿去找王卉,却撞破了王卉与大夫的奸情,更是知晓那大夫开的方子与王卉给   的方子补品相冲,长久食用会致胎儿肥大畸形。   芬儿吓呆了,本想回去将此事告知白君予,却不想刚好被?着点心前来的婢女撞了个正着 ,那是王卉的心腹,芬儿便被压进了屋里。   此时,王卉收起了她伪善的面目,露出了隐藏多年的獠牙,又以种种手段压迫芬儿替她办 事。芬儿虽悔却为时已晚,家中亲人又被王卉拿捏,只好做了王卉的走狗。   自那以后,王卉更是没了忌惮,芬儿几乎日日活在自贵和恐惧之中。   白君予死后,芬儿夜不能寐,噩梦缠身,终有一日那些惊天阴谋才在梦语中被道出。   周奶娘知晓此事,心中气愤不已,想着第二日就将此事告知木康,谁曾想,被绑了手脚的 芬儿竞半夜偷逃了。   周奶娘细细思索了如今的情景,芬儿跑了,她们没有证据,冒然道破还会被反咬一口,便 想着先按住不提。   当年白君予出嫁,白老爷找到她将嫁妆单子给了她一份,而白君予临死前遣退旁人,将手 上的契书交予她保管,要她好生照顾木献宸长大。   这些要紧的东西都握在她手中,旁人不知也不会想到,便想着待木献宸长大再为白君予报 仇。   打算好后,她又嘱咐儿子要半步不离地照看木献宸,而她也分外仔细,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0   同立三+九年二月半夜,屋外寒风呼啸,她的房门在梦中被敲响。一个蒙着面的汉子带着 瑟瑟发抖的木献宸和昏厥的大宝前来,只说木府危险,最好带着木献宸远走高飞,而后便匆匆 走了。   周奶娘正一头雾水之际,外头却突然吵闹起来,她夫君去瞧了一眼,却是木献宸住的屋子 走了水,寒风加持,火光冲天,根本没有侍从敢去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屋子。   周奶娘如坠冰窖,连夜让她夫君将木献宸和大宝送出去,自己却跑到木献袁的院里撤泼打 滚,只让旁人以为木献宸和大宝死在了大火里。   那时,大宝已经近十三岁,他长得壮实,夫妻两便让大宝带着木献宸去白家一个隐秘的庄 子,那是白老爷亲自为白夫人所建,若非亲密之人根本不知晓。而夫妻两在木府装疯撒泼几日 后,便向木康提出要离开。   木康并不知晓白君予已经将卖身契还给了他们,但想着白君予和木献衰已死,他们两也失 去了孩子,便同意让两人离开。   周奶娘夫妻两离开木府回了乡下,待风头逐渐过去,才又收拾东西前往庄子,打算带着木 献宸离开东洲,待他长大再回来替母报仇。   谁知,两人急匆匆到了庄子,却只见无措消瘦的大宝。   原是在前往庄子的途中,大宝去买个吃食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木献宸的踪影,他疯了一 样寻找,却只见衣着破烂的流民,哪里还有木献宸的影子。   他还是个孩子,痛哭一场,自责不已,没了主意只好在庄子等着她娘。   周奶娘得知一切竟昏了过去,大病一场,待痊愈后,又在城中逗留数月,终是没有木献宸 半分音讯。一家人便收拾行囊,南下到了华洲。   过了两年,大宝更壮实沉稳了,他便四处游历,想着在某个地方能遇见他丢失的木献衰。   一年年,熬到周奶娘从妇人变成老妇人,即使了无音讯,大宝和周奶娘家从未停止找人。   两个月前,又在外待了一年的大宝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山匪,幸得白君炎相救。两人相见 不相识,却因都要前往华洲,而大宝行动不便,白君炎便将他送回了家。   周奶娘和白君炎相见的那一刻,两人都呆了,周奶娘跪在白君炎面前失声大哭,将几年发 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白君炎。   白君炎又气又伤心,想带着周奶娘一家回东洲讨个公道,还未启程,却从于子亦口中知晓 了林慕的事,才有了舅侄的今日相认。   作者闲话: 文文上架了,谢谢一直陪伴支持的亲亲,上架后,也希望还有人继续支   持,争取日更6000,晚些时候奉上二更,鞠躬感恩! !_ 第67章 决定   随着大宝话音落下,一滴眼泪从林慕眼中滑落。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逃荒南下的孤儿,却不想身上竟背着生母的血海深仇。 当他感受着林生夫妇的关怀养育时,唯一的舅舅却心灰意冷四处漂泊,奶娘一家更是活在自责 与绝望中,而那凶手却在人间潇洒快活。   他幻想过无数次他的生身父母,如今,脑中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他的娘亲一定是个善良 又温柔的人,也肯定像许秀琴一样爱他。   “娘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林慕一句无意的呢喃,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却触动了本就激动的白君炎,回想起从前一家和美的日子,回想起 这几年漂泊在外的日子,竟呜呜哭出了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白君炎却像个小孩,惹得在场众人悸动不已,许秀琴更是哭红了 眼。   林慕拭去眼角的泪,眼中除了悲痛只剩决绝,他站起身,跪到白君炎身前。   舅,对不起,是我忘了往事让那恶人尚在人间,让您孤身漂泊多年,也让奶娘一家活 在自责中。娘亲生养我一场,却未等到我尽孝,我今日发誓,定要与那恶人不死不休。”   语毕,林慕重重地给白君炎磕了三个头,白君炎见到林慕如此,忙将人从地上扶起。   已经起身的季睿修见到此情景,又坐了下来,关于林慕的身世,他想过很多可能,却万万 没想到竞是如此悲惨。   或许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若非幼小的林慕遭遇这样的变故,又怎会远隔千里 来到清河村,与他相遇?   “不,不,都是大宝的错,大宝没有看好少爷,才让少爷吃了这么多苦。”   大宝显然又激动了起来,林慕见他又要给自己跪下,忙将人扶住。   “十年来,爹娘悉心养育,视我如己出,我并未吃过什么苦,倒是连累舅舅孤苦几载,是 侄儿不孝。”   白君炎细看眼前的少年,虽是纤细却面色红润,这身衣裳虽素却是顶好的料子,回想起一 路上肖诀和于子亦的话,老天有眼,他的侄儿平安顺遂地长大了,并且身旁充满了爱与关怀。   白君炎放开林慕,走到林生夫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林生见此便要起身,却听白君炎 开口 : “请二位长辈定要受我这礼,若无二位,谁知我侄儿又会是何种境地?也许此生,我舅 侄二人都难相见,此番恩情,确实无以为报。”   语罢,白君炎又鞠了几躬,让林生很是无措。   “慕儿总说他三生有幸得我夫妇养育,却不知能养育他才是我三生有幸,这十年,慕儿带 给我的欢愉和满足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他视我为生母,我亦视他为亲子,今日他能与你 相认,我替他高兴。无论将来如何,他永远是我深爱的孩子。”   听到许秀琴如是说,林慕想起这十年许秀琴的关怀,又想起已故的生母,悲从中来,扑到 许秀琴怀中,泪流不止。   “我的慕儿,别难过,娘会永远在你身旁,你的生母也定在天上看着你、护着你,要你幸 福安乐,平安隧顺。”   许秀琴嘴上虽这样说,但轻拍着林慕颤抖的背,眼泪也哗哗流了下来,除了许秀琴,在场 虽皆为男子,却也不禁动容。   季睿修看着林慕的样子,心痛不已,放在桌上的手也紧握成拳,那些伤他害他的人,天涯 海角,他季睿修绝不善罢甘休。   困扰林慕多年的身世之谜终于解了,而他身上也多了份沉甸甸的担子。   待一屋子的人都稍稍平复了心绪,才谈论起往后的计划。   “我要去东洲,让那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也该给生母上柱香,告诉她我过的很好。”   今日之后,生母的血海深仇将时刻伴随着他,提醒着他,唯有手刃仇人,才能让生母瞑目 ,让自己安心。   “今年的大年来的早,你要去东洲应该的,但好歹过了年,天气暖和些再去。”   今年一月初便是大年了,林慕虽心中急迫,却也觉得许秀琴的话在理,一时间,有些为难   〇   “慕儿,娘亲的仇咱们非报不可,但是需得有准备,有证据,否则只凭一张嘴却是说不清 的。当年的事,那个大夫,还有逃走的芬儿,不知在何处的梅儿,还有王卉身旁的贴身侍婢, 需等他们开了口,才能让王卉辩无可辩,逃无可逃。”   季睿修知道今日之后,林慕心中将会有不少的负担,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但是,既是事实 ,风里雨里,他都会陪着林慕。王卉是定不能饶的,但今日的白家已非昨日的白家,冒然前去 ,还会打草惊蛇,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让王卉没有翻身的可能。   “睿修说的在理,那王卉能哄得木康如此宠爱她,甚至连你亲娘都被蒙了眼,心腹都能被 利用,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大夫是何方人士,如今又在哪里?那芬儿是否还活在世上, 又如何让王卉身旁的婢女开口,还有当年那大夫开的方子,王卉送来的方子补品,以及那个将 慕儿从火坑里救出来的男人,这些都得查明了,才能真正师出有名,她也无从抵赖。”   白君炎乍闻当年的事,心中只有恨,如今听了季睿修和肖诀的话脑中才清明了些。   如今的木家在东洲很是显赫,几年前,木康也如愿当上了洲府大人,去年他回东洲祭奠家   人,听闻长子木献华被留用在京,长华郡主有意将次女嫁予他,而王卉又巴结上了常年在东洲 养病的盛郡王王妃,一家子攀龙附凤,在东洲可谓只手遮天。   若非他当日还是顾念着于子亦前去拜访,如今想必已在东洲将事情捅了,结果会如何,是 木康信了他的话惩罚王卉,还是反咬一口连累周奶娘一家,确实是不得而知了。   “我当时被仇恨蒙了眼,只想亲手宰了王卉那个贱人,如今想来确实太过鲁莽,可是十多 年前的事,千头万绪,该如何找起?”   “那大夫的来历你们可知晓?”   “听我娘说是上阳人士I当年,王卉的长子身上长满了红点,又高热不止,而城中大夫都 束手无策,木康便广帖告示,那大夫就是这样进了木家的门。他确实有本事,竞将木献华生生 救了回来,自那以后便被留在府中。而夫人自怀孕后便由他一手照料,因着他医术了得,木康 和夫人都很敬重相信他,夫人才会被害了。夫人死后半年,他家中就来了信件,说母亲病危, 需他速归,木康不好留他,他便这样离开了。这些年,我四处找寻公子的身影,也曾多次去上 阳寻找这个大夫,却无任何线索,也许上阳并没有这个人,也许他离开了上阳,总之,了无音 讯〇,,   “上阳,岂非华洲人士,那王卉也是华洲人,他们既有奸情,会不会早就认识?肖诀,华 洲是你的地界,得麻烦你派人查查。”   “小事,我即刻修书一封,但凡华洲有这样一个人,挖地三尺,也会给你找出来,可是, 若他不是上阳人或者早已离开,又该如何?”   季睿修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此事,还需将周奶娘接来,没人比她更清楚当年的事情 ,那大夫、芬儿的长相也只有她知晓,需得有大致的画像,才更好找人。卫潜家有不少势力网 ,应该能帮上忙,再不行,还有“四海”。”   “四海,那是什么?”   “一个情报网,当年我在衢州结识了其中的一位管事,他说,只要有价,没有他们查不到 的人,办不了的事,而他们也确实遍布大瑜朝一都二十四洲,其中的势力、关系网非常人能想 ,待将周奶娘接来,有了画像,咱们便可四处去寻,终能找到线索。”   “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东洲?”   白君炎虽冷静了些,但还是很急迫,他心中有一股怒火,点燃了他上过战场的嗜血因子, 只要一想到他姐姐惨死,小侄儿连个牌位都没有,而大侄儿若非好运遇到善良的林生夫妇,也 许早就死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掐死王卉,打死木康的冲动。   “慕儿,你说什么时候动身就什么时候动身,天涯海角,何时何处,我都陪你。”   林慕今日的心软的厉害,乍闻季睿修的话又差点流泪,他看了满眼担心的林生夫妇,心中 有了打算。   “舅舅,咱们过了大年即刻启程,行吗?”   白君炎知晓林慕为何如此决定,遭逢变故的时候,他不过六岁,还因大火受惊浑浑噩噩, 生死边缘徘徊之时得林生夫妇救治养育,于林慕而言,这十年光阴,林生夫妇便是他的父母, 大年后再出发,是不想让林生夫妇担忧,这孩子至纯至孝,也可见林生夫妇把他教养的很好。   “嗯,都听侄儿的。”   既有了决定,便各自去安排,季睿修让周大山带着大宝将周奶娘接到清河村,而肖诀也修 书一封让周大山亲自交给肖老爷子。季睿修也动用起他还能动用的人脉势力,势必要将那个大 夫和芬儿找出来。   作者闲话: 感觉年纪大了特别容易伤感,这一章把自己写哭了,能有共鸣的读者是   我的荣幸,人多人少皆不论,谢谢你们!! !    第68章 成婚   林慕与刘力平感情亲厚,虽因知晓身世而有些伤感,但还是打起精神带着白君炎一同前去   仪   刘堂行医多年,在村中家底着实不薄,两人的婚事也办得热闹体面,他们当时拟定的一应 婚宴用物都是村中拔尖的。   刘堂家布置喜庆,红段軎字,屋前还挂了两个大大的大红灯笼,他们去的早,这会儿也就 叔伯亲族,还有前来帮忙的村中妇人。   白君炎的出现显然引起了不少的目光,人们惊疑又好奇,也知肖诀和于子亦是贵客,不敢 贸然询问,只敢小声议论嘀咕。   林慕是林生夫妇的养子,这在清河村人尽皆知,如今身后跟了个样貌如此相似的生面孔, 猜测也是难免的。别人他也不在意,但林悦一家是需要知会一声的。   知道林慕找到了亲人,林悦一家自然替他高兴,白君炎得知林悦一家对林慕的照顾,又是 好一番谢。   正午前后,刘堂家人来人往,热闹异常,自然也有好奇的婶子来问白君炎和林慕的关系,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林慕自是大方承认。   夜幕时分,热闹了一整天的刘家还是熙熙攘攘,院子正中央燃起火把,老者唱起古老的民 谣,妇人少女们围着篝火跳起舞步,将冬日的严寒驱了个干干净净。   刘力平和林泉两人着大红喜服,穿梭于人群,敬酒敬茶,眼里都是喜悦。那瓜子糖果更是 吃了添,添了吃,只管把村民招待高兴。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村民才渐渐散去,林自安伙同几个年轻人去闹洞房,有些满嘴荤话的 汉子竟把两人说了个大脸红,沉漫在这样愉悦的氛围中,看着刘力平满眼的幸福,林慕终于露 出了几个真心的笑。   闹到后半夜,刘家才算真正清静下来,几人借着月色,顶着寒风往季家走。   季家院落宽敞,客房也是布置精细,季睿修早就吩咐的粗使婆子将屋子打扫出来。夜深露 重,这一路走来,几人只想窝在被窝里好暖和暖和。   季睿修将几人带进屋里,便也匆匆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只见林慕正坐着发呆,两眼无神,竟连他进了屋也没察觉。   季睿修轻叹一口气,林慕性子纯良,一朝知道生母的遭遇心中难免凄苦,又不能立即为生 母报仇雪恨,定是又伤心又自责。   季睿修走到林慕身旁,一把将人抱起,林慕这才回过神,但也不挣扎,就让季睿修这样抱 着他上了床。   "慕儿,我在,别气、别恼、别伤怀,我在你身旁。”   林慕窝在季睿修温热的怀里,听着他低沉的安慰和轻柔的抚摸,虽是一语不发,却靠得更 紧,手环住季眷修紧实的腰腹,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竟觉得脑子越来越模糊。   这一晚,林慕的梦中出现了一个温柔慈爱的妇人,她穿着纯白的簇花广袖裙,梳着飞天髫 ,簪着一根红玉簪子,温柔又宠溺地呼唤着"宸儿”。漆黑的夜里,无人发现,林慕的眼角滑 过一滴泪。   第二日醒来,季睿修竟也未起身,正低垂眼眸细细打量着他,见林慕醒来,又在额上附上 一吻。   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落雪的声音。   “这是下雪了吗?”   “嗯,初雪,今日定是严寒。”   “今日泉哥家还要摆喜宴,这雪下得不是时候,咱们起身吧。”   季睿修怕外头天寒地冻林慕冷到,便从柜中将他自己的那件墨狐水貂?了出来,给林慕披 上,才牵着林慕的手往屋外走去。   一开屋门,便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季家院里的各色树枝上,也是说不出的精致。   而院子里,白君炎和于子亦正在雪地中切磋,两人一来一回,酣畅淋漓,丝毫看不出冷意 ,肖诀站在廊下看着两人,兴致极高。   “哟,两位可终于舍得起身了。”   肖诀看到两人又调笑了一番,那两个倒是比试的起劲,竟也没停下。   “这一大早的也不冷吗?可别冻坏了。”   清河村不比华洲暖和,又碰上大雪,就怕到时候两人冻病了。   "都是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无需咱们担忧。”   显然连肖诀都更适应了清河村的寒冬,这次倒比林探满月的时候适应的多了。   那两位酣畅淋漓地比试了一场,也是身心舒畅,正殿中放好了碳盆,非常地温暖。   舅可还习惯? ’’   早在来清河村的途中,白君炎便从于子亦的口中知晓了两人的关系。从他人口中说出的话 语不及自己看到的真实,便是短短一日,白君炎便看到了季睿修对他侄儿的疼爱,大事小事都 替他安排妥当,这样有本事、有担当又爱重他侄儿的男子,白君炎也是满意的。   “我这走南闯北的,比这里冷的地儿都待过不少,这清河村山清水秀,当真是个好地方。   “舅舅喜欢就好。”   林慕听到白君炎如是说,心中也是离兴。他想好了.生母既已亡故,他的双亲和爱人都在 清河村,待报了生母的仇,便带着舅舅回清河村。不过还需和他舅舅商议,也不急在一时,眼 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当年的证人,报了生母的仇。   因为天冷,厨娘今早准备了热乎乎的混沌,加上几样小吃食,倒是暖和又美味。几人用过 早饭,歇了会儿便往林慕家去,想着和林生夫妇一道去林泉家。   一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雪积得很厚,可见昨儿夜里下的极大,即便这会儿也是没伴。   林生夫妇正在灶房烤着碳火说话,见到一行人来,面上高兴,忙叫他们进屋烤火。   “看着这雷也是一时半会儿体不了,办喜事也是遭罪了。”许秀琴一边摇着小木床一边说 道。   “麻烦是麻烦了些,却是好兆头。”   什么时日出生,什么时日办喜事,又遇上什么样的天气,老祖宗都有一套说辞,这大雪天 办喜事可是好兆头,即便比往日麻烦些也是值得的。   “外面这样冷,可得给琢儿多加件衣裳。”   林慕对林探是又喜又疼,见他醒着,便将人从木床上抱起来,林探见到林慕,也是高兴, “咯咯咯咯”地笑着,让林慕更加欢喜。   林琛还小,这样的天气更得仔细,要是冻病了,寒冬腊月可是遭大罪。   “穿的够厚实了。”   前几日季睿修带回一匹云丝锦,说让许秀琴给林琛和夫妇二人做身衣裳,料子名贵,夫妇 两倒是舍不得穿,小孩子倒是可以挑好的穿上。   “琛儿今日倒像是画里的小仙童。”   于子亦有了一双儿女,自然更喜欢小孩,林探今日一身红衣裳,那虎头帽配上唇红齿白的 小脸,真跟小仙童似的。   ..这孩子长得像我媳妇,也是这孩子福气好,有什么好的睿修都往家里带,都养成富家小 少爷了。”   年轻的时候,许秀琴也是姿色上佳的,林探长相随了许秀琴,自打出生便是好吃好喝的养 着,穿的用的也是顶好的,竞越来越像富家小少爷。   “婶子和叔叔心地好结的善缘,这琛哥儿往后定是有福之人。”   白君炎打心底感谢林生夫妇,若没有这对善良的夫妇,当年,林慕或许就没了,哪里还有 和他相认的这一日,有他一日,便不会让别人欺了林探,也算报了夫妇两万分之一的恩情。   听到这话,林生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哈哈称是。倒是林慕恍惚间闻到了一阵香味,勾 起了他肚里的馋虫。   “好香啊,娘蒸了米糕吗?”   "是呀,瞧瞧你,遇到吃的II子比谁都灵,这会儿估计也好了,我去盛来给你们吃。。”   许秀琴起身将灶上的米糕切成块,盛到盘里,拿过来给他们吃。那米糕松软白嫩,冒着热 气,在这样的天气里吃最合适不过了。   一屋子的人将米糕吃了个干净,又坐着说了会儿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动身往林泉家 去〇   林泉家在村东,离林慕家有些路程,一路走来,还碰见好些在外玩雪的小孩,他们婶笑打 闹,即便脸冻的通红,也是快乐的。   小时候,刘力平和林自安也时常带着他在冬日里堆雪人、打雪仗,还去山上捉麻雀。这清 河村的每一条小道,都有他们曾玩闹过的回忆,如今想来,也是美好的。   他们到门前刚好碰上林玉茸夫妇,林宇霆抱着孩子,两人有说有笑,也是幸福和美。福祸 相依,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林慕和林玉鸾虽不亲近,好歹如今也能平心静气地说些话 ,这样就够了。   林泉家虽是土胚房,但院落宽敞,干净整洁,可见林泉的母亲是个爱干净的。   屋里廊下都放了碳盆,外面虽是大雪扬扬,屋子里头却是暖和的很。   林泉家没有那么多外亲,倒是没有刘堂家那么热闹,也是如此,虽是下了雪,客人也不至 于没有落脚的地。   午后,雪下的愈发大,院里的积雪都有小孩小腿高了,孩子们在院里玩的不亦乐乎,倒是 让这场婚宴更加热闹喜庆。   因为下雪的缘故,晚饭过后,客人便陆陆续续都散了,林慕他们也早早地回了家,少了他 们的闹腾,刘力平和林泉倒是可以好好地享受他们的洞房花烛了。    第69章 周奶娘   今年的初雪断断续续下了四五日,清河村乃至大雁山皆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宛若仙境   0   虽不知卫潜如何打算,但现下都没有要离开清河村的迹象,于子亦和白君炎都曾上过战场 ,卫潜倒是和他们颇为投缘,总喜欢带着林自安往林慕家跑。   寒冬腊月,日子清闲,林慕倒是得空将白君炎给他的各类契书都整理了一下。   林慕本意是想让白君炎自己管,但白君炎执意说这是他母亲当年的嫁妆,一应都是留给了 他的,林慕只好接下,总归日后他舅舅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也就没有计较太多。   林慕养于乡野,从前只听+里红妆却不知究竟多有排面。想当初,林玉莺出嫁,除了二房 的那一份,林自安更是动了自己积攒多年的银钱,那阵仗,村里人津津乐道了多少日,可跟林 慕手上的这些一比,竞是不及万分之一。   当年,白家该是多么的有钱,何等的风光,可堂堂东洲首富,在太师面前却如蚂蚁般渺小 ,轻轻用力便没了生还的希望,可见功名是多么的重要,怪不得那些学子日日苦读,盼着金榜 题名。   林慕看着匣子里满满的一叠契书,千亩良田、几十间铺面、十来个庄子,一年的收成是几 何?这十年,他流落在外,用他娘的嫁妆养着仇人,林慕心中如何不气愤。   若非当日,他娘留了一手,剩下五岁的他和周奶娘,只怕这些东西早就落入王卉手中了。 或许也是他娘在天上护佑着,让那芬儿在噩梦中将事情都揭露了出来,否则,且不论他是何种 下场,只怕要认贼作母,大逆不道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近日来,林慕虽表现无异,却越来越爱出神,终究这个身世沉重了些。生母之仇一日未报 ,林慕心中便不能真正舒坦,再有,作为生父的木康在其中又是何种角色?季睿修真心希望木 康只是贪婪又愚蠢,被王卉蒙了心,而不是纵着王卉甚至参与其中。   “在想如何解决娘留下的这份财产呢。”   东洲离清河村来回少说十日路程,林慕无意待在东洲,先前同白君炎商议往后留在清河村 的事,白君炎想着白家已经没了,那东洲于他而言是个伤心地,思索再三同意了林慕的提议。 也是巧了,白家祖上其实是永安洲会林县人士,回到永安洲也算落叶归根吧。   “你和舅舅都无意留在东洲,那就变卖了,在静安县置办些产业,否则一来一回着实费功   夫〇 ”   “我也是如此想,可这些是外公辛辛苦苦拼下来的,总觉得。”   “那便留着雇人打理。”   林慕手中的这些契书折合成银两总有几万两,但林慕即便没有这些又如何,他季睿修能保 林慕一世衣食无忧。   “时日还长,等娘的仇报了,再和舅舅商议吧。”   说罢,林慕便将匣子收了起来,又对着季睿修道:“你们不是上山了吗?怎么回来的这样 早?”   积雪已化,卫潜心痒难耐,约着季睿修和白君炎上了大雁山,这大冬天的,能找到什么猎 物,不过是图新鲜罢了。   “还别说,今日我们往腹地走了走,居然看到一头黑熊,舅舅好箭法,一箭毙命,这会儿 正在院子里呢。”   “真的,走,去瞧瞧。”   雪化了,虽是活计清闲,但出门走动的村民也多了起来,有几个瞧见季睿修他们拖着黑熊 回来,也是好奇便跟了来,院子里倒是围了+来个人。   “这熊瞎子可值不少钱吧?”开口说话的婶子难掩羡慕。   “就你眼皮潜,季家缺这点银钱吗?”   那婶子话音落下,便有几人忙跟着附和,季睿修也懒得搭理,就让他们议论。   热水烧好了,几人没花多少功夫便收拾了出来,切了大半块叫卫潜抬回二房,又割了一条 腿送去林悦家,这熊个头大,但赶上寒冬腊月,也放得住。   晚上做成几道菜上了桌,图个新鲜,味道也不错,一家人也算吃的满足。   这曰村中有一户和林生家关系不错的人家办喜事,许秀琴被喊去灶房帮忙,林生一早也被 喊去闲聊,就剩林慕兄弟和白君炎。   今天难得地出了太阳,坐在院子里,全身都是暖洋洋的,又没有夏曰那么晒,一边逗林琢 ,一边和白君炎说话,也是安静祥和。   而此时,离开半月有余的周大山正架着马车往林慕家赶,马车上坐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 轻人,正是大宝和周奶娘。   不过半刻钟,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林慕家门前,那周大山将周奶娘扶下来,又带着人进了 门。   周奶娘已年近六+,她个头矮小,身量纤细,满头白霜,面上也是岁月留下的沟沟壑壑, 一双眼沧桑浑浊,像即将熄灭的烛火,眼里却似还有熊熊火焰在燃烧,那样渴望生机。   周奶娘面上是挡不住的激动和喜色,白家对她恩重如山,白君予亦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年 ,白家倾覆,木献宸年幼,本想着先避风头等木献宸长大,谁知大宝竞将他家少爷看丢了。   这么多年来,周奶娘每每想起白君予都恨不得就这么去了,可她不甘心,不甘心那毒妇还 逍遥自在,不甘心她的小少爷生死不知。她日盼夜盼,本以为能见到白君炎她便可以去见小姐 ,谁知,她的小少爷竞还活在世上,而且活得很好。   当周奶娘看见那如玉的翩翩公子,老泪纵横,那双眼像极了白君予,那样明亮宛若星辰。   “小、小少爷。”   林慕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老妇人,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奶娘。”   听到林慕的叫唤,周奶娘更是激动,林慕忙上前将人扶住,周奶娘已是一把年纪,又一路 颠簸,看上去很是疲倦。   林慕将人扶到他刚才坐的位置,周奶娘直直地盯着林慕,似是梦境,让她觉得很不真切。   “大山哥,这一路辛苦了,谢谢您,大宝哥你们也快过来坐。”   林慕看到周奶娘的样子心中酸酸的,但他若流泪,会让周奶娘更伤心,年纪大的人不宜有 太大的情绪波动,且这一路舟车劳顿,他们年轻人尚且辛苦,更何况是一把年纪的周奶娘。   “这一路舟车劳顿,身体可吃得消吗?”   “高兴、高兴,能再见到小少爷,黄泉路上,老奴也敢去向夫人请罪了。”   “奶娘您别这样说,您也别伤心了,能相遇是值得高兴的事,你们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 们做点吃的。”   “不饿不饿,咱们在县里季少爷的馆子里用过了。”   周大山也是个心细的,到了静安县便先将人带去东来食铺,吃了个饱饭才赶着车回来。   “公子,我还要给少爷去回话,就先回了。”   “他去县里了,您没碰见他吗?”   “平哥儿说我们到的时候刚走,大娘,您先好生歇着,我先去了。”   林慕将周大山送到门口,又道了谢,看着周大山架着马车离去才进了屋。   林慕进屋给几人倒了茶水,又拿了些糕点糖果,才搬了个木凳坐到周奶娘身边。   “这小公子就是少爷的弟弟吧,不知恩人在何处,老奴可要去给他们磕几个头。”   “村中有人办喜事,爹娘都去帮忙、吃酒了,估计要晚些才能回呢。”   周奶娘这会儿终于不再流泪,反倒是笑嘻嘻的,看林慕也跟总看不够似的,满脸的慈爱。   几人说了些体己话,不久,季睿修便提着食盒上了门。   周奶娘看着眼前责气逼人、器宇轩昂的公子,又见小少爷见到来人欣喜的表情,就猜到此 人就是大宝口中的季公子。   “你提了什么来?”   "食铺前两日弄了几个新菜色,给你带回来尝尝味道,这位便是周奶娘吧,不知奶娘一路 可安好?”   “好、好,劳季少爷记挂了。”   眼看着就要到午饭时间了,林慕接过季睿修手中的食盒进了灶房,冬日严寒,这菜卖相倒 是好,就是已经凉透了,林慕便一样样热了一遍,就着早起闷好的白米饭和炖着的老母鸡,也 够大伙吃了。   吃了个饱饭,又从周奶娘口中知晓了更多的事。   要问周奶娘此生最恨谁,除了王冉便是那个叫王贵的大夫和侍女芬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们的样子还是清楚地印在她脑中。   季睿修很有才情,听着周奶娘的描述,竞也画出了两人的样子,修改了几遍,连周奶娘都 震惊,说简直跟真人在眼前似的。   季睿修连着画了好几十幅才作罢,有了这画像,卫家、肖家加上他自己的人脉,再出大价 钱请四海,他就不信,不能将这两人找出来。   周奶娘身上竞还有当年白君予的药方,林慕虽只懂皮毛,却也看出有些药是大补的,加上 他娘又不爱走动,这么大的婴孩,即便没有那日的惊吓,也是不可能平安生下来的。   这王卉一步步、一招招都要白君予的性命,好一个贪整又恶毒的妇人。    第70章 大年贺生辰   周奶娘性子和善又軎欢小孩,一来二去倒是和许秀琴越发亲近,许秀琴也照顾老人,总说 些林慕小时候的趣事,周奶娘就更高兴了。   在那画像被传出去月余后,肖家终于传来消息,那王责确实是华洲人,但不是上阳而是曲 水,已经十来年未曾回来了。   四海那边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但既是收了银钱就保证只要人在大瑜朝且还活着就定能找出 来,大瑜朝一都二十四洲、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要找两个人不是件简单的事,也就耐着性子 等好消息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大年,当年,林慕到林生家的时候是六月十八,这十年来,夫妻两也是这 曰给林慕过生辰,也是周奶娘到了才知林慕是一月初八的生辰,刚好赶在今年年初一。   今年,一家人计划着给林慕好好地办个生辰。   一早起来,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儿又落了雪,虽是没有初雪那场大,也是断断续续不 停。   周奶娘早早地起身给林慕煮了碗长寿面,林慕吃着,在这样的天气,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不久,连林自安都上了门。   “卫大哥该到京都了吧?”   这卫潜在清河村一待就是三月有余,因为大年才不得已回京都,他本意想带林自安一同去 ,只是林自安家中两个老人都起不得身,便想着往后再去。   “你们如何打算,两厢路途遥远,长久下来也不是个事。”   “听他说,静安县本是要塞,年后,圣上要在静安县设巡检司,他自请了巡府,往后便可 常留在静安县了。我已经断了仕途,也不能一直这样呆在家中,有了季哥,周家也为难不了我 们,等开春了,我和爹便在县里盘家铺子卖书画,也不愁吃穿。”   如今的林自安已经浴火重生了,他坦然地面对了过去这一年种种难以承受的打击,并且找 到了那个真心疼爱他的爱人。   “那就好,我听修说,卫大哥已经迫不及待要同你结亲了。”   “他提过,只是,他出身高责,而我。。。。。。”   林自安欲言又止,林慕心中叹气,明明是春闱圣上钦点的榜眼,前途何等坦荡,却因二房 这一个两个糟心的亲人,白白耽误,又因这样的生母遭人议论,林自安虽是走出了,却终究受 了些彩响吧。   “安哥,姻缘都自己走上门了,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卫潜既已下了决心,想来卫家也是 同意的,您可别胡思乱想,伤了自己也伤了卫大哥。”   "慕儿说的有理,一切顺从天意吧,说起姻缘,再过八个月,你与季哥便要成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林慕和季睿修相识快两载了,再过不久,他们便要穿上喜服,成 为最亲密的人了,每每想及此,他就倍感幸福。   两人正说着话,许秀琴便抬了一盆炸的金黄酥脆的土豆片进来,这是林慕最爱的零嘴,从 前想着费油也没吵着要许秀琴做,如今是想吃多少都可以了。   “刚炸出来的,热乎着呢,不过这东西吃多了嗓子干还上火,可要少吃些。”   “知道了,娘。”   今年他们家人多,又是第一次过林慕真正的生辰,许秀琴便想着整顿丰盛的,一早就和周 奶娘两个在灶房里忙活。   林自安一直歇到午后才归的家,厨房里也无需林慕帮忙,便披上那件狐白裘往季#修家去   快到季家却正巧碰上季睿修,两人也是心有灵犀,竞都想着对方,季睿修牵过林慕的手, 两人慢悠悠往季家去。   “你刚刚忙什么呢?”   “看铺子的账簿,这食铺平哥儿管的很好,不过几个月收入却很可观,那丝绸铺子更是暴 利,我想着年过了就给掌柜伙计涨涨工钱。”   食铺卖的就是独一份的新鲜,这味道不一定人人都喜欢,但只要有一成人喜欢就不愁生意 。那丝绸铺子更是借了华洲锦锻的美名,精致美观不说,有钱之人喜欢显摆,生意好也是情理 之中的。   “应该的,亏的他们卖力。”   季睿修也不在此事上多说,他刚刚得到四海的消息,王贵半年前曾出现在东洲,虽是还没 找到人,想来用不了多久了。   “真的吗?”   听到这样的消息,林慕很是高兴,这两个月来,但凡闲下来他心中就只想着这事,这仇一 日不抱,心中的巨石就一日压着他。   “嗯,再过不久,这王贵定能找到。”   “这样好的消息也要和舅舅说呢,舅舅也是一刻闲不住,大宝又是性子闹的,两人一早就 和我爹上了山,晚些时候可要告诉他,让他乐呵乐呵。”   说起来,林慕终究没有幼时的记忆,但白家兄妹却是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要说恨,只怕 白君炎心中更甚。   那日见识了季睿修的画工,林慕心痒难耐,季睿修也乐得指导他,这会儿无事,林慕便叫 季睿修坐着,自己则开始画起来。   林慕也算好天赋,季睿修指导几日便有鼻子有眼了,这画虽不及季睿修,但也有八分像了   #   林慕献宝似地将画捧到季睿修面前,季睿修看着林慕的画作,只觉得心中酥麻又愉悦,一 把抱过林慕就是一阵火辣的亲吻。   屋外白雪扬扬,屋内却是情正浓。   傍晚,陆陆续续的爆竹声便传来,待许秀琴将吃食弄好,林生放过爆竹,年夜饭便可开动 了。   今年加了几个人,连季睿修都没去他堂兄家,他的意思,第一次给林慕过生辰,他哪里能 缺席。   今年的年夜饭尤其丰盛,季睿修从酒窖拿了两瓶年份颇高的好酒,白君炎虽长得俊美,却 是豪爽的性格,他酒置甚好,和林生两个倒是喝的尽兴。   “林叔、林婶,大恩不言谢,皆在这杯酒中了,晚辈干了,二位随意。”   白君炎说罢便一饮而尽,这豪爽的做派和他俊美的外貌当真不符,林生也是一饮而尽,连 许秀琴都小酌两口。   “不知侄儿酒置如何,这杯,舅舅祝侄儿生辰快乐,往后平安隧顺,和睿修结百年之好。   这样好的祝福,酒置好不好不论都要干的,季睿修也举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舅舅可别只顾着喝酒,多吃点菜,我娘和奶娘的手艺可是顶好的。”   “侄儿说得对,舅舅太高兴了,多少年了竞还有这一日。”   两个月前,白君炎还是迷茫的,他本想着大年将至回东洲给爹娘亲姐上柱香,谁曾想竞与 侄儿重逢,一切都是命。   季睿修见白君炎兴致高,便也敬了一杯酒,白君炎也是乐呵呵喝下了。他在清河村的这几 月,但凡有眼有心,就可见季睿修对林慕的爱意之浓,有这样一个爱人,他也就放心了。   季睿修又向林生敬了一杯,三个大老爷们来来回回,看得林慕直感叹酒量之好。   道着家常、喝着美酒、品着美食,一家子和乐温馨,没比这更好的了。   饭饱酒足后,就是林慕开始收生辰礼的时候了,许秀琴给林慕缝了个福袋,一针一线都是 沉甸甸的母爱,林慕自是高兴,直接就挂在了腰上;林生给雕了个木人儿,竞真有几分像林慕 ,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周奶娘给缝了个护手带,轻柔又暖和。   白君炎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取下来给林慕戴上,开口道:“当年,你外祖父得了一块好玉 ,便制成玉佩,我和你娘一人一块,也不知你娘那块玉佩还在不在〇 ”   “这玉佩跟了您多年,又是外祖父给的,舅舅自个人留着吧。”   “这玉佩当年救了我一命,如不是它,那箭就会射穿我的胸口,如今_舅把它给你,就是 希望你一生都福气平安。”   林慕知晓其中缘由,心惊又感动,长辈之情不可辜负,往后他要加倍孝敬他舅舅,他舅舅 的前半生太苦了。   "谢谢舅词,侄儿当如舅舅所愿。”   听林慕如是说,白君炎也露出笑容,林慕灵动、白君炎俊美,烛火下的这抹笑容当真是美 得惊心动魄。   热闹到后半夜,大家散了各自回屋,幸亏建了新房,否则就没地儿住了。   林慕把玩着桌上一溜烟的木雕,从孩童到少年整整十一个,这些都是林生给的,那些细微 的变化都是林生的爱。   “打开看看。”   季睿修放了一幅画卷和箱子在林慕跟前,林慕还奇怪季睿修怎么没有表示,原来是想私下 给他,他高兴地打开画卷,只见青山绿水,明媚少年,一唇一眉、一轚一笑,不就是季睿修初 见林慕时的模样吗?   “画的真好,我喜欢。”   “画不出你万分风姿,搏你一笑,万分开怀。”   林慕又打开那个箱子,本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却不想是银票、田产、房契,林慕一时愣 住。   “此生得君,无憾无悔,往后,身家性命皆给你,只愿常相伴,与君携白头。”   林慕已经顾不得去看那些东西,此刻,他只想紧紧地拥抱这个男人,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 一样赤诚热烈的爱。   “让我们一同变成老爷爷吧,我爱你,季睿修。”   季睿修嘴角漾起一抹笑,将怀中的珍宝搂得更紧,恨不得融进血液、刻入灵魂,生生世世 ,永不分离。    第71章 走水忆往事   一月+五,清河村似还沉浸在大年的喜庆当中,而林慕一行人将在今日离开清河村,去往 东洲,将昔年旧怨做个了断。   “此去,一路当心,爹娘还有弟弟在家等你回来。”   此次前去,不知归期,许秀琴想着这事,已经多日未曾睡个好觉,昨夜更是彻夜未眠,她 想让林慕没有顾虑地上路,可说着话却又忍不住哽咽了。   “爹、娘,有修和舅舅在,不必担心慕儿,此事了了,往后慕儿便长伴爹娘左右。”   “嗯,去吧,也无需担忧家里。”   林生到底是男子,虽也担忧不舍,到底没像许秀琴那般。   林慕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驶离,林慕掀开帘子,看着夫妻两离他越来越远, 心中也是酸楚。   一路未歇,落日时分,便到了永安洲绮黎镇,几人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找,用过一顿热饭休 整一番,便上了街。   这个镇子因美玉出名,赌石之风盛行,原石铺子、小摊林立,吆喝叫卖声不断,甚至多有 慕名前来的外地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卖都卖了,哪有改口的道理? ’’   林慕、季睿修、白君炎一路逛着过来,也碰到有开出好玉的好运道者,但多的都是叹气之 人,倒是前头围了不少人,还隐隐有争吵声。   他们几个寻声而去,只见摊子上一块被开了口的原石,里头已经露出了浓浓的绿,看样子 成色上好。   “加不加价,不加,不卖。”   那摊主五大三粗,话说的也是理直气壮,而那个壮硕的中年汉子还在犹豫,倒是周围看热 闹的看不过眼,纷纷出声指责摊主。   “这生意人连起码的诚信都不讲了,往后谁还来你的摊上,咱们都是看着的,这位兄弟银 钱都付了,你眼见要开出玉,就改口不卖,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是呀,这摊主真不实诚。”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摊主却不慌不忙,将那汉子付的一锭银子取出来,就要还给那 汉子,见摊主如此做派,围观议论声更大。   “不知兄台出了多少银钱买的这石头。”   白君炎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汉子身边,那汉子本来很沉静,季睿修却分明看见当那汉子看到 白君炎时,瞳孔都瑟缩了一下,似是十分震惊,却又很快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事只是幻觉。   “五两〇 ”   声音也是冷冷的,多半个字都不说。   “兄台不买也罢。”   白君炎也不知为何会如此说,那汉子犹豫再三,终究接过了摊主还回来的那症银子。   “看看啊看看,这透出的这一角浓郁透亮,品相一定是极好的,一百两,再不买可就迟了。     眼见那汉子拿回了银两,摊主马上变了一副面孔,又叫唤起来,有些人蠢蠢欲动,却因价 格有些犹豫,倒是一个打扮贵气,后头跟着好几个侍从的公子豪气地买下了它。   玉石摊旁便有开玉的老者,那贵公子买后便叫老者开了,人们也好奇,这里头究竞是什么 品级的玉,那老者手艺娴熟,倒是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个。   本以为是什么好玉,谁知开了却只是一小块皮,其余的全是白花花的石头,围观的人咋舌 不已,都庆幸自己没有买下它。   “奶奶的,竞然敢坑小爷,让小爷白高兴一场,给爷把这摊子砸了。”   那贵公子面上是挡不住的怒气和晦气,那摊主喊天喊地,却没半个人来帮他,那贵公子发 了一通脾气后便又带着侍从浩浩荡荡地走了,徒留满面愁容的摊主和看好戏的看官。   白君炎已经回到林慕身旁,三人正想离去,却被那汉子叫住了,只是当那汉子看到林慕时 ,反应居然比刚才更奇怪,季睿修总觉得这汉子认得舅侄两,可若是如此,白君炎怎会没有反 应。   “多谢这位公子提醒。”   那汉子给白君炎行了一礼,白君炎潇洒地挥挥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是看 不惯摊主的行径罢了。”   那汉子又道了几声谢才离去,街上人来人往,竟也很快消失不见。   “奇怪,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林慕低声呢喃,却是没有逃过季睿修的耳,林慕虽记不得儿时的事情,但那些触动极深的 ,例如那场大火就以梦境一样一直出现在林慕的脑中,再观此人方才言行,季睿修总觉得有不 妥。   “舅舅可曾认得此人?”   白君炎似在回忆,可无论他怎样想,都记不得他见过方才那汉子。   “我不曾见过此人。”   “算了,许是我的错觉,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季睿修虽还有疑惑,但无奈白君炎不认得此人,便只好作罢。   这客找在城西,夜晚倒是安静。   三更天,只有零星的铺子还未打烊,偶有几个行人,也破坏不了这静谧的夜晚。   “走水了,走水了。”   季睿修被叫声吵醒,他嗅觉极好,已经隐隐闻到了烟味,他忙将林慕唤醒,林慕显然还不 清楚是什么状况。   季睿修手脚麻利地给林慕穿上衣裳,外面又传来几声惊呼,总算将林慕的瞌睡虫驱了个干 净。   “外面是在说走水了吗?”   “是,咱们出去。”   季睿修牵着林慕开了房门,这间客栈有两层,季睿修和林慕、白君炎住在二层,周奶娘和 大宝在一层,这走水的地方恰好是正对着林慕他们楼梯口的那间,这会儿火势已经蔓延开了。   季睿修牵着林慕走的飞快,本想着走楼梯下去,谁想顶上的木柱被火烧的掉了下来,若非 季睿修反应快,就要砸到林慕身上,那梯子也被染及,季睿修一把将林慕抱起,从二楼一跃而 下,一楼倒好些,刚要出门,却碰见要进屋的大宝。   大宝和周奶娘住在一楼,倒是没被波及,但二楼有些客人还是受了伤,那掌柜的满脸焦急 ,来回踱步,吩咐着伙计救火。   是夜,六岁的木献宸在梦中倍感灼热,他睁开眼却见四周通天的火光,坐在他床边的大宝 睡得不省人事。   他吓蒙了,哭喊着叫大宝,大宝却毫无反应,火越来越大,他想跑出去,可那些不断掉落 的木桩火星生生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只能瑟缩在墙角,感受着越来越高的温度,眼角也被呛的 流出了泪。   六岁的他尚且不太明白生死,只是觉得很害怕,他觉得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昏昏沉沉,却被一个冷硬的声音唤醒,那是个长得很高很壮的青年,他有一双又黑又亮 的眼睛。育年牵过他的手,又抱起昏睡的大宝,出屋门的那一刻半边屋子都塌了,他的世界只 剩一片通天的红和惊惧。   然后呢?他因为这场大火惊惧昏沉,那日他坐在路旁等着大宝,却有一个衣裳破烂的妇人 叫他宝宝,抱着他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瞧不见大宝、瞧不见他坐的地方。   这个妇人总是喊他宝宝,一路带着他和一群流民南下,有一天,这个妇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而他又累又饿,只想闭上眼。   再次醒来,他看见一张慈爱的妇人面孔,她抱着他喂他吃的,叫他别怕。不久他渐渐康复 了,那妇人问他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可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那妇人便说:“别怕,往后我 就是你娘,你姓林名慕。”   “慕儿,慕儿,你怎么了?”   季睿修热切的呼唤终于将林慕从神思中拉了回来,他看了眼焦急的季睿修和周奶娘,还有 火光冲天的客栈,终于想起来此刻是怎样的情况。   “舅舅呢,舅舅在哪?”   经林慕这么一说,周奶娘才意识过来他家少爷不在,她环顾四周都不见白君炎的身影,一 时也焦急起来。   “舅舅耳聪目明,不可能没有察觉,你别急,我去瞧瞧。”   眼看季睿修就要进去,林慕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这火好大,你别去。”   话语间已是带了哭腔,季睿修左右为难,总觉得此刻的林慕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走水了,你们没事吧?”   恰在此时,白君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慕欣喜地回过头,就见白君炎衣裳整齐,丝毫没 有狼狈样。   “少爷您这是去了哪儿?”   “夜不安寐,出去走了走,你们没事吧?”   见白君炎好好的,几人总算是放下了心。   店里的伙计来来回回忙活大半天总算将火灭了,只是这店已经面目全非。好在这客栈周围 既没有其它店铺,也没有民宅,那掌柜的瞧见客人都安全,也算安了一点心,没闹出人命已经 是上天庇佑了。   “各位客人实在抱歉,等天亮了,我们会请官爷查清缘由,事情了了,各位的财务损失我 们都会一一赔偿,现下,我先带各位到我们家另一家店铺歇下,实在抱歉。”   那掌柜的言辞恳切,这些客人也不是蛮横不讲理的,这样的天灾人祸谁也不想碰到,且掌 柜说了查明真相,一应财务都会赔给他们,也就由着掌柜将他们带了去。    第72章 东洲木家   闹腾了大半宿,到了新的客栈,天都蒙蒙亮了,几人也没了睡的心思。   喝着小二送来的热茶,林慕没有一丝隐瞒,将他想起的事都说了出来。   “你是说,咱们今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个人是当初救了你和大宝的那个?”   往事不过都是伤心事,那场大火更是令人害怕,若林慕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没错,即便年幼,但这事于我太过深刻,我不会记错。当时,我们怀疑那火是王卉放的 想要我的命,如今,我肯定就是她做的。那日傍晚,王卉身边的侍女带了乌鸡山参汤给我补身 ,我嫌天热不肯喝便都给大宝哥喝了,如今想来那汤里定是下了迷药一类,奶娘他们住在外院 ,若是买通我院里的婢女小厮,我和大宝哥又昏迷,那么我们便会葬身在这场大火中。”   “对,那日大宝分明不是睡着的,就是昏过去的,那时,小少爷浑浑噩噩,我们夫妻本以 为大宝是因为大火才昏的,万万没想到,那毒妇竟将事情安排的一丝不漏。”   当时,场面混乱,那神秘的男子虽说木家危险,但周奶娘他们确实没想过,这场大火竟从 饮食便开始算计了。   “若不是那个男人,我和大宝哥必定死在那场大火中,且奶娘你去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小厮 愿意进去救我?”   “确实如此。”   “我是嫡子,他们是奴才,若我死了,一般世家会如何处置这些护不好主子的奴才,木家 又是如何处置的?”   “当时,王卉说木家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若再处置这些下人,当真要怨气冲天,似乎只 是被遗去庄子上了。”   “一切已经是这样明显了,替了我娘做正妻,杀了我则他儿子就是木家的嫡长子,我娘的 那些嫁妆也顺理成章成了他们的,不过她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意外,你们说,当我健 健康康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以为撞见了鬼?”   林慕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可这些话听在季睿修的耳里是何等刺耳,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 他都要好好感激。   “可他究竟是谁,侄儿可曾在木府见过他?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是镇上的人?   99   “我们对这里不熟,且他或许只是路过,眼下咱们还是先去东洲,至于此人,便再出些银 钱请四海的人找吧,他昨儿才出现在这里,相信他们能很快找出。”   季睿修的话在理,他们也没有异议,他们想尽快到达东洲,很多事情、很多线索只有到了 那里才能摸清。   这镇上的官府办事效率倒是高,不过半日便将走水的缘由查清了。原来是楼梯间住的那个 汉子半夜出去柳巷寻欢,未灿烛火,又开了窗,才引起的。   那客人是个有钱的主,认错的态度也好,且非故意,又愿意赔偿一切损失,官府那边罚了 些银钱也就放了他。   他们一行人重要的物件都在身上,被烧的不过是些衣物,竟查清了缘由便一刻不歇继续赶 路。   从清河村到东洲却是没有去华洲那么辛苦,无他,这一路他们都能找到投宿的地方,不用 住在荒郊野外,还能有热腾腾的饭菜,倒是免了许多的奔波劳累。   第六日正午,他们一行人便进入了东洲城。   东洲,在大瑜朝极负盛名,它既有水的柔情亦有山的壮丽,是众多文人墨客笔下的仙境, 众多商人流连忘返的天堂。不仅如此,东洲出美人名仕,当朝圣上独宠纯皇贵妃,便是因其如 仙人之姿,且才情出众,而这位纯皇责妃正是出自东洲。   东洲地理气候极佳,是大瑜朝重要的产粮产地,且独产的“五番稻”是贡品,亦是重要的 产糖胜地。海上贸易和陆上贸易一样发达,多少人想破脑袋想在东洲这片土地分一杯羹,且东 洲不似华洲炎热,是以有许多权贵之人都住在这里。除了京都,东洲便是第二个权贵最集中的 地方。   当年白家倾覆,仆人散的散、卖的卖,虽是留了府宅,但无人居住,非常荒凉。后来白君 炎从战场上回来,买了两个下人,这几年,他虽时常四处漂泊,到底也是有了人气。   那侍从见白君炎回来显然很开心,又见到林慕如此像自家主子,不免惊异。   如今他们手上没有证据,即便林慕以木献茛的身份回到木家,也需静待时间,待捉到几个 证人,让王卉辩无可辩,才能一击致命。   木家肯定是要回的、她娘的嫁妆也是要拿回的,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摸清如今木府的情况, 做好准备才好去。   白家的两个仆从对木家的事也只知皮毛,想着茶楼饭馆才是打听事情的绝佳场合,休整了 一番后,季睿修和林慕便出了白府。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挑了家装饰别致的茶馆,那小二见两人气度不凡,很 是殷勤地过来招呼。   那小二上茶的功夫,林慕不经意开口问道:“小二,咱们兄弟二人从冲州来,不知这东洲 最好玩的地儿是哪里,近来可有什么大事?”   “客官问我可是问对人了,不过。。。。。。”   那小二欲言又止,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季#修拿出一锭银子,那小二笑的嘴都咧了。   “咱们东洲人杰地灵,这美景那是数不胜数,就好比问仙山,那山常年云雾缭绕,山中的 佛寺最是灵验;又比如碧海湖,那水叫一个清,夏日荷花盛开,乘船游湖,何等美妙,这样的 地儿太多了。说起近来的大事还真有一件,洲府大人的夫人听说得了一株红绿相间的梅花,世 所罕见,约了东洲权富人家的太太小姐前去赏梅,不过听说是想为木家二小姐物色夫婿。”   “哦,那木夫人定是出自高门大户的嫡小姐了。”   那小二听见林慕如是问,转着脑袋左右看了两下,又压低嗓音道:“现在的木夫人只是续 弦,木大人的第一个妻子是从前东洲首富白家的大小姐,当年那出嫁的阵仗,十里红妆,一路 撒着铜板糖果,何等气派,不过后来白家倒了,听说白家小姐生子时难产,一尸两命,更惨的 是木家正经的嫡公子也丧生大火,也是惨呀。”小二说完也是一脸的唏嘘。   “那是挺可怜的,那木家如今的当家夫人定是美丽贤惠吧?”   “可不,举止仪态都是上乘,又时常跟在盛王妃身边,还有她的这双儿女都是有大出息的 ,木家长子做了京官,听说在圣上跟前极得脸面,那小姐更是天人之姿,求娶之人数不胜数。   那小二似是想到了木家小姐的风姿,竟有几分痴颠,林慕看着心中疑惑,当着如此绝色? 从他模糊的记忆中,王卉确实长得娇媚,而木康也算仪表堂堂,又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想来确 实不会差。   “那木家小姐当真如此绝色,不知木府的赏花宴是何日?”   “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呀,不过那赏花宴可得有拜帖,公子虽进不去,不过告诉你们时日也 无妨,三日之后便是了。”   “喔,可还有什么趣事,你说予我们听听。”   见两位公子听得乐此不疲,那小二也觉得自己讲的好,又给两人说了不少东洲的名人趣事   林慕想着坊间能打听到的无外这些了,喝完一壶茶,便又赏了小二一锭银子,那小二更是 连连道谢,心中只觉得今日发财了,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到外面,临走时,还不忘说下次再来   晚上周奶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地道的东洲菜,又不像住在客栈般不自在,几人食欲大开 ,吃了顿饱饭。   周奶娘到底一把年纪,这一路奔波着实有些累,用过饭后便下去歇下了,留下林慕舅侄和 季睿修。   “今曰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除了些寻常的,便是三曰后王卉要办赏花宴,我想好了,三日后我要重回木家,给她一   个大大的惊軎。”   “那,如何解释当年的事?”   “侄儿是这样想的,如今王卉巴结上了盛王妃,儿子有本事,女儿又貌美,且她把持木家 十来年,地位可谓十分稳固,在王贵和芬儿没有找到之前,周奶娘和大宝哥不宜露面,便说当 日我贪玩偷跑了出去,被人牙子拐了,怡好碰到舅舅,才得以回来,至于手上的契书便说当年 母亲告知我藏的地方,我如今取出来就行了。”   这也是林慕想了许久做的决定,因为年纪尚小,很多事情都记得很模糊,但白君予的温柔 样子却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那一声声宝宝都曾是她亲切的呼喊,他对王卉更加恨,对木 康更加怨,但若冒然将事情道出,以如今王卉的地位,木康信不信另说,即便信了为了木献华 的前程和自己的名声也会阻止他们。   目前最好的做法便是叫他们以为大宝死在了当年的大火中,而他则被人牙子拐卖,一直未   能回来。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希望那几人能尽早被找出。”   白君炎的希望便是他们的希望,谁也不想和木家绕圈子,也不想去演这出戏,但没有证据   便只能忍耐。    第73章 粉墨登场   作为东洲洲府大人的府邸,木府的气派是可以想象的,林慕看着雕着石狮的宏伟大门,想 起记忆中的木府,总觉得更加宏伟了。   白君炎只来过木府两三次,可即便如此,守门的小厮还是认出了他。   “舅爷来了,咱们老爷这会儿可不在。”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们老爷不在我就进不得这门了?”   “小的哪敢呢,不过这位小公子倒是和您长得颇像呀。”   依着王卉的性子,肯定不喜欢白君炎进木家,当了十来年的当家娘子,这些小厮也定是按 着她的吩咐做事的。   “木府反了天了,一个看门小厮三番四次阻我进去就罢了,还敢议论我带来的贵客,且不 知这+几年,养着你们的银钱是从何而来?”   白君炎虽长得俊美,但上过战场,染过鲜血,做起生气的做派来,也是让人心头发寒。那 小厮眼看白君炎要发火,想着今日府中责客众多。若是冲撞了,他可担不得,便赔着笑脸说了 些好听的话。   “舅爷说的哪门子的话,不过今日府中女眷颇多,舅爷是男子多有不便,那沁春苑便不便 踏足。”   “笑话,我去她院里做什么?不过是想姐姐了,就去沁雅园看看。”   “是是是,舅爷请。”   林慕和季睿修始终一语未发,小厮见三人走远了,总觉得事情不太对,那小公子除了眼睛 ,其余地方和白君炎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也没听说白君炎娶妻生子,即便生了也不该这个 年纪。这双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小厮想了半天也想不清楚,也就作罢了。   在林慕的记忆中,木府是两个主院加六个小院,亭台楼阁、假山小湖、各色花卉更是随处 可见。如今,进了门,却觉得比记忆中更奢华精致了,且不知,其中花费他娘的嫁妆又占了几 成。   “沁雅园”是当年白君予的住所,她死后,林慕还是住在这里,当年一场大火将他住的屋 和她娘住的屋烧了个干净,木康虽下令从新修缮,不过已与林慕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如 今又无人居住,更是冷清荒凉。   “终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那紫罗兰枯死了吗?”   林慕抚摸着院里的石台,从前这里有一株紫罗兰,盛夏时节,他娘总喜欢在此乘凉,如今 连这紫罗兰也不见了。   “听说被王卉移去她院里了。”   "哼,还真是什么都想要,走,咱们去会会她。”   一路走来也碰见了不少仆人,总归都是认识白君炎的,也便恭恭敬敬行礼,不敢阻拦。   还未进“沁春苑”,便传来笑闹声,这阵仗,看来王冉极有脸面。对林慕来说,人越多越 好,否则别人怎么知道木家的嫡子回来了呢。   三人正要进去,迎面便撞上了打扮精细的侍女,那侍女也不知想什么,低着头便撞到林慕 身上。   “奴碑该死,奴婢。。。。。。”   那侍女抬起头看到林慕的瞬间便直直愣在了原地,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似是育天白日见了 鬼,一双眼睁的老大。   “这不是王小娘屋里的云秀姐姐吗?”   林慕记得的事不多,但此人他极有印象,但凡王卉给他带什么东西,都是此人,就连那曰 的那锅乌鸡山参汤也是她送来的。   “你你你0 0 0 0 0 〇 "   云秀颤抖着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林慕心中痛快,面上却是一脸无知,问道:“云秀姐姐 不认得我了,从前您经常帮王小娘带东西给我的,还有大冬天的,地上这样凉,云秀姐姐怎么 不起身?”   那云秀虽还是惊惧,总算镇定了几分,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小公子,锦锻华服,清雅俊 秀,那张脸像极了白君炎,而那双眼却和白君予如出一辙,加之他方才之语,一个可怕的念头 出现在她脑中,又觉得甚是荒唐,那人明明死在那场大火中,怎会?   “云秀姐姐,您带我去见王小娘吧。”   “不不,舅、舅爷,这位小公子?”   “云秀姑娘怎的如此健忘,这不就是我姐姐的孩子,木府原配嫡出的少爷,木献宸吗?” “怎、怎么可能,宸少爷明明葬身火海,尸首都化为灰烬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慕见云秀一副吓傻却又不敢置信的样子,心中冷笑,不过是个听主子吩咐的奴才罢了, 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舅舅,看来云秀姐姐身体不适,咱们自己去找王小娘吧,左右这路我还记得。”   林慕轻笑一声便要离去,那云秀似是反应过来什么,情急之下用尽全力扯住林慕,林慕刚 好踏上石阶,一个不注意,就要向后倒去。   季睿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林慕,林慕便顺势倒在季睿修怀中,季睿修心中恼火,见那叫   云秀的婢女还拉着林慕,手上用力就将人推了出去,那云秀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掌都擦破了皮 ,痛得她差点掉下泪。   “没事吧?”   “没事,咱们进去。”   林慕不再看云秀,也不听她的呼喊,踏过石阶进了屋。那云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心中的 惊异,忙爬起身跟了上去。   “沁春苑”乃是木府当家娘子住的院子,三进的四合院,一砖一瓦I 一花一草无不精细, 更是建了个戏台子,方便她请东洲权贵家的妇人小姐们来看戏。   “这梅花当真稀罕,艳而不俗,这一棵树上两种花色,我还是初次见呢,到底是木夫人好 本事,竞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稀罕物,当真开眼了。”   “乔夫人说的哪里话,也是我运气好,花房才从渝州运来,便叫我碰上了,借个由头将各 位夫人小姐都邀了来,各位不嫌弃便好了。”   王卉长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又魅又娇,配上如羊脂玉的肌肤和嫣红的小嘴,一身浣水锦 做成的广袖千层裙,外披狐绒披风,即便年过四+,依旧风华绝代。   “您真会说笑,能进木府是我们的荣幸,今日盛王妃怎么没来?”   "王妃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等咱们赏过了,便把这梅花送去王妃那里,望她早早康复。   ff   说到此,王卉露出担忧的面貌,有几个贵妇瞧不上这副做派,但也不敢说话,只装作低头 喝茶的样子。   “木大人好福气,有您这样四处奔波的夫人,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听着是奉承之语,不过细细品之这话却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女子安于后院便是最大的德容 ,说她四处奔波且非忘了妻妾之德?也说木康无用?   王卉心中怒火中烧,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好发作,一时间这满院的贵妇竞都鸦雀无声。 “胡夫人说笑了,深闺妇人哪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夫君有本事,仗着夫君的福气罢了。   ff   王卉面上含笑,心中却恨不得将说话的胡家娘子撕烂。   这胡家夫君不过是个小官,胡夫人也只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往前几年,这样的人家,她看 都不会看一眼。只是三年前,秀女大选,胡夫人娘家的侄女因惊人天姿得宠于圣上,不过三年 便从小小婉仪爬到了淑妃,前几个月因着身孕成了大瑜朝第一位皇贵妃,凭着这样一个女儿, 胡夫人的娘家一跃成为新贵,如今的王卉哪敢同胡夫人起争执。   “当年白家小姐嫁入木府,那嫁妆谁不知道,也不知这木府上下多少花园楼阁是由此建成   的?”   王冉唇上的弧度越来越僵硬,竟是差点绷不住。   “不过都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布置罢了,哪用得上姐姐的嫁妆?姐姐命薄,连同宸哥儿都没 有保住,这些年我们老爷办了个贫学学堂,又是一年三次施粥,这些都需银钱,也是为了给姐 姐和裒哥儿积攒功德。”   王卉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在外人眼里当真是姐妹情深,不过在场都是富贵人家的当家 祖母,白家嫁妆一年收成几何?那学堂施粥一年又花费几何?不过是万分之一罢了。   “好了,各位夫人赏花也累了,我特意请厨子做了几样新鲜的吃食,想必很快能上,我家 小女喜欢弹琴,便让她献个丑,助个兴,娆儿。”   语罢,便有一个翩翩少女盈盈上前,只见这少女明艳娇俏,一身裁剪得体的簇花湖蓝裙, 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的恰到好处,月牙髫垂下的流苏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左右晃动,仿佛要晃到 人的心里去。   “木献娆给各位夫人请安,小女子才艺梳浅,只为搏各位夫人一笑。”   语罢,盈盈一拜,而后伸出如葱白的纤纤玉手,轻抚琴弦,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动人心弦   王卉看着好几个夫人满意的表情,心中自得?即便她出生不离,不入某些夫人的眼,那又 如何,她有一双儿女,便是锦绣的前程。   琴毕,全场静默,那些贵妇人竟还沉浸在曼妙的琴音中久久回不了神。   "啪啪啪,好,好琴艺。”   伴随着一阵拍手声,一个男声出现在一群妇人中,这样的突兀,以至于那些贵妇人纷纷回 了心神,却半晌不见出声的男子。   作者闲话: 给自己加个油,再码一章,感恩一直支持的亲亲,有你们,我会慢慢进   步,鞠躬!!    第74章 小试牛刀   就在各位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一抹翠绿出现在她们眼前。只见那颗桃树下,一身翠 绿长衫,披着雪白狐裘的少年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稍长的男子。   待几人缓缓走近,除了几个认出白君炎的,其余的人以为是木家男丁,却又觉得从未见过 ,很是疑惑了一番。   而王卉仿佛被施了法术竟一动不敢动,她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冲出心脏,却冷到深渊。 她甚至下意识掐了自己一下,疼,这不是梦,可,怎么可能,明明应该死了的呀。   “白少爷,我瞧这位公子与您颇为相像,不知是何人?”   开口说话的还是方才的胡夫人,那白君炎却是难得地向这位夫人行了一礼。   “宸儿,过来拜见胡家夫人,她可是你娘的闺中挚友。”   一声“宸儿”,便让在场多位夫人愣住了,宸,不是已故小少爷的名讳吗?当她们再细看 这位小公子,除了像白君炎,那双眼睛却很像当年的白小姐,莫非,这小少爷当年没死? 林慕上前鞠了一躬,开口道:“木献袁见过胡夫人。”   这声音清冷如玉,却是铿锵有力,直接击碎了王卉的梦。   “怎么回事呀,这是。”   林慕浅浅一笑却未做言语,倒是回过身一步步向着呆坐的王卉而去,不过几步,却用尽全 力忍住了心中滔天的恨意。当他不经意扫过王卉,视线体在王卉头间插的红玉簪子,心中一寒 0   “多年不见,袁儿给王小娘请安,不过。。。。。。”   话没说完,却伸手将王卉发间的红玉簪子一把扯下,王卉埋防不及,那头发便一股脑散了 下来,狼狈不堪。   “你做什么拿我娘的簪子?”   从三人进入园子开始,木献娆的目光就没有从那清冷却离大的男子身上移开。去年她去华 洲遇到海贼,多亏华洲肖家出手相助,更对那个高大的男子念念不忘,不过后来她亲自上门去 谢,才知那公子非肖家人。   正是春心萌动的女子,这一年来,她娘总想为她指门好婚事,可她瞧着谁都没有那位公子 的风姿,那张英俊的面容也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如今,他竞然出现在了她家,她怎能不激动 0   不过晃个神的功夫,她娘便被那年轻的公子欺了去,她也回过了神。   林慕看着眼前容貌迤逦的女子,无巧不成书,当日肖家救下的船只竞是木家的,没了当曰 的狼狈,今日的容貌更甚当日,无外乎那小二如此夸赞。   “你娘的簪子?我竞不知我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舅舅,你告诉我这是我妹妹吗?   “她是王卉的女儿,算是你妹妹。”   “喔,原来是王小娘的女儿,不过,这簪子是我娘的旧物,许是王小娘今日赶着招待各位 夫人,一时情急,拿错了。”   满头青丝滑落,王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也是因此她回过了神,思索着当年究竟是 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多年来,木献衰又在哪里?   她还来不及理顺这些,却被一口一个“王小娘”喊得心中更乱,这是在提醒在场之人她是 妾室出身,即便扶正,若木献宸在,木家的一切便都是他的。   “哪能呢?这红玉可是姚丽产的极品红玉,价值连城,一日可能戴错,这次次都戴错怎么 可能?”   王冉恨恨地盯了那开口的妇人一眼,眼中恨意滔天,又看着面前温和懵懂的少年,心中似 要喷出火,可四面却是冷冰冰的冰墙,生生挡住了这滔天的怒火。   即便当年为人妾室,王冉都未受过今日这般耻辱,她好面子、性子强,都可以想象明日东 洲城关于她的流言,一时有些站不稳。   “你胡说,这明明是我娘的东西,你是什么东西,竟跑到我家来撤野?”   木家为木献宸发丧的时候,木献娆不过两岁,还是个情懂无知的孩子,哪里会记得木献衰 。且她自记事起,王冉便是木府的当家娘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给她说那些往事,她只知祠堂供 着的牌位,却丝毫想不到眼前之人便是那牌位的主人。   “是吗?王小娘,这个簪子是你的吗?”   林慕的眼明亮而纯净,看似波澜不惊,王弁却觉得藏了万种情绪,而哪一种都不是他表现 出来的无害纯真。   “这,不过是我思念姐姐,戴着以表追思。你,你真的是癀儿?”   林慕瞧见她如今还在演姐妹情深,只觉得恶心,面上却不显,只开口道:“当然,王小娘 看顾我六年,难道忘了我的模样?不过,这是我娘的爱物,往后便让我保管吧,我娘有许多的 簪子饰品,王小娘若喜欢,便开了我娘的库房,拿些去罢了。不过,我娘的嫁妆您定是没动, 等我开了库房,送些给王小娘,可好?”   任凭王卉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先因林慕的出现受了惊吓,如今再听这番话,只觉得心中 要吐血,她双手扶住心口,竟一下晕了过去。   “娘,娘,你怎么了?”   木献娆打记事起便是集万千宠爱的洲府嫡亲千金,衣食无忧,受尽奉承,哪里经历过这样 的事,竞一时慌了神,眼睛一红更是楚楚动人。   “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许是王小娘看见我没死,高兴过了头,晕过去了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这大冬天的,王小娘这样躺在地上,冻病了,岂非我的过错。”   林慕嘴上虽这样说,人却是半分没有挪动。那些贵妇哪个不是成了精的,竟察觉出几分不 对劲。   “公子,可否请您抬家母进去,小女子感激不尽。”   木献娆看着季睿修,语气娇弱可怜,语毕,竞是落下了泪,美人伤怀,竟比那株红绿相间 的梅花更惹眼。   季睿修挪动了两步,走到林慕跟前,一把将人搂住,开口道:“起风了,冷吗?”   那些贵妇什么场面没见过,却生生被季睿修的举动弄蒙了,这木献娆梨花带雨的哭诉,竞 半分没打动他?这是男子吗?莫非这世上当真有柳下惠?   “不冷。”林慕轻声回答,眼中的笑意如何也挡不住。   木献娆生生将那句谢憋了回去,她低下头,眼中除了屈辱和恨还有几分伤心不甘。   恰在此时,云秀带着几个家丁赶了过来,那些家丁也不敢问是什么情况,只赶紧将晕过去 的王卉抬了起来,便在云秀的吩咐下往屋里去。   “各位夫人想必瞧见如今的状况了,王小娘身子不适不能招待各位,木献宸在此给备位夫 人赔罪,今日,便请各位夫人先行回去吧。”   这些夫人中,有比木家富贵的,也有不如木家的,这样下逐客令怕是不好,不过,这些和 林慕又有什么关系?   “你当真是木献宸,当年,木家走了水,木小公子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或许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无外乎她是富家还是农家,也不能怪她们,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搁谁都难不好奇。   “我是木献宸,如假包换,不过当年之事不便开口,各位请回吧。”   这话就像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讲到最高潮却戛然而止,勾的你心痒难耐,茶饭不思 ,却怎么猜也猜不到结局。   林慕他们商置好的那段说辞说出来有损木家脸面,但林慕当然不会在乎木家的脸面。今曰 他沉默不言,明日这东洲城便会有关于当年无数的流言,流言越凶林慕越高兴。   “既是木家招待不了咱们,咱们便先回吧。”   眼见那些贵妇没有离开的意思,胡夫人忙开口说道,胡夫人如今什么地位,在场众人也不 敢拂了她的面也就三三两两说着话离开了。   胡夫人自己开了口便也不便留下,临走前,她看了眼翩翩如玉的少年,透过那双清澈透亮 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一袭白衫盈盈走来的少女,想及此,竟也红了眼圈。   看见院子一下清静下来,林慕他们也无意在此多呆,王卉既然昏了,有些事便等到木康回 来再说。   走在木家景致优美的园子里,林慕翻遍记忆也找不到一丝关于那胡夫人的记忆,终是忍不 住问了白君炎。   “当年,胡夫人的娘家齐氏素与咱家有生意往来,她与你娘自幼便相识,是闺中密友,不 过后来嫁入胡家,夫君被派去御水县做官,胡夫人自然同行,似乎也是几年前才调回东洲的, 你没见过她也算正常。”   “怪不得,她言语之间总是与王卉针锋相对,想必也是看出了王卉几分伪善的面目,不过 她家很有权势吗?竞敢处处针对王弁?”   木家在东洲算是一等人家,胡夫人如此不将王卉放在眼中,林慕想着定是夫家颇有权势。   “不,她的夫君说起来不过是木康手下的人,但她娘家的侄女就是当今最得盛宠的纯皇贵   妃〇,,   “原来如此,我瞧着是个性情爽朗的,看,那个秋千,居然还在。”   林慕说完三两步便跑到了那秋千处,他轻轻坐下来,想起他娘抱着坐在上面,小梅在后轻 轻摇着。旧物还在,却是天人永隔了。   林慕愣神之际,却感觉秋千晃动了起来,而后他听见季睿修轻声低语:“飞吧,多远我都 在你身后。”   林慕一扫心中的酸涩,开口道;“嗯,推高点。”   白君炎看着林慕的笑容和季睿修的宠溺,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兄妹在园中玩秋千,他也是 这样推着他姐姐,他姐姐还说往后要找一个会像他一样推秋千的夫君。或许他姐姐没有找到那 个夫君,但她儿子却遇到了。   作者闲话: 大冬天的,窝在床上码字,终于可以睡觉了!! !    第75章 木康   王卉晕倒了,后续如何,林慕几人也没去关注,在园子里逛了许久,便回了“沁雅园”, 就等着木康回来。   夜色渐渐暗下来,一辆马车停在木府门前,马夫恭敬地将着洲府大人官袍的木康扶了下来   0   近来,大瑜朝各地都有山匪作乱,几日前,东洲富户马家千金被劫了去,为了此事,马家 日日都上府衙来,木康为了此事很是疲惫。   木府如今一妻两妾,后院少有争执,木康一直以来都赞赏王卉治理家务的能力,正思索着 今夜去哪个院里歇下,谁知还没回到自己的院里,王卉身边的侍女便神色匆匆前来。   “老爷,夫人晕倒了,您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怎会晕倒?”   “这,奴婢也不知该如何说,您还是去瞧瞧吧。”   木康见侍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心烦,但想着许是有难言之隐,他对王卉也素有感情 ,便转了个身往“沁春苑”去。   见到木康前来,木献娆像找到主心骨般哭诉起来,木康见到梨花带雨的宝贝女儿,又是一 番心疼。   王卉躺在榻上,面上毫无血色。   当时,她惊恐加上气愤一口气没上来竞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她知今日之事不是梦,本以 为葬身火海的木献宸居然回来了,那么当年究竞发生了何事?他如今回来又是为何?观他今曰 的言语,看似纯良无知,其实句句话中带话。她王卉从不畏惧和别人争斗,但一个完全脱离她 掌控的人让她一时拿不住主意。   正胡思乱想间,木献娆已经挽着木康的胳膊进到了寝殿,王卉见此,未先开口,眼圈先红 了,配上这副苍白的病容,让人好生怜爱。   “这是怎么了?娆儿说了半晌也说不清楚。”   “老爷,我是高兴又惊吓才晕的,老爷你知道吗?午后,白家舅爷来了,还带来了宸儿, 我实在是太惊动了。”说完又留下泪来。   “你说什么?”   那木康仿佛听了惊天笑话般,满眼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我说宸儿没死,至于究竞是怎么一回事,我今日激动过头一下晕了过去,还来不及询问 ,将将醒来,也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夫人你是不是糊涂了,这癀儿明明、明明。。。。。。”   当年,木康赶到木献衰院子的时候,屋子已经被大火包围,人根本就进不去,六岁的木献 衰和贴身小厮活活被烧死,这东洲城谁不知道木献宸已经死了?可现下,王卉却告知他人没死 ,这简直匪夷所思。   “具体如何还需询问,只是今日本是妾设的赏花宴,东洲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来了,妾身晕 倒后也不知她们何时走的,又不知会传出怎样的流言。”   说到此处,王卉有些担忧,这是真的担忧,她花了十几年坐到木家夫人的位上,这几年苦 心经营,今日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彩响了她,可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她的名声,而是让木康站在 她这方,这才是最为紧要的。   “娘,他真是我兄长,何以如此没有礼貌?当众给您难堪便罢了,女儿还听说您晕倒后他 直接下了逐客令,也不知那些夫人会怎么想咱家。”   木康此时完全听不到木献娆的抱怨,他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一遍遍重复,他原配正妻的孩 子没有死。   “他、他现下在何处?”   “妾也是刚刚醒的,不知,要不。。。。。。”   “老爷,舅爷在外求见。”   王弁话还没说完,跟在木康身边的仆人便匆匆来报,木康一下站起身,脚步匆匆便出了屋 门。王卉面上紧绷,也由着云秀扶起她,更衣后便也跟着出了屋门。   林慕他们在院子里闲了一个多时辰,估摸着木康回来的时辰,想着王卉今日晕倒,木康定 会来她的院里便直接寻到此处。   木康激动地出了屋门,一眼便注意到了俊秀儒雅的少年,他正和身旁的男子说着什么,眼 里带着笑意,天地星辰在这双笑眼面前都失了颜色。无需别人告诉他这是谁,六岁的木献宸虽 未长开,但那双仿佛藏着星河大海的眼,木康断断不会认错。   白君炎一下就看到了面色激动的木康,从前,他虽有些责怪木康到底谈不上恨。可在他知 晓长姐死因后,不仅恨王卉也恨木康,若非木康引来豺狼虎豹,他姐姐和他小侄儿又怎会死? 木康便是那始作俑者,是王卉的帮凶,白君炎绝不会原谅他。   “宸儿?是癀儿吗?”   在林慕那些少的可怜的记忆中,很少有关于木康的。木康是个极有野心的人,或许他天性 凉薄,又或许他公务缠身,以至于林慕的记忆中几乎没有两人亲密的场果。   王冉确实不可饶恕,但木康却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大着肚子进门对一个富家嫡妻是多么 大的耻辱,这一份耻辱他逼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吞下了,不仅如此,他还间接害死了这个女人   和儿子。这么多年来,木府上下没动用他娘的积蓄嫁妆,林慕只想说去你的没用。   从他成为林慕的那刻开始,即便如今找回了那点微薄的记忆,他的父亲都只有一个人,那 人不过是个乡野村夫,却给了他真正的父爱和一个真正的家。至于眼前的这个官老爷,林慕看 着他激动的样子没半点波动,即便木康心中有几分父子之情,也早就被他亲手毁了。林慕回来 ,不是来认父亲的,他只是来给生母报仇,拿回生母的东西,仅此而已。   心中想过万种思绪,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做不来父慈子孝的戏,太为难他也太假,他只 是轻声开口,道了声是。   “宸儿,舅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什么,一贯厉害的木康也没看出林慕的不对劲,只以为是多年不见生 分了。   "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找个地好好说道说道。”   "是呀,老爷,总不能在院里就说话,想来衰儿和舅爷也该饿了,小厨房备好了饭菜,咱 们先用些吧。”   王卉被木献娆扶着出了屋门,此时,她早没了下午那惊恐狼狈的样,如今看来面色虽苍白 ,但一言一行都是稳重贴心的掌家娘子。   林慕看着她这副虚伪的样子,心中虽厌恶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忍耐和心思。   “对对,夫人说的极是,宸儿、舅爷、还有这位公子,咱们先用些饭菜再细细说。”   确实到了用膳的时辰,三人想着这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往后若在木府,免不了要和他们 一同用饭,便也允了。   不知是王卉特意嘱咐的还是木府一向如此奢靡,一桌十几个菜,山珍海味、东洲特色也上 了个全。   林慕确实有些饿了,便由着季睿修给他夹菜剥虾,两人跟在自家似的一样自然,半分拘束 也没有,倒是木康夫妻两虽各有心思,却都食不下咽。   木献娆看着亲密的两人,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她恨恨地盯着对面的林慕出神,冷不丁 便对上季睿修毫无温度的双眼,那双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虽因刚刚的那一眼有些害怕,但看着对林慕如此柔情的男人,眼中又闪过志在必得的决 心,而这一幕怡好被抬头的林慕看到。   —抹嘲讽的笑闪过林慕的唇,很浅、很快,也至于没有人抓住。   木康看着眼前两人亲昵的样子,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面对这一桌美食,他没有任何享用的 念头,这些疑问像无数小蚂蚁,弄得他心痒难耐。   “宸儿,这位公子是?”   林慕心道果然,终究是憋不住了,他放下碗筷,拿起帕子擦拭了嘴角,随后缓缓开口道: "喔,这是我的未婚夫,季睿修。”   季#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木康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虽猜到了几分,但真正承认了, 又有些抗拒。   他不知道他的儿子这些年遭遇了什么,但竞已经回了木家,便是木家堂堂正正的嫡子,怎 能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大瑜朝虽盛行男风,男子间也可以成婚,但他家是权宦人家,并非娶不起女儿家的穷汉子 ,这男子虽是气度仪态都拔尖,但木康总觉得有些惧怕,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尤其不喜欢这样 的感觉。   "是吗?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   林慕差点轻笑出声,当时从白君炎口中知晓一切,便觉得木康此人是和林学一样性情的人 ,如今想来有些侮辱林学了。林学错过,但终究寻回了善良和爱,而木康,面对失散多年的儿 子,先不问儿子几年境遇,倒先询问起出生家室来了,当真可笑。   “乡野匹夫,不值一提。”   季睿修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他确确实实是个乡野匹夫,不过是个有钱有才情的乡野匹 夫罢了。   木康被季睿修的回答呛了一下,咳嗽不止,眼中却是还未掩去的不敢置信。不怪他,谁听 说季睿修是乡野匹夫都会震惊吧。   “老爷,您没事吧。”   王卉从开始便一直没有出声,她虽低着头,却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想从他们细微的举 动中看出些端倪,却没有任何收获。   “是我失礼了,季公子风华气度极佳,全不似乡野匹夫。”   对此,季睿修不置可否,林慕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76章 木府初夜   “沁春苑”正殿中,摆满了瓜果糖糕,木康和王卉坐在主位上,林慕和季睿修、白君炎和 木献娆左右而坐。   “宸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是一个误会,那日王小娘身边的云秀送来乌鸡山参汤。”说到此处,林慕稍作停顿 ,不经意看了王卉一眼,她面上无异.放在腿上的手却不自觉用了几分力。早知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只是更加确定罢了。   “然后呢? ”木康见林慕半晌不开口,心急之下出口询问。   “我求着大宝哥陪我出去玩好几日了,可大宝哥都不带我去,我便将那汤赏给了大宝哥, 而后趁机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却被人牙子柺了去,不知将我带到了何处。那日我趁他们不备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就晕了过去。当我再醒来,便有一个衣着破烂的流民抱着我喊我宝宝 ,我脑子却昏昏沉沉,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我便一直跟着这群流民,直到那个女人死了,我 又冷又饿,又晕了过去,再醒来便到了一户农家,有些模糊的记忆却确定不了自己的身份。那 对夫妇认我做了养子,一过便是十年。前阵子,我大病一场,却居然想起来些事情,又机缘碰 见了舅舅,这才确定了身份,便跟着舅舅一同回到了东洲。”   林慕半真半假,将他这十年的失踪做了完美的解释。木康和王卉听着,总觉得有些地方奇 怪,却又觉得一切都说得过去,一时也只能信了林慕的这套说辞。   “这些年可苦了宸儿,本以为是天人永隔,谁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袁儿得以回来,定 是姐姐在天上庇佑着。”   王卉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若非知晓实情,搞不好就被这副伪善的样子骗 了。   “我想这不过是应验了一句话:该来总会来,好的坏的都逃不掉。娘定是护着我,那些坏 人虽不知如何,想必也是遭到了报应的,即便现下没有,往后也会有的。”   林慕指桑骂槐,木康和王卉却以为他说的是那些人牙子。   “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当然,我的养父母视我如亲子,如今又定了亲,没比这更好的了。”   林慕说到这些,面上带上几分真挚的笑,可这落在木献娆的眼中,却显得那样碍眼。   “那不知你的养父母可安好,咱们需得上门致谢才是。”   王卉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将这多事的养父母骂死了,若非他们多事,这木献宸兴许就真 死了。   “夫人说的有理,是该上门致谢。”   “路途遥远,往后再说吧,现下,我想先去给我母亲上柱香。”   “应该的,老爷,袁儿能回来是件大喜事,合该邀些宾客,将此事透露出去,一来让宸儿 认祖归宗,二来也能止住些不必要的流言。”   “夫人说的极是,便由夫人着手安排吧,如今竞归来,便还住原来的屋子,虽是冷清些, —直也有人洒扫,天也晚了,现下先带你给你母亲上柱香,有事明日再说。”   林慕也懒得再看王弁这张虚伪的脸,木康如此说自然是应下了。   “对对对,我方才已经派了人将屋子拾掇了一番,床单被褥都换成新的了,明日,我再挑 几个利索些的小厮婢女过去。”   王卉当真一副盼儿归来的仁慈母亲模样,事无巨细,打点妥当,又在木康那里好好地刷了 一波好感。   木康带着三人一路到了祠堂,当林慕看到白君予的牌位,心中还是有些难过,他终究想起 了那些不算多的回忆,却透过那些回忆感受到了生母的对他深深的爱。   给白君予上了香,白君炎便告辞回了白家,而林慕和季睿修便正式在木家住了下来。   是夜,“泌雅园”安静异常,林慕睡在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床上,不禁又回想起那个如H 梦般的夜晚。   “今曰没提嫁妆的事,可是另有打算?”   季睿修轻抚林慕乌黑的青丝,轻柔开口。   “王卉不是要广邀东洲权责告知我回来了吗?她那么喜欢装贤惠大度,那便那日再给她一 份惊軎。想来这么多年,他们找这些契书也费了不少功夫,往后便叫他们不用再费这些功夫了   林慕心中有打算,季睿修便不再开口,只是更加轻柔地抚摸着他,仿佛以这样的方式给林 慕安全感。   林慕早已习惯季睿修的怀抱,在这个怀抱里他没有担忧与害怕,他可以安然睡去,即便天 塌了,他也知道这个怀抱会给他一个避风港。   林慕很快便陷入了梦乡,季睿修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而后缓缓闭上眼。   “始雅园”的两人睡得香甜,而“沁春苑”的王卉就没有这么好眠了。   原本今夜木康是要留下来的,偏偏“静轩”的那个狐媚子说三少爷病了,将木康请了去。 如今,她是当家娘子,当贤惠大度,只能劝木康前去。往日也便罢了,偏偏是今日,王卉又气 又焦躁。   “他怎么会没死,云秀,他今日这番话可信吗?”   “奴婢不知,只是奴婢觉得袁少爷不简单,还有他那个未婚夫君像是有拳脚功夫,那气势 吓坏奴婢了。”   王卉似乎也想起了季睿修的样子,她轻笑一声说道“那男子确实不可能是乡野村夫,你 瞧见小野种和那男子身上的衣裳没?那是华洲的云丝锦,即便是有钱人家也是百金难求,那小 野种披的那件狐白裘,那样的东西咱们府上都没有。且烧儿告诉我去年便在肖家的船上见过两 人,那季睿修定是非富即贵。”   云秀跟着王弁多年,名贵的料子也见过不少,自然也瞧出了两人不凡的打扮。   “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当年他不过一个六岁的稚童,即便真自己跑出去了,怎么有本事 从人牙子手上逃脱?且既然忘了偏偏现在想起来了。当年,真不该放那周婆子一家走,小野种 没死,那大宝呢?还有今日他多次提及白君予那个贱人的嫁妆,那些契书至今找不到,都是祸 害〇 ’,   当年,白君予的死虽在她的意料中,可她翻遍了白君予的屋子都没有找到那些契书,如今 想来都是隐患。   “要不派人去他养父母家走一遭,看他有没有说谎。”   “不妥,他说了日后再上门,且老爷已经认了他,我们去查反而会引起怀疑,总归他刚刚 才回来,一时也翻不出天,叫小厮看好他的一言一行。”   “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云秀依言退了下去,王卉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好觉。   当年的事虽是做的隐蔽,但那个芬儿莫名失踪总让她觉得不妥。如今的木献宸不再是毫无 反抗之力的幼子,且他身后还有个看不透身份的爱人和舅舅。他是原配嫡亲的嫡子,若他回来 ,木家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木府一大家子,吃穿用度,木康的人情应酬,她同那些贵妇品茶赏花,哪个不是白花花的 银子?木康这差事虽可以捞些油水,但木府如此奢华大多出自白君予的嫁妆。   白家已经倾覆,那白君炎也未提嫁妆之事,当年,那张嫁妆单子已经被她找到了。可是一 旦木献宸回来,这些便是木献宸的,别说木康,就是白君炎也不能占到分毫。   想到这些,王卉更是难以入眠,她脑中思绪翻涌,一团乱麻,直到累及了,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醒来,屋外已经站了四五个小厮婢女,云秀规规矩矩地站着,看着两人携手出来, 竟也透着些美好。   “少爷,您起了,这几个是夫人派来伺候您的,都是府中伺候许久的,手脚麻利着呢。待 会儿,还给您送些赏用的玩意儿,夫人说您缺什么别客气,她都会给您安排妥当。”   云秀嘴上恭敬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她总觉得木献衰这双干净的眸子能看穿她所以的心事   “劳王小娘记挂,这点东西请云秀姐姐吃个茶,不过说到赏玩的物件,我娘的嫁妆中就有 不少,说来我离家多年,我娘的库房如今谁管着呢?”   云秀刚接过林慕递过来的银子,听到后面的话心中咯噔一声,却又不得不回话:“回少爷 ,当年咱们都以为您死了,白家也没了人,老爷便叫夫人都记录下来管着。”   “是吗,王小娘办事妥帖,想来保管的很好,你先下去吧,我得空亲自去向王小娘道谢。   “是,奴婢先下去了。”   云秀退到院子外,才发现这大冬天里居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调整好心绪,便急着给自 家主子回话。   林慕冷眼瞧着王冉送来的几个奴才,两个婢女姿色上佳、身段妖娆,这是什么用心,林慕 也猜得到几分。不过,她若打这样的主意,注定是空欢軎一场。   “我不习惯有人伺候,往后你们负责好屋外的事宜就可以了,没我的允许撞自进屋别怪我 没提醒你们,你们可有领头的? ’’   “奴才大胜给主子请安。”   “这是赏你们的,现下我们要出去,你们便各自安排吧。”   林慕将手上的钱袋子给了大胜,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便同季睿修一同出了院子。    第77章 流言   “沁春苑”寝室中,侍女正给晚起的王卉梳妆打扮,王卉瞧着铜镜中眼圈青黑,双眼充血 的脸,心中的怒火蹭蹭上涨。   +年间,木康新纳了两个美妾,皆是年岁尚轻,容颜姣好的。尤其是“静轩”的张婉清, 五年前生下一个男孩,更是哄得木康团团转。她已经上了年纪,一个不经意岁月的痕迹就会显 现出来,昨晚没睡好,这张未施胭脂水粉的脸当真比不得从前了。   正瞧着铜镜中的脸愣神,余光却鹜见云秀进了屋。   “如莺留下伺候就行,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侍女依言退了下去,云秀接过方才侍女的活计,和如莺一左一右给王卉梳妆。   “如何?”   王弃院里伺候的人很多,但她视为心腹的却不多,尤其是两个侍妾入了府,王卉自己便是 侍妾抬上来的,因而一言一行都格外细致,唯恐被人钻了空子。   “夫人的疑虑不无道理,观他出手阔绰,又向奴婢打听他母亲嫁妆保管事宜,只怕用不了 多久便要开口拿回这些东西。”   王卉虽有猜测,但确认了,心中又是一肚子的火,看见镜中因扭曲而变得十分丑陋的脸, 直接将手中的金镶玉珠花丢了出去。   两个侍女被王卉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贱种,想从我手中拿回这些东西,做梦。”   这十年间,白君予的嫁妆除了田地、铺子、庄子,其余珠宝首饰、绫罗锦锻她动了不少, 即便没动,已经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夫人要早做打算呀。”   “容我想想,好在,那嫁妆单子在我手中,那白君炎估计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嫁妆,这两 日他若上门,便说我忙着准备十日后的酒宴,没空见他。好了,你们先替我梳妆吧,今日要去 刘大人家,可不能迟了。”   两人忙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伺候起王卉,唯恐哪里伺候不好惹到心气不顺的王卉。   先前听白君炎说“喜人间”是东洲城内最负盛名的吃食铺子,林慕和季睿修依言寻来,还 不到正午里头就已热闹非凡。   “两位爷是雅间还是大堂?”   不说这食铺装饰别致,就连小二的衣着服饰都更讲究,看了便觉得是个门植极高的地方。 这里的小二每日迎来送往,眼力价儿也是极高,伺候客人亦是很有一套。   “大堂吧〇 ’,   来品品东洲城内最好酒楼的吃食是其一,昨儿在木府里闹了这样一出,有没有点成效,光 听食铺中的食客也能略知一二。   “好咧,二位请跟我来。”   小二躬身将两人引到空桌上,又奉上茶水,才询问起两人要点些什么。   “不知贵店的招牌是什么?”   “不知二位是要点些正菜还是小吃呢?”   “小吃就行。”   “水晶包、海鲜脆饼、加上炖的酥烂的清炖雪鸽汤,若客人喜辣,那麻辣煮也是不错的。   “就依你所说一样上一份吧〇 ”   “得咧,客人稍等。”   等着吃食的间隙,林慕打置起四周,虽是大堂,但衣着华丽的人也不少,这些富贵之流一 早便来这食铺,可见味道定是错不了的。   没等一会儿,两人点的吃食便上了桌。   那水晶包不过拳头大小,个个饱满,晶莹剔透,还冒着热气,本以为是极有嚼劲的,谁知 一口皎上去,却异常松软,里头的馅儿更是鲜美异常;海鲜脆饼外表焦黄,入口香脆,即便作 为零嘴也是可以的;那雪鸽汤呈奶白色,正如其名,一口下去.将冬日的严寒驱的干干净净; 至于这所谓的麻辣煮不过是乱烛,但汤汁浓郁,麻辣鲜香,更有许多冬日里难见的新鲜菜色, 这个时节吃好不过瘾。   “怪不得这家店名气这样大,味道真不错。”   林慕贪吃那碗麻辣煮,小嘴红艳艳的,甚是勾人.季睿修眼中情绪翻涌,直念叨这磨人的 小妖精。   “这东西虽好吃,到底味道太重,少吃些,到时候闹肚子。”   林慕嘴上虽应下,但动筷的频率却丝毫不减。   “哟,刘少爷,您来了?”   小二那高坑的奉承声引来食铺众多客人的目光,只见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少爷,俊眉星目, 身姿离挑,唯一奇怪的便是大冬天的手中却还握着扇子,一看便是个爱端架子的。   “我祖母想吃水晶包,记得,蒸得越松软越好。”   ..刘少爷可真是孝顺,今曰是老太太六十大寿,咱们也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真会说话,喏,赏你,麻利着点,今日家中事情可多呢。”   小二接过刘少爷递来的银子,面上喜色更甚。   “虽是片刻功夫,刘少爷去坐着等吧,小的给您沏壶茶,这大冷天的,也好暖暖。”   小二将那刘公子引到空着的桌上,恰好就在林慕他们对面。   没过多久,又有两位贵公子上了门,却是直直朝中那刘公子而来。   “刘兄,今日是你祖母的寿辰,这一大早怎么就跑到食铺来了?”   “胡兄、齐兄,这不是祖母想吃水晶包,我便一早来替祖母买了。”   “刘兄才品真是没话说,想来今次春闱定能高中,稳稳压木家一筹。”   本是平常的闲聊,却因涉及到木家,一下将林慕引了去。   “可不是,那木献华从前在东洲什么品性,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到底是小门小户 妾室所出的孩子。我听说木家正经的嫡子木献宸压根就没死,昨儿竞出现在赏花宴上,木府如 今的这位夫人动了他娘的嫁妆,竞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取了下来,那木夫人当场披头散发形同疯 妇,后来竟晕了过去。”   本是个俊朗的公子,说起别人的家事也没半点遮掩。   “当真?”   那刘公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睁大双眼,就连小二带来包装仔细的水晶包都顾 不得了。   “我娘昨日可是去了赏花宴的,自然不会错,现下东洲好些人家都传遍了。听说那木献宸 长得及其俊雅出尘,却不想是个性子决绝的,这才回来,就敢给当家娘子难堪,也不怕给他穿 小鞋。”   林慕听着三人热烈的讨论,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原来东洲权富人家是这样传昨日的事的吗   ?   “这木夫人动了人家亡母的东西,搁谁也忍不了,我可是听娘说了,当年白府嫁女十里红 妆,从白府到木府一路铜钱糖果,那场面,万人空巷都不为过。木家本不是什么世家,那木夫 人更是小门小户从侍妾抬上来的,木府如今这样的风光,还不是靠着白夫人的嫁妆,现在木献 宸回来了,这些东西那可都是他的呀,即便是告到圣上跟前也是这样的道理。当年,白夫人死 了才一年,木献宸的院子就着了火,这也太巧了吧,谁知这中间有没有什么隐情呢?”   “胡兄这样说可是有什么消息?”   打从胡家名声渐渐大了后,那胡夫人和白君予的交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即便是富贵人家 的公子,也忍不住打听起来。   “倒不是,不过谁家后院没点阴私呀?我瞧这木献衰回来,木家可太平不了。话说昨曰才 出了这样的事,那木夫人今日还有脸面上门贺生辰吗?”   眼看两人又要说起来,那刘公子似乎想起来自己为何出门,赶紧告辞。   “今日是祖母寿辰,刘某实在不能耽搁了,胡兄和齐兄晚些时候也要上门来呀,现下我先 告辞了。”   "自然,刘公子今日诸事缠身,快些回去吧。”   那刘公子匆匆出了食坊,胡公子和齐公子的吃食也上了桌,富贵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也撂下话茬开始享用起美食。   ..小二 〇 ”   听着那三个公子扯了一番,林慕和季睿修也用完了早饭,因着这水晶包实在美味,又松软 ,及其适合周奶娘吃,林慕便吩咐小二再弄几份打包带走,想着时间也该好了。   “两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带走的水晶包好了吗?”   "好了,好了。”   林慕和季睿修跟着小二结了账,拿着这水晶包就往白家去。   两人刚出食坊,那胡公子倒是有些疑惑地“咦” 了一声,惹得那齐公子好奇地出声询问。   “方才出门的两个公子气度不凡,却从未见过,这是哪家的公子? ’’   齐公子长了一张娃娃脸,也是个十足十的吃货,方才跟美食斗争的他可没见什么气度不凡 的公子,也就不经意回了句:“虽说东洲但凡有点名气的公子哥咱们都知晓,但搞不好是才来 东洲的新贵,也有可能是外来经过咱们东洲的,胡兄可别想这了,这水晶包如此美味,得要趁 热呢。”   那胡公子觉得甚有道理也便不再想此事,专心地解决起这一桌美食。   不过一曰,木家原配嫡子木献宸压根没死,且好端端地重回木家,加上昨曰赏花宴上发生 的一幕,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各种版本便迅速在东洲传开来。    第78章 闹鬼   流言猛如虎,林慕回到木家不过几日,便成了东洲舆论漩涡中的主角,关于他的各种猜测 也只多不少。   却在此时,木家广发宴帖,要在二月初一给木献宸办归家宴,东洲好奇木献宸的富责人家 无一不等着那日,上门瞧瞧这位近来名声大噪的木家二公子。   木家的流言不免传到了木康耳中,不过一来近期山匪之事颇为棘手,他归家的时辰越来越 晚;二来,谁家还没点流言,二月初一好好露个面,一切流言便不攻自破,因而也没太理会。   这日,木康难得早些回了家,便叫林慕来他院里用膳。   林慕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也不会只身前往,便和季睿修一同往木康的院子里去。   木康本想着今日早早回来,好好交代一些事情,却没想到,季睿修也会跟着来。看见季睿 修那张冷淡贵气的脸,木康心中便是万分不舒服,奈何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想劝劝儿子却都 找不到机会。   “来了,快坐。”   林慕和季睿修坐下后,侍女便将热腾腾的饭菜依次端上了桌。   “这几日父亲忙,也没时间和你说说话,回来几日,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这几日倒是出去品尝了许多东洲美食,也去了不少景致优美的地方。”   林慕虽回答的恭敬,木康却清晰地意识到,打从他这儿子回来,便连一声父亲都没叫,处 处透着疏离,清冷的像天边的明月。   “那就好,有什么需求都跟你母亲说,她办事妥当,自然会为你打点。”   木康说完这话,林慕却是连是都不应了,面上更是有些难看。   “我生母已经故去多年,养母远在家乡。”   短短一句话,却让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木康只当是儿子离家多年,时日长了总会好的, 也没太放在心上。   “不说了,这雪鱼是刚刚从冰湖里捞来的,味道甚好,多吃些。”   木康话音落后,便只剩下碟碗挪动的声音,木康余光瞀见季睿修又是布菜又是给剃鱼刺的 ,一时间更觉得堵得慌。又想着总得挑个时间说说这事,木家嫡子怎能和男子结亲,他是万万 不同意的。   难得安静地用了顿饭,木康不知如何,林慕倒是吃的饱饱的。饭后,木康又留两人说了会 儿话,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如今,你兄长在朝为官,宸儿正是读书的时候,爹已经和“碧和书院”的院长说好了, 等开春便上学堂,不说高中,总得有些文墨不是?等过两日将你介绍给东洲权富人家,那些同 你年纪差不多的便可多来往,也就不孤单了。”   木康一副为儿子思置周到的慈父模样,可这话不是说给所谓“山野村夫”的季睿修听的? 林慕死都不信。   “您说起此事,便叫我想起一事,我养父母有一个亲侄子,不过十七便中了举,更是去年 春闱圣上钦点的榜眼。”   “当真?那定是才气出众,不知是何官职?”   木康虽不知他儿子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却因听闻乡野人家竟也出了这样的有才学的人而 有些霣惊。   "自然,+四秀才公,+七中举人,十里八乡没有不知其才名的。不过,可惜的是春闱加 官时,因其生母害了人的性命而被剥了功名,可见,这人不仅得自己有才学,家人也得是品行 端正的人,否则即便再有才学也不过是生生浪费罢了。”   木康听不出林慕另有所指,不过他自己也算寒门学子,听闻这样的事也不禁遗憾惋惜。   “那当真可惜了。”   “若您遇上这样的妻子,该当如何?”   “家族要传承,小辈的前途自然是首位的,若能保住这毒妇不害了小辈前程自然最好。”   木康说完,看见林慕那双纯净的眼里似乎闪过嘲讽,一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是 父母官,这样该砍头的大罪却要包庇,传出去了可不得了。   “当然,爹是为官之人,自然是不会纵容这样的事。”   林慕只笑笑不说话,拿起桌上的茶侧脸喝了一口,否则,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啊,啊,有鬼,有鬼。”   正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原本宁静的木府,不过片刻,便有小厮进来 传话。   “老爷,是清夫人。”   木康闻此,立即站起身出了门,林慕和季睿修看了彼此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只见离木康院子不足百米之处,几个小厮已经将昏迷的清夫人扶了起来,夜色太暗,借着 灯笼的光看不清清夫人的面貌,但那侍女却浑身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究竞是怎么回事? ’’   木康为官十几载,气势不俗,居然让那浑身颤抖的侍女回了神。   “回、回老爷,夫人听闻您几日公事缠身,身子疲惫,特意炖了一品乳鸽给您补身子,因 着炖的时辰有些久,出门时天色便暗了下来,夫人一定要给您送来,谁知,谁知居然有鬼。”   那侍女说到此,像是想起方才的情形,声音戛然而止。   “荒唐,鬼神之说不过谣传。”   木康大喝一声,却见那侍女直确头,口中却道奴婢不敢。   “老爷,奴婢不敢说谎,您看夫人都吓晕过去了。”   木康看着又惊又吓的婢女,又看怀中晕倒的清夫人,竟也有些怀疑起来。   “福生,将大夫请来,进屋再说。”   福生就是一直跟在木康身边的下人,是个非常壮实的汉子,季睿修说观他步态轻盈,应该 有些功夫在身。   福生得了吩咐,掌着灯便消失在夜色中。   木康将张婉清抱到寝室里,片刻后又出来同那侍女问话。   “你将方才的事再说一遍。”   “那、那是个头发及长的女鬼,她伸着又红又长的舌头,口口声声说、说要来索命,老爷 明鉴,奴婢不敢说谎,若您不信,等夫人醒来再问夫人。”   木康面上阴郁不定,这木府住了十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闹鬼的情况,他本不信,但见清 夫人昏厥,那侍女又一 口咬定,一时也拿不住主意。   “罢了,此事不准外传,你先进屋伺候你主子,宸儿,夜深了,父亲差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好吧,一路小心。”   林慕和季睿修接过仆人递来的灯笼,转身走出了木康的屋子。   夜晚的木府,除了院墙的灯笼,黑漆漆的一片,又因冬日,没了鸟语蝉鸣,更是安静的可 怕,确实有些渗人。   回到“沁雅园”,林慕吩咐小厮端来热水,梳洗一番后,两人便相拥而眠。   “你今日说自安的事是在试探他?”   林慕可不是多舌的人,且他也未将木康视为父亲,好端端的也不会讲这些话。   “早就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是我想多了。等找到了王贵和芬儿,我便直接去敲“明法堂” 的鼓。”   林慕话语中竞也带了几分狠厉。所谓“明法堂”,和华洲“寻海司” 一样,乃是直接由中 央管控的机构,不过,“明法堂”每个洲都设有一个。百姓若觉得,府衙处事不公,或者府衙 断不了的案子,便可以到“明法堂"去鸣冤,也是防止地方权责勾结,百姓无处伸冤。   “想来这一曰很快就会来的。”   “我希望娘能保佑我快点找到那两个人,我想念清河村的山山水水、想念爹娘、想念琢儿 ,也不想在这木府和他们做戏。”   说到此,林慕话语中有些落寞,季睿修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又细细亲吻着林慕的额发。   “夜深了,睡吧,也许明日醒来,就会有线索。”   "嗯〇,,   林慕应了一声,心中祈祷,希望黎明到来,带着希望,让他能将黑暗里那些龌龊的东西都 清理掉。   又是一夜好眠,第二日,林慕神清气爽地出了屋门,却见那些侍从正围在院里唧唧咋咋议 论着什么。   “大胜,这一早,你们嘀咕什么呢?”   几人被林慕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个侍女甚至直接吓的叫了起来,这么大的反应将 林慕吓了一跳。   “少爷,奴婢错了。”   那尖叫的侍女忙跪下来磕头,林慕看着他们一个两个反应如此奇怪,心中更是疑惑。   “究竞发生了何事?”   “没、没事。”   林慕一时没有开口,随后轻笑了一声,道:“怎么,诓我呢?若你们觉得伺候不了我,便 都去吧。”   “不、不,少爷,奴才不敢,是,是,昨夜闹鬼,桃斐都吓病了。”   林慕看了跪着的几人,确实不见那个叫桃斐的侍女。昨晚,那清夫人说撞见了鬼,林慕本 以为是无稽之谈,怎么连他院里的人都瞧见了?   “喔?不用跪着了,都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不管是真鬼还是假鬼,林慕都起了兴致。   ..回、回少爷,昨儿夜里奴婢肚子不舒服,便叫着桃斐,谁知却在院外遇见一个白衣女鬼 ,她,她口中,说、说。。。。。。”   “说什么?”   “说,她儿子回来了。”   那侍女见林慕愣着不说话,一下又跪倒在地,口中直道奴婢不敢说谎。林慕终于从震惊中 回过神,叫几人退了下去,想着进屋却见季睿修正好站在门前,方才的话也不知听了多少。   联系昨夜清夫人身边侍女的话,这个所谓的女鬼不就是他娘吗?他不相信什么鬼,定是有 人在装神弄鬼,可这个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林慕脑中一团乱麻。    第79章 张姨娘   前有张姨娘被吓晕,后有桃斐被吓病,不过一个早展,木家便纷传起闹鬼传闻,且疯传这 个女鬼便是死去多年的白夫人。   白夫人已经死了十来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间出现,也颇引人深思。   “听说了吗?昨儿咱们府里闹鬼,张姨娘被吓晕了,桃斐被吓病了,我在木府伺候七八年 了,都没听说木府闹鬼。”   一个侍女一边清扫园子一边和另一个侍女嘀咕。   “那是因为宸少爷回来了。”另一个侍女环顾四周,看周围没人,便挥挥手,示意那个侍 女过来。   “我听说那女鬼是白夫人,她死的冤枉,木少爷回来了,这是要木少爷替她伸冤呢。”   “那白夫人不是难产死的吗?怎么会是冤死的?”   “总之是有人这样传的,否则何以解释这女鬼偏偏在宸少爷回来后才出来?”   两人还自顾自说着,却不见王冉在她们身后站了许久,王卉面色铁青,手上的帕子被梓在 一起,可见心中颇为气愤。   “想来,木府是容不下你们两个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说,王妈妈,便将这两人打发了出   去〇,,   木府诸人本就因昨日闹鬼的事人心惶惶,王卉突来的声音将那两个侍女吓了一跳,又听要 发落她们,两人忙跪下求饶。   “王妈妈,带走,找个人牙子打发了,也让总是嚼舌根的下人瞧瞧,在胡言乱语便是这个 下场。”   王卉发了狠,任那两个侍女再如何求饶都没用。   林慕和季睿修在假山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哪个府上没几句八卦,王卉如此动怒不过是因 为心虚罢了。而被主家赶出来的奴才绝对不好有什么好下场,林慕既瞧见了,便不会视而不见 #   “姐姐何必动这样大的气?”   林慕脚步还未动,便传来一阵娇媚的声音,片刻后,一个着鹅黄长衫配粉白大氅的女子便 盈盈走来。   这女子长得太过艳丽,在这只有梅花的园子里显得异常夺目,那双眼又长又媚,仿佛会勾 人般,浅笑的酒窝却又显得+分无辜,大多男子只怕都拒绝不了这样又纯又欲的女人。   只见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到王卉身前,轻轻福身,算是给王卉行了礼。   “听说妹妹昨夜晕了过去,如今便好了吗?寒天风大,可别把妹妹吹病了。”   "谢谢姐姐关系,有老爷的陪伴,妹妹自然无碍,这一早的,这两个奴才怎就惹怒了姐姐 ,叫姐姐非要将她们打发出去?”   王卉心中直骂贱蹄子,脸色却半分不变,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当家娘子样。   “老爷素烦鬼神之说,这两个蹄子一早放着手头的活不做,尽说些胡话,木家岂能留这样 的丫鬟,岂非败坏家风?”   "原是这事,可姐姐若要因此事将两个奴才打发了,那咱们府中便没人伺候了,姐姐你去 各院听听,都在说昨夜的事。再说,此事可不是胡言乱语,我可是亲眼瞧见的,她说她死的冤 枉,衰哥儿院里的丫头都吓病了,哪能是胡说,分明是真的有冤魂。”   王卉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昨夜的事闹的太大,现下想要压制根本不可能。   “不按家法处置则无纲纪可言,放任这样的流言,若传出去,岂非我这个当家娘子的不是   ?,,   "自然,姐姐统管内院,不过,我身旁的齐妈妈入府早,听闻当年衰哥儿院子着火,那些 下人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居然让大火将宸哥儿的屋子烧了干净,事后,那些奴才也不过是放到 庄子上去了,怎么如今,他们两不过随口议论了一下昨曰的事,便要被发卖呢?”   王卉眼中闪过几丝狠辣,那目光直直盯在张婉清身上,张婉清却跟没事人似的,嘴角仍带 着浅浅的笑意。   “妹妹当真心善。”   "自是因为姐姐以身作则的缘故,不过姐姐,此事来势汹汹,姐姐最好找个法师做场法事 ,不然恐事情越闹越大,咱们木府的脸面也过不去。”   “妹妹身子弱,这些事便不要操心了,今日,我就饶过你们,往后再瞎议论,谁都救不了 你们,明白吗?”   那两个奴婢本已经哭红了眼,谁知事情居然出现了转圜,两人忙痛头道谢。   ..不管此事真假,妹妹也要管束好自己院里的人,起风了,我先回去了〇 ”   “姐姐慢I,,   张婉清目送王卉离去,嘴角露出一个不经意的嘲笑,而后又摆上她那副无害的笑,转身让 那两个侍女起身,自己也在齐妈妈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戏已经唱完,林慕和季睿修也不再停留,而那两个逃过一劫的婢女也不敢再说话,勤勤恳 恳地清扫起来。   “贱人。”   王卉回到院中,便摔碎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精致花瓶,云秀也不敢去劝慰。   “夫人,不过是一个小妾罢了,您何必动这样大的气,白白伤了自己的身子。”   “闹鬼?这世间哪里来的鬼,若有冤怎么不到我院里,分明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王妈妈似乎被王卉的气话吓了一跳,好在屋里只有她和云秀在,也就放了心。   “夫人慎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清这个故弄玄虚的人,否则谣言四起,若老爷信了这样 的谣言,那就不好了。”   王妈妈的话似乎起到了些作用,王卉终于静下心来,好好将近来的事理了一遍。   “难道不是“沁雅园”那个野种做的吗?他没死,莫非他知晓了当年的事?”   王卉想到这个可能,心也狠狠地跳了一下。   “应该不会吧,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不,你忘了那个失踪的芬儿吗?若她说漏了嘴,而那野种又隐忍多年,也是有可能的。   99   “那,岂非留他不得,可是他同那个季公子形彩不离,如何下手。”   “我可是瞧出来了,那个季公子当真爱极了他,这样的人若被背叛了,根本都不需要我们 动手,再不济,他没人保了,老爷又对他失望,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你过来。”   王妈妈将耳朵贴了过去,得了王卉的吩咐便退了下去,王弃露出一抹及其阴森的笑容,竟 让云秀打了个激灵。   而此时,被王卉疑为装神弄鬼的林慕脑中也是一团乱麻,此事太过溪跷,说不是有人在操 纵一切,林慕都不信,可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鬼神,不过是世人以说传说罢了,不过,此人莫非知晓昔年的事?”   联系这个鬼所言之语,都指明她有冤屈,儿子回来,要儿子替她沉冤,这些线索无一不指 向白君予,然而此事却确确实实不是他们做的,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我听奶娘说,娘亲是个极其善良和和善的人,会不会是府中受过娘亲恩惠,知晓了一些 事,眼见我回府,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我查当年的事情?”   “极有可能,不过这装神弄鬼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得有些功夫在身,又要躲过府中众 多耳目,我觉得至少是有些权势的。”   林慕也觉得季睿修的话在理,至少那些群住的奴才是办不到这些的,那么是管事?   “不急,竞是要装神弄鬼,总不能只是一日吧。咱们午后便去舅舅家,只说今夜宿在舅舅 家,我定要将这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若他真的知晓昔年的事,或许咱们便可以早一点回去了   99   O   "嗯,,,   在木府不过呆了几日,林慕便一刻也不想呆了,他只想尽快将此事了了,回清河村上山、 下河,陪着爹娘,看着林琢长大。   “少爷,张姨娘求见。”   忽闻这位极得木康宠爱的侍妾来拜访,林慕心中也是奇怪,却也让小厮将人带进来。   “这几日宸少爷回来,这院里倒是不冷清了呢。”   还是在园中见到时的打扮,张婉清上前盈盈一拜,按理说,她虽是林慕的长辈,但林慕是 木家的嫡少爷,张氏在他面前不过是下人,行礼也是应该的。   “不知张姨娘前来所谓何事?"   林慕本不会在木府多呆,什么人情往来,这些虚伪做作的东西他实在仪得做。   “听闻宸少爷回来,我特意做了些点心来给袁少爷尝尝,齐妈妈。”   那齐妈妈得了吩咐,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取出来,确实很是精致。   “齐妈妈从前在灶房当差,听闻您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荷花酥,我特意请人去城外的暖池 中弄了些荷花荷叶回来,不知道合不合宸少爷的胃口。”   张婉清此刻的笑容倒是和对着王卉时的不太一样,可是她这副做派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来 巴结他这个嫡少爷的?   “多谢张姨娘挂心,不过我方才才用过早膳,现下腹中胀的厉害,晚些时候定会品尝一番 ,碧合,将点心收到屋里,免得起风染上尘土。”   碧合得了吩咐将食盒盖上,拿进了屋,张婉清也没有半分不爽,倒让林慕愈发看不透此人   〇   “听闻宸少爷院里的桃斐撞鬼吓病了,我也经历了,很懂得她的感受,不知她如何了?” “请了大夫,已经无碍了,张姨娘自己也要好好请大夫瞧瞧。”   “自然,虽是时常想起她凄厉的喊冤声,心中尚有惧怕,不过也是有些心疼,定是受了极 大的冤屈,才会如此魂魄不散,也是可怜。”   不知怎的,林慕看着张姨娘这副样子,竞觉得透着几分真情,虽不知她是何意,竞也有了 几分好感。   “从前,齐妈妈时常给院里送吃食,听说院里的紫藤开的极好,如今却也不得见,终究是 大夫人好福气,白夫人的一切她都接手了。”   林慕愈发看不透这位张姨娘,按理说,她入府的时候她娘早死了,两人见都没见过,这副 作态是何意?   “瞧我,竟说胡话,烨儿该醒了,等过阵子他风寒好了,我再带他来给您请安,现下,便 先走了〇 ”   林慕起身将张姨娘送了出去,又想着是该向周奶娘打听一下这齐妈妈了。    第80章 归家宴风波(一)   心中有了疑惑,林慕吩咐院中仆人说今夜要宿在白府,而后不再耽搁,两人直接去了白君 炎家。   为了防止被人瞧见,周奶娘和大宝住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小院里,好在白府只有两个仆人, 也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白君炎在东洲尚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友人,听说今日要去作满月礼,人此时并不在府上。不 过,白府两人已经摸清了,熟门熟路地去了周奶娘的院。   远远地便瞧见大宝在练功夫,大宝其实长得很清秀,身子却有些魁梧。这些都是因为当年 为了寻他,特意找武夫学了些功夫,常年练出来的。   大宝跟着季睿修几曰,见识过季睿修的功夫,便缠着要季睿修教他几手,季睿修也是应了 ,这些日子,大宝来回研习,确实大有进步。   “大宝哥,这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病了。”   “少爷来了,大宝身体强健着呢,季少爷得空再给我瞧瞧,看哪里还有不足。”   大宝见两人来,脸上全是笑,显得更稚嫩。   “行。”   得了季睿修回应,大宝更是高兴,披上丢在石阶上的外裳,带着两人往里走。   东洲的冬天虽不及清河村冷,却也冻人,周奶娘年纪大了,屋里是碳火不离,见两人来, 面上也是笑嘻嘻的。   “来的正好,早展你舅舅说想吃土豆丸子,我记得你小时候也軎欢吃,炸了好些,趁热吃 最好。”   俗话说外甥像舅,林慕和白君炎不仅长得像,口味也相同。   “还是我有口福。”   那丸子炸的金黄透亮,一口下去,外面脆酥酥的,里头却是香软的土豆,十分合林慕的胃   □ 〇   “对了,奶娘,我小时候很爱吃荷花酥嘛?”   “可不是,我记得府里有位齐妈妈,很会做这些点心,夫人常常叫她做了送了来,怎么突 然问这个?”   “昨夜木府闹鬼,且都指明那女鬼是娘,我想着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却感觉是让我去 查当年娘亲死的事情。方才,府中的张姨娘带着那齐妈妈上门来,说我小时候爱吃荷花酥,又 说起昨夜闹鬼,什么冤情之类的,这齐妈妈与咱们有往来吗?”   “倒是没什么交情,不过每次小姐给的赏赐都很多,许是记得这样的好处也不一定。”   "也许n巴0,,   没在周奶娘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林慕也就不再说这些了。   夜深了,屋内烛光亮堂,林慕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推开,林慕惊坐起来,却听见季睿修的声音响起,林慕心中松了一 口气。   夜深露重,季睿修唯恐让林慕沾了寒气,脱去外裳.又运功一周天,才躺到床上,习惯性 地将林慕搂入怀中。   “如何,那鬼今夜出现了吗?”   虽然知晓季睿修的本事,但林慕心中还是担忧,如今,躺在熟悉的怀中,一颗心也终于落 了地。   “是,今夜她出现在了“沁春苑”,刚好被木献烧撞见,她的惊叫声将木康和王井都引了 出来,随后便又飘着远去。我远远地跟着,他绕了一大圈,进了一间破旧的房屋,随后出来的 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最后进了 “静轩”。”   “是她?怪不得今日她说的话总感觉另有所指,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她真的知道一些东西,明日是你的“归家宴”,竟要将嫁妆都拿回来,想必她也能 看出些什么,咱们找个时机摊牌吧。”   虽不知这张姨娘为何如此做,但确定的是她知晓一些往事,先不说是不是为了替白君予寻 仇,若真能从她手上得些证据,就值得了。   "嗯,外面这样冷,辛苦你了。”   “傻瓜,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慕嘴角含笑,即便屋外寒风呼啸,林慕的心却似浸泡在温泉中,不管他从前受过多少苦 ,能遇见季睿修,一切都值了。   第二曰,想着今日是"归家宴”,两人起的很早。连白君炎都难得穿了一身华贵的衣裳, 冠上发冠,配上白衣,又加之寻到林慕后,整个人一扫过去的阴霾,当真是个风华绝代的公子   "舅舅真好看。”   舅侄两因这双眼睛而有了不同的俊,林慕灵动俊雅,白君炎却配得上俊美,林慕想着他舅 舅还年轻,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合该找个心爱的人。   从前白君炎的美名更甚于白君予,甚至有不少贵公子心生爱慕,但白君炎的性子却和他的 长相完全相反,那些人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了。   "调皮鬼,往后只准说舅舅帅气,懂了吗?”   白君炎非常不喜欢别人说他俊美,总觉得过于女孩子气,不过是自己的亲侄儿说的,倒是 半分气都生不起来。   "是,侄儿错了,舅舅准备好了,咱们便出发吧。”   听季睿修说昨晚木府又闹鬼,本以为又是流言纷纷,却不想,今日木府倒是井井有序,那 些仆人侍女穿梭其中,皆为今日的宴席忙碌着。   “少爷回来了,方才老爷送了些东西过来,说今日的事都准备妥当了,等少爷装扮好了, 便去老爷院里。”   “知道了。”   眼见三人进了屋,桃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今日这舅爷当真俊美,甚至连三小姐都有 些比不上了。   “发什么呆呢?”   大胜一来便看见桃斐这副少女思春的模样,只以为是瞧见少爷才如此,脑中又闪过季睿修 那张冷淡的脸,一时打了个哆嗦。   “别胡思乱想了,宸少爷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季少爷那气势,你也不怕。”   “您胡说什么呢?是白家舅爷今日当真赛似神仙。”   大胜进府早,从前白君炎确实担得起天人之姿,这些年却沧桑许多,早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之态,精神气下去了,连带着模样也不如从前了。   “那白少爷从前可是东洲出了名的美男子,我瞧着少爷还没长开,等过个两三年定比现在 好看。得了得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别在这儿东想西想的,快去干活。”   桃斐不敢再多想,忙去忙活自己的事,而屋里,被花痴了一番的三人却盯着木康送来的东 西。   那是一身剪裁精细的象牙白长衫,这料子是东洲最为名贵的,加上那顶镶玉发冠,看来这 木康是唯恐别人看轻了他,要显示一下他的尊贵。   “看到这衣裳我就想起那身云丝锦象牙白长衫,可惜了。”   那场火来的意外,季睿修也只顾拿了贵重的东西,衣物却一应被烧毁了,不止那身衣裳, 还有那个红狼披风,越想就越心疼。   “回了家,再裁两身给你。”   “衣裳穿了就穿了,至于这玉冠就算了。”   这十来年,林慕生活在乡下,简衣素面己经习惯了,为了迎合木康把自己打扮的跟花孔雀 似的,他可没这样的心思。   换了身衣裳,估摸着时辰,三人便往木康的院子去。   院里,不止木康,王卉、木献娆,甚至连张婉清和另一个侍妾也在其列。   因知晓闹鬼背后的主使,林慕下意识看了一眼张婉清,却瞥见张婉清的目光停留在白君炎 身上,不过片刻功夫却又移开,愣是没发现林慕在看她。   “昨夜怎么去你舅舅家了?”   “不过是想念舅舅,也是府中不太太平。”   木康半晌接不了话,闹鬼这事,他昨晚亲眼所见,想着今日事情了了,找个法师做场法事 ,不然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舅爷今日倒是颇有当年的风姿,不知又要迷了多少少男少女了。”   不愧为官十几载,木康很快找到了新的话题,将方才的尴尬掩了过去。   "哪里的话,今日侄儿才是主角。”   “舅爷和宸儿一样的俊雅不凡,我瞧着宸儿今日也要让东洲权富家的少爷小姐失了魂了。   王卉说完还用帕子遮住嘴角,眼中却都是笑意,似是真情实意般。   “有三小姐在,我哪需要担忧这个,再说,我已经定了亲,今年八月便要成亲了。”   林慕话音才落,一脸笑容的木献娆马上变了脸色,连木康都有些不高兴,倒是王卉跟没事 一样,照样笑脸迎人。   “那可要恭喜二位,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多谢张姨娘。”   张婉清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但这个笑却是真心实意的。   “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觊觎我的人,我便让他连爹妈都叫不出来。”   本以为这事已经随着张婉清的恭贺过去了,谁知季睿修却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王卉 被季睿修盯的全身发毛,木康还未缓过的脸色因这句话更是难看。   林慕抓过季#修宽厚的手掌,本就是王卉故意来激他们的,谁知季睿修还真生气了。   见到两人亲昵的模样,木康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却因父子两相认没几日不好发作,而木献 烧低垂着头看不清样貌,不过瞧她恨不得将手帕拧坏的样子,心中定是不好受。   “老爷,忠勤候来了。”   “当真,快请进来。”   木康神色激动,从座位上站起身,可见这位侯爷来头有多大。林慕心中想着一个归家宴还 有侯爷?却没发现白君炎不太对劲的脸色。    第81章 归家宴风波(二)   不过片刻功夫,木家的掌事便领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进了屋,木康掩住惊异忙笑着 迎了上去。   “东洲洲府木康见过忠勤候。”   “木大人不必客气,听闻故人寻得侄儿,木大人寻得儿子,本候不请自来了。”   忠勤候严柏出自京都百年世家,家中世代皆是文官,其父乃是当朝左相,是当今圣上的肱 股之臣,手握重权。   而严柏从小便偏爱武学,是难得的将才,二十出头,临危受命,多年苦战终将蛮夷小国收 服,凭着赫赫军功被当今圣上封为忠勤候,而严家也因此更加显贵。   这样出身世家,官职显赫,又上过战场,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语气虽是平淡也 让人心中敬畏。   “侯爷能上门是木府的无上荣光,袁儿,上前拜见侯爷。”   自从认了季睿修,林慕也算见过世面了,肖家、卫潜哪个不是富贵人家,倒也不怯场, 很是大方地向这位忠勤候行了一礼。   “袁少爷不必多礼,多年不见,季尚书家的公子也是愈发俊朗了。”   当年,季睿修的父亲是朝中要员,而季睿修的才名也是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过 新帝登基后,他便上了战场,而季家也辞了官,所以两人己经十来年未见过了。   “侯爷夸赞了,如今我不过一介乡野匹夫罢了。”   木康和王弁一直对季睿修的身份存疑,如今总算明白,为何一个自称乡野匹夫的人身上却 处处透着贵气,原来也是出身官宦世家。   “你可是自谦了,圣上提起季家也是颇为叹息,也时常说起你,说你文韬武略,没有进朝 为官实在是可惜了。”   “圣上如此夸赞,草民实不敢承受。”   季睿修仍旧是那副礼貌又疏离的样子,即便对着权倾朝野的侯爷也是如此,仿佛世事,都 无法让他真正弯下腰。   忠勤候也不再过多纠缠,他终是将目光锁定在了一言不发,始终垂着眼的白君炎身上。   “君炎,多年未见,你好吗?”   这语气和先前已是大不一样,林慕惊奇,他舅词居然认得京中的侯爷?可他舅_为何一直 没有开口?   “劳侯爷挂心,属下一切都好,如今寻得侄儿,此生无撼了。”   白君炎恭敬地给忠勤候行了一礼,便站回林慕身边,不再开口。   林慕看了白君炎一眼,终于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这做派,和往日的白君炎是半分都 不像,太奇怪了。   “那就好,我今日是来贺木大人寻得公子的,老福,将贺礼抬上来。”   跟在忠勤候身旁的长者恭敬地将几个精致的盒子递了上来,木康恭敬地将礼收了,又道了 好几声谢,心中却愈发奇怪,他与忠勤候可没半点交情,今日却不请自来到底是什么个状况?   “贺也贺了,本候便先告辞了,君炎能否陪我用个午膳?”   “侯爷抬爱,属下本应应下,不过,今日是侄儿的宴席,作为舅舅,是千万不能缺席的, 望侯爷恕罪。”   严柏仿佛早已猜到结局也没恼,又开口道:“好,那你送我出去吧。”   这样的要求太过合理,白君炎根本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好跟着严柏出了门。   木康虽疑惑不解,本想着亲自将人送出府,不过到院里,便被婉拒了,只好讪讪作罢,目 送严柏离去,直到不见身影,才又进屋。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   “袁儿,走吧。”   随着木康一声令下,一行人离开木康的院子,往准备宴席的“畅园”走去.不超过半个时 辰,便会有宾客陆陆续续上门了。   林慕因为想着白君炎有些心不在焉,虽是跟在季睿修身边,却不知被从何处冲出来的小厮 撞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还好季睿修眼疾手快将人拉入怀中。   “哪里来的奴才,怎么直直往宸儿身上撞?”   木康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方才虽不明白忠勤候上门的原因,但经过这会儿的思置,又看 白君炎对忠勤候的态度也猜到了几分,对这个儿子更为重视,见这样的大日子,那奴才竞不知 死活往儿子身上撞,一时只觉得恼怒不已。   “老爷饶命、公子饶命,奴才赶着去找宴席的东西,没注意到,奴才该死。”   “老爷,这奴才定是为了宴席忙昏了,肯定也是无心之失,便饶了他吧。”   “未免扫了兴致,便先饶过你,当心着点,今日贵人这样多,若毛毛躁躁冲撞了,可饶不 得你0 ”   “是是是,奴才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下去吧〇,,   这样一个插曲,谁都信了那小厮的话,谁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林慕握着方才那个侍从递来的纸条,心中虽疑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没事吧,可撞疼了你?”   “没事,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畅园”,木康看着布置精细的院子,看着跪成一片的奴才,终于 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乃是吾儿归家宴,你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冲撞了客人,好好当差,结束后 ,夫人给他们多发半年月钱。”   那些奴才听见还不乐开了花,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夫人也辛苦了,这宴席准备的很好。”   “这是我分内之事,衰儿能回来,我自然高兴,必定要给宸儿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归家宴。   瞧着木康和王井一唱一和,一副慈父慈母的样,林慕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畅园”的大堂里也是摆满了各色瓜果、糖糕,有些林慕叫不上名字,想来不是东洲特有 的便是高价买来的,这宴席,王卉确实下了本。   林慕方才偷偷地看了那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欲寻亡母之冤,午时三刻,后院“吟雪阁 ”,切记,勿带他人。   若非昨日季睿修探明那装神弄鬼的是张姨娘,林慕倒会猜测这是否是装神弄鬼的人递来的 ,可显然,张姨娘只是处在试探的阶段,亦不会选在今日告诉他这一切I递这纸条意欲何为, 虽需斟酌,但林慕断不会贸然前去。且,形单影只,即便他为了这虚无的线索愿意,季睿修又 怎么肯?   他不经意将纸条拿给季睿修,他们之间只有百分百的信任依靠,任何一点事情,林慕都不 想瞒季睿修。   不过半刻钟,白君炎也回来了,林慕无法从他面上瞧出什么,如今,人来人往,也不是说 话的地方,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晚些时候再询问。   午时一刻,东洲权贵便都陆陆续续上了门,林慕被迫站在“畅园”门前,与木康和王卉迎 来送往。   虽说是权贵,但活的远没有平民百姓、乡野村夫来的自在痛快,遇到那些家世地位差些的 ,为了巴结木康,自然挑最好的好话;而那些家世高些的,瞧见林慕如此俊逸出尘,也忍不住 夸赞几句。不过小半个时辰,林慕便觉得自己跟散财童子似的,任人围观。   “木大人,恭喜恭喜。”   “刘大人,同喜同喜。”   端看木康的态度,就知这刘大人有些来头,林慕余光扫过,却见一个公子正痴痴盯着自己 ,那眼神,生生激了林慕一身鸡皮挖瘩。不过林慕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思索片刻,突然想起 正是不日前在食铺见过的那位给祖母买水晶包的刘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林慕眼见那刘公子痴恋的目光愈加明显,口中还吐出如此言语,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将自 己掩到木康身后。   "是晚辈唐突了,只是木公子当真天人之姿,绝世无双。”   “刘公子谬赞了,小儿哪敢当?”   今日之前,若能得刘家公子如此夸赞,木康心中还会得意,今日,知晓季睿修的身份,唯 恐话传到季睿修耳中,惹怒了他,场面不好收场,便也无视林慕躲在他身后这样有些不太礼貌 的举动,自己却是一副笑脸。   “不知木公子可否与刘某攀谈片刻?刘某荣幸之至。”   这刘公子显然没瞧出木家父子的意思,还试图走到林慕身边,木康和刘家夫妇都有些尴尬 ,只好互赔着笑脸。   “我的慕儿不善言辞,只能拒了刘公子的美意了。”   这突来的声音,打破有些尴尬的局面,林慕面上一喜,就见季睿修正缓缓走来。   “这位公子是?”   刘公子分明听清了季睿修方才的话,也看见林慕带着浅笑回到季睿修身边的样子,可心中 总有些不甘心。   “这是我的未婚夫君,再过半年,我们便要成婚了。”   说到此,林慕面上的喜悦没有半分遮掩,那刘公子难掩失落,又作了一礼,道:“方才是 刘某唐突了,没有恶意,望两位能白首不离。”   刘公子如此做派倒让林慕生出几分好感,说话也多了几分真心。   “多谢刘公子,我们定会的。”   又寒暄了几句,那刘公子便随双亲进了院子,而林慕则继续在院门口当散财童子,不过有 季睿修相陪,总算没有那么难熬了。    第82章 归家宴风波(三)   正午,木家的“归家宴”便正式开席了,在此之前,木康走到大堂石阶上,将身旁的林慕 介绍给了众人。   “多年前,阴差阳错的一个误会,竟造成我与二子木献宸分离十年,如今,发妻庇佑,神 明眷顾,白家翼爷将宸儿带回了我的身边,我们父子总算可以团圆了。今日,各位贵人能上门 来贺,木某感激不已,宸儿能回到我身边,为了感谢皇天后土对木家的眷顾,木某再造两间学 堂,希望能为吾儿积攒功德与福气。”   木康说到动情处眼眶都不禁泛红了,林慕一时不知他究竟是带了几分真情还是做戏太深了 。不过,想到他娘的种种遭遇,即便木康真有几分真心,林慕也无法将他视为父亲尊敬仰慕。   “木大人为官清廉,是咱们东洲的父母官,得到上天保佑,也是咱们东洲的福气。”   林慕听着这样的马屁,心中也有些佩服,这些权富人家,处处顾全人情,或许他们自己也 分不清自己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虚情了吧?   “木某在东洲十几载,都是各位照顾体谅,今日,各位只管吃好玩好,木某便满足了。”   语罢,又是一阵恭维谦虚,等林慕入了席,终于感觉放松了些。   季睿修怕他腹中饥饿,早已为他布了膳,林慕也不管同桌的权贵怎么看,只享用起美食, 倒是想让同林慕攀谈的人不好意思开口了。   也有些人觉得林慕不懂礼貌,想着他在外漂流多年,虽是长了一副精致的面孔,但这做派 却和东洲城里的公子差远了,一时唏嘘与不屑同来,也不想着攀谈,自顾自用起美食。   倒是木康穿梭席间,左右逢源,这宴会也变了几分味道。   午膳结束后,品茶、赏画、下棋,各种活动都安排上了,木府显得异常热闹。   林慕给季睿修使了个眼神,片刻后便独自离开“畅园”,往“吟雪阁”去。被几人绊住的 白君炎见片刻不离的季睿修没跟着一块去,有些担忧,摆脱那些人,走到季赛修身边。   季睿修自然瞧出白君炎的担忧,给了他一个勿忧的表情,等了片刻也起身离去。   白君炎自然不会怀疑季睿修对林慕的感情,想着两人如此定是有隐情,怡好此时又有一个 故友寻他说话,他也就不再想此事了。   林慕七拐八绕到了和季睿修约好的地方,不过片刻,季睿修便寻到了他,眼看就要到午时 三刻了,两人才携手往“吟雪阁”去。   “吟雪阁”是木家众多赏景院落的一处,院中种着白梅,冬日里开的甚美,木府几位太太 冬日最爱来此赏梅。   林慕和季睿修相携而来,还未进院子,便听见了里头的吵闹声,两人互看一眼,加快步伐 ,进了院子。   正是白梅开的最美的时候,院中却空无一人,倒是里间不断传来哭闹声。   “吟雪阁”供主人休息的内间中,一个男子脸色涨红,鲜子更似染了血,虽被五花大绑, 却挣扎不休,额上更是渗出大滴大滴的汗。   而木家当家娘子王卉面色阴晴不定、眼中含泪,紧紧地拥着怀中啼哭不止的木家三小姐。   几个下人站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惹怒了处于崩溃边缘的王弁。   屋前,围着七八个贵妇,她们七嘴八舌,嘀咕不止。   林慕和季睿修到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娆儿,娆儿你怎么了?”   本在大哭的木献烧一下昏了过去,王卉声泪俱下,哭的肝肠寸断。   “这是发生了何事?”   王卉看着似乎一脸无知的林慕,眼中的恨意再也掩不住,她一字一句,似乎恨到了骨子里 :“木、献、袁,你。。。。。。”   “王小娘这是怎么了,今日是我回木家的日子,这么多年来,您保管亡母的遗物也是万分 辛苦,我本欲与您谈谈此事,听闻您和几位夫人去了“吟雪阁”,可如今这是怎么回事,这汉 子是犯了类病吗?”   王卉差点被林慕一番话气晕过去,直到今日,她百分百确定,木献裒的归来并不单纯,她 真恨不得上去撕烂他的嘴,可怀中晕倒的女儿让她只能咽下心中的怒气。   "袁少爷怕是不知,这根本不是什么颠病,这是个登徒子,差点污了三小姐的清白。”   那妇人话中带着几分惋惜和怜意,木家三小姐在东洲是多少富责公子求娶的对象,才情出 众、貌美娇贵,可今日之后一切都完了。   在二哥的“归家宴”上,差一点被登徒子侵犯,虽未得逞,可这名声却毁了,别说东洲的 富贵公子,便是那走卒小贩、乡野蛮夫都不一定愿意娶。   这样的事实打从林慕他们进屋便有所猜测,却不想居然被木献烧碰上了,莫不是母亲的债 要做女儿的来还。这王卉心思歹毒,最后却将女儿害成这副样子,只怕生不如死。   “各位夫人莫要胡说,我女儿清清白白。”   王卉此时哪还顾得上往日的做派,听见方才的贵妇如是说,语气不免冲了些。   “王夫人说的哪里话,咱们也没说三小姐不清白,可这三小姐被这登徒子压着欲侵犯,咱 们都是看见了的,可没胡说。”   饶是王卉能言善辩,最能做作,如今却是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想来此时也不便与王小娘讨论我母亲嫁妆的事了,三小姐即晕了过去.怎么还呆在这里 ,需得将人送回院中,找大夫来瞧啊。”   做戏,林慕没怕过谁,他这一番话倒是引来几位夫人的附和声,王卉心中怒火燃烧,真恨 不得上去和林慕拼个你死我活,但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如此,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儿,终 似吓了什么决心般,让云秀背着木献烧离去。   临走前,她看了林慕一眼,虽知此人歹毒,但见到王冉似浸了毒般的眼神,心中还是打了 两个冷颤。   他自幼在乡野长大,身边几乎都是爱,若说清河村谁讨厌他,也不过是二房的那几个,可 是,也不过是厌恶不喜罢了,哪里会有如此恶毒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即便是疯癫如刘云巧,林 慕都未见过,可见,王卉是恨毒了他。不过,这恨不是从她进府那日就开始了吗?   那场大火没有烧死他,如今的自己亦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他身边有爱人、 亲人,这样难容于世的毒妇又有何惧?   “你怕吗?”   随着王卉一行人的离去,那几个贵妇也纷纷散了,这个充满阴谋的屋子里,只剩相拥的两 人。   “有你,阎王地狱我都不怕。”   季睿修因林慕的话轻笑出声,他亲了亲林慕的耳鬓,林慕一个激淋,更是惹得季睿修笑出 声。   “好了,不逗你了,外面定是热闹极了,咱们去瞧瞧。”   因为今日客人实在是多,木府各处亭台楼阁都有客人,经过一处假山,凉亭里,几个贵妇 正谈论着方才的事,那眉飞色舞的样,和村里讨论家长里短的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品性高贵与否,原本也不是富贵来决定的,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可惜可怜的人更是可笑,若 真可怜,便不会将此事当成谈资大肆宣扬,这足以杀死一个闺阁少女。   几个贵妇谈的忘我,冷不丁看见走过去的林慕和季睿修,似是被下了禁言术,都默契地停 了下来。   林慕只觉得异常讽刺,这些所谓高门大户里的当家娘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样熟练, 也确实厉害。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王卉当真害人害己,我不想再呆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咱们去找张姨 娘,摊牌〇,,   “好,不过,此时闹的这样大,她此刻应该在王卉的院里,咱们先去找舅舅,免得他担忧   ”   0   两人寻了一圈也没见到白君炎,便直接往王卉的院子里去。   王卉的院里倒是没有想象中那样吵闹,木康和两个姨娘坐在大堂里,木康脸色难看,放在 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似是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怒火。   木康此人及看重他的官职,更看重脸面,今日之后,不但木献烧没了名声,木家更是沾上 了一辈子洗不掉的污名,如此种种,他怎么还能镇定。当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日,恐怕木康也 是生不如死。   “宸儿,今日本是你的归家宴,却不想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事,府中的客人我已经派人 先送走了,你们先回院里休息吧,你们两个也回去休息,今日家中人多,婉清照看好烨儿。”   “是,老爷也要保重自身,三小姐还等着老爷主持公道。”   林慕一时竟不知这张姨娘是在劝慰木康还是在火上浇油,但显然,在木康眼中温柔多情的 张姨娘定是在劝慰他,也便点头应了。   出了王弁的院子,瞧见另一个姨娘走远了,林慕才对身边的张姨娘开口: 今曰正好去看 看四弟,不知姨娘方不方便?”   “当然〇,,   得了张姨娘的应允,林慕三人便跟着张姨娘往“静轩”走去。    第83章 张姨娘的心思   “静轩”虽只是一个一进院落,但院落宽敞,一应布置也很精细。张婉清虽只是个姨娘, 但因为极得木康的宠爱,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因而在木府也算有些地位。   院里小厮侍女便是七八个,加上杂扫奴才,总有往来的人。   待侍女奉上茶水点心,张婉清便将人都遗了出去,又吩咐她的贴身侍女在门口守着。   “我看张姨娘是个爽快的人,咱们也不打哑谜了。几日来,木府纷传闹鬼流言,人心惶惶 ,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要做这出戏。”   张婉清轻啜一口茶,而后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却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君炎,白 君炎被瞧的浑身不自在。   “十七年前,我不过十岁,那一年家乡闹了旱灾,虽有官府救济可勉强渡日,谁曾想我弟 弟却在此时染了风寒,为了救他,我爹一个人上了山,不幸遇到花豹,在躲逃途中摔断了一条 腿。虽被家中叔伯寻得抬了回来.但于我家而言,却是灭顶之灾。”张婉清似是想起了这段艰 难的岁月,竞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们村中有上千亩良田,村中悃着田地过活的人家不少,这片良田属于东洲首富白家。 那曰我听闻白家小姐和公子随着管事来乡下游玩I心中打定主意,想求他们将我买下,做牛做 马,只求一些银钱救我父亲和幼弟。村里的人总说我是个美人还子,但是当我见到白小姐,方 知何为美人。白小姐不仅高雅华贵,心地更是善良,听到我的请求,不仅没有嫌弃,还带着随 侍的大夫给我父亲和弟弟看了病,临走的时候将一个钱袋子放在我手上,对我说:“你长得这 样好看,往后定能寻到一个疼爱你的夫君,怎能给别人做奴才?”就这样,我没有成为白家的 奴才却得了一笔银钱,足够救治我爹和弟弟。”   张婉清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梅花的钱袋子,料子虽好,但早已 失了颜色,可见年头之久。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白君炎身边,将手中的钱袋递给了他。   “当年,这里头是鼓鼓的白银,如今里头只有两张剪纸小画和一个从云游道士手中求来的 平安福。本想着,等我寻得如意郎君,便上白家亲自将此物给她。可谁知,几年后,白小姐难 产而死的消息便传遍了东洲城。当时,我埋怨上苍不眷顾好人,觉得难过可惜,只能日日祈祷 来生她能平安长岁。”   张婉清语不带停,只是眼中却泛起了泪花,显然,她极力隐忍着,而后,又似想到什么般 ,眼中却闪过狠厉决绝。   “白小姐死后一年,其子木献宸便丧生火海,连尸骨都寻不得.我又一次感叹老天的不公 。我本以为只是好人不长命,直到那日半晚,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寻上门来,我才知晓了其中 的隐情。白小姐和那个早夭的孩子根本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这一切的 幕后主使就是王卉。不仅如此,那女子还怀疑木家二少爷的死也和王卉有关。她跪着求我为了 当年白小姐的一片善心,寻个好的时机,将此事散布出去,三人成虎,一旦谣言四起,很多隐 藏的真相或许就会浮出水面。”   张婉清终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她真的知晓当年的事,而那个女子,林慕心中已经猜到是 谁了。   “那女子,后来去了哪里?”   “她见我答应后,向着白府磕了几个头,片刻功夫便倒地不起了,我急忙上前去看,竟是 服毒自尽了。”   当时,林慕从周奶娘口中知晓一切,他便知道,芬儿虽被人蒙蔽威胁害了他娘,可是却不 是心思毒辣的人。   若真是狠辣之人,又怎会夜不能寐,在梦中道出实情?或许在她躲藏的日子里,活着比死 更痛苦,才会将事情托付于她。   “你怎会轻易信了一个女子的言语?”   “因为我认得她,当年,白小姐到我们村子来,就是她随行的,虽是沧桑了许多,但她有 些微微的地包天,她又表明了身份,也无需来诓骗我一个乡下丫头。”   “所以你进木府是为了替我娘报仇?”   “我们一家只是乡野农户,流言虽伤,但敌人何等强大,一个不留意不仅伤不到她分毫, 还可能给家中带来祸端。我左思右想,觉得进了木府或许能得到些证据,这才以丫鬟的身份进 府伺候。谁知,木献华生辰礼上,我在假山碰上了醉酒的木康,他要了我,我便成了他的姨娘 ,后来又怀孕生下了烨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尽一切办法,却找不到一丝当年的证据 。当年看守你院里的人被发配到庄子后就都不见了身影,而伺候你的周奶娘和梅儿也不知所踪 。我本想着,待父母故去,烨儿长大,便将此事告知木康,不求他能为白小姐讨个公道,只求 私下处置了那贱人。可没想到,峰回路转,你回来了,当我远远瞧见你和季公子,我便知道, 终有人能为白小姐沉冤了。”   其中的缘由林慕终于弄清了,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却决绝的女子,林慕心中竞是五味杂陈。   张婉清不过一个乡野丫头,为了当年的恩情,即便知道是以蚂蚁的力置去碰撞猛虎,即便 已经赔上了她的终身都未曾后退。而木康呢?当年他娘对他何等痴情?白家又为他铺了多少路 ?白家落难,因是无法撼动的权贵之家,他撇清自己,尚且可用保全他娘这样牵强的理由。可 是,他一边用着他娘的嫁妆一边却冷落他娘,甚至不顾他娘将挺着肚子的王卉迎进府中,而他   引来的这匹狼却将他们母子三人打入了深渊。他尚且好运,可他娘呢?她的一片痴情和冤屈向 谁去诉?他那个出生便夭折,匆匆丢到乱葬岗的弟弟,甚至连看一眼这世间的权利都没了。这 一切,是王卉的错,又何尝不是木康的错?   两行清泪划过林慕白晰的脸庞,可他眼中却是无法动摇分毫的决绝,王卉、木家,他林慕 绝不与他们罢休。   林慕拭去眼角的泪,走到张婉清身边,曲下膝盖,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这样的礼节是专属 于至亲长辈的,可即便是为了张婉清的这份心,林慕都心甘情愿给她行这个礼。   “木少爷,这怎么使得?”   张婉清说完这番话,见几人神色无异,便猜测他们已经知晓了实情,她所做的尚不能偿还 当年白小姐的万分恩情,如何能让恩人的儿子给自己下跪?   “那场大火没烧死可怜的木献宸,却让幸福的林慕重生了,往后您便唤我慕儿吧。”   ‘‘你为何不将事情告知予我?”   得知前因后果,白君炎苦思冥想,却无法理解张婉清为何不将实情告知他?   “我想过,但是我不能,我不过是个得过白小姐恩情的人,可您是她的亲弟弟,感情之深 ,若知道了真相怎会忍耐?木康又岂会因几句话而让木家满门的荣光白白被倾覆?所以我不敢 说,也不能说。”   白君炎瞧着眼前的女子竞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因为他无从反驳。多年过后,他从周 奶娘口中知晓了一切,未作他想便想带着周奶娘母子去木府讨个说法,若是当年的他,又会如 何?   方才若心中只有感动和感恩,如今却对张婉清多了几分钦佩,这是个懂得感恩善良且聪慧 的女子,若非她想的周到,白君炎当年势单力薄,绝对不会讨得什么好处。   “谢谢您为白家做的一切,往后的事便交由我来解决吧。可是,一旦我们得手,木府的荣 华富贵便保不住了,到时。。。。。。”   张婉清何等聪慧,岂会不知林慕想说什么,那些于她无关紧要,她更不稀罕她的儿子冠上 这个姓氏。   “林公子多虑了,能为白小姐鸣冤,我便心满意足,请您稍等片刻。”   张婉清说罢便匆匆进了内间,片刻功夫便将一个锁住了的木盒子交给了他。   “这是当年那个女子临死前给我的东西,她说这是王卉当年叫她加进白小姐食物中的东西 。如今,物归原主,希望能有所帮助。”   林慕接过木盒和钥匙,王贵开的方子周奶娘一直保存着,本以为王卉究竞给他娘吃了些什 么只能成谜了,没想到芬儿居然一一记了下下来,这是确确实实的证据,如今得到,实在大有 用处。   “这太有用了,谢谢您。”   “你别这样客气,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开口。”   “近来,木府怕是不太太平,您也要照看好自己和四弟。您若遇到什么麻烦也可到院里寻 我,现下,我们先告辞了。”   张婉清将三人送到院门口,眼见三个身影渐渐消失,一滴清泪划过她娇媚的容颜。   多少个夜晚,当她从梦中闪过昔年那张姣好的容颜,她总是暗自流泪。如今,总算有盼头 了,这个沉冤数十载的华贵女子终于能洗净一身的冤屈,而这一切,将由她的儿子亲手完成。    第84章 疯狂   从张婉清的院里出来,一路回到“沁雅园”,总觉得今日的木府静的有些渗人。   院里伺候的侍从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林慕想着,午间的那场闹剧想来已经传遍了木府, 这些下人何等聪明,或许已经开始脑补自己因为草草收场的“归家宴”而不爽,却不知这其中 也有他们的手笔,不过这些,又何必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知道。   林慕将身上的华服换了下来,而后便是一样的说辞,今日,又是宿在白府。   到白府时,已经是日落十分了,周奶娘准备了热乎乎的饭菜,饱餐一顿后,林慕便打开了 张婉清给的木盒。   足足几+张,字迹虽丑陋,却将名称和时间都清楚地记录了下来。   "王卉这个毒妇。”   林慕一贯温和,如今却是咬牙切齿,可见心中之恨。   季睿修和白君炎虽看得懂上方的字,却实实在在不通药理,可见一向温和的林慕如此做派 ,就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底是什么?”   “你们看,每一张上都有一味乌须,确实除了它其余都是大补的,配上王贵开的方子,我 这个死于腹中的弟弟定是奇大无比。”   直到此刻,他方才能想象他娘亲生产时的痛苦,而他的弟弟也因为过大迟迟生不出来,而 被活活憋死。   “这究竟是什么?”   “去年宸儿满月礼,于哥送了我一本手抄的现世珍异药材集,我也是在那里见过。乌须, 味甘、性寒,生于沼泽之地,少食,养女子气血,可补阴亏。”   “岂不是好东西?”   “天道讲究平衡,少置服用是女子的圣品,可用多了,不出三年,若停用便会加速老去, 甚至出黄斑,继续用之便是慢性毒药,进退两难。最重要的是,此物孕妇忌用,只因药力会被 胎儿加倍吸收,生出来的孩子不仅肿胀,还可致异形,这便是为何我那弟弟被称为怪物的原因   9f   0   说道此处,林慕心疼不已,他甚至想,他那个可怜的弟弟会不会也感受到了疼痛?   “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白君炎红着一张脸,拿起桌上的剑便要出门,季睿修忙将人拉住。白君炎身型不容季睿修 壮硕,但发起狠来,即便是季睿修,拦起来也费了一番劲。   “修,我不想、不想再等了,明日一早,我,要带着周奶娘和这两副单子去敲“明法堂” 的钟。”   林慕红着眼眶,泪流不止,季睿修心如刀割,也顾不得拦白君炎,忙将林慕搂进中。   “都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肖诀说华洲有一位高僧,等事情了了,咱们便将你娘的牌位 带到清河村,我将这高僧请来,寻一处风水极佳之地,为你娘和弟弟建墓碑,再为他们超度, 来生,他们定能投个好人家,好不好?”   林慕紧紧地搂住季睿修紧实的腰,此刻,只有这个温厚的胸膛才能减轻他心中的惊惧和痛 苦。   他娘一生离洁蓄良、他不过一个幼童、他弟弟尚未出生,他们与王卉无冤无仇,王卉却用 如此恶毒的手段害他们。世间人心为何能坏到如此地步?他的娘亲和弟弟又遭受了多少痛苦。 如此深仇大恨,多一秒,他都不想再等了。东洲的“明法堂”不行,他便去京都,定要王卉和 木家付出代价。   白君炎瞧见林慕如此情状,方才的一腔怒火竟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体却似泄了气般滑落 下来。想起多年境遇、想起枉死的亲姐和魂魄无依的小侄儿,竟也落下泪来。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尽是伤情。   几刻钟后,林慕终于从伤怀中醒过神来,看见白君炎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瞧见季睿修藏不 住的疼惜,终于振作起来。   “今夜,趁着木府一团乱麻,修和舅舅将云秀虏来,其他人不敢肯定,但她绝对知道一些 事情。”   此事,方才林慕说不想再等了的时候,季睿修便想到了。   "王冉奸诈,可定猜到了咱们来东洲的目的,我去,舅舅留下来保护你,否则我,片刻不 敢走开。”   林慕想王卉现在肯定为木献烧的事情伤神,即便猜到了,也不会有心思和功夫来害他。但 他也知道季睿修对他的情谊,季睿修本领高强,去木府带个丫头来不是什么难事,也就答应了 〇   “现下时辰还早,我倒是有几个疑问,木献烧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君炎碰到白君予的事情便不能控制自己,仅仅是因为兄妹感情深厚,而非他冲动无脑, 当年,白家风光时,白君炎不仅相貌东洲人人称赞,才情也是一等一的。木献娆的事他已经疑 惑了一下午了。   "舅舅去送侯爷的时候,我被一个小厮冲撞,他递了一张纸条给我,那上面写着母亲有冤 屈,若想知晓其中缘由,要我独身在午时三刻到“吟雪阁”。此事撰跷,修便在木家忙着招待   贵客的时候去了一趟“吟雪阁”,里间屋里只有一个大汉和一瓶催情药,这是何居心又是谁所 为一目了然了。竟如此,王卉定会带人前来。修便将计就计,制服屋里的人,知道了事情的缘 由,将那催情药灌给了那大汉,又封了他的穴。不过那人是武人出身,半个时辰那穴定能解开 ,而那时,情毒发作,王卉带着人前来不是自己遭殃便是她带来的人遭殃。可谁知,木献娆居 然提前去了“吟雪阁”,这恐怕比杀了王卉还要让她痛苦。”   “原来如此,她是想引你来,让那男子灌你喝下催情药,然后。。。。。。”   后面的话白君炎己经说不下去了,他只要一想到那极小可能成功的几率,便心中气愤。他 的侄儿被朴实善良的夫妇教养成皎皎君子,又得到季睿修的疼爱,往后便是平坦顺遂的一身, 若是被王冉得逞了,白君炎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何景象。   舅,你不必担忧,这样的计谋王卉再使百次都不可能得逞,因为修不会让我孤身一人 ,而有了他,谁也伤害不了我。”   林慕如此坦白眷恋的话语,让季睿修的心燃烧沸腾,眼前之人,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珍宝 ,想伤他分毫,除非他季睿修死了。   白君炎和两人相处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亲眼见识到了两人的感情,可此时看着林慕全然的 依恋和季睿修眼中浓到化不开的爱恋,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句:姐姐,袁儿找到了那个视他为珍 宝的人,前尘旧怨,一切落幕的时候,您便放心饮了那碗孟婆汤,来生,也找个只把你当珍宝 的人吧。   一更天,屋外漆黑一片,林慕和白君炎坐在炭盆前,一语不发,静静等着季睿修回来。 二更天,夜色更浓,寒风呜呜作响,亦如当年火光冲天那日般,仿佛要吹着世间的污泥, 却让这些污泥随风四溅,为祸人间。   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屋外的寒风将火烛吹得乱晃,林慕被这突来的寒风吹了个激灵 ,却见季睿修独自进了屋门。   “没抓到人吗?”   林慕不敢置信,这对季睿修来说,不过是一件易事,可他怎会孤身归来。   季睿修摇了摇头,坐到林慕身旁,林慕忙将手边的热茶递了上去。   “云秀、王妈妈、如鸾都死了。”   本是一汪平静的春水,突然一颗飞石,将这池水搜得一团乱麻,而林慕此刻的心,就如被 石子激起的水花,久久找不到落地的方向。   “你、你在说一遍。”   “云秀、王妈妈还有如鸾都死了。”   看见林慕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季睿修又将方才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他到木府的时候,木府灯火通明,一片混乱,三人的尸首被摆放在院中,那些侍女仆人个 个心惊胆战。   "她猜到了,所以杀人灭口?”   "肯定是如此,就不知道木康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哼,不过三个仆人,今日因为木献烧木府已经丢尽了脸面,这样的事情再传扬出去,他 更是没了脸面,到时怕是什么谣言都会来了,不管有没有疑,他只会悄悄的将事情了了。”   木康为人,无需林慕和他相处多少人,单看这几日和他当年所作所为,便能摸清八九分了   〇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这三个人跟了她多久?居然就这样杀了?人命在她手中到底算什么   ? ’,   “不是人命,而是所有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有利则聚,无利则散罢了,她是我生平所见所 闻最恶毒的人。”   季睿修虽生性冷淡,也在幼年饱尝冷暖,可是冷清如他,即便想到王卉的所作所为,也不 禁惊叹。   “是呀,一切在她眼中不过利益罢了。”   谁是王卉最大的依仗?不是木康、不是木献华,只是她自己。她的心中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吗?她的一双儿女于她又意味着什么?林慕已经不知,估计只有王卉自己清楚。   半年前,刘云巧因一己私利,害得二房家破人亡,林慕本以为刘云巧已经足够疯狂,可和 王卉比起来,似乎还不够。    第85章 鸣冤(一)   惦记着替母鸣冤的事,林慕一宿没睡好,天不过蒙蒙亮,便又惊醒过来。   “还早呢,再睡会儿。”   季睿修轻柔的嗓音响起,林慕躺在他的怀中,还是忍不住掀开了褥子,他要再瞧瞧他写的 状书,看看还有哪些不足。   季睿修也跟着起了身,这个时辰,屋内还是灰暗的,他将烛火点上,给林慕披上披风,这 才出了屋门。   一开门,便是阵阵寒气,雷花纷纷扬扬,将这方天地装饰的如梦如幻。   走到院里,却见白君炎匆匆赶来,一早,竟是“四海”派了人来。   “四海”,一层一级分外严明,当时,是季睿修去永安洲托他们找的人,如今寻来,想来 是有什么线索了。   老人总是浅眠,记挂着今日的事,周奶娘起得更早。一早,堂屋中便放了几盆烧得红通通 的碳火,将东洲的湿冷遮了个干干净净。   堂屋中有一中年男子正样危坐,见白君炎去而复返,身旁还有一个气度威严的男子,便猜 到此人就是他们这个任务的雇主。   “可是季公子?”   “正是。”   "我是“四海”的一个管事,昨日收到“同洲”的消息,那位王贵寻到了,他们连夜赶来 ,说今日午后便会到这里。只是,一来,近日因匪患,东洲城守卫森严;二来,昨夜东洲城外 下了极大的雪,许多官道被阻,马车行走艰难。知晓您这事急,我们的主事让我架着马出城将 人接来,顺便过来告知您一声,让您稍安勿躁。”   其实这事本不用如此麻烦,他们直接将人带来便可,只是季睿修委托他们办的这事足足出 了一千两白银,他们是片刻不敢耽搁,一有消息便先给人吃个定心丸,不过是顺便的事。   .‘当真?”   白君炎声音都提高的几分,激动地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当然,咱们“四海”诚信第一,断不会信口雌黄,二位且等片刻,午后,咱们定将人给 你们带来。”   舅,此人是此事最为重要的从犯和罪人,一点闪失都担不得,我随管事去接人,您带 慕儿去击鼓,快马加鞭,午时三刻,我定将人带来。”   白君炎说的在理,人马上就要到跟前了,他们这边总需要一个人随管事去将人接来,而他 是要随侄儿去敲鼓的,季睿修是最合适的人。   “你说的在理,放心,慕儿我定会照顾妥帖。”   “管事稍等片刻,我随您一同出城。”   “自然,公子不必慌张,我便喝杯热茶等您。”   季睿修急匆匆回到两人的屋子,林慕得知消息,喜不自胜,季睿修又嘱咐了几句,便和那 管事一同出了城。   林慕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看着漫天的飞雪,想起他那少的可怜的记忆中,她娘轻柔的 低唤和温柔的笑容,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这一日,终于可以将旧怨了了。   午时一刻,东洲城的这场雪下的愈发的大,林慕今日一身素白,行走在雪地中,竞似与这 样的场景融为了一体。   “明法堂”位于东洲城中,闹中取静,更显其威严。   林慕拿起木柱上的鼓植,一下一下敲碎了这四周难得的安静。   门口的衙役见此前来询问,却闻这位俊雅纤细的公子声音洪亮,字字铿锵有力。   “草民木家二子木献宸击鼓鸣冤,请法司大人为我母亲讨个公道。”   东洲城虽大,但木家二少爷木献宸的大名别说他们官府的人,街头巷尾,那些百姓都是津 津乐道。只因此事太过离奇,匪夷所思。   凡有人击鼓鸣冤,法司大人必要开堂审理,那衙役便将几人带到了公堂。   林慕几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在这样的天气里,泛起丝丝的冷意。可林慕此刻的心却是万 分火热,甚至激动地连握着状书的手都有些轻微颤抖。   不过一刻钟,法司大人便坐上了公堂,随着惊堂木落下,一个威严的嗓音远远传来。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草民东洲城木府二子木献宸,状告木府当家娘子王卉毒害我生母,致使我生母难产而死 ,弟弟早夭,又命人纵火要害我性命,状告东洲洲府大人木康宠妻灭妾,私自占用亡母嫁妆, 品性不端。”   “放肆。”   惊堂木拍响的重音后,便是法司大人威严的声音,可林慕没有半分怯意,高举双手道: 此乃草民状书,请大人过目。”   站在一旁的侍卫将林慕手中的状书递了上去,法司大人看完字迹隽秀的状书,即便方才已 经亲耳听闻也是震惊的。   且不论木康和王冉在东洲城的地位名声,单就儿子状告为官的父亲,这样的案件,他为官 二十来载,头回碰到。   “木献宸,本官问你,你状书上所言之事可是真的?”   “回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本官再问你,跪在你身旁的几人又是何人?”   “草民白家二子白君炎,这两位是我长姐白君予嫁入木府时的陪嫁周奶娘和其子刘大宝, 草民侄儿木献宸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还我长姐一个公道。”   “你状上所诉,你亡母被害是从周氏口中得知的,那么周氏,你将事情阐述一遍。”   周奶娘给法司大人磕了一个头,而后开口道:“回大人,同立二十六年,草民夫妇、侍女 梅儿、芬儿同我家小姐白君予一同入了木府。我家小姐入了府后,白家全力支持木康,为其花 费无数资产;同立三+年,木康将大着肚子的王卉迎入府中,百般宠爱;同立三十二年,我家 小姐怀了第一个孩子,次年一月产下嫡子木献宸;同立三十八年,我家小姐再度有孕,木府妾 室王卉为夺木家主母之位,伙同大夫王贵,逼迫侍女芬儿在我家小姐的饮食中下毒,致使我家 小姐难产而亡,小少爷畸形早夭。木康狼心狗肺,看见小少爷的模样指使人将小少爷扔去乱葬 岗,第二年,便将王卉抬为继妻。三十九年,为霸占白家的嫁妆,王卉又命人送了放了迷药的 乌鸡山参汤给木家嫡子木献衰,买通院中小厮纵火,蓄意谋害,霸占家产。草民所言,句句属 实,望大人明察,还我家小姐一个公道。”   语落,堂上一片安静,片刻后,又闻法司大人开口。   “状书上所写,在你家小姐死后不久,你便知晓了实情,为何直到今日才来击鼓鸣冤?”   “回大人,我家小姐心地善良,侍女芬儿受王卉蒙蔽逼迫害了我家小姐,心中不安,竟在 梦中吐露了一些话语,经我询问,她吐出了全部的实情。我本意第二日将此事告知木康,谁知 ,芬儿竟半夜逃了出去,我们势单力薄、少爷又年幼,口说无凭,便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只待 少爷长大,为母鸣冤。可是,王卉坐上了当家主母还不满意,竞要纵火将我家少爷烧死,幸得 一位男子相救,为了保住我们家少爷,我们将计就计,想着在外躲几年,等少爷羽翼丰满再回 东洲。谁知,吾儿竞将六岁的少年弄丢了,少爷又因为大火受了惊吓,脑子浑浑噩噩,竟将过 去的事都忘了。”   周奶娘语罢,泪洒公堂,见此情状,法司大人又拍了惊堂木一下,周奶娘才忍住不再哭泣   “木献宸,你状书上所言,此事人证周奶娘、芬儿、王贵,物证当年王贵开的方子、芬儿 记下来的单子,除此之外可还有吗?”   “回大人的话,周奶娘知晓实情是芬儿告知的,当我得遇周奶娘,知晓自身身世后,便四 处查找芬儿和王贵的下落。不过前两日刚刚得知芬儿已经去世,只留下当年她记下的加入我娘 食物中物品的单子。今早刚刚得到消息,王贵已经找到了,再过不久便能到堂上。且昨夜,王 卉身边的王妈妈、云秀和如鸾都死了,她们是王卉的心腹,显然知道了太多东西,已经被王卉 灭口了〇,,   “当真有此事?”   "草民不敢说谎,当年,就是那云秀送了乌鸡山参汤,我嫌热便没喝,全给大宝喝了。我 虽年幼,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日院中起火,无论如何叫唤,大宝始终未醒。而那些看守我院子 的奴才,借着火大的缘由,未曾救火,而后也只是被王卉打发到了庄子上.如今,却是全无踪 影了。王卉为夺木家主母之位、为霸占亡母的嫁妆,害我母子三人性命,请大人查明此事,还 我亡母、亡弟还有草民一个公道。”   林慕说完,重重地痛了三个头。   “依你所言,当日救你于火中的人又是谁?如今又在何处?他又是如何救的你?”   “回大人,此人是谁?又为何救我?草民也不知,不过不久前在永安洲绮黎镇见过一个颇 为相像的人,近来一直在寻却未有结果。”   "既是如此,本官会派人将东洲最有名望的几位大夫寻来,看一看你的几张方子,再将木 康、王卉带来,当堂对峙,此刻,退堂,正午再开堂。”   那法司大人带着林慕的状书和药单离开了公堂,而林慕也被衙役带了下去,带到休堂休息 的地方,只等正午再次开堂。    第86章 鸣冤(二)   今曰的木府死气沉沉,人心惶惶。   “沁春苑”中伺候的小厮侍女更是个个提心吊胆,唯恐出了差错,惹到异常暴躁的王卉, 又怕像那三人般死得不明不白。   寝室中,王卉一夜未睡的眼中布满血丝,她坐在床边,看着失魂落魄的木献娆心如刀割。 木献烧继承了自己和木康所有的优点,是个难得的美人,她拼尽全力悉心教养,势要给女 儿寻一门好亲事,可这所有的心血,就在昨日如一场美梦,梦醒,只剩空欢喜一场。   “娆儿,听娘的话,你还是清白之身,打起精神,娘定会给你筹谋一个好婚事。”   坐在床上发呆的木献烧宛若听到什么惊天笑话般,竟痴痴笑了起来,言行仪态,哪还有往 曰半分风姿。   “哈、哈、哈哈哈,婚事,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娘,你的梦还没有醒吗,啊?”   看着木献娆疯瘫的样子,王卉又心疼又恼怒。   “木献娆,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允许你自甘堕落,流言又怎么样?你是东洲出了名的美人 ,你父亲是堂堂东洲洲府大人,你兄长高中,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你怕什么?”   王卉吼的愈发大声,那是说给木献烧听的,也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哈哈哈,像你一样,做人妾室吗?谋害主母嫡子上位吗?娘,是你,是你呀,毁了我的 一生。”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王卉双手颤抖,有些惊恐地看着木献娆。却见木献娆无谓地 浅笑一声,而后低下头。   “你以为,我昨日一直在昏迷吗?我只是不愿睁眼面对这个事实。可是,我听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以引为傲的尊贵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得到的。你为了害木献宸,设计的一切,却 将我推入了万丈深渊。为了掩盖这一切,你杀了王妈妈、杀了云秀、杀了如莺、杀了那个男人 。你害了这么多人,你不怕吗?你怎能日日安睡?”   “不、不,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为了让你们不像我一样被欺辱。”   “是吗?为我也好,为了自己也罢,往后,你便收手吧。我会为你去佛祖面前忏悔。” 王卉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竟是睁大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你在说什么?”   “两日后,我会去“清音观”,削发为尼,红尘世事,皆与我无关了,愿我的日日祷告, 能为你赎些罪过。可是,你别再去害木献宸了 .他已经失去了亲娘,失去了他本该尊责幸福的   王卉听着木献烧的话,沉默半晌后,再看木献娆的眼神,仿佛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你休想,我费劲心思得到这一切,凭什么拱手相让给那野种?我教养你长大,你居然如 此待我,你对得起我吗?”   “不是拱手相让,而是原本这一切是你偷来的,这本就是他的。”   “木、献、娆,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已经疯了,我会找大夫好好给你治病。”   王卉说完,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全然不理会木献烧,刚要出屋门,外头小厮却带着一杆 衙役进了门。王卉心下一惊,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不过瞬间,面上已经挂上了笑。   “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奉法司大人之命,带王卉前去问话,木夫人,请吧。”   “这是何故?我乃官眷,岂能轻易被带走?”   王卉的声音放大了几倍,她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觉告诉她,若是跟着去了 ,便将万劫不复。   ““明法堂”拿人,即便侯爷伯爵也推脱不得,想来,我们到的时候,木大人也该到了, 木夫人是自己走还是咱们押着你走。”   王卉听闻,心中更急,还想推脱,领头的见此,示意身后的衙役上前押人。王卉见无法推 脱,只得跟着去了。   木康是一肚子的疑问,见到王弁前来,还未说上几句,便被请进了公堂内。   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林慕,也被衙役重新带到了公堂上。   “堂下可是王冉、木康?”   “正是下官木康和妻子王卉,不知法司大人带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即便木康是东洲城最大的官,可“明法堂”直属中央,凌驾于洲府之上,因而即便木康见 了,也是要行礼的。   “今日,木家二子木献宸击鼓鸣冤,状告王卉毒害其母白君予,又纵火意图害死他,王卉 ,你可认罪?,’   王卉何等聪明,早就想到今日的事情不简单,在来的路上,便将所有可能的事情都想了一 遍,如今,不过是证实了她先前的猜想。   “这是诬告,请大人明察。”   “回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王卉害我生母,害我不成,如今还在公堂公然撒谎,请大 人明察。”   木康听着两人一来一往,总算明白了,可是,心下却万分震惊。   “宸儿,你母亲在时,我对她勤谨恭敬,你母亲死后,对你更是百般照佛。即便这些年,   我误以为你葬身火海,让你流落在外,受尽苦楚,你也不该如此冤我。”   王卉语罢,便是泪流不止,这样不出声却泛红的眼眸,最能激起人的怜悯和保护欲。 林慕满脸不屑,道:“勤谨恭敬?所以买通大夫给我娘用大补的药物?逼迫芬儿给我娘多 用补品,下乌须?以致腹中胎儿畸形膨胀,难以生产,我娘难产而亡,我弟弟被活活憋死,临 了,被丢去乱葬岗吗?”   “你在说什么呀宸儿,我给你娘补品是因为你娘身子弱,怎么会害她呢?”   林慕瞧见王卉此时还在做戏,已经懒得和她分辨。   “大人,请将王贵开给我娘的方子和王卉给我娘的补品让东洲名医们瞧瞧。”   “传几位大夫上来。”   得了法司大人的吩咐,几个衙役忙将请来的东洲名医带到了公堂上。   “各位大夫不必多礼,此番请各位来,是让你们瞧瞧这些方子有没有问题。”   那些方子便由衙役之手,一份份传到了几个东洲名医手中。   “这,敢问大人,这方子可是给孕妇使用的吗?”   东洲第一名医齐林年过半百,却是妙手回春,在东洲颇有名望。   "是,可有不妥?”   “都是大补之物,过犹不及,如此下来,孩子个头太大,怕是难以生产。且加入食物中的 这一份,不仅是大补之物,更有一味乌须,以上面的计量来看,这孩子八成会畸形肿胀,全身 黄斑黄泡交错,即便生下来,也活不久。”   齐林的医术无人不称赞,他开了口,法司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公断。   “大人,老夫疑惑,这方子是何处得来?”   “这是当年白夫人怀孕时大夫开的方子,至于这记录的补品嘛,木献宸说是王卉逼迫芬儿 加入白夫人的饮食中。”   “怪不得,当年白夫人会难产,这,怎的有如此阴毐之人?”   所谓医者仁心,齐老一生救人无数,看到如此下作的害人手段,心中也是怒气横生,不自 觉带了几分厌恶之感。   “今日麻烦几位大夫走这一趟,竟验明了药方,便请几位回去罢,在事情未有定夺前,请 各位守口如瓶,勿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以免流言四起。”   “自然,大人竞如此说,我们便先退下了。”   一下出去了几个大夫,公堂上一下空旷起来。   “王冉,你可还有什么要分辨的?”   “大人明鉴,一张莫名其妙的单子便可以将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吗?茛儿,是谁教你说这些 来污蔑我?”   “传白君炎、周奶娘、刘大宝。”   随着一声高亢的叫唤,三人被衙役带了进了.见到周奶娘和王大宝,王卉眼中闪过一丝惶 恐和讶异,却又极快地掩藏起来。   “周奶娘?刘大宝没死吗?”   不止王冉惊讶,木康见到两人更是惊讶,他又回想起木献宸回来那日的说辞,联想到此时 的情景,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是,不止我没死,大宝也没死,我根本不是什么跑出去被人牙子拐了,而是有人将我和 大宝从大火中救了出来。”   王卉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一切,木献袁回来不仅仅是要拿回他娘的嫁妆,竞是替母寻仇 来了。   “证人周氏供词,王卉指使白君予身边的侍女芬儿在其饮食中加入过量的补品和可视为慢 性毒药的乌须,以致白君予难产一尸两命。后又意图谋取白氏嫁妆,纵火谋害木献衰不得,这 两项罪,王卉,你可认吗?”   “大人明鉴,周奶娘是木献宸的一伙的,他们合伙陷害,说我伙同大夫下毒,逼迫芬儿, 那芬儿呢?那大夫吗?没有证据,光凭一张嘴,便可随便给我定罪名吗?您再问问木家老爷, 打我嫁入木府,对白夫人、对木献癀不是勤勉、关爱吗?”   木康看见王卉红着眼眶楚楚动人的模样,再想起自己的木献华的前程的木家的前程,心中 已经有了思量。   “王卉入府多年,温柔敦厚,实在不像会做此事的人,还请大人传唤人证,不使任何一人 含冤。”   林慕冷眼看着木康,心中已经激不起半分波澜,木康以为今日他还能保得住王卉、保得住 木家吗?简直可笑至极。    第87章 判决   “木大人,你以为我今日状告的只有王卉吗,不,还有你呀。宠妾灭妻、占用亡妻嫁妆、 人品不端,此刻更在公堂蓄意撒谎,如此种种,你有何脸面成为一方官员?你不配为人夫、为 人父。”   林慕这一番话已是丝毫不留情面了,这对早己习惯被奉承、被遵从的木康来说是难以接受 的。天底下,竞有儿子状告父亲的事,还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逆子,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父亲。”   木康此时已经没了方才的做派,林慕瞧着他怒气横生的模样,心中只觉的无比痛快。   ..何为父亲?生而不养,引狼入室,你不是父亲,你是杀死我娘、我弟弟、差点害死我最 大的从犯。是你,用着白家的家财步步离升,却将我娘冷落在一旁;也是你,养外室,弄大了 肚子,把这个毒妇带到家里,让我们母子三人天人永隔;还是你,丧心病狂,竞然将夭折的弟 弟丢去了乱葬岗。木康,你说,他身上流的不是你的血吗?你怎能如此狠心,让他魂魄无依?   林慕几句撕心裂肺的质问竞让整个公堂鸦雀无声,木康一向爱面子,如此被人揭短责问, 还是自己的儿子,怒火中烧,抬起手就要打林慕。   白君炎心中一惊,正想上前阻拦,却见林慕狠狠地将木康未落下的手抓在手中,他显然使 出了全部的力气,手上都是青筋,却半分不退让。那双和木康对视的眼里,没有丝毫感情,只 有厌恶和愤恨。   “这世上,我只认养父是我的父亲,只有他能打我,可是,他从来舍不得打我。你生气吗 ?你恼怒吗?觉得没有面子吗?你还能发泄,我娘呢?她这生错付的爱向谁诉说?她深爱付出 一生的男人却用她的银钱养着害死她的凶手,她的冤情向谁去说?你不傻,已经如此明了的事 实,你居然还维护这个毒妇。”   看着眼前尚且稚嫩却挺拔的少年;看着他清澈泛红的眸中皆是厌恶嘲讽;听见这声声的质 问,木康无力地将手垂了下来。   “不、不,这是污蔑,木献宸你大逆不道,忤逆父亲诬陷继母,大人明察,一些道听途说 的证言便可以作为证据了吗?”   王卉瞧见林慕势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决绝样子,又看见木康没了方才的气势,终于有些心慌 ,却还在不停争辩。   “你要证据吗?”   一个压过王卉狡辩哭闹的声音从堂外传来,片刻,便见季睿修押着一个中年男子而来。   这男子四十来岁,身型高挑,眉目周正,年轻时,应该也是仪表堂堂。   "王贵,是他,他就是王贵,大人明察,这就是当年给我家小姐养胎的那个大夫。”   周奶娘难掩激动,这张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王卉瞧见被季睿修押着来的王贵,身形不稳,差点跪倒在地。   季睿修一个用力,王贵便跪倒在地。   “大人,这便是案件最重要的从犯和证人,请大人明察,还我生母和幼弟一个公道。”   "肃静,本官自有公道,堂下何人?”   "草民、草民王贵。”   “王贵,木家二子木献宸状告你伙同王冉陷害他生母白氏,以致白氏难产而亡,你可认罪   0   “草民、草民是被王氏逼迫的,请大人明察。”   “喔?倒是说说,她如何逼迫你的?”   “草民祖上世代从医,后来家道中落,在华洲处处受挤兑。草民不甘心如此碌碌无为,便 从华洲远上东洲,又看见木家广邀名医的告示,便前去一试。因救好了木家长子,被留在了木 家。王卉又以同乡为由,多加厚待,一来二去,竟也慢慢熟络起来。后来,木夫人怀孕了,木 大人便叫萆民照顾左右。王卉几番明里暗里的拉拢,草民知晓其意,却因医者仁心,未作理会 。谁知,一日王卉竟在酒中给草民下了催情药,草民与王卉行了苟且之事,她又以草民家中的 亲人要挟,草民不得已才做了她的帮凶。”   直到此刻,木康才真如坠冰窖。   “不、不,不是这样的,这明明是木献宸买通来害我的,王贵,你早年在府上,我待你不 薄,你为何要诬陷我? ’’   如此铁证面前,王井居然还在狡辩,林慕冷眼瞧着她激动的样子,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 不了几时了。   "草民本是医者,受人胁迫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多年来,总是后悔自责不已,草民所言 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   “你为什么要害我?他们究竞给了你多少钱?”   眼见王卉眼已经要过来撕打王贵,几个衙役忙上前将叫骂不休的王卉压了下来。   “啪”惊堂木又重重拍了一下。   “这是公堂,岂容你如此缠闹?王弁,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吗?”   ..不,我没有,是他们,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是木献宸觊觎木家的家产,所以,他要 除掉我,大人您不能被蒙蔽,不能。”   “笑话,木家的家产,除去白家的嫁妆还剩几成?慕儿是木家原配嫡出的儿子,木家的家 产他需要争吗?”   季睿修一番话足以驳回王卉根本站不住脚的言论,而这些,作为法司大人,心中也是清楚 的。   “王卉,本官问你,几年贴身伺候你的王妈妈、云秀、如莺一夜之间全死,是何缘由?不 需本官多问了吧?如此铁证面前还要狡辩,你已经无从狡辩了。”   不、不、不。。。。。。   面对无法否决的证据,王卉除了本能的否认,已经说不出其它狡辩之言。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待你不好吗?”   木康虽大受打击,但他心中实在不懂,终究还是将话问了出来。   “你问我为什么?木康,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哈哈哈,东洲城的人皆以为木家正妻是我抢 来的,可这本该就是我的。我为了你,不顾爹娘反对,跟着你来到东洲,可你呢?居然娶了白 家首富的嫡女,好大的气派。我腹中怀着你的孩子,却只能被养在外面,进了木府,只是个妾 ,我的孩子只能是庶子,你让我如何忍下这口气?”   面对王卉的质问,木康居然说不出半句话。   先前,林慕他们确实不知道木康与王卉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究其源头,所有的恩恩怨怨 皆因木康而起。两个女人,或许都曾深爱他,可一个成了他向上爬的工具,另一个,却变成了 地狱里的恶魔。可即便如此,王卉的所作所为,都无法被理解和原谅。   “肃静,木家二子木献袁状告你毒害其母白君予,纵火意图毒害木献宸,此罪,王卉,你 可认吗?”   “我认。”   “今木献宸状告王卉毒害生母白君予,纵火毒害木献宸一案,罪名属实,证据确凿。同立 五十年二月初三,东洲“明法堂”法司赵宇按大瑜朝律法,犯人王卉三日后城门斩首示众,首 级悬挂菜市口十日,其身废弃乱葬岗,家眷不准巡回安置。从犯王贵,三日后一同斩首,退堂   99   %;.   “谢大人为母沉冤。”   随着法司大人的离去,王卉和王贵也被压了下去,季睿修将跪在地上的林慕扶起,几人不 再理会呆坐在地的木康,伴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离开了依旧威严的“明法堂”。   回到白家,林慕和季餐修跟着白君炎到白家祠堂给两位老人上了香,此事了了,将一些事 情处理好后,他们便可启程回清河村了。   今日高兴,周奶娘做了一桌好菜,几人也小喝了两杯。   舅,侄儿有一想法。”   “慕儿,你说罢。”   “我想让木康和娘和离,将娘的牌位从木氏宗祠中拿回来,同外祖父、外祖母,找个风水 极佳的地方重建墓碑,再给夭折的弟弟取个名讳,建个牌位,请大师做场法事,祈求他们来生 无忧。”   这是林慕思置了许久才做的决定,木家于他娘来说,是个错误的牢笼,葬送了她的一生, 且往后,他想时常供奉他娘亲,而木家,此事了后,他再也不会踏足了。   “姐姐当初是真的很爱木康,可是木康终究负了她,也好,免得咋们还要来回奔波,可木 康会答应此事吗?”   “他有何脸面不应?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娘的牌位从木家拿出来。”   “听你的。”   此事过了,几人又喝了几杯,饭饱酒足,在屋里烤着碳火,外面的凉意倒与他们无关了。   “今日,那王贵吿知我一件事情。”   “何事?”   “城外五十里西坡上,有一小墓穴,是他为你早夭的弟弟建的。当年,他趁人不备,尾随 木家的奴才将你弟弟的尸身从乱葬岗抱了回来,在那里给他建了墓,却是无字碑。东洲于他是 是非之地,可他为何出现在东洲,也是隔几年回来上香忏悔。他家中尚有妻子幼子,他说不求 我们能原谅他的罪行,只求咱们别为难他的家人。”   “当真?”   “他是如此说的,想来也没有诓骗我们的理由,是不是,咱们走一趟便可知晓了。”   “那。咱们这就去吧。”   林慕和白君炎都难掩兴奋震惊,若真如王贵所言,那么这个早夭的孩子就不是孤魂野鬼了   虽是大雪难行,白君炎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架好马车,三人直往王贵所言的地方去。 第88章 恨别   架着马车一路到王贵所说的地方,那里白霣皑皑,却的确有一个孤独矗立的坟墓,墓碑上 没有名讳生辰,只有下葬的曰期。   林慕有些颤抖地将手放到墓碑上,轻轻抚摸着,似乎在抚摸着他那可怜夭折的弟弟。   “是真的,是真的。”   林慕口中呢喃,心中却想着:弟弟,很快,哥哥就接你回去,不让你孤身在此。   白君炎也是万分动容,他白家这一生历经坎坷,最后,只剩下自己和大侄儿,幸好,他找 回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第二日一早,林慕便?着他昨日写的和离书和嫁妆单子,在季睿修和白君炎的陪同下,在 此进入了木府。   守门小厮看见林慕,眼神说不出的怪异,木家的事,想来整个东洲城都传遍了,他不在乎 别人如何想他、评价他,自然更不会理会这看门的小厮。   昨夜傍晚下了一场更大的雪,早晨醒来,雪虽已体却积的更厚了。   木府亦如往日般宏伟奢华,却静的渗人,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不见。   昨日之后,木康的官职能否保得住还要圣上开口,非法司大人能够做决断,但在指令下来 前,木康暂时不能去府衙了。   且以木康的性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只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出门了吧?所以此刻,他定在家 中。   木康的院中,几株红梅在白雪中更显艳丽,可配上木府如今的光景,却是说不出的突兀和 讽刺。   福伯见几人前来,倒是没有半分的惊讶,甚至还恭敬做了一礼。   “福伯,木大人在吗?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说。”   “宸少爷,无论如何,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是你的身生父亲,你竟连父亲都不叫一声了   吗?”   福伯是木康的心腹,掌管木府十来年,虽是奴才,却也有几分威严。林慕瞧着这福伯做起 长辈的架子,心中好笑,却懒得和他分辨。   “我只问你,他在不在,若他不在,我便直接去收土地、庄子、铺子了。”   福伯看着林慕一副决绝的样子,也只好将人引到木康的寝室。   木康昨日受了不小的打击,又在地上跪坐许久,夜间,竟发起了热,这会儿正由府中姨娘 伺候着,在寝室中休息。   林慕几个到的时候,那姨娘正在伺候木康用药,木康见几人前来,似是早就猜到般,没有 半点的惊讶,只挥挥手,让那姨娘退了出去。   谁都没有开口,这气氛持续了一刻钟,木康看着林慕的脸,竟笑出了声。   “不愧是我木康的儿子,能忍、聪慧,只是,枉我这一身自诩聪慧,你们都心知肚明的事 ,却唯独我被蒙在了鼓里。”   看见木康略带病容的面上几分嘲讽之意,这话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不过,于林慕而言, 都无所谓。   “你今日来,总不会是来看我的,说吧,为了何事?”   昨曰的林慕已是如此决绝,木康甚至想,若非白君予死的冤枉,兴许,这一生,他都不会 知道,他的二子根本就没有死。   “两件事,第一,是为我娘的嫁妆,第二,我代我娘和你和离,往后,木家和白家再无半 点瓜葛。”   林慕语落,木康一时僵住了脸,第一件事,他是想到了的,可第二件,却是大大地出乎了 他的意料。   “你说什么?你疯了,你娘入土十二载,你真是大逆不道,咳咳咳。。。。。。”   木康显然太过激动,咳嗽不止,福伯忙奉上水。   "少爷,你们可是血脉至亲,你怎可如此绝情?”   福伯瞧见木康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出声责问。   “血缘至亲?白家落难的时候,他想过血缘至亲吗?他将王卉迎进门的时候,想过血缘至 亲吗?他将我弟弟丢弃的时候,想过血缘至亲吗?这世上,他最没有权利和我提血缘至亲。福 伯,我看你年长,但是主家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地方?”   近日林慕的种种,已经表明他的性子并非外貌那样纯真无害,福伯虽被林慕的话说的下不 来台面,竟也无话反驳,只好站在木康身旁。   “我知你恨我、怨我,可是你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能撞自做出这样的事?儿子 替亡母和离,如此世所罕见,你如何堵住流言?”   “流言,我林慕最不怕的就是流言,今日,我母亲的牌位定要从木家拿走,我说得出就做 得到。”   "你母亲真心爱慕我,她若知你如此,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瞧见木康居然敢拿此话堵他,林慕心中更气。   “她是不能瞑目,才会冥冥之中,让我和舅舅再相遇,替她沉冤。我舅舅说,我母亲是也 是性子决绝的,若他知晓自己嫁了个伪君子、负心汉,即便她在世,也会做出和我如今一样的   决定0,,   林慕不给木康开口的机会,又将匣子打开,拿出当年的陪嫁单子和契约。   “这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物,这是那良田、铺子和庄子的钱书.这些,一样不能少。”   “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当年白君予死后,那些银书他们翻遍了白君予的屋子,却死活找不出啦,如今,完好无损 ,却都在林慕手上。   “嫁妆单子是我祖父给周奶娘的,契书是我娘临终时托付给周奶娘的,想不到吧,我娘其 实也不相信你,你以为,到最后,她还是如初见般爱你、信你吗?我娘不是傻子,她只是善良 ,她有一颗比谁都通透的心,能感觉到谁是真的爱她,值得她托付。”   “那嫁妆,收拾出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这些年,府上上下打点、他的人情往来、木献华的人情往来,都是水一样的银子,他和王 卉都是寒门之家,其中的账都是白家的嫁妆填的,如今要分毫不差,怎么可能?   “我也知道,我娘的嫁妆,不论这些年田地、铺子、庄子一年的收成几何,那些金银首饰 、绫罗绸锻,你们也用了不少吧?”   这终究是非常不光彩的事,木康一时没出声,他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愤恨他有一个如此厉 害的儿子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签了这和离书,这些年各类收成的银钱我也仪得和你算了,你用 掉的那些嫁妆我也不想再计较,可是你若还是如此拖拖拉拉,要与我拖延打太极,我便拿着这 嫁妆单子,让东洲的人都瞧瞧他们的洲府大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且大瑜朝明文律法,私自动用 嫁妆、罪贵也不小呢。我急着离开这里,实在不愿和你多费口舌,你自己想清楚吧。”   林慕一条条都抓住了木康的命脉,木康虽心中气急,却也无计可施,眼前的人虽是他的亲 子,却对他没半分感情,甚至是满满的憎恶。   王卉的事一出,木家的官途已经无望了,可是他们还要生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好,看来你对我是半丝情谊也没了,竟是如此,我便签了。”   林慕将和离书递给福伯,福伯也知此事已经没了转园的余地,只好研墨,又将木康扶起来   0   木康看着这张和离书愣神了许久,脑中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初见白君予的样子,这一生 ,终究他们都错了。   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名字写上,木康一时有些站不住,福伯忙将人扶到床上销下,林慕 拿着和离书,面色终于柔和了几分。   “田产、铺子、庄子我会一一去收,其余的我也不想再计较了,只是我娘的那些贴身首饰 ,可还留着?”   半晌也不见木康出声,林慕就知道了其中的意思,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甚至这些年, 他是否有一刻是真心待白君予的,林慕都不敢想了,又怎能妄想他会留下那些东西。   “好,我会将我娘的牌位带走,往后,木家与白家再无半点关系了。”   林慕说完,也不等木康再说什么,便起身离去,还未踏出屋门,却听见木康唤他的声音, 林慕脚步一顿,终是不再回头。   木献衰是一厢情愿的产物,而林慕却是集双亲之爱长大的,那场大火,让木献宸走了,却 让林慕生了。这十几年,他是林慕,往后余生、黄泉路上,他也只是林慕。   木康瞧着脚步不顿离去的少年,想起他第一次出口唤父亲的模样,终是掉下了泪。有些错 ,一错便是一生,有些弥补却是无法弥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装精细的布袋,里头是一块上好的玉佩,这是白君予最爱的一件,也 是他唯一留在身边的。往后,连牌位都寻不得了,这唯一的念想之物便让他留下吧。   林慕几人直奔祠堂,将白君予的牌位拿下后便去了“沁雅园”,院中如今又是空落落的了 ,除了满地的白雪,竟与他刚回到木府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逗留了片刻,林慕看着看着手中的牌位,终是释然一笑。今日之后,生老病死,这个地方 ,皆与他无关了,他也不会再踏足这里的一草一木。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89章 安排   关于东洲的房产田铺,林慕和白君炎商置再三,一来东洲于白家、于幼时的林慕都是一个 伤心地,二来,两地相隔甚远,一来二去也是麻烦,最后决定都变卖掉。   做了决定,几人便找了人牙子,这毕竞不是一点小家产,要全部卖出去,也需时曰。   自打决定往后在清河村定居,季睿修便叫周大山找个风水好的空地,打算将白家祖坟迁走 ,而两日前,季睿修得到周大山的回信,一切都己妥当。   趁此,白君炎请了东洲最有名望的迁坟世家,因是要从东洲迁到永安洲,路途遥远,忌讳 颇多,那家还有些推辞,后来加了足足两倍银钱才答应的。   风水卦象,一番勘测后,便选好了吉日,只待动土。   良田无论在哪里都不愁卖,不过两日,上千亩良田和十来个庄子便都有了着落,只剩几间 铺子尚未卖出。   几日来,几人各处奔波,颇为忙碌,竟是半会儿功夫都不得闲了。   为此,周奶娘日日都准备了美味丰盛的菜肴,趁着今日将最后一个庄子过钱落户,几人终 于松了一 口气。   “舅舅,侄儿有一事想同您商量。”   “说来听听。”   “咱们手上还有几间铺子没有卖出去,便将这几间铺子给张姨娘吧,她为了给娘报仇,算 是将她的一生都搭进去了。而烨儿,我与他虽只见过两回,可他终究是我的弟弟。此事之后, 木家不知会如何,也算让他们母子有个依傍,算我这个做兄长的一点儿心意,您看如何?”   白君炎笑笑,他这侄儿本就是至纯至孝的人,而她长姐留下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属于他 侄儿的,根本无沾同他商置。   “不说张姨娘,烨儿是你的亲弟弟,这也是应该的,你已经长大了,这些小事自己做主便   可。”   “嗯,东洲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后日一早动土迁坟,咱们就该离开这里了,明日便将 张姨娘请来。”   商量好后,几人又商置起回清河村的事,如今已经是二月,他们离开清河村快有一个月了 ,每每想到清河村的山山水水、想到他爹娘、他弟弟还有几个亲人,林慕真是归心似箭,一刻 都不想等了。   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今日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林慕醒来时,季睿修居然也没起。   "醒了?今曰王冉斩首示众,可要去瞧瞧吗?”   "算了吧,这种血淋漓的场面想想都瘆得慌。”   林慕在林生夫妇的教养下长大,是最为纯孝的人,若非王冉丧心病狂,也不会将林慕逼到 如此地步。   "嗯,那咱们今日便在家中好好歇一曰。”   “今曰,木府家中定是没人,待会儿叫大宝悄悄将张姨娘请来,将过了锲的铺子给她,咱 们在东洲的事就了了。明日,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好想爹娘、好想探儿呀,真好.还能赶 上琢儿的周岁礼。”   说到这些,林慕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却让季睿修心中波涛汹涌,一想到再过不久,林慕 的名字就将写入季家的族谱,他便挡不住心中的欢愉。   林慕今日心情好,连早饭都多用了些。   "舅舅,今日王弁斩首,您可要去吗?”   “舅舅当然要去,只有亲眼瞧见她人头落地,心中才能畅快,至于慕儿就别去了。”   白君炎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而林慕不过才十七,这样的场面实在不适合他去。   “嗯,舅舅自己可当心些。”   用过早饭后,白君炎便出了门,大宝也按林慕的吩咐去木府将张姨娘请来。   不过半个时辰,大宝便将张姨娘带了来,张姨娘一切如旧,还是这样明艳动人,丝毫没被 木府的变故影响。   “姨娘这两日可好,烨儿好吗?”   “都挺好的0 ”   “那就好,今日将姨娘请来,是因为明日,我们将动身回去了,往后,也不知会不会再来 东洲,这里是家母留下的几家铺面,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心意。”   张姨娘瞧见林慕递过来的匣子,自然是推拒着不肯接的,白家于她是尝不尽的恩情,她哪 有再受之礼?   “万万使不得,这些年,我手里也置办了些田产,即便木家真的倒了 .我们母子也可衣食 无忧。”   至于剩下的话张婉清也没说,如今,木家父子的官职保不保得住暂且不论,但以木康的手 腕,这些年没些家产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今,王卉已经死了,她的心愿了了一个,往后,便 安心陪伴烨儿长大就好了。   “您置办是您的,这几间铺子是我给烨儿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烨儿是木家的子弟,若非 咱们为娘亲寻仇,或许他会有更为显赫的家世和好的前程,如今,这些都不可能了,或许往后 还会有无数的流言。说到底,长辈的恩怨,孩子是最无辜的。您收下这些,也算有些依傍,烨   儿往后也可活得好些,您便不要再推拒了。”   张婉清与林慕相识相处都尚浅,不过也能看出些林慕的性子,张婉清想着既然是兄弟的一 片心意,她也只好替儿子收下了。   “那我便替烨儿谢谢你这个兄长了,孩子确实是无辜的,就好比三小姐,已经决意要削发 为尼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都被王卉毁了。”   张婉清的这个消息确实令人震惊,近日来,他们虽劳累奔波,不过上到木家、下到白家林 慕自己,都是近来东洲城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木献娆一个女孩来说,前有差点被佑污,坏了名声,后有当众斩首的生母,除非寻得一 个完全不介意这些的男子,否则余生便没了指望。可这样的男子,又哪里这样容易寻得。或许 离开红尘于她也算一种解脱吧?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便是一张纯净的白纸,父母的言行教育、身处的环境,一笔一划填满 了这张白纸,而这些都关乎一生的前程。孩子本是无辜的,正如幼时的木献宸、榜上有名的林 自安、和如今要远离红尘的木献烧。   “这于她是另一种解脱吧。”   “是呀,人一生的变故境遇真是谁都说不清的,往后,我只求守着烨儿好好过曰子,不求 他出人头地,只求他一生平安。”   “往后,姨娘和弟弟若有困难,也可来寻我,但凡我力所能及,一定会助他。”   “嗯,听木康说,明日你要将你娘的坟墓迁走,往后,便是给她上柱香也是不能了〇 ”   “这一生还漫长,姨娘往后若是得机会来永安洲,也多的是机会给娘上香呢。”   “等烨儿大些了,自然要带着他前去,今日也不早了,我便祝你们一路顺利,也祝你和季 少爷白头偕老。”   “谢姨娘,也请姨娘照顾好自己和烨儿。”   话说到这里,张姨娘也确实不便多留,林慕便将人送出了屋,看着张姨娘坚定的步伐,他 又一次佩服起这个女子。对木献烨来说,能有这样一个娘亲,他一定会好好长大,长成一个品 行端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怎么还在这儿站着,时辰还早,要不要去东洲城逛逛?”   林慕正出神,季睿修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搂进怀中。   “好哇,明日就要走了,咱们再去品一品东洲的美食美条吧。”   正是东洲最为寒冷的时候,两人便又进屋披了件厚衣,又同周奶娘说了一声,才牵着手往 东洲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去。   虽是冷冽的寒冬,但丝毫不彩响东洲城的繁华和热闹,摩肩擦踵的行人、吆喝不断的商贩 和林立的各色商铺,无一不彰显这张这座兴盛千百年城市的风华。   说起来,东洲裕华是大瑜朝最为有名的产玉胜地,且是大瑜朝唯一盛产紫玉的地方,名气 远不是当初他们路过的永安洲那个县城能比的。   两人挑了一间装饰别致的玉店,那伙计见两人衣着气质不凡,忙上前招呼。   “两位贵客,可要看些什么,咱们可是东洲城里最好的玉器店。”   “若如此,不知店中可有紫玉?”   “客官还真没走错,虽说紫玉名贵,但店中却也有,两位随小的来。”   小二将直接将两人带去了二楼,二楼中的东西价格自是不必说的,林慕如今也算有些身家 ,自然也是不怂的。   “这紫玉做成的摆件饰品都在此了,这紫玉本就难得,至于说好坏浓郁,也是各花入各眼 ,有的是越浓郁越喜欢,瞧着就富责,也有人偏爱浅紫,两位瞧瞧,可有看得上眼的?”   “这浅紫飘蓝的手镯倒是好看。”   “客人好眼力,这样的玉石可是万中挑一的,咱们店里好不容易得了一块,做成各类饰品 ,如今便只剩这手锡了。”   “你拿给我瞧瞧。”   林慕接过小二小心霣霣递过来的镯子,越看越喜欢,想着他娘戴上一定好看。   “这个是个什么价?”   “看客官也是爽利人,这镯子少了八百两是不成的。”   这价格已经比一间铺子都值钱了,但紫玉本就难得,林慕又实在軎欢,也就不再纠结了。 又给林悦和陶温一人买了一个手镯,这一下便是一千多两,可见银钱是一点也不经花。   作者闲话:    第90章 吃醋   得了心仪的东西,两人正打算跟着小二去结账,季睿修却眼尖地看见了一块紫红相间的玉 石。   “小二,那块玉石?”   林慕顺着季睿修的所指的方向,一眼就被这左紫右红的玉石吸引了,虽只有孩童拳头般大 小,却甚是好看。   “这是双生玉?”   所谓双生玉,就是一块玉石两种颜色,且互不交染,是及其罕见的。且红和紫一向是尊贵 的颜色,寓意也是极好。   “客人真是好眼力,这双生玉可不是人人都知晓的。”   “不知售价几何?”   “瞧着两位公子都是大方的,我也不绕弯子了,三千两白银。”   整个玉石也就能雕块玉佩,这价格确实太过昂贵了些。   “我要了。”   那小二心中欣喜,今日真是好运道,从他手中卖出四千多两,定能得不少赏钱。   “好咧好咧,若客人想制成什么饰品,咱们也可替您完成。”   “不用了,精细些包好就行。”   “自然自然,两位稍等片刻。”   对于这玉的价格林慕有些惊讶,不过对于季睿修的手笔却是半分都不惊讶。也是生辰那日 ,林慕才知道,季睿修非常有钱,若他真愿意经营,只怕静安县的首富都要换人来做了。   直到两人结了账出了店铺,那小二嘴边的笑就没伴下来过。   两人又挑了间食铺,点了几个特色菜。这家店铺面积不大,客人却不少,想来味道应该不 会太差。   “哎呦喂,那王氏斩首的样你是没瞧见,这头骨还要悬挂在菜市口可真是瘆得慌。”   “可不是,我一个男人瞧见都害怕,真是没想到,这王卉竟是如此歹毒的心肠,也是恶有 恶报。”   “虽是如此,但木家二子也是狠人,木大人的官职也不知保不保得住,我听说,那日在公 堂上,木二少爷竞然指着木大人的鼻子骂,连句父亲都不唤,直呼大名。好歹是血缘生父,这 样确实是忤逆了些。”   “确实也是,终归生养一场,不过自小不在跟前长大,没有什么感情,这样做也是情有可 原的。”   林慕听着邻桌传来的闲话,看见季睿修越来越黑的脸庞,只好伸出手握住,以免季睿修在 食铺中发起狠来。   这世间,千百张嘴,是是非非本就是最难说清的,十恶不赦的恶人,也会有人觉得他们可 怜,做善事一辈子的也不见的人人敬仰称赞。你以为,别人活在你的闲言中,且不知,自己亦 是活在别人的闲言中。   不过是一些外人、闲人罢了,他林慕做这一切问心无愧,也不需人人理解支持,只要他在 乎的人相信他、支持他就可以了。至于别人,若是闲得慌,爱议论就让他们去议论吧,反正他 们的议论又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这位兄弟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若你遭遇木家二少爷那样的处境,只怕会做出更加狠 辣的事呢。”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慕抬眼瞧去,居然是当日那位刘公子。   “你是谁呀?我议论关你什么事?”   “那木家二少爷做的事又关你什么事呢? 一个大男人,竟说些别人的家事,不嫌丢脸吗?   ff   那男子被刘少爷说的有些挂不住面子,竞是气哄哄地站起身来。   “听说,那木家二少爷长得跟天仙似的,别是把你的魂给勾了,让你帮他出,啊! ’’   那汉子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惨叫,而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那汉子被季睿修一 脚踹翻在地,桌上的热菜冷菜、炒的煮的、清淡的味重的,一股脑洒在他身上。   “怎么了,这是?”   掌柜的瞧见这情景,唯恐几人在店里动起手来,忙匆匆过来查看情况。   “你谁呀,竞然敢踹我?”   “端你,算是轻的,嘴巴再不干不净,那舌头就不要留着了。”   听见季睿修冷厉的话语,那汉子心头不甘却又不敢轻言反驳,而他的同伴显然认出了刘公 子,知道几人不好惹,便赶紧使了个眼色,扶起人,狼狈地离去。   世间之人,总是欺软怕硬的!   “掌柜的,这些损坏的你派人收拾收拾,损失呀,我包了。”   那掌柜的闻言,忙叫小二过来收拾,又安抚了一番店中的客人,便继续去忙活了。   "袁少爷,不知刘某可否一坐?”   几曰不见,这刘公子倒是比那曰肆意潇洒多了,想来,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自然,刘少爷请坐。”   那刘公子直接无视了季睿修冷到可以结冰的眼神,在林慕身边坐了下来,不过言行举止, 没有半分轻浮,倒是颇有官家子弟的风度。   “这木家的事,东洲城都传遍了,刘某确实佩服宸少爷,至于那些酸言酸语,您也不必放 在心上。”   林慕这才明白,这刘公子是误会了他,不过看在是一片好心的份上,林慕也就欣然接受了   〇   “刘公子所言极是。”   “我虽知你有了未婚夫,不过这世间的感情也并非一种,刘某真心想结交您这朋友,不知 裒少爷能给刘某这个荣幸否?”   端看面向,这刘公子也是个风流的人物,林慕自诩说不上倾国倾城,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这刘公子只怕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倒不一定真是心悦于他。   “承蒙刘少爷看得起,以茶代酒,谢您替我解围。”   林慕虽没明说,但就这浅笑谈吐的模样,刘公子还是乐呵呵地将茶喝了。   那刘公子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那刘公子也是个脸皮厚的,竞叫小二 再添副碗筷,便和两人吃起来。   林慕瞧着季睿修愈发深沉的眸子,看着丝毫不将自己当做外人的刘公子,只觉得一个头两 个大。   季睿修向来偏爱清淡的菜色,林慕便给季睿修盛了一碗珍珠乌鸡汤,瞧见季睿修仍旧难看 的脸,只觉得食不下咽。   那刘公子也是个心大的,丝毫没看出这诡异的气氛,还一个劲想同林慕说话。林慕见季睿 修匆匆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知晓他心中生气,也没心思吃饭了。   “你吃好了吗?咱们走吧。”   看见林慕真挚的眼神,又瞧见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季睿修终究心软了。   “你吃饱了吗?”   “饱了,咱们走吧。”   看见两人一副要走的模样,那刘公子正要开口说话,林慕便开口道:“刘少爷您慢慢吃, 我们还有要事,告辞。”   见林慕牵着季睿修的手匆匆起身,刘公子也发现了不对劲,季睿修此人一看就是及其霸道 的,恐怕是容不得别人觊觎自己的爱人一丝一毫的。便将未开口的话憋了回去,甚至瞧见季睿 修放了几症银子也没出声。   他确实挺喜欢林慕的,可惜了,这样的人不仅做不了爱人,连朋友都做不成,那刘公子目 送两人离去,却是久久回不了神。   虽是一路牵着护着他,可季睿修却一路沉默,林慕心中难受,却也知,不能如此,这样怪 异的气氛,他受不了。   回到屋里,林慕一把从身后将季睿修搂住,倒是让季睿修有些惊讶。   “你别生气,别不说话,我难过。”   听见林慕如是说,季睿修心中软的厉害,他哪里舍得生林慕的气,他是气自己,明明知道 林慕对自己的感情,可看到有人用迷恋爱慕的眼神看他,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季睿修转过身,将有些委屈的林慕抱进怀里,轻叹一声:“我哪里舍得生你的气,我是气 自己,对不起。”   “修,这世间千万人,除了你,谁都不是我的爱人。”   就这样一句足以让季睿修由阴转晴,终究是将怀中的人刻进了骨血,所以即便知道、信任 两人的感情,还是无法接受别人用爱恋的眼光看他。   “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自己。”   两人自认识以来,季睿修这样是第一次,林慕心中酸酸的却又暖暖的,他不是傻子,季睿 修爱他甚至超过了爱自己,这样一份爱,他唯有拼尽全力去回应,却怕季睿修感受不到他一样 浓烈的爱。   “你不要说对不起,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你,你只要记住,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就好了。”   对季睿修来说,这世间的名利财富都不及林慕这样一句话,他的心仿佛漫泡在温泉中、暖 阳下,温暖又幸福。   季睿修低下头,寻到林慕嫣红的小唇,细细亲吻,如此温柔又眷恋,林慕只觉得自己已经 醉了,那么,便让他永远沉醉吧。   一番温情后,季睿修想起林慕方才只吃了一点东西,怕他腹中空空,便想着去灶房看看有 没有吃的。   只是没走两步,林慕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去哪里?”   “我去给你瞧瞧有没有吃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   季睿修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刚出院门,便见白君炎提着什么东西回来,瞧见两人,面上一 笑,竞是说不出的好看。   就这一笑,林慕突然想起归家宴那日风华绝世的白君炎,又想起他和那位忠勤候不太对劲   的样子,这几日,忙着各种事,竟忘了询问这件事情。   “舅舅回来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想去灶房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巧了,我带了几样好吃的,走,进屋。”   真是要什么来什么,两人便跟着白君炎往屋里去。   作者闲话: 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已经写了二十多万字,初次写文、也许文笔   稚嫩、情节突兀,不过我会继续加油,只为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和自己的热爱,谢谢你们的支 持M丨    第91章 遇匪   “慕儿,你是不是有话同舅舅说?”   白君炎看林慕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慕看着白君炎比往日柔和的脸庞,想来今日他心情甚好。   “就是,您和忠勤候。。。。。。”   剩下的话林慕终究没说完,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想,只是怕白君炎自己憋着难受, 思来想去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白君炎有一瞬间的愣神,却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亦是如常。   “舅舅在你这样大的时候,也初尝了情爱滋味,而那人就是忠勤候。我当年入了军营,便 在护国将军也就是如今的忠勤候盔下。一次偶然见到了他,他对我颇为赏识,一来二去,我们 之间也产生了情愫。后来,战事平了,我随他回了京都。却不想最后,他还是抵不住家里的压 力娶了平昌郡主,我便离开了他,也离开了京都。”   如今回想起这段交杂着血与荣誉的爱恋,白君炎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多年后再次见到严柏 ,早就没了当年的痛彻心扉和悸动,仿佛只是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战友。   “那您?”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深的情殇都已经愈合了,少年时再浓的爱恋也消散了,如今再见面 仿佛只是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旧友。”   看着白君炎如此淡然的样子,林慕相信他不是故作坚强的,如此,便好了。   林慕既也知晓白君炎不再为此伤怀,那就足够了,至于那些细枝末节,那是属于他们两个 的记忆,林慕也不想多去打听。   多年前的白君炎和严柏很像如今的卫潜和林自安,甚至林自安如今的境遇和身份比当年的 白君炎还要尴尬,林慕只希望,卫潜和林自安能够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第二日,阴冷了几日的东洲难得地出了太阳,今日是迁坟回家的日子,几人都起得很早。   打点好一切,将马车赶到城外,便按着先前的计划,分两拨进行迁坟。   林慕和季睿修到木家的时候,他们找来迁坟的余家众人已经到了,木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明明是血缘至亲,却比陌生人还不如,那余家众人看了心里也不免嘀咕。   按着余家风水师的指示,祭天地、祭神明,便可开坟了,不过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木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林慕众人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回想起他这一生,究竞是从 哪里开始造成了如今妻离子散的局面。   后悔吗?或许吧。过于看重地位财富,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所以即便人生再来一次,于 他恐怕也是一样的结局。   在西坡又是一番耽搁,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已经近午时了。   余家派了八个壮汉、两个风水师和一个管事同行,乌泱泱一群人,又是运着棺材,所以这 一路都不打算住店。   吃住都在荒郊野外,又是一连六七曰,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一连赶了两日的路程,已经进入了同洲的地界。眼瞧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寻了个宽阔的 地方安置下来。   除了周奶娘其余皆是男子,可周奶娘毕竞年纪大了,连着两日已经开始显疲态,做饭的事 就只能大老爷们自己解决了。   “白少爷,我听闻近日各地都有匪乱,同洲因是通往边境的要道,尤其乱,咱们可得小心   些。”   余家的管事姓齐,武夫出生,因着功夫不错又是个会经营的,极得余家当家人的赏识。像 这样远距离迁坟的事一般都由他运送,多年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叉子。   “话说近来为何会有匪乱?”   “官府那边也没个说法,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什么源头,东洲有守卫,土匪自然不敢 进城作乱,不过那些人少的村庄,有好几个都遭了难。”   “已经如此严重了吗?那永安洲?”   林慕想起上次去华洲遇到的那些海匪,若没有一点真功夫,一般人家遇上了只有遭难的份 儿,心里免不了担忧。   “按理来说,永安洲地理位置特殊,自有军队驻守,想来也不会有匪徒往枪口上撞。而且 ,我走时嘱咐过大山,好好照看爹娘,想必不会有问题,放宽心。”   虽是听季睿修如此说,但不知为何,方才听齐管事说起匪患,他的心便有些忐忑。   几人说话间,余家的几个壮汉已经将晚饭做好了。   此次路途遥远,白君炎准备了充足的肉和蔬菜,虽是艰苦了些,但在野外也是别有一番味 道。   用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众人便就着燃的正旺的火堆坐了下来,天南地北地聊着,倒也颇 长见识。   “有一队人正往我们这儿来,大家警戒些。”   林慕正听着余家一个汉子的吹嘘,冷不丁听见季睿修来了这样一句,有些被惊到。   季睿修将林慕和周奶娘送回马车中,其余人也开始防备起来。   不过一刻钟,踏马声越来越大,连坐在马车中的林慕都听到了。   “这么大的阵仗,是军队还是山匪呀?”   周奶娘抓紧林慕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确实,在天色渐暗之际,又是在静悄悄的森林中, 这样的阵仗确实有些吓人。   “奶娘别担心,不说余家那些汉子,单就修、舅舅和大宝哥,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林慕其实并不担忧,他甚至有几分好奇,不过为了不让季睿修担心,只好乖乖陪着周奶娘 了。   “也是、也是。”   终于,没了马蹄声,林慕掀开帘子,便见一群打扮各异的汉子正与季睿修他们对峙,他们 居然真的遇上了山匪。   “呦,这一车车的运的是什么?兄弟们,咱们今日怕是遇上肥羊了。”   “喔喔喔喔。”   随着那领头的话,后面的人举起手中的长刀,口中喔喔直叫,似是已经在庆祝。   他们一行人,光是马车便是三辆,后面运着的棺材也是用锦缎遮住的,白君炎他们又衣着 不凡,确实像走商的富家公子。   “各位可是来错地方了,咱们做的是迁坟风水的生意,这后头装的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各位壮士要是再拦路,半夜着了鬼道,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领头的显然不相信,即便后头真是棺材一类,可有两位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既是 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那就更好说了,咱们也不冲撞,把身上的金银钱财都乖乖交上来,咱兄弟几个也免得动 手了〇 ”   即便是身为匪徒,对鬼神也是敬畏的,再说要真碰上这迁坟棺材也是晦气。   眼见不开口,那领头的还想再说什么,便见白君炎直接从地上跃起,过来便是凌厉的掌风 ,那领头的吓了一跳,堪堪躲过白君炎的那一掌。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几个,给我上,不打的他们叫妈妈,老子。。。。。。”   话音未落,见白君炎又来,也顾不上说其它的了。   余家众人见此,也纷纷拿出家伙上去和匪徒撕打起来,一时间,这方天地便只剩“噼里啪 啦”的兵器声和“嗷嗷”叫唤的声音。   这些匪徒并不好对付,不像随意的乌合之众,反而似是经过严密的训练。白君炎和那领头 的也就不相上下的水平,而他们人少势薄,再如此下去,怕是不妙。   "慕儿,别从马车出来,大宝,回来。”   季睿修的声音即便在如此慌乱的场条下也是如此清晰,大宝从混战中退下来,嘴角都有些 泛青。   “守着慕儿和你娘,寸步不准离,明白吗?”   "是,大宝明白。”   听见大宝的保证,季睿修随手捡起一把剑,一跃便加入了战场。   季睿修方才看的真切,这领头的有些本事,白君炎在他手上讨不到好处,一来二去也是浪 费体力。   舅,他交给我。”   这几个月来,白君炎倒还真没见季睿修动过手,不过不止一次听过大宝那敬仰的夸赞,便 也让季睿修对付这领头的了。   当年,季父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季睿修又颇有天赋,那江湖人士便将 一身绝学都传授给了季睿修。这些年走南闯北,这武艺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   那领头的方才与白君炎一番打斗已经费了些力,遇上剑使得行云流水的季睿修,不过十招 便败下阵来。   喷出一口鲜血便饥在地上起不来了,季睿修又穿梭在战场中,不过一刻钟,三十几个匪徒 便被制服了。   除了这领头的,其余的不算多厉害,白君炎方才瞥见几眼季睿修的剑法,心中惊叹不已, 他这侄儿,到底是找到了一个怎样的爱人?   “这些人如何解决?”   “我们不染血,但也不能放虎归山,这些土匪看着不简单。齐管事你派两个人和大宝去杨 度县,找官府的人过来处理。”   杨度县离这里不过十几里地,骑着马去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好,刘老大、吴哥,您二位和大宝兄弟走一趟吧。”   三人得了吩咐,随便拉了三匹那伙土匪的马,便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作者闲话:    第92章 匪患   齐管事又吩咐手下的人拿来绳索将这群土匪都绑在树上,以免他们逃了,至于那个领头, 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次白君炎做足了准备,连金疮药这样的药物都备了,齐管事手下有几个受了点皮外伤, 正好用上。   季睿修将林慕从马车上扶下来,周奶娘受了些惊吓,林慕便叫周奶娘在马车上歇下了。   余家的这些人想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土匪还绑在身侧,竟也一边帮着受伤的同伴上药, 一边又是一番胡吹。   林慕在季睿修身边坐下,见白君炎一切安好也就放心了。   不过一个时辰,大宝三人便带着十来个官兵回来了,如今夜色已经暗了下来,那些官兵问 候了他们几句,便押着那些土匪消失在黑夜中。   见天色不早了,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也就不再胡吹,都歇下了。   剩下几日,倒是一路平坦,也没遇上什么土匪之类的。第七日一早,他们终于踏入了静安 县的土地。   林慕心中激动,更是归心似箭。   今日便要下葬,但林慕心中实在想念亲人,且也需周大山带路,因而林慕和季睿修便先架 着马车赶回了清河村。   虽是在冬日里,但清河村显得尤其地安静,静得有些渗人。   马车体在季家门口,恰好碰上要急匆匆出门的周大山,不过月余,周大山却僬悴了许多, 竟像是遭了什么大难般。   见到季睿修,周大山显得又激动又自责,见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林慕的心头。   “少爷、慕哥儿,对、对不起。”   “出了什么事?”   "前日午后,有土匪进了村,慕哥儿家遭了难,我赶过去的时候,林生叔已经人事不知了 ,不过,慕哥儿别担心,人已经醒了,婶子和琛哥儿都没事。”   林慕如遭雷击,竟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慕儿、慕儿。”   季睿修有些急切地呼喊着林慕,终于将处于震惊中的林慕唤了回来。   ..我,我爹,他,他0 0 0。0。”   周大山见林慕不大对劲,怪自己鲁莽,又忙开口道:“慕哥儿别急,林叔已经醒了,婶子 也没事。”   “回家,走。”   林慕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周大山的话,他整颗心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只想赶紧回家,亲 自看见才安心。   季睿修最见不得林慕这样,让周大山赶着马车,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林家屋前。   林慕急匆匆从马车上跳下来,差点没站住,也不管其他急火火就往家里跑。   娘、娘。。。。。。   人还未进院子,声音便传了进来,许秀琴面上一喜,忙从屋里走出来,便见林慕风一样地 跑过来,差点撞上她。   “怎么了,慕儿。”   林慕看见许秀琴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   “娘,您没事吧,爹呢?琛儿呢?”   许秀琴见林慕急成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娘和琛儿都好,只是你爹,断了一条腿,不过镇上的大夫说也不一定会瘸,别担心,你 爹也惦记你门,快进屋。”   季睿修跟在母子两身后,心中的巨石也总算放下了。以林慕对林生夫妇的感情,若两人真 的出了点什么事,季睿修简直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林生躺在床上,右腿上和头上都缠了厚厚的纱布,林慕心下又是一惊,他的父母定是遭遇 了及其凶险的场面。   “爹,您?”   林慕见林生如此惨样,心疼不已,嗓子都有些哑了。   “慕儿、你回来了,爹没事,别担心。”   从林慕记事起,林生便是家里的顶梁柱,林慕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季睿修上前看了看林生的右腿,道:“找了哪里的大夫?”   “是卫公子身边的叶大夫,刚刚给你爹换了药去自安家了,这次,多亏了你二叔,不然娘 和琛儿怕是不好了。”   这是林慕到这个家,许秀琴第一次称呼林学为二叔,想来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慕儿,别难过,即便爹这条腿废了也没什么,我的慕儿已经长大,足够挑得起家里的大 梁,但爹即便躺着也要看慕儿成婚、看探儿长大,这条命还在,爹就别无所求了。”   林生的话让林慕瞬间红了眼,终究是忍住了眼中泛起的泪花。他爹说的对,人还活着便是   他家最大的福气了,其余的总还有希望。   “嗯,慕儿不难过。”   许秀琴见此,又回想起前日的场景,又惊又难过,竟是一下没忍住留下了泪。   “媳妇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如今,慕儿和睿修都回来了,咱们家便可平平安安了, 慕儿,爹站不起来,快给你娘擦擦眼泪,爹可心疼坏了。”   此情此景,林慕竞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倒是许秀琴,生生因为林生破涕为笑。   “对了,琛儿呢?”   林慕心绪渐平,才发现不见林琛。   “这两日娘忙着照顾你爹,白日都是莺儿帮忙照看着,如今,村里不太平,莺儿一家也搬 进老宅了,你既回来了,就去将琛儿接回来,顺便去瞧瞧你二叔吧。”   许秀琴见林慕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才缓缓将事情道出。   前日午后,林学来寻林生,许秀琴正抱着林探在院里晒太阳,谁知,几个土匪居然进了屋 ,将家里翻了个顶朝天。   他们想着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谁知,那些土匪拿了钱财还要害人。林生和林学和几人撕打 起来,许秀琴抱着啼哭不已的林琢往屋里跑,撕打间,林生被狠狠地撞在石阶上,又被砍了一 刀,很快就晕了过去。   许秀琴也没了跑的心思,其中一个土匪挥着刀就向许秀琴母子砍来,许秀琴愣神间,却见 林学挡在她身前,接下了这一刀,瞬间,整个后背被鲜血染红。   就在这紧要关头,周大山赶到,那几个土匪见周大山厉害便不再逗留,而周大山也因为两 人的伤情没有追出去。   周大山刚刚将林生兄弟挪进屋里,卫潜和林自安便匆匆赶来,而村中一些年轻力壮的汉子 也组织起来,终是将土匪赶出了村子。   那些土匪进了大雁山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官兵几番上山却找不到踪影,这两日,清河村家 家大门紧闭,唯恐再遭祸乱。   林慕脑中幻想着那日的场景,只觉得心惊的厉害,却又觉得无比幸运,他差一点就可能见 不到他的父母、他的弟弟,如若如此,他怕他自己会疯掉。   “多谢你,大山哥。”   眼见林慕要给自己行礼,周大山哪里敢接,他忙扶住林慕又立马放开,口中却道:"是我 辜负了少爷的嘱托,幸好老天保佑,不然大山哪还有脸面见我家少爷和慕哥儿呀。”   周大山想起那日见到的场景,又是心下一惊,若他晚来半步,林生和林学都没了反抗的力 气,那刀便要直直落在许秀琴身上,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辛苦你了大山,眼下你还要带着我们去找好的地方。”   方才心心念念都是家里的事,林慕居然将这件事忘记了,他们两人也不过比后头的快上一 时半会儿,现下,他们定是在村口等着了。   “天呢,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爹、娘,我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我娘和弟弟的坟都迁了过 来,要先将他们安葬,等我将这事处理完,再去安哥家。”   “这事耽搁不得,你们先去将这事办了吧。”   这事许秀琴夫妇也是知晓的,若非如今这个情况,他们也要一同前去,如今,却是走不开 了。   果然,还未到村口,远远地便瞧见一行人等在那儿了。   “等久了吧?大山,带路。”   周大山选的那一块空地,离清河村将近一里地,找了县里最有名望的风水先生。   余家来的两个风水师看了也说是个好地方,既是如此,便也不耽搁,按着风水师的指引, 挖坑、下葬、祭祀。这一通下来也花费了两个时辰。   —路劳累,余家众人打算今夜宿在清河村,明日再启程。一群人便住进了季家,季睿修吩 咐周大山好生招待,几人才回了林慕家。   半道上,林慕将家中发生的事告诉了白君炎几人,周奶娘差点没吓晕过去。许是对幼年走 失的林慕和没活下来的那个孩子有遗憾亏欠,周奶娘特别喜欢林琢,和许秀琴关系也好,乍听 见此事难免受惊。   他们几个到家的时候,许秀琴己经准备了热乎乎的饭菜。时隔一个月,又是一番大惊大落 ,吃到这熟悉的味道,林慕心中只有感激。   他这一生,不过才走了+七载,却说不上平安顺坦,甚至颇为坎坷。   可是,老天待他终究不薄。没有在生养父母身边长大,没有得到生父的爱,却有深爱他的 养父母;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又碰到了视他如珍宝的爱人,为他遮风挡雨、铲平一切;又 能与有着血缘至亲的舅舅重逢;养父母也几次有惊无险。如此种种,他已经是及其幸运的了。   只要这些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在他身旁,他便没有其它的奢求了。   作者闲话: 完工,睡觉!感恩支持,祝好梦! ! !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 第93章 缘由   收拾了几样从东洲带回来的礼品,两人便往林自安家去。   这一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人,如今土匪作乱,又是活计清闲的时候,都是能窝在家中便不 出门的。   还未进院子,便能听见里头的笑闹声,竟是林自安双手扶着颤颤巍巍的林琛,在铺着缎子 的地面上走着。   林慕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心已经软成一团泥了。   “琛儿0,’   林慕不过是下意识的出口,谁知,林探瞧见林慕,整张小脸笑盈盈的,露出浅浅的酒窝, 可爱至极。   “小宝贝呀,想死哥哥了。”   林慕从林自安手中将林琛接过,抱在怀里又亲了亲林琛的小脸蛋。   “咯咯咯咯,哥啊啊啊,哥哥。”   “琢儿居然会叫哥哥了,琢儿真棒。”   林慕本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仔细一听,咬字虽还有些模糊,却真真地叫着哥哥,整个 人如沐浴阳光、心花怒放。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林慕抱着林探在院中坐下,由着林探揪着自己的头发玩,便和林自安说起话来。   “都处理完了,听闻前两日村中进了土匪,二叔受了伤,不知现下可好,我去瞧瞧他。” “后背上好大的一个伤口,不过有叶叔照看,倒也是无妨的,他昨夜里痛了一宿没睡着, 刚刚喝了一点安神药,睡下了。”   “此次,可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我回来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即便如今亲人都尚在,不过林慕脑中幻想着那日的情景,便是一阵阵的后怕。   自从家中遭遇变故后,林学确实有改变,只是林慕没想到,在那样危急的时刻,林学居然 能挺身而出,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卫潜人呢?”   清河村既然已经出现了土匪,且进入了大雁山,为了往后的安宁,季睿修想着不管他们藏 在哪里,都要将其找出,不然,往后哪有什么安心日子可言。且不是战争受灾的年份,各地却 频频出现土匪作乱,太过蹊跷,而这些,卫潜或许知道其中的缘由。   “他这两日都忙昏头了,巡检司设立不足半月,事情千头万绪,如今又有土匪作乱。听说 离咋们村二十里地的河西村,三十几户人家,都被洗劫一空,还死了好些人。”   林自安说到这些,脸色显然不太好,而林慕听着也是心中惊骇。幸亏,清河村算是大村子 ,要是二十三来户的村庄,也许结局便完全不同了。   “大雁山养育着清河村,如今,那些土匪进了山里,虽有官兵在山口驻扎着,可这终究不 是长久之计。他正想着组织一些兵力,带着村中几个熟悉大雁山的猎人上山呢。”   “可是大雁山绵延数千里,他们若真心藏匿,又哪里是这样容易找到的?”   "大雁山不仅覆盖静安县多个村落,即便守住了村中下山的路口,也十难做到瓮中之鳖。 不过我想,他们近日才出现,定不会贸然深入,若他们还在附近山脉,大型的洞穴就是他们最 好的藏身之处。”   “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是在躲藏,而是想在这深山中寻个地方建山寨,做山大王?”   土匪也需要稳定的居所,这深山是最好的去处,但若真是如此,往后村民哪还敢上山?可 清河村的村民是依赖着大雁山和清河而居的,若不能上山,岂非将大大影响清河村的生存。   "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那日我们在同洲交手的那些土匪,可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更像是经过训练的。且非战争受灾的年份,怎会多地同时出现匪患?这事怕是要问一问卫潜了   VI   〇   卫潜是重臣,知道的东西定比他们多,也只有弄清缘由,才能将这些土匪彻底缉服,否则 也只是片刻的安生。   “琢儿的粥煮好了,快给他吃了吧。”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林玉莺端着一碗煮的极烂的老母鸡小米粥出来,正是不久前给林探煮 的。   林慕从林玉莺手中将香喷喷的粥接过,吹凉了才一口口喂到林琢口中。林探乖乖地坐在林 慕怀中,吃着林慕喂到嘴边的粥,这副样子,实在是招人疼。   “琢儿真是乖巧,长大后定是性子安静,及其温柔的人,不像梓昂,真是片刻也静不下来   VI   〇   听着像是抱怨的口气,不过语气中都是满满的疼爱。   “各有各的好处吧,只要他们平安长大就是最好的事了。”   “哇哇哇哇。。。。。。”   这话音才落,林梓昂的哭声便传来,这中气十足的哭嗓,可见身体强壮。   林玉莺急忙忙进屋去了,只剩林自安面上挡不住的笑意。   如今的林自安已经找回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更添了一些平淡从容。断了仕途,过着这 样安宁祥和的日子,其实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林探进的香,竞是将那一小碗米粥都吃干净了,林慕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子,惹得林探咯 咯直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学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林慕又惦记着家里的事,便抱着林琛回家了 ,想着晚些时候再来瞧他。   “这小机灵鬼,才一个月,感觉重了不少。”   林慕家和林自安家可不是百来米的距离,林慕抱了半晌,手都有些酸了。   “给我吧。”   季睿修抱林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一是个性使然,二 是孩子终究小了些,怕自己弄痛了而已。   林慕将林琛给季睿修抱着,林琛也没有哭闹,季睿修抱着这样轻柔的人儿,只觉得心中温 热。   —路抱着林琛回到家,刚好碰上林悦夫妇和刘恩。   “慕儿回来了?”   “姑姑、姑父。”   几人说着话往屋里走,林慕才知,林悦夫妇是将将回到村子,听闻林生受伤,匆匆来瞧。   “怎会如此严重,幸好人没事。”   林悦瞧见林生的样子,也是吃惊不小,他们离开村子这几日,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幸 好,也算有惊无险。   “大哥没事,倒是你二哥,也跟着受罪了。”   兄弟两曾经渐行渐远,但这一次,林生对林学己经没了挖疼。   “经过去年种种变故,二哥当真不是从前的二哥了。”   作为林家唯一的女儿,林悦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的爹娘、两位兄长待她都极好。从 前,他看着大哥和二哥闹成这样,心中总是难过,如今,这些接二连三的意外变故,倒将兄弟 两的感情拉近了,这是林悦最想看到的结果。   成长,无关年龄,或许遭遇巨变,林学才真正明白于他而言究竞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看见林生无碍,两人也没有多留,又赶着往林学家去。   借着暮色,卫潜牵着林自安进了林慕家的院子,他显然诸事缠身,眼中是掩不掉的疲倦。   许秀琴摆了几样林慕他们带回来的糖果糕点,便回屋去照顾林生了,周奶娘也抱着林探回 了屋,倒是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   “怎么?此事很棘手吗?”   卫潜是个极其有手腕的人,季睿修见他这副样子,便可知晓此事有多难办了。   “不过四五日,静安县周围好几个村里已经遭了难,今日早起,静安县几家富商的子女也 被虏了去,如今,闹得人心惶惶,片刻不得安宁。”   “他们可不像乌合之众,更像受过训练的士兵。”   白君炎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今日刚刚得到消息,正如白兄所言,这些根本不是单纯的土匪。”   “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先帝有十二个成年的皇子,颇有才干的便不下四五人。先帝突然病危,空悬的太 子之位成了手足相残的由头,此事,你也是经历过的。最后,虽是当今圣上坐上了皇位,那些 兄弟有赐死的,圈禁的,其亲近的大臣有被罢官的、流放的,而此事,便与此有关。当年,荣 王的生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荣王本人也是颇有才干和抱负的,只是最终没能争过当今圣上, 被赐死了。而他的亲眷,当年权倾朝野的右相被流放宁远。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右相大人居 然买通了宁远的官员,暗中积播了一股势力。这些所谓的土匪,是那些犯了大罪被流放的恶人 ,且经过严格的训练,杀人放火,根本不会贬一下眼睛。”   “他们这是想扰乱民心,谋夺皇位?”   对于林慕来说,他无比喜欢如今的生活,可若一旦祸乱起,哪里还有平静的曰子。   “他们当初确实有这个心思,不过已经被忠勤候镇压了,这些逃窜在外的土匪,不过是漏 网之鱼,个个击破,便成不了大事。这两日,从抓获的那些人口中得知,静安县内应该有不下 两百人,有些在城中伺机而动,有些则进了大雁山,这些人不除,静安县便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VI   〇   得到这样的答案,林慕心中松了一口气,一场反乱的阴谋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了,只要将 静安县内这些人拿住,他们便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作者闲话:    第94章 线索   “城中的这些土匪,仔细搜查,是能有眉目的,难就难在,那些进了大雁山的,要捉拿实 在艰难。”   这两日,卫潜一直为此事费神,想了几个方案都不太理想,而若,让这些土匪在山中建窝 ,于附近的村里就是极大的隐患。   “他们还真有可能像慕儿所言般,在山中造窝,那大雁山便成了土匪窝,附近的村落便时 时都有危险了。且单就咱们清河村,以捕猎为生的不下十户,若往后不敢轻易上山,这些人家 也是举步艰难。”   是呢,从前林泉便是靠着打猎养活自己和老母的,且不说打猎,那些日常要用的,多少都 是从大雁山获取的?若往后,山中成了禁地,清河村的日子要如何过?   卫潜看着沉默不语的季睿修,一时也没有开口。   “如今大雁山天寒地冻的,他们若还在山中,定要下山买口粮,这下山的路有无数条,但 进县城的路只有一条。这些土匪同一般老百姓还是有区别的,你找几个得力的人把把城门的关 ,但凡有嫌疑的,便放进城捉拿起来,若能问出他们的所在地便最好了。否则,大雁山这样大 ,要真上山去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卫潜身边自是有和他上过战场的得力助手,那些人眼光毒辣,是不是平民百姓,不说百分 百,六七成还是能看出来的。   "可若他们不下山呢?”   “开春了,肉类蔬菜他们或许可以解决,但主食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百来个大男 人,即便他们此次搜刮了不少粮食,也撑不过太久,况且,如今的大雁山离开春还要两个月呢   99   %;.   这个法子确实算不得好法子,可是面对绵延千里的大雁山,人力毕竟有限,盲目去找也不 一定找得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我想着,他们应该不会太往里走,问问那些时常上山的猎户,看看附近有没有大型山洞 ,或许会有收获。”   说起对大雁山的熟悉程度,那些时常上山的猎户首当其冲,若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总比 盲目去找要好的多。   虽是没能找到最捷径的法子,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卫灌心中也有了些计划。聊了近一个时 辰,两人便提着灯笼离开了。   "慕儿,舅舅今后常留清河村,想着寻个好地,建一个房子。”   这个想法,打白君炎决定留在清河村就有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地,才开口同林慕说。   "家里紧够呢。”   “我知道,林叔和林婶也都是心善的人,但白家连祖坟都迁了过来,开祠供奉又是一桩事 ,终究要有自己的房子。”   林慕思索了片刻,也觉得白君炎说的有理,且即便建了新房,也是一个村的,其实也没什 么彩响。   "离我家不远的那片地舅舅看着如何?”   "清静又向阳,不错。”   “那舅舅就将屋子建在那里吧,往后来往也方便。”   “那块地是你家的吗?”   瞧着林慕一副好奇宝宝样,季睿修摸了摸他的头,活像在哄宝宝。林慕想着白君炎还在, 闹了个大脸红,心中却像泡了蜜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咱们家,我娘喜爱荷花,当年,本来是要建一个荷花塘的,最后却搁置了,如今总算 用上派场了。”   “那敢情好,否则找地基也是个麻烦事,等开春了就可以动工了。往后,舅舅再置办些产 业,娶个温柔贤惠的舅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就是和和美美的好日子了。”   白君炎听着林慕口中美满的生活,从前,他心灰意冷,也没想过成家立业,想着得过且过 罢了。如今,有了亲人,有了牵挂,若有合适的人,这样的生活也是不错的。   将此事商议了一番,夜愈发地深了。从东洲回来,连着赶路,也没好好睡个觉,此刻,也 是困意上来,几人便各自回屋,打算好好睡个觉。   林慕这一睡,竟是睡了七八个时辰,醒来时,屋子里都是亮堂堂的。   季睿修不知何时起了身,林慕扭了扭酥软的身子,梳洗一番出了屋。   院子里,周奶娘正逗着林探,那张沉淀着岁月不再光滑透亮的面容确实道不尽的慈爱,眼 里对林探的軎爱是装都装不下了。   林探精灵的很,看到林慕便双手扑棱着,还口齿不清地叫着哥、哥,直将林慕变成了一个 弟奴,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琛儿就是喜欢你,你坐着,奶娘去给你把饭端来。”   林慕抱过林琢,林琢的身上总是香香的,在这样的暖阳下,更令人欢軎。   “咱们琢儿呀,再过不久就能走能跑了。”   林琛尚且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却“呀呀”跟着附和,直逗的林慕满脸笑意、心花怒放。   一盏茶的功夫,周奶娘便将吃的都端了出来,林慕便将林琛给周奶娘抱着,自己吃起饭来   过了几天,林生的伤情渐渐好转,林学已经能下地了,似乎这件事情已经渐渐过去。但是 那些土匪一日未落网,心中便不能真正地放心。   这日,林慕跟着季睿修进了城。   虽有匪乱,但静安县的繁华热闹依旧不减。两人先后将两个绸锻铺子看了一遍,就已经过 了几个时辰。   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便往东来食铺走去。如今,食铺的已经有了稳定的客源,生意红 火。   两人到的时候,竟连个空位都没有.和刘力平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对不住、对不住。”   出了食铺,不过走了片刻,林慕却被撞了个踉跄,幸好季#修眼疾手快将人搂在怀中。 只见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口中说着抱歉,两人眼神撞在一起的时候,?(? ?..?.?? ?)我是人间小美味那大汉却似受了惊吓 般,将头低了下去。   “没事,咱们走吧。”   两人走了两步,季睿修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却见那个汉子转进了小巷,那匆忙的样 子活像身后有鬼。   “怎么了嘛?”   “那个人,有问题。”   季睿修牵起林慕,也跟着进了巷子,片刻功夫便将人拦了下来。   “不知这位少爷有何吩咐?”   季睿修未置一词,却手法极快地将眼前的汉子打晕了,林慕看的一头雾水,不知季睿修葫 芦里究竞卖的是什么药。   季睿修细细观察了两眼,手上用力,竟将这个汉子的面皮撕了下来,林慕头皮发麻,最后 ,却发现,这个人根本就是贴了一张人皮面具,而面具后面的那张脸,竞是当年差点害死许秀 琴和刘力平的钱墨。   “这,他、他们家不是流放了吗?”   “你瞧瞧他脖颈上的那个红点。”   听见季睿修如是说,林慕细细看去,还真有一个如痣般的红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   “当时在同洲,那些土匪脖颈上也有这样的一个标记,想来,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太好了,咱们将人交给卫大哥吧,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季睿修点了点头,手上使劲便将钱曌从地上拖了起来,找了个拉货物的马夫,一路赶着往 卫潜的地儿去。   卫潜见到两人来显得很是惊讶,看到还拖着一个人,似是有了猜测般,叫守门的士兵将人 抬了进去。   “这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当年静安县首富钱家的公子,当年他们勾结私贩官盐、被抄家流放了,如今却出现   在静安县,且他脖颈上的那个红点和那日我在同洲遇到的那伙人一样,我想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 n   “当真?”   卫潜显然有些激动,几日来,虽是加强了戒备,城里城外都没有土匪伤人事件,但一日未 将这些人捉拿,他便一日不能放心。如今,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了,若能问出些东西,那么,剿 匪一事便好办多了。   “几乎可以确定了,不过还需细审,我将他打晕了,估计要半个时辰才能醒。”   “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还要我等半个时辰。”   季睿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他认出了钱墨的声音,回想起过去的 事,心中恼怒,下手重了些。   “人给你送到了,我先带慕儿去吃午饭,过会儿再过来。”   “我刚刚要用午膳,走,去后院。”   卫潜是世家子弟,即便上过战场,吃过苦头,却还是改不了口味刁钻的习惯。卫母也是疼 爱他,让他带了家中的厨子。一桌丰盛的京都美食,虽是偏甜,但味道也不赖。   “你可真是厉害,怎么一眼便瞧出来了?”   “谁叫他一头撞到慕儿身上?”   季睿修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卫潜半句话也说不出。   两人一同长大,季睿修从小便性情冷淡,不管是对友人还是家人。总像夜空中离挂的明月 ,充满无限的魅力却让人亲近不得。谁曾想,多年后再见,他这位友人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尤 其是对着林慕的时候,那体贴、那温柔,即便多看几次也还是不敢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情这一字确实厉害,他从前也未想过,他会如此爱慕一个男子。他和季睿 修其实都是一样的,好在,是两情相悦的感情,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作者闲话:    第95章 剿匪(一)   再次见到钱墨,退去那层伪装,竟和两年前没太大差别,若换上锦衣绸缎,梳上玉冠,他似乎还是当初静安县人人巴结的钱家少爷。   钱墨被绑在座椅上无法动弹,见到三人进来,眼中闪过片刻的惊惧和憎恨,却又很快隐藏了这些情绪,似乎那一眼只是错觉。   “钱墨,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季睿修一向不喜欢打哑谜,况且,也想尽早解决威胁清河村的匪患。面对季睿修如此直白的询问,钱墨选择沉默。   “哟,你倒是嘴硬啊,看来是想将巡检司中的酷刑都尝试一遍,啊?”   卫潜虽不如季睿修面冷,但作为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手上浸染的鲜血,了结的性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所以,卫潜看着漫不经心,其实那一眼,便让钱墨从骨子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让他不自然打了一个激灵。   “还不说,看来是真的想尝试了,既是如此,将他拖到刑室。”   门口那两个侍卫得了吩咐,便预备着将钱墨押走,可即便如此,钱墨还是一言不发。   卫潜但笑不言,现在嘴硬,那刑室里的刑罚如流水过一遍,看还能如何嘴硬。   “慕儿,我这后院中绿梅开的正好,你去瞧瞧吧,阿山,带着慕公子去。”   看似是商量的语气,实则却已经做了决定,林慕想到那种极刑的场面,心中也不舒服,便应了卫潜的话,跟着阿山往后院去。   作为临雪独开的梅花,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尽抒心中才气,吟咏之人不计其数,流传的美篇亦是经久不衰。   比起红梅的艳、白梅的雅,绿梅多了几分生机和灵动,散发着一种更为躁动的美,在即将零落成泥前,装饰着这枯燥无味的寒冬。   忽然间,林慕想起他五岁生辰,白君予抱着他在木府满院的梅花下吟诵的诗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看似在吟诵梅花,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   世间女子,谁不盼着找个如意郎君,琴瑟和鸣,白首不离?他娘待嫁闺阁时,也定是幻想着这样的爱情,可终究,找到了心仪的人,却得不到这一份情。林慕甚至想过,他娘是否后悔当初嫁给木康?可生命,终究是如逝去的光阴,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巡检司的刑室,光线暗且阴森,在寒冬腊月里,显得更是渗人。   钱墨目中所及那些刑具,心中已经瑟瑟发抖,在这样阴冷的天里,在暗无天日的牢里,竟出了一身冷汗。   “听闻你从前可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看你如今的样子,即便流放也没吃太多苦吧?这细皮嫩肉的,别说这十八样刑具样样来一遍,即便是杖责几十下你也是受不起的。”   钱墨听着如威胁的话语,牙齿都要将嘴皮咬破了,却还是没有出声。   “好,有志气,我就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住几道刑罚,来人,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给这钱公子感受感受巡检司的刑罚。”   “是。”   两个打着赤膊的壮兵,手中拿着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步步走过来。钱墨被吓得差点失禁,只好将头埋的低低的。   “啊啊啊啊。。。。。。”   随着火焰炙烤皮肉的声音,钱墨惨烈的叫声便传了出来,季睿修和卫潜冷眼瞧着一切,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钱墨似乎是用大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见状,一个士兵拿着兑了盐的水,一下便洒在刚刚留下的伤口上。   “啊啊啊,啊。”   钱墨嗓子几乎叫哑了,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眼瞧着就要晕过去。那士兵放下手中的盐水,提起地上冷得刺骨的冰水,从头浇了下去,钱墨的脑子一下清醒。那锥心的痛刺激着他的身体不断瑟缩,脑中却是清明的很。   “钱墨,城里或者山中的土匪藏在哪里?”   钱墨听见季睿修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心中又惊又惧,而此种种,都没有逃过两人的眼睛。   “如今剩下的这些土匪已经成不了事了,你以为,能躲一日,就能躲一辈子吗?”   “你,你。。。。。。”   见钱墨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季睿修难得地冷笑了一笑,却不知,其中的寒意更胜这寒冬的冰水,凉意直达心底。   “宁远流放的罪人皆成了被废右相的棋子,不过他也太过异想天开了,蝼蚁如何能撼动猛虎?即便你不开口,我们也能寻到他们。于我们,不过费些时间,但你若此刻不说,便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钱墨忍受着身上无法被漠视的疼痛,心中亦是纠结不已,说和不说,于他而言似乎都是一样的结局,却又似乎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狠手辣,说一不二,当年,连钱家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如今的他又能讨得什么便宜。   “你,你,怎么,怎么认出我的?”   钱墨似乎是即将油尽灯枯的老者,而这一句话也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你的声音即便化成灰烬我也认得,且你们的脖颈上都有一个像痣般的红点,光凭这一点,便能将藏在城中的土匪找出来。藏进大雁山,行啊,除非他们永远不下山,否则,迟早是囊中之物罢了。”   也是今日见到钱墨,季睿修才猛地想起当初在同洲交手的那些土匪有一样的印记,有了这个线索,即便不能从钱墨口中问道些什么,也定能抓到人。   “你,你还是那么,那么让人讨厌,若不是,若不是你,我们家,怎么会成了这样的境遇。偏偏,我今日还落在你手上,认了,我认了,你们要问什么便问吧。”   钱墨的语气憎恶却又无能为力,季睿修却懒得和他分辨一句。   “我只想知道你们的藏身之地。”   “我不知城中之人藏在何地,但山里的就在,就在清河村西南百里之地的洞穴里。”   西南百里,近乎进入大雁山腹地了,即便他们派人进山,也不会到那么远的地方,毕竟,即将开春,饥饿了一个寒冬的野兽将是何等凶残。   “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   “两百多,至于武器,也就为数不多的弓箭和大刀罢了。”   “你应该不是一个人下山的吧,和你来的同伙呢?”   钱墨嘴角扬起一抹讥笑,似乎是在讥讽不屑,至于是对谁便不得而知了。   “一共四个人,约好申时二刻在城外窑道集合。”   “你没说谎吧?”   卫潜知道少有人能扛过严刑峻法,只是钱墨一开始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儿,这一种刑罚就让他认了?莫非是自己高看了他?   “哈哈哈,我用得着说谎吗?我只求,只求你们给我个全尸,别将我丢到乱葬岗,魂魄无依,不能轮回。”   卫潜翻了个大白眼,如今这样的情形,钱墨想的居然是这种事,也是奇人。   “把他关到牢里。”   吩咐好后,两人出了大牢,卫潜去安排兵力,准备活捉那三人。   季睿修一路到了后院,远远地便瞧见绿梅下那抹纤细的身影,他直直地盯着梅花,似是透过此回忆着什么。   季睿修几步走近,将少年搂进怀中,多一份力,怕弄痛了怀中的人,少一分力,却又怕怀中的人感受不到他炙热的爱。   “问到了吗?”   林慕嗅着季睿修身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方才那些胡思乱想也如过眼云烟般,没了踪影。   “嗯,你方才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这绿梅开得甚好,我只是想起了五岁生辰时,娘亲亦曾在木府满院的梅花中吟诗。一心一意,却得不到一份理想中的爱情,不争不抢,却架不住别人的暗害,娘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   “所以,你要牢牢抓紧我,陪我看遍世间万物,感受你娘未曾得到过的刻骨铭心的爱,弥补你娘的遗憾。”   “嗯,谢谢你,我爱你。”   季睿修不再言语,只是将林慕抱得更紧,仿佛想将眼前之人融入自己的骨血,刻在心尖上,让怀中的人不再有忧愁,只有满心的爱和欢愉。   寒风吹来,梅花洋洋洒洒,像春日里的柳絮直痒到人心里,却是如此勃勃生机,充满希望。   林慕看着这漫天的绿梅,嘴角扬起一抹笑。   过往之事,不可追也,即便他娘痛过、伤过,至少刻骨铭心地爱过,欢喜过。此生已了,若有来生,盼他娘也能寻得属于她的季睿修,爱她、护她、伴她,给予她这世间最纯粹深刻的爱恋。   卫潜看着梅花下相拥的身影,停住了脚步,这样静谧美好的画面,他实在不忍打扰。   此刻,心中却想念起林自安淡雅从容的样子。   四月,他家后院的杏花开的正好,便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他被杏花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深深吸引。   第一眼,或许只是惊叹,却在短短几日的相处后,将自己的心都交付了出去。安抚了他那颗下了战场后躁动却又找不到方向的心,他突然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余生又可有哪些期待。       第96章 剿匪(二)   临近申时,卫潜亲自带着十来个功夫不错的士兵,佯装成城外百姓出了城。   申时一刻,一个壮硕的汉子赶着装满粮食的马车停在道上,久久不动。两盏茶的功夫后,又有一个汉子慢吞吞走来,两人便坐在道上天南地北地胡吹起来。   “这钱墨还没到呢,可别是想念起他从前贵公子的生活,赖着不走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正是第三个下山的土匪。   卫潜给几个士兵使了眼神,十来个士兵便一股脑冲了出去,那三个土匪显然还没弄清是何情况,便被捉拿了。   又从这三个土匪口中问出些东西,这剿匪的事也该做个计划了。   “他们既是约好了这个时辰,过时未归,那些土匪便会怀疑了,已经将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上山了,让他们无从准备。”   在清河村的西南百里,若从静安县最近的山口出发,估摸着也要三四个时辰。那是人们最易疲倦的时辰,来个措手不及,便能一网打尽。   “我正就去调派人手,你,去吗?”   季睿修思索了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我先将慕儿送回去,半个时辰后咱们窑道集合。”   季睿修跟着去,卫潜心中更为放心,便也点了点头。   季睿修和林慕将此事一说,林慕虽有些担忧,终究没有拦季睿修。想必,林生的受伤亦让季睿修心中后怕,只有亲自确认那些土匪被剿灭,才能放心。   季睿修虽归于乡野了,却实实在在是一只雄鹰,雄鹰偶尔需要翱翔天际,却还是会很快回到他的身边,他不愿自己的担忧束缚了他的翱翔。   回到清河村,将此事一说,白君炎和大宝都想跟着去,季睿修终究没让大宝跟去,家中没有一个有功夫的,他现下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季睿修和白君炎到的时候,卫潜已经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此行,他只带了五十来个人,皆是巡检司身手最好的。更有与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加上他自己、季睿修和白君炎,足够将那些土匪制服。   有下午抓获的土匪带路,他们行进很顺利,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已经离那个洞口很近了。   夜间的森林是危险的,幸好是寒冬时节,否则,若遇上凶兽,又需费一番功夫。   “就、就在前头了。”   其实,眼力耳力极佳的三人已经看到了隐隐的火光,听见的细碎的声音,最多二里地,便是这群土匪的窝了。   卫潜吩咐身后的人打起精神,一行人缓缓前进,唯恐闹出大动静,让山中的土匪察觉。   “这四个兔崽子还不回来,别是被抓去了。”   巨大的洞穴前,燃着明亮的火把,将这百十来步的地界儿照的亮亮堂堂。   “妈的,逼急了老子,放火将附近的村子烧个干干净净,看他们多能耐。”   一个披着虎皮、蓄着大胡子的壮汉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左脸上爬满了如蜈蚣般的伤疤,眼中全是狠厉,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渗人。   “今晚,叫兄弟们警醒点,二十人一组,一组半刻钟,不停巡视方圆五里之地,直到那四人回来为止。”   不同于方才粗声粗气,满脸戾气的壮汉,此刻开口的人却有几分儒雅,不像土匪,更像是读书人。   “就你心思多又怂,偏偏老大就听你的,真是没劲。”   那壮汉似是无法忍受那男子,提着酒迈着步子往山洞里去。   “吴先生,老大说夜深了,叫你进去呢。”   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站起身往山洞里去。季睿修在树上将一切瞧了个清楚,片刻间,却又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如何?”   卫潜见季睿修回来,有些急切地询问。   “他们这群人里怕是有军师,眼见他们几人未归,组织人开始巡逻了。”   卫潜满眼兴致,季睿修的话完全成立。流放宁远的人,可不都是野蛮的汉子,也有文官,那些人,可都是些嘴巴厉害又有脑子的人。   “事不宜迟,趁着他们松懈,解决了外面的人,再将里面的人逼出来。”   三人合计一番,便按着计划加速前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山洞外面。   火把还是燃的很旺,似是先将这冬日里的寒气都驱逐掉一般。   十来个汉子来来回回地走着,却在三人如鬼魅般的行动下,未作出什么反应便彻底没了气息。   卫潜吩咐跟来的官兵,举起手中的火把,将洞口死死堵住。又燃放了些臭烟,不过片刻功夫,便能听见山洞里传来的躁动声。   “奶奶的,怎么回事?”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片刻后,那壮硕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方才口出恶言的那个壮汉。   “妈的,咳咳咳,官、官兵,官兵来了,抄家伙。”   随着那汉子一声吼,越来越多的土匪从山中涌出来,不过片刻,这方天地便被两方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妈的,兔崽子,居然敢出卖我们,兄弟们,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祭黄泉路上的兄弟。”   那汉子显然气急,首当其冲动起了手,白君炎一跃而起,和他来来回回过着招。而那些土匪也个个凶狠,丝毫不畏惧,和士兵打成一团。   就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下,一袭黑衣的高大男子跃出山洞,那双似是沉浸了整个寒潭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着奇异的绿光,放佛夜间凶猛的狼王,要将不自量力的猎人吞入腹中。   季睿修眼尖瞧见卫潜愣神的模样,脑中思索着在京都的记忆,却对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完全没有印象。   “是你?”   面对卫潜的惊讶,男子却没有丝毫动容,似乎根本不将卫潜放在眼中。   他一语不发,手中的剑却突然出鞘,竟似被人操纵般直挺挺向着卫潜而来。卫潜躲过这凌厉的剑气,也似被激怒般,一跃而起。   两人如鬼魅般,一来一回,毫不让步,瞧的人眼花缭乱。   而这片战场上,山中的土匪和卫潜带来的士兵亦是打作一团,厮杀声、嚎叫声将原本该宁静的夜吵得热闹不凡。   卫潜带来的人都是一个顶两个的厉害,而这些土匪胜在人多,一时之间却是分不出胜负来。   季睿修瞧着那抹诡异的黑影,眼中愈发凝重,这剑法为何与他如此相像,依他所看,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卫潜就会败下阵来。   果不其然,卫潜逐渐力不从心,甚至差点被剑刺伤。季睿修不再思索,一跃而起,同那个黑衣男子斗起剑来。   不过十招,季睿修心中的疑惑便越来越大,显然,黑衣男子亦是如此,两人的一招一式,毫无疑问,出自同一个人。   突然间,黑衣男子挡开季睿修的剑,似是受了什么影响,心神不稳,差点被季睿修伤到。   那双宛若狼的绿眸中亦是闪过片刻担忧,他迅速脱离战斗,一眨眼便到了方才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身边。   “不是叫你别出来?”   和面容一样冷硬的声音,季睿修却听出了里面的担忧,他一瞬间便明白了。   “你,你没事吧?”   “一群蝼蚁,能耐我何?你进去。。。。。。”   话音未落,却又转身,剑出,将试图刺进书生男子身上的剑挡开,那瞬间,季睿修似乎看见了这双绿眸掩不去的杀意。果然,不过片刻,那个试图动手的士兵便被男子一剑砍下了头颅。   还有一丝血溅到男子脸上,在夜色中显得恐怖异常。   “啊。。。。。。”   不过一个不注意,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便被伤到了左臂,瞬间鲜红的血就将他的肩上的衣服染红了。   黑衣男子怒火中烧,又是一剑,一个头颅便又落地。黑衣男子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季睿修,终究将男子抱在怀中,一跃便离开了这混乱的场面。   季睿修亦是跃起跟了上去,两人本就不分伯仲,男子怀中又抱了一个人,不过片刻,便让季睿修追上了。   “你很厉害,但我此刻不想同你比试,让开。”   一句一字,冷硬不无,可季睿修却还是看出了那双绿眸的不安,是什么,能让一个强大如斯的男人感到担忧暴躁?没有人比季睿修更加了解,亦是如此,他方才才没有出手。   “让开,放你走,然后祸害无辜百姓吗?”   季睿修一想到林生差一点丧命,终究收起了心中那难得一见的昔昔相惜。此人太过厉害,若轻易放了,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求。   “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你放我们走吧。”   两个强大的男人都丝毫不让步,却听见怀中的男子有些沙哑的声音,他似乎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脸色都发白了。   黑衣男子见此,终究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我保证,往后归于乡野,放我们走。”   不是让,是放,季睿修看见他满是担忧的目光,终究移开了身子。   “最好记住今日的话。”   “多谢。”   随着一声近乎听不清的道谢,黑衣男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片刻后,季睿修转过身,往山洞跃去。       第97章 周岁礼   少了那个黑衣男子,剩下的土匪便不足为惧,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便都被制住了。   除去死了的,还剩八十来个人,而卫潜带来的五十来个人,也有十来个彻底没了性命。   卫潜吩咐状况尚好的士兵将剩余的土匪都绑起来,休整片刻后,便举着火把,趁着夜色下了山。   如此折腾,回到静安县时,天都有些亮了。   将抓来的土匪关进大牢,又命下人准备些吃食,卫潜换了一身常服,才往堂屋走去。   喝了两杯热茶,从山间带来的那股寒气已经消失了,不过一宿未睡,又因打斗耗了些体力,确实有些乏。   “我已经命人做了些吃食,用过后,便让人架着马车送你们回去。如今,山中的土匪已经被剿灭了,城中的那些靠着脖颈上的印记也躲不了几日了。只是,居然让轩辕御跑了,恐怕是后患无穷呀。”   卫潜谈到此人,还是有几分敬畏,即便不看昨夜的身手,想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他究竟是谁?”   “他的父亲是前朝最厉害的骠骑将军,母亲是南蛮的俘虏,却因惊人的美貌被将军留在身边,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当年,骠骑将军因为持中立态度,并未受到太多波及,只是在当今圣上继位两年后,与荣王的几封书信不知怎的到了圣上跟前,又加之私自将南蛮俘虏养在府中,又生下孩子,才被发作,革职、抄家、被流放到了宁远。那时我不过十来岁,在大皇子身边做伴读,见过他一面,那时的他不过十三岁,可那双绿眸不管过了多久,我都忘不了。”   季睿修想起轩辕御夜间泛绿的眸子,配上他那张过分狠厉冷硬的脸,确实有些吓人。   “修你昨夜,竟没追到他吗?”   这个问题从季睿修独自回来便一直困扰卫潜,即便轩辕御厉害如斯,可是季睿修也是当仁不让的,且轩辕御身边还有一个受伤的男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季睿修制服不了他。   “我放他走了。”   季睿修此言一出,卫潜便下意识看了眼屋外,见没有外人才放下心。这样的话若是传言出去了,季睿修便是包庇之罪,恐被波及。   但季睿修却是坦坦荡荡,只因他确定屋外没有旁人,而屋里的两人是他不会怀疑的。   “你为何,若他再兴风作浪,不是放虎归山吗?”   “他说往后他将归隐田园,而我相信他做得到。”   “你怎么如此信誓旦旦?他可不是一只乖顺的兔子,而是一匹狼啊。”   “因为若有一天,为了慕儿,我需要放弃一切,我将毫不犹豫,因为在我心中他是世间最重要、最无法舍弃的。而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愫,若他是凶狠的狼,那么那个男子就是可以驯服他的人,且是心甘情愿被驯服的。”   卫潜脑中闪过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虽是匆匆一瞥,却是个极其清雅的人,这样的人又为何会愿意做一个土匪?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即便如今他再去寻,也终究不可能找得到了。况且,他心中亦有深爱之人,季睿修的决定倒也能理解了。   “希望他能履行诺言。”   面对卫潜的轻叹,季睿修不置一词,他看人向来很准,轩辕御绝对不会食言。   用了些吃食,天已经完全亮了,季睿修和白珺炎坐着卫潜给派的马车,回了清河村。   一早,林慕便顶着因一宿没睡好而红肿的双眼出了屋,这个时辰家中静悄悄的,连周奶娘都还没醒。   林慕走到门前,望了又望,还是看不到回来的人影,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失落,整个人如风中残败的落叶,看着格外可怜。   “慕儿,你怎的起的这样早?”   林慕听见周奶娘的叫唤,才不舍地转过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却没有半分往日的精神气,看的周奶娘心疼不已。   “季少爷这么厉害,不会有事的,大清早的,你可别在风口站着了,着凉了就不好了。”   林慕瞧见周奶娘担忧的眼神,终究进了院子,却听见似有马车声,他心中激动,一转眼便跑出了院子,正好看见远远走来的马车。   季睿修才掀开帘子,便瞧见了站在门前面上欣喜的林慕,心下一软,几步便到了林慕眼前。见他红肿的眼就知道他昨夜定是没睡好,又是一阵心疼,轻轻将人搂进怀中。   “对不起,让你担忧了。”   林慕没说话,只是搂着季睿修的手愈发紧了。   昨夜,他才发现,没有季睿修在身边,他根本就睡不着。不知何时,他对季睿修已经是如此的深爱和依赖了。   季睿修一宿没睡,林慕也几乎一宿没睡,吃了周奶娘给煮的面,两人便进屋休息去了。   躺在季睿修的怀中,感受着轻抚在他发间的手,林慕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不久,便沉沉睡去。   季睿修看着怀中安静祥和的睡容,近两年了,这张脸退去了些许的稚嫩,愈发清雅隽秀,而那双吸引他的双眼,即便经历了许多,也依旧是那样的灵动和纯净。   世间污秽如此之多,他愿拼尽全力,守护眼前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季睿修轻轻地亲了亲怀中人光洁的额头,闭上了那双黝深的眸子。   几日后,静安县残余的土匪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日子到了二月二十八,林琛满周岁了。   一家人商议后,决定不大操大办,只请家中亲人,来吃一顿酒席。   即便只请家中亲友,算来算去,也是不少人,准备一应酒席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即便如此,一家人还是满怀期待,一早,迎着温暖的朝阳忙活开了。   林生抱着林琛看着院中忙碌的身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腿终究是瘸了,对于他这样往日闲不下来的人,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不过,心中却没有半分自暴自弃,能留下这条命,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季睿修又不知从何处寻得一株楠木,给林生做了一个拐杖,几日下来,虽不如往日能跑能跳,终究可以自己行动了。   因都是自家亲友,因而上门的时辰都很早,不久,林慕家便热闹起来。   忙活了一个早上,终于席面都安排妥了,正午,便正式开席了。   虽说只请家中亲友,可加起来还是摆了七八桌,都是家里人,也少了许多的拘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其间还掺杂着男子的豪言壮语,这场面,怎一个热闹可以形容。   “马上就要开春了,再过五个多月,慕儿和睿修便要成家了,到时,还等热闹一番呢,来来,林生叔,咱们喝了这杯酒,这往后可就是正正经经的亲家了。”   季睿修的堂兄显然很是高兴,林生亦是举起酒杯,两人皆是豪气饮下,林慕看着这场面,甚至可以想象他们成亲的那日,会被灌多少酒了。   “慕儿,不是堂兄说你,你可得练练酒量了,要不,成婚那日可是着不住的。”   林慕瞧着季睿修堂兄满脸的笑意,知道这是在逗他,面上笑着,嘴上应着,心中也在想他是不是该练练酒量了。   一边攀扯一边吃席,家中吃席面也用不着赶时间,散桌时,时间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   卫潜和林自安却是姗姗来迟,两人便直接在灶房用了些。   “怎么来的这样晚?铺面看得怎么样了?”   林学已经痊愈,匪患也已经除了,林自安父子两盘算了许久的书画铺子也在准备了。刚好遇到一间满意的,东家急偏要今日登记过户,是以林自安一早便去了静安县。   “已经签了过户文书了,就在城东和城中的交汇处,位置好,铺子也大,好好装饰一番便可以开张了。”   林自安已经歇了许久,想到马上就有事可做,心中也是高兴,面上也带着笑意。   “那就好。”   正说着话,许秀琴领着林自安家伺候的婶子进了灶房,将给老宅二老包好的食盒递给她。   去年一连串的打击,林才缠绵病榻,年初下雪的时候又重病一场,如今,甚至比林伟还要苍老。   而刘桂莲更是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幸好,二房有些家产,否则,若一般人家碰上这样的事,哪里顾全的过来。   林自安看见那婶子,似乎也是想起了家中如今的情形,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如今家中二老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林自安和林慕不同,对两人是有着极深的感情的。可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非人力所能抗衡,林慕一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别叹气了,忙了一早上,快点吃。”   卫潜给林自安舀了一勺银鱼蛋羹,林自安也不愿别人为这些事烦忧,又用起饭来。   卫潜其实不太喜欢林自安的家人,像林自安这样本该闪闪发光的人,却因家人落到今日境地,若非林自安心性坚定,怕早就郁郁寡欢了。   可他也清楚,林自安重情,且这些人即便有千般错,对林自安而言却是骨肉至亲,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    第98章 小醉鬼   晚饭后,院子中燃着火把,男子围坐一圈,喝着酒、吹着牛,好不快活。   “少喝些。”   季睿修眼看林慕一杯接一杯下肚,怕他醉酒难受,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事,这酒好香,我能喝。”   林慕喝的是葡萄酿,还是卫潜从京中带来的,完全没有白酒的刺激味儿,又香又甜,林慕喝了一口就停不下嘴了。   果酒虽不及白酒上头,但喝多了,还是会醉的,季睿修眼瞧着林慕一口口品着,完全没有停下的架势,也只能无奈。   “让他喝吧,算是练酒量了。”   白君炎喝着桂花酿,看到林慕如此小孩心性,心中高兴。   原本以为是孤苦无依了,谁知,他的侄儿竟然还活在世上,且活得很好。往后,他便哪里也不去了,看着他的侄儿、陪着他的侄儿,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这一点都不醉人,好喝呢,你尝尝。”   酒都送到嘴边了,季睿修哪有不喝的道理,就着林慕的手喝了一小口。他酒量甚好,但无必要也很少喝,这样的果子酒实在不是他的喜好。只是不知是不是林慕喝过的原因,竟是分外的甜。   “好喝吧,甜丝丝的。”   季睿修贴到林慕耳边,轻言软语道:“没你甜。”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林慕被季睿修说了个大脸红,幸好是夜间,若是白日,就藏不住了。   “瞧瞧,这亲昵劲,怕是我这堂弟恨不得明日就办了酒宴了。”   季睿修的堂兄是个极其善谈幽默的人,这一开口,倒是将十几双眼睛都引到两人身上了。   林慕被这样看着,总觉得脸上更烧,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   “怎么了,头晕吗?”   林慕分明听见了季睿修的话,却总觉得季睿修的脸在乱转,让他的脑子更加晕了。   “你别转,转的我头晕。”   林慕一边说话一边举起手,两只手拖着季睿修的脸,看着看着,竟痴痴笑起来。   在火光的映衬下,林慕的脸颊似是染上了春日的桃红,分外惹眼,加上这副浅笑的模样,季睿修只觉得心口沸腾。   “慕儿醉了,我带他回屋了。”   季睿修一把将林慕抱起来,突来的腾空,让林慕分外兴奋,又咯咯笑了几声,活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季睿修正想将林慕放下来,谁知林慕的手却紧紧地抱着季睿修的脖颈,硬是不撒手。   “举高高、要举高高嘛。”   自打两人认识以来,除去华洲肖老爷子寿宴上,林慕有些醉酒,这是第二次,不过这次显然和上次完全不同,不知是不是知道是家里的缘故。   听着林慕软软的撒娇,季睿修整颗心都软的不像话,他的慕儿,怎么如此可爱。   “我是谁?”   “嗯?我,我瞧瞧。”   林慕还真煞有介事地打量起起来,片刻后便移到季睿修耳边道:“,我认得,这是我的爱人哪。”   若非林慕真的醉酒,季睿修都要怀疑林慕是在向他撒娇了。   “嗯,是我的爱人,非常非常非常的爱我,我也非常非常非常地爱他。”   季睿修已经懒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此刻,他满眼满心都只看得到眼前的人,他亲吻他的眉眼、品尝因葡萄酿而更甜美的唇,似乎自己也醉了。   院子里,吃酒的、胡吹的还在继续,而屋里,却是另一番旖旎的美景。   第二日早晨,林慕醒来,只觉得头痛异常,恨不得拿个锤子砸开。他下意识地摸上去,却碰到季睿修温热的唇。来不及反应,便是一阵酥麻,原是季睿修轻咬了他的手指。   “是不是头痛?”   “嗯,有点,那葡萄酿这样好喝,怎么还头痛呢?”   “即便是果子酿成的,终究是酒,喝多了也是会醉的,昨夜我和娘说了,现下的日头,娘应该煮了醒酒汤,你若实在痛,便躺着,我去给你端来。”   “没那么严重,咱们起身吧,家里要打扫清理呢。”   醒了一会儿,便也没有感觉那么痛了,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肿。   “我怎么觉得嘴巴有些肿?”   季睿修轻笑一声,对着林慕的额头又是几下亲吻,他的爱人,竟将昨夜的事都忘了。   “对不起,你昨夜实在可爱,我没控制好自己。”   即便两人已经如此亲密,林慕还是被季睿修说的有些脸红,他昨夜醉了,莫非做了什么事?   “我昨晚,莫非发酒疯了?”   “没有,只是特别粘我,特别可爱而已。”   若非会因醉酒而不舒服,季睿修都想时常让林慕喝点小酒了。   只要没闹出什么笑话,林慕也就放心了,管他对季睿修说了什么呢?反正他就是非常依恋这个男人,他能知道自己的喜欢,心中便是欢喜的。   梳洗完出门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许秀琴一早煮了醒酒汤,见两人起身,叫林慕自己去灶间盛来喝。   “看看你,不能喝还喝,终是自己难受,往后可别喝了。”   瞧着林慕在院中皱着眉喝醒酒汤的样子,许秀琴又好笑又心疼。   “嗯,不喝了。”   酒量这种东西怕不是一日两日能练出来的,就他这喝了些果酒就能醉的模样,往后,还是离酒远些吧。   到了三月中旬,清河村又是一片青绿,开春了,田间的活计又多了起来,村中也比冬日热闹了许多。   林琛这两日嘴角起了热泡,那清火的药甚苦,林琛啼哭着不愿喝,可若不喝,这泡就好不了,林慕看着格外心疼。   “这两日,奇颜果园开花了,这花最能清火,琛儿不愿喝药,不若摘些来,泡水给他喝。”   听季睿修如此说,林慕觉得是个好法子,便想着去瞧瞧,也趁机摘些回来。   女儿爱花似乎是天性,听闻割板坡开满了整片奇颜果花,连周奶娘都说要一起去。   林生因为腿脚不便亦不怎么出门了,林慕想着带林生出去转转,整天憋在家中也不是事,加上林琛还年幼,季睿修便想着架着马车去。   下了马车,林慕看着满园鲜红的奇颜果花,闻着阵阵扑鼻的香味,想起两年前这里的景象,也忍不住感叹。   “太美了。”   红花绿叶,本是最为平常的,只是林慕从未见过如此嫣红的花,似骄阳、似火焰,那么热烈、那么迷人。   “确实好看,若那些文人墨客瞧见了,又不知会有多少吟诵的诗篇了。”   百来亩嫣红的花海,岂止好看,更是壮丽,白君炎也不禁看痴了。   “如今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再过半个月,它的花苞便会完全绽放,到时候,更是艳丽奇香,不过也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这么大的一片花海,这采摘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到时候,还需请人,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有银钱,人力是最容易解决的,先前,他和肖诀便商量着四月初将花摘了,制成花茶,再包装精细些,那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定会喜欢。   当初建这个园子,前前后后的花销不下二十万两白银,如今,一旦开始开花结果,其中的利益将是无法想象的。   季睿修从前走商近到大瑜朝各州县,远到海外之国,去过的地方确实不少,也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可他目前没有成熟的商队。而肖家的主要生意也在南方,但论起繁华权贵,非京都莫属。两人之前商量过专门建一个商队,不过这个问题在卫潜来后都解决了。   卫潜的外家可是大瑜朝的皇商,但凡大瑜朝的领地,便没有他们不涉及的,有卫潜搭线,又加之是及其稀罕的玩意,卫潜的外家也甚是中意。这样两全相利的法子是最好不过了。   进了园子,香味更是浓郁,周奶娘和许秀琴看得目不转睛,惊叹连连,连林生这个糙汉子都忍不住赞叹。   林慕提着篮子,跟着季睿修往园中深处走,置身在外花丛中,目之所及是炫目的红,一阵春风袭来,花香更是扑鼻。   林慕忍不住摘了一朵,直接放入口中,竟是清香中还带着丝丝甜味。   “这花瓣真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季睿修摇了摇头,林慕也不管他,一边摘着,偶尔放一片到口中这份陶醉的模样看得季睿修满脸笑意。   这花瓣香甜,想来,将花瓣加入林琛的粥中,林琛也会喜欢,这嘴角上的泡便能尽快好全。   摘了满满一篮,林慕觉得自己身上全身都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惹得季睿修抱着他就不松手。   “要不是我知道,还以为慕儿是花瓣成了精呢。”   “就算成了精也是你的。”   如今的林慕也不吝啬说这些甜言蜜语了,季睿修难掩笑意,逮着人便是一阵亲吻,两人在万花丛中穿梭着,林慕如银铃的笑声亦是传得老远。   赏花赏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便又架着马车往回赶。   到了家,林慕迫不及待将花瓣都清洗了一番,许秀琴抓了些煮成水喂给林琛,林琛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味道,一碗喝完竟还可怜兮兮地看着许秀琴,许秀琴又喂了他半碗才了了。       第99章 雨夜死讯   转眼到了四月,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静安县疯传清河村有一片世所罕见的花海,引来静安县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割板坡的花海常常引人驻足,名声传的愈发大。   而等着花茶问世的富贵人家更是不少,成品未出便已名声大噪。   在花茶采摘前,肖诀带着两个妇人到了清河村,这是他家作坊当初跟着去乌蒙学习的,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按照乌蒙人的方法,做花茶是一件挺简单的事,只是园子实在是太大,整片花田弄完尚需时日。   虽说近两日园子中事物繁多,但季睿修无需操太多心。开春了,白君炎想上山不是一两日了,正好今日和季睿修一同上了山。   午后回来,还未进屋,便传来一阵阵香味,两人一进屋,便瞧见林慕站在吊炉旁,而那香味便是从此间传来的。   “做什么呢这是?”   “喔,是我想着奇颜果花如此香甜,若做成点心一定好吃,这才让婶子教我用着吊炉呢,闻闻,这味道,可香呢。”   林慕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想着什么桂花酥、荷花酥,那如何做不得奇颜果花酥?便和季家的厨娘将此事一说,两人尝试几次,闻此时飘出的香味,味道定是错不了。   两人对林慕做的糕点也抱了极大的期待,两盏茶的功夫后,这奇颜果花做成的糕点便出了锅。   掀开吊炉的时候,那股清甜之味更是浓郁,林慕迫不及待品尝了一口,那味道,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只知甚是美味,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糕点。   “好吃,你们快尝尝。”   瞧见林慕这副样子,几人也迫不及待品尝起来。   季睿修一向不爱吃这些糖果糕点,不过这鲜花做出来的,少了几分甜腻,多了几分清香,确实另有一番味道。   “确实不错,做成糕点贩卖也是一个法子。”   静安县“绝味坊”的桂花酥一小盒便是近一两银子,当然,这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不过静安县可一点也不缺有钱人。   “是呢,咱们这材料本就名贵,味道更是一绝,包装精致些,做成年礼都不为过。”   肖诀也是个口腹之欲极中的人,东西不好吃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如今,能得他称赞,可见这糕点味道有多好。   “如今杨柳依依,咱们可以用柳枝编成精细的小食盒售卖,不过这东西更多是卖给有钱人,还需斟酌。”   “我觉得可以拿颜色鲜艳的丝线和柳枝一起编,精细又好看。”   糖果糕点,向来是女子及其喜爱的,静安县不缺有钱的主,柳枝加上丝线,大方又精致,定能牢牢抓住那些有钱人的心。   “慕儿这主意好,需要找手艺精细的人,若和平常食盒一样,便没有什么新意了。”   “我许勤舅舅手艺不错,琛儿好些小玩意都是他给做的。”   “嗯,便请舅舅试试吧。”   所谓有钱一起赚,如今,林慕家生活的好,可许勤是个执拗的人,即便是许秀琴送的,也不见得回回会收,如今请他来做这件事,也算有了由头。且许勤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在这样的事上,林慕也不会假公济私。   第二日,便将许勤接了来,他确实有些巧心思,寻常的柳条和丝线在他手中,做成了精美又小巧的食盒。   既然决定做成一部分糕点,做工、售卖又是一番斟酌,在花茶已经售卖了几日后,季家宣传了多日的“颜花酥”才在静安县售卖起来。   有了先前的预热加上花茶的火爆,糕点上市的第一日,便被哄抢一空。   这东西别说静安县,就连大瑜朝都是独一份的,售价之高让寻常百姓望而却步,可即便如此,富贵之人却是趋之若鹜。名声之大,直接让静安县其余糕点成了摆设。   糕点,不似花茶能保存很久,且也就是一两个月才能有的东西,静安县供不应求,因而并未售卖到其它地方。   而由卫潜外家的商队售卖到各处的奇颜果花茶,成了大瑜朝权贵趋之若鹜的东西,一小罐的售价不下百八十两,而季睿修和肖诀也因此名声大噪。   五月,清河村更加忙碌,奇颜果花已经全部或制成糕点、或制成花茶,不过无论哪一种都是被哄抢的。   林慕瞧着这一个月奇颜果花带来的收益,忍不住咋舌,这简直太过暴利,这一季的奇颜果花几乎将季睿修投到园子的银钱都挣了回来。   “天呢,这一季的花就有这样的收益,这往后要是结果了,可不是更暴利吗?”   世上之事讲究物以稀为贵,可即便如此,如此高的利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林慕虽未尝过这奇颜果,但花瓣便如此清甜,可以想象果子将是多么的美味。且听季睿修的意思,这东西在乌蒙都算是珍品,那在大瑜朝又会是何哄抢的场面。   别看季睿修别只开了几间铺子,可但凡他做的,便是利润极高的生意,可见心思之巧妙、眼光之毒辣。   “好了,别看了,伤眼。”   银钱对季睿修来说不过是寻常,或多或少不过都是摆在那里的死物罢了,不过看到林慕如此财迷的样,心中也有几分好笑。   季睿修将林慕手中的账簿合上,抱起人就往榻上走,林慕早就习以为常,任由季睿修抱着他,烛灭,又是一个美梦缠绕的夜晚。   如今的清河村已经进入雨季,夜间屋外总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林慕还未睡着,屋外却传来吵闹的声音。   “怎么回事?”   “你躺着,我出去瞧瞧。”   季睿修将熄灭的烛火重新点燃,一下子,屋中又亮堂起来,让林慕一时有些晃眼。   季睿修披上衣服往外面走去,却见林生急匆匆要出门。   “发生了何事?”   季睿修看见几人撑着油纸伞冒着雨夜出门,又瞧见林生如此着急,想着应该是出了大事。   “是林才爷爷去了,我爹叫我过来接林生叔呢。”   说话的正是林伟家老大的长子,他看样子是急匆匆过来的,脸上甚至还有雨滴。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突然的事,从去年开始,林才的身子便不行了,加之年初的一场大病,早就下不了床了。   “睿修,你先回屋睡吧,明日一早带着慕儿来上柱香。”   按理来说,林慕已经长大了,这样的场面他也应该同去,只是一来,林慕并非林家之人,二来,两人也素无感情,林生也就不叫林慕一同去了。   林生说罢便也不再逗留,由林伟家大孙子扶着离去,此刻,在雨夜中,这双瘸了的腿显得那样碍眼。   季睿修回到屋里,看见林慕正坐在床上发呆,竟是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察觉。   “怎么起来了?”   “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是老爷子去了,你爹出门去了二房,才引起的动静。”   林慕似是受到了惊吓,竟是愣愣看着季睿修,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那我。。。。。。”   这其实早有预兆,片刻功夫林慕便反应过来了,不过此刻,他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该不该跟着去?   说起来,打从林慕进入林家起,林才待他只是平常,两人说不上针尖对麦芒,也说不上亲厚,更多的像熟悉的陌生人。   林才此人,是最好面子和最怕麻烦的人,许多事,他不看、不问、不管,林慕对他从来便没有更多的想法。   若有一日,当他老去,他或许会想起刘桂莲的尖酸刻薄,即便那时也依然会讨厌她,可是林才,他却是能想起来的东西都没有。对一个人,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同情,可这个人却是真真实实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这样一想,也有几分可笑和唏嘘。   若时间搁在一两年前,大房和二房疏离的时候,林慕并不会为此事操太多的心,不过是生老病死,最为常态的事情罢了。   可如今,林学的改变让两家渐渐冰释前嫌,连许秀琴出入二房的频率都多起来了。且不管林才与他是否有爷孙的情分,在林生丧父的当口,他觉得自己不能明知事情发生了,却装作与自己无关,旁人看林生只会觉得可怜无依。   “你若想去,咱们便去。”   季睿修见林慕一副苦思的样子开口说道,其实这件事根本无需想那么复杂。即便林才不是林慕名义上的爷爷,一个村子的,死了一个人去看望也是平常。   且林慕一向与林自安要好,心中对林生也是颇多担忧,季睿修便不想瞧见林慕因这样的事情费神思考。   “嗯,咱们去吧,只当去送一个去了的老者。”   林慕做了决定,两人便不再耽搁,出门前,林慕顺道去了林生夫妇两的屋子,只见屋内亮堂,想来许秀琴也是难以入眠了。   “娘,我和修去二房瞧瞧,您早些睡吧。”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许秀琴便开了屋门,她面色如常,似乎这事并未影响到她。   “去吧,可得披上蓑衣,别淋到雨了,劝劝你爹,别让他过分伤神了。”   林慕听了许秀琴的话,两人穿上蓑衣,撑着油纸伞,往老宅去。       第100章 双葬   到了二房,还未进屋,便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想来是林悦和林伟家的几个女人在哭。   林慕一眼便瞧见了跪坐在灵堂最上方的林生,而后便是林学和已经哭红了眼的林悦。   此刻,不仅有家中亲人,村里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也不少,林慕接过林伟家老大递来的香,点燃后,鞠了三个躬,又将香插在灵堂前。   林生见到两人前来显然有些惊讶,他的双眼有些泛红,想来方才也是哭过一回的。毕竟对林生来说,不管他曾经对二房有多少失望,在幼时,他也是在双亲的关爱中长大的。   林慕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在骨肉分离的时候,别人的安慰亦是没有用的,既是生养一场,就好好哭一场、难过一场,也不枉这一世的生养之恩了。   林慕在林生身边跪下,他只是希望林生明白,无论何时,他都会在他身旁,做他值得依靠的儿子。   林伟看着这一切心中轻叹一声。   去年,对二房来说,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灭顶之灾。最终也是如此,林才和刘桂莲成了活死人,刘云巧投江而死,林自安被罢了功名。本来是清河村人人艳羡的人家,一时间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连同他家也受了些连累。   他和林慕虽未有过多的交谈,但他一直认为,林慕这样的样貌气度,根本不像什么流民,更像是同家人失散的贵公子。   当年,许秀琴意外丧子,一直无所出,他便劝过林才将林慕计入族谱,也算给林生留个后。可刘桂莲却是个泼赖说不通的,终究是已经各自成家的兄弟,劝慰几番不通也只能作罢了。如今,人去灵灭的时候,林慕居然还愿意来送一场,也算难得,林生这个儿子终究没有白养。   林慕自然不知道林伟脑中已经过了万种思绪,事实上,从方才,他便没见到林自安的身影。正思索间,却听见屋外传来动静,竟是林自安和刘力平冒着雨从静安县赶了回来。   一个亲孙子、一个外孙,对林才都素有感情的,自然也不可能像林慕般。   两人进来时,眼眶都是红的,对着灵堂焚香磕头时,林自安眼中的泪终究没忍住。   林自安幼时,林学常常在县里,陪着他长大的伟岸男子,不是林学,而是林才。   林才虽然寡言,但对他却是顶好的,正是如此,即便心中早有了准备,但真到了天人永隔的那一刻,心中还是忍不住伤怀。   整个灵堂都是沉默悲伤的氛围,林慕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也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气氛,待了一个时辰,两人便回去了。   出门时,不过是小雨,走到半道却开始电闪雷鸣,狂风伴着大雨,季睿修虽一力为林慕遮风挡雨,可身上还是被淋湿了。   夜间寒气重,顾不得夜深,季睿修烧了热水,两人泡了个热水澡,洗净一身的寒气才躺到床上,可林慕终究是有些睡不着了。   当你出生的那一日,便注定了会走向死亡,可人天生有感情,亲情、爱情,哪一样是容易割舍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到死亡,因为他看懂了林生、林悦、林自安、刘力平眼里的悲伤。   林才的死,于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终有一日,林生、许秀琴甚至季睿修,或是他们离他而去,或是自己离他们而去,可无论哪一种,他只要想到,便觉得心如刀割。   “生死是世间的常态,爹虽会难受一段时日,但不会因此倒下的,你安心,快些睡吧。”   季睿修有一双如鹰锐利的双眼,何况,他对林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关怀备至的,自然也看出了他今夜无法平静的心。   “我只是、只是怕有一日要与爹娘分离,更怕有一日,会和你分离。”   两年前,他尚未想过情爱,心中虽憧憬爹娘一般的爱情,却从未想过爱情会如此迅速且深刻地住在他的生命。与季睿修相处的两年,每一点,于他而言都是此生不可舍弃和忘怀的欢愉,可终有一天,死亡会降临,那时他们又该如何?   这两年,他其实经历了不少事情,感觉也成长了许多。可是在知晓身世后,尤其是在知道了生母的遭遇后,却有些多愁善感了,害怕分离、害怕失去,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对生死,季睿修从前是看得极淡的,只因他明白生死之事是人力最想控制却最无法控制的。于他,此生唯一的疯狂和执着都拿来爱眼前的人了,他也害怕分离,但既是无法掌控,便在活着的时候尽情的爱好了。   “生死之事谁都左右不了,可是慕儿,即便有一日我死了,我还是会那样爱你,祈求若有来生,能再与你相遇。身后之事,我们无从得知,但能在一起的每一刻,我们都要好好珍惜。你只要记得,我季睿修生生世世都只会爱你林慕一人。”   只爱他一人,这样的情话打两人相爱后,季睿修说过许多次,可在今夜,这话却让林慕分外安心。   世间之事,最难说清,生和死亦不全是自己能做主的,但活在世间的每一日,他都要好好孝敬林生夫妇、好好爱季睿修。这样一日一日,不悔不愧,或许离别那日到来时,也能少些遗憾了。   心中想通了,困意便不自觉上来了,林慕靠着季睿修宽阔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如此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只要活着的时候,他能依靠这个胸膛,便足够了。   第二日起身,却是阳光明媚,似乎昨夜的狂风暴雨都只是一场梦。   周奶娘抱着林琛在院中晒太阳,见两人起身,便说灶间热着早饭,林慕将灶上的饭菜抬出来,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用起早饭。   “哥,哥。”   林琛见到林慕很是激动,嘴中叫着哥哥,两只手也扑棱着想要林慕抱。   “琛儿乖,哥哥在吃饭呢。”   “没事,奶娘给我抱吧。”   林慕放下手中的碗筷,将向他伸手的林琛抱了过来,又扶着他在院里走来走去。看见林琛牙牙学语、步履蹒跚,他似乎也能想象到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在白君予跟前长大的。   如今林琛吐字愈发清楚了,每每听见林琛甜甜的哥哥,林慕便掩不住心中的欣喜,兄弟两笑闹的场面,温馨的有些感人。   “对了,一早怎么不见娘呢?”   如今许秀琴很少出门了,可这一早,竟是一下都没见到人,林慕忍不住询问起来。   “说去安哥儿家,给老爷子上柱香。”   许秀琴是林家正经的媳妇,感情如何不提,老人走了,守在灵堂前也是应该的,更可况是上香呢?   “这不,回来了。”   林慕也瞧见许秀琴的身影了,便道:“娘,你回来了,爹还好吗?”   “唉,你爹倒还好,只是方才你姑姑差点哭晕过去,老太太居然在一个时辰前也跟着去了。”   对于许秀琴来说,人生最刻骨铭心的痛皆因刘桂莲,对她来说,即便不谈恨、不谈怨,最多也只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死亦不能让她动容难过。   近一年来,刘桂莲卧病不起,林慕也未曾去探望过,亦不知如今的她是什么模样。   对刘桂莲的种种,他确确实实是厌恶的,这样的厌恶并不会随着人的离去而消失,但他亦不会因为她的死而痛快,毕竟此时,他在乎的人正为此事而难过,不喜不悲,不惊不恼,如此而已了。   “竟是两个老人一起去了吗?”   周奶娘似乎是想起了几年前去了的老伴,问起此事难免有几分唏嘘。   “听说她去年中风瘫痪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了,加之太过悲伤没能熬过去。”   刘桂莲是如何的人,周奶娘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一些,但不论人品如何,两个毕竟是一生的夫妻,如今,黄泉路上能做个伴也挺好。   当林才的死讯还未传遍整个清河村,刘桂莲却也跟着去了,一夜之间,死了两个老人,这在清河村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如今村民说起林家二房,也总是唏嘘过多,从前再有是是非非皆是生前事了,逝者已逝,死者为大,能来上柱香的也都来了。   三日后,林家二房给二老办了丧事,对于已经迟暮的人来说,除了至亲骨肉,丧事其实不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因而气氛也没有太过沉闷。   林家二房虽是遭遇了种种变故,但依然是清河村颇有家底的人家,这场双葬的丧失也是处处透着体面。   一应酒席暂且不论,林学还从县里请了专门的唱丧仪队,势必要让两个老人风风光光地上路。   林慕今日也披上了白褂子,看见起灵柩时,林悦和林玉莺悲切的哭声,心中有些不忍。   “起灵。”   几个至亲走在前头,许秀琴扶着哭的肝肠寸断的林悦,林慕默默跟在林自安身边,伴着一路的哭声和吟唱声到了林家祖坟。   两人一同下葬,倒是真真应了夫妻同穴,此生已经了了,所有恩恩怨怨也该随风消散了。       第101章 再临华洲   五月底,日头渐暖,白日渐长,计划了许久的白家宅子也预备动土了。   白君炎出生富贵,往后既决定留在清河村,这房子自然一次就建大建好些。   静安县的王家是专为大户人家建房的,从构图到材料一应俱包,价格虽贵些,但口碑甚好,谈好价格后,白君炎也不用过多操心。   又请了县里颇有名望的风水先生,避着忌讳、挑了吉日、祭拜神明,便开土动工了。   季睿修虽说那是他家当时预备着用来建荷花池的,但面积着实不小,建一个三进二院的房子是足够的。   王家派了十二个手工不错的汉子,几乎日日无休,即便如此,屋子建好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添加各类物件儿又是一番功夫,王家的人离开,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大瑜朝对户籍管理甚严,从东洲回来后,白君炎便请上李正去县里将户籍落在了清河村,往后便是清河村的一员了。   一般人家建好新房,基本都会请村人吃一顿酒席,白君炎家动工的声势如此浩大,往后又要常住清河村,便计划着挑个好日子,摆上一顿上好的流水席,请村里人好好吃一顿。   依着风水先生的话,八月初八是个极好的日子,又惦记着七月是村中最为忙碌的时候,便将入住的日子定在了那一日。   林慕早夭的弟弟无姓无名,思索再三,白君炎给起了一名,姓白,唤无忧,便是希望他来生能够无忧无虑。   先前他们计划给白君予和白忘忧做场超度的法事,却因从三四月起便少有空闲时间,便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奇颜果花已经全部处理,白家的房子也建好了,便按计划亲自去华洲请这位大师。   此次林慕一行三人走的水路,不过第三日便踏上了华洲的土地。   肖诀得到季睿修的书信,已经提前让下人赶着马车在港口等待,他近日诸事缠身,竟是不得空亲自过来。   盛暑时节的华洲有另一番味道,似乎比冬日里多了几分热烈,少了几分婉转,不过不能忽视的是它比清河村炎热数倍的天气。   从码头到肖家不到一个时辰,未走一步,可下车了,林慕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此时,若有一汪清泉,还真想直接往里跳。   肖诀此时并不在府中,三人在下人的指引下,去拜见了肖老爷子,一年多未见,肖老爷子依旧精神奕奕,和去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几个可终于到了,来来,刚备好的冰饮,瞧慕哥儿都满头大汗了,可别中了暑气。”   去年见到林慕肖老爷子便颇为喜爱,些许是因为季睿修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同白君炎长得像。   当初,他虽惊叹两人长相之相似,却因知晓白君炎未有亲人留世,也未作他想,谁知命运却是如此的兜兜转转,两人竟然是舅侄。   从肖诀口中,他已经知晓两人身上发生的事,即便他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因果轮回,好在,是个尚且能接受的结局。   盛暑时节的华洲酷暑难耐,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备上一些冰,各类冰饮、冰冻瓜果是盛夏时节的常备品。   林慕用了几片又凉又甜的西瓜,才觉得烧得他头胀的热气下去了些,屋子里凉爽,倒也感觉没有先前那样难受了。   “我听肖诀说,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渡化大师?”   “正是,如今将祖坟都迁到了清河村,重新建祠开祠,家姐和二侄儿都死得冤屈,想着做场法事超度,让他们安心轮回。”   “这倒是好事一件,不过每年为渡化大师而来的人不计其数,渡化大师道法高深,甚至传闻能窥探一些天机,不过他只渡化有缘人,你们此来,不一定能得偿所愿。”   “尽人事、听天命吧,不来总是遗憾的。”   肖老爷子听白君炎如此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此事上纠缠,又和几人聊起其余的事。   半个时辰后,听闻消息的于子亦抱着他四岁的女儿匆忙赶来。   于子亦的妻子长得十分标致,轻柔温婉,宛如华洲的水,处处透着柔情。加之于子亦气度不凡、面容俊雅,又出生世家,他这女儿不仅长得玉雪可爱,四岁的稚童连礼仪也没落下,长大后定是貌美大方的世家千金。   老爷子习惯午睡,见于子亦来,便由着几个年轻人闲谈,自个儿却进内间休息了。   “少吃些,吃太多要闹肚子的。”   季睿修见林慕已经七八片冰西瓜下肚,满止住林慕继续的双手。   “睿修说的对,你不适应华洲的暑热,贪凉吃多了身子要不舒服的。”   林慕确实贪凉了,不过他也知晓几人是为了他好,便也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被季睿修牢牢握在手中。   “两位哥哥和爹娘一样呢。”   于子亦和妻子颇为恩爱,于子亦也算出生大家,家中除了妻子却无半个侍妾,这在华洲又羡煞了多少名门贵女。   小孩子心思单纯,眼中见到什么便是什么,也不会顾忌着不说。   “萱萱还这样小便能看出,可见平日里你与弟媳没少亲密呀。”   白君炎和于子亦是交过命的兄弟情谊,感情甚笃,白君炎素日不爱说笑,在于子亦面前却是无话不说。   “人生能遇挚爱是多么欢喜的事,自然不必藏着掖着,话说回来,再过三个月,你侄儿都要成婚了,如今安定下来了,你也该找个知心人了吧。”   白君炎和严柏的事于子亦自然是知晓的,不过,白君炎是性子决绝之人,两人竟分开了,即便从前痛过、伤过,这么多年来,也该好了。   “我也是这样说呢,不过,舅舅不主动,往后更是清河村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怕更没有看得上眼的了。”   “你和睿修都能跨越千里相会,可见姻缘天定这话不假,我自然也要寻一个心爱的人,若牵着红线,自会遇到的,倒也不必着急。”   白君炎这话确实不错,这千千万万的偶然造就了两人相遇的必然,可见,有些事情无需着急。   肖家的吃食比之华洲最好的酒楼也不差,肖老爷子命人准备了一桌丰富的美食,连于子亦都是用了晚膳才回的于家。   华洲有十二个县,肖诀家的生意亦是遍布华洲各地的,几日前,上阳县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肖诀前去解决,念着季睿修他们来,解决完便连夜赶了回来,到家时已是半夜,几人再见是次日的事了。   休息了一夜,无论是林慕三人还是肖诀,都洗净了一身的疲惫,见面时皆是精神奕奕。   “昨夜回来的晚,也就没去扰你们了,这一次走的海陆,慕儿还习惯吧?”   有许多人是适应不了连着几日赶海陆的,若是晕了船,四面都是海,受罪又麻烦。   “挺好的,还见到了好些跃上来的海物,当真稀奇。”   大海是更为神秘的地方,人们或许能够出入深山老林,却没有办法去海底一探究竟,此次,遇见了许多未曾见过的海物,林慕丝毫不觉得难受,倒是兴致颇高。   “那就好,否则在船上就是件遭罪的事了。”   几人闲聊间,肖家的婢女便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摆上了桌,不过一顿早饭,却有十来种,将桌子都摆满了。   惦记着去寺里的事,几人便不再闲聊,各自用起早饭。   华洲的“净国寺”位于离华洲最近的温安县,从城里出发,坐马车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   寺庙建在华洲最大的“望仙山”,此山树木葱郁,终年云雾缭绕,望仙便由此得名。   “净国寺”不仅是华洲的大寺,在大瑜朝亦是极富盛名,而渡化大师更是名扬四海,每一年,慕名而来的香客不计其数。   这渡化大师已经过了百岁,甚至传闻能看破天机,却只为有缘人渡化占卦,其余的即便是当今的天子亦是无法命令,正因如此,名声愈发的大。   “净国寺”建在半山腰,到了山脚下就得停下马车步行上山。   上山的路并不平坦,加之华洲盛夏的酷热,即便衣着单薄,亦是散不去的热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慕便被热的脑子发晕,额头上全是汗。他本就怕热,连清河村的热尚且难过,更可况是华洲。   “累吗?咱们歇会儿再走吧。”   季睿修牵着林慕,见他大汗淋漓,脸上亦是潮红一片,便开口道。   “累倒是不累,只是这天气实在是太过闷热。”   林慕坐在石阶上,一个劲用手扇着风,季睿修拿过肖诀手中的竹扇,一下下给林慕扇风,林慕又喝了两口凉凉的山泉,才感觉好些。   “盛暑难耐,最怕中暑了,若不行,舅舅上山,你在这歇着吧。”   “我没事,走吧。”   为了生母和弟弟,林慕自是不怕这点苦的,歇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凉水,倒是没先前头昏脑涨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林慕虽因幼时身子纤弱,性子却并不弱,季睿修自然爱他、护他、疼他,但绝不会将他视作笼中鸟,他要飞翔便让他飞,他只要在身后护着,保他平安就好了。       第102章 寻大师再遇故人   山路难行,但上山下山的人不少,可见“净国寺”名声之大。   越往上走,树木便越葱郁,在树荫下行走,倒也没一开始那样热了。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便见看不到尽头的石阶,两个巨石左右对立,宛若两只雄狮,颇有气势。   “爬完这三百六十六个石阶,便到佛寺门口了。”   肖诀体力一般,甚至不如在乡野长大的林慕,此刻已经是气喘吁吁,洁白的面容更是添了几分红晕,宛若熟透了的蜜桃,勾得人分外眼馋。   “肖哥,您还行吧,要不咱们歇会儿?”   像肖诀这样娇养长大的贵公子,出门亦是马车代步,在这盛暑天爬了这样久的山,累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小子,顶不住热气,体力倒不错呀。”   越接近半山腰,便越凉爽,没了让人头疼的暑气,爬个山对林慕来说算不得什么。   “走,肖哥我还就不信,比不上你了。”   林慕见肖诀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有时候,肖诀真的很孩子气。   “行呀肖哥,咱们两就来比比。”   “走呀。”   肖诀话音才落,两人便同时跨上了石阶,这小孩斗气的模样让季睿修和白君炎忍俊不禁,也忙着跟了上去。   憋着心里头的那股气,肖诀几乎是一步不停,爬完最后一个石阶,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直喘着粗气。   林慕亦是满脸的汗珠,季睿修身上不曾带着帕子之类的玩意儿,便用袖口给林慕擦着汗,那副温情脉脉的样,让肖诀直翻白眼。   “哎呀,真是没眼瞧呀没眼瞧。”语罢还煞有介事地转过头,活生生像不经情事的纯真少年。   几人又胡吹了几句,便往寺庙里走去,因建在半山腰,外头看着倒是不沾人气,内里却有不少人。   寺庙依山而建,前院后院、大殿禅房,颇为宏伟。几人上香祭拜后,便寻到站在大殿口的小和尚,祈求见一见渡化大师。   “小师傅,我们从永安洲来,有一事要求渡化大师,不知能否为我等引见。”   林慕长相是及其柔和的,配上这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极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阿弥陀佛,师祖大名鼎鼎,求见之人数不胜数,便定了规矩,一日只见三人,今日询问之人已不下数百人,施主若真有心,不若明日早些来。”   技艺高超者总是有自己的脾性,更何况是如渡化大师这般的人物,规矩既是定下了,便不可能为他们更改,今日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不知贵寺可否留宿?”   “抱歉,本寺不留外人过夜,山下有不少小店,施主明日早些上山便好了。”   “多谢小师傅。”   林慕又作了一礼,几人便转身往外走,却不想,季睿修突然加快了脚步,只一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几人被季睿修的举动弄蒙了,既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他这是干嘛呀,见了鬼了?”   “修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咱们快些跟上去吧。”   三人也加快步伐跟了出去,却见百米外,季睿修正和一个男子说着什么,因是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可这身型总有几分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他?”   林慕正愣神思索间,忽闻身旁的白君炎来了这样一句,林慕有些疑惑地望向白君炎,却听白君炎道:“永安洲绮黎县,那个买玉的男子,也就是你所说的当年从火场中救你出来的那人。”   听白君炎如此说,林慕恍然大悟,这背影可不就是那人吗?虽说王卉和王贵都死了,但当年的事尚有不解之处,此人便是最大的谜题。   那男子见三人上前,也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只是瞧着白君炎的眼神总有几分道不明的情愫。   “几位留下我是何意?”   “这应该是我问您,当年您从火海中将我救出,我却不知您是何人。”   对上眼前的人林慕是感激和敬仰的,那时他出现在火海,便是林慕的神明。没有他便没有往后的一切,可以说,他如今的一切皆是眼前这位男子赐予的。所以,不管他是谁,又出于何种目的,林慕都真心感激他。   “你侄儿认出了我,那你呢?白君炎。”   男子说话间不免有几分自嘲,显然他是认得白君炎的,可白君炎仿佛却没有什么记忆。   白君炎听男子如是说,又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忽而间,一个十来岁男孩的模样进入了他的脑海,与此同时还有那句稚嫩却霸道的宣言:“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以后要娶你做我的爱人。”   白君炎总算想起来了,他八岁那年,隔壁搬来了一户姓魏的走镖大家族,一来二往,渐渐熟悉起来后,魏家的夫人时常上白家同白夫人聊天。   一个平常的午后,他调皮在园子里爬树,谁知树上竟有一条黑蛇,他那时还小,惊吓间竟从树上摔了下来,却被一个强健的少年接住,自己还压在人家身上。   他惊魂未定,下人亦是被吓得尖叫连连,将自家母亲和魏夫人都引了来,两个夫人自是一番惊吓,好在两人都没大碍。   那时,他在家母的劝慰下回过神,本意是要谢少年的救命之恩的,谁知,那少年开口便是这番话,气得他直接进了屋,不愿再理此人。   后来听他母亲说起,才知晓魏家的长子虽才十岁,却时常跟着走镖,不常在家,白君炎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当时的自己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后来,半年间也只见过几回,可是忽而一夜,魏家几乎满门被灭,那件事震惊了整个东洲,却连官府都讳莫如深,往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了。   “是你,魏旬?”   端看眼前男子淡笑不语的模样,就知晓白君炎没有猜错。   “你们来这里莫不是为渡化大师而来?”   魏旬倒是转变的快,几人一时跟不上他突来的思绪。   “正是。”   “为了何事?”   “您既认得舅舅,就该认得家母,家母和弟弟含冤而死,如今,凶手已经伏法,渡化大师名满天下,我们便是祈求他为家母和弟弟做场法事,以求他们黄泉能安,来世无忧。”   “走吧,我带你们去寻他,不过成与不成端看你们的缘分了。”   不知是否是因白君炎认出他的缘故,几人总觉得此刻他的脾性和当初在绮黎镇不太一样,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俊朗。   本以为只能明日再上山,谁知机缘巧合,不仅弄清了少时救命恩人的身份,连同渡化大师都能见上一面了。   对于种种疑问,几人都心照不宣地暂且搁下了,现下,见渡化大师才是最紧要的事。   渡化大师住在寺里最清幽的禅房,魏旬带着四人行至屋外,轻敲几声,里头便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谁?”   “是徒儿。”   “进。”   几人来不及震惊魏旬和渡化大师的关系,便已经跟着魏旬进了禅房。   只见一位穿着白色袈裟的老者正闭目养神,听见几人进屋的动静,终于睁开了那双平静无波,却似藏着万种魔力的双眼。   他显然没想到魏旬会带外人回来,眼光扫过在场几人,落在季睿修身上的时候明显惊讶,而季睿修亦是震惊非常,随后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徒儿拜见师父。”   这一幕简直太过戏剧化,在场众人加上魏旬竟都愣住了,季睿修居然是渡化大师的徒弟,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多年不见,修儿起身吧。”   “谢师傅。”   渡化大师见到季睿修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当年,他下山,机缘巧合之下承了季老爷的情,又瞧季睿修天资惊人、意志坚定,便收季睿修做了徒弟,将他一身武学倾囊相授,也算报了季大人的恩情。   他一生背负盛名,却只收过三个徒弟,第一位是轩辕将军藏匿起来的儿子轩辕御,第二位是季睿修,第三位便是魏旬。   这三人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但若真论起来,魏旬稍逊两分,却也是三人中唯一一个知晓他身份的人。   本以为,与季睿修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师徒情谊,谁曾想居然会有再见的那一日,世上之事,当真难说。   传闻渡化大师已过百岁,可林慕瞧着他的样子,倒和肖老爷子差不多大,一时间竟想起来话本上修道成仙的故事,连渡化大师瞧着他都没能察觉。   “坐吧,修儿怎会出现在此?”   季睿修连同季老爷都不知晓他的身份,季睿修自然不会是来感激他这个做师傅的,再联系魏旬带着几人前来,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徒儿不敢相瞒,虽不知师傅在此,却实实在在是来求师傅的。”   “哦,为师早就说过,你是最无欲无求的,如今,是什么事竟然让你寻到了此处?”   他这三个徒弟,有一共性便是沉着冷静,不过,轩辕御冷心冷情眼中却有野心和不甘,魏旬虽历经生离死别,却还留着几分热忱,唯有季睿修,当年不过七八岁,却连他也看不出他有何求,仿佛世间之事皆与他无关,这样的人居然也有所求了,当真稀奇。       第103章 魏旬   季睿修思索片刻,便示意林慕到他跟前,而后牵着林慕的手再次跪在渡化大师面前,眼里是无法抹去的爱恋和坚定。   渡化见了难免惊讶,季睿修居然有一天能对一个人露出如此神态,他又细细打量起跪在季睿修身旁干净的少年,长相清雅,端看那双眼睛便是至纯至性之人,所谓眼缘,便是如此吧。   “从前师傅问过我这世上可有什么能使我动容,今日徒儿便可告诉师傅,是眼前之人,关于他的所有都能令我动容,再过不久,我们便要成婚了。此次前来,是为求师傅为我爱人的亡母和早夭的弟弟做场法事,以求他们早入轮回,来世无忧。”   林慕见状,忙向渡化大师行了一礼,道:“晚辈林慕,久闻大师姓名,亡母和弟弟死得冤枉,为使他们早登极乐,特意来求大师。”   “既是修儿的爱人,便也唤我一声师傅吧,别跪了,起来说话吧。”   渡化大师露出几分慈爱的模样,倒是和他们几个一进门时候的眼神大不相同。   季睿修将林慕扶起来,两人相邻而坐。渡化一生学武求道,并未感受过世间情爱,可即便如此,缠绕在两人周围的浓情爱意亦是无法忽视的。   “也罢,我做事讲究眼缘缘分,瞧见你便喜欢。不过,二十年前最后一次入世后,老朽便发过誓不再离开“净国寺”。”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倒是让林慕一时摸不清是何意,那摸不着头脑的样儿也没半分遮掩,渡化一眼便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   “我虽不能亲自前往,不过你将你母亲和弟弟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为他们铸两个长生牌,再弄祈福袋。月圆之夜,将这长生牌埋在坟头,再将这祈福袋烧尽便好。”   “如此,多谢师傅。”   林慕语毕,在怀中摸索片刻,将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布袋递给了渡化,一举一动,虔诚又恭敬,渡化对他更添好感。   “既是修儿的爱人,便将你的生辰八字也告诉为师吧。”   林慕虽疑惑渡化的要求,倒也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说了出来。   “为师知晓了,你们即刻便下山吧,两日之后上山来取。”   修道之人不该与红尘多牵绊,几人自然也是明白的,又给渡化大师行了一礼,便都退出了禅房。   下山倒是比上山更为容易些,不过越往下,林慕便越感觉到华洲恼人的暑气,坐上马车时,已经是满头的汗了。   季睿修一下一下给林慕扇着风,肖诀打开放在马车上的食盒,正是放在冰块上红通通的西瓜,从食盒里取出来竟还冒着白气。   季睿修随手取出一块递到林慕嘴边,林慕也不知是太过习惯还是被热昏头了,没有片刻思索便就着季睿修的手咬了上来。   坐在两人对面的魏旬不经意扫过身边的白君炎,眼中都是羡慕。   马车缓缓行进着,车里的人对彼此都有些疑问,但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回到肖府时,已经过了午时,肖诀吩咐厨娘做几道清凉可口的小食送到季睿修他们住的院子里。   季睿修他们住的院子环境清幽,夏日在树底下乘凉亦是不错的选择。   “我今日有些事要去处理,你们几个聊着,有什么吩咐大壮即可。”   “行,你去忙你的吧。”   肖家的生意越大,肖诀这个嫡子便越忙,尤其这个时节,南来北往的商客不少,更是有的他忙。   肖诀走后,院中便只有他们四人。   “说吧,想问什么?”   “您当年为何救我,那日在绮黎镇又为何要当做不认识我们?”   “那你又是为何当日没有认出我,过后又认出了我?”   魏旬问出这话的时候,不禁想起当日见到三人的情形,那一刻的心情,竟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那一场大火,加之我与大宝哥失散颠沛流离,再次醒来时,已经忘却了在木家发生的一切。说来您或许不信,那日在绮黎镇见了您之后,当晚,我们住的店便走了水,我居然将六岁时发生的事都记了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您,却不想,居然会在寺里遇见您。”   这些因缘际会,有的时候真像上天的指引,这一生,会经历什么,又会遇见谁,仿佛一场早已编好的戏剧,从出生开始,这场大戏便唱响了。   魏旬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望着远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便讲起了他的往事。   当年,魏家在东洲安岩县是大户人家,到魏旬父亲那一辈,名气更大,便从安岩县举家搬迁到东洲。   在东洲几年,名声愈发大,魏旬十一岁那年,家里接来一个颇为大的运镖任务,谁知,却给魏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夜,一群黑衣人袭击了他们的镖车,他们个个厉害,根本就不是魏家这些武夫能够对付的,三十几个人,居然全被杀害了,而魏旬却因为吃坏了肚子而捡回了一条命。   他虽然才十一岁,不过三年来跟着镖车走南闯北,内心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一直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弄出来。   而他也知晓了那镖车中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颗头颅,他们家居然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京都靖国公府和郡昌侯府之间的斗争。   郡昌侯府的嫡幼子不过十二年华,听闻东洲美名,前来游玩,却被靖国公府门下的地方大臣杀害,还将头颅砍了下来,请魏家运到京都。却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郡昌侯府知晓缘由,劫下了这趟镖。   他在树后躲藏了许久,又连夜赶回了东洲魏家,可谁知,远远地便瞧见他的父亲、母亲都被抬了出来,魏家居然一夜之间被灭了门。   而他,魏家唯一存活的长子,亦被不断追杀,那日在华洲与东洲的交汇处,逃了数夜的他已经无路可逃了,却在垂死挣扎之际被云游在外的渡化所救,还被收做弟子,他在“净国寺”一待便是十年。   十年后,他下了山,回到东洲,魏家早已物是人非,却不想连同白家亦是如此。   在他离开东洲前的那一夜,他起了恻隐之心,想去看看白君炎唯一的侄儿。谁知,遇见的便是漫天的火光和一个匆忙逃跑的小厮。   他不是傻子,救出木献宸和大宝后,将两人带去了周奶娘的院子。他尚有一身的血海深仇,亦无法留在东洲保全他们,便只好同周奶娘说了当日那番话。   第二日,木二少爷的死讯便在东洲疯传,他便知晓周奶娘听了他的话,第二日便离开东洲去了京都。   原来一切真的都是巧合,若没有当日魏旬的恻隐之心,那么木献宸便真要葬身在那场大火中了。   白君炎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的男子,那日,是他救下了跌下树的自己,多年后,亦是他,救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句谢谢如何能道的尽心中的感激,可是除了这句话,似乎却说不出其它的。   白君炎愣神之际,却见季睿修站起身,给魏旬行了一礼。   “睿修在此多谢师兄了。”   “你不必如此,说来都是缘分,多年再见,当初救下的人竟成了你的爱人,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今日,你们说是为亡母有冤能安,想来,这冤屈也了了吧?”   “正是,当日我们正是前往东洲才遇见了您,如今,陈年旧怨,都已经尘埃落地了。”   见到魏旬,当年之事便再无一点困惑了,等月圆之夜,按照渡化大师的吩咐做场法事,这事便真正的了了。   “那就好。”   魏旬拿起桌上的茶杯细品着便不再开口了。   “魏大哥既也已经报了仇,不日,我和修即将成婚,不知魏大哥可愿随我们一同回清河村,吃一杯喜酒?”   魏旬放下茶杯,目光巡视一圈,嘴上浅笑,竟有说不出的温柔。   “既是师兄弟自然是要去叨扰的,就不知,君炎是否还如当年般不愿搭理我?”   魏旬一说起此事,白君炎便不禁回想起当年眼前之人稚嫩却霸道的话语,一时间竟有几分羞耻。   “年少任性,你别放在心上,谢谢你,救了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年,白家富贵,作为唯一的儿子,他是被娇养长大的,那时自负又任性,亏得魏旬不生他的气。   “我很庆幸当年的这份恻隐之心,因为你是真心为它欢喜,那么,我便跟着你们去叨扰一番了。”   “魏大哥,这清河村山好水好,许你见了便不舍得走了。”   林慕语带笑意,又瞧见白君炎缓缓低下去的头,心中更是窃喜。   和季睿修在一起这样久,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魏旬对他舅舅什么心思,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瞧出来。他舅舅前半生孤苦漂泊,后半生,若能有他侍奉在侧,又有魏旬这样强大而深情的爱人,岂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作者闲话:  第一次写文,很多东西没有把握好,写到现在,总感觉有些偏离自己当初的设想,不过,感谢一直陪着我的亲们,每一天点开订阅,看到熟悉的ID,真的是欣喜又激动!!虽有很多的不足,但你们便是我前进的动力,我相信,我会越来越好。谢谢你们,万分感恩!!    第104章 小白虎   两日后,几人再次上山,除了先前所言之物,渡化大师居然还给了林慕一串乌木手串,可镇邪祟,保平安。   林慕受宠若惊,连连道谢,渡化却更添几分慈爱,让林慕更加敬慕,可又一想到渡化不能参加两人的婚宴,难免有几分遗憾。   下了山,四人便不再华洲逗留,踏上了回乡的路。   回到清河村后,魏旬对清河村亦是称赞不已。   六七月的大雁山,正是各类野物活动频繁、山货最为丰厚的时节,闲来无事,上山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光阴如流水,一去不回头,随着清河村又一波稻米种下去,时间进入了八月,白家请吃新家宴的日子也一天天来临。   季睿修、魏旬和白君炎计划着要进大雁山的腹地,林慕亦是心痒难耐,便缠着季睿修和白君炎,两人亦是颇有自信,便允了。   这一大早,一行四人便出发往大雁山腹地而去。   八月的清河村骄阳高挂,进入山林便是各种鸟儿的鸣叫声,本就郁郁葱葱的丛林更显热闹。   进入大雁山中外围后,林慕的手便一直被季睿修牵着,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样的深度是林慕十多年从未踏足的。   从前,清河村村民提起大雁山的腹地总是向往又担忧,而百来年间,关于大雁山亦有种种传闻,加之,进入大雁山腹地的人寥寥无几,更是让这座养育清河村百年的山带上了神秘的面纱。   别看林慕身型纤细,弱不禁风的模样,其实他好奇心重胆子也不小,此刻进入了山林腹地,一双眼便忍不住四处张望。   “那是什么?”   林慕不经意在不远处的扫到一抹白色,时隐时现,想着莫不是白狐一类。   三人顺着林慕的目光望去,也瞥见了这一抹亮白,魏旬走在前头,季睿修牵着林慕走在中间,白君炎断后。   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到一棵巨树后面,一只足有林慕高的白虎和一只足有成年人腰粗的红蟒在缠斗,这场面不可谓不震撼。   林慕心中噗噗直跳,仿佛下一秒,心便要因为眼前带有几分恐怖的画面跳出胸膛,而不远处,一只小白虎奄奄一息,林慕看着不免动容。   巨蛇一寸寸缠紧,白虎亦是紧咬着巨蟒,两个庞然大物,丝毫不让步,而季睿修余光却瞥见了几只在不远处观望的猎豹。   无论这场战斗谁赢谁输,最后不过都是几只猎豹的盘中餐罢了。   “原来这世上竟真有白虎,如此威猛,不过看着场景,怕是它将将生产,显然不是那巨蟒的对手了。”   白虎,只在那些奇异录中有记载,大雁山如此得天独厚,竟不知有多少世人不知的东西。   “那些猎豹要过来了,它们要吃了小白虎吗?”   世间生命皆是由弱小一点点强大起来的,即便日后它将是森林的霸主,可如今,却宛如幼童,一个不小心便会夭亡。   季睿修一跃起身,不过瞬间便将弱小的白虎抱了过来,细细一瞧,却发现和那巨大的白虎有几分不同。纯亮洁白的毛没有一丝杂质,背上却有微微凸起,甚至连眼睛都是如血一般的红。   而那与蟒蛇缠斗的白虎瞧见这一幕,放开紧咬住红蟒的嘴吼叫起来,这凄厉的嚎叫回响在整个山谷,林慕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白虎这一松口,红蟒抓住机会,将白虎死死缠住,不过片刻功夫,白虎叫声愈发弱,而此时,观望了许久的猎豹也终于迈开它们矫健的身姿,朝这边跑来。   “不好,远处还有凶兽过来的响声,咱们不能再多留了,走。”   季睿修将白虎递给白君炎,自己则将林慕搂在怀中,借着山中的巨石和枯木,几下便离开了老远,直到耳边听不到凶兽的嚎叫声,几人才停了下来。   几人行到一处瀑布处,今日山中不太平,到时若将凶兽都引了来,三人要顾及林慕,怕是不太妥当,便想着直接下山了。   “这只小白虎怎么办?”   白君炎抱着白虎,它太过弱小,且它的母亲怕是已经死了,可白虎终究是凶兽,怎可与人类而居?如何取舍,都有不妥。   却在此时,怀中的白虎剧烈挣扎起来,对着某个方向虚弱的嚎叫着。季睿修顺着白虎的方向,眼尖地发现瀑布流经的边崖上,有一株开的异常诡异的紫花,而那小白虎殷切的叫唤,仿佛就是为了那株紫花。   “那是什么,从来没见过。”   面对林慕的询问,季睿修未开口,却将自己的衣袍撕下一节,而后顺着瀑布,将那紫花摘了下来。   越到跟前,小白虎越是挣扎,那如猫儿般的叫声亦是让人心疼。   季睿修将那紫花放到小白虎跟前,谁知,那小白虎竟将它一口吞了下去,而后,便缓缓闭上了眼,仿佛进入沉睡的幼童。   “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白君炎见多识广,也被眼前这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弄蒙了,抱着怀中似是沉睡的白虎不知所措。   “走吧,带下山。”   季睿修一锤定音,而林慕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它实在不忍心将这小生命留在山中。   因为今日这异常的遭遇,几人头次空着手下了大雁山,但若真说空手而归,那么这只小白虎又该如何算呢?   这个时节,往来大雁山的村民不少,这样一只全身雪白的老虎想忽视都难。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季睿修他们猎了白虎的消息便在清河村迅速蔓延开来,一时间,村民又是羡慕又是害怕,这可不是猫阿狗啊的,而是老虎,会吃人的那种。   不管村中如何流传,这只小白虎在季睿修家中养了下来。   可是第二日了,它依旧没有醒来,若非鼻尖的呼吸声,林慕都以为这小白虎已经死了。   这毕竟是凶兽,季睿修连夜让静安县的工具铺子赶制了一个铁笼出来,以免它伤了人。   “它为何还是没醒呀?”   林慕看着铁笼中熟睡的小白虎,觉得心中软软的,可心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掉的疑惑。   “估计是和那株紫花有关,但说起来,它和那只白虎也不是全然相似,哪有老虎的眼睛是血红的?”   任魏旬几年游荡在外,见识深远,亦被昨日的所见所闻震惊到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相信了大雁山的不寻常。   “不行,我得去翻翻于哥送的医书,看看能不能找出那紫色的植物。”   昨日的事像一场虚幻的梦,直到今日见到仍旧熟睡的小白虎,林慕仿佛才从梦中醒来,而后便是心中掩不下去的惊奇,总想找到一个答案。   “我听师傅说,这世上是真的有异兽的,或许隐匿在深山老林,或许埋藏在深海巨渊,只是那样的东西怕是翻遍世上之书也寻不到答案。”   若真说起来,渡化不也是奇人吗?世界之大,真有人们不知晓的异兽异植也是情有可原的。   “现下估计是找不到答案,咱们先去舅舅家,今日可是舅舅家的新房宴,至于这些事,且慢慢再看吧。”   “也是,咱们走吧。”   林慕又看了一眼在笼中静静安睡的小白虎,放下满心的疑惑,跟着季睿修和魏旬到了白家。   白家的新房建的极好,虽不及季家宽敞,但在清河村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   今日的新房宴,白君炎几乎每一家都请了,不说一家老少,一家总会来一两个,这样算下来,也是要做许多的准备。   他们到的时候,许秀琴和林生早已经到了,林慕昨日睡在季家,林琛一早不见林慕,如今见林慕前来,竟是颤颤巍巍向林慕走来。   林慕心下一惊,唯恐他摔了,小跑着到了林琛跟前,将林琛抱在怀中,又在林琛肥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惹得林琛咯咯直笑。   “瞧瞧,这两兄弟感情未免太好,我瞧着,琛儿对慕儿竟是比你这个做爹的还要亲些。”   林悦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逗起了他大哥,林生只是憨厚一笑,两个儿子感情好,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是安慰。毕竟,十几二十年后,要互相扶持的是两兄弟。   “可不,琛儿一早便寻哥哥呢,我日日带着他,他唤我的次数还不及慕儿呢。”   在清河村待了一阵子,和许秀琴聊天作伴,又有林琛这个开心果,周奶娘无论气色还是心情都好了不少。清河村的山水养人,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早,两兄弟又开始腻歪了。”   林慕正逗着怀里的林琛,听闻林自安的声音,不禁抬头看去。只见林自安、卫潜、林学还有刘力平夫夫,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白家的门。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厮,提满了包装精细的礼盒,想来是卫潜准备的礼品了。   城中匪患除后不久,林自安的书画店便正式营业了,林自安书法一绝、林宇霆画工精湛,自铺子开张后,生意便很红火。加之两位老人故去,林自安和林学便常住静安县,十天半月才回一次村。   过了去年一道道的坎,如今又有卫潜的呵护,林自安更添从容俊雅,和当年意气风发的举人老爷亦是不差分毫。   或许世间之事,阴差阳错,却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作者闲话:  天冷了,晚安呦!    第105章 似虎非虎   “听说你们猎了一只白虎,可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白虎稀少,不过一日,整个清河村便传扬开来。林自安他们一路走来,都听好几个人在议论此事。   而卫潜,骨子里面是男人的热血,对这样的事情更是好奇。他活了近三十载,还从未见过白虎,这一路心里简直跟有什么在挠似的,痒的不行。   “算是吧,不过从昨儿便一直睡着。”   “那就稀奇了,如今也不是冬日里。”   卫潜本就好奇的要死,如今再听季睿修如此说,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去瞧瞧这白虎。   “左右这会儿还早,你去看吧,就在后院中。”   “那敢情好,走,安哥儿,咱们一块去。”   见卫潜和林自安要去,刘力平和林泉心中也是好奇,便也跟着去了。这些,也就年轻人好奇,这年长一点的,怕是心中还有几分畏惧。   季睿修家离白君炎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几人却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回来后,还夸夸其谈,惹得那些没见到的人更是好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民陆陆续续携礼来贺,白家愈发热闹,人气也是旺盛。在这忙碌的盛暑时节,也算偷得片刻清闲。   清河村人人皆知,白君炎已经落户在此,连祖坟都迁来了。不过为显郑重其事,在正席开始前,李正还是将此事说了一遍。   “各位乡民,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君炎是慕哥儿的舅舅。慕哥儿寻得亲人,却眷恋咱们清河村,如今舅舅也跟着在清河村安定了下来。往后,大家便是一个村子的了,要团结互助,咱们清河村才会越来越好。”   李正一番话也算情真意切,村民大多朴实,也不会盲目排外,再有季睿修的关系,心中对白君炎还是敬重多些。   “清河村好山好水,将慕儿养得如此好,我也舍不得走了,这一杯,君炎先干为敬,谢各位乡民对慕儿的照顾。今日,各位随意,定要吃好喝好。”   语罢,白君炎一把饮尽杯中的酒,这豪爽的做派,引来村中不少男子的赞赏。   这些场面话过后,便是热热闹闹的正席了。   夏日里,吃的东西不少,白家此次待客,八荤六素,甚是体面。乡民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也不得不赞叹白家的家底。   白家的院里宽敞,摆了六桌,客人一波又一波,竟是招待了足足五波,才算完。   正席过后,只留了几家沾亲带故的,其余的倒是基本都散了,一时间,方才还无比热闹的白家也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节东西都放不住,周奶娘便将那些尚好的熟食都包给了来帮忙的妇人,又各自包了一包点心,才算完事。   “修,带我上昨儿的地方去瞧瞧,搞不好也能逮到一只呢。”   卫潜前两日颇为忙碌,今日有闲暇的时光,便想着上一趟大雁山,左右他们午后都闲来无事。   “你以为那是野鸡野兔呢?满地都有?”   林自安见卫潜的模样不禁调侃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方才去瞧过,只见雪白的一团,就这亮堂雪白的颜色,即便林慕那件白狐裘也比不上,看着实在是讨喜。   “咱们昨日下山匆忙,也不知后面究竟如何,倒不如再上去瞧瞧。”   被卫潜提起,魏旬心中也是痒的厉害,便跟着附和到。   “去吧,顺便瞧瞧那老虎有没有死,若可以,还是该将小白虎放回山中。”   这世道,饲养宠物的不少,不过都是些猫儿狗儿的,这老虎,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养,若那大老虎没死,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行,舅舅去吗?”   “你们三个去吧,我待会要准备今晚要用的东西。”   说来也巧,按照渡化大师所言,今夜便是月圆之夜,如今,家中亲人的牌位都已经供奉上了,就等今夜埋长生牌,焚祈福袋,一切便都功德圆满了。   “那行,我们会早些下山的。”   眼见三人离去,林慕便和林自安闲聊起来。   不久,乖乖坐在林慕怀中的林琛便昏昏欲睡起来,林慕自己也因昨日之事睡得不太好,便带着林琛回季家睡了个午觉。   这一睡便是一个时辰,林慕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怀中温热又柔软,林琛还在熟睡,盛暑天气,脸颊通红,更显可爱,林慕看着满心的欢喜。   眼见林琛还没有要醒的迹象,林慕便又闭上了眼,脑中却是纷繁的思绪,已然了无睡意了。   不过片刻,怀中的林琛便动了几下,林慕睁开眼,便瞧见林琛一副呆萌的样子,睡眼迷蒙,让人无限怜爱。   林慕亲了亲林琛的小脸蛋,惹得林琛咯咯直笑,软软地叫着哥哥,林慕满心的欢喜都要装不下了。   兄弟两个在床上腻歪了一阵,林慕便抱着林琛走出屋子。路过后院的时候,林琛却对着笼中的小白虎叫唤起来,显得异常兴奋。   林慕想着那只是幼虎,还是被关在笼中的,便抱着林琛缓缓靠近。谁曾想,刚刚蹲下去,那白虎却动了两下,而后缓缓睁开那如血一般的眼眸。林慕心下一惊,下意识去看林琛,却见林琛满脸欢喜,竟是丝毫不惧怕。   随着林琛乱晃的小手,那幼虎缓缓站立起来,林慕却觉得不过一日,这幼虎的形态竟是比昨日大了一圈,且额上也出现了一个微微的凸起,细细一看,却不像老虎了。   林慕愣神将,林琛竟将小手伸进了铁笼,那幼虎张开了嘴,林慕余光瞥见,吓了一跳。却见那幼虎伸出舌头舔着林琛的小手,惹得林琛呀呀大叫。   林慕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忙抱起林琛,退了几步,却听林琛道:“要,哥哥,要。”   而那幼虎却又缓缓蹲下,丝毫看不出一点威胁,仿若温驯的兔子,没有一点危害。   林慕心中骂自己大意,若这是一只成年的老虎,林琛岂不是要出事,哪里还能应了林琛,只让林琛远远地瞧着。   坐了一会儿,远远便传来说话声,一听就是卫潜的声音,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恰好撞见回来的三人,季睿修手中居然还提着一只鹿,想来是方才猎到的。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林慕开口询问,却见几人面露难色。   “那里,全是血,想必是经历一番巨大的缠斗,今日还有鬣狗在附近彷徨,至于那老虎却无半分踪迹,依昨日的情形,应该是死了。”   林慕看了眼窝在笼中的小白虎,心中戚戚。大自然的法则就是如此残酷,即便人们已经能建屋遮风避雨,可碰上灾年,依然是要颠沛流离的。   “咦,它已经醒了吗?”   魏旬眼尖地瞧见了微微动作的白虎,忍不住上前去瞧,却被幼虎那一眼惊得心下一咯噔,又觉得自己奇怪,何必惧怕一只幼小的老虎,即便是成年的那一只,也不是他的对手。   卫潜也好奇地看了过来,看到那双血眸,心下震惊不已,却见那幼虎又缓缓闭上了眼眸,顿时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当真是老虎吗?哪有眼眸血红的老虎呀?”   豺狼虎豹,被世人定义为猛兽,虽不能时常得见,可终究有迹可循。当年,他征战沙场时,也是见过老虎的,虽说白虎罕见,可世间记载,哪有老虎是血眸,这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我觉得它根本就不是老虎,它方才站起身,那身量比之昨日大了整整一圈,且额间也多了一点凸起。”   “可是,那母虎如何解释?莫不是混种?”   昨日,他们几双眼睛都瞧见那老虎和巨蟒缠斗的模样,若非这是那母虎的孩子,它何必叫的如此凄惨?   “罢了,且在看看吧,等它长大些,是不是老虎就能看出来了。”   季睿修脑中闪过昨日的画面,若他猜测无误,这小东西背上凸起的应该尚未长成的羽翼,若真如此,那这小东西便不可能是老虎。   “你要将它养在家中?”   卫潜想起方才的那双血眸,忍不住心中哆嗦,这样的感觉,他可从来没有过。   “嗯,待它大些,再将它放回去。”   “若它发了狂,你不在家,谁能制得住?”   卫潜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遇上猛兽,除了会些功夫的,其它人只怕成了它们的盘中餐。但林慕想起方才那幼虎舔舐林琛的样子,觉得它不会伤人。   若事实真如他们瞧见的那样,这幼虎出生不过一日,此时放回山中,怕是根本活不下去。反正是养在笼子里,怎么可能伤得到人呢?   “我觉得不会,它方才还舔琛儿的手,琛儿喜欢的不得了。”   卫潜直直看着林慕,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兽即便幼小,骨子里嗜血的本性是与生俱来的,怎会如林慕所言般。   “我看这东西有灵性的很,你们瞧瞧,它如今又睡过去了,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几人直直看向那铁笼,可不是,若非它方才是醒着的,几人还以为它压根就没醒过。   作者闲话:  日常晚安,么么哒!!!    第106章 食铺纠纷   林慕、季睿修、白君炎提着灯笼到新坟的时候,刚刚到亥时。   圆圆的月亮正高挂天际,月光洒下来,照在夜晚静谧的树林里,遮蔽了些许黑暗,可尽管如此,还是觉得阴森森的。   按照渡化的要求,先将祈福袋焚烧殆尽,而后将用写着生辰八字的冥纸包起来的长生牌一左一右埋在坟前,整个过程不过几盏茶的功夫。   三人又对着坟头磕了几个头,这才借着夜色往家赶。又去白家祠堂磕头上香,这事便算功德圆满了。   这日午后,季睿修和林慕比邻而坐,季睿修正在看上月店铺的账簿,林慕则翻着从季家书房中翻出来的奇异录,想着能否从中找到关于“小白虎”和那紫色植株的记载。   翻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任何线索,林慕站起身,想着走两圈,却见周大山急匆匆走来,神色也不太好。   “少爷,食铺出了点问题。”   季睿修放下手中的账簿,示意周大山将事情详细说来。   “辰时左右,王家小厮到店里打包了几份菜。午时左右,王夫人便带着几个小厮上门来闹,说他家小少爷吃了咱家的东西,上吐下泻,要咱们给个说法。撕打间,大毛从楼梯间摔了下来,此刻,官府的人已经来了。”   “大毛没事吧?”   “头摔破了,不过已经请了郎中。”   “备好马车,咱们去县里。”   周大山得了吩咐便退了下去,季睿修见林慕眉头紧皱,一副担忧的样子,将他拉到身旁,摸了摸他的头。   “别担心,事情如何尚不清楚,不过只要人没事,就不是什么大事,走吧,去静安县。”   林慕本来还因惊吓砰砰乱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眼前的男人,总是这样镇定自若,让他也跟着安心不少。   赶着马车到静安县的时候,店铺外头围了好些人,有几个官兵站在门前,气氛看着甚是严肃。   “听说了吗?这东来食铺的东西有问题,王家小少爷呕吐不止,去了半条命了。”   “不至于吧,我经常上他们家来,也没出什么问题呀。”   那粗布麻衣的汉子见有人反驳,又开口道:“那是你运气好没碰上,谁知他家的食物里加了什么呢?”   “事情还没查清楚呢,你就敢瞎说,这东来食铺的东家是谁你不知道吗?到时候不找人扒了你的皮。”   旁边一个汉子说完还左右瞧了几眼,仿佛怕被人听去似的,那样子,仿佛季睿修是什么恶霸般。   “凭他有权有势,这静安县还没王法了?再说,事情都出了,怎么,挣钱的时候偷乐?出了事还不许人说了?”   那汉子仿佛怕身旁的人听不到似的,又加大了声量,引来几声不知缘由的附和声,活脱脱像是他们吃了亏般。   那汉子仿佛还没说够般,又想开口,却被身边的人碰了碰,回过头,才发现他口里说的人此刻正站在他们身后。   那汉子见季睿修平淡无波的眼眸,心中却不知怎的一阵恶寒,却又支撑着不让自己露怯。   “你碰我干嘛,我想说话还不得了?”   仿佛是为了显示自己真的不怕,汉子又拔高了音量,只是此时,却是没有人敢跟着附和了。   欺软怕硬是许多人的通病,人不在跟前还能附和两声,仿佛那样自己就多么了不起,但人真到跟前了,却又如鹌鹑般不敢开口了。   “话当然可以说,不过没有根据的乱说就不好了。”   季睿修对这样人是不会多加理会的,可周大山不一样,他方才在后头听着,气得想上去暴揍一顿,以解心中气愤。   “我乱说,官府都来了,还说我乱说,怎么?想以权压人呢?我可不怕。”   那汉子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就是世间公理正义的代表,不过这样格格不入的举动,反而透着几分诡异。   周大山被那汉子气得不轻,正想上去教训一顿,却被季睿修扯住了衣角,一时间,那股怒气仿佛都泄了般,乖乖站在季睿修身后。   “这位大哥这么激动,莫非也是吃了我们家的东西?还是是王家的亲戚呀?”   林慕上前两步,端着一张无害的脸,倒让那汉子一时语塞,分辨不出什么话来。   “看这位大哥的反应,想来是还未在我家食铺用过饭菜。可方才您这样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岂不知若事情并非如此,我们可是可以将您告到官府的。诬告造谣,按大瑜朝的律法,可不是什么小罪。”   仍是这张脸,可最后的语气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平缓了,围观的众人听到此,更是鸦雀无声。   “诬告?造谣?官府都来了,怎么还想否认呢?”   林慕的话仿佛根本没有震慑到他,反而让他说的愈发大声。   “官府前来,是查明缘由的,大哥如此信誓旦旦,想必是有什么线索。不若和我们一同进去,早点查明缘由。若真是我家铺子大意了,那我跟大哥斟茶认错,若我家铺子没有问题,也由不得外人胡乱造谣,到时,大哥还是去县里大牢坐几天吧。”   “你。。。。。。”   那汉子涨红了脸,却又说不出辩解的话,眼光扫了一圈,终是撂下一句“善恶有报”便落荒而逃。   季睿修给了周大山一个眼神,周大山跟了季睿修这么久,哪里不懂他的意思,转身便跟着那个汉子离开了。   食铺里,食客已经全部散完,刘力平和官府来的领头、还有王家人坐在桌上,似乎是在说什么,见到季睿修前来,都站起身。   “季哥,慕儿,你们来了?”   看到季睿修,刘力平明显松了一口气。从前他在永安洲只是跑堂伙计,哪里处理过这样的事情?突然碰上,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终于来了个能做主的,季东家,给个说法吧。”   王家夫人显然很激动,可即便如此,还是端出了富贵人家当家祖母的样儿。   王家在静安县盘根多年,家产颇丰,是县里说得上名号的富贵人家。而这王夫人,是永安洲宜阳县县令的嫡女,虽说官小,终究是官宦人家,看人也总端着派头,唯恐别人不尊了她。   季睿修和林慕寻了位置坐下,那淡定的模样让一肚子火气的王夫人恼怒不已,却顾着自己是女人家,忍住了想要破口大骂的心。   不过想来心中实在生气,一直用扇子扇着风,还喝了好几回茶水。   “季少爷,这王家说他家的小少爷吃了食铺里的东西,呕吐不止,您看这事?”   王夫人瞧见捕头一副询问的模样,又想到他儿受的苦难,终究怒火中烧,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了出去,将众人吓了一跳。   “于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儿今日便只用了东来食铺的饭菜,吃下去几口便成了这样,各中缘由,还不够清楚吗?”   这王夫人面上的担忧是骗不了人的,演也无需将自己演的像个泼妇,毕竟,名声还是要顾及的。   “到此刻,还有反映吃坏了肚子的人吗?”   季睿修全然不顾王夫人怒火中烧的模样,反而向刘力平询问起来。   “没有,从咱们店铺开张以来,这是头一回。”   东来食铺自开张以来,凭着独一份的噱头,味道又好,生意一直不错,也积累了一批顾客,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   “那就怪了,今早吃了我们家饭菜的应该不少,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偏偏王家小公子吃坏了肚子?王夫人又一口认定是我家的问题。”   季睿修说的就是这件事的症结所在,若说是他家的食材出了问题,那么上门来闹的肯定不止王家,可偏偏却只有王家的小少爷吃了出了问题。   “季东家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我王家还来坑你不成?”   王夫人一张精致的面容被气得有些扭曲,语气比之方才更冲了两分。   “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事情既然牵扯到我家食铺,自然是要弄清楚的。不知,王小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王夫人听见季睿修提起自己儿子,又是一阵心疼。王老爷子风流成性,家中的妾室便有七八房,他虽是正妻,膝下却唯有这一子,自然是万分的疼爱,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受。   “现下倒是好多了,但我儿这委屈不能凭白受了,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自然,若真是由我食铺引起的,该如何都不为过。不过,大夫可有说明缘由?”   “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那可不就是你家食铺的问题?”   季睿修对王夫人如此言之凿凿的言论不置一词,反而又开口问道:“那么王夫人,您家今早从我家买的饭菜可还在?”   王夫人虽不知季睿修为何如此询问,不过,那饭菜可是证据,她自然是分毫不动地留着。   “自然留着。”   “那好,平哥儿,你去卫潜那儿将叶大夫请来,咱们去瞧瞧王小公子,于捕头,您看如何?”   “自然的。”   眼见刘力平已经出了门,季睿修站起身,见王夫人还坐着,又开口道:“烦请王夫人前头带路,孰是孰非,终须寻个答案。”   王夫人瞧着季睿修光明坦荡的样子,便也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眼见一群人出了屋门,外头围着的人纷纷挪动脚步,让出一条道。于捕头又吩咐守在食铺的士兵将人遣散,便带着两个人跟了上去。       第107章 探查(一)   王家在静安县城南,作为静安县颇有名望的富户,宅子建的宽敞又宏伟。   王家小少爷不过八岁,长得眉清目秀,不过此刻倒是面色发白,看着很是憔悴。   王夫人让下人在院里备好了茶水,于捕头便将那诊治的大夫也叫了来。正是“惠安堂”的刘大夫,在静安县小有名声。   “刘大夫,你说说这王小少爷是因何如此的?”   于捕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王家备下的上好茶水,那肆意休闲的样儿根本不像在办案,可见这县衙的官差很是松散。   “经老朽查看,王少爷怕是吃了巴豆一类会致人腹泻的东西,又因近来天气炎热,愈发严重。”   季睿修曲起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若说食材不新鲜,倒有可能是大意造成的,可加了巴豆,那便是有人蓄意加害。至于这问题是出在食铺还是王家,就需细细查明了。   “于捕头,你听听,这便是赤裸裸的害人呐。”   “王夫人稍安勿躁,若真是加了巴豆一类的,那便是有意加害了,不过,这究竟是不是食铺的问题,还需细细排查。”   其实于捕头的话在理,不过王夫人护子心切,又因方才于捕头有意讨好季睿修,王夫人便觉得是于捕头在为季睿修开脱。   想到此,王夫人一改方才焦躁的模样,拿起桌上的茶杯,还未到嘴边,便又放了下去,随后便是一声浅浅的冷笑。   “怎么,静安县的官差是这样办事的?若静安县的官差审不了这个案子,便只能告到永安洲了。”   王夫人一番话让于捕头面上一僵,心中已经是不大畅快了,正想开口争辩,却听一直沉默的林慕开口道:“王夫人,王家与我们可有仇怨?”   这一路看下来,王夫人的话虽然难听,不过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否则,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富贵人家的当家祖母,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了礼数?   “你什么意思?”   “刘大夫确认了小公子是吃了有问题的饭菜,这饭菜也确实是我们食铺的,不过,若说食材不够新鲜,以致盛暑天里让小少爷吃坏了身子,说是食铺的问题倒也能理解。可您仔细想想,是饭菜里被加了东西,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又何必做这样的事,凭白给自己惹麻烦?”   其实这个道理仔细一想便可明了,只是王夫人爱子心切,心中早已经被心疼和怒气填满,却也不会再多加思考了。   这件事情无非三个可能,一种食铺的厨子误放了,但这是机率最小的,毕竟厨房中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第二个可能食铺里有了心思不好的人,但这也很奇怪,若要加害,怎会独独挑一家。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王家贼喊捉贼,至于王夫人是否知情,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是被蒙在了鼓里。   王夫人顺了顺心气,仔细思考起林慕这番言论,一时间也觉得很有道理。   “叫翠竹和大壮出来。”   王夫人吩咐身边的侍女,随后便不再开口。   “王夫人,方才咱们在食铺里,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所以这事疑点颇多。”   县衙里一贯松散,但办正经差事的时候,他们也是不含糊的,等季睿修前来的那段时日,足够将食铺排查一遍了。   王夫人现下静下了两分心,仔细回想起这件事情,若不是食铺的问题,那么便是家里出了问题。可不管是什么缘由,即便闹翻了天,她也要将此事查明。   而此时,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已经带着翠竹来到身前,翠竹是贴身伺候王小少爷的,是王夫人的陪嫁,王夫人对她最为信任。   “翠竹,今早可有人来过这院里?除了你,还有谁动过小少爷的饭菜?”   “回夫人,早起,小少爷缠着要吃东来食铺的焖鸭,奴婢便让大壮去买了,买来后,是奴婢亲自服侍少爷用的,并未假手于人,而今日,院里也没有外人来过。”   翠竹倒是镇定自若,并未因官差在场而面露怯色。而对她,王夫人自然也不会怀疑,便又转头询问起买吃食的大壮。   大壮所言亦如翠竹所说,听他二人言论,这饭菜不过经了他二人和食铺的手。   “大壮,这吃食你从食铺出来后便没放下过,一口气带回来的吗?”   于捕头有多年办案经验,有时候直觉准的很,事情到了这里,他反而觉得是大宅院中的争斗,至于季家的食铺不过是担了罪名罢了。   “倒也不是,奴才经过“方喜阁”的时候,陶姨娘正让人般东西,说是人手不够,让奴才帮把手。奴才便将食盒放在院中,帮忙将东西放进内间,一来一回,也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陶琴?她院里那么多奴才还不够使唤吗?她。。。。。。”   王夫人本意想嘲讽几句,却又一时顿住了,若真有人往饭菜里加东西,一盏茶的功夫足够了。   “于捕头,你看这事?”   王夫人是当家主母,按理说派人去探查一番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事既然已经通过了官府,那么,她也只能按着官府的要求来。   “请王夫人带我们去一趟陶姨娘的院里吧。”   依照多年办案经验,于捕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左右能做此事的人并不多,一一排查总能找出缘由。   王夫人正想带几人到陶姨娘的院里,恰好刘力平和叶大夫已经由王家的小厮带着过来了。   “季公子,慕哥儿。”   “劳叶大夫跑这一趟,方才刘大夫说王少爷是误食了巴豆才如此,您也给确认确认。”   叶大夫是卫潜身边的人,这医术比不比得过于子亦暂且不谈,比之静安县的大夫肯定是厉害的。   叶大夫跟着王家小厮进了屋门,片刻功夫便又出来了,自然是肯定了刘大夫的话语。   两位大夫说得一致,此事已经非常明确,是有人做了手脚,至于是要害季家还是王小少爷,姑且得等查明缘由了。   王家老爷风流多情,在静安县人尽皆知,不说外面招惹的,纳进府中的姨娘便有八个,且个个姿容上佳,年纪轻轻。   说起王老爷最宠爱的,当属五姨娘陶琴和八姨娘姚欣,所以陶姨娘的院子虽小了些,却是雅致的很。   “小玉姐,这吴妈妈的恶疮还未好吗?会不会传染呢?”   刚到院门口,便瞧见两个侍女正在院子里说话,那个被唤做小玉姐的刚想说两句,余光却瞥见往里走的一行人,便住了嘴。   “夫人。”   小玉和那个丫鬟忙上前行礼,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可见这王夫人素日威严。   “你们主子呢?”   面对王夫人的询问,小玉畏畏缩缩地不敢开口,王夫人看着更是生气。   “官爷有话要问她,叫她出来。”   “回、回夫人的话,方才老爷来了,姨娘正陪老爷午休呢。”   小玉话音落下,将头埋得更低,而王夫人虽未说话,但握在手中的丝帕都要畸形了,可见心中气愤。   林慕瞧见,倒有几分同情王夫人了。   从前,他觉得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不过是寻常事,可自从知道了生母的遭遇,便对过分宠爱妾室的男人多了几分厌恶。这个王老爷更是奇人,自己的儿子还卧病在床,居然还有心思来宠妾的院里,还未见过,却已经让林慕有了先入为主的厌恶。   见王夫人不开口,于捕头上前叫小玉将人叫出来,此刻在查案,别说午休,便是病了也是要出来相见的。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扶着一个中年汉子翩翩而来,样儿确实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几分妩媚,确实容易勾男人。   至于这王老爷嘛,长得倒是周正,不过微微发福,此刻倒是看着有些生气,想来是打扰了他的雅兴。   见到此情此景,林慕对王老爷更是不喜,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儿子卧病在床,自己却还有心思想着风流韵事。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老爷自持身家,对一般的捕头也不会看在眼里,倒是瞥见季睿修有几分惊讶,倒也未说什么,自顾自地坐了下下来。   “哼,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然儿去了半条命了,王坤,你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面对王夫人的突然发作,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这样的话说出来是极损王老爷和自己的颜面的,可即便如此,王夫人都顾不上,可见心中失望和气愤。   “姐姐,您别生气,妹妹还来不及和老爷说这事,老爷还不知情呢。”   和妩媚的样貌不同,陶姨娘的声音翠生生的,像极了还未长成的少女,配上这副娇媚的容颜,如此大的反差,怪不得能得如此宠爱。   “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于捕头眼见有争吵的迹象,而他可不是来看两口子吵架的,便急着开口道:“我们今日来是来办公事的,有几个问题要问陶琴,至于其他的各位私下再解决不迟。”   其实话说回来,王坤也不是只知女人的,听了、看了一会儿,他也逐渐意识到家中发生了事。       第108章 探查(二)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意识到家中出了事,王坤开始正经起来。   王家的生意能做的那样大,王坤可不是个只知美色的草包,正经起来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然儿吃过早饭便开始呕吐腹泻不止,现下还起不来床呢。”   王夫人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又顾忌着外人在场,只能假装喝茶以掩尴尬。   “当真?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大瑜朝嫡庶严明,王坤再偏爱小妾,对嫡子却是十分在意的。他看了眼面若乖顺的陶姨娘,显然有几分不满。   儿子生了病,自己却在姨娘屋中寻欢作乐,今日又有这么多外人,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岂止是不好?   “今早东来食铺的人前来报案,说王夫人带着人上门去闹,不仅严重影响了店铺的生意,还将店里的伙计打伤了。而王夫人却说小少爷吃了食铺的东西呕吐腹泻,怀疑食物有问题。经过我们严格排查,食铺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且到现下,也就小少爷吃出了问题,而且经大夫查证,食物中分明是加了巴豆这类东西,这食物的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还不好说。”   王坤闻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而后怒目圆睁道:“荒唐,这东西既是从食铺买来的,问题定是出在食铺的,各位官爷不拿犯错之人,倒是跑到这里,又是为何?”   观王坤此人的仪态举止,富贵惯了,很爱拿乔,不过在场之人可不是他的手下,自然不会买他这副做派。   “喔,王老爷这意思是我们店故意加了这些脏东西,要害你家小少爷了?”   王坤同季睿修素无交集,不过但凡静安县有头有脸的,自然是听过季家大名的。他不过以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可一开口,王坤便感受到了季睿修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和气势,倒叫他不敢小觑了。   “季少爷这话也是问的奇怪,不是你们加的,难道是我们加的?”   “王老爷,我方才说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需细查,伺候小少爷的小厮说,只在这院里将食物放了一盏茶的功夫,所以,为了查明缘由,少不得要搜一搜陶姨娘的屋了。”   陶姨娘听见于捕头的话,面上不可置信,看向王坤的眼已经泛起泪花,如此纯情动人的模样让王坤一阵心疼,连方才的那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瞧见官府如此办案,我儿子吃坏了身体,你们居然还带着食铺的东家要来搜我家的院子,这是什么道理?”   王坤铁青着一张脸,却是分毫动摇不了于捕头的心。别说这王家根本无法同季睿修抗衡,单就这事疑点太多,哪里能一笔定案?   “王老爷,咱们官府办案自然是为了查明缘由,这食盒确确实实在此停留过,被做了手脚也不无可能,王老爷可别一次次拦我们办案了。”   “你。。。。。。”   王坤正想发火,却见陶姨娘雪白的玉手覆上他的背,一下一下帮着顺气,那温柔乖顺的模样,比起脾气火爆的王夫人却是两个极端。   “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官爷他们要查便查好了,反正妾身坦坦荡荡。”   陶姨娘这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更让王坤怜爱,他轻轻地拍了拍陶姨娘柔若无骨的手,应了于捕头的话。   王夫人瞧见这一幕,将手中的帕子拧得更紧,面上却未露不悦。   林慕瞧着,虽说多有女子攀龙附凤,享尽荣华,但看着夫君三妻四妾,这心中定是不好过。他娘的日子虽然平凡,却有丈夫真心疼爱。于世间女子而言,究竟哪一种才是最好的归宿?   于捕头让官兵仔细搜查,别说陶姨娘的屋子,便是侍女的居所也查了一遍,可是却一无所获。   “方才如此信誓旦旦,官爷是不是还想查王府别的院落?”   王坤见此,露出几分不屑,面上更是得理嚣张,语气又冲又轻蔑,气得于捕头想上去给他一拳。   “院里既然没有,此事我们还会细查。”   “查?查什么查?分明是食铺的问题,静安县官府若不敢怪罪季少爷,那我只好去永安洲击鼓鸣冤了。”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王家也并非不认得几个做官的,但凡他忍不下这口气,就不怕和季睿修斗一斗,且理本来就在他这一方,也没什么好怕的。   “各位官爷,不知吴妈妈的房里查了没有?”   正僵持间,却闻林慕突然开口,林慕问话时,尤其注意了陶姨娘的神情,抓到了她片刻僵硬的脸,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   “整个院子都查过了,且不知林公子说的是哪个吴妈妈?”   于捕头被林慕弄得一头雾水,林慕与王家素无交集,怎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就是得了恶疮的吴妈妈呀。”   林慕话音才落,便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抬头间,与陶姨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恶疮?咱们兄弟几个没瞧见什么人得了恶疮呀。”   “王夫人,可能麻烦您将陶姨娘院里的奴才都叫来?”   林慕也顾不得回答官兵的疑惑,转头便向王夫人询问。   “自然,佩玲,去,带人将陶姨娘院里伺候的人都叫来。”   王夫人虽不知林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事情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这样的举手之劳,又何必拒绝。   “这,院子已经让你们搜了,什么都没找出来,现下还要将我院里的人都叫来,这往后叫我如何在王府立足,怎的就偏偏要搜我的院?”   同方才镇定的模样相比,此刻陶姨娘已经有了阻拦的意思,可就是这个举动,让林慕几乎确定这药就是她下的。   “夫人,你是不是糊涂了,人家这是看不起王家,觉得咱们好欺负,你好歹也是县令的嫡女,怎的就怕了他们?”   王坤见陶姨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又觉得今日的事委屈了他们王家,心中已是十分气愤,见自家夫人还要由着外人的话,更是恼怒。   “为了找出害我儿的凶手,别说这院子,就是整个王家的奴才我也能叫来,佩玲,去。”   王夫人语毕瞪了陶姨娘一眼,却连个眼神也没给王坤。   王坤觉得失了面子,更是恼怒,却又顾着王夫人的身份不敢轻易发火,只能急急敲打着桌面以释放心中的怒气。   半晌,佩玲便将陶姨娘院里伺候的人都叫了来,林慕搜寻一番,都不见有恶疮的人,便知道这吴妈妈并不在此。   “请问王夫人,陶姨娘院里的奴才都到了吗?”   王夫人分外留意方才林慕所说的吴妈妈,目光扫了一圈却不见人,便道:“吴妈妈呢?”   “吴妈妈病了,妾怕染了别人,便叫挪出院里了。”   “请于捕头派两个人去她屋里瞧瞧。”   眼见于捕头便要派人去吴妈妈的屋里,陶姨娘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这瞬间的变化没有逃过季睿修锐利的眼神。他虽不知林慕为何如此笃定,不过,眼下的情形,足以证明林慕的想法。   “几位官爷慢着,吴妈妈的病容易传染,几位官爷冒然前去怕是会伤及自身。”   只要是人,对会传染的病还是惧怕的,陶姨娘此话一出便犹豫起来。   王夫人却不是个傻子,陶琴前后反差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她既是得了染病,你为何不来告知我这个当家祖母,却将人私下留在府中?若染及旁人,岂非整个王家都危险?”   王夫人一向威严厉害,几句责问下来,陶姨娘辩无可辩,却看着愈发无辜可怜,不过他在这副做派也就能哄哄王坤。   “恶疮而已,并不会传染,若官爷不信,尽可问问两位大夫。”   “是,只是恶疮的话是不会传染的。”   于捕头听叶大夫和刘大夫都如是说,便让陶姨娘院中的人带路,派了两个人去搜吴妈妈的屋子。   说是挪出了院子,其实不过一墙之隔,几步路的事情,没等多久,几个人便回来了。   “大人,这是从吴妈妈屋里搜出来的。”   那官兵将一包类似药粉的东西递给于捕头,于捕头又将此拿给叶大夫辨认。   叶大夫闻了几下,眉头紧皱,联想到今天这一出,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巴豆粉。”   叶大夫话音才落,王夫人便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陶姨娘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在静默的氛围下尤其响亮。   陶姨娘痛叫出声,左脸居然有几分红肿,眼中泛起泪花,捂着被打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夫人。   这王夫人威严厉害是真的,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一般人家的主母为了顾全面子,即便恼怒亦不会在众人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林慕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敬佩。   “你做什么?成何体统?”   王坤见此,一边呵斥一边将王夫人拉开。见陶姨娘红肿的脸,闪过几分不忍,竟是不知是在心疼她,还是心疼这张姣好的面容染上了瑕疵。       第109章 狡辩   “体统?我儿的命都差点没了,我要什么体统?贱人,我王府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居然起了如此歹念要害我儿。”   王夫人说到气愤之处,将护在陶姨娘身旁的王坤撞开,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泼妇一般的做派,将在场的男子都震得说不出话。   “姐姐,姐姐你冤枉我了。”   陶姨娘一边闪避一边狡辩,两巴掌下去,整个脸颊都红红的,连额间的发都在撕扯间掉下几缕,显得狼狈不堪。   “你住手,好歹是我王坤的正妻,这样泼妇一般的行径像什么话。”   王坤一边说着一边将王夫人拉开,许是用了几分力的缘故,王夫人差点摔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坤,愣神间,眼中的泪花翻涌而下。   王坤一向好面子,眼看家中闹出这样的事,一妻一妾更是各自委屈各自哭泣,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请各位镇定,陶姨娘,你方才为何要阻拦我们去这吴妈妈的屋子,又为何撒谎?”   陶姨娘虽听到了于捕头的话,却还是一手捂着脸,一手拿着帕子嘤嘤哭泣,倒是对于捕头的话未作回应。   当了多年捕头、杀人放火者、大逆不道者,什么没见过。面对陶姨娘这样的角色,于捕头可不缺少耐心。   “怎么?陶姨娘是想去县衙公堂上去说吗?”   看到陶姨娘只哭不说话,于捕头轻飘飘冒出一句话,又拿着手边的茶盖来来回回把玩,竟是没有半分办案时该有的严肃。   王夫人现下也镇定了两分,她重新坐回位置上,用帕子将面上的泪拭了拭,嘴边泛起一丝冷意。   “于捕头,她嘴硬,便好好问问她贴身伺候的人罢,不过是血肉之躯,看他们是要包庇这个贱人还是要自个儿一条命。”   王夫人话语间满是狠厉,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儿子差点去了一条命,心中的恨便像被大风助长的火苗,越烧越旺。   “是不是你做的?”   王坤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中也开始怀疑,却还是询问起哭的梨花带雨的陶姨娘。   陶姨娘现下终于止住了泪,很是虚弱地上前几步,跪倒在王坤身前。   “老爷,妾伺候您多年,您知晓的,我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巴豆又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仔细搜搜,怎就确定只有妾身边的人有呢?”   语落,陶姨娘又是留下两行清泪,加上红肿的脸颊,活像被人害了似的,好不委屈。   “陶姨娘说得对,可偏偏查了整个东来食铺、王夫人的院子、就偏偏在你院里找到了呢,碰巧了,那小厮也只将食盒在你院里放下过。最奇怪的是,明明吴妈妈只是得了恶疮,你却说是得了染病,想阻止我们去搜查,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不是,大夫,大夫说她得的是染病,我才将她挪出院子的呀。”   “喔?不知是哪个大夫看的病?”   “是,是一个,一个游医,请老爷恕罪,只因吴妈妈跟随妾多年,若事情传扬出去,恐怕吴妈妈会被赶出王府,妾才隐瞒了的。”   林慕冷眼瞧着陶姨娘做戏,嘴角不禁扬起一个笑容。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女人,却连现下的处境都没有弄清楚,还在求王坤,殊不知,走了官府的案子王坤又如何做得了主?   “陶姨娘既想瞒得一丝不漏,怎么您院里洒扫的侍女都一清二楚,且口口声声说是恶疮?莫不是陶姨娘为了保住吴妈妈,将院里所有人都骗了?”   林慕此言一出,陶姨娘一时说不出辩解的话,于捕头见状,叫士兵将陶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再次叫进屋里。   几个丫鬟小厮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于捕头巡视几下,找到了他们进来时在院里说话的那两个婢女。   “你,还有你,方才你们两在院里说吴妈妈得的恶疮,是谁告知你们的?”   那名唤小玉的婢女抖着身子,看了眼跪在地上自身难保的陶姨娘,咬了咬牙道:“回,回官爷的话,是姨娘跟前的红袖姐姐说的。”   那红袖突然被提及,吓了一跳,抬头间对上王夫人如恶魔般阴厉的眼神,心下更是害怕,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去了。   “红袖,你说。”   “奴、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红袖结结巴巴,只一个劲道不知,一边说还一边磕头,那副心虚害怕的样子,不知,骗三岁小孩呢?   “红袖,看来陶姨娘对你很是不错,可你似乎忘了,姨娘不过也只是王家的奴才,你竟不想呆在王家了,佩玲,拿上她的卖身锲,卖到青楼去。”   王夫人语气绝厉,红袖乍闻一惊,差点跪不住倒了下来。   “不、不,夫人,奴婢,奴婢是听陶姨娘说的,说吴妈妈得了恶疮,需要静养几日,她手上的活便让我接了。请夫人饶命、请夫人饶命。”   奴才虽要照着主家的吩咐做事,好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若真被卖到青楼,还不如死了算了。那红袖是真的怕极了,磕头磕的额上都冒了几丝血迹。   “早说不什么事都没有了,行了,别磕了。”   “是、是,谢夫人,谢夫人。”   撒了一个谎便只能用另一个慌去圆,可谎言终究是谎言,总有被揭穿的那一日。   此刻,陶姨娘连面上的伤痛都顾不得了,她脑中思绪万千,只想着如何能将自己撇干净。   忽而间,陶姨娘的心腹侍女喜绣一下跪倒在地,众人疑惑之际,却听见她开口道:“夫人饶命、老爷饶命,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姨娘她什么都不知晓。”   在场众人没有傻子,这事究竟是谁做的,已经十分明了了,却不想陶姨娘身边的人倒是个个忠心。   “喔?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   王夫人几乎被气笑了,联系先前的种种,即便这侍女想替陶姨娘背锅,也是万万不可能了。   “不久前,奴婢在园子里不小心撞到了少爷,少爷便对奴婢百般折辱,奴婢怀恨在心。刚好院里的吴妈妈得了恶疮,需要巴豆入药,奴婢便留了些。今早,见少爷的食盒无人看管,便请了歹念,加了些巴豆粉。奴婢不是有意想害少爷,只是想让少爷吃点苦头。一切都是奴婢自己做的,真的不关姨娘的事,请老爷夫人明鉴、请官爷明鉴。”   本来已经处于绝望的陶姨娘,听到喜绣如是说,将头低了下去,一时间,众人竟不知她在想什么。   突然间,她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喜绣跟前,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这突来的行为,让在场众人一阵惊异,甚至连喜绣都有片刻的愣神。   “你个该死的奴才,自咋们进府,老爷夫人待我们一向不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往后,我有何脸面面对老爷和夫人,你个,呜呜呜,你个该死的奴才。”   陶姨娘这番行为,林慕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了。主仆两一番前后矛盾的说词,足以让整个事件明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做戏。脸皮之厚、为人之自私、心思之毒辣可见一斑。   “行了,陶姨娘、喜绣,两位可别再做戏了。什么染病、游医,什么记恨下药、无知,当官府是吃干饭的吗?”   于捕头毫不留情地揭穿这惺惺作态的主仆,看见陶姨娘一张艳丽的脸庞,心中却直犯恶心。   “是,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才让她犯下这惊天大罪,请老爷夫人责罚。”   说完,陶姨娘又掩面哭起来,而王坤此时却是一言不发了。陶姨娘从一开始便诸多隐瞒,现下,又让下人去当替死鬼,这样的把戏,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该如何定罪,一切请官府做主罢。”   王坤撂下这样一句话,便不再开口,甚至对陶姨娘的含冤哭诉也视而不见。   “老爷、夫人,有一位自称东来食铺的周公子前来求见。”   王夫人转头看见季睿修,似是在询问是不是他的人,季睿修点了点头,王夫人便叫小厮将人带进来。   只见周大山黝黑的脸上泛着几丝红晕,想来是赶着过来,被阳光晒得。而他身后是两个被押着而来的汉子,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在食铺外面大放厥词的那个汉子,至于另一个,林慕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于捕头,方才这个汉子在食铺外面危言耸听,行为颇有嫌疑,少爷便叫我跟着去一探究竟。谁知,这居然是个地痞无赖,收了陶家的钱,给我们食铺泼脏水,妄图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在食铺头上,两人的交易被我抓个正着,还请官府还我们食铺一个公道。”   周大山说完,几下用力,那两个汉子便跪倒在地,因膝盖着地,痛呼出声。   而陶姨娘现下几乎晕了过去,当她瞧见陶家的小厮,便知道她完了,连同陶家都完了。   季睿修给了周大山一个眼神,周大山便走过来站在季睿修身后,而季睿修却一语不发,自顾自地等着于捕头下决断。       第110章 对簿公堂   倒是于捕头显然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汉子,颇有兴致地开口道:“哟,这不是王大财吗?才出来没多久,这手就又痒了?”   “草民、草民不敢。”   此刻的王大财哪还有先前在食铺时的嚣张,看他那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仿佛是窜逃的老鼠见了猫般,半点脾气都没了。   “不敢?那你倒说说周大山所言是何意?”   “这、这。。。。。。”   王大财一双小眼睛乱转,似乎是在想说辞,于捕头不耐,又加重了语气“嗯”了一声,王大财脚下一软,一句谎话都不敢说了。   原来这王大财是城西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打架、偷盗没有他不做的,光去年便进过两回县衙的大狱,是个惯犯。   而他之所以出现在东来食铺煽风点火,是因为拿了陶家的银钱,给季家食铺泼脏水。   眼见王大财已经招了,跪在身侧的那个小厮也抵赖不得,林慕才知晓为何有几分眼熟。   原来这小厮偶尔会跟在陶东身边,这陶家虽是清河村人士,不过在林慕到清河村没两年便举家搬到了静安县,甚少回来,所以林慕一时没有想起来。   这陶东本就是个品行不端的人,先前三番两次给林自安插刀,如今居然敢在季睿修眼皮底下蹦跶,这次,怕是逃不了了。   “陶家真是好本事,如此小门小户,却妄图害我儿性命,还想嫁祸给东来食铺。陶姨娘,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容不得你抵赖了,还不一五一十招了。”   在周大山带着两人进来的时候,陶姨娘面上便没了半丝血色,她失神地看了屋里的一圈人,终究将事实吐露了出来。   陶东的父亲有一张利索的嘴,脑子又灵活,以货郎起家,居然也成了清河村首屈一指的人家,百亩良田,在静安县也开了几家铺面。   后来,便举家搬迁到了静安县,随着时日的增长,积攒的家底也愈发多,在静安县虽排不上名号,但确实小有资产。   这陶父有一妻两妾,其中一位容貌艳丽、身姿窈窕,却是个寡妇,还有一个女儿,正是眼前的陶姨娘。   陶父虽宠着这位姨娘,却又怕别人议论,所以回村祭祖从来不带这位姨娘和这个养女,是以林慕从未见过这个陶姨娘。   说来,这陶姨娘不过十九年华,陶父为了巴结王家,将养女送到王家,凭着这一层关系,得了不少利。   而陶姨娘本还年轻,因为是庶出和养女的关系,居然被人当做礼物送进王家,心中自是阴暗无比的。可她对自己的母亲却是十分的孝顺,为了让母亲在陶家过的舒心些,只好全力讨好王坤,她确实也做到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压不下心中的不甘和欲望,她不想一辈子为人妾室,而她更加明白,王夫人还在一日她便永无翻身的可能。所以她将主意打到了王小少爷的身上,正是因为她明白,若失去了这个孩子,王夫人将生不如死。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机会这样快就到来,当她瞧见王少爷房中的小厮提着食盒前来,便执行了这项她预谋已久的毒害。   趁人不备在食物中加入了巴豆粉,又让侍女去陶家传话,让他们找几个人去东来食铺扩散谣言。却独独没有想到,季睿修居然如此机敏,林慕更是心细如发。侍女的几句议论居然成为了这个事件最大的切入口。   她有些愣神地看着丰神俊朗的季睿修,心中突然闪过强烈的恨意和不甘。若非她是庶女、若非她是养女,是否也可以寻一个一心待她的夫君,不再寄人篱下,不再被当做筹码。   她想起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到了今日这地步,此刻,内心却有几分欣喜。她是恨陶家的吧?才会让陶家也牵涉其中。真好,往后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再也不用看陶夫人和陶东那高高在上的嘴脸,真好。   林慕看着陶姨娘红着眼眶的那抹冷笑,觉得可怜可恨还有几分恐怖。可终究再可怜,那王小少爷又何其无辜,差点丢了这条命,终究是憎恶更多些。   林慕脑中又闪过陶东的脸,本就是个品性不端的人,从前三番两次想陷害林自安,还落井下石,如今,该是自尝恶果的时候了。   “事情既然查明了,两家的误会也可解除了,至于此事如何判决,还需县令大人开堂问案,现下,便请您两家都去一趟县衙吧。”   官兵押着几个犯人,季睿修他们则坐在马车里跟在后头。   “慕儿,你怎知那吴妈妈屋里有巴豆?”   事情能这样快结束,多亏林慕几番提醒,可季睿修却疑惑,林慕怎么如此确信此事。   林慕对着季睿修狡黠一笑,缓缓开口为季睿修解答起来。   “这个可得多谢那两个议论的侍女,她们说院里的吴妈妈得了恶疮,而巴豆恰好可用于治疗此症。我一开始也并不肯定吴妈妈的屋中还会留下此物,倒是陶姨娘前言不搭后语的阻拦之词,让我确信了此事。”   林慕几年跟着刘堂,又看了不少医书,不敢说自己能完全治病救人,一些简单的症状还是能解决的。   许是连老天爷都瞧不惯这害人的陶姨娘和无良的陶东一家,居然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两个侍女的议论,事情才能解决的如此利索。   “我的慕儿可真厉害。”   “那是。”   听到季睿修的夸赞,林慕心中直乐呵,那得意的小样儿,让季睿修心中爱极,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亲吻了一番。   本就在马车中,加之八月的晴空,一个狠辣辣的吻下来,林慕只觉得心头和脸颊一样热。   而染上情爱的林慕,虽还是那双干净的眸子,却带上了几分妩媚,看得季睿修一阵燥热,想着再过十来日,两人即将成婚,更是心痒难耐。   林慕还未回神,转眼又落到季睿修的怀中,方才被亲吻的有些嫣红的小嘴,此刻又被季睿修擒住了。那轻柔而眷恋的亲吻,直接让林慕软成一团泥,他只能紧紧地环住季睿修精壮的腰身,感受这浓到化不开的爱恋。   王家在城南,县衙在城东,到县衙时也几乎用了半个时辰。   于捕头回话,县老爷去捉拿陶家人又是一番功夫,等一切妥当,对簿公堂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陶父这两日并不在静安县,而指使王大财的事是陶东吩咐的,县老爷便知捉拿了陶东。   可陶夫人只有陶东这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视作心肝珍宝,看见儿子被捉拿,竟是一路哭着跟了上来。   陶东虽隐隐有几分猜测,但见到跪倒在地的陶姨娘还有身边的小厮,心中一阵恶寒,惊惧之余差点没站稳瘫了下去。   顶着盛暑天气而来,又加心中惧怕,额间不停滚落汗珠。   “堂下跪着的可是陶东?”   随着县令大人威严的声音,陶东心中一震,竟是半晌答不出一句话。   林慕看着陶东这怂包样,又想起他先前做的种种恶事,心中更是厌恶。狭隘、自私、狠毒,却是个没有担当的怂包,凭什么和林自安比?   县令见此重重地拍了公堂一下,陶东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抬头对上季睿修如恶狼般的眼神,更是惧怕,却只能哆哆嗦嗦开口。   “是,草民、草民陶东。”   “陶东,今早,你姐姐陶琴在王府小少爷的饮食中加了巴豆,以至于王小少爷差点丧命。后又让你买通混混混淆视听,想将此事赖在东来食铺身上。如今,证据确凿,犯人也已经认了罪,你可还有什么要分辨的?”   “不、不,大人,这不可能,定是陶琴陷害我儿,想拉着我儿陪葬。大人明察,我儿有功名在身,品性才情谁人不称赞,定是陶琴要害我儿,请大人明察,请大人明察。”   陶夫人闻言差点昏了过去,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陶东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下他。   而陶东闻言,仿佛从惊惧中惊醒般,正想开口辩解,却闻一声低低的轻笑,在这公堂上显得尤其明显。   他顺着声音看去,竟是林慕,少年一袭白衣,清秀俊朗,可对此刻的陶东而言,却是地狱里的恶魔。   “大堂之上,为何言笑?”   “大人恕罪,实在是陶夫人的话太过好笑,草民一时忍不住。先前清河村大名鼎鼎的举人林自安是草民的兄长,而陶东乃是兄长少时同窗挚友。可是陶夫人口中所言的品性俱佳的陶东,却在兄长落魄时落井下石,暗中勾搭已经同兄长定亲的女子,让那女子退婚,不过十来日便将那女子迎娶进门。这样的品性,当真令人佩服。”   此事公堂上的县令亦是清楚两分的,林慕是季睿修的爱人,他也不能为难,便不再纠正此事。   而陶夫人听到林慕的言论,看向林慕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若非在公堂,怕是要上去撕打一番。   林慕对陶夫人的视线视若无睹,陶东如此品性,可见家中长辈也不是什么良德之辈,这样的人,他又何必理会。       第111章 陶家境遇   “王大财,你说。”   县令大人显然也看多了陶夫人这样死缠烂打的妇人,若靠着一张喊冤的嘴就有理,哪里还要公堂。   这王大财虽是个混人,也总是屡教不敢,但他对县衙一直都是惧怕的。尤其是县衙的大牢里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犯人,他进去一次,就要被揍一次。想到此,他便觉得一阵阵的皮痛肉痛,又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刮子。   “回大人,辰时三刻左右,陶家小厮来寻草民,说有个好差事给草民去办,只需去东来食铺煽风点火,引导言论,事成之后,便给草民二十两白银。草民一时经不住诱惑,才做了糊涂事,草民知罪了。”   王大财一边认罪一边将头磕的砰砰作响,想以此获得轻判。   “你说的小厮可是眼前跪着的人?”   “回大人,就是此人,他给草民的二十两银子还在的。”   王大财说完就从怀中摸出一包用丝帕包装好的东西,身旁的衙役将东西递给了堂上的县令大人。   瞧见王大财的做派,陶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随后便是心中挡不住的担忧,仿佛已经从王大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顿时又是一阵心惊。   而方才还口口声声喊冤的陶母见到那方丝帕,惊得瘫倒在地,脑中一遍遍闪过完了的念头。   当初为了显做派,她便要求陶家的丝帕上都绣一个陶字,她又看了一眼心虚惊惧的儿子,突然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   看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陶姨娘瞥见陶家母子的样子,嘴边扬起一抹讥笑,即便下地狱,她也绝不自己上路。   “陶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吗?”   县令的语气音量和方才并无不同,可陶东却只觉得这一声声都是他的催命符,让他处在悬崖边缘,进退两难。   “陶东,回话。”   这一声已然带上了两分怒气,愣神思索中的陶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道:“认罪、认罪,我认罪。”   随着陶东这一声认罪,陶夫人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竟是直挺挺晕倒在公堂。   跟在陶夫人身边的侍女见状惊叫出声,惹得县令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又命人将陶夫人带下去。陶东见状,更是抖得跟筛子似的,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晕过去。   “陶东,本官再问你,此事,你家人可参与其中?”   “回大人,家父并不在家中,家母对此事亦是不知情,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陶东自知无从抵赖,只能保证不让陶家牵涉其中,否则,陶家就彻底完了。   县令见几人都认了罪,又拍了惊堂木一下,整个公堂一下安静又肃穆。   “今陶琴毒害王家幼子一案,证据确凿,按大瑜朝律法,陶琴沦为奴籍,杖三十,三日后流放宁远。陶东功名加身,却知情不报,更买通人犯王大财散播谣言,德行有亏。隧罢其功名,终身不得再考,杖二十,监禁一月,罚银百两。王大财、刘德、喜绣,杖二十,监禁一月,退堂。”   “大人且慢。”   县令大人还未起身离去,便听见季睿修突然开口,一时间,连县令大人都愣了一下。   “你可有何疑问?”   “自然没有,只是今日这事,我东来食铺无辜受冤,王家如此上门吵闹,坏了名声是其一,店中还有伙计受了伤,此事,请大人定夺。”   季睿修从来不是什么善人,即便王家也算此事的受害者,可他家食铺却是半分过错也无,让他吃这份哑巴亏,想也别想。   王坤本就因陶琴加害儿子一事难堪,听闻季睿修此言,更是如鲠在喉,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此事,王家亦是受害者,王夫人虽鲁莽也是护子心切,但季东家说的也是实情。既如此,明日正午,王家亲自登门道歉,赔偿店中一应损失,且负责疗养好受伤活计,本官再广帖告示,这番判决,你们可有异议?”   季睿修要的就是这份理,店中损失的这点银两,他可以不在乎,但王家必须上门致歉,这是他能接受的最低限度。   王夫人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只因爱子心切,没有过多思量,想起今日的事,她还得感谢季睿修两人,哪里会有什么异议。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王家鲁莽了,请季少爷见谅,明日,我会亲自登门,向你家赔礼道歉。店中一应损失,和近两日的营收我也会如数赔偿,至于那个受伤的活计,也会向他致歉赔偿的。”   王夫人一番言论倒是恳切,真心与否,季睿修一听便知,便也同意了这番判决。   从县衙出来,已近黄昏,两人去了一趟食铺。   此刻,食铺外的士兵都已经散了,却还有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店中有些物件受到了损害,季睿修便决定先歇业几日。   食铺提前关了门,刘力平便也同两人一起回了清河村。原本季睿修是想让他休息几日的,可是他和林慕的婚期不足十日,各种准备也需提上日程,店中的事情还要刘力平操心,便想着过些时日,再让他休息。   第二日正午,王夫人便携重礼上门致歉,还亲自在食铺门前向往来行人解释此事,又对两人感恩戴德,如此一番下来,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食铺门前挤满了人,各种议论此起彼伏,如菜市口般,热闹异常。   “各位客官,东来食铺开张一年多来,承蒙各位关顾,因着昨日的误会,食铺要闭门三日。不过为了感激各位的喜爱,加之咱们东家不日将成婚,三日后再开张,所有菜品均半价,只此一日,各位客官切莫记错了时间。”   刘力平一番话说完,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东来食铺凭着特有的菜色和极佳的口味,一直以来生意火爆。但所谓物稀价贵,食铺中的菜品并不便宜。这一下半价,那可是能省不少银钱。   “掌柜所言,当真吗?”   有几个不敢置信的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起来。   “自然的,到时各位可得尽早来呀。”   “自然自然,咱们也得和季东家道声恭喜了。”   有一个开口,其余道贺声便接踵而至,季睿修难得露出两分笑意。   季睿修也算静安县的名人,终究老百姓对入仕之人有骨子里的敬仰,且季睿修才情俱佳,后又闻是个情深之人,那些今日得见的年轻男女们,不免一阵遗憾。   随着县令大人的审判,此事看着像是了了,但于王家、陶家却不是。   陶家仗着王家得来的财富一夜之间沦为泡影,其余产业亦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压。陶家在清河村算屈指可数的人家,在静安县算小有资产的富户,可在王家面前,却如同一只蚂蚁,王家稍微用力,陶家便可直接断了命脉。   事情不过两三日,陶家生意便严重受创。   陶老爷回到家的时候,不仅得面对儿子被夺了功名,仍在狱中,养女便流放的局面,还需四处奔波,留住手中的产业。可即便如此,对上王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陶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经营一生的心血正一点点流逝。   或许两家风起云涌,季睿修也不喜陶家,可如今与林慕的婚事才是他日日牵挂费神的事,且早料到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便也不去管。   可即便如此,这两日两人常去静安县,那些传闻亦是时常入耳,想不知道都难。   为了贺季睿修和林慕的婚事,肖诀特意让家中绣娘用云丝锦裁了两身喜服,连同头饰和鞋袜都包含在其中了。   算着时间去取,两人今日又进了城,不过在此之前,两人打算先去一趟林自安家的铺子。   林自安家的铺子开在城东,那里聚集了不少富贵之人,尤其爱附庸风雅,林自安的好字、林宇霆的画工都颇受追捧,生意一直不错。   两人到的时候,店中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嘴溜的活计正为热情介绍着,惹得那些客人连连点头,看着分外满意。   坐在柜台前的林学见到两人,忙起身招呼,林慕也客气地叫了一声二叔。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喊林学二叔的那一天,可是直到见到林学背上恐怖细长的伤疤,他才明白林学真的变了。那些往事,他娘都已经不在乎了,他又何必揪着不放?   “安哥怎么不在?”   林慕环视了一圈也不见林自安的身影,可他们明明约好了时辰,林自安可不是轻易爽约的人。   林学面露几分难色,那样子,更像是厌恶。   “在后院,那林筠居然来寻他,真是气死我了。”   当初的事,林学自知一切起因都是自己,他最责怪的也是自己。可是对林筠,他是打心底不喜,本以为只是性子要强些,却不想也是个贪慕虚荣的俗人。   如今,林自安有了心爱之人,林筠又在此时来见林自安,林学心中怎么可能不气。       第112章 林筠来意   自从嫁进陶家,林慕几乎没见过林筠,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还听到她来寻林自安,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毕竟当初在林自安最痛苦的时候,她退了这门亲,还在半月后就出了嫁,不说林自安将她当做仇人,心中总有几分介怀,林筠还有什么脸面来寻他?   “林筠来做什么?”   对这个问题林学也是一头雾水,依林自安的性子,不说恨至少应该没什么感情了。可即便如此,一想到两人单独在一起,林学便心中难安。   “我是长辈不好进去,要不慕儿进去瞧瞧,本来你也是来寻自安的,到时若有什么流言也不好。”   林慕虽相信林自安对林筠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也知卫潜是个通达的人。不过回想起上次在东洲季睿修吃醋的样子,在心爱之人面前,哪有什么理智通达可言?便也应了林学的话。   林学见两人去了后院,提了半晌的心终于落回地上了。他儿子已经被累及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寻得一个爱他护他的人,便是一点隐患都留不得。   林自安家这个铺子也是连着后院的,虽说面积不大,但父子两住已经足够了。   远远地,林慕便瞧见院中坐着两个身影,走近些,林自安不怎么高兴的面容便印进了林慕的眼中。   “林筠,此事你来找我是半分用也没有,我如今平头百姓一个,哪有本事让王家停手?”   林自安看着满面愁容的林筠语气淡然地说到,林筠听到后,面上闪过几分难堪,却又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再次开口。   “自安,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是陶东毕竟是你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我求你替我们家在季少爷面前说几句话,有季少爷出面,想来王家也不会再赶尽杀绝,求你。”   林筠似是十分难堪,语毕便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林自安。   如今在听到陶东这个人,林自安心中已经激不起半分涟漪。   自他知晓了陶东的为人,他便知道总有一日,他会自食恶果,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早。   林自安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迟迟不开口,林筠半晌听不到林自安的声音,微微抬起头,却正好对上林自安带着讥讽笑意的双眼。   可即便是嘲笑,林自安依旧这样温暖、这样风华绝代。林筠不禁想起两人定亲那阵子,那是她生命中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其实,她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俊雅的男子,也不止一次幻想过两人成婚后的浓情蜜意。可是,他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加之陶家连同他家大伯从中作梗,迫于种种无奈,她终究放弃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和陶东本没有什么感情,她可以无视家中的莺莺燕燕,亦可忍受陶母的种种挑剔,却管不住时常想起林自安的这颗心。她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了,可谁知,陶东闯了这样的祸,更让她震惊的是她居然怀孕了。   她从来不怕过苦日子,可若陶家倒了,凭着陶东这骄奢淫逸的性情,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当陶父找到她,要她求林自安替他们开口的时候,她犹豫过,可更多的是满怀期待。诚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林自安如今愈发俊逸,甚至比中举时更加意气风发,可是眼中却没了她半分身影。   不管如何,她都得明白她前来的目的,来求林自安,希望林自安可以在季睿修面前说几句好话。保住陶家最后这点家产,给他还未出生的孩子谋一个尚好的前程。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她期待又愧疚,本想表现的平常些,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心中的悸动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只觉得难堪至极。   林自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笑了两声。   “林筠,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慕儿和季哥是谁?你又以为陶家、陶东甚至于你是谁?陶东妄想害季哥,你却要我去向季哥求情,放过你们,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对不住你,可是,可是我们毕竟、毕竟。。。。。。”   或许林筠是被林自安问住了,有心反驳找几个理由出来,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而林自安也已经没有再和她说话的心情了。   “林筠,陶家今日这番境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你一个女子,起码给自己留两分颜面,店中事务繁忙,你回吧。”   林自安这番几乎不留情面的话终于触动了林筠的神经,话音才落,林筠便抑制不住地留下泪来。   比起一年多前,林筠长开了不少,又养在县里,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柔媚。这样可怜兮兮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让林自安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稚嫩却坚强的女孩。可世事变迁,林筠早已不是当年的林筠,而他自己也不是当年的他了。   光阴流逝,带走了少年因怜悯带来的悸动,少年不知愁亦不知情,如今再看林筠泪眼婆娑的样子,仿佛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般,心中已是波澜不惊了。   林自安实在不愿再和林筠纠缠,便自顾自站起身,却见林筠几步起身,想要往他怀里靠,林自安厌恶地移开身子,林筠便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林筠,人是要往前走的,自己做的决定只能自己受着,若你不想太过难堪,便自己起来走吧。”   “不,不,一直以来我都是爱你的,是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逼我,呜呜呜呜。。。。。。”   林筠似是豁出去般,竟这般可不择言,这样的话传出去,林自安倒还好,林筠却是做不了人了。   “逼迫也好、自愿也罢,木已成舟,无法回头。你已出嫁,我亦有了爱人,前尘往事,你愿记住也好,忘却也罢,却与我没半分干系了。”   林自安一番话,刺痛了林筠此刻敏感而又脆弱的心,她缓缓起身,用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眼看着林自安。似是想从林自安的眼中看到几分怜爱,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她半分影子。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林筠终于待不住,抹去眼角的泪珠,狼狈地转过身,却正好碰上已经走近的林慕和季睿修。   林慕只隐隐听到了几句话,但季睿修却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他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林筠,眼中闪过几分不屑和厌恶,又很快移开目光,眼中的情绪也是随即而逝。   乍然碰见林慕和季睿修,林筠眼中情绪翻涌,仿佛想要诉说千言万语,却都归于沉静,终究再次迈出步子。   “林筠。”   没走出几步,却忽闻林自安的声音,林筠心中一喜,回过头时亦没能掩住眼中的欣喜,却听林自安道:“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爱人很爱吃醋。”   林自安似是想起了卫潜,面上带上了幸福又无奈的笑容。林筠一下愣住,面上来不及收回的笑亦是僵住,显得有几分滑稽。   片刻后她再次落下泪来,却换不来林自安半分动容,只好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你们来了,一应婚事筹备还算顺利吧?”   林自安似乎没因方才的事而影响半分兴致,竟是拉着林慕坐下,有进屋拿了糕点茶果,和往日并无半分区别。   “安哥您别忙了,她怎会来寻你呀?”   瞧见林慕眼中的惊疑,林自安轻笑一声,开口道:“我也不知她或者说陶家是如何想的,居然想让我替他家向季哥求情,保住他家的产业,说来真是可笑。”   林自安说完不禁冷笑了一下,似是到现在都还无法理解林筠的做法。   林慕更是惊讶,不说两人关系如何,陶家试图害季睿修,季睿修又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善人,不背后使坏就够仁至义尽了,还想让他帮忙,痴人说梦呢吧?   而他们又将林自安当成了什么人?曾经暗中陷害、落井下石,如今居然还有脸来寻他。莫非世上心术不正之人都是这般的厚脸皮吗?   “这几日倒也有所耳闻,不过依那王夫人的性子也可理解,毕竟差点害死了她的心肝宝贝,怎么可能饶了陶家。不过看今日的情形,陶家已然撑不下去了,居然开始慌不择路了,幻想着修能帮忙。”   这事别说静安县了,连清河村都传遍了,事态如何,也无须他们留意打听,都能传到他们耳里来。   仗着不俗的家底,从前陶家在村子也算颇有面子,可现下村里人对陶家是唾弃厌恶居多,若日后他们家在静安县待不下去了,回村怕也是冷眼挤兑,不好过了。   “陶家在王家面前确实不过是蝼蚁,王家稍微使点力,陶家便无半点反抗之力,不过都是他们自找苦吃,怨不得谁。”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如陶家这般的怕是觉得错都是别人的,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外人,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顾全了同一个村的人情了,至于其他便是不可能了。   作者闲话:  马上就要2020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都能梦想成真!!    第113章 大婚前夕   再过一日便是篝火节了,每年都要过的节日,唯独今年带上了特殊的意义,因为这一日林慕将和季睿修结百年之好。   两人相爱近两载,皆是生命中无可替代之人。可林慕每每想到明日之后,他们便是名正言顺最为亲密的人,便难掩心中的激动和欢愉。   按照习俗,成婚前三日,两人是不能同塌而眠的,本就因婚事而激动,又没了季睿修的怀抱,一连几日,林慕都睡得不太好。   这一日迷迷糊糊地醒来,房中亮堂堂的,林慕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竟是季睿修正直直盯着他瞧,满眼的爱恋和欢喜。   见林慕醒来,季睿修便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像七月凉爽的清河水,沁人心脾。   “什么时辰了?”   林慕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嘶哑,季睿修便知晓,他昨夜定是睡得极晚。   “午时二刻了。”   “这样晚了,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林慕顺着季睿修的手爬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没多久,你是不是没睡好?”   季睿修从榻上站起身,帮林慕理着衣襟,那轻柔的动作让林慕一阵阵的心动。   “嗯,我可想你了。”   林慕说完便依进季睿修怀中,那全身心都贪恋的模样,让季睿修一再扬起嘴角,只一寸寸亲吻着林慕的耳鬓。   腻歪了半晌,林慕实在腹中饥饿,正午过后,那些要来帮忙的妇人也会陆陆续续上门,两人便一同出了屋。   而此时,院中已经坐了好几个关系亲近的人,一边摘着明日要用的菜,一边说笑,很是热闹。   “这时间过的真是快,慕儿来到家中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明日却要成婚了。”   林悦仿佛想起了初见林慕时的样子,那时的林慕可怜又脆弱,仿佛一件做工精细却极易损坏的工艺品,让人只能捧在手中。如今的林慕早已非当初的林慕,可是却找到了那个愿意永远捧着他的男人。   “谁说不是,就我家那堂弟,往前几年我都不信他能有定下来的那一日。终究这红线是月老早就牵好的,任你隔着多远都能相遇相爱。”   季家嫂子满面笑容,她家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是季睿修家给的,对于唯一仅剩的独苗,自然是万分关怀的。   可季睿修天性冷淡,从前季睿修的母亲没少担忧,甚至病危的时候都还拉着她的手,就怕季睿修孤苦伶仃一辈子。   许秀琴一直笑着,她是真的高兴,可心中却也有几分道不明的酸涩。   林慕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是一张纯净的白纸,他和林生一笔一划将这张白纸填满。他们是彼此的救赎,在许秀琴的心中,即便有了林琛,她对林慕的爱也是分毫不减,林慕在她心中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那个瑟瑟缩缩喊着她娘的男孩居然就这样长大了,长成了俊秀的少年,即将与心爱之人成婚,这一切让她有几分不真实感。好在,都是一个村的,好在要与他结百年之好的男人,是那样强大,那样深情。   “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林慕见几人表情就知晓他们在说什么,从前还会有几分不好意思,如今嘛,便全然不在意了。   “起来了?早饭给你温着呢,先去吃一点罢。”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了,林慕却有几分愧色,都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他居然才起身,真是愈发懒怠了。   林慕不好意思地笑笑,便进了灶间,惹得几个妇人直笑,林慕有些臊,脸色微红。   近日炎热,饮食多以清淡为主,林慕用了些,便又回到院里,正好瞧见季嫂子出门的身影。   和林泉刘力平不同,当日,是季家上门提的亲,虽说往后住在哪儿都一样,但林慕明日是要入季家门的,是以两家是在同一日办喜事。季家那些酒席物件,还需季嫂子张罗,想多坐一会儿都不成。   季睿修见林慕吃饱喝足,又将人带进了屋里,林慕有些奇怪,可终究还是跟着季睿修进了屋。   “怎么了?”   季睿修却不说话,只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正是那日在东洲买的那块双生玉,正面刻着季睿修的生肖,背后却是一个慕字。玉的下方是一个同心结,垂下来的流苏上坠着通透的白玉,加工一番,精致又名贵。   “这块双生玉将将够做两块玉佩,明日配在腰间,正如这同心结一样,往后,请慕儿多多关照了。”   说罢,便将那玉佩放在了林慕手上,又用他那双大手将林慕的手紧紧握住。   “嗯,从今往后,富贵也好,平凡也罢,于我而言,有你便是最好的归宿。”   世上之事总是难以预料,不过无论将来如何,林慕都要紧握季睿修的手,因为于他而言,有季睿修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天堂。   季睿修显然很是愉悦,将林慕紧紧搂在怀中,于他而言,世间所有皆比不上怀中之人一个浅笑,一声爱语。   今日家中琐碎的事情很多,季睿修也不能做甩手掌柜,呆了一会儿便走了。林慕将人送到屋外,又说晚些时候来寻他去白家给几个长辈上香,才有些不舍地离去。   林慕回到院里,正好对上林自安揶揄的的表情,又瞧见几个长辈的笑脸,顿时有些窘迫。   “瞧瞧你两这黏糊劲儿,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自安打小就在书院学习,一言一行都是君子,很少如此调笑人,几句话惹得几个妇人哄堂大笑。   “自安,你可别笑慕儿了,你瞧瞧你,弟弟和妹妹都结了姻缘,你的婚事何时办呢?”   若非林自安已经有了爱人,这些话她们也不会询问出口,毕竟,和林筠家的婚事,对他们来说也如鲠在喉。也是林自安早已走出这些艰难的境遇,才敢开口说笑。   关于这事,林慕和林自安谈过几次,看卫潜的意思,是想尽早定下来,怕过不了多久,林自安也将成婚了。幸好,卫潜调任静安县了,否则估计得迁到京都,往后相见便十分不便了。   林自安笑笑未过多言语,不过在场的人都是成婚多年的,那笑意中透出的幸福,又怎会瞧不出来呢?   话头就这样从林慕身上转到了林自安身上,直到午饭前才停了。   午后,便有来帮忙的妇人陆陆续续上门来,顿时,院中热闹异常,人一多,说什么的都有,各类八卦更是满天飞。   “方才我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县里搬回来的陶镇一家,正收拾院落呢。不过到了这个地步,那王湘绣还当自己是富家夫人,指使林筠的声音隔着院门都挡不住。”   开口说话的妇人,语气之间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还有一丝得意窃喜。   陶东的母亲长相标志,年轻的时候是村里不少汉子心仪的女人,而对于年龄相差不大的女人来说,心中定是有几分嫉妒的。如今陶家落难,从前高高在上的人变得和她们一样,自然是高兴又解气的。   “说起林筠,从前觉得性子倔,却没想到也是个攀龙附凤的。可如今再看,任林自安如何落魄,陶家如何有钱,林自安和陶东还是差距甚大。这一切也是她该的,谁叫她当初要退婚呢?哎,你说,林筠后不后悔呀?”   另一个妇人面上是挡不住的好奇,第一个开口的妇人却嗤笑一声道:“后不后悔的,现在也没用了,谁叫她当初以为自个儿攀了高枝。不过再怎么说,林自安不比陶东强?也不知道林筠当初是怎么想的。”   “也是,如今林自安找的这一个听说可是大家族出来的,那气度、那仪态真是不一般呢。关键是对林自安死心塌地,我看林自安还得感谢林筠当初上门退亲,否则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人呢?”   “可不是,说来还是他们老林家命好,个个都攀上了了不得的人物。就季少爷宝贝林慕的样儿,哎呦喂,我这个妇人都羡慕。”   语毕,两个妇人便咯咯直笑,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的话臊到了。   林慕看了看手中的空桶,终究没上前去打水,见两个妇人还在嬉笑,转过身便往院子里去了。   村中妇人总爱说些家长里短,这其实挺平常的。人活在世上,无论好与坏,总会成为别人口中或赞、或讥讽、或羡慕、或怨恨的谈资,无论是谁,都逃不掉。   林慕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只是他没想到,不过几日,陶家便受不住王家的打击,回到村中了。   陶家此番作为,在静安县人尽皆知,在清河村亦然。   陶东妄图陷害季家,先不论这样的行为令人不齿,单季家在清河村的声望,陶家还在静安县的时候,许多村民便颇有微词。   如今,却是举家搬了回来,和村里的人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陶家过惯了富贵奉承的日子,一朝失势,村中人又不喜欢他家,怕是往后的日子也难过,搞不好会引起各种风波。   作者闲话:  元旦快乐,2020年万事顺心!感恩陪伴、感恩支持,爱你们!!!    第114章 成婚(一)   半夜,屋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好不容易睡下的林慕一下惊醒,睁眼却只见一片漆黑。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屋外的雨声尤其响亮,林慕的意识越来越清醒,竟不确定自己方才是否睡下。   林慕是睡眠极浅的人,明日又是这样的大日子,更是难眠。又想着明日是新郎官,好歹不能没有精神,便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记忆想法也一股脑涌来,脑子开始思考,意识便越来越清晰,毫无睡意。   他这十七载人生,委屈过、危险过、颠沛流离过,却又是那样的幸运,一切真如命运在指引般,来到了清河村,遇见毕生所爱。   回想起与季睿修两年的点点滴滴,一直以来,季睿修如挺拔的苍天巨树,为他遮风挡雨,护他爱他,成全了他的所有。   林慕的脑中响起季睿修唤的那一声声的慕儿,闪过他俊朗英气的面容,便是此刻心都是悸动的。真好,他能与季睿修相遇;真好,他们彼此相爱;真好,他们马上就将结百年之好,往后,生同眠,死同穴。   林慕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片刻功夫,他便将放在枕边的玉佩握在手中,放在心口,就仿佛季睿修睡在身旁,让他安心眷恋。   这场入秋前的雨越下越大,黑夜渐浓,林生夫妇屋中烛火闪烁,透过纸窗的亮光,这在雨夜里显得愈发亮堂。   “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许秀琴轻抚着腕上的玉镯,想起这十来年的点滴,几分欢喜、几分激动、几分酸涩。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林慕已经长大,马上就将穿上喜服,与心爱之人结百年之好。   也许十来年、也许二十年,他们夫妻将会老去,甚至死去。林慕的余生还很长,他们能相伴的时日却有限,好在,会有一个最为亲密的人爱他伴他,走过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想到此,许秀琴露出一个浅笑,看了眼木床上林琛安静祥和的睡颜,这一生,老天对她终究是不错的。   “雨这样大,你的腿痛吗?”   林生自从受了伤后,不仅瘸了腿,一到下雨下雪,那只受伤的腿便时常疼痛,许秀琴见今夜下起了雨,不免又是一阵担忧。   “这一阵子一直喝药,擦药酒,倒是好多了,我一个大男人,这点疼痛倒不算什么,只是这雨要是不停,明日办喜宴就麻烦了。”   听着屋外稀里哗啦的雨声,林生心中便有些烦闷,若真碰上下雨天,这喜宴可不好办。   “这个时节本就如此,兴许明早就是晴空万里,睡吧。”   林生应了一声,灭了烛火,屋中漆黑一片,他靠近许秀琴,搂着她的腰闭上了眼,希望明日是个大晴天。   许是天公真的听见了林生的祷告,五更天的时候,雨便渐渐停了,想来白日里会是个好天气。   天才蒙蒙亮,林慕便醒了,他起身点了烛火,听见屋外没有雨声,松了一口气。   他估摸着自己也就睡了两个时辰,脑子有些昏沉,意识却是一片清明,心中兴奋激动又夹杂着几分紧张。   他披上一件外裳,走出屋门,院里有些泥泞,不过出一个时辰的太阳应该也就干了。   他走到井边,打了半桶水,倒了一点在手心,拍了拍脸颊。清晨的水凉,他一个激灵,脑中的昏沉却半分不剩了。   “慕儿你一大早的做什么呢?”   林慕正神清气爽间,忽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的木瓢丢了出去。   不过他意识到这是许秀琴的声音,一边转身一边拍着胸口。   “娘,吓我一跳。”   “看来我的慕儿是想着要做新郎官,一宿没睡好,不过早起水凉,昨夜又下了雨,小心冻着。”   知子莫若母,昨夜没睡好的又何止他们夫妻?   “没事,凉爽的很,娘你怎么起的这样早?”   “不早了,不到一个时辰,家里便会有人上门了,娘给你做顿好吃的,今日要迎来送往,得吃个饱饭才好。”   林慕脸上凉凉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心中却是阵阵暖意,他娘总是这样体贴又关爱。林慕几步走上前,抱着许秀琴,软软地叫了声娘。   许秀琴瞧见林慕类似撒娇的模样,心中柔软异常,即便要成婚了,在她跟前,林慕还是小孩一个。   “都要成家了,怎么还和小孩一样?”   话虽如此,却掩不掉语气中的欢喜和宠溺,林慕笑了笑,道:“在娘这里,慕儿永远是小孩。”   许秀琴笑着摸了摸林慕的头又道:“好了,既然起的这样早,就陪娘去灶房吧。”   林慕当然应了,挽着许秀琴的胳膊往灶房去。   一家人正吃着早饭,白君炎和周奶娘他们便上门了,白君炎显然特意打扮了一番,风流又俊美,不知今日又会有多少男女陷入他的魅力中。   “舅舅、奶娘、大宝哥、旬哥,你们吃了吗?”   “吃了,奶娘今儿起得更早,我们一起来便吃上了,你别管我们了,多吃点,不然到时候饿肚子。”   周奶娘满脸笑意,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了,悔恨自责了十来载,居然还能有这样一日。她高兴地忘乎所以,五更天便醒了,又去给白家几位主子上了香,希望他们黄泉路上,安安心心。   对林慕家,几人已经是熟门熟路了,也用不着他们招呼。   碗筷才放下,周大山便带着从县里请来的装扮嬷嬷上了门,林慕才意识到,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心中愈发激动和紧张。   许秀琴忙起身招呼,周奶娘瞧见,很是贴心地将院里的吃食都抬进了灶房。   那装扮嬷嬷姓李,在静安县颇有名声,经她手装扮过的新郎新娘不计其数,美的丑的她都见过。   不过当她瞧见穿上大红喜服的林慕时,还是忍不住看直了眼。   林慕长相秀气,平时也只爱穿素净的衣服,宛如水上白莲,不染半点尘气,干净纯粹。如今换上这身喜服,却又是另一种感觉,像春日里最灿烂的桃花,清雅却带了几分明艳,当真好看。   “小公子真是好看,与季少爷当真绝配。”   林慕被说的小脸一红,本就紧张的心更是砰砰直跳。   “从未见慕儿穿过艳丽的颜色,今日这一身确实好看。”   林自安的话引来一阵阵附和声,林慕愈发不好意思,只好乖乖坐好,等着装扮嬷嬷给他梳头。   “小公子面容透亮毫无瑕疵,倒是不用净面了,要不抹点胭脂,会更艳丽些?”   大瑜朝男子间结亲是常事,有些男子不免带了几分女气,为了使面容更好看,也不介意抹点胭脂,不过林慕却是敬谢不敏。   “不了,就给梳个头就好。”   听见林慕如是说,林自安和刘力平对视一眼,均从双方脸上看到了笑意。   “咱们慕儿天生美人,涂胭脂水粉反而俗气了。”   李嬷嬷想着也对,凭着眼前小公子的样貌确实不用涂脂抹粉,便也按着意思给林慕梳起头来。   里头新郎正装扮,屋外亦是热闹非凡,那系着红绸的廊下更是围满了人,喝着酒、天南地北地胡吹着。   午时二刻,林慕家已经人来人往,伴着一阵吹锣打鼓声,迎亲队伍已经逐渐靠近,更有小孩跟在迎亲队伍后,满心欢喜地叫着。   随着一阵爆竹声,季睿修从马上一跃而下,玉冠红衣,伟岸英挺,站在门前的小姑娘见了,都不禁面上一红,又觉得分外可耻。   下了马,一袭红衣的季睿修走在前面,肖诀和卫潜一左一右跟在身后,而后便是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这场面,十分壮观,惹得村民咂舌不已,直叹季家有钱。   以林自安和刘力平为首的几人挡在门前不让进,肖诀和卫潜各种计谋好话,一个个大红包撒下去,惹来一阵哄抢,趁着这混乱的场面,费了好大的功夫,接亲队伍才进了院里。   季睿修及其看重这场婚宴,平时不显山露水也不爱显摆,这次却是处处最好。那红包里装着九个约莫一两的碎银,寓意长长久久,那些抢到的村民只觉得天降横财,高兴不已。那些没抢到的,则个个捶胸顿足,只盼着再撒一次。   随着迎亲队伍都进了院里,院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季睿修身上。季睿修剑眉星目、英气威严,素日多以墨玄衣着为主,看着刻板又严肃。今日玉冠红服,面上更是难得地带了几分笑意,却是柔和了不少。   季睿修上前给林生夫妇和白君炎行了一礼。,道“爹、娘、舅舅,我来接慕儿了。”   从很久前,季睿修便是这样唤几人的,可是不知怎的,今日却让人分外动容,许秀琴微微红了眼眶,面上却是慈爱的笑意。   “好,进屋吧,将慕儿领出来,接待宾客。”   季睿修应了声是,便迫不及待地往林慕的屋中走去。   这短短几十步路,他烂熟于心,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却不像这一次,每迈出一步,便感觉整颗心都在因激动和欢喜而颤抖。   这是他一眼便刻入骨血的心上人,于他而言,最重要、最珍贵、最深爱的人。从今以后,世间黄泉,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了。       第115章 成婚(二)   昨夜虽下了一夜的雨,但今日阳光明媚,亮堂的屋内红绸锦缎高挂,一袭喜服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榻上,静静地望着门前的方向。   见季睿修进屋,林慕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如此氛围,这般装扮,分外明媚。   季睿修嘴边扬起温柔的笑意,一步步,坚定地走到林慕身边,俯身亲吻,说不尽的情谊道不完的爱恋。   “你来了。”   “嗯,我来接你了,我的爱人。”   林慕未发一言,可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明媚,季睿修牵起林慕的手,两人携手往屋外走去。   绣着金色相思鸟的大红喜袍、镶着红玉的的玉冠、配着相同的双生同心玉佩,从头到尾,两人的装扮竟是一模一样。   季睿修身姿高挑、俊朗威严,林慕身量纤细、清雅俊秀,这样两个出挑的男子,牵着手走出屋门的时候,众人只觉得分外相配和谐。   “慕儿今日这打扮,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肖诀的话语引来几人的附和,两人少有穿的如此鲜艳的时候,又加今日大喜,分外愉悦,显得愈发的光彩照人。   一路穿过院落,到了院门口,有些小孩围着两人笑闹,林慕便抓了篮中的喜糖给他们吃,小孩子门更是高兴。   越临近正午,前来喜宴的客人便越多,两人站在门前,迎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听了许多道贺的话,虽有些晒,心中却是欢喜的。   稍晚些,便陆陆续续有静安县来的马车,都是素有生意往来的人家,季睿修的面子是定要给的。   “恭喜季少爷和林公子了。”   县令脱去了那一身官府,换上了常服,倒是没有往日那样的威严和气势,多了几分平和。   “您能前来,是我们的荣幸了,今日定要吃好玩好。”   “自然自然。”   县令大人才进院,又有几个县里来的公子哥,他们不比县令,虽说季睿修平日威严些,但今日看着分外地柔和,趁此倒是调笑了一番。   季睿修今日高兴,也不会在意他们的说笑,不过那些公子哥也知见好就收,说了些话便也进屋歇着了。   八月末的天气,白日来还是炎热的,顶着烈日站了半个时辰,林慕脸颊逐渐泛红。   “热吗?”   季睿修素知林慕畏热,不过今日特殊,只好遭了这份罪,有些心疼。   瞧见季睿修担忧的目光,林慕浅浅一笑,这样的好日子,遭什么样的罪他都可以忍受,更何况只是一点热气。   “没事,这点热气不算什么,别担心。”   “再忍几刻钟便开席了,坚持一下。”   林慕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见门前正好停下一辆马车,正是从县里赶来的田夫子一家。   田夫子已经算半个清河村人了,来了也不稀奇,不过倒是近乎两年未露过面的田钰居然也来了,倒是让林慕有几分惊讶。   当年,田钰对季睿修的情谊村中无人不知,后来却是常住静安县,几乎再未踏足清河村,他的到来确实令人惊讶。   十五岁的田钰已经是出了名的美人,如今却是多了几分沉静,却比两人前更加俊美,那勾起的眼尾也愈发能勾住人心。   林慕正胡思乱想间,田家一行人已经缓缓走进,小厮跟在后头,大包小包,显得很是郑重。   “恭喜两位喜结连理,我们一家都来叨扰了。”   田夫子虽为人师表,却是个柔和的人,面上带着笑,又上了年纪,更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田夫子客气了,占了您休息的时间,倒是我们等谢您,上门来贺。”   田夫子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几人攀谈了一会儿,倒是让林慕对这位甚少交集的田夫子生出几分好感。   “那个,今日二位大喜,我再次恭贺二位百年好合。”   田钰有几分扭捏,想来是想起了自己两人前的所作所为,不过眼中却是坦坦荡荡。   “谢谢。”   林慕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他对田钰从未有过妒恨和介怀,世间之人皆有追求爱的权利。更何况当初的季睿修还是孤身一人,才情样貌家室样样出挑,无外乎引来一片爱慕。   说到底,从田钰大方承认喜欢,到后来的离去,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害林慕的事,承认的坦荡,走得潇洒,林慕倒有几分赞赏。   田钰看了眼满眼欢喜的两人,如今对上季睿修,心中除了欣赏倒也没了其它的情愫。   初知两人的关系,田钰确实伤心了一阵子,也有些许的遗憾,不过随着日渐长大,倒也渐渐忘却了这一份喜欢,偶尔想起来,只当年少疯狂。   几乎两年未见,季睿修依旧那样伟岸,而他却再也生不出爱恋的心思。   少年不知爱,只知你俊朗威严,或许是作为男子从心中的赞赏和渴望,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有那样的处处散发的男子气质的样子。   说了几句话,田家一行人便进了屋,两人也不曾因为田钰的出现而有所改变,照样如常接待各路客人。   正午时分,挂在屋前的那两串炮竹便被点燃了,喜宴正式开席。   建了新房,林慕家的院子还算宽敞,摆上了八张桌子,客人们陆陆续续入席。精美的菜肴一道道上了桌,摆了整整十六道,荤的素的,寻常的稀罕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都上了个遍。   认祖归宗后,林慕身家不薄,林生家的日子早就今非昔比了,今日这婚宴,上到装配,下到席面瓜果,无一不让村民咂舌。   惊叹之余又羡慕林生夫妻的好福气,养了林慕十载,余生便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活得比县里的人都快活。   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却愈发相信善恶有报,林生夫妇当年的善举,多年的付出,终究成全了他们后半生的福气。所以说人呀,还是等多行善举,兴许哪日便能有所回报。   林生的腿脚有些不便,不过还是尽力招待着各路宾客,面上的笑盈盈的,可见是真的高兴。   八桌酒席,招待了六轮,才松快些,客人们吃的差不多了,家中亲友才入座。   林慕坐下的时候,缓缓松了一口气,虽说不用他们做什么重活,但站了大半天,迎来送往,却比做活还要累人。亏得她娘让他晨间多吃些,不然这会儿他定是饥饿难耐了。   季睿修给林慕倒了一杯水,手又不经意帮林慕揉着微微泛酸的腿,那动作虽被挡住,不过瞧着和他们说笑的一桌人,林慕面上微微泛红。   “慕儿这是晒得还是羞的,瞧这小脸红的。”   肖诀嘴上功夫素来厉害,他又一向爱调笑林慕,今天这样的好机会,怎会白白浪费?   林慕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反应还算正常,听肖诀如此一说,倒是有些心虚,急忙忙开口道:“热的,都是热的。”   这样的举动,反而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肖诀朝两人暧昧一笑,嘴上却是不再开口。   菜品上了桌,几人便吃着食物,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席面过后等了半个时辰,季睿修便牵着林慕的手进了堂屋,只见林生和许秀琴一左一右坐在高堂席位上,白君炎次之,三人就这样静静地瞧着牵手而来的两人。   按着规矩给几人敬了茶,又跪下行了大礼。   林慕虽说今日是要进季家的门,但他们早已商量好还如从前般,绝无出嫁之说,可是真到了这一步,林慕心中还是酸酸的。   许秀琴说着嘱咐的话,说着说中却红了眼眶,本就是心软的人,终究没忍住掉下了泪。   许是许秀琴的流泪,激发林慕心中的酸涩,想起来到村子第一眼看见他的这双父母,想起第一次开口唤爹娘,想起这么多年来两人的关爱和付出,竟也红了眼眶。   许秀琴很快擦掉眼角的泪,唯恐她的伤怀会影响了林慕的心绪。今日是林慕的好日子,能嫁给心爱之人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怎能让林慕哭着出门。   她面上扯起一抹笑,又缓缓说道:“娘这是高兴呢,我的慕儿长大了,成家了,往后你们便要互相扶持着走过余生,关怀、体谅缺一不可。娘祝你们平安顺遂、白首不离,睿修,慕儿便拜托你照顾了。”   季睿修看着许秀琴,瞧着她眼中和他娘当初一样慈爱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一个头。   他这一生,最爱林慕,但若说起感激,除了生身父母,便是眼前这一对夫妇。是他们在林慕生死边缘之际,救回了他,多年来,悉心养育、谆谆教导、点滴关爱,若非这两人,他哪里能寻得心中挚爱?   “娘放心,我会永远爱他、护他,有我一日,便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说罢,将手中的手握的更紧,他知道林慕一直懂,可他就是想不厌其烦地告诉林慕他的情谊。   听完嘱咐,便要出门了,季睿修一把抱起林慕,经过院子,引起一阵阵的起哄声。   季睿修将林慕抱上马背,自己坐在身后,随着结亲队伍的锣鼓声,加之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显得更加热闹。       第116章 婚中闹剧   林慕被季睿修搂在怀中,听着热闹喜庆的锣鼓声,看见跑在边上的小孩子,感受到季睿修坚实有力的心跳,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迎亲队伍走到半道,却隐隐传来一阵哭声,还伴着几不可见的白烟。走近了才发现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正坐在大道中央,背对着众人一边烧纸钱一边痛哭。   走在前头的锣鼓队是季睿修从静安县请来的,遇到如此场面,一时无措,只好停下让季睿修他们决断。   季睿修他们离这妇人还有百来米的距离,又因背对而坐,也未曾听闻村中谁家去了人,一时不知道这是谁。   且按常理,家中亲人去了,哪有跑到半道上来烧纸钱的道理,这根本不合规矩,正疑惑间,却闻那妇人的声音传来。   “我儿呀,我苦命的儿呀,你怎么就去了,那些黑心肝的却能活的如此潇洒,我苦命的儿呀,呜呜呜呜。。。。。。”   虽是看不见人影,但这声音别说季睿修了,连林慕都认出来了,不正是陶东的母亲吗?   陶东的父亲并非只有一个正妻,还纳了好几房妾,庶出的子女亦有好几人,不过正妻所出的却唯有陶东一人。   可陶东此刻应该在县里的大狱中,怎么他娘却跑到半道来哭丧,莫非陶东死了?却也没有听说呀。   甭管如何,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穿着丧服在迎亲队伍前头哭丧,就是来找晦气的,季睿修面如寒霜,若非他是新郎官,怕是一脚将人踹翻了。   迎亲杖对很长,后面的人见队伍停下,又不知发生了何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的儿呀,呜呜呜娘没用,不能为你报仇,你若在天有灵,定不要放过这些恶人,呜呜呜,我的儿呀,带着,呜呜,娘去了吧,娘生不如死,我的儿呀,儿呀,呜呜呜。。。。。。”   眼见陶东他娘越哭越大声,季家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出人群,往前面走去,而远在后头的李正也匆匆跑上前,往陶东娘那里跑去。   季睿修又吩咐迎杖度往前走了一段,堪堪停在陶东母亲身后。   “我说陶家的,你在大道哭什么丧呢?太不像话了。”   清河村新任的李正叫林其,四十来岁,为人公正有担当,村民都是敬服的,但平常是个面善容易说话的人,不过此时,不看脸色,单听声音也听出了几分怒气。   不说今日是季睿修的婚宴,单就平日,也没有在大道中央哭丧的道理,谁遇见都晦气。   陶家先前是村里过的顶好的人家,一年到头除了回来祭祖,鲜少看见,已经和城里人一样了。偶尔回来,陶夫人亦是头颅高昂,处处透着高人一等的感觉,与村中人关系疏远。   再有,此次他们家回村的缘由,村中谁人不知,做了亏心事在前,妄图害季家在后,村中谁人会给他们好脸色,今日这番做派更招人嫌。   “呜呜呜呜,我的儿呀,儿呀,带娘去了吧,呜呜呜呜。。。。。。”   陶夫人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的情形,也未听见李正所言般,竟是哭的更加大声,一边哭着一边捶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刺的人发麻。除去金银首饰,没了胭脂水粉,加之满脸泪花,和村中四十来岁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王喜云,我再说一遍,让开。”   林其见她冥顽不灵,愈发生气,竟然喊出了陶夫人的大名,语气却没半分客气。   “让,我为什么要让?我儿死了,哈哈哈,死了,你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吗?我就,就不能为我儿哭一哭吗?”   王喜云又哭又笑,言行举止竟如疯了般。   谁都知晓她生的孩子唯陶东一人,可陶东明明该在狱中,又没有赐死斩首,可看王喜云的样子也不像在做戏,况且对一个爱子如命的人来说,怎么会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别说李正,后方传来议论声更加大,甭管死不死,也没有在行人往来的道上哭丧的道理,更何况,还挡了仪仗队。他作为清河村的李正,必定要解决此事的。   “你是说陶东死了?没听说呀?”   才消停了一会儿的王喜云听闻此言,又是一阵哭闹,李正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恨不得拿块布封了她的嘴。   “是呀,我儿死了,凶手不就在后头。”   王喜云从地上爬起来,边说边用手指指着马背上的两人,泛满泪花的眼中是浓浓的恨意。   王喜云此话证实了陶东的死讯,后头的人群更是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你指谁呢?你儿子死了那是咎由自取,滚开,再不滚开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的正是前来接亲的季家人,是季睿修父亲堂兄的儿子,季家的喜事岂容别人来搅合?   “凭什么滚,这是你家的路吗?成婚,我呸,丧尽天良的东西,不会有好下场,哈哈哈哈,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季家的被王喜云惹怒了,直接揪起她的衣领,看样子竟想动手。   李正一把将人拉开,唯恐两人打起来,却对如此疯癫的泼妇毫无办法。   忽然间,许勤上前,将摆在路中间的纸钱一股脑丢到沟里,竟是顺着河水飘走了。   “我侄儿的喜宴,谁若想破坏,别怪我不客气。”   许勤素日便威严,如今正在气头上,那恶狠狠的语气,看得人一阵恶寒。   王喜云见状,啊啊直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宛如厉鬼,狠狠地向着许勤扑来,大有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许勤一把揪住王喜云的衣领,将人往路边拖,许勤力气大,任凭王喜云如何挣扎,竟是丝毫反抗不了。   “都是恶人,恶人,老天爷,降下一道天雷,将这些恶人都劈了吧,老天,你睁睁眼,啊啊啊,放开我。”   面对王喜云的挣扎叫唤,许勤丝毫不为所动,又给季睿修使了个眼色。   面对此番闹剧,季睿修心中怎能不气,又怎会不知这王喜云是来找他们晦气的?但此时却是不能让仪仗队就这样停下,这事往后慢慢再算。   他正要吩咐仪仗队继续前行,却见林筠母女慌忙忙赶来。   林筠近来害喜严重,一个时辰前忽闻陶东死在了狱中,惊吓之余竟晕了过去。再醒来,却惊闻王喜云跑去仪仗队跟前闹了,只好拖着病躯慌忙赶来。   如今陶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县里已经待不下去,陶东此番作为,季睿修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王喜云这样一闹,季睿修雷霆之怒,他们家便没有安身立命之处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回去。”   林筠额间都是汗珠,面上却没有半丝血色,看着格外柔弱。   “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跑出来做什么?莫不是想起以前的相好了,啊?”   王喜云如今是见谁骂谁,林筠和林自安的事无人不知,可林筠却被这样的嘲讽和玷污激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林筠的母亲生性懦弱,却见不得女儿如此被污骂。她想起女儿如今的境遇,只觉悲从中来,又觉得是自己连累女儿至此,差点掉下泪来。   “亲家母说的什么话?我女儿岂容你玷污?”   王喜云看着王寡妇满脸不可置信,似是从未想过如哈巴狗般的人也会有反抗她的那一天,却更是恼火。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同我说话?我陶家给你们的贴补还少吗?穷酸鬼,如今也敢反驳我。”   “你素日冷言对我也就罢了,我不允许你如此欺辱我母亲。”   林筠拭去眼角的泪,眼里全是决绝,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可以遭受责难,却不能忍受母亲受半分委屈。   “好哇,小白眼狼,娼妇,竟然敢顶撞我。”   王喜云盛怒之下,竟从稍有松懈的许勤手中挣脱出来,一巴掌便落在林筠苍白的面上,瞬间,林筠苍白的左脸很快充上血色。   这响亮的一巴掌打在林筠面上,何尝不是打在在场众人心上?端看今日的举动便知林筠先前过的是何种日子,而这王喜云又是何等的泼辣狠厉,有些妇人竟对林筠生出几分可怜。   王寡妇瞧见,宛若护崽的母鸡一把扑了上去,狠狠拍打着王喜云,仿佛是在释放这些年她们母女受的委屈和如今的悔不当初。   林慕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对陶家愈发厌恶。   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季家本是受害者,不计较就算了,居然还引来无缘的责难。方才还因听闻陶东的死讯而有所震惊,以为王喜云是太过悲伤以致疯癫,现在看来分明是成心来破坏两人的婚宴,给他们添堵的。   思索间,余光却见试图拉开两人的林筠被王喜云狠狠推倒在地,口中惊叫一声,捂着肚子直喊痛。   却见此时,陶镇正领着几个人慌忙赶来,瞧见这样的场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个姨娘试图将林筠扶起来,却只见林筠身下血红一片,一时惊叫出声,而王寡妇也忘了和王喜云撕打,忙跑过来看女儿的情况。   “怎么回事?”   陶镇近来身心俱疲,刚刚从县衙中将儿子的尸身领回来,却不想还要面对如此情状。   “陶南,过来将你嫂子背上,请大夫,快去。”   林筠是陶南的嫂子,可如今也顾不上忌讳了,林筠已经痛晕了过去,王寡妇满脸泪痕跟在身旁,几人慌忙往陶家赶去。   王喜云显然被这一幕吓傻了,我我了半天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陶镇怒火中烧,狠狠扇了王喜云一巴掌。   还未听王喜云叫唤,陶镇便吩咐两个汉子将人拖回去,自己则几步上前,给马上的两人鞠了一躬。   “季少爷实在抱歉,忽闻儿子死讯,她有些神志不清了,给你们造成如此大的麻烦,实在万分抱歉,我回去定会狠狠惩罚她,给季少爷一个交代。”   因为王喜云,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季睿修现下也不想理会此事,秋后算账,为时不晚。   眼见陶镇退到一旁,季睿修又吩咐仪仗队启程,还是一样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作者闲话:  忽然在今天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上床睡觉了,晚安呀!!    第117章 洞房花烛夜   一路热闹着到了季家,季家那边的人皆围在门前,他们显然并不知道半道上的事,个个笑意盈盈。   两人自然是有些膈应的,不过也不是信邪之人,且事情竟然都已经发生了,便只能当成一个插曲了。   偌大的季宅,处处红绸高挂,张灯结彩,很是喜庆。   季睿修抱着林慕利索地下了马,随后也未放开他,而是一路抱着走进院中。   院子中央,放着一个碳火盆,季睿修将林慕放下,随后又牵起他的手,两人一同跨了过去。   按大瑜朝习俗,成婚有三拜,一拜皇天后土、二拜高堂长辈、三为结亲之人对拜。   季家正堂石阶前,已经准备好酒水,两人郑重地跪下,随着唱官一声拜,两人磕了三个头,又拿起桌上的酒杯,是为祭皇天后土。   一拜礼成,便是再拜高堂长辈,然季家双亲早已故去多年,两人便去季家祠堂,给二老祭拜焚香。   拜长辈亦是有讲究的,乃是族中除去双亲后最为亲近的年长者,按理来说,应该是季睿修的大伯,不过亦是故去多年,长辈的席位便顺理成章到了季睿修堂兄堂嫂这里。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辈席上,接受两人的敬茶跪拜,面上皆洋溢着笑容。待接受了两人的茶水,说了些教导的话,便从怀中取出两个绣着相思鸟的大红荷包,便是长辈的还礼祝福。   随后便是两人对拜,两人此刻的心都不太平静,礼成后,两人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夫,生同衾死同穴,是这世间最为亲密之人了。   不知怎的,林慕看着季睿修深邃且同样深情的眼,回想起两人一路来的点点滴滴,在行完对拜礼后,眼睛竟有几分酸涩,却是激动的、高兴的、幸福的。   季睿修情难自禁,微微低头便擒住林慕的嘴,在众人面前来了个火辣辣的吻。   年纪稍长些的显然少见这样的场面,觉得在场便是为老不尊,便都纷纷退下,唯留些年纪尚轻竟还喝起了彩。   一吻罢,林慕虽有些不好意思倒也表现的落落大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往院子里去。   若林慕是女子,拜完堂就该在房中等待新郎官,可两人皆为男子,自然是一同去招待各路宾客。   一般来说,一个村中,路程尚短的迎亲送亲,因为时间隔得短,只会上一桌精致的点心瓜果,并不会再上正席只会将晚间的席面弄得更隆重些。   虽说的糕点瓜果,却是样样用心别致,加起来竟有二十来盘,整个桌子满满当当。   精致的点心和难见的瓜果原比菜式更加难得,日子过得清贫的,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去吃这些东西。稍微好些的也就买买寻常样式的糕点,那些店中珍品、价格昂贵的自然是绕道而行,今日也算过了嘴瘾。   季家备了足够的酒水,院落又大,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吃酒胡吹,倒也愉悦。   村中素日用晚饭基本是在酉时三刻,不过节日办宴会提前一个时辰,才到酉时席面便摆上了。   两家的席面是一起拟定的,菜品样式都一样,不过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也会有几分差异,却都是素日难得的好席面。   晚宴时,新人是要一桌桌敬酒的,这一通下来,非得千杯不醉,否则难以招架,自然,前来迎亲的侍郎官是可以帮两人挡酒的,否则,任谁也撑不下去。   周大山拿着酒壶跟在几人身后,这桌敬完敬下桌,乡下汉子豪爽,今日是两人大婚,也没了素日的敬畏,个个都不含糊。   一轮下来,林慕面上有些发红了,亏他喝的还是特意给他酿的果酒,味道清甜还不容易醉,竟也这般上头,林慕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   “还行吗?”   季睿修知林慕酒量,看见他微微发红的面颊,有几分担忧。   “慕儿若不行,后头的我都替你挡了,若是喝醉了,岂非坏了你二人的洞房花烛?”   肖诀语气揶揄,却是真心实意,林慕便想着除去那些实在挡不了的长辈贵客,其余都让两人代劳,至于季睿修,酒量甚好,不用两人操心。   靠东边的这一桌是静安县的贵客,官宦、富商、一些颇有名望的举人秀才,皆安排在这一桌。   “今日大婚,多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们感激不尽,这一杯,先干为敬。”   眼瞧季睿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桌上之人纷纷喝彩,少了几分往日的拘谨,多了几分洒脱。   县令大人不仅官职最高,且出生世家,乃是此桌最为贵重之人,自然是第一个起身恭贺的。   有了开头便是一个接着一个,酒杯虽小,可即便是可一口饮下,一桌十来个人,也不是件易事。   敬酒,一桌一杯也就行了,只是这一桌客人都比较特殊,吃了这个的酒不吃那个的,终究有些偏颇说不过去,可若十来杯酒下肚,林慕估计就真的醉了。   才喝了三杯,季睿修便对着桌上的人抱了一下拳,又开口道:“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慕儿酒量浅,这一杯我替他喝了,剩下的亦是,还请各位见谅。”   魏公子摆了摆手,面上无异甚至还笑的暧昧,盯得林慕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慕小公子酒量不行,咱们确实不该灌了,否则若是醉倒了,岂不可怜了季少爷。”   几句玩笑话,引来桌上一阵哄笑,年轻人爱说笑,此桌年纪稍长的也不是什么老古董,自然也跟着附和。   “自然,多谢各位谅解。”   林慕自然没有不应的,乖乖跟在季睿修身边,瞧着他一连喝了二十来杯,虽说只有二十来口,也是看得林慕一阵心惊,不过瞧着季睿修却是半点事情都没有。   季家摆了十二桌,一桌十二人,竟也招待了五波,这席面从太阳下山到暮色袭来,竟也还未吃完。   眼瞧天色将暗,县里的客人自是不能再久留,送走这些人又是一会儿工夫,终于能坐下来吃席面时,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不过今日季家各处都挂着灯笼,倒也亮堂,吃到后头,临近门前的那几桌便被撤了下去,季家几个仆人将一柱极高的火把抬了过来,点上火,一时之间整个院子亮的跟白昼一样。   一下午都在招待客人,没有一下休息的时候,林慕现下是又饿又累,由着季睿修给他夹菜,待有饱腹之感,才觉得精神气都回来了。   他们这一桌是最后一桌,收了席面,季家的仆人将桌椅都撤了下去,还打扫了一番,整个院落突然宽阔起来,火把燃的愈发旺,将整个季家和人们面上的笑容照的清清楚楚。   已近入秋了,晚间的凉意亦被这火光挡住,只剩满满的热情。   一刻钟后,村民们在火把中央围成一个圈,随着村中老人吟唱的古老名谣舞动起来,整个季家被歌舞声填满,热闹非凡。   按照习俗,两个新人也是要跟着一起跳的,这于季睿修和林慕都是一个罕见的体验。   季睿修牢牢地抓着林慕的手,映着这通红的火光,林慕笑的灿烂的面庞,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纯净美好。   季睿修心中被填的满满的,是眼前这个人呀,让他懂得了爱,感受这世间独属于两人最为美好的感情,终究像个人般不枉此生了。   亥时是闹洞房的时间,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找两个尚不满三岁的孩童来压一压床。   孩子是最为纯净无暇的人,由孩子来压床,亦是祝福新人的姻缘可以如孩童,永远纯净、两人携手,永远赤诚。   这两个孩子若为至亲最佳,而他们刚好有这样两个,一个是林琛、一个是林子昂。   算着时间,许秀琴抱着一袭红衣的林琛赶来,林玉莺他们本就在季宅,是以到了时辰,两个孩子便被放到榻上。   唱官又说了些吉利的话,季睿修将封好的红包送出去,这礼便是真正圆满了。   闹洞房也是婚宴中不可少的一个环节,由肖诀、卫潜和林自安起头,村中那些尚未成婚的倒还端着些,倒是成婚不久的那些分外有劲,似是也想让两人尝一尝被这样闹的滋味。   就这样闹到亥时三刻,人们才逐渐散去,季家渐渐安静下来,卫潜大发慈悲,闹了近一个时辰,才带着人散去。   眼见屋中安静下来,林慕却不知怎的有几分局促,两人几乎日日这般相处,可办了这个礼,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季睿修将林慕拉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林慕。林慕自然接过,又听季睿修道:“此杯饮尽,往后,人间黄泉,永不分离。”   林慕心中一动,酸涩又欢愉,只好重重点了点头,这一杯交杯酒,不管酒力如何,一饮而尽,是期许、是誓言,永生永世,永不背离。   放下酒杯,季睿修一步上前,将林慕抱了起来,笑着开口道:“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不可辜负。”   林慕将头埋在季睿修宽阔的胸前,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面上飞上一抹红晕。两人虽同塌而眠,但还未行过周公之礼,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紧张又期待。   从桌边到榻上,不过十来步路,季睿修将林慕的鞋袜、外裳都褪下,只留里衣,又将人轻柔放到榻上,拉下纱帐,将一屋子的春光旖旎都阻挡在其中。       第118章 白君炎的心意   一早,季家的仆人便开始忙活着收拾院里的物件,昨日热闹至极,这要清理完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午间的时候,还有后请客,就是喊家中亲近的人再来热闹一番。一般人家也就将完好的剩菜热热,季家嘛那等是全弄新的。   林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揉了揉发酸的腰背,又想起昨夜的一切,面上微微发红。   正盯着床顶愣神间,便听见屋门“吱呀”开了,不过片刻功夫,一身清爽的季睿修便缓缓走来。   “醒了?”   季睿修见林慕盯着自己瞧,面上染上明显的笑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又低头吻了吻林慕的眉眼。   林慕下意识闭上眼,那浓密的睫毛扫过季睿修微凉的唇,又想起昨夜的场景,格外心痒。   “你这打扮不是上山去了吧?”   “是呀,给你去逮了几只乌鸡,好好补补身子。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给你按按。”   “腰酸。”   在季睿修面前,林慕不会端着,难受就难受,他们本是最亲密的人,何苦掩着藏着,凭白让自己难受。   季睿修脱去鞋袜上了床,让林慕趴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使了点劲,一下一下给林慕按着腰背。   季睿修不愧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对身体经络甚为熟悉,按了一会儿,林慕便感觉舒服多了。   “好了。”   季睿修将林慕扶起来,抱进自己怀中,轻轻抚摸着林慕乌黑柔顺的头发。   “起身吧,我叫厨娘特意给你准备的清淡些,想来也该好了。”   林慕也感觉有些饿了,且不会儿家中亲友还会过来,便也起了身。   院中,刚刚抱着林琛前来的许秀琴正在后院隔着一段距离看笼中那只小兽,林琛银铃般的笑声传的老远。   一段时日过去了,他们已经不能用老虎来形容这只小兽。胜过冬日白雪的纯毛,没有一丝杂质,健壮有力的四肢,如火焰般红艳的双瞳,只一眼,便让人通体发寒。最特别的是额角居然冒出一个尖角,后背上那两个小凸起分明是一对翅膀。如此闻所未闻的兽类,凭林慕几人翻遍各类书籍,愣是没找到有关此物的只言片语。便也只好先养着,打算过些时日再将它放回山中。   “摸,摸,娘、摸。”   林琛在许秀琴怀中扑棱着小手,想从他娘怀中挣脱出去,上前和那小兽玩。说来也怪,别人瞧见它都是虽好奇也躲的远远的,偏林琛,一个不注意便能跑到跟前,像抚摸小猫似的抚摸它。   虽说这只小兽从未伤过林琛,反而很是乖顺,但一家人都时刻谨慎,唯恐会有猝不及防的意外。   “娘。”   林慕走到两人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平日这个时候,林琛是定要往林慕怀里钻的,不过显然,此刻还是那小兽更吸引林琛的目光。   “琛儿怎会如此喜欢这物,成日里便闹着要来看它,不过这东西确实有灵性,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这确实不适合留在家中,再过些日子,就将它放回山中。大雁山本就辽阔神秘,有些咱们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也不奇怪。”   说来,从将它带回来的那日起,不管季睿修他们喂什么,它都不吃,这样半个多月,居然也丝毫不见饥饿,实在很不合常理。   “摸、摸,琛儿摸。”   林琛显然不知道大人们的疑惑,一个劲想去逗弄那小兽,几番下来,居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琛儿乖,它病了,为了让它快快好起来,琛儿现在还不能摸。”   林慕抓起林琛肉嘟嘟的小手,轻咬了一下,倒是引回几分林琛的注意。林琛睁着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看着林慕,林慕居然因为欺骗了自己的弟弟而有些愧疚。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林琛现下什么都不知道,若让他靠近了那小兽,发起狂了,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吗?它哪里痛痛,琛儿给它呼呼能好吗?”   几人被林琛的童言逗笑了,许秀琴亲亲林琛粉嫩的脸颊,口中直道我的傻琛儿。   林琛为何会有此言,原本也是有理由的,从学着走路到现在,跌了不少次,每一次许秀琴就会给林琛呼呼,久而久之林琛便记下了。   “它跟琛儿不一样,它得静静地待着才能好呢。”   听见林慕如是说,林琛乖顺地点了点头,又细细说道:“琛儿要它好起来,琛儿不吵它。”   “琛儿真乖,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终于说动林琛离开这里,许秀琴给了林慕一个你真厉害的眼神,林慕却因为对小小的林琛撒谎而有些心虚。   尤其是当他说出这番话,无意间瞥见那小兽血红的眸子,他居然感觉这小兽听懂了他的言语。可他天生就不信鬼神,更逞论精怪呢?只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林慕这一觉睡得挺久,吃了点东西到前院时,便见卫潜和白君炎正在比划剑法,围了好些人,个个看得仔细,时而睁眼惊呼,时而拍手叫绝,那场面,同街上表演杂耍的场面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卫潜有力白君炎灵活,两人一来一往,竟是看不出谁更厉害。   别人看白君炎是美如仙人,可他实则倔强要强还有几分不羁,他喜武,上了战场这些年精进不少。但季睿修和魏旬都太过厉害,也就和卫潜旗鼓相当,两人能这样比试一番,心中别提多畅快了。   林慕看了看整双眼都跟随着白君炎的魏旬,魏旬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了,只是两人如今却还未确定心意。林慕是相当敬重喜欢魏旬的,不仅是因为魏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更是敬佩欣赏魏旬的为人。   他舅舅虽然要强本身也不是弱者,可除去童年,前半生实在凄苦,他真心希望他舅舅能寻得一个爱他疼他的人,而在他心中,魏旬就是最好的人选。   习武之人最为机敏,即便魏旬全身心都在白君炎身上,还是感受到了林慕的目光。林慕还来不及收回目光,便对上了魏旬有几分疑惑的双眼,林慕大方地笑笑。   “慕儿可是有话同我说?这样细细看着我不怕睿修吃醋哇?”   魏旬状似玩笑地说道,而站在林慕身边的季睿修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季睿修承认自己对林慕是爱到了骨子里,也有极强的占有欲,但他还不至于对着谁都吃醋。   他和魏旬是同门师兄弟的情谊,魏旬对林慕更是有救命之恩。在这世上,他可以接受林慕对许秀琴夫妇的在乎、对魏旬的敬重,因为是他们成全了自己和林慕的姻缘。且他心中清楚明白,世间之爱千万种,唯有他们是不容旁人插足的情爱,是生生世世无法割舍的牵挂和誓言,他如此,林慕亦然。   魏旬见季睿修无动于衷,心中直道无趣,还是逗林慕来的有趣。   “是呀,我在想魏大哥什么时候和舅舅组一个家呢?”   如今,白君炎虽在清河村落户,往后他也会照顾陪伴他,不过于白君炎而言,还缺一个爱人,才算一个完整的家。   魏旬瞧着林慕真挚的眼神,轻笑出声,显然很是高兴。   他对白君炎的感情从少年时懵懂的喜欢再到十来年不变的思念,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他定要放手一搏。   好在,白君炎虽还未给他明确的答案,但对他的态度早和少年时不一样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对他来说能软化他的缘由于他而言是最好的。   “想来你魏哥我还需努力一段时日,不过看慕儿的样子,是愿意替我多美言几句了?”   林慕浅笑一声,道:“自然,清河村好山好水,魏哥也舍不得走吧?”   “哈哈哈,自然,那魏哥便多谢慕儿了。”   “嘿嘿嘿,客气客气。”   季睿修瞧见林慕一副得逞的骄傲样,心中真是爱极,不管经历多少,林慕的双眼亦如他初见般,纯净却有几分狡黠,依旧是他最爱的模样。   正好此时,卫潜和白君炎的比试也告一段落,两人额间都泛着泪珠,想来确实是酣畅淋漓地比试了一场。   而林慕和魏旬相视而笑的画面正好被白君炎看在眼里,他不是傻子,自然知晓魏旬喜欢他,也知晓林慕希望两人在一起。   他打小看着双亲恩爱,在爱与幸福中长大,又何尝不向往一心一意白首不离的爱情?他曾经以为,严柏是那个人,可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错了。严柏爱他,却胜不过家族荣誉,所以他走了,看似潇洒却是遍体离殇,加之长姐侄儿的遭遇,那是他人生最为昏暗的时光。   而魏旬呢?打那个年少时嘴不正经,老说要他做媳妇的人消失后,白君炎偶尔想起心中也是恼怒的,骄傲如他,只觉得年少的魏旬是在侮辱他。   可历经世事后,回过头才发现,他以为的童颜无忌的说笑,于魏旬而言却是一直以来的誓言。   他伤过、痛过,痊愈后却任然期待着,而冥冥之中,这个可以成全他美梦的人早就出现了,只是他直到如今才发现,好在,为时不晚,他们的余生还很长。   作者闲话:  白君炎的CP是我想的最久、纠结最久的,好几个早就在文中出现的人物、男的女的我都想过,却又否决了。白君炎向往的一心一意,只有魏旬能给,也只有魏旬能治愈白君炎的遍体离殇。然后,这文已经30万了,谢谢你们一路陪伴,真的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19章 多事之秋   按照大瑜朝的习俗,一桩圆满的喜事,第一日为正婚,第二日为后请客,第三日则要挨家挨户送喜糖,以求得到最大程度的祝福。   一般人家送喜糖,也就六个红纸包的硬糖,家境好些的,自然会用更好的喜糖或者加上足倍的量,老祖宗说的,送的越多喜气越多。   前几日季睿修便吩咐周大山安排此事,他挑选了“香酥来”里的合欢酥和福禄喜糖。一包包装精细的合欢酥并一袋福禄喜糖,再用红纸包好,便是一份非常体面的糖礼了。   这份糖礼可不是几颗糖那样不占地方,而若送几家便回来一次,也实在是费时费力,便将糖礼都装在篮子里,放在马车里,虽是过分张扬,至少省时省力。   九月的清河村最为忙碌,而成亲第三日是送糖礼,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家中至少得有一个人等待。而两人也出于这样的考虑,没有拖沓,用过早饭便出了门。   两日前那场声势浩荡的婚宴是近两日村民的谈资,不仅因为办得及其体面,也有陶家夫人的那一出。   乡民中迷信的人不少,迎亲队遇到这样的事终究不吉利,这样的事搁在别家早成了笑柄。不过,季家在清河村本就颇有威望,季睿修又是个厉害的主,这样的威望并未因季老爷的离世而有所下降,反而与日俱增。所以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嘴,只在家中说说。   收到季家如此隆重的糖礼,村民们说起吉祥话却是个顶个的厉害,平日不怎么敢和季睿修攀谈的,此刻亦是将能说的好话都说了个便。   清河村百来户人家,多数是一辈子的农夫,没有上过学堂,也不认识多少字。从一开始到最后,那些吉祥话多是重复的,不过好话不怕多,两人也开开心心地接受了村人的祝福。   即便赶着时间未多攀谈,送完全部的喜糖也用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季宅,已经快正午了。   初秋的清河村日间还是炎热,两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林慕身上出了不少汗,便先去冲了一个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后院廊前,季睿修正和肖诀说话,林慕一眼便看到了肖诀有些难看的面色,想来正是为了于子亦的事。   于子亦与他们也算熟识了,且和白君炎更是胜如兄弟的情谊,按理来说,季睿修和林慕的婚宴是无论如何都该来的。   可偏偏,在他们出发前,于子亦的夫人染了风寒,且来势汹汹,于子亦根本无从脱身,拖肖诀带来重礼,说于夫人好后再亲自来赔罪。   虽说这一生一场的婚宴,于子亦未能到场确实遗憾,但各中情谊两人也清楚,且两人的婚宴再重要也不及于夫人的身子重要。   “肖哥面上怎么如此难看?可是为了于家嫂子而担忧,于哥医术了得,想必不会有大碍。”   肖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打从林慕认识肖诀开始,就从未见过肖诀如此萎靡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方才刚刚收到家中书信,华洲城如今时疫泛滥,父亲叫我暂时别回华洲。”   林慕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于任何一个王朝而言,时疫都是及其恐怖的,每一次时疫,都会造成死伤无数。且华洲因其繁华的贸易,人口众多,往来商人无数,一旦无法控制,将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更为恐怖的是,那些往来华洲的商人若不幸染上便成了时疫移动的传播者,这样的后果是及其恐怖的。   林慕不禁想起古书记载关于大瑜朝的历史,何以如今大瑜朝女子如此稀少?便是百来年那场波及整个大瑜朝的瘟疫造成的,可见其厉害恐怖之处。   按肖诀所言,于子亦的妻子根本不是染了风寒,而是患上了时疫。肖诀离开的第二日,华洲医馆便人满为患,第一日便死了不少人。如今的华洲坚固地像一个牢笼,外面的人不许进,里面的人出不来,是狱中困兽,不知生死。   “怎么好端端的会时疫泛滥?”   “从六月起,华洲上阳县便一滴雨都没有下过,华洲本就炎热,一个夏季滴雨未下,颗粒无收。不过华洲富庶,洲府大人亦是难得的好官,上报朝廷免了粮税,还播下不少救济粮,又组织华洲权富进行捐善,也不至于让上阳百姓饿死。吃的问题虽是解决了,可从八月起,上阳的大地已经被炙烤干裂了,甚至有些人被活活热死,许多上阳百姓便涌入了华洲城,想来这时疫就是这样来的。”   林慕他们消息并不灵通,根本不知晓华洲那边出了旱灾,一场旱灾,不仅损失钱粮,还引发了时疫,而这时疫究竟会给华洲甚至整个大瑜朝带来何种惨烈的结果,任然是个未知数。   肖诀的忧心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至亲骨肉,他怎么可能不担忧呢?   “不管如何我得回去,否则一刻不得安心。”   虽说肖家人不愿意他回来,但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在肖诀的境遇,都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林慕他们虽担忧,却根本说不出让肖诀留下的劝慰之言。   沉默间,就见卫潜和林自安脚步疾驰而来,看样子是遇上了急事。   林慕瞧见两人慌忙的样子,忙给两人倒了茶,卫潜看着肖诀欲言又止,惹得几人一头雾水。   “方才我收到京都快马加鞭的密报,七日前,华洲突发时疫,死伤无数。而后渝州、通州、东洲也陆陆续续出现时疫之状。上面的意思是要严守城门,来往都需严审。虽说现下永安洲境内还未有时疫之状上报,可是不得不小心些。至于华洲,如今全城戒备,京都那边已经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前去,想来是能够抑制住的。”   卫潜的这个消息让几人心下更是沉重,其实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却比意料来的更快些。   大瑜朝的臧海连通华洲、东洲、通州、渝州等十来个洲县,那些从华洲离去的商人,顺着海岸线,将华洲的时疫带了过去。而诸如京都、永安洲乃是内陆国家,即便那些商人往来也需时日,可即便如此,谁也大意不得。   “京都可研究出治疗的方子了吗?”   肖诀现下收到的这封信乃是七八日前就寄出的,如今,华洲是何样,他表嫂是何样,他家人又是何样,都是未知的。每每想及此,肖诀的心便宛若被大火炙烤着,焦灼不已。   “在我看来,于大哥是最厉害的医者,过去了七八日,兴许他已经想出了治疗时疫的方子,肖哥你放宽心。”   于家乃是大瑜朝极负盛名的医学世家,而于子亦的盛名连皇帝都赞不绝口,这样一个人,又是深爱的妻子染上了时疫,定会研究出救治的方子,这一点,林慕从未怀疑过。   肖诀对于子亦的信任程度绝对不会比林慕低,给于子亦些时间,他定能找到医治的方法。可是他怕,怕给于子亦的时间不够多,怕他也会因为亲近的妻子而染上时疫。他脑中想过万千思绪、有过万种假设,可事情如何,他只有亲自去看,才能放下心来。   “你此时回去,也定是进不了华洲城的,不若过些时候再回去?”   沉默了许久的季睿修终究还是将挽留的话说了出来,他和肖诀乃是挚友,如今情况未明,自然会心有担忧。   “即便进不了城也总能得到些消息,我得走,即刻就得走。”   肖诀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如此焦心狼狈的模样,看得林慕一阵心酸。这样一知半解,却确定至亲深陷危险的心境,更令人惶恐不安。   肖诀几乎没带什么行囊,现下他也没心思收拾了,匆忙吩咐小厮将马车驾好,真是一刻都耽搁不得。   季睿修知他归心似箭,便叫厨娘给准备了些吃的,也不至于饿着自己。   几人正要出门送肖诀,迎面却碰上陶镇和陶南,陶镇见到几人,露出讨好的笑。几人对陶家厌恶至极,又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自然懒得理会。   两日前陶夫人的那番作为,季睿修可没打算不追究、息事宁人。这两天事情多,还来不及出手料理此事,却不想自己送上门了。   陶镇即便被无视也丝毫不恼,一个无权无势无财的人,能挣出这样一份家产,其中吃的苦头,受过的白眼委屈,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   季睿修几人目送肖诀的马车渐渐消失,说不担忧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却也祈祷着,希望远在华洲的肖家人和于家人都平安无事。   回过头,却发现陶镇毕恭毕敬地站着,见到季睿修忙开口道:“季少爷,前日的事您多担当。王氏言行无状,且害的儿媳妇流产,我已经休弃了她,往后她也不会出现在清河村,还请季少爷息怒。”   林慕见陶镇说的波澜不惊,心中微微发寒,王喜云跟了陶镇这么多年,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却还被夫君休了,这是何等大的打击?   看着陶镇一脸谄媚讨好的笑,林慕只觉得心中作呕,人若真狼心狗肺起来,真是想都想不到他会做出何事。   作者闲话:  好困,写着写着差点睡着    第120章 后患   陶镇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心中却忐忑不安,唯恐季睿修发怒,让本就风雨飘摇的陶家彻底没了生的可能。   陶镇是个理智的狠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陶东作为他唯一的嫡子,又有功名在身,从前他还是非常重视这个儿子的,也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可谁知,陶东非但没能为陶家光宗耀祖,反而连同那个挨千刀的养女将陶家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从一个乡下小子,吃尽苦头才积攒了这样一份家业,一夕之间,一生心血便化为泡影,真真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同王家比,陶家便是那不起眼的野草,即便春风吹不尽、野火烧不尽,也断不可能再生根发芽了。苦了半辈子,显摆了十来载,终究还是要回到村中做一个不上不下的农户,如何甘心?   从前对陶东有多少期盼,如今就有多少责怪,又想起王氏素日对陶东的放纵,总觉得是王氏的娇惯将陶东养成如此模样。   还来不及打骂责怪,人居然就这样死在了大牢里,一个不留神,本就嚣张跋扈的王氏因陶东之死大受打击,居然在季睿修的婚宴上去寻晦气。他知晓此事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更令他厌恶至极的是,嫡子可能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她生生作没了,如此种种,他怎么可能留下王氏?   他对陶东确有父子之情,而王氏亦是陪了他半生,可即便如此,也比不得整个陶家,弃车保帅,是如今最为明智的选择。   季睿修厌恶地看了眼伏低做小的陶镇,嘴边轻蔑又不屑。陶东也好、王喜云也罢,都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而如陶镇这样的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时疫之事来势汹汹,他实在懒得去理会陶家这样的人家。   眼瞧季睿修半晌不说话,陶镇面上的笑容愈发僵硬,双手更是紧紧地抓住脚边的衣角,观他神态,心中定是惧怕不已。   “季、季少爷,若您不满意,您说,该、该如何?”   陶镇虽沉浮商场多年,但对上季睿修,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话语间,竟是哆哆嗦嗦、结结巴巴。   人活着一世,哪有不低头的时候?这样的事情陶镇从前没少做,更何况,此刻是涉及陶家生死存亡的,即便让他跪下,他也会毫不犹豫。   “你自己处置了便成了,你走吧。”   心惊胆战了这么久,听季睿修如是说,陶镇终于放下了心,只要季睿修不赶尽杀绝,便是陶家最好的结局。   眼见陶镇和陶南离去,卫潜突然开口道:“这陶东可罪不至死,在牢中这样死去,是县衙的过错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大瑜朝向来律法森严,如何判决皆以此为根据。陶东只是杖刑加罚关,若是病死也就罢了,否则便又是另一起案件,而县衙也将担不小的罪责。   “管他如何死的?陶家若不追究,你以为县衙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看陶镇目前的样子,是不可能去追究陶东的死了,为了一个倾覆自家的儿子,再去挑起未知的麻烦,怎么可能是陶镇会去做的事?   林慕看了眼面色无异的林自安,想起两年前,他因陶东的背叛而暗自伤怀的模样,唯恐他再动恻隐之心。不过,看林自安如今的模样,倒是林慕多虑了。   而林自安,听闻陶东的死讯已是波澜不惊了,这两年,他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而陶东与这些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如今,那些和陶东的恩怨纠缠,便如前尘往事般,随风消散吧。   “我今日前来,是为带消息给肖诀,也是来知会你们,没事便呆在村中少走动。不过,宫中一直留着治疗时疫的方子,如今方子被传到了各州县,也是以防万一。虽不一定有效,总有相通之处,叶大夫已经在研究了,待研究出预防的药物,便给你们送来。”   看卫潜眉头紧皱的样子,林慕心中更加担忧,担忧华洲的那些人、担忧时疫会不会蔓延到永安洲、静安县、甚至清河村。他眉心直跳,心慌的厉害,总觉得要出大事。   卫潜素日便事物缠身,如今又碰上这样的事,更是片刻闲不得。眼见卫家的马车渐渐消失,连季睿修都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修,华洲那边?”   林慕欲言又止,可季睿修哪里不知道林慕担忧什么,可在这样不可控的天灾人祸面前,任何担忧都解决不了问题。   若华洲是个封闭的县城也便罢了,可偏偏是大瑜朝最富庶、贸易最发达、往来人量最密集的地方。究竟有多少人将这时疫带了出去?又是否能及时止住这场灾难,谁也不敢保证。   “天灾人祸,人力不可控,咱们是平头百姓,只能暂时安居一隅了。”   因着肖诀爱吃厨娘做的饭菜,这顿午饭准备的很是丰盛,可两人却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   林慕本从季家书房找了几本医书,想着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却老是心神不宁,那些书中所言更是一字都看不进去。   季睿修将林慕的焦躁都看在眼里,他走上前,轻抚着林慕的发丝,道:“正是奇颜果成熟的季节,本欲带你去乌蒙看看的,如今却是哪里都去不得了,不过明年咱们果园也该结果了。”   林慕乍闻此事,确实有几分惊讶,因为此事季睿修从未和他说过。而季睿修知林慕仰慕世间山水,本意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如今的情况,林慕怕是哪里都不会去了。   “我看你没什么心思,厨娘新做的枣泥莲蓉糕,又香又软,想必琛儿会喜欢。县里来的那些客人送了不少绸缎金银,那些首饰留一些给嫂子,其余的都给娘拿去。”   季睿修知道林慕今日怕是什么都没心思做了,刚好那些礼品都收拾了出来,给许秀琴送去,至于许秀琴如何安排,他也就不管了。   “好呀,咱们走吧。”   林慕将没翻几页的书重新合起来,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便和季睿修一同出了门。   他们一路走来,遇见好些在田间劳作的村民,即便炎热,即便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背,任旧能听见他们掩不住的喜悦。   庄户人家靠天吃饭,遇上好年成也就罢了,若是碰上上阳县那样的情况,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不说,还会累及性命。   那些靠着路边劳作的人见到两人,还会停下手中的活和两人说上几句。有些妇人见他们大包小包的,羡慕许秀琴的酸水便一个劲往上冒,婉叹当年怎么不是自己收养了林慕?   “哟,回娘家呢?这大包小包的,林老大两口子是真有福气。”   林慕看了眼说话的妇人,仿佛是村西口刘大福家的婆娘,国字脸、粗眉毛、小眼睛,配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一个酸字了得?   刘大福见自家婆娘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顿时面上一紧,忙呵斥道:“胡说什么?”又赔着笑脸道:“慕哥儿别往心里去,你婶子不会说话,没别的意思。”   村中时常有人说林老大一家福气好,这本是好话,若忽略刘大福家阴阳怪气的样儿,林慕也不会多想。偏偏这刘大福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不免让人多想。   “好福气都是做善事积出来了,婶子多做些善事也会有好福气的,到时也不用羡慕我爹娘了。”   林慕语罢面带笑容地看着刘大福家的,看她嘴边那一抹僵住的笑,就觉得心中一阵痛快。   日子过得苦不苦都是该自己的,若想通过嘴上功夫,让自己心里平衡点,他林慕虽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但绝对不是受气包。   刘大福家的还想说些什么,被刘大福呵斥一声便如鹌鹑般,再不敢言语。   季睿修牵起林慕的手,继续往前走,林慕回过头却见刘大福家妒恨的目光,避之不及和林慕撞了个正着,有些心虚地将头埋了下去。   不知怎的,林慕总觉得这刘大福家的媳妇看她的目光不太对劲,又翻遍了脑中的记忆,也没想起来两家有什么过节,这样一看,这突来的恶意就不太正常了。   走了百来步便是柳湾坡了,季睿修和林慕时常来这里消食,现下一眼瞧过去倒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算言酸语,不必放在心上。”   林慕听季睿修所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道:“她又不是我的谁,我管她怎么说,总归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季睿修见林慕终于松快了几分,心中也愉悦起来,摸了摸林慕光滑的面颊,眼中全是宠溺。   季睿修右手提着一堆东西,左手牵着林慕,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   待两人身影渐渐消失,柳湾坡那棵高大的槐树后渐渐显出一个人型。她望着两人渐渐消失的方向,眼中全是恶毒的光,又不知想到什么,竟“咯咯”直笑起来,那场面诡异又恐怖。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那双恶毒的眼里似乎筹谋着惊天的阴谋,一旦得逞,便是许多人的噩梦。       第121章 遭劫   几日来,两人一直密切关注着时疫的动向,眼瞧四五日过去了,永安洲并未出现突发时疫的状况。且据卫潜最新情报所言,华洲虽还是封城的状态,但时疫之症已找明缘由,治疗时疫的方子也颇有成效,时疫蔓延的趋势已经逐步控制住了,才逐渐松了一口气。   静安县离华洲毕竟遥远,为了安稳民心,亦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因而静安县的百姓并不知晓华洲等沿海一带正遭受着怎样的磨难,他们只以为大瑜朝仍是祥和繁华的盛世。   九月中旬,清河村地里的活计逐渐清闲下来,今年的清河村仍旧是个不错的丰收年,家家户户余粮顶够,面上也皆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九月十三,是许秀琴堂弟儿子的满月礼,一家子本打算一同去,奈何林琛吃坏了肚子,林慕便和林琛留了下来,让夫妻两前去。   林琛因为拉了好几回,小脸苍白,任由林慕抱着,也没素日活泼灵动的劲儿,恹恹的很是可怜。   好在两副药下去,到了午间总算不拉了,只是显然把他这副小身板折腾坏了,连素日喜欢的要紧的小兽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来,粥好了。”   季睿修抬着几样吃的过来,林琛从昨儿夜里到午间几乎什么都没吃,季睿修便吩咐厨娘准备了清淡的米粥,好歹吃些,再喝一碗药,让林慕抱着睡一觉,也该好些。   “琛儿,张嘴。”   林慕一边吹凉一边哄着林琛喝了小半碗,多的,却凭林慕如何哄林琛都不肯吃了。   却在此时,县里食铺的伙计竟慌慌忙忙地由下人带着找到了他们,只见这十几岁的小伙额上全是汗,定是急哄哄赶来的。   “东家,店里出事了,方才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伙人,进了店便是一顿乱砸,还将店里城东刘家的少爷打伤了,掌柜的叫我来寻你呢。”   伙计面上焦急,说话却并不含糊,也是素日训练得宜的缘故。   林慕心道奇怪,东来食铺的掌柜是谁,县里人人皆知,什么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跑到店里来闹?且那刘家少爷是刘老爷的老来子,刘家在静安县可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一下得罪季睿修和刘家?   “来人的身份可知晓吗?”   “不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拳脚功夫也了得,一顿乱砸后便都跑了,掌柜的已经报了官,您快些去吧。”   见那伙计都急红了眼,林慕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季睿修,赶忙开口让季睿修去县里。   “此事甚大,还连累了刘家的少爷,怕平哥根本解决不了,你去看看情况吧。”   “行,你抱着琛儿去睡会儿吧,我解决完便回来。”   季睿修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又不知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此事,确实需要他出面解决。   “家里没人,我带着琛儿回家,你快去吧,自己担心些。”   季睿修很快吩咐仆人将马车驾好,便带着伙计匆忙往静安县去。   林慕收回担忧的目光,瞧见林琛昏昏欲睡的样,便吩咐厨娘将碗碟收下去,自己则抱着林琛往家里去。   他们成婚这几日,多是宿在季宅,但林家那边也布置了一间很好的婚房,想住在哪里都是随心的。   这些日子除了田地多的人家外,几乎家家都结束了秋收,不过一路走来,连那些地中还有庄稼的人家都没人,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林慕正奇怪间,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听口气似乎是在吵架。   “催催催,催什么催?看会儿热闹庄稼能跑了?”   妇人声音尖利,还夹杂着怒火,即便还未见人,林慕也能感受到妇人的怒气。   “老看别人家的热闹干嘛?能当成饭吃还是换成银子?地里的活计干不完,还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汉子并未因妇人的怒气而有所隐忍,那声音浑厚威严,口气也是极冲。   “咋就不能看了,别人不都在看吗?还朝我吼?你吼什么?打我嫁给你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吗?说到底还不是你没用?”   “我没用?陶镇倒是有用,那又怎样?照样得回来做个村夫,你羡慕王喜云,莫非你也想被休回家吗?”   说话声越来越大,很快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林慕的视线中,是村西口王大壮两口子。他家人口多,田地也多,看来是庄稼还未收完。   林慕心道运气不好,居然撞见两口子吵架了,而王大壮两口子,瞧见林慕抱着林琛前来,也是悻悻住了嘴,王大壮面上还闪过一丝红晕。   “王叔、王婶收庄稼去呀?”   林慕面色无异地和两人打起招呼来,王婶子倒是个心大的,丝毫没因两人争吵被林慕瞧见而不好意思,面上带笑和林慕说起话来。   “慕哥儿怎么自己抱着琛哥儿呢?季少爷怎么没在?”   也不怪王婶子如此问,他们哪回见过林慕自个儿抱着林琛呢?林琛已经一岁半了,家里养得好,白白胖胖的,重量可是不轻呀。   “他去县里了。”   “这样呀,琛哥儿这是睡下了,这孩子看着重呢,孩子他爹,帮把手给抱回去吧。”   王婶子这样说并非刻意想讨好林慕,只是她就是个热心肠,林慕看着瘦瘦弱弱的,再抱个这样重的孩子,王婶子唯恐他摔了。   王大壮被自己婆娘说的一时不知该如何,踌躇间却听林慕道:“谢婶子,不过我自己能行,瞧着婶子地里还有庄稼没收,快些去吧,也好早收完换上银钱,过个好年。”   林慕几句话说得讨喜,丰收年谁还不欢喜呢?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和林慕道了别。   才走了两步,王婶子又回过头,看了眼熟睡的林琛,道:“琛哥儿睡下了,慕哥儿别挑西口那条道走了,那陶家闹得鸡飞狗跳,可别吓到琛哥儿。”   王婶子说完看林慕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又向前走了两步,王大壮瞧见自己婆娘那副八卦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却又不能发火,只觉得心中憋的难受。   “那陶镇不是将王喜云休了吗?今日王喜云带着十来个娘家那边的汉子,在陶家闹开了,吵得人仰马翻的,还跟王寡妇打起来了,那场面,啧啧,屋里屋外围满了人,慕哥儿还是绕道走吧,别吵到琛哥儿,孩子可经不得吓。”   “果真?可谢婶子提醒了。”   王婶子嘴上说是,手上却连连摆手。   “得了,抱着个孩子也是手酸,慕哥儿快些走吧,婶子也得去忙活呢。”   “行,婶子您先走吧。”   王婶子听见林慕如是说,便和王大壮往自家田里去,不过走了十来步,两人拌嘴的声音又传了来。   林慕浅浅一笑,所谓夫妻、所谓生活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夫妻两哪有不拌嘴的,却不见感情不好。   林慕又想起方才王婶子说的话,那王喜云虽是跟着陶镇吃香喝辣了十来载,可最后却也落得如此下场,倒不如这村里时常拌嘴的夫妻了。   林慕虽本性纯良,却对陶东的死、王喜云的境遇没丝毫同情。如陶东这般的品性,会有今日下场是林慕早就预料到的,却万万没想到会连累陶家到如今的境遇。   陶镇为了平息季睿修的怒火,居然将王喜云休了回去,可看王喜云那嚣张跋扈的样,可不会如此顺了陶镇的心愿。陶家本就因先前种种,遭村人不满,若王喜云时常带着外村人来吵闹,恐怕陶家也无法在清河村立足了。   林慕感受着双手传来的酸痒之感,不再去想陶家的事,抬起步子往家里去。   小孩子长得快,林慕如今抱着林琛走这么久确实有些累,若非林琛睡着了,应该背着回来的。   走到岔道口,一条是可以直达他们家却要经过陶家的,另一条则有些绕,林慕想起方才王婶子说的话,还是选择了那条稍绕些的。   正要往那条小路去,迎面却走来两个陌生的汉子,只见两人生的高大壮硕,一个蓄着络腮胡,另一个左脸有一个极长的疤痕,两人看着都非良善之辈。   见两人看了自己一眼便径直走去,林慕疑惑之间倒也没多做停留。   这一条路是村中原本的老路,除了顺着这条路而居的人家,素日走的人少,走了半刻钟,林慕也没有遇见什么人。   忽而间,林慕仿佛觉得后头有人,正转过身去,却见一只抓着白布的手伸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口鼻便被那白布紧紧捂住,他“呜呜”叫唤,却只看见方才那两张可怖的脸。   他又感受到怀中温暖的气息,绝望一下侵占了他的内心,还来不及多想,便觉得目之所及竟隐隐模糊起来,脑子愈来愈昏沉,他心道不好,却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林琛。   意识飘远之际,林慕脑中闪过季睿修的脸庞,闭眼之际,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他的面颊,而后便昏了过去。   那两个汉子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道:“这小孩怎么办?”   另一个思索了片刻,道:“一起带走。”   语罢,两人麻利地拿出一个麻袋,将晕过去的林慕和睡着的林琛装进里面,一直将麻袋扛到路边一棵树下,一个等在原地,另一个则急急离去。   不久,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中,两人将麻袋装到马车上,便架着马车离开了清河村。       第122章 失踪   马车一路疾驰,扬起阵阵尘土,正和王大壮斗嘴的王婶子见此,白了眼王大壮又道:“瞧瞧,就算被休了,人家还是坐的马车,不过,这王喜云是赶着去投胎吗?马车赶的这样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鬼呢。”   嘀咕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竟不自觉笑出声,王大壮眼见自己婆娘目光一直追随着跑的极快的马车,还自顾自笑起来,无奈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言语。   季睿修赶到的时候,食铺外面又是乌泱泱一群人,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见到季睿修前来,忙让开一条道。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让季睿修恍惚产生了时间重置的感觉,只这一次林慕没跟在他身边。   想起林慕,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痛,忽而又涌起一股难掩的躁动,这一刻,他忽然就产生了转头就走的冲动。   “季哥,您来了。”   刘力平见到季睿修,面上带上几分歉意,自他打理这个食铺以来,这是第二次,且这一次比上次严重的多了。   “店中人没伤到吧?”   季睿修眼光扫过四周,想来刘力平已经叫伙计收拾过了,食铺内倒还算整齐,丝毫看不出它方才经历了什么。   “店里有几个伙计受了点轻伤,但刘少爷被砸伤了,额上都流血了。”   刘力平似是想起方才的一切,心有余悸,面上亦是惨白一片。季睿修两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他本意是想让刘力平能有所兼顾,却不想食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倒让刘力平心力交瘁了。   “受伤的都送去医治了吗?”   “都送去回春堂了,刘少爷也没大碍了。”   这样的闹剧只要人没事便都不叫事,至于闹事的人,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于捕头朝季睿修笑笑,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月余的功夫,他便跑了两次东来食铺,若非知晓有人故意找茬,他都要怀疑这是撞了邪了。   “又麻烦于捕头走这一遭了。”   “哪里哪里,本职所在而已,方才的事情咱们这边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这群人蒙着面,显然是有预谋来找茬的,冒昧问一句,您这边可得罪过什么人?”   于捕头话音才落,似又想到什么般继续开口道:“自然也不排除有人妒恨食铺的生意。”   于捕头此言显然是怕方才的话触了季睿修的霉头,不过季睿修并不会多想。他从未主动招惹过谁,不过利益冲突了,也防不住有人想闹事。   “我自己倒不知得罪过谁,不过细想,即便想来蹙霉头,这阵仗也太大了些。”   这就是季睿修最为奇怪的地方,若说想找食铺的麻烦,大可以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众目睽睽之下,即便看不清样貌,如此声势浩大,一一排查也是个大目标。   “季少爷说的也有理,这该问的,咱们方才已经和刘掌柜问明白了,他们乌泱泱一群人,此事倒也不难查,现下,咱们就先回衙门了。季少爷放心,但凡有了消息,咱们会立即过来回话,若您这边有什么消息,也尽快过来知会咱们一声,好尽早结案。”   “自然,于捕头慢走。”   于捕头抱了抱拳,便领着一群衙役浩浩荡荡地走了,徒留屋外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食铺中发生的事季睿修都从伙计口中知晓了,倒也无需再同刘力平确认什么,只那刘家还需他亲自去一趟。   “刘家的公子在什么地方?”   “大夫给看过后,便被接回去了。”   “备上一份礼,咱们去一趟刘家。”   刘家在静安县极有脸面,比当日的王家还要势大,且今日刘少爷确实无辜遭罪,即使他们食铺也深受其害,还是需上门去问候一声。   刘家位于城东,刘府占地极广,在一众富贵人家的府邸中间也是极其显眼。   刘家看门的小厮闻两人来意,忙进去通报,须臾,便领着一个中年人匆匆赶来。   “季少爷前来,有失远迎,我是刘家的管事,老爷已经在堂中等您,请您给我来。”   刘家的管事举止大方,谈吐得体,对季睿修亦是礼敬非常,季睿修点了点头,便跟着刘家管事到了待客的大堂。   刘老爷五十来岁,长相威严,见到管事带着两人进来,也站起身相迎。   “久闻季少爷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刘老爷是长辈,季睿修也抱拳回了一礼,又道:“听闻贵公子今日在店中不幸受了伤,季某万分抱歉,不知公子情况如何?”   刘老爷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他们两家素无交集,除了他儿子被砸伤的事,也找不到季睿修会上门的理由。   “大夫诊治过了,现下已无大碍。”   “如此便好了,这是一些补品,都是寻常物,希望给刘公子补补身。”   这也是应该的,刘老爷未作推辞,直接让管家上前收了这礼。   “劳季少爷破费了。”   “刘老爷客气,不知方不方便去看望一下小少爷?”   “自然,季少爷这边请。”   季睿修跟在刘老爷身后,穿过好几个亭台楼阁,才到了刘少爷住的院子。   刘少爷不过十三四岁,是比较皮实的,头上虽裹着纱布,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样子,精神甚好。   看过了人,季睿修不再多留,甚至都没去食铺,架着马车匆匆回了清河村。   回到清河村的时候,已经是日落十分了,他进屋看了一圈,没瞧见林慕的人,想着他应该在林家,便马不停蹄地往林慕家去。   只是林慕家却房门紧闭,他进屋一瞧,根本没有林慕的影子,从方才就隐隐不安的心此刻更是砰砰狂跳起来。   恰好此时,林生夫妇也刚好从娘家回来,瞧见季睿修自己站在院子里,有些奇怪。   “睿修,你怎么自己站在这里?”   “爹、娘,我来寻慕儿。”   季睿修这话说的奇怪,许秀琴还以为两人闹矛盾了,可看季睿修眉间露出的几分担忧,又觉得不像,心中更是奇怪。   “慕儿没在家中吗?”   “嗯,今日我去县里处理了点事,慕儿不在季家也不在这里,我去看看在不在姑姑家。”   两人成婚后两日,大宝和周奶娘便回华洲,打算将大宝父亲的坟迁来,白君炎和魏旬这两日忙着置办在静安县的产业,白日里人几乎不在村中,林自安亦不在村里,除了林悦家,季睿修实在想不出林慕会去哪里。   “行,我从娘家那边带回来些吃的,找着慕儿便直接回来吃饭。”   季睿修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往林悦家去,林悦正和林泉的老母在院中择菜,见季睿修前来忙上前招呼。季睿修扫视一眼,都不需开口,便知林慕不在林悦家。   “姑姑,慕儿有来过您家吗?”   “他今日没来过,怎么了?”   季睿修不知怎的心中一寒,和林悦随意说了几句,便匆匆走了。林悦看见季睿修如此慌张的模样,竟也隐隐有几分担忧。   季睿修神色匆匆,心中思索着林慕还能去哪,却远远听见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原是扛着麦垛的王大壮和他媳妇,季睿修本就冷淡疏离,此刻担忧林慕,面上更是难看。   “季少爷从县里回来了?午间碰见慕哥儿还说起此事呢。别看他瘦弱,却不想力气倒大,我叫我家大壮将琛哥儿抱回去,慕哥儿愣是自己抱着走了。”   王婶子还想再说什么,被身后的王大壮扯了一把,也就惺惺住了嘴。她其实很会看脸色,方才瞧见季睿修这副模样,想着问个好就行,却实在没管住这张没把门的嘴。   原本十分不耐的季睿修听见王婶子提起林慕,忙开口道:“您什么时候遇见的慕儿?”   “啊?就是午后,慕哥儿自个儿抱着琛哥儿从您家那边过来,说道了几句,我瞧着慕哥儿瘦弱,便说让大壮帮忙抱回去。”   王婶子对季睿修突来的询问很是奇怪,却还是将先前的话再说了一遍,由此,季睿修便可以确定林慕是回了家的。   “就说了这个吗?”   “我瞧见琛哥儿睡着,怕陶家闹腾惊了他,便和慕哥儿说了,让他改个道走。”见季睿修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王婶子又道:“还不是王喜云,找了好几个他们村的汉子,来陶家闹,那几个汉子个个五大三粗,闹了好大的动静。不过也就一个时辰吧,便赶着马车回去了,马车那速度,活跟后面有鬼追似的,赶的老快了。”   听到此,季睿修也明白王婶子遇见林慕的时候应该是林慕刚从季家回林家的时候,眼瞧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季睿修便示意自己先走。   他回到林家,林慕还是没回来,又去找了一圈,甚是连白君炎那里都去了,却是半个人影都不见。   突然想起王婶子的话,去老路看了一下,却在草丛边看见了那枚双生同心玉佩,顿时,强烈的不安侵占了他整个身体。   他牢牢握住手中的玉佩,又围着整个村子绕了一圈,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两兄弟的身影,两人就这样不知所踪了。       第123章 疯魔   到酉时三刻,清河村每一户人家都走了一遍,却除了王婶子再没人见过兄弟两,强撑了一个多时辰,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以后,许秀琴终于哭昏了过去。   林家大堂中,林家人、季家人、白家人都聚在了一起,几个女人个个红着眼眶,男人们也是个个面色铁青,不算多大的大堂中,皆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季睿修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两眼无神,脑中一片空白。白君炎看了眼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季睿修,打破了这一屋的平静。   “咱们不能这样呆在家中毫无动作,如今的情形两人究竟是被绑了还是。。。。。。”   白君炎以为自己尚能保持几分镇定,最后却发现连那猜测的最坏的结果都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季睿修抬头看了白君炎一眼,那双无神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魏旬见那眼神心中大惊,即便他背负着满身的血海身仇,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不,不,慕儿不会离开我,我不允许他离开我,不允许,不允许。。。。。。”   季睿修一边呢喃一边看着手中的玉佩,眼中泛满柔情,仿佛那是他捧在手中的林慕,是他最爱、最珍视的林慕。   “睿修,你不允许,就打起精神,每耽搁一秒,他离开你的几率便。。。。。。”   魏旬生生止住了未说出口的话,因为季睿修已经一跃而起,伴随而来的是凌厉的掌风。   魏旬心中虽惊却反应极快地接下了他这一掌,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季睿修一边出手一边道:“谁说他会离开我?谁说的?”   一屋子的人原本沉浸在担忧和悲痛中,却被季睿修这番入了魔般的姿态惊到了,两人武学造诣都颇深,在场之人根本拦不住他们。   “睿修,你住手,你在做什么?”   两个儿子一同失踪,短短几个时辰,林生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从未被任何磨难压垮过的男人,居然眼圈泛红,看得人分外动容。   林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腿伤,几步没上前,便直挺挺跪倒在地,这一刻,他从未过多放在心上的腿伤却成了锥心的痛,他用手一遍遍拍打着这条受伤的腿:“没用,没用,都是你没用。”   说话间,一滴滴泪水掉在冰凉的地上,刘堂忙上前扶起他。   白君炎见此情状,又看了看根本不欲停手的季睿修,不顾被误伤的可能,想要出手阻止。   正如渡化大师所言,魏旬在习武的天赋上稍逊一筹,而此刻的季睿修似乎被那来不及说出口的猜测惹怒了,在如此疯魔的情境下,让魏旬难以招架。   眼瞧白君炎要上来,分心之余,生生受了季睿修一掌,胸口一阵钝痛,随着他踉跄的脚步,身后的桌椅倒了一地。   白君炎来不及去看魏旬的情况,他牢牢抓住季睿修,可季睿修心中却似燃烧着熊熊烈火,眼瞧白君炎就要抓不住他,众人惊慌之余,却忽闻一个女声传来:“睿修,住手。”   却是林悦扶着脚步虚浮的许秀琴缓缓走来,许秀琴的眼睛又红又肿,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那是,那是我的孩子,一个从六岁养到了十七岁,一个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生是死,我都要亲眼看见,你明白吗?睿修。”   季睿修全身的力气似是被许秀琴这句话抽干了,身下一软,跪倒在地,将手中的玉佩紧紧放在胸口,几滴清泪划过他从未如此迷茫无措的面庞。   在场之人都是至亲,本就担忧心焦,听闻许秀琴的话,又见季睿修如此模样,几个妇人极力忍着,但那呜咽声还是传了出来。   半盏茶后,季睿修终于从地上站起身,即便面上还有泪痕,眼中却恢复了清明,是势在必行的坚定。   他看着如若风中杨柳的许秀琴,坚定地道:“娘,天涯海角,我都会将慕儿寻回来。”   许秀琴一边抹着泪一边点头,季睿修走到魏旬和白君炎身边,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住,是我鲁莽了,您的伤?”   魏旬拍了拍季睿修的肩,摇了摇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轻伤罢了,在如此情境下,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这一个插曲,屋中却不如方才死一般的沉静。   “我思索了一番,慕儿和琛儿的失踪可能和王喜云有关。”   方才季睿修所思所想都是林慕不见了,根本没有心力去想林慕会在哪,又会被何人所害。可镇静下来后,联想到王婶子今日这番话,如今最疯狂又最恨他们的只有王喜云。   “我们得去一趟陶家。”   几人正想出门,却见暮色中,一个雪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竟是被季睿修养在笼中的那只小兽,众人心下一惊,却见小兽咬着季睿修的衣角,似是想带他去哪里般。   屋中的人震惊不已,连季睿修都不知它怎么会出现在此,疑惑间却见周大山急匆匆赶来。   “它,它。。。。。。”   周大山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中除了不可置信还有几丝惊惧。   “大山,怎么回事?”   “方才,这小兽的嘶吼声惊了整个季府的人,我匆忙去瞧,却见它在笼中冲撞,我也不敢开,却不想它居然将那笼子撞破了,那是,那是青铜啊。”   听周大山如是说,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季睿修低头打量着撕咬他的小兽,一个念头涌上他心头。   “你要带我去找慕儿?”   小兽似是听懂了季睿修的问话,更加有力地咬扯着季睿修的衣角,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不已,莫非这小兽成了精不成?   “它一天都在那笼中,怎会知慕少爷在何处?”   周大山的疑惑便是屋里人的疑惑,沉默间却听季睿修道:“慕儿和琛儿时常在它跟前,兽类本就有异于人类的嗅觉,只要它记住慕儿和琛儿的味道,便可能寻得。”   “确实,且这小兽也不似寻常兽类。”   单看小兽的外形就非常物,或许真有可能找得到两人。   “眼下无法确定慕儿在何处,我和舅舅去寻,爹、娘,你们安心在家等着,我一定会将慕儿带回来。嫂子,姑姑,劳你们多照顾爹娘了。”   “放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   季嫂子素日要强,不轻易掉泪,可今日却是哭过好几次,现下看到了一丝希望,忙向季睿修保证。   许秀琴和林生虽想一同前去,可他们不想成为拖累,只好让季睿修和白君炎安心上路。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你的伤?”   “一点小伤,无关痛痒,无论你去哪我都会陪你。”   白君炎见魏旬真挚的模样,只好点了点头。   做了决定,几人不再耽搁,季睿修养了两匹马,他自己骑一匹,白君炎和魏旬骑一匹,也未带任何物件,一路跟着小兽疾驰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庄,季睿修从未来过这里,也无心去想这是哪里,只管跟在小兽身后。   清凉的月光洒在静谧的村庄中,整个村子除了个别几家,都已经熄了烛火,静悄悄的,安静祥和。   片刻后,小兽停在了一户人家前,几人跃下马车,季睿修拍了几下紧闭的大门,那“哐哐”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让人分外不安。   “谁呀,大晚上的。”   拍了几下,便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一边嘀咕着一边走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那男子眯着眼打量几人,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有片刻的目光闪躲。   “不知几位是谁?这大半夜的怎么敲起我家的门了?”   还不等季睿修几人开口,小兽却灵敏地从半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那汉子惊叫一声,踉跄着跌坐在地,而那门也完完全全开了。   三人不顾汉子惊恐的模样进了屋,却见小兽在院中那棵梨树下直打转。   屋里的人听见汉子的惊叫声,询问着缘由出了屋门,三个妇人当中赫然有一个就是那王喜云。   王喜云见到季睿修亦是一惊,又很快镇定下来,一语不发。   “这大半夜的,几位跑到我家来干嘛?”   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拄着拐杖,在一个年轻妇人的搀扶下慢慢走近。   季睿修不理会那妇人,径直走到王喜云身边,王喜云抬眼看了眼却又很快移开目光。   季睿修抬起一只手,覆上王喜云的脖颈,将王喜云提了起来,口中不带一丝感情道:“慕儿在哪里?”   王喜云看着季睿修狠厉的样,感受越来越窒息的感觉,双手拍打着季睿修,两只脚拼命晃荡,却只是呜呜叫着,仿佛没有听到季睿修的问话。   季睿修又加了几分力,王喜云挣扎的更厉害,甚至开始翻白眼,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哎呦喂,挨千刀的,这是要做什么?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老太太见此场面,尖叫起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季睿修见王喜云不开口,便将目光转向院中的几人道:“林慕在哪里?再不说,不仅是她,你们都要死。”   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让王家人心中恶寒,却又听老太太口中直叫唤救命,杀人啦之类的,那尖利的嗓音在夜里显得尤为恐怖。   “这位,这位公子,到底、到底在说什么?快放开我妹子。”   一个站在廊前的小孩见此,吓得直哭,季睿修眼中闪过嗜血的光,他将王喜云狠狠甩了出去,王喜云头磕在石阶上,痛叫一声半晌起不来。   季睿修两步上前,将啼哭的孩子提起来,王家人见此情状,个个惊叫出声,那小孩哭的更大声。   “你要对我儿做什么?”   “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我便要了他的命。”   季睿修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孩子高高举起,那孩子吓得直叫娘,那妇人也差点昏死过去。   “三、二。。。。。。”   季睿修还未数完,却听那妇人急哄哄地叫起来。   “我说,我说我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你,求你先放下他。”   季睿修看了眼哭的满脸是泪的妇人,将手中的孩童放到了地上,那妇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受惊过度的孩子抱在怀中,母子两相拥痛哭。   作者闲话:  我保证这不是玄幻文,至少林慕和季睿修的故事不是。至于这小兽,将是我另一篇文的主角,不过写那篇文文笔还需历练。这两天看见了不少新订阅的小伙伴,谢谢你们,也谢谢一路陪我到现在的那几个小伙伴!!!    第124章 何处寻你   “杀人了,杀人了。。。。。。”   那老妇人显然被吓蒙了,跪坐在生死不知的王喜云身边,只会喃喃道杀人啦。   “林慕在哪里?”   季睿修面无表情,似乎王喜云的生死于他没半分干系,那抱着孩童的妇人吓得瑟瑟发抖,甚至不敢抬眼看季睿修。   “什么林慕?谁是林慕?你们到底是谁?何以跑到我家如此来闹,简直,简直没有王法了,我要去官府告。。。。。。”   那妇人还来不及开口,方才被小兽吓得瘫在地上的汉子忙爬起来,怒目圆睁,朝着季睿修叫唤,却被季睿修森冷的目光吓得不敢再吱声。   “哼,你们以为我方才的话是说假的吗?”   季睿修内心焦躁不已,实在没有心思同他们纠缠。   他拔出手中的剑,一步一步向着几人而来,那冷冽的剑在月光下发着亮光,那汉子一步一步往后退,慌忙间被绊了一下,直挺挺倒在地上。   他还来不及爬起身,冰冷的剑锋便抵在他的脖颈处,他吓的叫了一声。季睿修微一用力,脖颈处便划出一丝血痕,很浅,却似秋日里的霜,密密麻麻,不久后便会汇成水滴,浸湿地面。   那老妇人见此,也顾不得王喜云,女儿再亲也比不上养老送终的儿子,她爬起来想要去撞季睿修,却被白君炎提住后衣领,白君炎眼中亦是森然一片。   自从他和林慕相逢后,那颗因遭巨变和战场上磨砺过的焦躁的心日益平静下来,可林慕的失踪,让他再次方寸大乱。林慕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再失去他。   “我说,我说,求你,别杀我夫君。”   那妇人见此情状,顾不得怀中的孩童,爬到季睿修身边,扯着季睿修脚边的衣角,一个劲的求饶。   “说,再拖拖拉拉,他这条命就没了。”   “那两个公子被一伙人带走了,真的,他们不在这里,求你,求你放了我夫君,都是王喜云撺掇的,我们不敢不从呀,求你,呜呜呜,求你,我夫君脖颈出血了,求你放了他,求你。”   那妇人一边哭喊一边给季睿修磕头,季睿修拿开架在那汉子脖颈间的剑,那汉子一下瘫倒在地,竟被吓的失禁了。   习武之人,五官灵敏,三人厌恶地皱了皱眉,却也顾不得嫌弃。   “谁带走的?带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是一个长的很俊秀的公子哥,人是王喜云带回来的,他们刚过申时就走了,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   季睿修失望地退了两步,寻到此处,却发现林慕根本不在此,而如按照妇人所言,他们离开已经近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对林慕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对了,对了对了,那公子送了我儿一个用香囊包着的玉坠子,我给你拿,求你放了我们。”   那妇人慌忙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到屋里,片刻功夫便将那香囊递给季睿修,又跪在他脚边求饶。   白君炎一把松开提着老妇人的手,那老妇人一下摔在地上,扶着腰痛得直叫唤。   季睿修和白君炎相看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想。   “这料子,不是东洲的婉水流苏锦吗?莫非是东洲人?”   季睿修没有回答白君炎的提问,反而走到焦躁地在树边打转的小兽身边,道:“你能带我找到慕儿吗?”   那小兽无法言语,却如方才般撕咬着季睿修脚边的衣角。   “舅舅,您和旬哥先去找卫潜,请他来收押这几人,现下,来不及找他们算账,我回一趟清河村,咱们怕是要离开一阵子了。”   “好,咱们马上出发。”   做了决策,三人不再停留,跃上马,疾驰过这个依旧静谧的村庄。   王家的邻居听到动静打开屋门,却只见一抹疾驰的白色身影和两匹骏马,只觉心中寒意阵阵,不敢去探明情况,立马关上屋门,片刻功夫连屋内摇曳的火光都灭了,只剩漆黑一片。   三人在岔路口分开,季睿修回到林家的时候,林家依旧灯火通明,林生举着火把,几人站在屋外张望,听见马蹄声,心中又喜又惧。   季睿修见此,心下更是难过,那互相搀扶站着的夫妇两,心中的担忧、惧怕、焦躁绝不会比他少一丝一毫。   “怎么样,找到了吗?”   许秀琴哭到嗓子都哑了,几乎发不出声,却还是颤颤巍巍地开口询问。   “慕儿的失踪确实和王喜云有关,但人并不在王家,我们怀疑他被带去了东洲,我们将即刻启程。”   “什么?”   许秀琴闻言差点跌坐在地,幸好林悦一直扶着她。   “至少,我们有了线索方向,爹娘,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带他们两个回来。”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睿修你们即刻出发吧,一路小心,至于你爹娘,你不用担心,兄长会替你照顾妥当。”   “对,对,睿修,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会好好的,我一定要等到我两个孩子回来,快去,快去啊。”   季睿修也顾不得说什么嘱咐的话,他跃到马背上,一兽一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而林家门前低低的抽咽声在这夜色下更显凄凉。   季睿修到卫府的时候,几人已经等在门外,卫潜上前拍了拍季睿修的肩,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而林自安眼眶泛红,显然哭过一场。   “卫潜,拜托你两件事,第一件照看好我爹娘,第二件请“四海”帮助,动用他们所有的势力,无论要多少报酬。”   “你放心,赶紧走吧,明日一早我要封城了,永安洲几个县已经出现时疫之状了,多事之秋,一路小心,至于清河村你不必操心,我会替你照看好一切。”   季睿修向着卫潜抱了抱拳,三人不再耽搁,随着前方开路的小兽一路远去。   林自安望着几人消失的身影,想起林慕,心中一痛,眼中亦是止不住的泪。卫潜心中叹气,只好将人搂在怀中。如此多事之秋,两兄弟不知所踪,他心中亦是担忧异常。   “走吧,咱们回清河村。”   林自安实在放心不下许秀琴夫妇,需得亲自回村一趟,且如今时疫之风已经蔓延到永安洲,家中又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没有心思看管那店铺了。   卫潜轻柔地替林自安抹去眼角的泪,牵着他坐上马车,马夫得到吩咐,一扬马鞭,马车便动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便消失在卫府。   是夜,林中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动物的嚎叫声,这片徜徉在月光下的树林也似活了起来般。   豪华的马车内,被绑着手脚的林慕缓缓睁开眼睛,“修”,他如往常般呢喃,却无人应他。   目光略过狭小的车顶,思绪渐渐回笼,他惊吓着坐起身,“琛儿,琛儿。”,可这马车内,何曾有林琛的身影,唯他一人而已。   林慕一边摩擦着双手、晃荡着双足,一边低唤林琛,那语气,几分哽咽、几分担忧、几分焦躁。   挣扎间,却见车帘缓缓拉开,一张俊秀的面庞出现在林慕的视线中,可与这面庞不同的,却是那双阴森和仇恨的眼。   林慕脑中飞快闪过这些年的片段,思索良久,却实在找不到关于眼前之人一丝一毫的片段,心中更是疑惑。   “你究竟是谁?琛儿,琛儿在哪里?”   那男子进了马车,用那双恶毒的眼打量着林慕,冷笑一声道:“你是说那个吵得要死的小屁孩吗?他太吵了,我给他喂了安神药,睡着呢。”   林慕心中一惊,想和眼前的人拼命,奈何被绑了手脚,只能任人宰割。现下,他无比后悔自己没和季睿修学点拳脚功夫,以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你疯了吗?他还没到两岁,你把他还给我。”   见到林慕着急的模样,男子却似十分痛快畅意,竟是对着林慕咯咯直笑,那样子,看得林慕一阵恶寒。   “他到没到两岁关我什么事?不过,我现下还不会杀了他。”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害我?”   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般,直直盯着林慕,而后放肆大笑,那情状似是疯癫了般。   “没想到哇没想到,你居然认不得我,可我却是一直记得你,嫉妒、厌恶、得意、憎恨,果然是高高在上的木家嫡子,看来是我这个庶兄入不了你的眼了。”   听见眼前之人如此说,再看这双眼,似乎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合了,林慕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是木献华?”   那男子嘴边泛起一丝冷笑,两只手鼓起掌道:“不容易呀,堂堂木家嫡子还能记得我这号人物,是我的荣幸呀。”   这短短时间内,林慕有过许多的猜测,却唯独没想到居然会是木献华,但确定了他身份后,心中却又了然了。   他为了报生母之仇,亲手摧毁了木家的荣耀,而这其中,木献华失了母亲和功名,定对他怀恨在心,但他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寻到清河村,如此作为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了。       第125章 一路追寻   “你不远万里从东洲来,不是想杀了我吗?如今却是要带着我往哪儿去?”   “我是要杀你,却不能让你死的那么便宜,我要在我娘的坟头将你的骨血一点点抽干,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木献华说的咬牙切齿,面上亦是令人胆颤的恶意,林慕丝毫不畏惧他的言行,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木献华,你读圣贤书长大,你娘害了人性命,自然要偿命,你恨我,可以,但林琛他是无辜的,你不要害他。”   “哈,哈哈。。。。。。”木献华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伸出右手,狠狠地握住林慕的下颚,恶狠狠地道:“圣贤书,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论圣贤书?是你,毁了我的大好前程,圣贤书,哈哈,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啊?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面对木献华如此癫狂的模样,林慕闭口不语,一个已经失去理智且非善类的人,说再多的道理都没有用,反而会激怒他。现在,他需要尽力拖延时间,他相信,季睿修会找到他,无论用何种方法。   “少爷,咱们是继续赶路吗?”   沉默间,却听见马车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对,为防夜长梦多,赶在天明前赶到港口,两日后,便可到东洲了”   “是,那小孩又开始啼哭了。”   乍闻林琛的消息,林慕心下一惊,木献华见到林慕担惊受怕的样子,心中高兴至极,直接让人将林琛带了过来。   林琛被一个作书生打扮的男子抱到林慕的马车上,林慕见到林琛哭红的小眼,心中一痛,后悔和自责如汹涌的潮水,几乎将他湮灭。   “哥,哥。”   林琛见到林慕,终于不再哭泣,还在那男子的怀中挣扎起来,想要林慕抱他。   “我求求你,把琛儿给我。”   “老三,给他松绑,这孩子吵得我头疼,你就在这看着他,他要是敢有什么异动,立马把这孩子杀了。”   “是。”   木献华说完,很是不屑地看了林慕一眼,便和那年轻的男子一同离去。   “琛儿,琛儿,哥哥对不起你。”   林慕将林琛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林琛温热的躯体,他的心也似重新活了过来。   林琛尚且不明白林慕为何掉泪,只是伸着他肉乎乎的小手给林慕擦泪道:“哥哥痛吗?要琛儿给呼呼吗?”   林慕瞧着林琛天真可爱的模样,心中更是难过,若季睿修没有及时找到他们,这个幼小的生命会不会被他害死?他欠林生夫妇的已经是这辈子都尝不尽的恩情,又回想起他伏在许秀琴腹上对林琛的承诺:护他爱他,让他得到所有的爱,却没有自己的颠沛流离。如今的这番情形,他非但护不住他,还可能害死他。   “不,哥哥只是太想琛儿了。”   此刻,林慕倒有几分庆幸林琛还什么都不懂,否则,他内心将是多么的恐惧,林慕只更加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小人儿。   “哥,爹呢?娘呢?”   林琛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即便年纪再小,他也知道此刻并不在熟悉的地方,也没有见到熟悉的人。   “哥哥正是要带琛儿去找爹娘,琛儿困吗?哥哥给你唱摇篮曲,琛儿睡吧,哥哥会一直在琛儿身边。”   林慕语罢,轻轻晃动着双手,口中吟唱着许秀琴时常给林琛唱的摇篮曲,林琛终究是幼童,不久,便在林慕怀中沉沉睡去。   看见林琛睡去,林慕终于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去,却见那唤老三的汉子正直直盯着他,林慕却也不开口,只靠着闭眼休息。   从他被虏到现在应该过了五六个时辰了,也不知家中是个什么情况,但可想而知的是定是急疯了,他娘会痛苦吧?季睿修呢?他又会如何?林慕想不出,亦不敢想,只期盼,冥冥之中牵引的红线能将两人继续牵在一起。   马车趁着月色在林中行进,举着火把的汉子一言不发,只有偶尔吹来的山风将火焰吹得来回晃,林中的树木哗哗作响,却无法引起行进之人的任何注意。   季睿修一行三人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在半夜到达了永安洲两个县的岔路口,而此时,小兽显出一丝疲态,两匹马也累的直喘气。   “咱们歇半刻钟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   若可以,几人恨不得片刻不停,但若不歇片刻,小兽和马匹都受不住,几人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季睿修拿出卫潜给准备的马粮,那两匹马美滋滋地吃起来,而那小兽却趴在一边,闭眼休息。   从他们将它从山上带回来后,除了一开始的那株奇怪的植物,这么久来,它从未吃过其它东西。连季睿修都在想它是否真是成了精的精怪,即便它是,季睿修也从未如此庆幸当日将它带下了山。   季睿修靠在树上望着天上的明月,他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惊恐和无措,此刻,他愿虔诚请求上苍,不要将林慕从他生命中带走。   不久后,小兽睁开那如烈火般的红眸,朝着明月吼了一声,三人不觉,那两匹马却受惊,不安地走来走去,而这片林中的兽类亦是如此。   三人好不容易安抚好躁动的马匹上了马背,那小兽便如离铉的箭般一下冲了出去,而它选择的正是去往吴水县的那条路。   先前,季睿修便想过若林慕真是被虏去东洲的,依目前的情况,走水路最合适,而吴水县是永安洲唯二临海的洲县,亦是不用进城便可直接到海口的。   几人不再有片刻歇息,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天边已经渐渐泛起白光,黎明将至,这个如噩梦般的夜已经过去,可几人却不知道这样的夜还要过多久。   突然间,疾驰的小兽停了下来,季睿修眼尖地发现路边有烧火的痕迹,他一跃而下,停在火堆旁,而白君炎和魏旬也急忙围过来。   “还有余温,应该没过太久。”   三人都有宿在野外的经历,这点情况一看便知。   “不管是不是他们,咱们要再快些。”   这尚存余温的火堆对三人来说却是在心中发芽生根的火种,带着希望和期待的火种。   林慕闭着眼沉思了一个晚上,他回想起他的生母,回想起许秀琴和林生十来年的关爱,想起这两年和季睿修的点点滴滴,越想便越觉得心中酸楚。他怕时间过的太快,来不及和季睿修道别,又怕时间太慢,季睿修赶不上,脑中乱哄哄的,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时间的流逝在林慕心中仿佛停止了般,他感受不到外面的一切,直到一直行驶着的马车停了下来,林慕才睁开那双酸涩却依然明亮的眼睛。   老三一语不发,掀开车帘,率先跳了下去,而林慕也眼尖地发现木献华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脚不沾地一整天,下了马车林慕甚至觉得有些脚软,而林琛仍在熟睡,显然,林慕的怀抱让他很安心。   天才蒙蒙亮,海口一片静寂,只有一艘大船孤零零停在岸边,林慕被几个大汉围在中间,一路半推着上了船。   那船夫恭敬地叫了声木少爷,看到林慕显然有一丝愣神,被木献宸瞪了一眼,急忙将头低了下去。   “开船。”   “是是。”   那船夫得了吩咐,也不敢再看林慕几人,慌忙离去。不久,林慕便感觉到船缓缓驶离,他即将离开永安洲的地界儿,去赴一场未知生死的征途,能活下来的几率,不过外分之一。   辰时三刻,季睿修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吴水县的海口,因是抵达永安洲的水路,平日里也算热闹,可如今,却不见一艘商船,甚至连一艘渔船都不见。   “这,怎会如此?”   入目只见一望无际的海面,至于船只却是半个影子都不见,即便三人武力高强,也不可能越过海面到东洲,可若再准备船只,却不知要多久。   正在此时,一个中年汉子正朝几人走来,看见小兽明显吓了一跳,竟是停住不敢上前。   季睿修几步走到汉子身前,作了一礼道:“敢问大叔,家中是否有船只?”   观这大叔的装扮像是渔夫,若能弄到一艘渔船也便足够。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外面都得病了,商船都不走了,你们怎的还要离开这里?”   季睿修没有回答那汉子的提问,而是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那汉子,道:“若大叔家中有船,我愿高价买下,若没有,大叔能替我等弄到一艘,在下将拿百两白银以作报酬。”   那汉子听季睿修如是说,吓了一跳,而后又道:“我家中是有一艘,不过是个年份有些久的小船,不知你们要去哪里?”   “东洲。”   “东洲?听说那地时疫泛滥,你们怎么还要去那里?”   那汉子本是好意开口,瞧见季睿修不吭声,又道:“我弟弟家不久前才做了一艘新船,你们若真要,我便带你们去问问。”   “多谢!”   为防小兽引起恐慌,魏旬留在此处等两人,季睿修和白君炎一路跟着那汉子进入了一个几十来户的小渔村,在大把银钱的催使下,如愿买到了一艘尚可的渔船。       第126章 时疫之状   船在海上行驶的一天一夜,从林慕被虏来后,木献华几乎没有为难他,照样吃喝供应,有老三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甚至还能到甲板上看看大海。   若非木献华看他时那恶毒的眼神,林慕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被抓来的。他苦思冥想半天,也实在不明白木献华为何如此。   木家的船一路南下,行到第二日正午,距离东洲已经越来越近,估摸着第二日清晨便可抵达东洲。   林慕抱着林琛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上次如此这般,还是在华洲的时候,不过那时是满心满身的欢愉,而此刻,却是种种难言的负面情绪。   可即便如此,他都在奋力想着如何从木献华眼皮底下逃走,不过目前,四面都是海,却是有万种想法都无法实现,只想着进入东洲城再想办法。   林慕正愣神间,却闻船舱内似有争执吵闹声,林慕靠近了些,才听清里头的对话。   “少爷,老李头这个节骨眼儿上高热发红不止,可别是得了时疫。”   一个略微尖锐的嗓音响起,随后,便感觉里头闹哄哄的,几人激励地争执起来。   “也没个会看病的,若真是时疫,那咱们。。。。。。”   里头安静了片刻,想来个个惶恐,唯恐那老李头真是染上时疫,他们时常在一起,若被传染了,岂非就要去见阎王了。   “别吵,你们可有人感觉发热不舒服的?”   木献华语带不耐地问道,里头静悄悄的,半晌没人说话。   “有还是没有?及早发现也好尽快想法子。”   这会儿那些汉子也不再沉默了,个个都说自己没有类似的症状,木献华沉默半晌道:“你们两个把他扔到海里。”   木献华轻飘飘一句话便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在外听的清清楚楚的林慕,此刻他方才意识到木献华的狠辣绝对不下于他生母。为了一个不确定的隐患,解决的如此干脆利落,当真令人心寒。   船舱内一片沉默,片刻后又听木献华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时疫,你们想同他一起死吗?”   “可是,那也不确定就是得了时疫呀。”   一个稍显稚嫩的嗓音响起,但这丝毫动摇不了木献华的决定,而其余人听闻时疫也是一阵害怕,忙按照木献华的吩咐将人抬了出来。   那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却在海风的吹袭下突然睁开了眼,待他感觉那两个汉子将他高高举起,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嘴中叫唤着不要。   林慕用手捂住林琛的眼睛,抬起头时,却见那老头直勾勾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怨恨,仿佛是在控诉自己没有出手救他,林慕还来不及反应,那老头便被抛了下去,那惊恐的声音完全不像一个病人能发出的,不少人心中都一个激灵。   林慕还处在震惊中,却见木献华缓缓走近,对着林慕冷然一笑道:“你觉得这样的死法怎么样?”   林慕低着头不看木献华,木献华低低笑了声,似是完全不在乎林慕的想法,又道:“你知道吗,我这两年在京都学会了不少折磨人的酷刑,明日你就会感受到了。还有,你那弟弟玉雪可爱,活祭给我母亲,应该能让我母亲早入轮回。哈哈哈,你们兄友弟恭,黄泉路上怎能独自上路呢?啊?”   木献华说完似是十分自得,轻摇手中的竹扇,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慕。   而林慕早已知晓木献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听到他对林琛的安排,一股寒意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忽然有了一种想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才一岁半,你为什么如何恶毒?你恨我,你冲我来,想如何折磨我都行,你别,别伤害他。”   这一刻,这两日围绕着林慕的痛苦和绝望如汹涌的潮水,淹没了他,可是他除了呼叫,却没有任何办法,而他心心念念想呼叫的人,能及时赶来救他吗?他是期待的,却又是那样的不确定。   “绝望吗?痛苦吗?那你再绝望些,再痛苦些,那样我才能畅快,哈哈哈。。。。。。”   “木献华,你。。。。。。”   “怎么?你是不是还想着你那个季大少爷会来救你?哈,即便他有通天的本事,寻来也不过是一具森森白骨,一堆或许腐臭的烂肉。木献宸,你长得确实好,尤其这双眼睛,纯净的总能激起男人,尤其是季睿修那样强大男人的保护欲、占有欲。哎呀,我可真是期待,他若看到一堆烂肉是会痛哭呢?还是嫌弃呢?”   “你错了,即便我多么的不堪,他也不会嫌弃我,因为那是你黑暗的内心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爱。”   林慕语罢,便不再多言,争论、乞求,对癫狂、恶毒如斯的木献华又有何用?   “是吗?那我就等着了,不过嘛,他估计根本都找不到你。老三,好好照看着,还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尤其这小孩,得养得玉雪可爱,白白胖胖才行。”   “是,少爷放心。”   木献华昂首阔步地进了船舱,林慕抬眼环顾四周,脑中飞速转动,忽然,他看见不远处那个给他们送饭的少年露出几分不忍,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希望。   林慕一下午都坐在船舱内,林琛仿佛感受到什么般,静静地窝在林慕怀中,不吵也不闹,如此,让林慕心中更是难受。   那唤老三的汉子看着林慕如此愣神,还以为是被吓傻了,心中不屑,面上也带出几分嘲意,又觉得如此懦弱瘦小的人根本无须他时时照看,心中便松懈了两分。   半晚,那少年照常来给两人送饭,那老三却道:“王小二,你看着片刻,我出去一下。”   被唤王小二的少年自然不敢拒绝,老三走过来拧了他的脸道:“瞧瞧你那怂样。”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船舱,独留低头不说话的王小二。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林慕将声音放的很低,亏得王小二离他近,否则根本就听不见他说话,   林小二肤色黝黑,却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他听到林慕如是说仿佛受了惊,又环顾四周见没人,才敢看林慕,而后便是一阵拨浪鼓般的摇头。   “你看看,我弟弟还这么小,等事情了了,木献华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求你,去东洲刘家递个话,请刘少爷来救我,求你。”   王小二看着林慕纯净乞求的目光,似是不知所措,却还是一语不发,林慕还想说话,却听见外面似有脚步声传来,便不再说话。   老三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再回来感觉心情甚好,摸了一把王小二挺翘的臀部,见王小二差点惊叫出声,怡然自得地笑起来。   王小二拿着食盒飞一样出了船舱,老三一直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又见林慕看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林慕忙低下头,心中发毛,觉得此人甚是猥琐,和一开始沉默寡言的样儿完全不一样。   林慕几乎两宿没睡,想着明日发生的事,更是了无困意,尤其,此刻,船舱中还有一个如此猥琐的男人,他片刻不敢松懈,竟是闭着眼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林慕将他从到清河村的十来年回想了一遍,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可即便如此,天还是没亮。他该庆幸,如此,便多了一分生的可能。   刚到辰时,木家的船只便靠近了东洲的港口,不同于往日的热闹,如今因为时疫之事,几乎没有走船的人,港口一片清冷。   林慕看着空无一人的港口,心中那点希望也渐渐灭了下去,他使劲眺望着四周,可直到被推上马车,也不见一个人。   不同于夜间行路,木献华重新将林慕的手脚绑了起来,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白布,那白布一股子异味,让林慕几欲作呕。   眼瞧林琛要哭闹,木献华居然拿丝帕将林琛的嘴绑了,林慕看着小小的人儿受这番苦楚,忍不住一头撞到木献华身上,几人没有防备,木献华撞到马车檐上,痛得他惊呼一声。   气急之下,一个巴掌甩在林慕脸上,瞬间,林慕的左脸便红肿起来,连嘴角都沁出了一丝血。   林慕却似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他恨恨地盯着木献华,恨不得扑上去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却被老三狠狠按住,肩上传来阵阵刺痛。   “杂种,叫你能,看我待会儿不扒了你的皮,给我看好他,一点意外都不能出。”   木献华出了马车便吩咐马夫驾车走,林慕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林琛在年轻男子怀中挣扎,却叫唤不出一句话,眼泪将那帕子都浸湿了,看的林慕心疼不已。   他发誓,若今日真的要交代在木献华手中,即便不入轮回,也要变成厉鬼,永生永世缠着木献华。   马车在林中缓缓行进,突然间,一阵山风袭来,这风如此剧烈,将牢牢固定的车帘吹了起来,林慕抬眼间,似是看到一匹马从他们身旁过去。   老三动作极快地将帘子固定好,又狠狠瞪了林慕一眼,口中却道邪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无虞才重新坐回林慕身旁。       第127章 生死瞬间   及至午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老三掀开车帘利落地跳了下去,随后便是那个作书生装扮的男子,林慕几乎是被老三拖下来的。他似是十分不满林慕不配合的行径,狠狠地瞪了林慕一眼,口中嘀咕道:“要见阎王爷的人了,还这么倔,看你等会儿怎么倔?”   林慕不理会老三,只看向四周,这是一个小山坡,四下除了他们这伙人,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   林慕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除非有奇迹,否则便无逃生的可能了。   他们这行人一共十二三个,多一个、少一个其实很好辨认,林慕环顾四周,却没见那个叫王小二的少年,心中又涌起几分希望。   “王小二哪儿去了?”   林慕正想着此人,却忽闻老三开口询问,别人都没发现,偏他如此记挂,莫非真对王小二有什么企图。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都不知道王小二在何处。   木献华的脸一下黑了下来,他阴沉沉地看着林慕,却只见林慕低垂的脑袋。   “哼,莫不是出了叛徒?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日后若见到他,绝对不能放过,明白吗?”   众人自然应是,因这个插曲,木献华似是感受到了几分危机,加快行进的步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林慕便被带到一个无字墓碑处。王卉尸身已废弃乱葬岗,这估计是一个空坟。   到了坟前,木献华指使老三将林慕的手脚解了,林慕迫不及待地将堵住口的那块白布取了下来,扶着旁边的树一阵干呕。   “滋滋,不愧是嫡出的小少爷,这就受不了了?”   林慕根本顾不上木献华说什么,他感觉那股味道已经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个地方都叫嚣着恶心,让他即便在这样的境遇下也忍不住干呕。   山风袭来,带来初秋的清爽,他用那双发红的双手不停抚摸着心口,渐渐地便不再那么难受了。   “哥、哥。。。。。。”   林琛带着哭腔呼喊着林慕,林慕正想走到那年轻男子身边,却被身旁的老三一下拉了回来,他一个踉跄,差点撞到老三身上。   “你放开我。”   林慕的后衣领被紧紧揪着,任凭林慕如何挣扎,死活挪不动脚步。   “再闹,信不信我现在就活埋了他?”   木献华阴狠的嗓音突然响起,林慕心中恨及,恨不得上去和他拼命,却是不敢在挣扎吵闹了。如今,那王小二不见了身影,兴许他能等来救兵。   “挖坑,祭拜。”   木献华冷冷地吩咐底下的人,自己则跪倒在无字碑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口中道:“娘,今日孩儿便用他们兄弟的骨血祭您在天之灵,望您早入轮回,来生不再为人妾室,低人一等。”   一个中年汉子将点好的香递到木献华手中,木献华双手接过,闭上眼焚香祝祷起来,随后便将香插在坟前。   那个汉子又递来祭祀的物品,虽是寻常祭祀之物却都挑了顶好的,可见,即便木家失了官职,活得依旧滋润。   做完这一切,木献华便指使那些汉子挖土,随后林慕便见一个只到他腿根处的棺材被抬了下来,这棺材却是鲜红一片,似是人血染造,四周贴着各类符文。   林慕的心砰砰直跳,他已经明白这是何物,木献华居然真的要将林琛活埋。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还有谁能来救他可怜的弟弟,修,你在哪里?我要你,我需要你。   林慕无声呼唤着季睿修,眼角滑过几滴清泪,绝望和惊惧侵占了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你哭什么,在你弟弟之前,要先将你拆骨抽血,这棺材用你的血才能更加鲜艳不是?”   木献华嘴上说着最恶毒的话,嘴边却是忍不住的笑意,他仿佛爱极了林慕这样无助可怜的模样,林慕越绝望,越痛苦,他便越高兴。   林琛虽小,却也感受到了危险,他本就想要林慕抱他,见林慕被制住又掉下眼泪,更是大哭起来,任凭那年轻的男子如何哄,也无济于事。   林琛的哭声将林慕从悲伤绝望中拉了回来,林琛是他爹娘期盼了半辈子才有的,他不能现在就绝望,即便孤注一掷,也不能此时就绝望。   “木献华疯了,你们也跟着疯了吗?我弟弟如此年幼,你们都是家中无父母亲儿的吗?如此心狠手辣?”   面对林慕的质问,在场众人皆无动于衷,倒显得是林慕自己在唱独角戏。   “好,或许你们都不怕死,我敢赌咒,今日你们伤我们分毫,来日,我爱人即便天涯海角也定不会放过你们。而我林慕发下毒誓,即便永不入轮回,也要变成厉鬼生生世世缠着你们,让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林慕说的狠厉决绝,有几个胆子小的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害怕,世道中人,对鬼神之说总有几分敬畏害怕。   “呵,还会威胁别人了,我木献华等着你。”   正在此时,几个汉子已经挖好了坑,木献华示意那年轻的男子将林琛抱来,林慕叫的撕心裂肺,却无法阻止这一切。   他眼睁睁看着木献华给林琛喂了什么东西,片刻后林琛便不再吵闹,渐渐闭上了眼,林慕一下瘫在地上,看着闭着双眼的林琛,心如死灰。   可事情并没有到此便了了,木献华接过一张符纸,贴在林琛额头上,随后亲手接过林琛放进了那口精巧的红棺材中。   林慕拼尽全身力气,老三正是不备,竟让林慕挣脱了,林慕红着眼,随手抓起放祭品的容器便往木献华头上砸去。   却不想身旁那个蓄着络腮胡的男子一跃而起,将还未近身的陶器狠狠踢开,“哐啷”一声,那陶器裂成碎片。   顾着那陶器,男人顾不得林慕,而事情发生的突然,木献华来不及反应,被林慕推倒在地,额头狠狠撞到那棺口上,还来不及反应之时,林慕双手掐住木献华的脖颈,仿佛入了魔般,口中直道:“你去死,你去死。。。。。。”   木献华虚长林慕两岁,却实实在在是个书生,力气也没比林慕大到哪里去,竟是被林慕掐住了脖颈挣脱不开。   但后头的木家人显然很快反应过来,在林慕后颈上微一使力,林慕吃痛手上一松,便叫木献华挣脱开了。   木献华顾不上额上冒出的血,只扶着棺材咳嗽着,而林慕则被那蓄着络腮胡的汉子狠狠踢到一边,林慕只觉得背上刺痛不已,左脸亦被碎石划伤,瞬间沁出血来。   那年轻男子忙上前将木献华扶起来,又取出一块白净的帕子给他止血。木献华回过神来,眼中是滔天的怒意,林慕这一闹,已经将这一场准备许久的祭祀全毁了。他看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林慕,杀心渐起,又看了眼静静躺在棺材中的林琛,一个恶毒的想法瞬间涌上心头。   “老三,把他给我扶起来。”   老三因方才让林慕从他手中挣脱而惶惶不安,见到木献华如毒蛇的双眸,心中一个冷颤,竟是有几分害怕。   他恨恨地瞪了眼趴在地上的林慕,恨不得立马解决了他,却还是按着木献华的吩咐将人扶了起来。   方才那汉子有功夫在身,那一脚踹在林慕的背上,全身都是锥心的痛。而那老三动作更是粗鲁,一扯之间,更是牵动伤情,林慕痛得冷汗直下,脸上没半分血色,冷汗混着鲜血,几乎看不清下半脸的模样。   “木献宸,你弟弟本可以体面的死去,你非要惹我,我便要让你看看这小小的人摔下来会化成多大的肉泥。”   林慕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余光中却见木献华将林琛从棺材中抱了起来,又对着身旁那个蓄着络腮胡的男子道:“看见没,左边最高的那棵树,你上去,将他给我从上面砸下来。”   那汉子似是没有任何感情般,将林琛从木献华怀中接过,飞身跃起便到了那颗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苍天巨树上。   “不,琛儿,不。。。。。。”   林慕虚弱地重复着这两句话,汹涌的泪滑过他苍白的面容,混着血水一滴滴掉在地上。   眼见那汉子将林琛高高举起,林慕绝望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山谷,而那汉子显然没将林慕的绝望放在眼中,他一放手,林琛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下落。   “琛儿。。。。。。”   林慕几乎喊破嗓音,却在此时,一抹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向林琛疾驰而去,在林琛即将着地的瞬间将林琛抱在怀中。   林慕几乎昏厥,却因这一幕生生打起了两分精神,他虽不知这是何人,却因林琛暂时安全而喜极而泣。   木献华冷笑的面容僵在原地,那弧度,扭曲到有几分诡异。   却在此时,那男子转过身来,他长的异常高大,甚至比季睿修还要高上两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因带点绿色显得更加神秘,挺直的鼻梁,微厚的嘴唇,说不出的迷人。   木献华虽不知这是何人,但显然是来坏事的,他吩咐身边的人将他解决掉。木献华身边有两个功夫不错的,可与白君炎一较高下,那男子却是顶厉害的,不过因为手上的林琛和以一敌十的处境,一时决不出胜负。       第128章 终再见   眼见他身边的七八个人都制不住那个男人,木献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事情既已经被外人得知,那么他便只能豁出一切,奋力一搏。   他看了眼不远处趴跪在地上神色痛苦的林慕,拿过身边的弯刀,一步一步向林慕走去。   那男子虽要应付这七八个人的围攻,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林慕,看出了木献华的意图,踢开挡在他身旁的人,瞬间便跃到林慕跟前,将木献华一脚踢开。   不过木家的那些打手很快又围了过来,他想扯起林慕离开的念头便生生打断,只能分神再次和那几人缠斗起来。   木献华受了这一脚,竟吐出一口鲜血,咳嗽不止,那年轻男子几步上前,将木献华扶了起来。   木献华发狠地推开那年轻男子,一手抹掉手中的血,他再次一步步走近,眼中是盛不下的疯狂、决绝和狠厉。   有了方才的经验,那男子被缠的无暇分身,而林慕脑子却愈发昏沉,双眼几乎要闭在一起。九月初的东洲和清河村的盛夏差不多,林慕却觉得浑身犯冷,他快坚持不住了。   眼看木献华越靠越近,却在此时,一个急厉的喊声响起,竟是福伯和木康,木献华有一瞬间的惊讶,却似是下了决心般,那刀口直挺挺朝林慕胸口而来。   眼见那刀口就要插入林慕的心口中,福伯及时赶到,生生用手握住了那把刀,瞬间,血便顺着刀尖流了下来,直接将林慕左肩染红了。   福伯虽有些吃痛,到底是有功夫的人,愣是将刀从木献华手中抢了过来。   木康看着眼前的场面,大半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也几欲昏厥,林慕已经无从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使劲全部的力气,靠在棺材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似乎要以此让自己不倒下去。   “宸儿,你,你怎么样?”   木康颤巍着手抚上林慕几乎被分成两半的脸,一面毫无血色,另一面却是被血染透,清逸俊秀的少年却似从地狱来的恶鬼,看得人一阵心惊。   林慕已经说不出话,强撑着不闭眼已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木康见此,终于老泪纵横,又对福伯道:“快,将宸儿抱上马车,立马进城,找医馆。”   福伯蹲下身想要将林慕抱起,却听木献华咯咯笑起来,他笑的放肆,泪却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爹,你今日若带他离开,我便将万劫不复,你救他,是要杀了我吗?呵呵呵,在你眼里,终究是嫡出的他更重要,即便,他毁了你经营一生的心血,是吗?”   木康看着如入了魔般的木献华,只能道:“华儿,一切都是爹的错,你放心,即便救了宸儿,爹答应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会保住你。”   “哈哈哈哈,笑话,您保住我,您怎么保住我?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才让那季睿修离开他,趁着这样的功夫,将他带来。保住我?只要他季睿修到这里来,我还有命吗?你要救他,行,我先自己了解了自己。”   木献华说完,又从腰间掏出一把闪着亮光的小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福伯见此,不敢再走动。   “华儿,你放下,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木康此时左右为难,两个都是他的亲生儿子,一个他亏欠太多,一个他亲自教养长大,让他如何选择?如何决策?   “把木献宸给我放下,福伯你退到我身边。”   福伯看了眼木康,木康思索片刻,只能点头,福伯只好将林慕再次放到他方才的位置,自己则按木献华的要求退到他身边。   木献华似是不经意看了眼身边那个年轻的男子,只那一瞬间,那年轻的男子便一把将福伯扑倒在地,而趁着这个功夫,木献华飞速向林慕跑去,他大笑一声道:“你去死吧,木献宸。”   “扑哧”兵器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而本笑的疯癫的木献华却莫名停住笑意,而回过神的福伯见到眼前一幕,惊叫出声。只见,那把刀直挺挺刺进木康的胸口,木康睁大眼睛,口中血水直冒,而胸前亦是血红一片。   “啊,啊,不,不,不。。。。。。”   木献华睁大眼睛,一下瘫倒在地,而方才木康扑过来的瞬间,林慕的后背再次撞上棺材口上,他疼得眼冒金星,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福伯狠狠推开那年轻的男子,爬到木康身边,将人挪到自己身上,口中直道:“老爷,老爷。”   一把年纪的人那泪却是止不住的流,而木康却缓缓转过头,看向冷汗不止的林慕,右手缓缓抬起来,似乎是想触碰,不过片刻,却又猛地垂落下去,福伯凄厉的喊声传遍整个树林。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果然最爱他,好,我便叫他下来陪你。”   木献华说完,一把将插在木康胸口的刀拔了出来,那飞溅的血将福伯整张脸染红,福伯下意识地闭上眼,木献华不顾喷溅进眼里的鲜血,一步步朝着动弹不得的林慕走去。   “慕儿,不。。。。。。”   匆匆赶来的季睿修见到离林慕心口极近的刀,惊叫一声,飞身跃起,却是比不上那刀刃下落的速度。   林慕听到季睿修的声音,一下睁开了眼,他想动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再动弹了。却在此时,林慕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过,随后便是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只见木献华仍站在那里,手举着刀,可头颅却不翼而飞。而在他身边那如雪般白净的小兽嘴边却有几丝鲜血,配上那双血红的眼眸,让人不禁胆颤。   片刻后,木献华的身影直挺挺倒下,他的鲜血将这这一小片土地全部染红,那个年轻的男子惊叫着跑过来,颤颤巍巍,却是不敢去触碰那半截身子。   季睿修跃到林慕身边,见到林慕的情状肝胆俱裂,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抚摸林慕的脸颊,却见林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随后便是一句低不可闻的呢喃:“修,你来了,我,好想你。”语罢,便闭上了眼。   “慕儿,慕儿。”   季睿修急切地呼喊着林慕,碰触到林慕鼻尖的鼻息,才稍稍放下了心。而白君炎见到如此情状的林慕,甚至不敢开口询问,唯恐那是他无法承受的结局。   有了魏旬的帮忙,木家那几人溃不成军,很快便非死即伤。   两人也急匆匆上前来,白君炎见到怀抱林琛的男子,瞳孔一震,而那男子仿佛根本不认识他般,只将怀中的林琛递给他。   白君炎将林琛抱过来,见到他额间的符咒,闭眼一动不动的样子,将手放在林琛的鼻尖,感受到那平整的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林琛额间的符咒取下来,看着宁静祥和的林琛差点掉下泪来,没有人知道,这一路几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片刻不敢歇息,甚至在船上都不想吃饭睡觉,期待着担忧着过了这几天。   他伤怀间,却感觉到有东西在撕扯着他,低头一看,却是那小兽,那双血红的眼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林琛。   这小兽虽世所罕见、闻所未闻,但本就是几人从山里带回来的,一直以来也没有伤过人,甚至此次,若非它,他们根本无法这么快寻到两人,心中竟是半分防备也无,只将它当成了伙伴。   看着它急切的样,白君炎下意识蹲下身,还没完全蹲下,那小兽的头便靠了上来,它靠林琛靠得极近,它伸出舌亲舔着林琛,这举动看得白君炎目瞪口呆。而从魏旬和那男子角度看去,竟是像林琛被那小兽一口吞了般,那男子下意识想上前,却被魏旬拉住,摇了摇头。   如今,他们竟不知这小兽究竟是罕见的猛兽还是成了精的灵兽,但即便不确定,他却知道那小兽是不会伤林琛的。   “走,咱们进城找大夫。”   季睿修动作轻柔地将林慕抱起来,眼中似是翻转着想要毁天灭地的怒气,可看向怀中的人却是那样温柔、爱怜还有无法掩藏的心疼和自责。那眼里装了太多的情绪,那样的错综复杂,旁人确实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   脚步还未踏出,却见匆匆前来的刘公子一行人,二十来个人,声势浩大,见到倒了一地的人,面上皆是一惊。   刘公子急忙忙上前,见到躺在季睿修怀中的林慕,眼中闪过几分不忍,开口道:“木公子情况如何?”   季睿修显然不明白刘公子为何会来这里,而此刻,他懒得询问,他只想立马到东洲城,找大夫给林慕治伤。   “齐大夫,请您给木公子瞧瞧。”   季睿修顺着刘公子的目光看去,确实见到了那日在公堂上有一面之缘的齐大夫,这是东洲城最有名望的大夫,季睿修两步上前,便到了齐大夫跟前。   “怎么伤成这样?”   齐大夫嘴上虽说着话,但手上却已有了动作,季睿修看着齐大夫紧皱的眉头,心剧烈地跳着,慌乱不已。       第129章 疗伤   “他这后背似是受过重击,面上的伤口划得也深,身子弱,惊吓加忧虑需要好好治疗调养。”   齐老大夫一句话让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性命无虞,一切都好说。   “既是需要静养,不若去我府上吧,终归齐大夫这几日都在我们府上。”   “刘公子,不知你怎么会到此处来?”   这本是个离东洲城有一段距离的荒坡,木献华将王卉的无字碑建在这样隐秘的地方,木康会知晓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刘公子居然还带着大夫,此种种几人是如何也猜不透。   “喏,就是这唤王小二的少年来府上报信,说木少爷托他来找我求救。”   那王小二被打量的涨红了一张脸,他看着眼前死伤一片的荒坡,总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发寒。   “耽搁不得了,快上马车。”   齐大夫见几人还在问东问西,气得吹胡子瞪眼,语气也是极冲。   上次他们离开东洲走的决绝,连白府都变卖了,如今再寻住处也是麻烦,季睿修掩下眼中所有的情绪,抱着林慕上了刘家的马车。至于后面的一切,他现在实在无心去理会。   刘少爷又吩咐他带来的几个功夫不错的留下来,想必不久官兵便会来,此事如何定案,自有官府做主。   刘公子显然对上次冷脸的季睿修记忆深刻,虽是不放心林慕也只敢偷偷瞧。季睿修几乎将心神都放在了林慕身上,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过他此时哪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呢?   他细细地打量着林慕左下脸干枯的血渍,那是条极深的伤疤,他的慕儿,他视作珍宝的人究竟受了什么样的苦楚,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差点失去了他。   不经意间,小心翼翼的刘公子看痴了,因为强大如斯的男人居然掉下泪,那泪落在昏睡人儿的脸上,仿佛这是他流出来的般。   刘公子承认他对林慕一见倾心,即便过去许久也会想起这双纯净的眼眸,可是,眼前的两人却是如此的相爱,以致于他想起自己这点心思便觉得玷污了两人的情感。   正痴痴看着,却见季睿修猛然抬起头,他来不及躲避的视线便与季睿修对了个正着,他有些慌乱,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季睿修道:“无论如何,今日多谢你。”   刘公子因为太过惊讶眼睛瞪得老大,放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般,可季睿修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再开口,而是低下头,看着怀中昏睡的人儿。   马车赶了近半个时辰才到城门口,因为华洲和东洲由海相连,又都是大瑜朝最繁华之处,所以此次东洲也颇受时疫之害。   虽说救治时疫的方子及其有效,不过不说东洲此次死了多少人,疫情却算刚刚控制住,因而城门看守很是严格,进出城都要一一验明身份才给行。   好在刘家在东洲是及其富贵的人家,木康被罢官之后,刘父便接管了东洲洲府之位,加之刘家大伯是京都二品大员,刘家在东洲可谓权富滔天。即便当日木康已经是东洲城最大的官,对刘家也是颇为礼让。   他们几乎未被阻拦便进了东洲城,因为时疫,东洲城没有往日热闹,甚至出现了连片商铺歇业的状况。此次时疫,大瑜朝最繁华富庶的两地是重灾区,不计死了多少人,这钱财上的损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说来也巧,刘府离昔日的白府只隔着一条街,这一片是东洲城权富的集中地,每一个府宅都及其宏伟奢华,昔日是白府如此,今日的刘府只多不少。   马车稳稳停在刘府门前,开门的小厮见状忙迎上来,见到林慕的样有些受惊,到底端住没失了分寸,但是当那小兽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一声惊叫传遍了这条街。   刘公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可即便如此,那小厮仍旧处于魂飞魄散的状态。说句实话,方才刘公子亦是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小兽,到底没敢多看,如今离得近,细细打量一番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林琛是由魏旬抱着的,而那小兽便一直跟在魏旬身后,至于自己引起了如此轩然大波,不知是不懂还是不在意。   “刘公子不必担忧,它虽长得不寻常,却断断不会伤及旁人。”   白君炎如今也是越发俊逸从容了,他说出这番话,倒是打消了刘公子心上的疑虑,眼见齐大夫又要出口责骂,忙将几人带到待客的院落。   刘宅在这片富庶的地域占了极大的面积,小院林立,亭台楼阁、花园假山更是随处可见,任指一处都是极美的景致。   刘公子将几人带到一处宽敞清幽的院子,那匾上写着“闻香居”,只因这院里种了几株极大的桂花树,花开时节,甭说这院子,整个刘府都被这香气晕染。   内室的布置也精细,季睿修跟着刘公子进到内间,将林慕小心翼翼放到榻上。   齐大夫看了屋里众人道:“留下一个,其余的都出去吧。”   这要留下之人定是季睿修,在这之前,白君炎从魏旬怀中将林琛接来,几步上前,恭敬地对齐大夫说:“劳烦大夫帮着瞧瞧我小侄儿为何一直不醒?”   林慕情况不好,可林琛明明脸色红润,呼吸平稳,可任凭白君炎如何闹他,就是没醒来,让白君炎很是担忧。   那齐大夫家中亦有孙子,见到林琛这样玉雪可爱的人,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他细细诊断了一番,脸庞一下塌了下来。   “哪个丧尽天良的,居然给这么小的孩子用迷药?”   声音之大将屋中的人都吓到了,齐大夫却丝毫不觉得,只吩咐身边的医徒去给林琛配药,这药喝下去,不肖片刻便会醒来。   白君炎看了眼只直勾勾看着林慕的季睿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即便危机重重,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否则若林慕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季睿修,连他都要崩溃。   白君炎跟着那医徒退了出去,屋中便只余他们三人,那齐大夫虽是一把年纪,却与妻子恩爱异常,见此情状只能心下感叹。   “将这小公子的衣裳褪去,我要看看他后背上的伤。”   季睿修不疑有他,忙按照齐大夫的吩咐将林慕的上衣褪去,林慕生的白,可是背上那有他手掌大的青红肿痕却生生刺伤了他,他忍不住上手去抚,根本无法想象林慕不算康健的身子是如何受住了这疼痛。   “咳咳咳。”   齐大夫轻咳两声,季睿修回过神,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齐大夫,余光却瞥见林慕的肩上亦有红痕,心疼和怒火侵占了他的思绪,恨不得扒了木献华的皮,抽了他的筋。   “幸好这是伤在后背,若是胸前承受了如此大的撞击,怕是无力回天了。”   季睿修看着也是一阵阵的后怕,强大如他,往后余生中,木献华举着刀要刺向林慕的画面,恐将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却在此时,刘家的侍女端了一盆清水进来,齐大夫又细细看起林慕面颊上的伤,这样白净的一张脸,这么长的伤口,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若如此,当真是可惜了。   “你给他清洗一下面上的血痕,我去给他配药。”   季睿修点了点头,齐大夫便叹息着出了屋门。   季睿修取下那白净的布巾,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他拧干上面的水,轻轻地给林慕擦拭着面上的血渍。   因着时间有些久,血渍都已经干了,他不厌其烦细细地,一点点地将那血渍都擦去。当熟悉的面庞再次出现在他眼中,他也看见了林慕脸上的伤痕,这伤口居然有他半根小指那么长。在林慕秀丽的面庞上显得异常可怖和狰狞,季睿修低下头,亲吻着林慕的额头,闭眼间一滴泪掉在林慕额上。   季睿修就这样静静地停了几秒,再次抬头,眼中已不见泪光,只剩深情和决然。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样的事唯此一次,往后,他绝对不会让林慕离开他目光所及之处,绝对不会再让他受半分伤。   本不太放心的刘公子安置好白君炎几人,想着在屋外瞧瞧,却不想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中。   他几步转身离开,眼中仍有几分黯然,但面上却是笑着的。他对林慕一见倾心,如此心心念念,又岂能一时忘怀?可是屋里的两个人却是将对方都刻进了骨血的,如此深情爱意,他亦是心中感动的。   我用一世深情换你此生全部的眷恋,大抵便是两人的写照吧?他想,总有一日,他亦会碰上这样一个人,但那个人却不会再是屋里的人。   待刘公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季睿修抬头顺着那方向看了片刻。   林慕本是一樽美玉,他如何堵住世人的眼睛不去发现他,赞美他,爱慕他?可他不再担忧,因为他已经成了这美玉心中无法替代、独一无二最为心爱的人。   他虽为这刘公子吃过醋,却也没将此人放在心上,却是此次,才发现这刘公子不仅品行佳,心性更是豁达。他居然从此人身上看到了林自安的影子,假以时日,定非池中之物。       第130章 醒来   齐大夫回来的很快,依他的意思,面上的伤外敷就行,至于会不会留疤暂时无从得知,而背上的则内外皆用会好的快些。   季睿修帮着齐大夫给林慕上好药,看着那一圈圈的白布将林慕瘦弱的身躯层层围住,他心中愈发懊悔。   因着林慕昏迷着,给他包扎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待弄好一切,就见跟在齐大夫身边的医徒拿着一碗什么进来,细细一瞧居然是药膳。   “他这几日怕是没吃多少东西,身子实在是太虚了,却又不能一次大补,便先做点流性药膳,给他垫垫,再将药喂下去,不久应该就能醒。”   季睿修道谢间已经将林慕扶进自己怀中,又小心翼翼不碰触林慕背上的伤,在两人的帮助下,将小半碗药膳都喂了下去。   因为背上的伤,季睿修一直抱着林慕,唯有触及这具温热的身躯,他才能告诉自己,他终于寻回了自己心尖上的人。   等了半个钟头,齐大夫开的药也熬好了送来,几人又费了些功夫才将药喂好,齐大夫正要出屋门,却见白君炎抱着眼眶红通通的林琛赶来,而那小兽亦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君炎身后,齐大夫看了不免啧啧称奇。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奇物,竟如此有灵性?”   齐大夫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兽,这样不同寻常的构造,又如此通人性,怕不是成了精的便是灵兽了。   “在山上偶然间寻得,本以为是只幼虎,却不想连名字都叫不出。”   白君炎打小在东洲长大,而齐大夫在东洲闻名已久,小时候便见过几次,这次又承蒙他照顾,自然是语带恭敬地给他答疑。   “哥,要哥哥。”   齐大夫还想再问什么,却听见林琛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一下就软了。他又给林琛细细瞧了瞧,确保无虞才松了一口气。   “想来小公子不久便会醒来,我在后院配药,有事尽可来寻我。”   “多谢齐大夫。”   齐大夫走时还不忘看了眼那稀罕的小兽,对上它那双如血般的红眸,竟也有些微微害怕,便不再打量,急忙忙离开了屋子。   “慕儿如何?”   白君炎抱着林琛走近,看见靠在季睿修怀中面色苍白的林慕,居然一阵阵的心酸。   “哥哥,要哥哥。”   林琛虽年幼不懂事,但对危险的感知是与生俱来的,他醒后,因看不见林慕一直哭闹,白君炎只好将人抱来。   “琛儿乖,哥哥待会儿就醒了。”   季睿修抽出一只手摸了摸林琛粉嫩的脸颊,幸好,幸好两人都没事。   林琛确实聪明,听见白君炎如此说便不再哭闹,只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牵着林慕的小指。   “轩辕御?”   季睿修虽只提了名字,白君炎却知他要问什么,说来纷繁世界中看似千头万绪的事,有时居然是如此巧合便逢凶化吉了。   不过从轩辕御口中得知了一切,白君炎真是一阵阵的后怕,若是没有轩辕御,他们便真的见不到兄弟两了。   “听他说他那爱人本是东洲一个小山村的,那日一别,给他爱人治好伤两人便回了东洲。今日,碰巧是要进城添置一些东西。他们和木家的马车擦身而过,那时,不知怎的刮来一阵邪风,帘子被吹了起来,他眼力极好,看见被绑了手脚的林慕。可他此人一看便是懒得多管闲事的人,好在他在静安县逗留的那段日子,曾在东来食铺见过慕儿,这才想起来才有了后面救人的事。幸好,幸好当日你放了他一条路,否则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知晓了前因后果季睿修也是一阵庆幸,若非当日他因从轩辕御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愫,他们便是对立的仇人。他向来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却又不得不感叹机缘巧合。   “说来,你、魏旬和他本就是师兄弟,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正说话间,季睿修却感觉到林慕的手微微动了下,他下意识低头,却见林慕眉头紧皱似是十分痛苦,又听他口中喃喃道:“琛儿,别伤我的琛儿,修,你在哪里?爹,爹。。。。。。”   嘴上呢喃着,眼角竟也流出了泪,季睿修忙用帕子将泪拭去,唯恐染及包扎好的伤口,他心里似是有万只蚂蚁在啃咬,总觉得下一秒心便要被活生生痛死。   “慕儿,慕儿,我在,我在,你醒来,我在你身边,琛儿也在你身边,醒来看看我。”   季睿修俯身亲吻着林慕的额间,似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怀中的人安全感,而渐渐地,林慕似乎也安下了心,不再喃喃自语,却还是未醒。   “哎,只怕此次的事慕儿是无法轻易放下了,若非木献华已经死了,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你知道慕儿看见了些什么吗?他亲眼看见木献华指使人将琛儿从树上砸下来,亦亲眼看见木献华的刀插进了木康的心口。我怨了木康十来载,却不想生死之际是他救了慕儿,我竟不知该不该再怨他了。”   木康在场且已经断了气,他们几人都是瞧见了的,可从轩辕御口中他才知晓木康为何而死。白君炎颇感无奈,季睿修听了也是惊讶,那么林慕口中的“爹”是在唤林生还是在唤木康?   “咱们竟然寻得了慕儿,可看如今的情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去的,咱们得给家中报个信,让他们安心才好。再有,刘家只能住一时,咱们还需找个长久歇身之处。”   “放心吧,传信的事魏旬已经去办了,现在想起来,真不该将白府卖了。”   当时他们走的时候何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东洲,且还需待一阵子,白君炎对东洲的感情太过复杂了,所有美好的、残酷的皆是这里带给他的。   “季少爷,有木府的人来求见。”   刘家的小厮很是恭敬,却在看见小兽时一惊,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我去看看。”   白君炎想抱着林琛离开,奈何乖巧的林琛死活不愿,季睿修看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林慕身边,便叫白君炎自己离开了。   白君炎才离开两步,那小兽便立起身,将头凑到林琛跟前,季睿修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疑惑,这小兽对林琛似乎格外特别。还没想个所以然出来,却见林琛伸出手抱住那小兽的头,一人一兽亲昵异常。   不知是不是季睿修的错觉,总感觉这小兽又大了些,如今立起身都有他半腿高了,可算着时间它不过一个多月大,只能算是幼崽。且它今日扑向木献华的速度也是令人咋舌,若非它有这个速度,那刀便要落在林慕身上了。   季睿修有些僵硬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小兽的头颅,却不想对上那双红眸,季睿修生生停下快落下去的手。   “这次,谢谢你。”   那小兽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只是蹭着林琛,倒显得季睿修自言自语般。季睿修也不在意,大千世界总有许多未知的东西,你未曾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   忽而间,季睿修再次感受到林慕身体轻微地颤抖,低头却见林慕缓缓张开了眼,他似乎有些迷茫,眼睛直直地竟是半晌没动。   季睿修轻柔地唤着他,林慕本欲转身却不想牵动背上的伤,毫无血色的面容更是苍白一片。   “别动,我在。”   季睿修见林慕的样子心下一疼,却见林慕忽然慌张起来道:“琛儿呢?”   此刻他显然回想起了一切,林琛此刻几乎被小兽包住,又在林慕右手边,看不见也正常。   “他没事,他就在这里。”   而林琛似乎也听见了林慕的声音般,“哥、哥”地叫起来,而那小兽更是颇有灵性地退开了半个脑袋,林琛的身子终于露了出来。   季睿修稍微调转方向,林慕便可以看到林琛,看见依旧健康活泼的林琛,林慕终于放下心来,释然一笑,而他从被虏来后便没有这样笑过,放松过。   林琛似是想要林慕抱他,伸着肉乎乎的小手,那眼里的期待都要装不下了。   林慕此时已经回想起了一切,而且也感受到了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他稍微动弹一下都能感受到锥心的疼,更可况是抱林琛。   “琛儿乖,哥哥现在不能抱你,等哥哥好了,便一直抱着琛儿好不好?”   林琛小眼一下暗淡了下去,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季睿修便道:“琛儿可以靠着哥哥,但不能乱动,好吗?”   林琛眼神一亮,忙不迭点头,季睿修便腾出一只手,将林琛抱到自己腿上,这样林琛便可以靠着林慕的小腹。   林琛也确实如季睿修所言般,只是轻轻靠在林慕的腹上,没有闹他也没有动他。   “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按照推算,季睿修他们居然只比自己慢了半个时辰,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期待,也确实让他惊讶。   “多亏了这小兽,居然闻着你们的味寻到了此处,慕儿,对不起。”   别说两人靠得极近,单凭林慕对季睿修的了解,他都知晓季睿修会有多么的难过自责,此次于他和林琛是一场险象环生的灾难,对季睿修而言又何尝不是?幸好,他和林琛都还活着,他还可以靠着这温暖的胸膛,感受这个男人对他全然的爱。   作者闲话:  这本书从九月一直写到现在,三十来万字,在连城看来算是短的,于我而言却是一份不易的坚持。感谢读者的陪伴,每一天点开订阅,看到熟悉的ID真的非常开心,谢谢你们,有你们便是我更文最大的动力!!!    第131章 雪上加霜染时疫   久别重逢的三人一兽正温情脉脉间,便见白君炎带着两个男子进来,正是轩辕御和他的爱人。   轩辕御有一双区别于大瑜朝子民的眼睛,异常高大健硕的身型让他分外醒目。而他的爱人不过到他肩头,却生的及其有书生气质,那种温和从容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林慕一见两人便心生好感。   那日和轩辕御过招,季睿修便是满心疑惑,上次在华洲从渡化大师口中确认了他的身份,两人算是师兄弟,他是三人里最小的,理应唤他一声师兄。   “你生的实在是太标志了,简直就是小姑娘最喜欢的类型。”   林慕本欲开口向轩辕御致谢,谁曾想话还未说出口,轩辕御的爱人便目光炯炯地盯着林慕,而那夸赞的话却让两个男人同时黑了脸。   轩辕御抓着男子的手微微使力,面色亦是一沉,那男子却只是朝着他浅浅一笑,轩辕御的怒气片刻便消散了。   林慕被这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季睿修却觉得不过两个月,这男子和当日在大雁山见到的仿佛两个人般,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已经无碍,我们也该走了。”   轩辕御淡淡开口,却见那男子用脚碰了碰轩辕御,满脸的不赞同。   “如此大恩,我们还来不及感激怎么就要走?”   “哪有那么多谢不谢,当日你爱人放我们一马,今日既是还了人情也是咱们有这缘分。”   比起冷淡的轩辕御,他的爱人显然是个很会说话的人,长相本就容易让人亲近,这一番话下来更是听得人格外舒坦。   “不过此次相见确实不是时候,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了,若有机缘,往后还会再见的。”   林慕虽愧于未能报恩,但一来二人说有要事在身,二来他们也是住在别人家,也不方便招待,便也只能盼着往后还有见的时候。   在白君炎预备送两人出门前,却听季睿修道:“轩辕师兄,此次,多谢您。”   轩辕御一愣,抱了抱拳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人,算是还了你上次的人情,不过既然如此深爱,便要牢牢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机缘巧合不是每一次都会发生的。”   季睿修并未因轩辕御这番话而生气,因为他心中亦是如此想的,这样的事此生唯一次便已经够他受的了,遑论第二次?   送走了两人,白君炎才说起方才是何人来寻他们。   “张姨娘得知咱们的事,说是他在南区买了一处宅院,若咱们不愿回木府,便去那里住。”   说道木府,林慕忽然一愣,他那时虽有些迷糊,还是看到了木康的举动。本以为随着白君予沉冤得雪,他与木家与木康都不会再有关联了,谁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木。。。。。。”   林慕喊不出爹,可今日之后,他又如何对木康直呼大名呢?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去询问。   白君炎叹了一口气,他尚且如此更论林慕,林慕身上可是流着他的血脉。   “已经去了,如今木家正经的主子便只有烨儿了。”   林慕虽迷迷糊糊的,但福伯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已经证明木康去了,可是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却忽然有些刺痛。终究经历了这件事,他对木康再不能是从前的感情了。   “张姨娘派来的人说,三日后发丧,到时,你可要去送他一程吗?”   林慕沉默半晌,终究点了点头,对木康的感情已经复杂到无法用简单的爱或恨来形容了,不过,最后一程,终归该去送一送,也算了了这一世的恩和怨。   “等慕儿好些,咱们便搬到张姨娘的院子去住吧?”   季睿修说这话倒不是因为刘公子爱慕林慕的原因,而是他们和刘家不说交情连熟人都算不上,若非情急是断不会也不该在刘家叨扰的。   “我也是如此回那小厮的,木府现下定是一锅乱麻,好在张姨娘是个拿得住主意的。”   木康死了,木献华死了,木献娆本是女子且已经出家为尼,木家所有的家业便落在了木献烨的身上,好在,以张姨娘的性子打理起来应该也不难。   晚些时候,刘夫人便在刘公子的陪同下来看望林慕,刘夫人出生大家,举止言行落落大方,也甚是热情贴心,让在此叨扰的几人更是不好意思。   刘夫人对林慕的印象不错,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且林慕早年的遭遇在东洲城早已不是秘密,只觉得这孩子命途多舛,难免添了几分恻隐之心。   “你们便将这当做自己家,有什么需要也可找勉儿,不必拘束也不必客气。”   “多谢刘夫人,实在是我们打扰了。”   白君炎客气地给刘夫人行了个礼,本是无亲无故的人,人家不嫌他们叨扰还处处贴心,实在欠了大人情了。   “白公子客气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屋外的丫鬟和小厮。”   送走了刘家母子,齐大夫的药也熬好了送来,季睿修喂着林慕喝下,眼见天色渐暗,白君炎和魏旬才回屋里休息。   林琛自然是不肯离开林慕半分,好在这床足够大,且林慕如今根本无法躺下,季睿修靠在床头,林慕便靠在季睿修怀中,林琛则睡在身边,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这样靠着你你受的了吗?”   “没事,你且安心休息吧,我会一直在。”   季睿修低头吻了吻林慕的额,林慕浅笑一声,便也闭上了眼。这几日,他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睡过一个觉。如今,一切尘埃落地,又有季睿修在身边,他总算可以好好地睡个觉了。   半夜,刘家一片静寂,季睿修睁开眼,却见林慕额上全是汗,他的身子如火球般,烫到了他的心里。   他伸出手摸了摸林慕的额,烫的厉害,林慕居然发起了热。   “慕儿,慕儿。”   任凭季睿修如何唤他,林慕都没有醒来,而林琛不知是不是这两日受了惊吓,居然被吵醒了,地上的小兽亦是张开了它如火焰般的红瞳。   “你去叫一下舅舅。”   他们这屋里,他走不开林琛尚且是幼子,季睿修便只能吩咐地上的小兽。好在,小兽似是完全明白季睿修的意思,轻巧地弄开屋门,消失在季睿修的视线中。   两间屋子离得极近,片刻功夫白君炎和魏旬便到了。   “怎么了?”   “慕儿发热了,去请齐大夫来看看。”   白君炎听闻心中一惊,此刻点了烛火才发现林慕的脸通红一片,汗水几乎浸湿了他下巴处缠着的白布,两人不敢在耽搁,忙去后院请齐大夫。   刘老爷子已经近七十了,这几日身子不舒坦,才会请来齐大夫且这几日都宿在刘府。   齐大夫本以为是外伤引起的高热,这也算常事所以并未有过多的担忧,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齐大夫面上的脸色愈来愈沉,看得几人心惊胆战。   “敢问大夫,慕儿?”   季睿修向来镇定,可此次却连齐大夫的话都还没听,便急忙忙开口询问起来。   齐大夫并未第一时间回季睿修的话,而是又细细诊断一番,确保无虞才开口道:“小公子身子弱,这伤已经足够严重了,可眼下更棘手的是小公子染上了时疫。”   三人听闻皆是一惊,听闻此次时疫很是厉害,林慕本就受了伤,如今又染上时疫,可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此次时疫很是凶险,虽说治疗时疫的方子颇有成效,但小公子情况特殊,不过老朽会尽力的,只是这时疫极易传染,这屋里怕是不能留人了,先赶紧的,将小孩抱走。”   年老幼童、身子虚弱者最容易被传染也最难治愈,魏旬只好将林琛抱去两人的屋中,而那小兽亦是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我哪里也不去,无论他如何,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震惊担忧过后,季睿修反而镇定下来,他不知道这时疫有多厉害,他只知道,他要片刻不离照顾他、陪伴他。若他的慕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别说时疫,这繁华世界与他又有何干?   “齐大夫,我们都是习武之人,不会轻易被染及,您不必担忧我们,只请您尽力救治我侄儿,白某感激不尽。”   看到两人坚持决绝的样子,齐大夫只能暗自叹气,这小公子本就身子虚弱,这时疫来的真真不是时候,观他如今已烧成这个样子,便知道这病来势汹汹,是不是一定能治好,他一时也不敢打包票。   “哎,好吧,不过你们几人要先喝了那预防的药,若有发热头昏的迹象一定要及时说出来,且出入都要蒙着面,最好也别出这院子了。”   白君炎心下一沉,本就叨扰了刘家人,如今,林慕身染时疫,他们实在不宜在此叨扰。   “一切都按齐大夫所言,实在是麻烦您了。”   “客气,我先去给你们配药。”   送走了齐大夫,白君炎看着高热不止的林慕,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只有当年白府遭逢变故,双亲先后离世时才有的。他在心中默默祈求,愿上天眷顾林慕,让他能挺过这一关。       第132章 奇异痊愈   到了后半夜,林慕虽已经喝了两次药,季睿修也一直用帕子给他降温,但林慕身上的温度仍旧没有降下去,且已经开始说胡话。   齐大夫摸了摸林慕如火炉般滚烫的身体,眉头越皱越紧,而季睿修感受着林慕滚烫的鼻息,心亦一点点往下沉。   “大夫,如何?”   白君炎在一旁等的心焦不已,林慕正和阎王爷殊死搏斗,他们几个又何尝不是?齐老乃一代名医,在东洲城无人不知,可如今瞧齐老的样子,竟像是束手无策般,他们如何不心惊胆战?   齐老叹了一口气,声音极小地道:“哎,尽人事听天命吧,老朽惭愧。”   “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齐大夫如是说,白君炎一惊,声调都不自觉升高了。而季睿修却是紧紧抓住林慕滚烫的手,眼中是坚定和决绝,若这是他们的宿命,那么这条黄泉路,他绝对不会让林慕孤身前往。   “小公子这症状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了,若无法退烧,不出半个时辰恐怕就将。”   齐老并未将话说完,但其中意思几人何尝不明白?明明白日里,几人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了,可如今整颗心又被高高悬起,惴惴不安。   白君炎有些站不稳,他扶住手边的圆桌才不至于脚软倒地,难道,这就是他这辈子的宿命吗?最后,所有的亲人都要离他而去,那么,又何必让他尝过这片刻的温暖,如此残忍的夺去,于他而言太过残酷。   魏旬将人拥进自己的怀中,看着白君炎如此难受他的心也在滴血,可是他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说什么呢?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齐大夫虽说看天命,但也一直没停下手里的活,而季睿修亦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林慕擦拭额头,祈求能让这烧退下去。   又过了一刻钟,林慕的烧不仅未褪下,反而愈发滚烫,而此刻林慕已经不再说胡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齐大夫放下手中的笔墨,微微叹了口气,面上也都是不忍。   季睿修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放下手中的帕子,将颤抖的人牢牢锁进怀里。而白君炎早已红着一双眼,他有些踉跄地走到两人跟前,牵起林慕的手轻声唤他慕儿。可一切皆是无用功,两人皆是习武之人,他们已经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正抽离林慕的身躯,阎王爷正在用力地撕扯着他。   季睿修感受着林慕愈发缓慢的呼吸,回想起初见的惊心动魄、确定心意时的欣喜若狂、成婚时信誓旦旦的诺言。他能遇见林慕,方才明白世间情爱,如此美妙,他既然体会过,又何曾会让他离他而去呢?   若人世容不下这样纯净的人,那么他便去阴间同他作伴,生生世世,人间黄泉,他都决计不会放开他。   屋中回响着白君炎低低的啜泣声,忽而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却见那小兽正背着林琛缓缓而来。   透过半开的房门,那方明月星空,那雪白的小兽宛若天际的仙兽,迈着高傲的步伐,踏着祥云而来。   林慕几乎已经没有呼吸了,季睿修根本没心思看他们,倒是魏旬记挂着林琛还是幼童,若染上时疫如何得了,正欲将林琛抱下来,林琛却死死抓着小兽脖颈间的毛,竟要哭出声。   魏旬左右为难,而那小兽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他几步走到林慕跟前,抬起一只爪子,那厚厚的肉垫上不知何时划开了一道口子,可是却不见有血流出。   这突来的一幕不仅惊呆了白君炎,连季睿修都抬眼看了它一眼,随后便听季睿修道:“烦请齐老再抬一碗药,如此我才能接受。”   齐老并未见到小兽奇怪的动作,只觉得两人情深,婉叹之余只好出了屋门。   见到齐老离开,季睿修忙对白君炎道:“请舅舅将那空碗拿来。”   白君炎细细一想便也有了几分猜测,他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见魏旬已经拿了空碗过来。   他将空碗放到小兽跟前,只一瞬间,便有血滴从那肉垫中流出,片刻功夫便有了小半碗。小兽放下爪子,仿佛他的肉垫从未划开般。   季睿修将这小半碗血挪到鼻前闻了闻,竟是丝毫感觉不到血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放下所有的疑问顾虑,想和白君炎一道让林慕将这血饮下,可是林慕几乎已经断了气,季睿修便自己喝下再渡到林慕口中,来回四五次,才将这小半碗血喂完。   季睿修唇边有淡淡的血渍,显得异常红亮,白君炎拿过一方帕子,季睿修擦了擦,而魏旬又用盆中的水将碗清洗了一遍,似乎这短短的时间里,并未发生什么事般。   几人屏息等了片刻,季睿修便感觉到林慕的脉搏正逐渐恢复,而已经十分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平缓起来。   季睿修心中欣喜,他的心从未像如今这般狂跳过,这样鲜活、有力,他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正欢喜间,却见那小兽一跃而起跳到床尾,微微倾身,林琛便顺着滑到床上,它曲起身,围成一个圈,用毛发将林琛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而林琛也安安静静呆在小兽的怀里,如此这般,几人何如将它当做野兽来看待。或许他们真的触碰到了大千世界里不为人知的隐秘,但这已经是及其幸运的事,他们又如何会向外人宣扬?   季睿修感受着怀中逐渐鲜活起来的人,心中对这小兽充满了感激,看见林慕逐渐正常的面色,微微松了一口气。   白君炎情不自禁摸上那小兽的头颅,却对上那双红眸,竟感觉是满眼的高傲和不能触碰,他下意识收回手,却忍不住对它道了声谢。   那小兽不再有动作,只是将头靠在林琛身边,闭上那双红眸,一人一兽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它?”   魏旬可不是没见识的乡野村夫,可面对方才的一切,仍处于震惊中,若林慕醒来,则意味着这小兽的血能医死人,这若是被外人知晓,将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咱们不必去理会它究竟是什么,咱们只要保证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如此,便足够了。”   白君炎重重点了点头,魏旬虽是惊讶,却断断不可能将此事说出去,幸好,屋中也只有他们三人。   季睿修抚上林慕的额,如今,林慕的体温居然恢复成正常温度了,那有力的脉搏,平稳的呼吸都在向他言明,林慕已经无碍了,他们还能牵着彼此的手走很远,而往后的路途中,他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这样的事此生唯一次。   黑夜渐明,齐大夫端着他配制的最后一幅方子进屋,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谁曾想,人不仅没死,反而好转了许多,不再高热,竟是安详地睡下了。   齐大夫放下手中的药,来回请了三四次脉,可这脸色却越来越奇怪,甚至不禁开口嘀咕道:“怪哉、怪哉。。。。。。”   白君炎当做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般,急忙忙开口道:“齐老先生,这是何意?”   “小公子方才已经几乎没有生命的征兆了,如今却似方才都是梦境般,不烧了,甚至时疫之症都渐渐消失了。”   “大夫这意思我侄儿没事了?”   白君炎一副惊异欢喜的模样,倒是让齐老对几人生不出任何疑惑,他又确认了一遍,又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忍不住揪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感觉到一阵阵刺痛,才确定自己根本就没有在做梦。   “虽是奇怪,但小公子确确实实没有大碍了,齐某疑惑,不知方才几位可对小公子做了什么?”   齐老这般德高望重的医者,自然不信怪力乱神,可是,若不是几人做了什么,这事又该如何解释?   “并未,只是一直在给他降温,真是太好了,晚辈多谢齐老。”   白君炎忙不迭道谢,齐老连忙挥挥手,道:“倒真和老朽没太大关系,许是小公子阳寿未尽,亦或许自己挺过来了,如此,也是好事一桩。”   齐老说的真心实意,倒叫几人更加敬佩起这位大名远播的医者,连季睿修都真心实意道了好几声谢。   几人几乎一宿没睡,连齐老都跟着熬着,季睿修确定林慕不会再有性命之虞,便对齐老道:“慕儿情况稳定下来了,您老一宿没睡,先去歇息吧。”   齐老毕竟上了年纪,他自己也觉得头脑发昏,再三确认林慕无碍后,才对屋内的几人道:“灶间还温着药,待小公子醒了再给他喝下,若有什么事尽可来寻老身。”   季睿修自然应是,白君炎恭恭敬敬地将齐老送出了屋门,进来时又听季睿修道:“慕儿已经无事,这一晚舅舅和旬哥也辛苦了,去歇会儿吧。”   如今心放下来,白君炎确实感觉身心俱疲,他瞧了眼睡在床尾的一人一兽,见季睿修摇了摇头,方才离去。   关上屋门,季睿修细细打量着林慕的睡容,他情不自禁地亲吻着林慕,似乎这样他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谢你,没有丢下我,慕儿,对不起。”   屋中除了这声低囔再也没有其余的声音,这噩梦般开始的夜居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变成了美梦,季睿修不愿去思索理会缘由,他只是由衷地感激、欢喜这份结局。   作者闲话:  林慕和季睿修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写到这里有遗憾也有不舍,作为一个新人,期待过、失落过却也知足着,真心感谢每一位给予支持的读者。不管是文笔还是故事架构都有生疏的地方,也希望你们能和我一同结束季睿修和林慕的故事。马上过年了,新年快乐!    第133章 温言细语   第二日一早,刘家便纷传昨夜的事,上到主子、下到奴才都人心惶惶,虽听闻那小公子已经痊愈,但说到疫病谁能不惧?   林慕呼吸平稳,甚至连苍白的面容都逐渐红润起来,那样子,根本不像在生死边缘彷徨过,反而像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安静睡着了般。   尽管知晓林慕已无性命之忧,季睿修仍旧片刻不离,白君炎醒来转了一圈,便听了不少捕风捉影的传闻。这些言论,白君炎听了虽有些气恼,倒也能理解。刘家本是一片好心,若累的他们人心惶惶也实在不该。   林慕依旧熟睡,季睿修已经起身,他一动不动坐在林慕身边,异常认真地瞧着林慕的睡颜,手中却牢牢抓着林慕的手,白君炎瞧见这一幕,不禁叹了一口气。   季睿修听到叹息声,微微转过身,白君炎不再犹豫踏进了屋内。   “慕儿还未醒来吗?”   季睿修点了点头,白君炎在一旁坐下,看见林慕尚且红润的脸蛋倒是放心不少。又忍不住瞧了瞧静静窝在床尾的小兽,总觉得这些事玄幻了些,若非他亲身经历,怕以为是哪个文人杜撰出来的鬼怪异谈。   “方才我出去转了转,昨夜的事情终究在刘府传开了,咱们如今不适合继续住在刘家了,待会儿慕儿醒了咱们便搬去张姨娘安排的住处吧?”   季睿修思索了片刻,虽不舍让林慕在病中奔波,不过白君炎说的在理,他们与刘家并无半丝亲缘关系,这样的当口实在不适合住在刘家了。   “便听舅舅的吧。”   听到季睿修如是说,白君炎又道:“那我去同刘夫人说说,等咱们安定下来再收拾一份体面的谢礼,亲自登门道谢。”   “全凭舅舅做主。”   两人商议完毕,白君炎正欲出门,迎面却碰上带着两个侍从前来的刘公子,白君炎心下惊讶,只以为刘家人不敢再踏足这里,却不想这刘公子竟是丝毫不怕。   “听闻木公子昨夜病了,不知如今如何?”   “劳刘少爷挂心了,已无大碍,只是现下还睡着未醒。”   白君炎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刘少爷进了屋,季睿修早听到了动静,两眼却还是直直盯着林慕熟睡的面容。   刘少爷上前细瞧,见林慕面色红润,全然看不出得了时疫的样子,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此妙人儿,若不得上天眷顾,当真可惜了。   “我这边正有一事要同刘少爷说。”   听闻白君炎开口,刘少爷收回看林慕的目光,又对着白君炎道:“白公子有事尽管开口。”   “这两日咱们多有叨扰,也谢谢刘少爷的盛情,只是侄儿尚在病中实在不适合再叨扰。木府姨娘已经安排好院落,待侄儿一醒,我们便搬过去。”   刘少爷一听眉头紧皱,似是十分不同意这番安排,白君炎感念这份心意,但好心是一回事,不愿麻烦别人又是另一回事,倒也没有急着开口,只静静等着刘少爷开口。   “几位莫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才做了如此决定?”   见刘少爷皱着眉头开口,白君炎正欲否认,又听刘少爷道:“咱们先前虽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此刻木少爷仍在病中,如此奔波怕不利于修养恢复,且齐大夫近日都在府上,也方便给木公子看病,望几位不要有负担,一切以木公子身子为重。”   刘公子这一番话倒也不全是因为喜欢林慕,他饱读诗书,品性极佳,换作别人也会生出几分怜悯,他这番挽留之话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的。   “若惧流言咱们昨日也不会住进府上,只是刘府人口众多,侄儿现下虽无大碍,但若引起府上恐慌岂非我们的过错?公子和夫人本是一番好心,这份情咱们承下了也由衷感激,却是万万不能因我们的关系闹的刘府家宅不宁。”   刘公子心中如何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可他的恻隐之心却让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   白君炎也算识人无数,刘少爷的心思想法如何不懂,见他还欲阻拦又道:“不知老爷夫人可在府上,叨扰两日白某该去道番谢。”   白君炎此言便决定此事再无转圜的可能,刘少爷心下叹气却也无可奈何。但凡他们有几分交情,他都能再三阻拦,可若真细细说来,在昨日之前他们真真没有半分情谊可言。   “为了木少爷的病情,两位可否再考虑一番?”   相处这么久,林慕的性子白君炎亦知晓几分,若林慕醒着想来也是不愿叨扰,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决定。   “依着齐大夫的话,侄儿已经无碍,寻个清静的院子修养几日也便好了,若刘少爷挂心,待我们安置好,随时欢迎刘少爷上门。”   刘少爷见白君炎态度坚决,也明白自己已经留不住几人了,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几位已经做了决定,刘某也奈何不得,不过若有需要,请尽管来寻我。”   “多谢刘少爷了,现下不知您方不方便带白某去去见两位长辈?”   “父亲已经出门了,便带您去见家母吧。”   刘少爷说完又瞧了林慕一眼,余光瞥见季睿修那眼中无外物的样子,更直观感受到两人的情深,不再逗留,带着白君炎出了屋门,直往刘夫人院里去。   刘夫人一早便听府中流言四起,她虽心善也算有见识,但说到底林慕一行人于她而言也不过见过一两回,先不说这时疫极易染人,若因此闹得家宅不宁也实在是件麻烦事,为此她一直在寻一个两全的法子,还未有头绪,白君炎的辞行倒让事情迎刃而解了,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气。   随便挽留了两句便也应了白君炎的话,刘夫人那松快的模样白君炎如何看不出来来,不过是人之常情,刘家能做到这般已经是及其难得了,其余的确是不能再奢求了。   出了刘夫人的院子,白君炎便决定先去张姨娘安排的院里看看,知会了季睿修,在刘府门前遇上一早出门的魏旬,两人正好一同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少爷吩咐侍女送来几样吃食,季睿修却半分不动,他仿佛被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只等着林慕醒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季睿修的祈求,半个时辰后林慕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屋子向阳,此刻屋内被日光包围,林慕被太阳晃了几下,好一会儿才适应屋内的明亮。   他瞧见季睿修憔悴的模样,正欲开口却觉得嗓子异常嘶哑,季睿修顾不得心中的欢喜,忙将桌上的水递上去。   林慕像在荒漠中行进许久饥渴难耐的行人,就着季睿修的手将那水饮的干干净净,又咳了几声,惹得季睿修好不担忧,一边帮着顺气一边询问。   林慕见此,感动之余也生出几分愧疚,季睿修何其强大的一个男人,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季睿修如此憔悴狼狈的模样。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我。”   季睿修轻抚着林慕红润的面颊,俯身亲吻着林慕的额发,林慕闭上眼,感受着季睿修浓烈的爱意。   再醒来,他觉得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但后背那灼热的痛却如一场梦般再无身影。可那分明不是梦,这般不寻常,他如何不疑惑,不过此时却是舍不得询问。因为他分明感受到季睿修柔和中带着急切的亲吻,这一次,他和林琛逃过了一劫,于季睿修而言又何尝不是呢?他不在意那些过程了,只要他和林琛平平安安,只要他能回到他爱人身边,一切便已经足够了。   好半晌,季睿修才抬起身,他将林慕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快了几分,那颗心也似终于活过来般,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对不起,我让你担忧了。”   林慕的声音低低的,季睿修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抚着林慕满头的青丝,似是在安抚林慕,其实也是在安抚自己。   “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慕儿,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就那一句话,林慕听着却是一阵阵的酸楚,他终究成了这个强大男人的软肋,若这一次,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实在不敢想季睿修会如何。   “我们拜过天地神明的,我还没有陪你看遍世间山水,怎会舍得离开你?”   季睿修听完不再开口,只是将林慕抱得更紧,似乎那样才能让他安心。   不知是不是那小兽的怀中尤其好睡,季睿修都喂林慕喝了一碗粥,林琛竟还未醒,让林慕都不禁担忧起来。   “你别担心,观这世间也没比这小兽怀中更安全的地方了。我真是庆幸那日将它报下山,否则。。。。。”   方才,林慕已经从季睿修口中知晓了昨夜的事,他竟不知是要感叹他的好运道还是这如故事般奇幻的遭遇。不过诚如季睿修所言,无论这小兽是何来历,他能化险为夷便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其它他们不愿多去探究。于他们而言,往后若这小兽愿意呆在他们身边,他们便待它如亲友,若不愿,便亲自将他放回大雁山,也算他们能回报的几分恩情了。       第134章 张姨娘到访   白君炎和魏旬打点好一切回到刘家时已经快到午时了,还未进屋门便传来林慕亲柔的声音和林琛如银铃般的笑声,白君炎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屋内,林慕躺在榻上,林琛躺在林慕身旁,季睿修坐在一旁,那小兽趴在床边,若非昨日那些惊心动魄的遭遇,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林慕瞧见白君炎和魏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白君炎瞧了却是一阵心酸,这样的笑容不过几日未见,于他却像过了很久般,那样久违。   “舅舅、旬哥,你们回来了?”   林慕见白君炎有几分愣神,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林慕心中清楚,他和林琛虽有惊无险,但这一次的遭遇却会是许多人心中一根永远难以摘除的刺。他很想劝慰他们不要在意,可是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被活活扔进海里的男人眼中那绝望痛恨的目光;亦不会忘记模糊间看到木康为他挡刀的样子;更不会忘记林琛被扔下来时内心的恐惧。。。。。。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只能期盼光阴的流逝能模糊这段记忆,他的亲人如此,他依然。   魏旬轻轻拍了拍白君炎的肩,白君炎露出一抹极浅的笑,一步步向着林慕而去。   到林慕跟前,白君炎抓住林慕的手,再次感受到林慕温热的手掌,白君炎才真正感受到他的侄儿又一次鲜活地在他身旁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白君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能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一句。   “侄儿让舅舅担心了,不过,一切都好了。”   舅侄两又说了几句话,季睿修和魏旬便静静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直到刘家的侍女端着午膳前来。   林慕仍旧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汤便再也用不下了,季睿修抱着林琛喂饭,林琛也很乖巧,而那小兽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趴在季睿修身旁。   林慕瞧着这一切,觉得愈发怪异,毋庸置疑,这小兽非比寻常,可它对林琛似乎太不一样,而林琛也格外喜欢这小兽。不过自打抱回这小兽,它便从未伤人,没有了这一层担忧林慕便也不愿多想。   几人匆匆用了饭休息了片刻,便决定即刻前往张姨娘安排的院子。   这个时节东洲虽炎热,但季睿修还是拿了披风将林慕捂得严严实实。季睿修抱着林慕,白君炎抱着林琛,魏旬和小兽跟在身后。从后院走到门前,这一路见到不少刘家人,自然引来一阵侧目,尤其是这世所罕见的小兽,人们害怕之余也免不了一阵议论。   季睿修虽抱着林慕,但耳力极佳的他还是将那些小声的议论嘀咕收进了耳力,忍不住皱起眉头。反常极妖,这两日见过小兽的人这样多,若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又怕再起波澜。   在或惊奇或惧怕的目光中出了刘府的大门,还未等几人开口,这小兽便自己跃进了马车内,季睿修和白君炎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魏旬赶着马车逐渐离开刘府。   待马车消失在拐角处,刘少爷的身影才渐渐从门前的松树后露出,他眼中仍有些失望,却又很快将这情绪掩了去,又招手对身旁的小厮说道:“吩咐下去,不允许私下议论木公子一行人,包括这只小兽和昨夜的事,更不许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我定重罚。”   刘少爷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处处透着主子的威严,他极有才情又是刘府唯一的嫡子,他的吩咐,府中的人不敢不从。   那小厮领了吩咐很快便进了屋,刘公子又看了半晌,他不是傻子,那小兽和昨夜的事处处透着诡异,但他不愿去深查。查不查的出暂且不论,一旦引起别人的注意便是一堆麻烦事。   他即便做不成林慕的爱人知己,这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他还是愿意尽心去做。想到此,刘公子不禁自嘲一笑。却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刘公子终究掩去了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笑了笑转身进了刘府。   张姨娘安排的院子位于城南,这一片聚集了不少东洲的富户,只是近来时疫盛行,一路走来也见不到多少人影,这于他们却是好事一桩。   赶了两刻钟终于到了地方,趁着周围没人,小兽如闪电般进了院子,季睿修抱着林慕跟在身后。   这个三进院落不算多么宽敞,不过几人住却是绰绰有余,张姨娘本欲派几个下人,不过考虑到种种厉害关系,白君炎还是拒绝了。好在几人也没有什么富贵人家的派头,用不上专门派侍从过来伺候。   院落虽说不上多宽敞,但院中各类植被花卉装饰却也显得雅清,房中一应装饰也算精细,虽比不得刘府几人住着却分外安心。   为着林慕养病,白君炎特意挑了一间宽敞向阳的,东洲火辣的日光透过纱窗,使得屋中亮堂又温暖。   季睿修心下满意,正欲将林慕放在榻上,却闻林慕开口道:“我想坐会儿。”   躺的太久,林慕只觉得腰酸背痛,季睿修便应着林慕的话将他放了下来。林慕被季睿修扶着,在屋内走了两圈,方才觉得好受些。   又花了半个时辰安置,虽不知他们在东洲会呆多久,但一些物件还需添置,白君炎和魏旬便出了门。   院里种了一棵桂花树,这个时节开花满院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树下又有石桌石凳,正好供人品花品茶,又挡住了盛暑天里恼人的热气,当真是个好地方。   季睿修给垫了毯子,林慕便坐在石凳上,望着满树的桂花,一时竟也出了神。直到林琛扒拉起他的腿,林慕低头瞧见林琛一样纯净的眼眸,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这些记忆他忘不了没关系,只要林琛不为此受半分影响就好了。   “哥、哥抱。”   林慕其实也想抱一抱林琛,不过他现下确实有些乏力,季睿修见此,抱起林琛让他骑在自己的脖颈商,林琛似是十分喜欢,“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林慕看着既暖心又开心。   不知是因为疫情还是担心林慕,白君炎和魏旬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两人买了不少东西。片刻功夫后,白君炎便抬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出了屋门。   “许是受了时疫的影响,东洲季家颇有名气的糕点铺子都没有开门,不过这几样看着很是精致,慕儿你尝尝。”   林慕也不知怎的就是没有胃口,不过白君炎一片心意,他还是吃了几块,味道倒还尚可。   林琛胃口一向不错,林慕接连喂了几块他都吃了,林慕怕积食便不敢再喂。余光瞥见正在桂花树下闭眼休息的小兽,忍不住开口询问:“它这几日都没吃东西吗?”   “嗯,打从咱们将他抱下山,除了当日那株紫色的植物,竟是什么都没吃。等过阵子咱们回清河村,我便上山去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当日那物。”   季睿修看着不远处的小兽,心中却是万分感激,林慕此刻能健健康康在他身旁,都是这小兽的功劳,为了这一份恩情别说去寻那紫色植株,再难千倍万倍的事他也愿意去做。   林慕亦知这小兽不是寻常兽类便也不再思索这事,几人又说起别的话。   几人说话间,院里却迎来了客人,准确地说是这院子的主人。   当初一别,如今再见已经过了大半年,张姨娘容颜依旧。她一身素衣,连头饰金银都几乎未带,虽说依旧貌美,眼中却有掩不去的疲态。   木康突然身亡,木府定是一团乱麻,想来张姨娘调遣安排也费了不少心力,不过是一个女子,确实也为难了她。   “张姨娘,您来了?”   张姨娘眼瞧林慕想起身,匆忙上前将他按住,嘴边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想过咱们会有再见的时候,却不想会是如此情境下,幸好你安然无恙。”   所谓爱屋及乌,张姨娘虽与林慕相处不深,但那双与白君予如出一辙的眼眸总令张姨娘恍惚,无需过多攀谈相处,心中便对林慕亲近喜欢。   “我一切安好,劳姨娘记挂了,如今府中事务千头万绪,姨娘可还顾全的过来?”   张姨娘似是想到了木府这两日的状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木家父子相继被免官后,木家在东洲的地位一落千丈,木康也郁郁寡欢了一阵,好在也渐渐振作起来。靠着几年积下的家产,日子过得倒也不差。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一连串的变故,木康倒是比从前更有了慈父的样子,张姨娘心愿已了,余生便想着好好教养儿子长大。谁知太平日子才过了半年,木康突然离世,木献华不仅死了更是要犯,木家所有的重担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张姨娘知晓一切可谓又惊又惧,他对木康和木献华原没有多少情分,但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一时难以接受,好在林慕一切安好。这两日安排府中各类事宜,又要堵住悠悠众口,一来二去也是劳累。今日抽了空来看看林慕,看他一切安好,也总算可以安心些了。       第135章 宣判   “虽是千头万绪,倒还应付得过来,倒是你们没有几个可供使唤的奴才,一切应付的过来吗?”   几人也算了解张姨娘几分性情,瞧她事事替他们考虑,心中更是熨帖。   “我们虽是几个大男子,不过都在外闯荡过,都能顾全的过来。”   白君炎所言不假,按理来说,他自己、季睿修和魏旬出生都不算低,但几人的经历注定他们不会有随侍左右的奴才,一应衣食住行倒也也顾及。   “那就好,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寻我。我今日前来,一来是看看宸儿,二来是想问问你,家中后日发丧,你可要来送他最后一程吗?”   父子两的恩恩怨怨,张姨娘不仅知晓更是参与其中,若往前些,他也不会问林慕这个问题,只是她知晓当日的事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问一问。   张姨娘虽未指名道姓,但几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诚如张姨娘所想,若非当日木康那挡刀的行为,林慕此生想起他怕是只有怨恨。可偏偏最后,是他为林慕挡去致命一刀,骨肉相连,他心中怎能没有半分动容?   林慕本性纯良,恰恰是木康的这一挡,让他对木康的情感顿时复杂起来。你以为他对你没半分父子之情,可最后却用行动告诉你何为舐犊之情。林慕想到种种,心绪复杂,竟是无法平复。   几人细细打量着林慕的表情,不过片刻功夫便听林慕道:“自然,这一生的恩恩怨怨也该了了,至于和娘,若他们黄泉再相遇,便交由他们去处理吧。”   父亲这个词承载了太多,林慕一时无法说出口,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便木康已经故去,这余生,他也无法将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好,那后日你们便早些过来吧,我就先回去了。”   几人知晓张姨娘忙碌倒也没挽留,白君炎将人送出屋,看到马车走远才回来。   见林慕有些愣神,季睿修心中更是不好受,这个遭遇对林慕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种种,都令他担忧。   忽而一阵风吹来,桂花树被吹得“哗哗”作响,几朵花飘落,香味更是浓郁。虽还能感受到东洲的炎热,终究进入了秋天,想来再过不久,满棵的桂花都将这般凋零,想来也一阵惋惜唏嘘。   “起风了,咱们进屋吧?”   林慕虽感受不到寒意,但怕季睿修担忧还是点头应是。   “你们先进去歇着,今晚慕儿便尝尝旬哥的手艺。”   “看旬哥如此,想来定是错不了,那我们便恭候了。”   魏旬冲林慕得意一笑,林慕心中明朗几分亦是露出一个浅笑,季睿修抱起林慕直往屋里走去,白君炎抱着林琛跟在后头。   林慕不愿躺着,季睿修便将他抱到窗边坐下,白君炎将林琛放在林慕身边,便出门给魏旬打下手去了。   别看魏旬是个大老爷们,这烧菜的手艺确实不俗,席间因着白君炎几句夸赞,魏旬动力十足,信誓旦旦道往后的饭菜都由他包了。   晚饭过后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几人便各自回屋睡觉。   季睿修将林琛抱到最里面,林慕躺在中间,季睿修看了眼作势要趴在床前的小兽,拿出一床被褥折叠好放在它身旁,那小兽便挪了地方趴在上面。   做好一切,季睿修将烛火熄了,这一片本就安静,又逢时疫作乱更是静悄悄的,只有屋外传来的偶尔风声。   林琛窝在林慕怀里,林慕用手轻拍他的背部,不过一刻钟便传来林琛平稳的呼吸声。而林慕也不知是昨夜睡了太久还是心中纷繁的心绪,竟是半分睡意也无。   季睿修用手抚着林慕的青丝,习武之人五官灵敏,借着透过窗台的月色,他可以看清林慕面上的表情,便不禁自责和心疼起来。   唯恐吵了林琛,两人一语未发,可季睿修却更加轻柔地抚着林慕的青丝,感受着季睿修坚实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林慕终于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四人都未出门,快到午时的时候,却迎来几个官兵,正是东洲府衙的人。   前两日的事,林慕和林琛虽无碍,主谋这一切的木献华也已经死了,但这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尤其涉足两个洲县,府衙那边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领头的不过二三十来岁,高大威武,和静安县的于捕头一比看着便觉得可靠。   那领头的看着几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又想起他们赶到现场时那恐怖的场景,顿时心中一寒。   “不知两位公子可安好?”   “一切安好,劳官爷挂心了。”   那领头的听林慕如是说点了点头,这两日官府都忙着审理这个案子,参与其中的人太多,一一审理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本来是该将林慕几人传唤至府衙的,只是听闻林慕受了伤,又顾忌着种种厉害关系,府衙大人审理完才派人过来。   “如此便好了,顾忌着公子的身体,便没有传唤几位,我此番前来是为告知几位此案件的判决。”   领头的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判决书,将它摊平放在桌上,以便几人能够看清又道:“这个案子实属恶劣,主谋木献华虽已经身死,但大人还是判决将其尸身丢弃乱葬岗,至于其它从犯,几个亲近情节严重的城门斩首,其余的则一律贬为贱籍,杖责三十流放宁远,对这番判决不知可有异议?”   林慕想起自己和林琛这番遭遇,心中涌起强烈的恨意,可想到木献华已死,而那些人不过是依着他的吩咐做事,便也认同了这番判决。   他细细看着这张判决书,眼中闪过几个名字,却在看见王小二时猛然顿住。这两日他彷徨在生死边缘,心中更是思绪纷乱,竟一时没想起此人来。   林慕将手放在王小二这个名字上,有些急切地开口道:“官爷,这个人虽是木献华的奴仆,却是个好人,他下了船便去找人救我,不该算在其中。”   领头的记忆极好,似是想起王小二的面容,却又对着林慕道:“公子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自然。”   “既是如此,这番判决便不妥,待我将此事向大人禀明,大人有了新的判决,再让公子在判决书上署名。”   林慕觉得官府已经够仁性了,想着自己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便对那领头大人道:“不用这般麻烦了,我跟着您去一趟府衙。”   还未等那领头的开口,林慕余光瞥见几人担忧的目光,忙开口道:“我真的已经无碍,他对我有恩,我得亲自过去才能放心。”   见林慕执意如此,季睿修也只好应了,至于官府的人,林慕这番行为是给他们减轻负担,哪有不应的道理。   “既是如此,咱们即刻便出发吧。”。   顾忌着林慕的身子,几人商议一番,白君炎留下照看林琛,魏旬陪两人前去。季睿修和林慕坐在马车里,马车缓缓跟在官兵后头。   “修,咱们给他赎身,若他愿意便带着他回去,若不愿便给他置办些产业可好?”   “都听你的。”   虽说刘公子一行人没能赶上最紧要的时候,但难得的是这一份心意,林慕不会忘记,季睿修亦是如此。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府衙竟也用了快半个时辰,季睿修扶着林慕走到官兵身后,那领头的将他们带进府衙内,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便向府衙大人去回话了。   不过片刻功夫,府衙大人便跟着来了,他显然知道几人身份,倒也没有拿乔,倒是林慕几人微微作了一礼。   “在我洲府内发生如此案件,本官实在惭愧,好在几位都无事。木公子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既是如此,便将王小二的名字划去,这般判决,几位可还有异议?”   “大人这般判决皆按大瑜朝律法,草民没有半丝疑,还要感谢大人的体恤。”   府衙大人听了这番话面上带上了几分喜意,又吩咐将新的判决书呈上来,对林慕道:“木公子再细细看看这份判决书,若无异议,便在上方署名,案件也算了了。”   林慕接过判决书,又细细看了一遍,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拿起笔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待林慕署了名,又盖了官府的公章,这份判决书便生了效。   “敢问大人,我们是否可以将王小二带走?”   “无过有功之人自然是可以的,齐捕头,你将人带来。”   那捕头得了吩咐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过片刻功夫,那捕头便带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前来。   不知是不是在狱中的缘故,不过两三日,那王小二竟是更加瘦弱,那双眼却显得更加大,见到林慕闪过一丝神采,却又很快低下头去。   “王小二,念你此次行为有功,本官宣布你无罪释放,你即刻便可离开了。”   那王小二听了显然有些不敢置信,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却有几分滑稽,反应过来却是忙不迭地跪了下来,口中直道感谢大人,那语气中却是掩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作者闲话:  特殊时期,已经在老家呆了十多天了,小山村不敢保证日日更新,但绝对不坑,谢谢你们的支持,这时候保护好自己,我们一起等春暖花开。    第136章 最后一程   和那府衙大人寒暄了几句话,三人便带着王小二离开了府衙。   王小二和两人坐在马车里,他低着他沉默不语,两只手却交错在一起左右磨蹭,显得很是拘谨。   “小二,多谢你。”   听到林慕开口道谢,王小二慌忙抬起头,看见林慕和煦真诚的笑容,那颗跳的七上八下的心总算镇定了些。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肤色虽有些黝黑却挡不住这明媚的笑意。   “公子说的哪里的话,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细细品王小二这句话,说对不全是说错亦不全是,显然,若非轩辕御和木康这两个意外,当日,林慕和林琛怕是凶多吉少。可王小二偏偏真的帮着林慕去找了刘公子,这样的善心亦是十分难得。   “不知您今年几岁?”   林慕对王小二的推辞不置可否,转而却问起他的年岁,王小二一时摸不着头脑,倒也没多想大大方方道:“还差两个月到十九。”   “您比我大些,我便唤您一声小二哥。我与您算是萍水相逢,您却甘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施以援手,如此恩情,此生不敢忘怀。”   见林慕言辞恳切,王小二想起当日的事,他虽慌忙去寻了刘公子,可他们到的时候眼前的林慕不仅已经被救,而且已经昏迷,他实在不觉得自己帮了什么忙,听他如此感恩戴德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知小二哥家中可还有亲人?”   不知怎的,王小二面上一僵,林慕唯恐触及他的伤怀事,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再继续询问。   沉默的氛围不过片刻,王小二便开口道:“我十岁的时候家里发了大水,父母兄弟都去了,我大伯母便将我卖到木府上,家中已经没有亲人了。”   虽说血缘是天定的,但不是所有的亲人都关爱有加,王小二虽生性善良,却也不是什么愚孝之人。他家大伯如此做派,他们之间的血缘便在那日就断了。   林慕心下了然,又觉得触及了王小二的伤心事,一时有些愧疚。   “抱歉,小二哥。”   王小二连连摆手,面色也正常了几分,林慕又道:“此次多谢小二哥帮助,我们已经商量好,给您赎身,不知小二哥往后预备在哪里定居?”   王小二听到这样的话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有些受宠若惊,而后又连连摆手,慌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林慕见此,更是喜欢王小二此人,更是坚定要报答他的心意。   “怎会使不得?若非小二哥寻来刘公子,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得到救治,小二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如今这般尚不能偿还万分,小二哥便不要再推拒了,否则,我寝食难安。”   “这?”   王小二显然很是纠结,他一时拿不住主意,左右为难起来。   “小二哥不如听听我的打算,若小二哥愿意便赎了身和我们去永安洲,若小二哥想继续留在东洲,我们便给小二哥赎身,再给您置办些田地,也算我们报的一点恩情。”   这一次,王小二没有急着开口,思索了片刻道:“小公子的好意小二心领了,只是我生于东洲,父母也还在安葬在此,万万舍不得离开,且木府待下人亦还不错,公子实在无须为我操心。”   说来说去,王小二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回报,但林慕也已经铁了些,有恩不抱,他心中实在难安,且这些东西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小二哥莫要再推辞了,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这份恩情,且这些都是我力所能及,而当日,您的义举却是豁出了一切,两相比较,我们这点心意却是算不得什么了。”   在林慕的坚持下,王小二终究受了这份回报,林慕心中也松快了些。   第二日,惦记着木康的丧事,林慕早早便醒了,又歇了一日,他已经大好,只是精神气比往日还差些。   疫情当口又是出丧,林琛实在不宜前往,魏旬便留了下来照看林琛,好在林琛乖巧,倒也不用担心魏旬照看不来。   三人匆匆用了些饭,便连着王小二往木家去。   大半年过去了,端看这宅子完全看不出木府的万千变化,除了今日那门上挂着的白布。   林慕从马车上下来,愣愣地看着依旧宏伟的木府,世事变迁,人们无法预知未来如何,正如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会再来木家,且是来送木康最后一程。   季睿修轻轻拍了拍林慕的肩,随后便将他微凉的手握在手中,林慕微微回神,长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上了石阶。   守门的小厮见几人前来表情有些奇怪,虽是时疫泛滥,木府这两日的事还未在东洲传开,但木家的人又岂会不知?   不过作为守门小厮反应亦是极快的,似又是得了张姨娘的吩咐,他恭恭敬敬喊了林慕声宸少爷,又上前给几人带路,林慕微微点头,便由季睿修牵着跟在后头,一路往灵堂去。   临近前便传来隐隐的哭声,不知怎的,林慕心中一酸,竟涌起一股想要逃走的冲动。   林慕心绪复杂地进了灵堂,便见木献烨跪在最上方,张姨娘在他身旁,另一个姨娘却是跪在张姨娘对面。   这位姓李的姨娘不过将将三十,她长得娇媚,林慕与她并不相熟,只说过几句话,见她面无表情的跪着,看不出喜忧却是挡不住的死气沉沉。   林慕是木康的亲子,今日前来便是披麻戴孝,穿上那身孝服,跪在李姨娘前方,看着那做工精致的棺材,想着木康躺在其间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林慕胡思乱想着跪了一个多时辰,接近午时,棺材便要抬离木家,抬到木家坟上,郑重下葬。   按理来说,即便办白事也要请人摆上几桌席面,好让故人也跟着悼念一番。只是一来,如今东洲仍受时疫之苦,官府特意贴了告示,一律红白喜事不可大操大办,二来木康死的并不光彩,这东洲不见得目前人人知晓,但凡有些权势的谁又不知?考虑再三,张姨娘决定撤了宴席,就这样安静低调地将丧事办了。   出门的时候,那李姨娘哭的肝肠寸断,木献烨受其影响又还是个孩子,竟也跟着泪流不止,张姨娘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听到李姨娘如此伤怀的哭声,想来对木康很有感情,林慕想起他与木康的种种,又想起木康被刀插入心口时那飞溅的血,总觉得是天意弄人又有几分悲从中来。   虽是没有宴请旁人,但张姨娘还是给足了木康体面,不过人已经死了,这些所谓的体面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在李姨娘断断续续的哭声中,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木家坟地。   林慕不禁想起上次来此的情景,当时他是如何的埋怨决绝,可如今,他不仅为木康披麻戴孝来送他随后一程,甚至心中的沉重让他仿佛以为他和木康相互都有着父子之情。   此次出丧,张姨娘还是请了余家人,按着风水先生的指引,棺材终于缓缓放进坑中。   眼看着那泥土将棺材完全掩去,李姨娘痛哭出声,甚至挣扎着想要去扒拉那棺材,她身边的侍女拼尽全力都有些拉不住疯狂的李姨娘。   “老爷,呜呜呜,老爷,带妾走吧,老爷,呜呜呜。。。。。。”   张姨娘看着痛哭非常的李姨娘,直到今日她才知晓李姨娘对木康的心意。李姨娘不争不抢,本以为是个安静听话的木偶,又或者是自诩白莲高贵干净之人,却不想竟是情根深种。如今想来,李姨娘够能伪装,够能隐忍。   张姨娘叹了一口气,几步上前拉住了李姨娘,见她仍旧情绪波动便道:“妹妹,想来老爷若见到此番情景,也会不忍上路,咱们还是让老爷安安心心地走吧。”   那李姨娘愣愣地看着张姨娘,半晌竟痴痴笑起来,几人都以为李姨娘疯魔了,却听她低低道:“我就知道,你对老爷没有感情,可他更看重你,呵呵,更看重你。”   张姨娘无言以对,因为这是事实她辩无可辩也不愿争辩。   李姨娘见此,似是肯定又似两分嘲笑道:“呵,果然如此,你连辩解都不愿辩解了,呵,都不辩解了。”   李姨娘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跪坐在地,双手捂住眼睛,低低哭起来,随着那哭声,泥土越覆越多,终于将棺材完全隐没。   几人点了香,按着顺序给木康祭拜上香。   这群人里,林慕是嫡子长子,按理来说都该由他带头,只是他和木康关系非比寻常父子,林慕便示意让木献烨带头。   张姨娘知晓各种缘由,她亦知林慕如今这复杂的心绪,便示意木献烨先去上香。   林慕看着手中烧的正红的香火,在东洲的暖阳下,更一闪一闪尤其亮堂。他缓缓上前,跪在木康的石碑前,他将点燃的香插进香炉中,又磕了三及其缓慢的头。没人知晓那时候林慕在想什么,而他再次站起身时,却和先前没什么两样了。       第137章 招待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柔和的月光洒在满目疮痍的东洲城,说不出的静寂和苍凉。   林慕躺在季睿修坚实有力的臂弯里,却见面色苍白,额上更是隐隐沁出汗水,两道清秀的眉紧紧拧在一起,似是在承受极大的恐惧。   “不、不,别伤害琛儿,琛儿,爹,爹。。。。。。”   林慕口中喃喃自语,忽而间,躺在床前的小兽睁开那双血一般的红眸,它波澜不惊地看向床上的人,却不知,这双红眸在月光下是如此骇人却又神秘。   季睿修一下清醒,见林慕仿佛被噩梦缠身,他摸上林慕的额,却感受到林慕额间湿漉漉的一片。   他一边点燃床边的烛火,一边唤醒沉浸在恐怖梦境中的林慕,唤了几声却发现林慕根本没有醒来,嘴中喊着“林琛”和“爹”,不知怎的,眼角却是划过一行清泪。   季睿修担心又自责,忙将林慕搂进怀中,一边轻轻晃动林慕的身躯,一边唤着他的名字。片刻功夫后,他终于听到了林慕那低低的“修”,林慕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季睿修紧紧将人搂在怀中,左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心下叹气,又弯下身亲了亲林慕微凉的额头。   “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别怕。”   林慕没有言语,季睿修却能感觉到林慕缠着他腰身的手更加使力,就在季睿修以为林慕不会再开口时,却听林慕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我挡刀,原本,我们可以是世间最疏远的父子,可他,为何要替我挡刀,为何?”   依着林慕的性子,季睿修就知道此事会成为林慕心中一个难解的结。而关于木康为何为林慕挡刀,或许是血脉相连的本能,或许是他隐藏了爱林慕的父子之情。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季睿修却是真心感激木康。   木康大半生的种种行为,季睿修瞧不上也不喜欢,可木康最后的那个举动,足够让他不再厌恶他半分。   “慕儿,别怪我说句自私的话,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我都感激他最后的选择,因为在这世间,除了你我可以舍弃任何人。不管怎样,他替你挡了那一刀,足够说明他对你的感情。或许这世间大部分的父母都愿为儿女付出一切,你能好好活着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是吗?他真的将我当做他的亲儿子吗?他真的爱我甚至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不是当做,而是你原本就是,慕儿,世间浓烈的感情或许都是出于本能的,这些天生的纽带不是随着时间和距离会被切断的。一个人,用了多少真心,才能为你挡刀去死?我不会让你忘了前尘往事,整日为他的死而忧伤,但我想他爱你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你不要害怕、不要自责,因为他爱你,希望你好好活着,无论此生你能否放下一切,至少要好好活着。而且,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分,我会陪着你,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自责。”   林慕听着季睿修低沉的说话声,脑子却闪过他和木康少的可怜的相处时间。在他幼时,木康虽忙碌不能时常陪他,但他记忆里木康对他也算慈爱。或许正如季睿修所言,他和木康没有日日相伴的那种深厚的父子之情,但血缘天生就是个纽带。也许是本能也许是爱,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无力改变只能迎头而上。   “嗯,他留下疑惑离去,无论如何,每年忌日,我都会回来东洲祭拜他。”   听见林慕如是说,季睿修微微松了一口气,林慕能想通最好不过。   “嗯,我会陪你,睡吧。”   林慕正欲躺下,却见林琛睁着一双亮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林慕被吓了一跳,却听林琛迷糊开口道:“哥哥痛痛吗?为什么要哭?”   林慕看他真挚的眼神,却问着这般天真的问题,心中顿时明亮起来。他忍不住亲了林琛一口,又哄道:“哥哥不痛,琛儿睡吧。”   说完,将林琛搂在怀中,随着林慕轻拍林琛的脊背,林琛很快再次睡去。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幸福,这或长或短的一生中,也就年少的时光最快乐、最无忧。长大以后,面对这纷繁复杂的世界,再难找到那种无忧和幸福了。   林慕感受着怀中暖暖的一片,感受着季睿修带给他的强烈安心,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后半夜,没有噩梦、没有痛苦,林慕睡得极好。   王小二的卖身契已经赎了回来,张姨娘得知其中缘由,便决定让王小二跟着学些店铺管理的事宜,想着给他谋份清闲的活计。   几人本意是给王小二置办些产业,后来思索良久,张姨娘竟已经替他做了打算,几人便决定多给他写银钱,让他自己去安排。   又在东洲足不出户地修养了两日,林慕已经完全好了,他想着家中亲人不定如何惦念他们,便想着尽快赶路回清河村。   “想什么呢?”   季睿修拿着点心出屋门,却见林慕坐在桂花树下愣神。   “我想着咱们明日便要动身回清河村了,午后便去一趟刘府,我先前迷迷糊糊,竟没向他们道声谢。”   “自然,礼已经备下了,等咱们招待了张姨娘和小二就去。”   为了感谢和道别,他们特意请了张姨娘和王小二,魏旬手艺当真不错,做出一桌招待人的席面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说话间,便见张姨娘抱着木献烨前来,王小二跟在身后,林慕忙起身相迎,面上亦是带着和煦的笑。   “兄长。”   木献烨虽是几岁孩童,但却颇懂礼节,几次见到林慕也都是恭恭敬敬问好行礼。林慕和他自然不会同林琛一样亲近,却也颇为喜欢怜爱。   “感觉烨儿又长大了些。”   小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不过两三日,木献烨就又长了些个头。   “烨儿等快快长大替娘分担。”   木献烨虽年幼却极其懂事,他似乎已经知晓木康的死意味着什么,林慕见他小孩的身子却说着大人的话,为张姨娘高兴之余也有几分心疼这对母子。   张姨娘听木献烨如是说,面上很是高兴,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傻瓜,娘没事,娘只盼着你健健康康,好好长大。”   “烨儿如此懂事,姨娘的教导功不可没,想来,日后姨娘定时享不尽的儿孙福。”   林慕也忍不住摸了摸木献烨的小脑瓜子,见他微微泛红的面颊和微微低垂的脑袋,不禁感叹,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   几人正和乐融融地聊天说话,却见林琛正坐在小兽背上往他们这里来。   木献烨是第一次见到小兽,他虽有些羞涩,却是个胆子大的,一直打量着小兽,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它长得真好看,真英武。”   林慕看了看木献烨,直感叹这小兽未免忒招小孩了。   但这小兽对木献烨却是冷冷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它径直走到林慕身边,林慕想着很快就要吃午饭了,便将林琛从小兽背上抱了下来。   “琛儿长得真可爱,给我抱抱。”   林琛长得玉雪可爱,连几个大男人都喜欢的不行,更何况是如张姨娘这般女子。   林慕将林琛放到张姨娘怀中,林琛不认生,张姨娘逗着林琛,惹得林琛“咯咯”直笑,张姨娘更是欢喜,秀美的面上全是笑,显得更是娇媚。   林慕见到如此姿色的张姨娘,心中却有些微微叹息,张姨娘不过三十来岁,样儿生得好,心性品质更是没的说,就这样的人,居然没找到一份属于她真挚而热烈的爱,或许余生还要守活寡,当真说不尽的惋惜。   林慕思索间,魏旬和白君炎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两个人忙碌了一上午,将那桌子摆的满满当当,菜品全且外形也精致。   张姨娘看着这一桌美食不禁咋舌忙开口道:“两位好手艺,婉清甘拜下风。”   魏旬善谈,从白君炎口中知晓了张姨娘的事,对这样的女子亦是敬佩万分,见张姨娘如此夸赞,倒也不客气,还和张姨娘凯凯而谈起来。   这几日都是魏旬掌厨,连着吃了几天林慕也没觉得腻,他几年来跟着许秀琴,这烧菜的水平也算不错,可和魏旬一比就上不得台面了。   “味道真好,魏公子好手艺。”   “姨娘谬赞了,您多吃些。”   说话间却还不忘给白君炎夹菜,张姨娘余光瞥见面上有几分不自然,而那瞬间的表情却分毫不差地落尽林慕眼中。   张姨娘给木献烨夹了些菜,再抬起头却和先前无异,方才的一切却像林慕的错觉般了。   吃了近半个时辰,这一桌菜也几乎被扫荡一空,连木献烨这个小大人都有些吃撑了。   张姨娘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不禁开口说话:“瞧瞧魏公子这好手艺,咱们烨儿都吃撑了。”   木献烨被他娘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眸,但露出的脸却是有些泛红。   “那敢情好,等姨娘抽空来清河村待上一阵,我定亲自下厨。”   “自然的,等烨儿大些,我便多来陪陪白小姐。”   无论身份如何变化,张婉清对白君予仍然是那份不变的感激和尊敬,这份心意岂知难得?林慕自然连连应是。       第138章 上门致谢   又说了半个时辰,张姨娘手头上还有些事,便打算先行离去,临走前,林慕拿出几张银票放到王小二手中,王小二推拒着不肯接,看到其中数目更是吓得双手直颤,结结巴巴说着拒绝的话。   “小二哥,您别推拒了,怕家中担忧,我们实在不宜久留,便只能给您银钱,您自己看着置办些产业罢。往后两地相隔甚远,还要请姨娘多加照顾了。”   王小二虽摆脱了奴籍,但他仍愿意留在木家,而这木家往后做主的便是张姨娘了。   张姨娘面上带笑对林慕道:“宸儿放心吧,小二,既然是少爷的一片心意,你便不要推拒了,收下吧。”   王小二觉得此刻他手中拿的是滚烫的木炭,随时可能烧焦了他,连同他的心也跟着手中的银票微微颤抖。见根本推拒不掉,连张姨娘都如是说,他只好颤颤巍巍地将银票揣进怀中,却不知该不该道谢。   “路途遥远,又逢时疫,你们要多加小心。”   “姨娘不必担忧,我们乘船回去,想来两三日便能回到家中。”   “嗯,我们便先回府了。”   几人将张姨娘和王小二送上马车,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转口,突然涌出几分离别的愁绪来。   送走了张姨娘,几人便拿着谢礼往刘府去。   刘府的小厮见几人前来,表情甚为怪异,想来还是林慕身染时疫之事,让他们又惊又惧。虽是如此,小厮倒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将大家族的规矩礼仪展现的淋漓尽致。   “几位公子,咱们少爷和夫人在待客,小的先引几位休息片刻,等主子们招待完立马去回话。”   几人不禁感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又一想即将返程,今日之后也没有时间来道谢,便应了小厮的话。   跟着小厮走了一路,却不想在假山旁撞见面色铁青的刘公子,他显然很不高兴,虽说相识甚短,但林慕从未见过刘公子这番模样。   刘公子见几人前来很是惊讶,面上却是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   “你们怎么来了,宸少爷身子可好了?”   歇了两日林慕已经大好,如今是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在生死边缘彷徨过的样子。   “谢刘少爷关心,现下已经大好了,冒昧前来,还请刘少爷不要怪罪。”   林慕谦谦有礼,这般恭敬却让刘公子心下不太舒服。   “几位客气了,我将你们当做朋友,也请你们不用如此客气,走吧,去我院。”   那小厮见此,便退了下去,几人跟着刘少爷往他的院里去。   不同于刘府各类娇艳的花,刘少爷院中却种了一排竹子,显得很是雅清。   刘少爷招呼几人坐下,又吩咐侍女上茶水糕点,便同几人攀谈起来。   “前几日承蒙刘少爷关照,我昏昏沉沉的也来不及好好道个谢,今日得空,便特意上门来,也没提前打招呼真是冒昧了。”   “哪里的话,这样的事凡是有几分正气的人都不会视而不见,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几位不必放在心上。”   几人说话间,侍女便将茶水和点心都承了上来,那几样点心颇为精致,看得人食欲大动。   “府上有一位做点心极好的厨娘,这几样都是她的拿手绝活,几位尝尝。”   有一两样东洲的点心铺里也能买到,但却不及这厨娘的好手艺,林慕尝了几口也忍不住在心中夸赞。   “这味道当真极好。”   “几位别客气,若喜欢我让厨娘现做几样,待会儿几位离开时便可带走。”   刘少爷嘴上虽如此说,已经吩咐起身旁的丫鬟了,林慕忙摆手道:“刘少爷,不必这般麻烦了,我们明日就要启程,眼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不宜再多留了。”   听林慕如是说,刘少爷难免有几分可惜,开口道:“怎的如此着急,现如今各州县时疫泛滥,各位何不多留几日,待逐渐安定下来再上路不迟。”   “谢刘少爷好意,只是我从家里被绑来东洲,家中双亲定是担忧非常,早些回家也让家人安心。”   刘少爷听了这般理由便再说不出挽留的话,如此纯良的人定是在家中长辈的关爱下长大的,说道父母之情,如何挽留?   “既是如此,刘某也不再多留了。”   话虽是如此,刘少爷还是吩咐侍女包好几样点心,见林慕几人又要推拒,忙道:“不过是几样点心,在路上吃也算不错,几位可不要再推拒了。”   林慕见刘少爷态度决绝,便也不再推拒。   又和刘少爷说了些话,想着时辰也不早了,林慕便想着去拜访一下刘府的长辈,几人就该离开了。   “不知可否方便见一见长辈?”   不过是最平常的一句话,却不知刘少爷想到什么,竟是一下僵住了脸,半晌不说话。   几人一头雾水又不好再细细追问,便也静悄悄等着刘少爷的回话。   “太不像话了,少爷可回来了吗?”   气氛正安静间,院子外面便传来说话声,这声音,在场众人除了先前昏迷的林慕,也都认得,正是刘夫人。   不过在几人的印象中,刘夫人是个极其端庄的人,如今听这口气却包藏着几分怒火。   刘少爷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样子两人闹了不愉快,正愣神思索间,说话的主人却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你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丢下乔夫人和乔小姐就走呢?你。。。。。。”   刘夫人本是骂着进来的,不过瞧见几人,便将要脱口而出的骂话推回了腹中,面上却是有几分尴尬。   不怪刘夫人,实在她的举止太过从容大方,连季睿修都露出两分不可置信。   “不知几位在此,让几位见笑了。”   三人忙从站起身和刘夫人打招呼,面上也带着几分恭敬。   “不必如此,快快请坐,几位前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着人安排一番。”   “谢刘夫人好意了,先前多有叨扰,今日上门来道谢,还望不要唐突。”   “这是什么话,看着宸少爷气色颇有,想来身上的伤已经大好?”   不知怎的,几人总感觉今日的刘夫人有些失常,面上也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只以为她仍在惦记林慕先前染时疫之事。   林慕想着这谢也说了,礼也送了,实在没必要留下来给别人添堵,便想着即刻离开刘府。   “自然,也是拖了您的福,听说府上有客人,我们明日便要上路回永安洲了,手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也该告辞了。”   刘夫人听林慕如是说,面上一僵,似又想起什么般,整张脸都僵着,看得人莫名其妙。   见此,林慕三人忙站起身,刘少爷见此也站起身,对几人道:“时辰尚早,几位再坐会儿吧,用过晚膳再离去也不迟。”   刘夫人见此也站起身跟着刘少爷附和道,可季睿修却看清了刘夫人瞪向刘少爷的眼,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季睿修却看得真真的。   这位刘夫人今日的举动和当日真是天差地别,这般转变的态度显得很是突兀,几人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以为和林慕先前的病有关,几人也不欲再多留,便示意即刻离开。   刘少爷有些无奈,见几人执意要走,自己娘亲又是这般态度,只好在心中叹气。   “几位既然赶时间,刘某也不再强求,希望往后还有再见之时。”   “自然地,刘少爷什么时候有空来永安洲玩玩,咱们永安洲好玩的地方很多,到时定陪您好好游玩一番。”   刘少爷自然点头应是,他将三人送到院子门前,抱拳和几人道别。   刘少爷回到院中,看见面色极差刘夫人,想到今日种种,亦觉得自己这般行为很是不礼貌。   “娘,对不起。”   刘夫人听闻他这般说,嘴边冷笑一声道:“你哪里是对不起我,你这般做只会毁了自己的名声,说到底都是你对那宸少爷仍有贪念,可不说两人已经成了婚,再瞧瞧那情深的模样,我的傻儿子你可等醒醒呀。”   刘夫人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她想起在木府中初见木献宸时儿子的样子,再想想他这两日的举动,心中直叹气。   她不是什么坏人,林慕长得人畜无害,又颇有礼貌,又有那样的身世,刘夫人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可若累的他儿子终日做那白日梦,她是断断不会轻易罢休和妥协的。   “娘您说什么呢?打我看见季少爷如此深情,两人如此恩爱,我便没了这样的心思,只是将他当做朋友而已。至于见乔夫人和乔小姐,娘你都未曾同我说一声,儿子现下实在没有心思去管儿女情长,还望娘见谅,也莫要再安排什么名门千金给我了,终身大事,等此次儿子得了个好名次,自然会考虑的。”   刘夫人将信将疑,不过想到儿子今日的做派,她也实在不敢私下做主,这一回两回若传出什么有损他儿子名声的话,影响科考便不好了。   “只要你肯上心就好。”   听见刘夫人如是说,刘少爷笑了笑,忙将刘夫人最爱吃的糕点摆到她面前,母子两个总算又欢欢乐乐说气话来。       第139章 归家   一路归心似箭,在海上行进的时间便显得异常漫长,好在同前几日相比,心境却是完全不同了。   林慕站在甲板上,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眼中却突然闪过那日在木家船上发生的一切,想起那双恐惧绝望又愤恨的眼,心下一颤,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倒退间却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有一丝熟悉的味道夹杂在湿湿的海风中,这个味道对林慕而言太过熟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怎么了?”   季睿修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忽而间方才那丝冷意和恐惧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林慕转过身,靠在季睿修怀中,低声开口道:“没事。”   季睿修爱怜地亲吻着林慕的耳鬓,抱着刚醒来的林琛出屋的白君炎思索片刻正欲往里走,见到林慕的林琛却叫唤起来,两人自然听到了,白君炎便只好抱着林琛过去。   林慕从容地从季睿修怀中退出来,丝毫不感到扭捏,伸手将林琛抱进怀中。   “琛儿睡得香不香?”   林琛不懂林慕是何意,只对着林慕露出甜甜的笑。   “咱们进去吧,日头大,怕中了暑气。”   林慕自然应下,几人便再次回到船舱中。   在几人的期盼中,第三日早晨,他们终于踏上了永安洲的土地,林慕从未如此归心似箭。   那日季睿修几人将马托付于那位大叔,又想到回程途中太过惹眼的小兽和年幼的林琛,便又请他们给做个马车,想来这几日应是好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君炎和魏旬便牵着一匹马赶着一辆马车回来了。几人不再停留,火急火燎往清河村赶。   那日,卫潜说疫病已经波及了永安洲,他们走了近十日,也不知这病有没有蔓延到静安县、蔓延到清河村。   为了省时间,他们甚至没有进静安县直接往村子赶。   月色微凉,九月的清河村夜间已颇有凉意,他们进村的时候已是半夜,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亦如先前静谧美好。   马车停在林慕家门前,季睿修抱着林琛下了马车,又将林慕扶下来,夜深如斯,可林慕家却灯火通明,这显然有些反常。   林慕几乎是跑着进了门,到院子便开始喊起爹娘,片刻功夫,却见林自安带着怀疑跑出屋门。   林自安见到林慕先是一怔,片刻间却几步上前紧紧地抱住林慕,他一时说不出话,眼眶却悄悄红了。   “安哥,我回来了。”   林慕有些哽咽,林自安似乎回了神,口中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放开林慕,仔仔细细打量起林慕,见他一切安好,又下意识去寻林琛,见林琛正在季睿修怀中安睡,终于松了一口气。   “是,是慕儿的声音吗?自安,是不是慕儿的声音?”   林慕听见林生的声音,终于掉下眼泪,他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林学正扶着林生走来,见到林慕不自觉加快步伐。   林慕留着泪走向林生,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林生带着颤音叫了声我的儿,林慕的泪便如那倾盆的大雨止都止不住。   林慕一下扑进林生怀里呜呜哭起来,亦如小时候那般,林生抱着林慕也不自觉直掉眼泪。   林生一边顺着林慕的泪一面看着季睿修怀中安睡的林琛,这十来日地狱般的日子总算看到了几丝亮光。   “回来了,我的慕儿和琛儿回来了,回来了。”   林生他们在家中寝食难安,而林慕却实实在在彷徨在生死边缘,他和林琛等来了一个个奇迹,这是何等的因缘际会,何等的不容易?   林慕从林生怀中退出来,平复了几分心绪,可看到林生沧桑了许多的面庞和脸上的泪,心中一阵阵的刺痛。   “爹,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忧了。”   林慕说出这话的时候,差点又掉下泪来。   “只要你们兄弟两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林慕心绪渐平,可环顾一周却不见许秀琴,便忙询问林生道:“娘呢?”   林生面上一僵竟半晌没说话,林慕心中一惊,见林生不说话便往夫妻两的屋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唤着娘。   两人的屋中烛火烧得很亮,许秀琴闭眼躺在床上,叶大夫捂着口鼻坐在桌前,虽只露出一双眼,却能看到眼中的纠结和焦急。   林慕在门前愣了几秒,又几步跑到许秀琴床边,叶大夫见此大惊失色,忙道:“你不能进这屋。”   林慕甚至没有注意到屋中还有别人,乍闻叶大夫开口吓了一跳,又忙问道:“我,我娘她,她怎么了?”   叶大夫暗自叹气,见林慕着急的模样开口道:“你娘她染上了时疫,老夫惭愧竟是束手无策了。”   林慕还来不及思索时疫如何蔓延到清河村,还来不及询问叶大夫他娘的具体情况,屋外的人便一股脑涌了进来。   叶大夫见此更是面色难看,虽说治疗时疫的方子颇有成效,但染及一室也是颇为麻烦的事,况且这方子对诸如许秀琴这类重症者几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几位怎么都进来了,还请快快出屋,怎的还把小孩抱进来,若染上时疫如何了得,快快出去。”   林慕却似从叶大夫口中明白了什么似得,他望向四周,终于在季睿修脚边看见了小兽。他慌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蹲下身来抚摸着小兽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开口道:“白白,请你救救我娘。”   自他们确认这小兽不是老虎后,林慕便是一直这么唤它的,那小兽睁着血红的眼眸望着他,却不见它挪动分毫。   “慕、慕儿,我的,我的慕儿回来了吗?咳咳咳。。。。。。”   听见许秀琴虚弱的声音,林慕忙起身跑回许秀琴身边,却见许秀琴睁着一双迷茫的眼,那双眼却如一个垂暮的老人,似乎下一秒便会油尽灯枯,归于泥土。   许秀琴艰难地喘息着,见到流泪不止的林慕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林慕依旧清秀的面容,双手却似有千斤重般,伸到一半又无力垂下。   林生不顾叶大夫的阻挠,欲将几人拦在屋外想自己进来,不过走了几步,却被季睿修扶住,他看了眼季睿修眼中的疼惜,终究将劝拦的话咽了下去。而叶大夫见状却也不再言语,他一生救人无数,更被誉为京都名医,却不想还是无法救回一个善良的妇人。   世间之人何其多,一日一日又上演着多少生离死别,他作为医者,这样离别的场景也见过,可即便如此,面对这番情状还是一阵阵的揪心。   “娘,娘您怎么了?娘,您别丢下我。”   看着许秀琴几欲闭眼的模样,恐惧和心痛几欲将林慕淹没,许秀琴对他太过重要,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慕儿,我的慕儿,能再见到你,娘,娘可以放心、放心上路了。”   许秀琴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那样子居然将一张苍白的脸弄得老红,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般,听得屋外的人一阵心惊。   “琛儿,我的琛儿呢?”   “琛儿好好的,娘,你要好起来,琛儿还没有长大。”   林慕紧紧抓着许秀琴的手,却无法忽视他娘逐渐冰凉的手,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了他,他仿佛坠入无边的黑暗,不知何处是尽头,不知何处是光明。   许秀琴露出一抹浅笑,似是十分满足,十分放心,双眼却渐渐闭上,林生不顾腿伤,跪趴在许秀琴身边,呜呜哭起来。   叶大夫见状,忙上前给许秀琴诊脉,半晌却无奈的摇了摇头,林慕身型一晃,差点晕过去,被季睿修抱在怀里,而他自己也早就红了眼眶。   悲伤弥漫间,却闻林琛的哭声响起,正如他降临在这世间的那一个早晨。伴随着哭声,那小兽缓缓踏步而来,正如那日般抬起前爪。   季睿修心中一震,忙去灶间拿了干净的碗,他回到房间思索片刻道:“今日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只言片语。”   在场几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虽不知季睿修所言何意却都点头称是。   季睿修如那日般,将碗放到小兽前爪下,不过片刻,那小兽爪下便流出一条细细的血河,众人还不来及惊异便装满了一小碗。   那小兽却似脱力般趴伏下来,闭眼一动不动。   季睿修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将那血一点点喂到许秀琴嘴里,好在许秀琴还能下意识吞咽,不过速度缓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待那碗血喂完,稍等片刻,季睿修示意叶大夫再次诊脉,感受着许秀琴逐渐强健的生命力,饶是叶大夫见多识广,也无法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   “正如叶大夫所见,我娘不久便会痊愈,对外请叶大夫守口如瓶,只说我娘是您治好的。”   叶大夫听季睿修如是说,看着小兽的目光似是要喷出火,那眼光不是贪欲而是满满的求知欲,季睿修敢不忌讳叶大夫除了信任卫潜亦是信任叶大夫此人的缘故。   “自然,自然,只是这经历实在玄幻了些。”   不止叶大夫,家中几人也是惊讶不已,只以为他们正经历一场美梦,梦中,这小兽便如话本中成了仙的仙兽,而他们则是它仙手一挥,解救的凡人。       第140章 伤离别   有这碗血做引,不到半个时辰许秀琴便悠悠转醒,林慕虽从季睿修口中知晓这血如灵丹妙药般,但见许秀琴真的醒来,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久违的重逢,又同阎王擦肩而过,一家人自是一番温情言语。   和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见许秀琴已无性命之忧,季睿修看了眼趴在床边的小兽,不知怎的总觉得它非常虚弱。   林慕注意到季睿修的眼神,也发现了些许不对。   “上次它放了血后也是这般吗?”   “不,它现在的样子倒是和刚抱下山那会儿有些像,我想着明日我去大雁山,看能不能找到当日那株植物。”   这一趟噩梦般的东洲行,对他和他们家而言,这小兽就是救命恩人,林慕不仅将它视作同伴朋友,更将它当做家人。   “嗯,这几次真的多亏了它。”   一番折腾已经是半夜,一家人虽有说不完的话,但不管是林慕一行人还是许秀琴都需好好休息,其它的话往后再慢慢细说也不迟。   奔波一路回到家中,林慕无比心安,不过片刻便在季睿修的怀中沉沉睡去。   半夜的清河村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下,偶有几声犬吠声,除此之外一片静谧。   忽而间一抹白色越过林慕家的篱墙,一路疾驰向着大雁山而去,几个眨眼间便没入大雁山广密的丛林中。   沉浸在美梦中的林慕被一阵哭声惊醒,睁眼间却见季睿修点了烛火,正欲往外去。   “怎么了?是不是琛儿的声音?”   “应该是,夜里凉你别起了,我去瞧瞧。”   “会不会是娘出了什么事,不行,我得去瞧瞧。”   季睿修深知拦不住林慕,便给他披了件衣裳,两人才借着烛火往夫妻两屋里去。越走近,便越能听清林琛那洪亮的哭声,林慕心中突突直跳,唯恐出了什么大事。   夫妻两的屋中烛火通明,林慕焦急地敲着门问道:“爹,出了什么事?”   林生开了屋门,见两人焦急的神色,道:“不知怎的,琛儿一直哭,会不会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   乡下之人对鬼神甚为推崇,从前林生虽说未曾亲眼见过,但许多见闻他都是听过的,而今日又亲眼见了那小兽的通天本领,便也生出几分这世间有神怪的想法。   林慕和季睿修跟着林生进了屋,见许秀琴正抱着林琛,可无论许秀琴如何哄,林琛还是啼哭不止,急的许秀琴皱了一张脸。   林慕瞧见林琛哭红了一张脸,心疼不已,许秀琴身子还有几分虚弱,林慕便将林琛抱过来。   “琛儿,宝贝,告诉哥哥,哪里难受?”   林慕抱着林琛在屋里踱步,却听见林琛带着哭腔迷迷糊糊道:“要,要,呜呜呜。。。。。。”   “乖,琛儿乖,告诉哥哥,你要什么?”   可无论林慕如何问,林琛都说不清楚,只一个劲的哭,那哭声只将几个大人的心揪得老高。   “不行,不行,我得去请张婆子,琛儿这样子怕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生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拄着拐杖出门,却听季睿修道:“等等,爹娘,那小兽呢?”   听季睿修如此说,夫妻两才发现趴在他们床边的小兽不见了踪影,一时都楞楞看着对方,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方才就顾着琛儿了,竟不知它何时不在屋里的。”   林慕想起自他们抱回这小兽后,林琛对这小兽的偏爱,联系方才林琛断断续续的言语,有些疑惑地道:“琛儿是要白白吗?”   “要,要,琛儿要白白。”   果然如此,林琛今夜的啼哭确实是因这小兽,可是这小兽去了哪里?又何时离开的?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琛儿乖,白白去睡觉觉了,明天哥哥把它抱回来好不好?”   林琛似是听懂了林慕所言止了哭声,林慕心中松了一口气。   “娘需要休息,要不我带着琛儿去睡吧?”   “想来琛儿应该不会再哭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   林慕也没有再坚持,他深知许秀琴对林琛的惦念,便将林琛放回许秀琴身边,后半夜,林琛确实没有再哭闹。   虽说安稳睡了半夜,但到了第二日午后,仍然不见小兽的身影。   林琛哭了停停了哭,闹了一个早晨,季睿修和白君炎抱着一试的心态,甚至来不及处理林慕出事前的那些事情,便上了大雁山。   关于小兽的去处林慕大致有了猜测,它非寻常之物,又有这般能耐,林慕私心觉得它能回到大雁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若有一日被有心人窥探到,或者昨日之人不小心说漏嘴里,便是无穷无尽的惦记和麻烦。可又一看到哭闹的林琛,想到这几月的种种,一时又舍不得,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根本无法静下来。   黄昏时分,三人下了山,身边却没有那小兽,直到晚间困意袭来,依旧没有小兽的身影,而林琛似乎是哭累了,已经在许秀琴的怀中沉沉睡去。   林慕躺在季睿修的怀里,脑子里乱哄哄的,神思却十分清明,总之是了无困意了。   “别胡思乱想了,明日我再上山去瞧瞧,若寻不得便顺其自然吧,它想回来自会回来。”   “我虽舍不得,可是它生于大雁山回去是最好的归宿,它是移动的灵丹妙药,恕我多想,若有一日走漏了风声,我怕我们护不住它。”   其实一路走来,季睿修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从前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他已然有了心爱的人,以他如今的地位,若真有一日被贼惦记,怕真护不住这小兽。走了也好,即便林琛哭闹些时日,渐渐地就会忘记,而于那小兽而言,绵延不尽的大雁山便是最好的庇护所。   三人又上山寻了一日还是没有半点踪影,林慕思来想去想出了一套说辞终于哄住了林琛。   林琛时不时会提起这小兽,却是不再哭闹,而这小兽便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可却那般深刻地刻进了他们的记忆中,至死不忘。   而这几日,清河村的活计渐渐清闲起来,又因村中有几人染上了时疫,所以少见村中人往来,总是门窗紧闭窝在家中。   清河村时疫的源头是大山媳妇,她几日前回了一趟娘家,不知怎的染了一身病回来,又碰巧第二日来看望许秀琴,而大山媳妇体姿强健,第三日才发病,而此时已经有几人因她染病。   许秀琴因林慕兄弟两茶饭不思,神思恍惚,身子极度虚弱,这时疫仿佛催命符般,那颇有成效的时疫方子在她身上却没什么用,连同照顾她的林悦也染上了。   好在林悦发现的早,用着方子熬的药已经快痊愈了,否则许秀琴该自责死了。   而清河村的时疫也及时控制住了,除了个别外基本痊愈也未再传染给更多的人,想来再过几日,时疫便会完完全全消失在清河村。   这日几人正在院里上太阳,便见林自安独自前来,手中还提着些什么。   听林自安说永安洲受时疫的影响也不小,因位置特殊,圣上亲命卫潜负责永安洲时疫之事,几个尤其严重的地方他需亲自前往督查,所以回来几日都未曾见过卫潜一面。   “我方才从玉莺那里过来,她做了些点心叫我带过来。”   林自安放下手中的食盒,将食盒中的几盘点心都取出来放在桌上,林自安看着神色如常,但眼下的乌青足见他几日来的忧思。   林慕吃着盘中的点心,有心劝慰几句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心中却祈祷这场时疫的风波能尽快过去。   “对了,王喜云那事如何处理?”   “午后衙役来传话,明日要开堂处理这个案子,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她们好过。”   季睿修提起此事面色铁青,想到他差一点失去林慕他便恨不得将王喜云一家凌迟。   “那毒妇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足为过。”   许秀琴一贯温和,说起此人却是咬牙切齿,可见心中厌恶憎恨到何种程度。   “我听说林筠和陶南好上了,若王喜云知晓此事还不得疯了。”   林自安说到林筠没丝毫避讳,不过乍闻此消息的林慕还是不免惊讶,他脑中闪过成婚那日背着林筠离去的汉子,品性不敢揣测,倒是个健壮的,只是摊上这样的事想来村中又是一阵议论。   “那明日我得提提此事,好让她安心上路。”   白君炎面上闪过一丝坏笑,惹得林慕一阵恶寒,他舅舅这般笑实在是太邪了,他实在不习惯。   正在几人谈论间,一个汉子匆匆赶来,是素日与林生交情不错的一个汉子。   “全根叔,何事如此匆匆?坐下来喝杯茶吧。”   “不了不了,嫂子怎么不见林生哥?”   “他在后院呢,慕儿将你爹叫来。”   林慕正欲起身,却听林全根叹了一口气道:“哎,也不知是摊上了什么事,方才,大山家的跳了河,抬上来便没了气息。”   “砰”的一声,许秀琴的茶杯掉在地上,那热水将裙摆全部打湿了,而那茶杯更是四分五裂,无论请多有能耐的能工巧匠都不可能再拼凑了。   作者闲话:  希望春暖花开,尽快恢复正常的日子!    第141章 半夜惊魂   “你,你说什么?”   许秀琴颤颤巍巍不敢置信,自和老宅分家后,她便愈发不爱与村人打交道,能说上话的没有几个,大山家的便是其中之一。   大山家的日子并不难过,她媳妇虽爱说些家长里短却是个热心肠,因着林生和大山关系好,那些艰难的岁月,大山媳妇也会时常来陪她唠唠嗑。这样一个人突然说没了就没了,许秀琴又如何一下接受?   林全根和林大山关系亲近,他想起方才林大山的样子接连叹气,面上亦是掩不住的伤怀。   “哎,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林婶子吓晕了过去,大山哥家现在一团乱,又因为时疫的事不好张扬,我便想着来寻林生哥让他劝劝大山哥。”   许秀琴情难抑制,竟是呜呜哭起来。   林慕扶着林生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场面,他见不得许秀琴哭,见林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也急躁起来。   林全根见林生出来,忙上前去扶他,又把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见林生愣在原地忙道:“林生哥,大山哥固执,和嫂子感情向来要好,您的话他好歹能听进去些,您快同我走一道吧。”   林全根心中着急,却见许秀琴抹了泪站起身,哑着嗓子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林生素知许秀琴的性情,却又担忧她的身子,而许秀琴见林生犹豫的样子自然知晓其意,她走到林生身边道:“我已经好了,不管如何我都要去送送她。”语罢,又掉下泪来。   林慕本欲跟着两人去,奈何林琛才睡下不久,因着小兽不知所踪,林琛近来特别黏林慕,便留了下来。   “哎,想来都是这时疫惹的,一场时疫不知破碎了多少家庭,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差不多的年纪,一样的清河,林自安不禁想起亡母,心中一阵阵的伤怀。他的母亲是有难以赎清的罪责,而大山媳妇却是无意的过错,且自己也深受其害,林自安语气间除了伤怀还有几分惋惜。   正如林自安所言,大山媳妇的死因并不难猜测,稍微思索一番便能得到答案。大山媳妇日子过得一向顺心,唯一的差漏便是清河村的时疫因她而起。林慕回来不过几日,也甚少出门,却还是听到了几句难听的流言。那些话传到大山媳妇耳中,本就自责的她定是难以承受这样的辱骂,走上了一条绝路。   她本就无辜,好不容易治好时疫,流言却将她逼上了绝路,一个美满的家庭也成了泡影,而清河村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辗转难眠?逝者已逝,这些伤痛唯有活着的人去消化了。   林生夫妇回来时夜色都有些暗了,魏旬掌勺,林慕打下手做了几个菜,只是几人心情都不大爽快,连平日的半分都没吃完。   这个时候,夜间的清河村已渐感凉意,几人便围在碳盆旁说起话来。   许秀琴眼睛红通通的,想来是在林大山家哭了几场,林生面色愁苦,一屋子都是压抑的气愤。   林琛静静窝在林慕怀中,自他知道小兽不会再回来后,便安静了许多。林慕既为小兽获得庇护和自由而开心,也为林琛的改变而担忧。他只愿小孩心性,林琛会渐渐忘却小兽走的悲伤,变回从前那个活泼的林琛。   “为什么,这世间总有这么多的人要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   许秀琴似乎再以压抑不住,语气中亦带上几分愤恨。她这一生,受足了流言的苦,虽有波折,可如今也算幸福美满。所以她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别人的流言蜚语,大山媳妇显然是后者。   关于这个问题林慕思考过很多次,却始终没有一个答案,或许这是大多数人生活的方式吧。可他又悲哀的发现,流言致人亡,而那些流言的传播者甚至不会得到任何惩罚,那些逝去的生命何其无辜可怜?   林慕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却也只能说些宽心的话安慰许秀琴,以免她刚刚痊愈的身子因悲伤再有伤痛。   比以往压抑沉默的气氛让几人心中都不太好过,夜色渐浓,秋风瑟瑟,白君炎和魏旬掌着灯火告辞离去。   入秋后,清河村时常会起大风,一夜醒来,院中那些轻飘飘的物件往往被吹得东倒西歪。而今夜,风吹得格外大。   忽而间村西口燃起熊熊大火,在疾风的加持下,火焰直冲天际,伴着阵阵浓烟,人们的惊叫声也越来越响亮。   哐哐作响的敲门声将睡梦中的林慕惊醒,林琛受了惊吓在他怀中呜呜哭起来。   季睿修出门一探究竟,林慕一颗心却突突直跳。   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半晌,说话声渐渐小去,片刻功夫,季睿修便进了屋。   他一脸不耐和焦躁,见林慕着急的模样,面上柔和起来道:“是李正派人过来,村西口刘大福家走了水,大风催动火势,旁边的人家也有波及,每家人要派一个男丁去灭火,我去灭火,你怕吗?”   林慕还来不及开口,听闻消息又闻林琛哭声的夫妻两也过来了。   “爹,娘,我去刘大福家灭火,我怕慕儿害怕,麻烦您们陪陪他。”   从前林慕不算胆小的人,但被绑的经历让林慕非常没有安全感,他容易焦虑、偶尔还会噩梦缠身,这些季睿修都知道。   这是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了,但他会一直陪着他,只是遇上今夜这般特殊的情况,林生腿脚不便,也只有他去了。可村里刚刚死了一个人,季睿修实在放心不下林慕。   “你放心吧,自己小心些。”   知子莫若母,林慕的滴点改变许秀琴都看在眼里,她无比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万分庆幸的是还有季睿修,她相信,有季睿修的陪伴,林慕终有一日会忘记这段不堪的往事带给他的惊惧。   季睿修又亲了亲林慕的额角,才借着月色往刘大福家赶。   季睿修耳聪目明,无需他亲自到现场,离着些距离他便看见那冲天的火光和吵闹的声音。   季睿修到的时候,已经有五六十个汉子,他们无暇理会刘大福家和临近人家的哭闹声,只一桶桶提着水,拼命灭掉这场波及甚广的大火。   李正一脸严肃,指挥着灭火的汉子,看见季睿修有些惊讶却很快明白缘由,也来不及说客气话,季睿修也加入这灭火的队伍中。   林慕家离刘大福家很远,那里忙的热火朝天,哭声吵闹声不绝于耳,他们家却安静的很。   哄了一会儿,林琛便再度睡着了,林慕自己也渐渐有了困意,又心疼夫妇两个,便叫两人回屋休息。   好说歹说才将人劝走,林慕抱着林琛,感觉怀中暖洋洋的,屋外寒风呼啸,他却在万千思绪中渐渐睡了过去。   伴随着鸡鸣的声音,沉睡中的清河村人渐渐苏醒,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努力,这场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季睿修感受着身上的黏腻之感,先回了季宅冲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裳才往林慕家去。   到林慕家时天已经蒙蒙亮,季睿修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刚刚躺下林慕却迷迷糊糊醒了。   他轻唤着季睿修,季睿修低低回答又亲了亲林慕柔软的嘴唇,抱着林慕温热的身子叫他继续睡。   林慕脑子却愈发清醒,他转过身,屋中灰暗他看不清季睿修的面容,却凭着记忆摸上他的面容道:“辛苦你了,火都灭了吗?”   季睿修沉默片刻道:“都灭了,时辰还早,咱们再睡会儿。”   熟悉的怀抱让林慕无比安心,不过片刻功夫便再次进入梦乡,季睿修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躯体,闭上眼也逐渐睡去。   林慕和季睿修睡得安稳,可伴随着朝阳,清河村却炸开了锅。   昨日那场大火,不仅烧光了刘大福家,紧邻着的几家也多多少少有些波及,这虽是清河村近几十年最严重的走水事件,但真正让清河村乍然的不单单是因为此。   刘大福家烧了干净,连同刘大福和妻子也死了,两人烧的焦黑,可最令人恐怖的是刘大福妻子的胸口上分明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这分明是杀人在前纵火在后,如此恶劣又恐怖,加之大山家的才自尽不久,清河村一时人心惶惶。   李正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时疫的势头压了下去,却不想又接连碰上村民自尽,纵火谋杀的事。   他指挥了一晚上却还要拖着疲累的身体进城报官,无论这事究竟如何收场?清河村又会因此遭至何样的名声?他都只能进城报官,此事已经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了。   静安县的时疫之状虽不是最严重的,但近日来官府奔波劳累,片刻功夫都不得闲。   于捕头跟在李正身后,听闻清河村有可能出现纵火谋杀的大案,虽因疲倦有些许不满,却也不敢懈怠分毫。又联想种种,不免嘀咕清河村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两年内连续发生命案,还是在乡下,他为衙役多年,可从来没有碰到过。   作者闲话:  大概四十万左右完结,感谢一直陪伴的亲们,最后一段路,希望你们一直都在!    第142章 夜访   李正带着衙役到刘大福家的时候,已经围了乌泱泱一群村民,他们虽然害怕却还是七嘴八舌地说着,见到李正和衙役又仿佛商议好般住了嘴。   刘大福家已经被烧的看不出原样,两人的尸体放在院子里,用麻布遮着,他家的老太太已经哭昏了过去,只有两个儿子和儿媳守在身旁。   他们衣着狼狈,面上也是脏兮兮的,两眼无神似乎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   于捕头让仵作去验尸,掀开盖着的麻布,当那两具被烧得漆黑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不少围观的村民都惊叫出声,那些胆小的很快将眼睛闭上。   仵作不理会村民的惊叫只一个劲验起尸来,看着那仵作左右翻看,村民对仵作敬佩不已,只觉得他们胆大包天。   一刻钟后,仵作终于从地上起身,于捕头开口询问结果,那仵作便道:“两人死亡时间大概是前半夜,两个死者的伤都在心口的位置,应该是一击毙命,那凶器便是胸口上的那把刀。”   于捕头点了点头,又吩咐身后的衙役将那刀拔出来,那刀被烧得乌黑,他们还需刮除这些碳黑,才能看到它的原貌。   “于捕头您看?”   李正看着于捕头半天不说话,有些心急地开口询问起来。   “李正和村民不必过于惊慌,我们会尽快查明案件,不过也需李正和村民多加配合。”   “自然的自然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下,于捕头便指挥手底下的人查看起刘家,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刘家这边热闹,林慕家这边却安静。   辰时三刻,许秀琴敲响了林慕的屋门,她虽知昨夜两人都没休息好,但王喜云谋害林慕兄弟一案今日正午要开堂宣判,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的。   季睿修醒来有一会儿了,他听见屋外许秀琴的呼唤,应了声将仍在熟睡的林慕唤醒。   吃饭间,季睿修才将昨夜发生在刘大福家的事告知了他们,三人闻言皆是一惊,本以为是寻常的走水,谁知却是一场谋杀。   林慕想起刘大福家媳妇丑恶的嘴脸,他虽然不喜这样的妇人,但一向安乐的清河村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总会引起人们心中的不适。   怀着些说不清的情绪,林慕一家五口连同白君炎和魏旬一起坐上了去静安县的马车。   因为时疫在永安洲蔓延的原因,静安县的热闹也减了三分。或许如今的大瑜朝,就是一头敛起锋芒静静养伤的雄狮,它会有片刻的沉静,却不会沉睡不醒,疫情过后,大瑜朝还是那个富庶民安的大瑜朝。   再次见到王喜云,她有些神志不清了,感觉像是六十来岁的老妪,上次在这个公堂见她,仔细算来也没过去太久的时间,可无论是容貌穿着,还是行为举止都判若两人。   她抬头看了眼依旧完好无损的林慕,眼中闪过的妒恨是那样的赤露明显,可林慕对上那双毒眸却丝毫不惧,对眼前的人她除了厌恨再没有别的情绪。   此案人证物证早已摸清,甚至所有的犯人都已经认罪画押,只等受害人回来开堂定罪了。   县令大人按着流程审问了一遍,王家人对此事供认不讳,先有卫潜打过招呼,后又案件确实恶劣,县令大人便重判了几分,也算敲响警钟,好让静安县能少些这样的大案。   王喜云被判宰刑,其兄其老母杖责三十,监禁三年,至于其余涉事人员,杖责三十,监禁一月到三月不等。   看着王喜云如傀儡般毫无生气的样子,白君炎想起近来的种种,心中之气仍不能平,在她被压出去之前,将林筠和陶南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白君炎一席话,仿佛唤醒了王喜云心中的不甘,她在公堂上破口大骂,甚至挣开衙役的手想去扑打白君炎,被身旁的魏旬一脚踹出老远,趴在公堂上咳血不止。   县令大人对此视而不见,只吩咐衙役将宛如死鱼的王喜云拖下去,而其余犯人更是瑟瑟发抖,心中悔恨不已。他们虽还有活着的时候,但看到季睿修眼中森冷的杀意,即便熬些时日离开大狱,真能好好活在这世间吗?   离开府衙,几人去了一趟仍开着门的“丝慕”,店铺的生意并未受太大的影响,同他们经过的很多时疫重灾洲县相比,静安县已经是受影响很小的了。这也是卫潜反应及时,再有治时疫的方子颇有成效。时疫在静安县并没有蔓延,静安县门庭紧闭的紧张氛围也不过持续了五六日,到这些天,已经基本恢复了。   林悦当时照顾许秀琴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时疫,不过症状很轻,几日下来也已经大好,不过几人还是去药铺了抓了些补药,只望不要落下病根。   回到清河村时已是日落十分,进村便遇上于捕头一行人又是一番寒暄。他们忙碌了一整天,除去那层碳灰后,那刀也只是把普通的刀,这清河村不说每家每户五六成人家都该有那么一两把,单纯地靠这一时无法锁定真凶,此事还需慢慢调查。   而清河村却因此事弄得人心惶惶,先前刘云巧杀害周绮欢尚有缘由,那么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杀了人还要放火,如此种种细细想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底泛凉。   是夜,清河村似乎比往日更加静寂,家家户户透出的亮光似乎也无法照亮这无边的黑暗,秋风大作,吹得门窗“吱吱”作响。在这样的夜里,林慕家却迎来一个客人,居然是刚刚丧妻的林大山。   林大山和林生年岁相当,两人从孩童时便是玩伴,几十年过去了,这一份情谊却随着时间愈发浓厚。   林大山和媳妇感情很好,心中的伤感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林慕看着眼前胡子邋遢,嘴角起皮的汉子,一时无法将眼前之人同先前那个爽朗的汉子联系起来。   “大山来了,快来坐。”   许秀琴忙站起身招呼,又是上糕点又是倒茶的,林大山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道:“嫂子别忙活了,我和林生哥喝两杯说会儿话。”   林慕一家也理解,季睿修拿了一瓶好酒来,几人便退出灶房,让两人好好尽兴。   “生哥,看到你和嫂子苦尽甘来,日子好过兄弟我为您高兴,这一杯,敬您。”   几杯下肚,林大山便嘴不停歇,林生也有些上脸了,想起一直以来,林大山都会支持他的决定。分家的时候,许秀琴身子还没养好,除了林悦,周大山的媳妇也时常来照看陪伴,他也上不了山,林大山偶尔抓到山鸡,也会送来一只半只给许秀琴补身。后来几年,许秀琴一直没能再有身孕,村里便流言四起,有一次,林大山无意听见还为这事和别人打了起来,兄弟兄弟,这种感情并非只有血缘羁绊。   林生想到林大山如今的处境也不禁悲从中来,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这样的事任凭别人如何安慰也是无用的,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若醉酒能让林大山心中好受些,那他林生愿陪他。   两人越喝越多,说起从前的事也是滔滔不绝,夜越来越深,灶间的烛火却一直没灭。   季睿修和林慕一直没睡,季睿修耳力极佳,听不到灶间传来的说话声,便想着去看看情况。   一出屋门,林慕便被夜间的凉风吹了个激灵,季睿修将人揽过来,两人加快步伐往灶间走去。   灶间依旧暖和,烛光也还未熄灭,只是那桌上,那台好酒已经见底,糕点吃食却是半点没动,林生已经喝趴在桌上,林大山却不见了身影。   “爹、爹。”   林慕叫了几声也叫不醒已经沉沉睡去的林生,季睿修将人背起来,怕打扰许秀琴和林琛,季睿修将人背到客房里,这也是许秀琴睡前就说好了的。   将林生安置好,林慕却有些担忧起林大山,对季睿修道:“也不知大山叔什么时候走的,这夜里黑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咱们去瞧瞧他到家没。”   季睿修点头应是,两人便出了屋门。   两家离得不算远,两人才走了没多久,便发现前头有个晃晃悠悠的身影,那背影就是林大山。   林生的酒量已经算不错的了,他都已经喝的人事不省,而林大山却还能自己回家,可见海量。   两人加快步伐追上林大山,走近一瞧却见林大山红着眼睛泪流满面,林慕心中一紧,只觉得一阵阵的难过。   “大山叔,您没事吧?”   林慕伸手扶住他,林大山见到林慕和季睿修擦了擦眼睛,又挤出一抹笑道:“叔没事,你们怎么、怎么来了?”   “也不知叔什么时候走的,跟来看看,我送您回家吧。”   “好好,我这老哥哥苦了半辈子,还好,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慕儿是个好的,琛儿也乖巧,我这老哥哥和老嫂子只管享清福了,好,好。”   林慕和季睿修一左一右扶着林大山,林大山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两人只管听着,偶尔还会附和上一句。   快到林大山家时,却碰上林大山的长子,林大山只一子一女,他的长子林奎已经快二十了,去年刚刚得了一个女儿。   林奎也算开朗健谈,但母亲的离世显然给了他极大的打击,一下子沧桑了许多,他从两人手中接过林大山,哑着嗓子和两人道谢,那几不可闻的叹气声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林慕的心上。   随便说了两句话,已经是半夜,便都往各自的家走去。       第143章 后事   接近卯时三刻,清晨的亮光终于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刘老汉背着篓子,想上大雁山捡些干柴,储备足够才能好好过个冬。   刘老汉平时出门更早些,只是他家正对着刘大福家。刘大福的媳妇虽然遭人嫌,但对门对户的,平日里来往的也勤,夫妇两乍然一死,即便他是个汉子,心中也总有些害怕,是以今日特意等到天亮才出门。   刘老汉推开自家的屋门,忽而间他两眼瞪得老大,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随后惊叫出声。   刘老汉家的长子寻声而来,看见刘老汉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小跑着往刘老汉跟前去。   “爹,您这是怎么了?”   刘老汉颤颤巍巍不开口,他儿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刘大福家门前那颗光秃秃的核桃树上正吊着一个人,他心下一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谁?”   刘老汉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像,像像像是林、林大山。”   刘老汉的长子胆子还算大,他迈着步子一点点往前挪动,隔着两三米,他才确认他爹没有看错,林大山居然一脖子吊死在了刘大福家门前的核桃树上,身前还挂着一块木牌牌,上面有四个血红的大字:以命抵命。   刘老汉见儿子上前,他虽然心中毛毛的,但也跟着上前去探究竟,刘老汉虽大字不识一个,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这事还得知会李正一声。   “老二,老二。”   刘老汉叫唤了几声,一个汉子便应声而来,见到眼前的一幕也是一惊,父子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想想也觉得阵阵发麻。   “老大,你去叫李正,老二,你去叫林大山家的人。”   两个汉子没有片刻耽搁,而刘老汉自己也似后头有人追似的,丢下背篓,往刘大壮家去。   不过片刻功夫,闻讯而来的村民便围满了刘大福家,他们交头接耳争论不休。   “刘大福家的事是林大山做的?”   “也不见得吧,这不官府还没定案呢吗?”   “还需定案?我可听说了,就林大山家的投河那日,就是刘大福家的冷嘲热讽,还说该让村民决议把她赶出去,啧啧,说的可难听了,这不没一会儿她就投了河。要我说,定是林大山恨上刘大福家的,要她偿命呢。”   围观村民听了也觉得有理,纷纷附和,李正赶来时便见到这样的场景,恨不得将他们的嘴堵上。   “都停嘴,事情究竟如何还需官府定夺,在此之前,再传些有的没的,就不是轻飘飘一句劝慰的话了。”   李正语气威严,也是近来清河村诸事不顺的缘故,此事过后,他需好好揪揪清河村这乱说谣传的风气,否则不知还有多少隐患。   而此事传到林慕家的时候,林生还在沉睡,许秀琴砸掉了手中拿着的那一碗羊乳,久久回不了神。   林慕和季睿修面面相觑,回想起林大山昨夜的种种,如今想来,确实透着些不寻常,可即便如此,一下接受人去了的消息也是极难的。   林生和林大山做了半辈子的兄弟,其中情谊非寻常人能比,出了这样的事,任凭林生醉成何种模样也是要将他唤醒。   林生昨夜醉的厉害,被林慕叫醒时只觉脑子嗡嗡作响,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这样的消息,只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欲倒头就睡。   林慕摇晃着林生,又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林生楞楞地看着林慕,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明明昨夜,明明。。。。。。”   说话间竟是哽咽起来,林生红着一双眼细细看着林慕道:“你再说一遍。”   林慕心中本就难受,看到林生的样子更是一阵阵的酸楚,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是他不说就可以逃避的,便将事情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林生半晌不吭声,随后便双手捂面呜呜哭起来,林慕心下一痛,差点掉下泪来。   林慕不敢出声安慰,只能静静站在林生旁边,而季睿修却突然弯下腰,拿起林生身旁的一团纸。   季睿修缓缓打开,只见上方赫然写着:寄兄林生:思我亡妻,心绪难鸣,杀人纵火,大错已铸,黄泉之路,无惧无畏,念我子孙,拖之于尔,勿悲勿念,吾心甚欢,此恩难报,望兄安好。署名之人正是林大山。   短短几行字,便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可这样的事实对多少人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林慕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定义这一连串的事,他想唯有悲剧一词可以概括。   林生不识字,但他听得明白上面的意思,一时心中涌过无数的心绪,搅的他的头愈发的痛。   “慕儿,给爹打一盆凉水,咱们去将这事处理了。”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林生无法全部认同林大山的行为,可是于他而言,林大山是他只差血缘的兄弟。对的错的,人已经去了,再去评判又有何用?可拼尽全力,他也要护住林大山留下的老母儿孙。   用凉水净面,林生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忍着种种不适,在林慕的搀扶下,往刘大福家去。   此时,来查案的衙役已经将林大山的尸体取了下来,林奎像是没有气息的傀儡,直挺挺跪坐着,林奎的媳妇却是掩面哭泣,围观的村民虽噤了声,面色却十分复杂。   见到林大山的尸体,林生差点没站住,他缓缓蹲下身,颤颤巍巍伸出手抚上林大山早已僵冷的面庞,回想起过往种种,两行清泪划过他有些沧桑的脸庞。   有些村民或许还不敢完全肯定,但经过这一遭,县衙的人已经断定是林大山杀害了刘大福夫妻,还纵火将刘大福家的屋子烧了个干净。而如今,林大山已死,即便以命抵命,按大瑜朝的律法,林家该偿刘家的损失还得照旧。   此案虽早早结了,但关于如何赔偿事宜,于捕头又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林大山虽罪不容恕,但也有可怜和情有可原之处,县令大人也左右思量后才给了判决。   刘家所建新屋,人力物力财力及一应家用物件都由林家赔偿,除此之外,林大山罪责不轻,按大瑜朝律法即便其已经死了,也不能安心下葬。不过,法外也有人情,若受害者愿意接受,两家协商后,也可拉回去自行安葬。   林大山家在清河村不算顶好的人家,给刘家建屋添置物件就已经去了大半的家底,两家商议许久,刘家却咬着少于五十两白银不松口,而林家却实实在在拿不出这笔银钱了。   林奎向来孝顺,接二连三的变故,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看着却似四十来岁的汉子,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双亲葬在一起,他和妻子商议了许久,打算卖几亩地,赔那刘家五十两白银。   半晚十分,林奎家愁云惨淡,林慕扶着林生敲响了林奎家的房门。   按理来说,家里死了人林奎家应该有不少族亲,但因林大山,一整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顾他们。   见到林生和林慕,林奎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林奎已经不知往后该如何在清河村立足。   进了屋,林奎的媳妇给两人倒了茶水便安静站在林奎身旁,林生见林奎的模样,心中更是难过。   “林奎,你怨你父亲吗?”   林奎未加思索却摇了摇头,随后又道:“爹娘恩爱,我如何能怨?”   林生没有回话,而是拿出一个匣子,推到林奎跟前道:“你的父亲走了,我的兄弟去了,但你别怕别倒下,叔会照看你们。这里面的银子你先用着,总得让你爹娘葬在一块儿。至于往后,你若有什么打算需要叔的,叔都会帮你。只一点,你爹去了,往后你们家就需要你撑起来,你可以难过沮丧片刻,却不能一蹶不振,否则你爹娘黄泉路上又如何能安?”   林生话音才落,林奎却趴在桌上呜呜哭起来,他长得壮实也已经成家生儿育女,可在此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   林生忍着泪轻轻拍着林奎的背,而林奎的媳妇也低低呜咽起来,这悲痛的气氛,压得林慕喘不过气。   林奎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没有泪水,有的只是坚持和决绝,他将那匣子推回林生跟前道:“谢谢叔,虽是困难,但家中还有七八亩地,卖掉几亩亦是足够的。”   “傻孩子,你怎会跟叔客气?当年我们刚分家那会儿,你婶子身子弱是你爹抬着熬好的山鸡送来,是你娘时常陪着你婶子。你爹死前将你们托付于我,我怎么能看着他尸骨无依?看着他的儿子变卖家产?这不是往叔心口上戳刀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林奎想起自己父亲和林生的交情,想起他爹留下的书信,终于不再推脱。   “谢林叔,我一定会振作,不让爹娘担忧。”   林奎能想得通,林生心中很是欣慰,又说了会儿话,林生便让林奎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叫上刘大福家的长子和李正去县衙将林大山的尸身接回来。   姑且不论这事究竟让清河村多少人彻夜难眠,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去了县衙,在相关文书上按了手印,刘大福家的长子收了银钱,林大山的尸身也接回了林家。   两日后,林奎给双亲办了丧事,只有几个亲近的人家参加,随着两人的入土,一切看似是结束了。然而,各种谣言却没有因为两人的入土而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李正看着这一切,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144章 林自安之喜   刘家一案算是了了,但林刘两家孰是孰非却成了清河村近来最大的议论焦点。而随着议论的白热化,各种未经证实的流言也随着越传越广,林刘两家不堪其扰,又因活计清闲甚少出门。   关于种种流言,林慕从前只会一笑置之,因为他自己便是伴着流言长大的。可是林大山家的事情一出,他才知晓流言不单单是流言,有的时候会成为无形的利刃,轻易了结一个人的性命,轻易摧毁一个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他总觉得需要做些什么来改变这样的状况,只是却又一时没有头绪。   又因着林大山的事,林生在郁郁寡欢两日后终于病倒了。林生一直身体强健,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头疼发热,可就是这样的人,一病起来便来势汹汹,照顾林生之余林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日午间,林生身子渐好,躺了几日总觉得浑身不得劲,林慕便想着扶出去去树下坐坐,母子两正欲一左一右扶起他,却见一早出门的季睿修正巧回来。   他背起林生走到院中的海棠树下,十月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而林生瘸了腿后,更是受不得凉,林慕便拿了一块毯子给盖到林生的腿上,两人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李正喊你前去是为了何事?”   今儿一早,李正家长子便来请季睿修,说有关于村中的要事相商,这一去便是一个早上。   “是为了近来林刘两家的事,借着这事,加了几条村规。”   林刘两家的事闹得如此大,先不论此事给清河村蒙了多少尘垢,单就清河村村民亦是议论纷纷,如此下去可不是个好兆头。   见林慕和林生都一脸好奇,季睿修才将今日发生在李正家的事都说了出来。   今儿一早,李正便请了村中一些说得上话的和各家族老商议事情,李正虽没多少才学,却实实在在是个肯干实事的。   清河村繁育数百年,村中虽无法避免有小摩擦,可数百年来却从未出过这样的大事,这个事件像一个开口,让李正原本犹豫的心一下坚定了。   而对此事,这些在清河村颇有地位的人也是各有各的想法,甚至有些人觉得应该将林大山家赶出清河村,关于这些争论了半天都没有一个定论。   最后李正开口,这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于刘大福家、林大山家都是灭顶之灾,家中长辈已死,剩下的却是无辜之人。   此事已了,清河村却无法对此事视而不见。归结源头,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刘大福家的几句难堪的言论,这番言论放在平时不见得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可在当时当景却成了悬在林大山家脖颈上的刺刀,一个过激的想法,一时想不开的念头便了解的一条人命。   随着林大山家的投河自尽,此事便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去,最终的结果林刘两家甚至整个清河村都付出了惨痛而巨大的代价,这样的悲剧往后断断不可在上演。   依李正所言谣言不见得次次都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但起源确确实实是它,为了避免类似悲剧再上演,也为纠正清河村乱传胡说的风气,李正提议在村规中加入这方面的管理。   从今往后,但凡清河村的子民,互传乱传者轻者罚银钱,而罚来的银钱将在年前平分给村中的孤寡贫苦人家;而若在造成此事一般的后果,不论官府如何判决,一律赶出清河村。   这样的提议一出在场之人自是一番争论,肯定有之反对亦有之,一时间难分伯仲,而随着季睿修不再沉默开口支持李正的决定,此事便一锤定音了。   林慕父子听了皆从面上看到了喜色,如今的林慕早已不是可以被流言重伤的年纪,可谁又能保证清河村不会出第二个林慕,不出第二次类似的事件,防患于未然总不是一件坏事,且有了约束,对清河村的风气也是好事一件。   午后,李正敲响了广场的大钟,将此事当众宣布,一时之间,广场如菜市口般热闹起来,但这样的提议已经被各家族老通过,且林刘两家的事太过令人震惊,虽觉得这样的惩罚重了些,倒也觉得有理可循。   此事宣布后,在村人的见证下,由林自安执笔,将这一条加入了清河村的村规。   当林自安放下笔的时候,林奎楞楞地听着林自安念出的一字一句,望着红日高挂的天空,终于红了眼眶。而村中那些向来不爱议论是非的人只觉得大快人心,少了那些闲言碎语,想必清河村往后也会祥和许多。   村规刚开始执行的那几日,有些爱议论是非唯恐事少的妇人不知是没察觉到此事的严重还是没管住嘴,被逮住几次罚了银钱后,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清河村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村中的谣言渐渐少了起来,少了是非口舌,麻烦事也少了不少。   年关将至,卫潜的兄长来到了清河村,是为林自安与卫潜的婚事。   自卫潜决定送林自安回清河村的开始,他便打定主意此生唯他一人,两人确定心意后一直很恩爱。随着季睿修和林慕的成婚,卫潜便不止一次提过此事,而此次卫潜长兄的到来,便是将此事摆到了明面上。   当晚,林学便准备了丰盛的酒席,请了林生、林悦、林伟一家,至亲叔伯兄弟关起门来商议两人的婚事。   卫潜的长兄刚过四十岁,正是男子顶好的年纪,时任礼部尚书,说起来,他刚刚入仕途的时候,还是在季睿修父亲的手下,两家父亲又是知己,在京都的时候亦时常见面。   多年不见,季睿修俨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去年那一盒盒精致的奇颜花茶,亦让季睿修在京都名声大噪,那阵子,季睿修少时的才名亦再次被提及,人虽不在京都,却是风光了一阵。   “当年名满京都的少年郎如今也长成大男子汉了,季伯父在天有灵,也定是欣慰的。”   “尚书大人过奖了。”   “哎哎,叫什么尚书大人,咱们往后可都是亲人了,我这三弟没个定性,三十岁的人了,家里的长辈可愁坏了,好在,遇见了自安,来,这一杯我敬各位。”   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众人的感情都拉近了几分,连林生几人也都放松了不少。   林学酒量一般,今夜不知是不是太过高兴的缘故,一杯杯下去,没过多久便红了一张脸。   他甄满一杯酒站起身,对着卫潜和其兄长道:“我家自安打小就孝顺又聪明,明明有大好的前程,被我这个做父亲的生生拖累了。”   话说到这里也红了眼眶,林自安正欲起身安慰几句,却又见林学轻笑一声道:“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老天保佑让我儿得遇良人,往后,自安就拜托你多照顾了,这一杯我干了,二位随意。”语罢,便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林自安家的事卫潜家人都知道,从前的是是非非如今再说也无用了,终归卫潜能遇见心爱之人,不至于孤苦一生,卫潜家人也就放心了。   林学又几杯酒下肚,人已经开始晕乎了,话也异常地多,他拿着酒瓶晃晃悠悠走到林生身边,林慕赶紧起身将身边的位子让了出去。   林学将自己的酒杯倒满,又给林生满上,才抬起酒杯道:“大哥,小弟以前对不住、对不住您,对不住嫂子、对不住那个没出生的小侄儿,小弟糊涂但大哥不糊涂,大哥的恩情,小弟、小弟铭记于心,这一杯敬您,敬嫂子。”   想来这些话林学憋在心中很久了,今夜便借着酒意都说了出来。于林生夫妇而言,从前确实怨过林学,但那一刀足以偿还一切,恩恩怨怨,人皆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大哥也敬你救命之恩,咱兄弟两干了。”   兄弟两皆不再说话,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林学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这是他自家中遭了变故后最放肆的一次,或许心中太苦,从前无法说出口,今夜却借着喜意、借着酒劲说了许多真心话。   林慕虽知今日的一切皆是林学咎由自取,但看着也有几分可怜,世上之事,一个微小的决定便是一生无法挽回的错误,逝者已逝,生者却还需带着自责悔恨继续过活。   夜已经极深,屋外雪花飞扬,屋内却是一片酒杯碰撞,美好喜意。   商议好了日子,卫潜的兄长事务繁忙,在清河村逗留两日后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今年大年,卫潜将带着林自安和林学前往京都,也算两家长辈正正经经见一次面。   一场场大雪又一次次化雪后,大年如期而至,林慕一家前去二房送别。临走前卫潜再三相邀他们一家去京都过年,然而考虑到两厢路途遥远,京都又素来严寒,林生去了白白遭罪,且两人的结亲之日定在八月,那时再去也是一样的,因而便婉拒了卫潜的好意。       第145章 春来花香时疫除   欢欢喜喜的大年过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少了清晨的白霜,多了几分可见的绿意,而随着初春的脚步,困扰大瑜朝几月的时疫也逐渐散去。   此次疫病虽救治及时,但因华洲和东洲乃是此次疫病的重灾区,因而这场肆虐了多月的疫病给大瑜朝造成巨大的损失。   幸好当朝天子英明,大瑜朝又素来强盛,一项项优民惠商的政策从京都传到地方,想来不久大瑜朝便会一扫时疫留下的阴霾。   在林琛两周岁生辰前夕,季睿修他们终于收到了肖诀寄来的书信,华洲彻底战胜了时疫,而他门一家一切安好,无须他们挂念。有了这封书信,他们也放心不少,打算今年到东洲祭拜完木康再下一次华洲,从华洲回清河村。   一晃时间便到了二月二十八,林琛满两周岁了,虽是只请了家中亲人,但这生辰却办的一点也不含糊。   夜愈发深了,送走林悦一家后,家中终于安静下来。   堂屋中,烧得通红的碳火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流,将这个冬留下的寒意彻底阻挡在屋外。   许秀琴盘点着今日的贺礼,林生似是还未尽兴,正和白君炎和魏旬喝着酒,林慕抱着有些嫣嫣的林琛,一句两句地陪着许秀琴说话。   说话间,却见季睿修手中拿着什么进了屋,他三两步走到林慕跟前,又蹲下身看着林琛。   自从那小兽消失后,林琛便安静了许多,几个月过去了,不过将将两岁的人儿,却总是隔三差五地提起他的白白,一家人惊异之余也不禁时常想念起那小兽。可无论林琛如何念叨,他们如何思念,这小兽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季睿修将手中的画卷展开,只见月下小林,一只雪白长翼尖角的小兽疾驰着,背上还有一个稚嫩的孩童。林琛见此,一下便激动起来,他伸出手口中说着:“白白、白白。”   季睿修将画铺平放在桌上,林琛伸着白嫩嫩的手指抚摸着画中的小兽,却听季睿修道:“这是兄长送给琛儿的生辰礼物,琛儿喜欢吗?”   林琛盯着季睿修,一双大眼亮晶晶的,面上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直点头。   “琛儿喜欢。”   “兄长知道琛儿想念白白,但是白白不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等琛儿快乐健康地长大,兄长便带着琛儿上山,兴许咱们就能见到白白了。”   林琛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他似乎不懂白白为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但他知道等他长大了就可以去找白白了。   “嗯,琛儿要快快长大。”   林慕见两人的模样面上也露出笑来,又低头亲了亲林琛道:“琛儿不仅要快些长大,也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好吗?”   林琛忙不迭点着头,小小的人儿心中有了一个信念,等他安康欢快地长大后,他便可以去找他喜欢的白白了。   第一场春雨后,清河村的田间地头又忙碌了起来。   时间进入四月,隆重的祭亲节也如期而至。今年算是二老的新坟,按着习俗是要请村里人上坟吃一顿的。又因这是白家祖坟迁来的第一个年头,今年的祭亲节需得隆重些,因而从几天前,便忙着准备各类祭祖物件。   忙碌的祭祖节过后,一家人便启程赶往东洲。   从前林慕便想着带林生夫妇去看看大瑜朝的美景,此次趁着去祭拜木康顺便也带夫妻两去游玩一番。   几日赶路,到东洲时夫妻两都有些疲倦,住进重新装修的沁雅园,吃过午饭后,季睿修便陪着林慕去给木康上香祭拜。   去年东洲一事后,林慕对木康已经释怀了,没有木康下葬那日复杂的心绪,此刻他已经可以恭恭敬敬地唤木康一声爹了。   从木家坟地回来,时辰尚早,按照大瑜朝的说法,迁坟第一年是要去老坟地那儿烧些冥纸,以免此处太过荒凉。虽说张姨娘已经替他们烧过冥纸,但既然人已经到了东洲,便免不了又走了一趟。   一行人架着马车赶到时,却见空旷的荒地上正有一对中年夫妻跪坐在地上,他们烧着冥纸,泛起阵阵白烟。   白君炎和林慕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面上看到了不解,而听到动静的两人却缓缓回过身。   那妇女面容姣好,身姿窈窕,那男子长得有些威严却是正直之像,看两人衣着应该只是普通人家。   那妇人看到白君炎不禁细细打量起来,而后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往他们这儿来。   白君炎看着眼前的妇人,总觉得莫名的熟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却听那妇人颤颤巍巍开口道:“少爷?您,您是白少爷?”   随着这一声少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涌进白君炎的脑中,他不禁开口道:“梅儿?你是梅儿?”   那妇人激动地直点头,又看到白君炎身旁的林慕似是受了惊般,退了两步。   “您,您是辰少爷?”   林慕笑着点了点头,去年他们也曾寻找过梅儿,却是一无所踪,谁曾想,今日居然会在此处碰见她。   在他那些不多的记忆中,将将二十出头的梅儿是个温柔却开朗的少女,今日再见,这张姣好的面容虽然多了些成熟却还是能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看着也甚是亲切。   不外乎梅儿如此表现,当年为保无虞,周奶娘并未将林慕未死的事情告诉梅儿。而从周奶娘口中得知当年梅儿是逃荒南下的,到白府的时候不过五六岁,木献宸“死”后,梅儿便告别了周奶娘,北上寻亲去了。   梅儿看着林慕那张脸不觉恍惚,她死死地盯着林慕的眼,似是透过这双眼在看什么人,口中却不禁喃喃道:“像,太像了,这双眼和小姐的眼一模一样。”   梅儿正愣神间,却见那汉子上前环住梅儿,口中唤着她的名字,温柔爱怜。   梅儿从汉子的怀中退出来,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可却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姐沉冤得雪,少爷和小少爷能相认,真好。”   梅儿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却说得出这句话,看到梅儿真挚的样子,林慕也是真挚一笑,又道:“是的,真好。”   白君炎盯着面带浅笑的林慕没有开口,心中却亦是如此想法,此生,欢愉过、痛彻心扉过、迷茫过亦颠沛流离过,而到如今,亲人在旁爱人在侧,或许于他,这已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从白家祖坟回来,由许秀琴掌勺,好好做了一顿丰盛的席面,席间,也得知了梅儿十来年境遇,得知她嫁了个如意郎君,已经育有三子,都为她开心不已。   而梅儿得知周奶娘尚在人世,虽此次未能得见有些遗憾,也说往后如有机会会去清河村看望,也给白家几位主子上柱香。   因着梅儿家中还有三个孩子,第二日夫妻两便踏上了回家的路。而林慕带着林生夫妇在东洲逗留了七八日,将东洲的好山好水玩了个遍。   林慕生性柔和,木献烨很喜欢他,这七八日下来,兄弟两感情又加深不少,他们离开东洲的那日一向小大人的木献烨却掉了泪,看的林慕心酸不已。   “烨儿乖,好好听娘的话,到了七月,哥哥便叫人来接你。”   木献烨一边掉着金豆豆一边忙不迭点头,张姨娘红着眼睛将木献烨搂在怀里,对着林慕道:“快些走吧,不用惦念我们,要来之前我会写信给你们的。”   林慕作了一礼点了点头,在木献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木府,林慕看着愈发渺小的身影,直到马车转弯再也看不见这对母子,才将车帘放下,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季睿修将人搂在怀里,也不说话,只一下下拍着他的肩。   从东洲到华洲走水路不过一日的路程,顾忌着林生夫妇,他们走的是陆路,到华洲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时疫在华洲肆虐了多月,但进入四月,休养近两月,华洲又是那个繁华富庶的华洲了。   肖老爷子依然康泰,且不日前肖诀的妻子怀上了子嗣,因着这事肖老爷子更是精神奕奕。   大半年后再见肖诀,总觉得他沉稳了不少,或许是这场突发的时疫,或许是嫡子嫡女即将到来的喜悦,但无论如何,他待他们的情谊却一如从前。   在肖府好好休息了一番,第二日一早留下许秀琴夫妇,季睿修抱着林琛,一行五人赶着马车去了“净国寺”。   渡化大师依旧如此道骨仙风,惊奇的是他见到林琛直言林琛将有大机缘,却又说天机不可泄露不愿再多说。   他们此次抱着林琛前来,本意就是来寺里求平安符的,虽是好奇,但既是好机缘又无法全部道来,几人也不再细问只心中高兴。   四月的华洲天气已经十分炎热,景致虽好,但从第三日许起许秀琴的身子便有些适应不了了。又逢奇颜果花期,第四日他们便启程回清河村了。   回到清河村时已经是五月了,奇颜果花开的比去年还要娇艳。忙碌了近一个月,才将满园的花采摘、烘干、包装又由商队销往大瑜朝各地,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    第146章 果香飘飘人成双【完结】   京都卫家将两人的婚事定在八月十二,而从六月起,林自安便将县里的铺面全部交给林宇霆,卫潜也得圣上特许,六月中旬两人便回了京都,安心准备两人的婚事。   因着京都实在遥远,卫家这边只请了至亲叔伯,仔细算来在清河村也不过四户人家。   七月底,清河村的众人便托付好家中的一切,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   京都位于大瑜朝北方,作为天子脚下,皇权富贵,无一不缺,而比起华洲的柔、东洲的丽、京都却多了几分威严。   东主贵,而因这是皇城,京都的东区随便一个府宅都是足以撼动大瑜朝的权贵之家,郡王公府、大员新贵,你永远不知道向你走来的人手中握着多大的权利。   卫家的宅院在这片权贵云集的地界儿,也占了不少的地方,他们多是一辈子地里剖食的,即便一路走来见识了不少富贵的洲县,可看见卫府也是一阵阵的心颤。   卫家的守门小厮见到一行人忙迎上来,在这样的富贵人家做守门小厮,眼力见不是一般的高,看见林生他们局促的样儿也是笑脸迎人。   “是不是季公子一行人?”   从前,季睿修是卫府的常客,但自从他父亲辞官回乡后,他便再未来过京都,再说从几岁孩童长到而立之年,外貌上也变了很多,卫家人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   “几位这一路劳累了,小的这就带几位去休息。”   那小厮一路恭恭敬敬引着他们往里走,卫府很大,处处是庭院阁楼,正直八月,一路走来园子小庭、各类花卉,宛如画中般甚是美丽。   那小厮将几人带到一个名为“听雨阁”的院落,里头已经有侍女小厮来来回回在走动,他将众人引进堂屋,又吩咐侍女将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点心呈上来,便微微躬身对季睿修道:“季公子您几位先歇会儿,小的正就去给少爷回话。”   季睿修点了点头,那小厮便忙不迭出了屋,脚步匆匆想来也急着给卫潜回话。   林自安和卫潜他们来后不久,一桌热乎乎的京都美食便上了桌,又给他们安排了屋子,安顿好一切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不久,卫潜的母亲便带着长媳过来了,而卫父和卫潜的兄长是朝中要员,因而此刻并不在府中。   卫夫人出自京都余家,说起余家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裕人家,卫夫人面善得体,一下便让许秀琴几个妇人没了拘束,当真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卫夫人虽是女子,但眼瞧婚期将至,也有许多要操持的,坐了一会儿便忙活去了。几人一路舟车劳顿,卫潜和林自安亦是事情一堆,便没有久聊,两人忙活他们各自去休息。   卫府准备热闹了两日后,日子终于到了八月十二。   这一场婚宴的排场,无论规模酒席还是来往的达官贵人皆让人咋舌,偌大的卫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那热闹的锣鼓声从早起便一直没停。   卫潜和林自安穿着一样的喜服,戴着同样的配饰,站在屋前迎来送往,当真一对璧人。   今日卫府可谓贵人云集,可即便这样的场面林自安亦是谈吐得体、不卑不亢,倒是让那些因为林自安的身世而嚼舌根的人都闭了嘴。   正午时分,一个从皇宫出来的迎杖对浩浩荡荡地往卫府而来,正是当朝天子颇为宠爱的贵妃,亦是卫潜的姐姐。   女子一旦入了宫,即便已位列贵妃,但出宫一趟亦是十分不易。此次卫潜大婚,圣上亲赐不少珍品,又让卫潜休沐三月、如今连贵妃娘娘也可出宫回娘家参加婚宴,足见圣上对卫家的看重。   于清河村的长辈而言,天子贵妃只是口耳相传,谁曾想居然能够得见,似乎是此时他们方才明白林自安到底是找了一个怎样的爱人。   这两天见识了京都的繁华,卫家个个都是高官,可今日不知是不是贵妃亲临,许秀琴他们都有些露怯,好在贵妃娘娘用过一顿午膳便会回宫,也不会来找他们闲谈,倒也放松了几分。   卫家家世显赫,卫潜年少成名,是不少京都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一朝成亲,且是一个乡下小子,自然不屑有之、嫉妒有之。面对似有似无或疑惑或嫉妒的目光,林自安却十分淡然,经历诸事,方才明白这份情谊的可贵。他看了眼紧紧牵着自己手的男人,面上带上真诚的愉悦,感谢上苍,得遇良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本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人家,再加贵妃亲临这场浩荡的喜事连日皆成为京都的美谈,但林慕他们连同林自安和卫潜在几日后便启程返回了清河村。   卫家的婚宴订在八月,而林家的婚宴却订在九月二十八,可以想象回到清河村亦是一阵忙碌。   进入九月,三年之期,奇颜果终于成熟了。   奇颜果产于乌蒙,可即便在乌蒙它也是稀罕物,只因结果甚少,一棵树能节十几二十来个已经算高产。别看这成片的果园,可若均分大瑜朝一都二十四洲,却确确实实可用稀少来形容。   早听闻奇颜果香甜美味,但真正吃到这稀罕物的时候才知什么叫实大于名,许秀琴知它价贵,吃一口都心疼不已。而因这果园,季睿修在清河村一时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即将办婚宴的林自安和卫潜。   静安县的富商贵人早盼长了脖子,即便价格高的离谱,第一批采摘的果子也被哄抢一空,那些流传在市井的只言片语被组织成不同版本,奇颜果的名声越传越大。   不止静安县、永安洲,随着卫潜外家的商队,在林自安办喜宴前,奇颜果的大名已经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当季睿修包装精细的奇颜果贡品由卫家之手献给圣上的时候,圣上连连称赞,又不禁说起季睿修年少时的才名,也是一阵阵的可惜。   殿上之语传到京都权贵耳中,他们对清河村成片的奇颜果园充满好奇,但凡得空的都借由卫潜的婚事打算去清河村一探究竟。   在最后一批奇颜果采摘之前,林自安和卫潜的婚宴也在逐渐临近,而从两日前起,进出清河村的豪华马车便渐渐多了起来。   乡民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前去看,而林大山那事后,清河村的风气也好了不少,又是富贵之人更不敢议论,只会在关起门时说两句林慕和林自安兄弟命真好之类的话。   两人办喜宴那日,林慕早早便起身了,这里不是京都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今日成婚的人是他的兄长,他理当忙碌张罗。   林家二房今日亦是红绸高挂,自从二房只剩父子两后,这栋在清河村顶好的房屋便似尘封许久,只剩沉重和悠叹,而今日它似重新活过来般,火红热闹。   不知是不是回到家中的原因,今日的林自安更加神采飞扬,九月的暖阳照在他俊雅出尘的面庞上,整个人仿佛罩在光芒中,闪得人睁不开眼。   林筠躲在墙角边楞楞地看着一袭红衣的林自安,眼中是化不开的爱恋和数不尽的悔恨。忽而间,却见卫潜抬起左手抚了抚林自安白净的面容,换来林自安一个温柔和煦的笑,林筠看着两人恩爱的场面,泪流不止终究转身离去。   从前这样一个皎皎君子曾给了她承诺,然而她自己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即便余生她依然还是爱慕这个男子,却再也无法走进他的心里,有些人失去了便真的失去了,再难挽回。   卫潜不经意扫了那墙角一眼,终是不屑地扬了扬嘴角,即便没有当日退婚的事,眼前的人任凭他使劲万种手段也势在必得。   林家今日的席面丝毫不逊于当日的卫家,更令人咋舌的是那缀着鲜花的奇颜果,村民眼馋已久,奈何实在可称天价,除了个别几家,村里人还未一尝其滋味。   至于这席面上的奇颜果是季睿修和林慕的贺礼,整整九十九个用红布红箱抬来的,这价值不下百金。   这样贵重的东西,两人商议后便决定一切为四、一盘八瓣,又由红花点缀,也算让村里人尝尝味道。   这样的东西上了桌,别说清河村的乡民连京都来的客人都不免惊讶,那几批先后运到京都的奇颜果一上市便被哄抢一空,于富贵云集的京都而言,这东西早已被炒到天价,可即便如此,仍旧趋之若鹜。   热闹了一个白日,夜间的篝火亮起、古老的名谣响起,看着围着火堆起舞的村民,那些京都的达官贵人虽未一同舞动却也看的津津有味。   季睿修看了看站在身旁满眼笑意的林慕,将人拉到后院,环住他的腰一跃便上了屋顶。从这里看下去,方知红绸高挂的二房是多么的热闹,被围在中间的二人面上的幸福是多么的甜蜜,只这样看着林慕便觉得心中高兴。   季睿修看着怀中浅笑柔和的人,忍不住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又低低道:“开心吗?”   林慕觉得面上痒痒的,却没有躲开季睿修温柔的亲吻,他一手环着季睿修,一手抚上季睿修的心口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当然开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将安哥当做我真正的兄长,他经历了很多,如今能寻得这样一个将他视作珍宝的良人,我替他高兴。”   林慕嘴上说着,脑中却闪过无数的片段,那笑闹的、那温暖的,皆是林自安带给林慕的关怀和温暖。他和林自安和刘力平,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从幼时开始两人却教会了他何为兄长之情,或许连他们两都不清楚这份名为兄长的情谊在幼时的林慕心中,是何等无法言喻的温暖。   “卫潜确实是个良人。”   林慕听到季睿修的低沉的声音,将他埋在季睿修怀中的头抬了起来,他细细打量着季睿修俊朗的面容。在这片清冷的月光下,季睿修仿佛雪山之巅的白莲,清冷高贵,可只有林慕知道,这张脸看着他的时候有多么的温柔。   “卫潜是安哥的良人,而你是我的。修,我林慕能遇见你,能得到你此生全部的温柔和眷恋,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我真的好爱你。”   季睿修看着林慕愈发俊美却真挚的面容,听着让他无比悦耳的情话,他的一颗心仿佛浸泡在酿造经年的美酒中,他沉醉却甘之如饴。   季睿修低下头,吻住了林慕红润的嘴唇,双手却紧紧地将人搂在怀中,似是想要将两人融为一体,刻入骨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天边明月星辰、屋顶情人相拥,院中的红绸篝火似是爱人间的情话,热烈而缠绵,暖到心尖、伴至永恒。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