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请觉察我的爱意》作者:梅雨季   文案:   想告诉你,“我爱你。”   假沉稳真笨蛋Alpha x专情钓系美人Omega   —   傅颜两家联姻闹得满城风雨,外界都说颜家为了家业把小儿子送上傅家主的床,只有傅斯容自己清楚,是他先趁人之危,用联姻把那个最漂亮的Omega圈在身边。   他把那个最漂亮的Omega娶回了家,做过最亲密的事,却总在想,如果颜山岚能爱上他就好了。   颜山岚从顶流名模一夜变成联姻牺牲品,别人笑他可怜,可他知道自己是得偿所愿。   他戴上傅斯容送的婚戒,在傅家的花园里种满了姬金鱼草。   —   姬金鱼草的花语——“请觉察我的爱意”。   颜山岚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傅斯容偷偷亲过他的长发,还有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   傅斯容不知道,他一直梗在心头的那张照片,是颜山岚镜头里的自己。   —   1.先婚后爱+双向暗恋   2.攻受只有彼此   3.不生子   4.有小误会但不虐,HE 第1章 邀请   傅斯容站在酒店电梯前,盯着头顶的广告屏看了一会,直到面前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才收回视线。   他走进电梯,按下“25”的按键,靠在扶手上烦躁地呼出一口浊气。   应酬的饭桌上不可避免被敬酒,傅斯容陪合作商喝了几杯就不耐烦了。   他把两个秘书扔在那里,自己先回酒店的房间休息。   眼前的电梯门正要合上,一只细白的手忽然扣住了电梯门。   门轻微晃动了一下,傅斯容按住开门的按键,电梯门再次打开,拦住电梯的人径自闯了进来。   他走得很急,胸口轻微起伏着,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但那人看到站在电梯里的傅斯容,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电梯门终于关上,平稳上升。   傅斯容站在电梯一角,打量着刚刚闯进来的人。   他低垂着头,靠在电梯的一角,没了进来时那股来势汹汹。   他的鼻梁上隐约能看到一颗小小的痣,长而顺滑的黑发像绸缎一样披在肩上,却没盖住脖颈间那条黑色的抑制颈环。   这是个很漂亮的Omega,如果脸上没有那几分藏不住的厌恶的话。   傅斯容想起刚才跟在他身后那人的眼神,关切又克制地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他对傅斯容突然的关心有点意外,却很轻地笑了一下,礼貌地道谢:“多谢傅先生关心。”   傅斯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并不意外对方会认识自己,实际上,他也见过这位。   只是现下对方没有攀谈的欲望,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也许是空气里的酒味太重,他还侧过身,小声咳了几下。   傅斯容听见了,收敛气息,默默往边上跨了一步。   电梯停在25层,傅斯容伸手虚挡住门,等他出去后才跟着走了出去。   两个人住在同一层,但不巧的是,房间正好在两个相反的方向。   酒店的地板铺了厚厚的地毯,傅斯容的皮鞋踩在上面没有声音,背后的Omega穿着带跟的皮靴,走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傅斯容的心房上。   傅斯容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刚平息下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唤了一声:“颜山岚。”   沉闷的脚步声一顿,那个被唤作“颜山岚”的人回过头。   颜山岚手里拿着房卡,似乎正准备开门,那头顺滑的黑色长发被灯染成柔和的暖金色,身上拢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就这么站在门前,等傅斯容开口。   傅斯容揉了揉被酒精泡得发昏的头,过了一会才问:“你……要不要到我房间坐坐?”   他感觉眼前的人似乎睁大了眼睛,又好像没有。   走廊静了一会,傅斯容才听颜山岚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询问理由。可没由来的,傅斯容却觉得他不太开心,就像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那样。   傅斯容看着他漂亮得不真切的脸,实话实说:“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他猜或许与那个没有进电梯的人有关,但他没说。   颜山岚听了,忽然笑了一下。   他眼尾微挑,笑起来更是带着一种别样的风情。   那笑晃得傅斯容有点失神。   颜山岚笑过之后,望着眼前的Alpha,无奈地说:“傅先生,你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傅斯容见他没生气,朝前走了一步,低声问:“那你呢?”   如果是刚才的只是暗示,那现在就是直勾勾地明示了。   空气里飘散着酒店香薰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酒味,是从傅斯容那儿飘来的。   颜山岚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手里的房卡,快步走向傅斯容。他脚步轻快,就连鞋跟落地的声音也变得清脆。   他勾着傅斯容,踮起脚尖凑上去,问:“傅先生觉得,和我闹出绯闻,傅氏的股价会跌多少?”   名模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傅斯容这才看清,颜山岚的眼睛在昏暗的阴影下从原本的浅灰色变成了更深的灰蓝色。   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沉重。   “不会。”傅斯容打开门,把挂在身上的颜山岚抱了进去,俯身吻上那双通透的眼睛。   *   傅斯容坐在床边,挑起一缕散落在床上的黑色长发,握在手心里来回揉捻。   空气里的酒味已经散了,颜山岚还在睡,安静地蜷成一团躺在床上。   他似乎很怕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了小半张脸。   殷红的唇藏在被子里,微卷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柔软顺滑的黑色长发散在身上,隐约能闻到酒店洗发水的味道。   那本是甜腻的浓烈花香,落在颜山岚身上却格外合适,就仿佛是他的信息素一般。   傅斯容牵起那缕发丝,吻了一下,睡在身旁的颜山岚没反应,依旧安静乖巧。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颜山岚的睡颜,但他睡着的样子又乖又勾人。   傅斯容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起身去洗漱。   又过了半个小时,颜山岚才醒。他坐在床上,被子从肩上滑落,露出锁骨上鲜红的咬痕。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上,碎成不规则的光块。   傅斯容坐在沙发背光的一面,看着床上还不太清醒的颜山岚。   他脸上带着一丝困倦和迷茫,是傅斯容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却让他看起来多了些许生气,不再是荧幕海报上苍白的画面。   颜山岚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傅斯容,撩开挡住视线的碎发,“早。”   “早。”傅斯容应到。   颜山岚裹着被子,伸手够放在矮凳上的衣服。他长发披散,腰背细白的皮肤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傅斯容以前看他宣传照的时候就在想,那么细的腰,是不是轻轻一抱就会折断。   但还好,一夜过去,颜山岚的腰上除了几道暧昧的淤痕和齿印,别的什么也没有。   傅斯容的眼神暗了一瞬。   颜山岚抱着衣服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睡乱的头发服帖地垂下。   他对上傅斯容的视线,问:“怎么了?”   傅斯容的视线落在颜山岚的锁骨和脖颈上,白得发光的皮肤上留着他的咬痕。   他咬得不轻,伤口结了血痂,让漂亮的男人更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味道。   “昨天晚上是我唐突了,我会负责的。”傅斯容垂下眼,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愧疚感。   颜山岚困惑着,手摸上傅斯容视线触及的位置,忽然笑出了声。   “傅先生是第一次?”他笑着,走到桌前,不在意地说道:“傅先生喝多了,但我还清醒着。你情我愿,不用谈什么负不负责。”   颜山岚拿过酒店的便签纸,纸上写了什么,从傅斯容的角度看过去,好像是一串数字。   傅斯容盯着他拿笔的手看了一会,问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问题——   “你在别的Alpha面前也这样吗?”   这个问题对Omega来说很冒犯,但颜山岚听了,只是把手上的笔一扔。   “如果我说是呢?”他扯下便签纸,歪头问:“傅先生会生气吗?”   会生气吗?   傅斯容抿了抿唇。   他刚和这个Omega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Alpha的占有欲还在作祟,可颜山岚歪头的样子纯良无辜,让他说不出一句不满的话。   颜山岚不知道傅斯容心里在纠结什么,他走到傅斯容跟前,将便签纸塞到傅斯容上衣的口袋里,然后俯下身,在沉默不语的Alpha脸上落下一个带着花香的轻吻。   他说:“下次有需要,可以再联系我。”   *   傅斯容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发了一会愣才回神。   他手指间夹着一张白色的便签纸,摸了摸颜山岚亲过的地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颜山岚来去轻车熟路,可他没忘,刚进去的时候颜山岚身体绷得有多紧。   差点就被骗了。 第2章 牙印   傅斯容把纸上那串数字输进手机,将便签纸撕碎扔进垃圾桶,才打电话让秘书过来。   昨天晚上被扔在酒桌上的两个秘书此时脸上还带着宿醉后的憔悴,他们站在傅斯容面前,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您起挺早的。”秘书长乔屿幽怨地说着,用力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嗯。”傅斯容拿起颜山岚用过的那支笔,捏在指尖把玩起来。   他转了一会,和另一个正盯着天花板游神的秘书说:“覃秘,上飞机前和陈律约个时间,我有事要和他谈。”   覃晓打了个激灵,舌头一下没捋顺,支支吾吾道:“是…是公事还是……”   “私事。”傅斯容打断他。   覃晓连连点头,“好的,我马上去联系。”   他去了一边的角落打电话,傅斯容又问乔屿:“几点的飞机?”   乔屿点开订票系统确认了一眼时间,“十二点起飞,没有延误的话,落地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   傅斯容随意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了床上。   床上留着两个人睡过的痕迹,昨天晚上他不小心扯下的几根黑色发丝还粘在枕头上。   当时颜山岚没抱怨,只是哼了一声,后来抱他起来时开了灯才发现。   傅斯容扫了一眼两个秘书,发现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床上那点蛛丝马迹,才不动声色转开了眼。   这一次傅斯容是来和东京的合作商谈新一年的合作,顺便赴合作商老丈人的生日宴,回国的航班飞行时间不长,行程还算轻松。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么大的东京都,还能在同一家酒店碰到颜山岚。   还住在同一层,实在太巧了。   傅斯容想着颜山岚,一旁的覃晓压着电话过来问他:“陈律这两天都在法务部,问您什么时间方便?”   都在,那就方便了。   傅斯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晴朗无云,不像会延误的天气,“七点约他吃个晚饭。”   覃晓转身去和陈律师确定时间,乔屿却诧异地看了一眼平板上行程表,“这么急吗?今天晚上还有一场和海外分公司负责人的视频会议。”   “视频会议推后半个小时。”傅斯容顿了一下,“确实很急。”   他手里的签字笔转出一道流畅的弧度,阳光滑过金属外壳,流到他的掌心。   *   颜山岚从傅斯容的房间出来,穿过酒店的走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的脚上,皮靴被照得锃光瓦亮,反射着亮眼的光,随着他的步子一灭一闪。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给经纪人发了一条短信就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卷着被子打起了瞌睡。   二十分钟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颜山岚慢吞吞地爬起来,给经纪人开了门。   颜山岚的经纪人蒋琬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性Beta,对外都是英气干练的形象示人,私底下对颜山岚就像姐弟一样。   蒋琬一边拿出颜山岚让她买的药膏,一边围着他上下打量,“突然让我买药是怎么了?昨天拍摄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的房间就在颜山岚的隔壁,早晨迷迷糊糊被颜山岚的消息吵醒,急急忙忙买了药就赶上来。   颜山岚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帮我擦点药,我够不着。”   他脱下上衣,把披在背后的头发撩起,露出了斑驳的后背。   昨晚不知道傅斯容是不是喝多了,下嘴没分寸,颜山岚的后背和锁骨被他咬了好几个牙印,就连抑制颈环也咬得几近变形。   蒋琬看见他锁骨和后颈上的咬痕,倒吸了一口气,“这谁做的?要不要报警?!”   蒋琬没有结婚,也闻不到信息素,但颜山岚身上青红交错的印子,摆明了就是某个凶残的Alpha留下来的。   她带了颜山岚七年,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昨天晚上还是她亲自送颜山岚回的房间,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她难辞其咎。   “想什么呢?”颜山岚无奈地说到,又困顿地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没怎么睡,有点困了。”   也不知道傅斯容喝的是什么酒,昨天晚上换了好几个姿势,差点没把他腰折断了。   蒋琬哽了一下,“订的下午三点的飞机,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嗯。”颜山岚应了一声,坐着打起了瞌睡。   他太困了,刚才在傅斯容那儿清醒了一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开始犯困。   蒋琬见他累得不行,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拧开药膏小心翼翼地帮颜山岚上药。   咬出血的伤口有些肿,上药的时候又痛又痒,颜山岚缩了下肩膀,没躲开。   他动时搭在肩上的长发落了几缕在背上,蒋琬帮他撩了起来,“接下来还有时装周,你这一身伤,万一被人看到了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   颜山岚拢了拢头发,转头望向窗外,“说就说吧。”   蒋琬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等她抹完后背和锁骨,颜山岚又把抑制颈环解了下来,让她处理后颈腺体周围的伤口。   昨晚傅斯容叼着颈环咬了半天,腺体周围留了一圈稀碎的牙印,没出血,只微微有些红肿。   蒋琬看着床上那布着咬痕的颈环,有些担忧地问道:“岚,这真的……不用报警吗?”   颈环留着清晰可见的咬痕,外壳都变了形,不知道得用多大的力才能咬成这样。   蒋琬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没关系,记得帮我买个新的。”颜山岚很轻地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笑了一下。   傅斯容很克制,把抑制颈环咬得七零八落也没有用信息素压制他,强迫他解开。   这真就只是一段临时起意的露水情缘。   感觉不算糟,虽然颜山岚也没有其他可以对比参考的经历。   蒋琬抹完了药,见颜山岚眼角带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那我总得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   把她家宝贝名模啃成这个样子,蒋琬恨不得拿钳子把那家伙的牙全薅了。   颜山岚抬头看她,浅灰色的眼睛泛着水光。   蒋琬心里又一次起了报警的念头。   但颜山岚张了张嘴,傅斯容的名字到了嘴边又含在舌尖。   最后他笑着,对暴躁的蒋琬说:“一个醉鬼。”   喝多就乱咬人的醉鬼。 第3章 婚前协议   中午十二点,蒋琬才把颜山岚从被子里捞了起来,催他去洗漱。   等他收拾好,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颜山岚跟着团队从酒店房间出来,下意识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间的大门敞开着,酒店的保洁正在里面整理,白色的床上用品堆在推车上。   傅斯容走了。   颜山岚看着保洁在房间里忙碌,后颈上的牙印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助理拉着颜山岚的行李箱走过来,瞧见他盯着走廊尽头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岚哥?”   颜山岚回过头,电梯门正好在眼前打开。他垂下眼,说:“走吧。”   东京杂志封面的拍摄结束后,颜山岚又赶去纽约参加一场时装周。行程是去年就定下来的,为了这场时装周,他和团队已经准备了小半年了。   出发很顺利,航班没有延误,准点到了纽约。   本来蒋琬担心他身上的伤被人看到,好在前期准备的时间够长,等时装周正式开始的时候,颜山岚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   颜山岚和团队在纽约待了小半个月,国内除夕那天正好是他领秀,家里的电话来得不凑巧,匆忙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太忙了,忙到狗仔发了他和傅斯容的照片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蒋琬看到了才告诉他的。   “要处理吗?”蒋琬拿着平板,脸色有些难看。   颜山岚刚从秀场下来,正在卸妆,听见蒋琬问他,只是扫了一眼平板上的内容,“不用。”   无非是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说他和傅斯容一前一后从同一家酒店出来,关系非同一般。   小报措辞暧昧,说得煞有其事,但无人在意。   这次他去东京的行程早早就公开了,傅斯容和合作商见面的新闻在前一天也上了经济版头条,稍微一查就知道只是巧合。   颜山岚捧起水,慢慢洗掉脸上的妆容,温热的水顺着手肘往下流,滴在水池的边缘。   他洗干净脸,站在水池前看着镜中自己,抬手摸了摸鼻梁上的痣。   *   傅斯容也看到了那条小道消息。   他对这种娱乐新闻只是偶尔划到了看一眼,并不怎么关心,但这次不一样。   新年的第一次早会结束,覃晓就把公关部门的消息递了上来。   “傅先生,刚爆出来的,要处理吗?”覃晓问他,心里不由得替公关部门捏了一把冷汗。   让人爆出这种不实的绯闻,属实是傅氏公关部门的失职。   乔屿在和傅斯容确定晚上的饭局,看到覃晓递过来的平板,劲爆的桃色标题占据了半个屏幕,他不确定地问了句:“这是……颜山岚?”   小报为了体现真实,还放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酒店的照片。傅斯容的清晰一些,颜山岚的那张要不是他看向镜头,乔屿还以为是哪个身量高挑的长发美女。   傅斯容瞥了一眼,问:“他现在在哪?”   覃晓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老板在问颜山岚的行程,赶忙划出昨天晚上发布的国际新闻,说:“在纽约参加时装周。”   乔屿划着新闻,“那应该不是对方故意炒作了。”   他在酒店入住的时候碰巧遇见过颜山岚和他的助理,对方戴着口罩,神色冷淡,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他不会。”傅斯容捏了捏眉心,想起颜山岚那天晚上问他的话。   绯闻,他不喜欢这个词。   傅斯容看着小报下面的评论,眉头皱得更紧了,“去查一下背后有没有人操纵,公关部门照常引导,但是这次跟颜山岚没关系,别推到他身上。”   乔屿和覃晓听到他这么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老板的意思是要查幕后主使也要帮忙澄清,还得做得不着痕迹。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秘书长乔屿先应了下来:“好。还有婚前协议已经写好了,您看看需不需要修改。”   听到婚前协议写好了,傅斯容的心情这才好了些,拿过平板开始看陈律师写好的婚前协议。   乔屿让覃晓去公关部门交代事情,自己留在办公室里,等老板下指令。   傅斯容看得很慢,每一条都仔细看了几遍。乔屿头一次见老板这么看合同,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开看仔细了。   这是对结婚对象有多上心啊。   乔屿觉得自己对老板的认知再一次崩塌了,虽然和陈律师吃饭的时候已经塌过一次了。   那天见了陈律师,乔屿刚和他打完招呼,就听坐在主座上的傅斯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陈律,麻烦您帮我写一份婚前协议。”   他没有任何铺垫,愣是把在傅氏工作了二十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陈律师吓得舌头打结:“婚…婚前协议?”   “您要结婚了吗?”乔屿也被吓了一跳。   “要看对方答不答应,先写一份。”傅斯容淡淡道:“别让他吃亏。”   老板突然要结婚,还要律师写一份不让对方吃亏的婚前协议,乔屿觉得当时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傅斯容看完协议,发现乔屿正在走神,敲了敲桌面,说:“加一条,把离婚主动权交给他。”   “好的。”乔屿回了神,记下他的要求。   写完了乔屿才发现不对劲,加上这一条,这份婚前协议终于有点霸王条约的感觉了,只是被限制的人是他的老板,傅斯容。   他忍不住又问:“您看上谁家的Omega了?”   在乔屿的印象里,傅斯容从来没对什么人表示过喜欢,应酬酒会上客户推来的Omega也都回绝了,但似乎会看看国际时尚圈的新闻。   他不知道这算铁树开花,还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   乔屿吐槽着,忽然想起来,小道消息里的另一个主角也是Omega,脑袋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可能知道未来的老板娘是谁了。   可还没吭声,傅斯容就像收到他脑电波一般甩了一记眼刀过来。   乔屿知道自己该滚了,反正只要公司不倒,老板就是嫁给颜山岚、入赘颜家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老柯回来发现老板成了他们当中最早结婚的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兢兢业业的秘书长摇了摇头,把晚上的行程又汇报了一遍就溜了。   办公室再一次回归沉寂。   傅斯容划着手机,看见国际货轮被扣在运河码头将近一周的消息,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第4章 意外访客   春节悄无声息地过去,颜山岚回国的时候,已经是新年的第二周了。   颜家的掌权人颜雪青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看到跟在管家身后进来的弟弟,说:“回来了?”   “嗯。”颜山岚走进来,却看到姐姐绷着脸,看着像是在生气。   往常他回来的时候,颜雪青经常在忙,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见得到人,今天这么生气地在客厅等他,倒是挺稀奇的。   颜山岚的脑袋飞快转了一圈,一边猜测姐姐知道那件事情的可能性,一边走到她身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肩膀,“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按在肩上的力度正合适,但颜雪青只让弟弟按了一会就握住了他的手。   她叹了叹气,头疼地说:“明天家里有客人来。”   “不好办?”颜山岚顺势弯下腰,两条细长的手臂环住姐姐的肩上。   颜雪青摇了摇头,“也不是,平时没怎么接触过,不知道他突然来是什么意思……”   下午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时,颜雪青还有点不敢相信。   她虽然和对方的父亲有些交情,但也仅限于逢年过节的问候和生意上的交流,其余的亲属实在都陌生得很。   对方突然到访,超出了她的预料,这个时候也早过了春节串门问候的时间。   她在客厅坐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对方到底为什么而来。   颜山岚靠在姐姐的肩头,说:“等明天来了就知道了,不要想了。”   言下之意让她不要提前操心没发生的事情。   颜雪青想了想确实如此,可她握着弟弟的手腕,摸着上头凸起的骨头,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工作很累吗?怎么又瘦了?”   “时装周有点忙。”颜山岚乖乖回答,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以为姐姐又会提让他隐退的事情,回来路上就提前想好了说辞,可颜雪青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   颜山岚在她肩膀上靠了一会,忍了几个哈欠,可能是动作有些大,颜雪青忽然转过了身。   颜雪青看他满脸倦色,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困了就去睡吧,明天还有工作吗?有没有人接你?”   颜山岚被她揉得怔了怔神。   小时候姐姐经常这样揉他的头,长大之后却不这样做了,就连肩膀都很少让他靠了。   因为他是Omega,姐姐是Alpha,分化后就不方便再有这么亲密的互动了。   姐姐什么也没说,他总觉得有些反常,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颜家的花园里种满了鲜花和花木,夜晚的花园依稀传出窸窸窣窣的虫鸣,衬得屋内的气氛有几分诡异的安静。   颜山岚压下情绪,站直身伸了个懒腰,“中午要去一趟工作室,蒋琬会来接,晚安。”   颜雪青朝他挥了挥手,“晚安。”   颜山岚躺在床上,抱着羽绒被翻了个身,整个人被柔软的被子包裹起来。   他在国外奔波的那一个月每天都很忙,不是天不亮开工就是熬通宵,已经很长时间没能睡个好觉了。   酒店的床和枕头很软,但没有颜山岚喜欢的味道,哪怕偶尔有一两天休息,他也睡得不踏实。   没办法,谁让他把安定喷雾落在家里了。   颜山岚闻着枕头和被子上淡到快闻不到的木质香味,身体和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很快陷入了沉睡。   颜雪青上楼的时候朝颜山岚的房间看了一眼,确认他已经睡下,才轻声走进了书房。   颜山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遇见了一只爱咬人的黑犬,不害怕自己身上刺鼻的气味,咬着后脖颈的颈环,短短的发丝间还散发着熟悉的木质香。   不是噩梦,却让他辗转难眠。   *   颜山岚一直睡到十点才醒,醒来的时候还缩在被子里翻了一会才起。   今天还要去工作室处理其他工作,他刚打开卧室门,就听到一楼客厅隐约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隔着两层回旋的平台,颜山岚听不清楼下在说些什么,只依稀辨认出“傅先生”、“结婚”这几个字眼。   他慢慢走到楼梯口,仔细听楼下的声音。   “傅先生开出的条件很好,但我不能答应。”是姐姐颜雪青的声音,她拒绝了傅先生的提议,但语调平缓,听着似乎有点无奈的意味。   “那是我的弟弟。”她这么说到。   颜山岚轻手轻脚走下两节台阶,就听那位傅先生开了口:“他想结束随时可以离开。”   “那你想过他那样一个Omega,不管是不是联姻,离婚之后别人会怎么看他吗?”颜雪青反问到。   颜山岚站在二楼楼梯的转角,隔着围栏看一楼客厅华美的吊灯。两个人话说到这,他已经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客厅静了一小会,是傅斯容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我冒犯了。”他说:“颜氏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尽力。”   颜雪青心头一跳,道:“傅先生不必如此。”   颜山岚慢慢从二楼下来,傅斯容听见楼梯上的声音,将桌上的婚前协议拿了起来。   “那我先走了。”他说着就准备站起身,但颜山岚更快一步,站在楼梯上喊了一声:“姐。”   颜雪青回过头,看见颜山岚走下楼梯,起身向他介绍:“你醒了,这位是——”   “傅先生来颜家,有什么事?”颜山岚按住姐姐的肩膀。   他这句话说得不客气,颜雪青的脸色一变,正要拉住颜山岚,却听傅斯容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是说,有需要可以再联系你?”   又是“傅先生”,颜山岚和自己倒是一点也不亲近。   傅斯容不太高兴,面上却没显露。   “不可以吗?”他问。   暧昧不明的话让颜雪青脸色变了又变,她看向颜山岚,却发现他也愣住了。   颜山岚先前说的时候倒是没想到,他们的“再联系”会是这样的方式。   他本来有点儿生气,可傅斯容这么一说,气就消了大半。   颜山岚看着傅斯容手里的婚前协议,说:“可以,但是我现在有工作。”   傅斯容看见他正在看自己手里的婚前协议,把那厚厚一摞纸卷了起来,“等你有时间再谈。”   欲盖弥彰的举动浇灭了颜山岚心里最后一点儿火气,漂亮的Omega轻轻点点头,在和傅斯容擦身而过时,又听他说了声:“路上小心。”   稀疏平常的叮嘱,颜山岚听姐姐和蒋琬说过许多次,但这一次开口的人是傅斯容。   颜山岚的瞳孔微微一颤。   他走到门边,看见停在门口的车,忽然道:“傅先生。”   正在给秘书发消息的傅斯容停下手,抬头望向,“什么事?”   颜山岚转过身,一手搭在门框上,指尖在门框上勾了两下。   傅斯容察觉到他的动作,脊椎最后一节突然麻了起来。   “没什么。”他朝傅斯容笑了一下,转身上了蒋琬的车。 第5章 出事   颜山岚坐在副驾上,蒋琬和他说今天的工作安排,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陌生号码:你生气了吗?   颜山岚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傅斯容发来的。   没有。他在对话框里敲下两个字,按下了发送。   傅斯容没有再回。   颜山岚把他的号码存进通讯录,又点开姐姐的对话框,给她发了条消息:家里出什么事了?   颜雪青也没有回。   颜山岚关上手机,撑着扶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隐约察觉到家里出了事情,但他一直在国外奔波,上网也查不到消息,一点细枝末节都抓不到。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荒凉的城郊道路上只有零星几棵快要枯死的树,和主城区繁茂的桃树大相径庭。   蒋琬听见颜山岚很轻地叹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颜山岚闷闷地说到。   颜山岚心里的不安持续了一整天,整个团队的人都发现他心不在焉,但蒋琬和助理问他,得到的都是他沉默的摇头。   到第二天上午,颜山岚的不安应验了。   蒋琬打来电话的时候,颜山岚还在睡。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就听蒋琬焦急地喊:“快看我发给你的新闻!”   颜山岚被她吓清醒了,挂了电话赶忙点开她发来的新闻——【颜氏资金链断裂,恐陷入破产僵局】。   光看到标题,颜山岚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他手指冰冷地划着屏幕,草草看了新闻,还来不及细想资金链为什么会断裂,门外就传来了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   颜雪青准备出门,颜山岚来不及换衣服,掀开被子急忙追了出去。   他走得急,下床时还被垂到地上的被子绊了一下,踉跄了两步,又赶紧稳住身子。   颜山岚追到二楼才看到颜雪青的背影,喘着叫了一声:“姐。”   颜雪青停住脚步,回头仰望站在台阶上的弟弟。   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分明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家里出事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管,不是什么大事,安心忙你自己的事情。”颜雪青垂下眼,没再看颜山岚的眼睛。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颜山岚不信,执拗地站在那儿看着。   他很少会做这样小孩子气的举动,可越是这个时候越管用。   早春的清晨还有些凉,屋里的中央空调还在吹着暖风,窗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颜山岚穿得很少,颜雪青怕他着凉,在原地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走上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哄道:“岚岚,听话。”   颜雪青的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疲倦,颜山岚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他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要是需要帮忙,你再跟我说。”   颜雪青本来没打算让他帮忙,但听到弟弟这么说,本来烦闷的心情忽然好了些。   她抱住颜山岚,拍了拍他瘦削的后背,“我先去忙了,最近可能会有记者去堵你,自己小心一点。”   颜山岚很轻地应了一声,颜雪青听见他的回答才松开手,带着秘书匆匆离开了家。   *   家里突然出了事,颜山岚心烦意乱,但安排好的工作还要完成。   颜山岚没让团队来接,蒋琬路上一定会问,他可以不说,但他没有心情再去应付这些,最后让家里的司机送他去了摄影棚。   他无心再看窗外的风景是繁花还是枯木,等车到了目的地,才在下车前调整了一下状态。   颜山岚能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需要的不止是能力,还有演技。   他进了摄影棚,见到导演助理时还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导演助理向颜山岚介绍这次拍摄要合作的模特,两个Alpha和一个Beta,都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新人模特。   因为后续还有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宣传视频拍摄,颜山岚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不说话了。   他笑起来很美,但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浑身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气息。   几个新人有些尴尬,求助地看向导演助理。   助理想着活跃一下气氛,可他还没开腔,一旁看道具组布景的导演走了过来。   他冲晚来的颜山岚点点头,又转向另外三个模特说:“正式拍摄是傍晚,可能会通宵,你们做好准备。”   “好。”   颜山岚打过招呼就退到角落里,团队的化妆师正在和摄影组交流,助理不知道跑去哪儿,连蒋琬都不见踪影。   两个Alpha模特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看向他。   颜山岚不喜欢他们的眼神,背过身不去看他们。   他的心没那么乱了,但脸色还有些苍白。   导演看他脸色不太好,走上来关心地问道:“岚,你还好吗?”   颜山岚摇了摇头,顿了一下但还是说:“我想去打个电话。”   导演从助理那听说了颜家的事情,没有为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颜山岚走到摄影棚的角落里,拿出了手机。   远离人群的地方杂草丛生,连铺在地上的水泥都凹凸不平,他找了一块稍微能站人的地方,看着手机壁纸上男人的背影,再三犹豫之后,给傅斯容打了一个电话。   傅斯容存了他的电话,拨过去不到三秒钟就接了。   “傅先生。”颜山岚低着头站在墙根下,脚尖踩着地上凸起的水泥块。   傅斯容“嗯”了一声,说:“你看到颜家的新闻了。”   颜山岚没说话,他只是打了一通电话,底就被傅斯容摸了个一清二楚。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他有求于人。   傅斯容那边好像在开会,颜山岚听出有几个人在说话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失了。   “不用担心,还有回旋的余地。”傅斯容的声音传了过来,没了杂音干扰,颜山岚听得很清楚,甚至还从他语气里听出了点安抚的味道。   他沉默着,想起那天临走前傅斯容说过的话,也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数。   “颜山岚。”傅斯容喊着他的名字,把颜山岚的心神拉了回来。   他停了一下,说:“我之前说的,都作数。”   心思全被人猜中了。   凉风吹过脸颊,颜山岚靠在墙上,攥着衣角,“上次是说等我有时间了再谈,明天中午我去傅家找你,方便吗?”   傅斯容那边安静了一会,才说:“当然。”   颜山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抬起头,看到之前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助理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朝他挥了挥手。   “那我先去工作了。”颜山岚顿了顿,突然认真地说了句:“谢谢你。”   *   颜山岚的声音很轻,尾音被电流吞没,傅斯容听见了,难得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高楼林立,两根手指捏着手机把玩着。   覃晓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他是跟着傅斯容从会议室里出来,紧接着就听到了这一通对话。   颜氏的货轮被扣下是春节时的事情了,虽然说是国际博弈波及到的,但受损也是实打实的,圈里都在议论颜氏这次能不能挺过去。   颜氏努力压过一段时间的消息,现在新闻报道了,还用了“破产”这样对字眼,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覃晓早上看到颜氏资金链断裂的新闻还在想,能坚持这么久,颜总也挺有本事的,只可惜最后还是难逃破产的命运。   但谁来告诉他,老板和颜总的弟弟又是什么情况。   “傅——”覃晓试探着开口,结果才发出一个单音,老板就回头瞥了他一眼,说:“明天中午跟我回一趟傅家。”   “可是明天下午……”还有会。   覃晓咽了咽口水,没敢说完。   “推了。”傅斯容说,“记得带上婚前协议。”   覃晓无奈,照着他的意思让秘书处通知会议改期,想了想又忍不住给远在国外的柯烨发了条消息。   覃晓:老柯,我要见到老板娘了。   柯烨:?? 第6章 联姻   深夜,颜氏资金链断裂的新闻还挂在头条上,颜山岚的绯闻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消息来源未知,最初的发布者也只是某个小论坛的匿名用户,那些未证实的内容却在深夜快速发酵。   从傅斯容进出颜家,到颜家准备推颜山岚和傅斯容商业联姻,这些消息在网上扩散时,颜山岚本人在摄影棚里拍摄新一季高定的宣传视频。   因为其中一个模特档期的问题,这次拍摄时间很紧迫,导演要求所有人将手机静音,现场除了模特走动时衣摆布料摩擦的声音之外,只有导演和几个模特讨论走位和姿势的说话声。   所以等拍完最后一个镜头,远处的天空泛起白色,颜山岚才拿到手机,看到网上那条绯闻。   颜山岚披着薄毯坐在休息椅上,面色难堪地看着颜雪青发来的新闻截图。   题为【陷入破产僵局,颜氏或靠联姻破茧成蝶】的新闻大肆宣扬了颜家即将与傅家联姻的消息,还放上了傅斯容进出颜家的照片,将原本还未被卷入家族破产风波的颜山岚推到了话题的中心。   一整晚,颜山岚的手机里收到了一百多条未读消息和几十个未接电话,全都是来询问这件事情的人——家人、相识的摄影师、尚在合作的品牌方,还有他不想看见的人。   但那其中,唯独没有傅斯容。   颜山岚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将未读消息一条一条划过,又给姐姐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一会就回家,然后锁上了手机屏幕。   他屈起腿,在僵硬不适的休息椅上缩成一团,脊背的蝴蝶骨微微拱起。   原先他还以为颜家有回转的余地,现在看来,怕是什么也没有了。   傅斯容大概会觉得是他,是颜家故意把消息捅出去的吧。   这不是隆冬腊月下着大雪的清晨,颜山岚却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冷。   蒋琬是和颜山岚一起进休息室的,她让化妆师和助理暂时先出去,一个人留在里面陪他。   拍摄过程中她就看到了网上的绯闻,紧急给合作的公关公司发了消息,可那边忙了一晚上,还是没能赶在事情闹大前压下。   她总觉得最近的事情有些诡异,似乎事事都在针对颜山岚,但颜山岚不让她查,只得作罢。   蒋琬定了定心,听见颜山岚很小声地哼了一下,正想上去安慰,瞥见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岚,有电话。”   颜山岚抬起头,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又立马将屏幕反盖在大腿上。   “我想静一下。”他转头和蒋琬说到。   蒋琬没看见来电显示,可她看颜山岚的反应,显然是要回避她,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休息室。   手机屏幕亮了一会,颜山岚深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傅先生。”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颜山岚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   上一次出现绯闻,傅斯容找到颜家,说他愿意负责,但颜山岚说不准这一次他会不会因为舆论改变想法。   傅斯容虽然是个好Alpha,可说到底,他也是个商人。   商人无往不利,颜山岚猜不透。   傅斯容那边响起一阵嘈杂声,颜山岚感觉到他捂着听筒低声交代了什么,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但不是对着自己。   他安静等了一会,才听傅斯容说:“你那边忙完了再过来,我在傅家等你。”   颜山岚收紧的手指在傅斯容说完的下一秒缓缓松开,他摸着冰凉的膝盖,很小声地说:“我想先回去收拾东西。”   他在试探傅斯容的意思,说话还特地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听着就让人心软。   拙劣但有效的招数,大多数Alpha都吃这一套。   傅斯容静了好几秒没说话,颜山岚的心起起落落好一阵,那边的Alpha才说了声:“好。”   *   挂断电话,颜山岚和导演道了别就走了。   他让蒋琬送他回颜家,路上等红绿灯时,蒋琬好几次想开口问,都被挡了回去。   颜山岚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副驾驶上,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车开到颜家大门口,颜山岚从车上下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等他的颜雪青,脚步一顿。   花园里还和原来一样,花团锦簇,毫无衰败的迹象,但颜家的颓势已无法改变。   颜山岚站在原地僵了一会,直到姐姐朝他招了招手,才磨磨蹭蹭走到她面前,“姐,我回来收拾东西。”   颜雪青听他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你和……”   她顿了一下,忽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然后面前的弟弟轻轻点点头,说:“我答应他了。”   颜雪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压下的怒意和疲惫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的弟弟懂事又会拿捏人心,为了颜家把自己嫁出去了,知道她生气还摆出一副任打骂的姿态,叫她怎么都下不去手。   颜雪青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   颜山岚觉察到了姐姐身上的疲惫和颓废,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别生气了,我马上就要走了。”他靠在颜雪青肩上,很乖地说到。   颜雪青抬起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缓缓落在了他的头上,柔软的长发流进她的指缝,又从指尖溜走。   颜山岚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他的东西很多,收了一个多小时才整理了一半,硕大的箱子却已经堆满了房间。   管家给坐在床沿小幅度喘气的颜山岚倒了杯水。   他喝着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傅斯容发来的消息,说司机会在颜家门口等他。   站在边上的颜雪青看到了,心情复杂地说:“你去吧,剩下的我让人收拾好了送过去。”   “嗯。”颜山岚给傅斯容回了句“好”,撑着膝盖站起来,拿起外套往楼下走。   颜雪青一直送他出了门,傅家的司机在门口等着,看见颜山岚出来,还替他打开了车门。   颜山岚弯腰准备上车,颜雪青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眼睛泛起一阵酸涩。   还未正式嫁进傅家,傅斯容就安排得这么主动周到,颜雪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但他对颜山岚上心,总归不是坏事。   颜雪青突然没有那么担心颜山岚在傅家会吃亏了。   “岚岚。”她忍不住再一次叫住了他。   颜山岚回头看她。   颜雪青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很久才说:“照顾好自己。”   她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难过,颜山岚咬了咬舌尖,笑着冲她挥了挥手,“我会的,放心吧。”   “拜拜。”   *   颜山岚那边是不舍的分别,傅斯容这边却暗潮汹涌。   傅斯容站在傅氏大厦顶楼,俯视楼下那群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   覃晓站在他身后,小声询问:“记者还堵在大门口,您看要不要……”   “清场,让乔屿继续查。”傅斯容打断了他。   “好。”覃晓擦掉额角的冷汗,赶忙拨通内线让安保处安排人清场。   十分钟后,安保处打来电话,告诉覃晓已经将大门口的记者请走了,乔屿从办公室的窗户往下看,确认没有漏网之鱼了,才让覃晓送傅斯容下楼。   傅斯容没走大门,从内部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那里已经提前安排人检查过了。   覃晓跟着傅斯容快步走到车旁,车门刚打开,停车场忽然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   “傅先生。”一个满身尘土的男人抱着摄像机从角落里蹿出来,被保镖挡在傅斯容身侧三米的位置,碰不到他一丝一毫,却阻挡不了他尖酸的提问。   “您在东京和颜山岚前后出入同一家酒店,请问当时您和他是什么关系?”男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傅斯容回过头,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冷冷道:“滚。”   车平稳开上马路,驶离阴冷的停车场。   早春午后的气温升了几度,车里的气氛却跌入冰点。   傅斯容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司机顺着后视镜观察老板的脸色,和覃晓相互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提刚才发生的事情。   车里很安静,手机响起的声音就变得特别清晰,覃晓和司机都被吓了一跳,好在只响了两声就停住了。   覃晓点开手机,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回头道:“傅先生,颜先生已经在路上了。”   沉默了一路的傅斯容睁开眼,“开快一点。” 第7章 夫人   傅斯容回来的时候,颜山岚已经到了。   化了小烟熏妆的Omega坐在沙发上,微微上挑的眉眼间透着慵懒,露出来的胸口和锁骨在冷色的灯下闪闪发亮。   他听见傅斯容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等很久了?”傅斯容坐下,让人把颜山岚面前已经冷了的红茶换掉。   颜山岚摇摇头,“刚到,还想先卸了妆再见你。”   他昨天一整晚都在片场拍摄,熬了一个通宵,化妆师往他身上打了不少高光,脸上的妆容也是连着换了两次,到现在难免有轻微的脱妆。   来的路上颜山岚照镜子看了看脸上厚重的妆容,心神不定地想傅斯容会不会嫌弃他浓妆艳抹。   “不会耽误你太久。”傅斯容瞧见颜山岚绷紧的肩膀,示意身后的覃晓把协议递到他面前,“这是婚前协议,你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这份协议傅斯容早就让人写好,本来去颜家那天就想拿给颜山岚看,可最后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走了。   直到今天,两个人才有机会坐下来签这份婚前协议。   在Alpha主导的社会里,婚前协议不止对婚前财产进行公证,也可以追加婚后甚至是离婚的附加条款,有些Alpha会让Omega签下不对等的协议,用苛刻的条件阻碍Omega离婚,尤其在Omega的家族不如Alpha的情况下。   这些在协议公证后都是有效的,因此Omega签订婚前协议都会谨慎再谨慎,有家族做靠山的Omega恨不得让律师把协议的每一个字都拆开解读。   但颜山岚没看内容,翻开协议的最后一页,直接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那干脆利落的动作让一旁的覃晓看呆了,连傅斯容都有一瞬间没稳住神色。   傅斯容已经做好颜山岚拒绝签协议的准备,毕竟这不是一定要签的东西,谁知颜山岚连看都没看就签了,随意得仿佛只是在某个红毯活动上签名而已。   如果不是知道颜山岚在时尚圈摸爬滚打了好多年,傅斯容还以为这是个被娇惯得不知世事的金丝雀。   颜山岚签完名,发现傅斯容脸色有些奇怪,“怎么了?”   傅斯容不语,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等覃晓拿着签好的协议离开了,才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颜家发家起近百年,一直从事国际航运贸易,虽然不如傅家显赫,也算得上富庶,如果不是被博弈波及,资金链断裂无法运转,以颜家的地位根本不需要把颜山岚推出来联姻。   傅斯容之前找颜雪青谈的时候,只拿出婚前协议就被拒绝了,而且那天颜山岚明显有些生气,他以为颜山岚也不会答应。   “我的一切都是颜家给的,家族没落了,我也不会过得好。再说和傅家联姻,是颜家高攀了。”颜山岚低下头,指尖不知何时沾上了细碎的闪粉。   颜氏主家到颜山岚这一辈只有两个孩子,颜雪青掌握着颜家,他一个Omega,既不用继承家业,也不用做联姻的牺牲品,仗着家里的宠爱过了二十四年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现在家族需要他付出,他当然不会退缩,只不过……   颜山岚捻了捻指腹,闪粉落在黑色的裤子上。   他问:“我不明白,傅家为什么要帮颜家?”   一次又一次,傅斯容都说愿意娶他,但是娶他对傅家又有什么好处?   傅斯容看他勾起的手指,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说过,我会负责,就算你没有答应,这次的事情我也会帮忙。”   颜山岚神色一怔,忽然笑了,怅然道:“我还以为……”   傅斯容还没听清下半句的内容,颜山岚就收了声。   他笑着,有些自怨自艾地说:“我风评很差。”   先是被拍到和傅斯容前后脚离开酒店,接着又是联姻的事情被捅出去,颜山岚的名声又一次跌到谷底。   他以为,以傅斯容的地位,多的是想嫁给他的Omega,没必要仅仅只是因为负责或是各取所需就选他这样的人。   可傅斯容还是愿意娶他。   “我不在乎。”傅斯容语气平淡地回答。   颜山岚无声叹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的沉默让傅斯容想起傅氏大厦门口那群围堵的记者,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大门忽然被人叩响。   管家站在门口,恭敬道:“颜先生的行李送到了。”   *   管家带颜山岚上了楼,他的卧室在三楼最右边,傅斯容的房间在最左边,两个人的卧室之间只隔着一间书房。   两个人没有睡在一起,因为颜山岚的工作时间跨度很大,傅斯容觉得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就算有别的需求,不管哪个房间的床都够大。   傅斯容处理完婚前协议的事情,敲开颜山岚房间时,他正在整理送来的行李。   卸了妆的颜山岚换上宽松的睡袍,坐在矮凳上拆行李箱。   他的行李很多,光拆箱就花了不少时间,傅斯容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再回颜家的打算,直接把颜家的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   颜山岚通宵了一天,不知是不是累的,手上的动作很慢。   傅斯容眼看他拆完了箱子,准备叫人进来帮忙:“管家。”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颜山岚阻止了他。   这间的卧室是照着颜山岚以前的卧室布置的,面积分毫不差,布局和软装和原先的近乎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完完全全是出于傅斯容的体贴。   颜山岚压下心头的思绪,开始整理房间。   他不用考虑怎么布置卧室,只要凭记忆复位,整理行李的速度就快了起来,把琐碎的生活物品放到相应的地方,只留下一个箱子。   傅斯容抱着手臂,看颜山岚打开了箱子。   那箱子装了两个药箱,一个装着大把抑制剂,一个则是成摞的信息素阻断贴纸。   傅斯容眉头一挑,没说话。   被傅斯容喊来的管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偷瞄了一眼主人,见他神色无异,赶忙找了个理由离开颜山岚的卧室。   傅斯容站在卧室门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颜山岚。   作为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名模,颜山岚从来不缺版面和报道,虽然风评毁誉参半,但没有人质疑过他作为模特的容貌。   颜山岚很漂亮,安静等他的样子赏心悦目,被欺负弄疼的时候没什么脾气,没有外界说的那般盛气凌人。   他收敛了镜头前的气势,温和,甚至有些乖。   没有人这样的词形容颜山岚,但傅斯容觉得他就是这样的。   他是被颜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却为流言蒙尘。   傅斯容叩了一下门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管家说。”   颜山岚轻轻“嗯”了一声,抱着药箱曲起腿坐到床上。   他压了压手边的枕头,问:“你提前查过我喜欢什么吗?”   “我让管家布置的。”傅斯容说到,眼神却飘向了别处。   卧室安静了一会,傅斯容挪回视线,又“碰巧”对上了颜山岚的眼睛。   颜山岚的眼神很干净,没有探究的意味,傅斯容轻咳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颜山岚笑着摇了摇头,从药箱里拿出三支抑制剂和一叠信息素阻断贴纸,放到右侧的床头柜里,“下个月是我的发情期,提前和你说一下。”   “……好。”傅斯容的脸色僵了一瞬,“你记得自己的发情期?”   “当然,工作时间突然发情很麻烦。”颜山岚顿了一下,“结婚之后我还能继续工作吗?”   他问这个问题时正好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无辜得很。   傅斯容垂下眼,“这是你的自由。”   颜山岚把药箱放到床头柜上,背对着傅斯容,开始摆弄桌上的闹钟。   他把头发挽了起来,用发夹固定在脑后,露出一截光洁的脖子。   后颈微凸的腺体在睡袍下若隐若现,但傅斯容没闻到颜山岚的信息素,也许是用了阻断喷剂。   “颜山岚。”傅斯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被喊到的人应声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高大的Alpha站在卧室门前,遮住了走廊的灯光,也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颜山岚等了好一会,才听傅斯容说:“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去领证。”   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嗯,晚安。”   窗外的天空还亮着,阳光落在颜山岚的侧脸,灰色的眼睛通透明亮,却隐去了鼻梁上浅褐色的小痣。   “晚安。”行事严谨的傅氏掌权人说出了不合时宜的结束语,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帮颜山岚带上卧室的门。   *   傅斯容站在楼梯拐角处,抬头望向三楼最左侧那扇紧闭的房门。   颜山岚就在那扇门后。   管家看着心情忽然愉悦起来的主人,犹豫道:“先生,颜先生……”   “嗯?”傅斯容收回视线,听管家低声说了几句,手指敲了敲楼梯的原木扶手,“该改口了。”   “叫夫人。” 第8章 领证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颜山岚就醒了。   他坐在床上,盯着卧室的窗户看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傅家,不是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颜家。   陌生的环境里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是不错,但和过去的一模一样也不好,太容易丢了边界感。   没有朝霞,天空还是灰白色的,颜山岚看了一眼闹钟上的时间,掀开被子躺下,继续睡回笼觉。   一个半小时后,闹钟响起的一瞬间,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精准无误地拍断铃声。   还是熟悉的好。颜山岚这么想,迷迷糊糊又眯了几分钟才起身去浴室洗漱。   他没有忘记昨天傅斯容离开时说的,今天要去领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可他不想再耽误了。   洗漱后,颜山岚拉开抽屉找自己的证件,余光瞥见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   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纸质的照片了,但是颜山岚特地把它洗出来。   那是他手机屏幕的壁纸,是夜幕笼罩下一个男人的背影,面容模糊,却身姿挺拔。   壁纸用了六年,颜山岚偶尔会换成其他的,但最终还是用回了这个。   他抚着照片略微毛躁的边缘,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有些东西,只有碰到实物才有真实感。   颜山岚的指尖从照片上划过,像情人温柔缱绻的抚摸。   模特圈子不干净,往上爬的路子很难走,他一路背着乌七八糟的骂名走到现在,心里唯一的支柱就是这张照片。   这说起来其实很可笑。   *   颜山岚在后颈的腺体上贴了一张信息素阻断贴纸才下的楼,他到餐厅时,傅斯容已经在了。   年轻英俊的傅总裁坐在餐桌前看早间新闻,看见颜山岚下来,合上手机,“早,昨晚还习惯吗?”   颜山岚拉开椅子坐下,看到桌上的早餐,笑道:“挺好的,谢谢你。”   傅斯容见他眉眼间没了昨日的疲倦,“你的隔离颈环呢?”   “被咬坏了。”颜山岚说着,还特意抬起头盯着他,“新买的还没到,而且在家也不需要,对吧?”   其实在纽约的时候蒋琬就给他买了新的,还是指纹解锁的,不过昨天拍摄前摘了,落在摄影棚里忘记拿回来,傅斯容不说,他还忘了这一茬。   傅斯容被颜山岚那么一说,刚准备咽下的粥差点呛进气管。   颜山岚的眼睛里透着狡黠,傅斯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又反驳不了。   领了证,他们就是合法伴侣,在家确实不需要带抑制颈环,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才会融合得更紧密。   他浑身尴尬地纠结了一会,发现坐在对面的颜山岚没看到自己失控的面部表情,才说:“吃完饭去领证。”   “好。”   吃过早饭,傅斯容和颜山岚去了民政局。   两个人没有走繁琐复杂的流程,提交证件再拍一张合照,很快就拿到了结婚证。   本来大家族之间联姻会牵扯到许多利益关系,但他们签了婚前协议,领证的流程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工作人员只管盖章确认,连公式化的例行询问都没说就办好了结婚证。   这其实有点儿不合规矩,可颜山岚不清楚。   他第一次结婚,突然拿到结婚证还不确定地问身旁的傅斯容:“这样就办好了?”   傅斯容正要说话,全程没敢说一句话的工作人员终于抓到机会,抢先说到:“是的,祝二位新婚快乐。”   她可是知道坐在旁边的傅先生也是第一次结婚,第一次结婚的新人怎么会比她更了解这些流程。   颜山岚看着手里的结婚证,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   年轻的工作人员见过许多Alpha带着Omega来领证,但像傅斯容和颜山岚这么养眼登对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红着脸,小声说了句:“不客气。”   出了民政局,颜山岚走下台阶时忽然顿住脚步,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只扫了一眼,傅家的车就开到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傅斯容站在车旁,替他的Omega打开了车门,“我要去一趟公司,你呢?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今天没有工作,我想休息几天。”颜山岚坐上车,有点心不在焉地看向车窗外。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看不见阳光,他的心情也跟着差了不少。   傅斯容盯着颜山岚的侧脸,他知道颜山岚的工作时间不稳定,闲下来可以一整个月不工作,忙起来的那时候连打瞌睡都奢侈。   他点点头,说:“那先送你回家。”   回家。   颜山岚第一次从姐姐和母亲以外的Alpha口中听到这个词,感觉有些奇妙,特别当说话的人是自己的丈夫。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结婚证,笼在心头的阴霾一消而散。   在海外参加洽谈会的柯烨给傅斯容打了个电话,正准备汇报成果,就听见他们漂亮的老板娘用轻快的语气对老板说:“听你的。”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柯烨选择挂掉通话。   *   傅斯容和颜山岚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原先群众对傅颜两家联姻的事情还停留在各大论坛的道听途说,直到有记者拍到两人一同从民政局出来、坐上同一辆车的照片之后,网上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大骂颜山岚不配,有人嘲讽即使是傅斯容这样地位的Alpha也会见色起意,各种难听的声音此起彼伏,真心实意的恭喜被淹没其中。   但不论如何,傅颜两家联姻都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领完证第二天,傅斯容就接到了不少电话,他和秘书们的手机此起彼伏响了一整天。   往日要好的几个朋友也好,客套的合作对象也罢,这几天都借着道喜的名义来打探消息。   “傅先生,恭喜啊,娶到这么漂亮的Omega。”上个月邀请傅斯容去东京的合作商打来电话,祝他新婚快乐。   傅斯容轻笑一声,说:“谢谢。”   这样的电话不知打来了多少个,但不管对方是谁,傅斯容不仅都接了,还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和颜山岚结了婚。   站在傅斯容跟前准备汇报工作的几个秘书听老板不动声色地炫耀老婆,觉得老板的形象有点崩塌。   说好的家族联姻呢?   他们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傅斯容昭告天下的举动持续了整整两天,直到早已移居南方的父母发来消息才消停。   据跟了傅斯容近十年的秘书长乔屿说,傅总裁接了傅老先生打来的电话,然后因为结婚没通知家里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我当你爹那么多年,你结婚的消息我还是在新闻上看到了才知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傅显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傅显今年六十六岁,六年前退休把公司丢给儿子后就不怎么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他中年得子,平日里很少当着外人的面训斥傅斯容,但今天不一样。   结婚大事先斩后奏,这像话吗?   傅斯容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单音,权当给父亲的回应。   毕竟他不能直接告诉父亲,他忙着娶老婆,忘了。   儿子态度冷淡,傅老爷子的脾气一下又上来了,咋咋呼呼把傅斯容又训了一顿。   傅斯容安静听了一会,等他老人家发作完了,才说:“您骂完了吗?”   傅显听他这么问,怒道:“你急什么?我话还没问完。”   “那您有话快说,我还要工作。”傅斯容皱起了眉。   知子莫如父,傅显听出他不耐烦,也不掰扯有的没的,直接问:“我看了儿媳的照片,很漂亮,打算什么时候带回家?”   “我问问他。”   颜山岚很忙,傅斯容不想占用他的休息时间。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况漂亮的。”傅显那头安静了两秒,忽然又炸开了:“你不会是强买强卖,硬逼人家嫁给你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颜家的事情,你这臭小子,小时候走丢那次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傅斯容捏了捏眉心,头疼道:“没有,我要工作了,挂了。”   强买强卖,亏他老人家想得出来,知道他不爱听,还偏偏提了小时候的事。   傅显还在唠叨,傅斯容不想听,直接挂了电话。   *   傅氏的公关部门和秘书处连着好几天都忙着处理联姻带来的影响,到傅斯容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公关部门的负责人才急急忙忙敲开他的办公室。   “傅先生!有几个媒体记者给颜先生发了采访邀请!”   颜山岚参加过不少活动,但他从来不接受活动以外的采访,而且这个节骨眼上来邀请他,怕是别有用心。   傅斯容接过部下递来的记者名单,翻了翻,发现名单上的名字都很熟悉,几乎每一次颜山岚的绯闻都是这几个记者所在的报社爆出来的。   “拦下来,他这几天休息,别给他添麻烦。”他冷声吩咐到,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和颜山岚谈谈。   “我明白,还有您之前让我们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把资料递了上去,一边观察老板的脸色。   傅斯容翻着调查出来的结果,脸色变了又变,看到最后一页时突然把资料扔到了桌上。   “先不管他,让我想想。”   负责人连声应下,见老板没有下文,这才滚回自己的部门,拉着同样悲惨加班的下属一起替老板善后。   负责人走了以后,傅斯容靠在老板椅的靠背上,难得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呆。   从向颜家抛出联姻的橄榄枝,到和颜山岚签协议领证,傅斯容只用了一周的时间。   果断决绝,一如他往常的作风,不过他难得动了点歪心思,签了婚前协议,却没有拿去公证。   他私心希望把颜山岚圈在身边,但结婚不是谈生意,没有任何铺垫就进入主题,总显得仓促。   现在他把颜山岚娶回家了,然后呢?   颜山岚是没拒绝他,可他看不懂颜山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这段婚姻。   那个漂亮的Omega对工作和颜家以外的事情似乎都不上心,傅斯容想,如果自己强硬要完全标记他,颜山岚或许也会答应。   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   傅斯容突然想起早晨颜山岚歪头问自己的模样,他拿着结婚证的手又白又直,不知道牵起来是什么感觉。   他只在床上握过一次,有些记不清了。   傅斯容虚虚握了一下手,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问他要不要安排司机送他回家。   他说好,走到门边看到秘书手上的戒指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哪怕没有婚礼,他也该为他的新婚爱人戴上戒指,向外界宣示主权了,免得一些不该惦记的人总惦记着。   傅斯容拿起手机,给在国外的柯烨发着消息,让他绕道去英国,参加完拍卖会再回来。 第9章 来接你   傅氏的公关部门忙得焦头烂额,傅斯容临时出差,颜山岚干脆把工作扔给团队处理,关上门在家休息了几天。   因为工作需要,颜山岚经常在各个国家奔波,闲下来时反而不怎么出门。   他每天吃过早饭后就窝在卧室里看书,下午到花园里散散步,晚上洗完澡再做个护肤才入睡。   管家原先担心颜山岚会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可他不听也不问,仿佛外界争论的焦点不是他本人。   网上关于傅颜两家联姻的讨论只持续了几天,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吃瓜群众能讨论的,翻来覆去也只有“傅斯容为什么娶颜山岚”和“颜山岚过往黑料”这两个话题。   等颜山岚的助理到傅家接他去新的拍摄地,群众的注意力早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到了货轮扣押事件涉及到的国际外交问题上。   颜山岚团队有两个化妆师,今天跟来接他的是个可爱的女性Beta。   她见颜山岚上车,笑眯眯地向他道喜:“岚,新婚快乐。”   化妆师说完就挨了蒋琬一记眼刀,她后背一凉,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   “没事,谢谢你。”颜山岚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小姑娘生性天真,对婚姻抱有些许不现实的幻想。   听见颜山岚开口,坐在前排的助理回过头,神情颇为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这几天网上也吵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他们作为颜山岚身边仅有的知情人,比那些看客更清楚他和傅斯容结婚是因为什么。   即使颜山岚本人没说什么,在场的人也心知肚明,这不是轻易可以提起道喜的事情。   Alpha和Omega结婚不都是两情相悦的浪漫结局,也可能是利益纠葛的无奈妥协。   这场婚事是颜山岚自己答应下来的,可他们不知道他爱不爱傅斯容,也不知道傅斯容对他好不好。   他们唯一看得到的结果,是颜家在傅家的帮助下慢慢走出困境。   蒋琬叹了一声,趁气氛还没完全冻住之前挑开话题:“岚,这次拍摄的主题你看了吗?”   “看了。”颜山岚抬头,看见她眉眼间的担忧,又笑着安慰她:“不用担心。”   蒋琬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把泡好的黑咖啡递了过去,“吃早饭了吗?车上有营养补充剂。”   “吃了,傅家的厨师手艺很好。”颜山岚说着,还回味了一下出门前管家硬塞给他的小饼干。   不甜,放了抹茶粉,有点苦。   这几天管家换着花样让厨房做颜山岚喜欢的菜式,知道他口味清淡,还特地请了颜家的厨师过来。   颜山岚靠在车窗上看满街盛开的桃花,嘴角轻轻勾起。   大道上车来回驶过,粉色的花瓣被吹落,车窗外飘起粉色的花雨。   蒋琬看着颜山岚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放不下心。   当年颜山岚也是这样笑着,顶着漫天谩骂声走上T台,站在镜头前。   颜山岚出道七年都没有签公司,自己组了团队,这些人都是从出道开始就陪着他,看他从寂寂无名到一夜爆红,明白他走到现在付出了多少。   这些年颜山岚被爆出过无数绯闻和黑料,团队帮他澄清过几次,颜家也压过几次,他本人却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除了这两年忽然开始减少接工作的量,经纪人眼里的颜山岚,喜欢做的事情似乎只有“看花”和“做模特”这两样。   他活得太随心所欲,随心到令人担心。   蒋琬和化妆师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担忧。   车里又静了下来。   *   车开到摄影棚时,正好到约定的进棚时间。门口的安保确认过团队的身份,放他们进了摄影棚。   摄影棚里正在调整布景,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颜山岚来了”,嘈杂的摄影棚忽然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颜山岚的身上,摄影师从人堆里探出头,“岚,你来了。”   颜山岚隔着人群和他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还在布景,班尼,带岚去休息室准备。”摄影师拍了拍身边的监制,却听见耳边传来细碎的讨论声。   他转头冲两个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的场务吼道:“那边两个!模特都来了,动作快一点!”   班尼带颜山岚的团队进了休息室,和他们再一次确认了拍摄的细节才离开。   他走时没把门关紧,留了一条小缝,门外聊天的声音顺着缝隙传了进来。   聊天的是两个女性和一个男性,他们边走边聊,没有压低声音,走到休息室门边时,聊天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里面。   “不就是爬上了傅斯容的床,以色侍人的玩意嚣张什么……”是个男性的声音。   他低声骂了几句,边上音调略高的女性接上话:“听说他和傅先生领证前一天还和别的Alpha在一起。”   “那傅先生不是——”   最后说话的女人意味深长地收了声,随后又响起一阵嬉笑声。   颜山岚坐在镜子前,听完了全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鼻梁上那颗小痣。   他们说的那一天,他在拍宣传视频,所谓的“别的Alpha”其实是合作的模特,但偏偏被传成了这样。   “太过分了!”化妆师越想越生气,把手里的刷子一扔,准备冲出去和他们理论。   “缇娜。”颜山岚拉住她,慢慢摇了摇头,“帮我化妆吧,别耽误了进度。”   *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摄影师是颜山岚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合作过许多次,彼此熟悉拍摄时的习惯和要求,知道什么样的角度和姿势最能展现颜山岚的美。   颜山岚换了某个高定品牌新设计的婚礼系列白色纱裙,倚在藤蔓做的不规则长椅上。   “岚,身体再往后靠一点。”摄影师看着相机上的画面,高声提醒颜山岚调整姿势。   颜山岚照着他的指示,将手搭在椅背上,指尖勾着一根藤条,两条长腿自然交叠,踩在柔软的草皮上。   补光灯白色的灯光照在身上,他眯起眼,像一只慵懒的白猫。   摄影师按下快门,刺眼的光在颜山岚眼前炸开。   几声快门过后,摄影师走到监制身旁,两个人对着相机里的照片低声交流几句。   道具台上的颜山岚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斜躺着,那个姿势看起来轻松,实际上半身完全悬空着,全靠腰腹的力量支撑。   他等了几分钟,最终摄影师拍拍手,“OK!下一组!”   颜山岚站起身,提着裙摆从半米高的摄影台下来,踩到地上踉跄了一下,助理眼疾手快扶住他,“岚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他揉了揉眉心,问:“现在几点了?”   助理看了眼表,“七点半。”   团队进棚的时候正好十一点,到七点半也不过拍了八个半小时,身体却倦得很。之前休息了两天,按理说不该这么疲惫。   颜山岚按住心口,听了一会儿,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会。   “老陈,我想休息十分钟。”   摄影师看他脸色有些憔悴,指了指道具组后面的椅子,“去那边坐会。”   颜山岚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小口喝着助理拿来的营养补充剂。   营养补充剂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颜山岚以前不喜欢喝,后来工作强度大,喝多了也就习惯了。   但身体一不舒服,总会想起喜欢的东西。   七点半了,也不知道傅斯容回家吃晚饭了没有。   颜山岚捏着空了的营养剂,突然有点想吃傅家厨师做的小饼干。   说是休息十分钟,颜山岚只坐了五分钟就站起来了。   道具台上的藤蔓长椅已经撤下,摆上了新的布景,其他人员也已就位。   所有人都在等待,颜山岚把剩下的五分钟留给了造型师和化妆师。   额前散落的碎发用发胶妥帖地固定好,补上蹭掉的唇妆,一切准备就绪。   颜山岚敛去眼底的困倦,踩在高台上,对镜头扬起下巴,露出凌冽的眼神。   拍到一半,颜山岚看见自己的小助理躲在摄像师和监制身后,举着他的手机上蹿下跳。   他没喊停,等镜头全部拍完了才让助理过来。   助理把手机递给颜山岚,“傅先生刚刚拨来的,我说你在拍摄。”   颜山岚点开一看,手机上除了那条通话记录,还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傅斯容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一条问他在哪。   距离收到第二条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颜山岚还是给傅斯容发了定位。他以为没那么快收到回复,下一秒手机又弹出新的消息。   傅斯容:等我一会。   傅斯容:来接你。   *   颜山岚从摄影棚出来,看见傅斯容的车停在不远处,和他一起出来的人都看到了,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他无视背后的杂音,和团队道了别就走到傅斯容的车前,前排副驾驶的车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等坐上了车,颜山岚发现来接他的只有傅斯容,“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收到消息那会,颜山岚和助理都以为傅斯容是出差回来顺道接他,但这会傅斯容已经换下了西装,明显是特意从家里开车来接他。   “不忙就来了。”傅斯容说着,突然伸手握住颜山岚的手。   他握了一下,很快又松开,收回手后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颜山岚眨了眨眼睛。   早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他今天穿得不多,刚才从摄影棚出来就感觉到了凉意,但他没想到傅斯容会注意到这些。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打量着眼前的傅斯容。   这位傅氏总裁常年不苟言笑,轻便的休闲服倒是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淡。   傅斯容察觉到颜山岚的视线,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颜山岚今天卸了妆,脸上干干净净,看着有些疲倦,但眼睛还是亮亮的。   几个小时以前,傅斯容从机场回来,听管家说颜山岚还没回来。   他给颜山岚发了消息,没等到回复又打电话过去,结果助理说还在拍摄。   傅斯容当即就萌生了来接他的想法,问了地址。   颜山岚回了,他就来了。   没有秘书和司机,傅斯容和颜山岚单独待在密闭的空间里,总忍不住想转头看他。   他往前开了一小段路,等高架上车流慢慢稀少了,才和颜山岚聊起了天。   路灯投下的光影影绰绰,傅斯容借着昏暗的光,看见了颜山岚手腕上凸起的骨头,问:“吃晚饭了吗?”   颜山岚摇摇头,“喝了一点营养剂。”   “要不要吃点夜宵再回去?”车正好开下高架,傅斯容将车停在路边,调出导航准备找附近有什么还在营业的餐馆。   颜山岚却说:“太晚了。”   傅斯容有点意外,回过头看他。   这个时间说早是不早,但说晚,上学时傅斯容经常在这个点跟狐朋狗友翻墙出去喝酒吃夜宵。   兴许是感觉到傅斯容视线里的疑问,颜山岚无奈地笑了一下,解释道:“会长胖。”   除了通宵工作或者身体不舒服,颜山岚很少会在晚上七点以后吃东西。   他不是易胖体质,偶尔会吃点甜食补充体力,但还是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贪嘴摄入过多热量。   长胖,身材走形,对模特来说是致命的。   颜山岚这一年减少了接工作的频率,却没想好未来要怎么发展,还不能完全舍弃现在的事业。   傅斯容本想说“你已经很瘦了”,却发现颜山岚低头揉着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车窗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下肚,傅斯容启动车子,朝家的方向开去。   车快开到家门口的时候,傅斯容突然想起来。   那天晚上颜山岚被他抱在腿上,能摸到肩背上薄薄的肌肉,但是太轻了,轻到只用力一撞就会失去平衡倒进他怀里。   傅斯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等停下车再看颜山岚时,他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从高架到傅家这一段路很平整,车开得很稳,颜山岚这个姿势不会碰到头,但傅斯容总感觉这样睡脖子会不舒服。   他伸出手,想让颜山岚靠到自己肩上,可手还没碰到,颜山岚就醒了。   颜山岚睁开眼,看见傅斯容的手悬在眼前,“怎么了?”   傅斯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点不高兴地说:“到家了。”   作者有话说:   颜山岚是Omega模特,穿裙子是职业需要。 第10章 红玫瑰   已经到了家,傅斯容就没有理由再和颜山岚待在车里,两个人在楼梯口道了晚安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傅斯容本以为颜山岚会休息一天,想趁周末在家和他谈谈,但颜山岚的工作时间比他想的更不规律。   早晨七点,傅斯容刚从卧室出来,就听到二楼餐厅传来颜山岚和人打电话确定行程的声音。   傅斯容走到餐厅,颜山岚抬头望了他一眼,快速应了那边的人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早?”傅斯容在餐桌前坐下。   “嗯,有工作,要去机场。”颜山岚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晚上就回来。”   早上出发晚上就回来,颜山岚这次工作的地方不会太远,但一天之内在两座城市来回奔波,对他和乔屿这样的Alpha来说不轻松,对颜山岚一个Omega而言更是折腾。   傅斯容知道颜山岚工作辛苦,几次见面总是露出疲倦的表情,但他没有干涉,只是皱起眉,问:“需要送你过去吗?”   没有办法一起过周末,至少亲自送他去机场也好。   颜山岚正在剥鸡蛋,闻言手一顿,诧异地看向他,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用,助理会来接我。”   团队约定好的行程不方便再改动,傅斯容没有强求,在颜山岚吃完早饭后跟着他下了楼,目送他上了助理的车。   车驶出傅家的大门,傅斯容看着车慢慢消失在视野里,转身回了房间。   *   短途出行没有带行李,在机场花的时间不多,颜山岚到工作地点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团队匆忙吃过午饭后就一起去见了合作方。   这次合作的是个新爆红的轻奢品牌,为了请颜山岚,花了大力气做前期准备。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彻底结束时也不过午后三点。   颜山岚坐在休息室里,让化妆师帮自己拆头发卸妆。   早上起得早,他一坐下来就开始昏昏欲睡,眼皮刚合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颜山岚睁开眼,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才伸手去够。   椅子和桌面离得有些远,他又不方便起身,手指在桌子边缘勾了几下才拿到手机。   他接起来,颜雪青却没说话,静了一会才问:“今天有空吗?”   “晚一点有。”颜山岚说着,抬起手把一缕落在眼前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早上和蒋琬确认过行程,今天的工作不算特别忙,只是来回奔波花些时间而已。   颜雪青那边没问他在哪儿,只是说:“那回家吃个饭吧,我让司机去接你。”   “好。”颜山岚又补了一句:“我一会把航班发给你。”   颜雪青这才意识到他去了外地,交代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颜山岚退出通话界面,开始找蒋琬之前发给他的航班信息。   化妆师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忍不住问:“岚,是你家先生的电话吗?”   他是品牌方的员工,今天第一次见到颜山岚本人,但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他能听得出颜山岚打电话时心情有些低落。   不知怎的,他立即想到了那天和颜山岚在民政局门口一起被拍到的傅先生。   颜山岚本来低头在截航班信息,听见化妆师的问题,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向他。   对方神情自然,拆头发的动作没停,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是家里人。”颜山岚低下头,把截好的航班信息给颜雪青发了过去。   化妆师点点头,看着颜山岚绷紧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白皙的皮肤包裹着筋骨,没有戴任何装饰品,整只手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想,不愧是登封数量前五的名模,连手都那么完美,也难怪那位傅先生会动心。   只是不知道他动的是什么心。   *   颜山岚卸完了妆,坐在沙发上小憩,门被扣响,助理抱着一大束红玫瑰从外面走进来,“岚哥,又收到花了。”   三十三朵从厄瓜多尔空运来的红玫瑰,花苞饱满,用浅色花纸扎成花束,助理只是站在门边,浓郁的玫瑰花香就顺着风飘满了整个屋子。   光摸着花纸,助理就能感觉到手里这一捧花价值不菲,可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颜山岚连眼睛都没睁开。   “扔了。”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从颜山岚第一次登上号称“时尚圣经”的杂志封面开始,他的工作室时常能收到未署名的玫瑰花,有时还会送到品牌方那里,为此招来了不少风言风语。   颜山岚喜欢花,可唯独不喜欢玫瑰。   确切的说,是不喜欢送玫瑰的人。   助理见怪不怪,“好,前两天也送了,我都扔了。”   颜山岚这才睁开眼,看着他轻声说:“麻烦你了。”   助理连声说不麻烦,但抱着玫瑰花出去时忘了关门,颜山岚正要起身去关,蒋琬又推开门进来了。   蒋琬关上门,皱着眉问他:“你要不要和傅先生说一下?”   莫名执着的追求者连续多年向Omega送花,若是未婚还好,但颜山岚现在已经结了婚,蒋琬怕万一传出去,对他再造成伤害。   “不用。”颜山岚摇了摇头,冷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执意如此,蒋琬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他和傅斯容的婚姻只是商业联姻,互赢互利,或许某天没有合作价值了就会分开。   可从离开东京那一天起,蒋琬心里一直梗着一根刺。   她看着颜山岚带上颈环,神色复杂地开口:“岚,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问你。”   “什么事?”颜山岚抬头看她,浅灰色的眼睛清澈透明,像玻璃球一样。   “那天……”蒋琬咽了咽口水。   眼前人的眼神太干净,在时尚圈摸爬滚打多年的蒋琬甚至有那么一丝难为情,她不好意思说出来,怕污了这个漂亮Omega的耳朵。   尽管他敢背着自己跟陌生的Alpha一夜情。   她支吾了一会,最后僵硬地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问:“是傅先生吗?”   颜山岚微微一怔,好一会才明白蒋琬在问什么。   他笑了起来,点头道:“是他。”   明艳的笑容晃得蒋琬眼睛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连声说了好几遍“我就知道”。   颜山岚坐在沙发上看蒋琬发了一会疯,等她冷静下来了才说:“我晚上回家一趟,下飞机有人来接我,到时候你们就先去休息吧。”   蒋琬刚冷静下来,隔了两秒才听出话里的不对劲,问:“回颜家?”   颜山岚点头,“嗯。”   蒋琬撸起额前散乱的头发,问:“颜氏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颜山岚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捏着衣角。   傅斯容也好,颜雪青也罢,没有一个人告诉过颜山岚,颜氏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是他们和他说过最多的。   但颜山岚没有办法不去担心。   尽管工作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可蒋琬看得出,颜山岚这段时间总是心不在焉的。   “接下来十天没有排工作,你的发情期要到了,这段时间小心一点,有什么事情给我……算了,都结婚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我该管的。”蒋琬难得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颜山岚被她一打岔,又笑了,“我知道的。”   他和傅斯容说过自己的发情期,到时候标不标记,全看傅斯容的意愿。 第11章 喜欢   工作结束,颜山岚和团队又赶去机场。   行程排得紧,登机后颜山岚才腾出手给傅斯容发了消息,说晚上回一趟颜家。   他还没等到傅斯容的回复,广播开始通知乘客关闭手机。   乘务在客舱里走动,颜山岚又刷新了一下聊天列表,傅斯容的头像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亮起红色的小圆点。   “先生,请您关闭手机或调整成飞行模式,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商务舱的空姐蹲在颜山岚的座位旁边柔声提醒。   颜山岚说了声抱歉,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飞机按时起飞,颜山岚跟空姐要了条毯子,靠在靠背上睡了一小会。   一直到飞机落地,颜山岚才收到傅斯容的回复,问他要回去几天。   颜山岚在对话框里敲下“明天就回去”,想了想又删掉,换成了意义不明的“看情况,怎么了”。   他按下发送键,不等傅斯容回复,把手机丢进包里,跟着蒋琬走下机场停车场。   颜雪青让司机来接颜山岚,蒋琬送他上了车才离开。   航班落地的时间正好撞上下班高峰期,车堵在高架上,走走停停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颜山岚在车里闷了太久,下车时有些头晕恶心,在花园里透了一会气才进屋。   他站在颜家的客厅里,没由来的,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   明明他只离开了几天。   颜山岚恍惚地放空了一会,颜雪青从二楼的拐角探出头,看他站在下面发呆,喊道:“岚岚,上来吃饭。”   “来了。”颜山岚晃了晃脑袋,小跑着上了楼。   颜雪青站在餐桌前,看他上来了,才让管家上菜。   晚饭做的不多,很清淡的三菜一汤,但都是颜山岚喜欢的。   和姐姐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颜山岚忽然意识到,两个人很久没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好好吃一顿饭了。   自从他和姐姐有了各自的事业,母亲们都移居海外,颜家就变得冷清了起来。   两个人很难在家里看见彼此的身影,即使偶尔碰见了,说不了几句话又要各自奔赴不同的地方。   可能是他通宵回来准备休息碰上早起开会的姐姐,也可能是出差的姐姐送连轴转的他一起去机场。   他们都太忙了,没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天,尤其是今年,连春节都没法一起过。   颜山岚抬头看颜雪青,这段时间虽然有傅斯容帮忙,她一直为了颜氏的事情奔波操劳,有些憔悴,却比他离家前好了些。   他本来想问家里的事情,但颜雪青一开口,说的还是他的事情,只字不提颜氏。   “你现在是有家室的Omega了,工作的时候注意一些。”颜雪青语重心长。   她知道弟弟的工作性质没有办法避免和Alpha接触,家里能理解,但作为合法伴侣的傅斯容不一定能接受。   颜家比不上傅家,加上资金链断裂的事情,承人恩惠,颜山岚和傅斯容结婚总是少了些底气。   颜山岚挑着碗里的小番茄,说:“知道了,姐。”   不知道是奔波一天的缘故,还是路上堵车太久,他打不起精神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东西就放下筷子。   他知道这样会让姐姐担心,会破坏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饭的氛围,但他有点儿累了。   颜雪青听见筷子碰到陶瓷碗发出的轻响,看着对着碗出神的弟弟,心头一痛,“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我——”   椅子擦着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颜雪青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微凉的手抚上眉心,指尖一下一下抚平她皱起的眉。   “别老皱着,会长皱纹的。”颜山岚站在她身旁说到。   颜雪青握住那只手,问:“他对你好吗?”   她的弟弟一直过得随心所欲,颜雪青多希望有朝一日颜山岚能和自己讲讲他喜欢的Alpha是什么样的,而不是像现在,成了联姻的牺牲品,在未知的婚姻里艰难摸索。   颜山岚明白姐姐的担心,想起昨天晚上特地来接他的傅斯容,笑着说:“挺好的,也不拘着我。”   除了从未婚变成已婚,住的地方从城南搬到了城北,他的生活跟原来几乎没什么区别。   他还是颜山岚,那个声名狼藉的颜山岚。   颜山岚的笑是真心实意的,落在颜雪青眼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虽然和傅老先生私下有些交情,但还没好到求人帮这种忙的地步。”颜雪青顿了顿,“你再等等的话,或许还有别的方法,至少不用那么仓促地结婚。”   颜山岚却摇摇头,“但是我不想看你那么辛苦。”   颜家的一切都压在颜雪青身上,从小一起长大,颜山岚无法看着姐姐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如果没有傅斯容,他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帮她。   颜雪青沉默了一会,最后像是妥协了一般,说:“如果他对你不好,随时回来,颜家不能给你撑腰,但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不要勉强自己。”   颜山岚摸了摸口袋凸起的一块,轻轻应了。   *   吃过晚饭,颜山岚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他去傅家的时候搬走很多东西,除了小时候的旧衣服,衣柜几乎被搬空了,书架和抽屉什么都不剩。   但前两天颜雪青又让管家照着原来的重新置办了一些,今天颜山岚再进来的时候,房间已经不是他走时那副空荡的样子。   说不上和原来一模一样,东西全都是新的,可颜山岚很开心。   他赌了一把和傅斯容结婚,姐姐生气了,却还愿意宠着他。   颜山岚倒在床上,长长的黑发铺在床上,在吊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像黑色的高级绸缎。   颜雪青靠在门框上,冷不丁问了句:“之前他说的‘再联系’,是什么意思?”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颜山岚惊得跳了起来,头发披散地坐在那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嗯?”颜雪青拉长了尾音,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我和他睡过了,他说要负责。”颜山岚没瞒着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颜雪青不愧是颜氏的掌权人,见过大风大浪,反应比蒋琬冷静多了。   在听到他们真的睡过的时候,她的表情只是有一瞬间的失控。   那天傅斯容拿着婚前协议上门,颜雪青就隐约觉察到不对劲,那种异样感在颜山岚和他交谈时达到了顶峰。   像是蓄谋已久的阴谋,她却没有证据。   “你们签协议了?”颜雪青头疼地问。   颜山岚说:“签了。”   颜雪青又问:“那你仔细看了吗?”   “你都说他开的条件很好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颜山岚望着她,“我相信你。”   颜雪青也不知道他是看了还是没看,傅家开的条件很好,可以说是非常宽松,一年以后颜山岚想走就能走,不用割让财产。   然而她看不懂的,是傅斯容的态度。   别人都说是颜家上杆子把儿子往傅斯容床上送,其实是傅斯容自己提出要娶颜山岚。   这份婚前协议让颜雪青甚至产生了傅斯容对自家弟弟爱慕已久的错觉,可按颜山岚的说法,他们只见过一面,就这样情根深种,未免太滥情了。   颜雪青揉了揉颜山岚的头发,“可你喜欢他吗?”   “喜欢呀……”颜山岚顺势低下头,目光落在床单的褶皱上,垂落的发丝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姐,你还记得小时候……”他的声音很小,颜雪青没听清,问他:“记得什么?”   颜山岚沉默片刻,却说:“没什么,是我记错了。”   颜雪青没有在意,揉了两下他的脑袋,让他早点休息。   *   颜山岚躺在床上看手机,傅斯容还是没回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忙。   现在还不算晚,屋外还能听到邻居散步遛狗的声音,但他从邻居出门等到邻居回来,都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颜山岚把手机扔到床边,抱着被子卷成一团。   谁都忘了童年那点小插曲,只有他还记得。 第12章 婚礼   颜山岚没有等到傅斯容的回复,但第二天早上,他披着睡袍下楼,又一次在自家客厅看见了傅斯容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颜山岚站在楼梯上,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困顿。   傅斯容盯着他素面朝天的脸看了一会,才说:“谈事情,顺便接你回去。”   颜山岚从楼上走下来,抬头看了挂钟一眼,八点二十七。   这个时间不算早,但是从傅家到颜家,开车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傅斯容这么早出现在他家客厅,最晚七点就要出发了。   颜山岚注意到傅斯容眼下浅浅的青黑,哪会猜不出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   “吃早饭了吗?”他在傅斯容身旁坐下,睡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修长的双腿。   傅斯容闻到一股很淡的花香从自己鼻尖飘过,顺着气味的源头望过去,大片白皙的肌肤撞进他的眼睛,只觉得耳后一热。   他赶忙挪开眼睛,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掩在嘴边敷衍地清了清嗓子,“吃过了。”   颜山岚一直在看傅斯容,发现他慌张地挪开视线,耳朵泛着红,顺着他之前视线落下的地方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大腿露在外面。   他不是故意这么做,只是系带的睡袍下摆刚好是这样设计的,平时在颜家和自己的房间习惯了,到傅斯容面前一时忘记了。   颜山岚侧过身,抓起睡袍的下摆盖在腿上。   看到全过程的傅斯容掩饰般地咳了一下,没有说话。   *   在来的路上,傅斯容一直在想要怎么和颜山岚解释没有回消息的事情。   其实傅斯容不是故意不回颜山岚,因为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和颜氏的副总商量资金列断裂的事情,等得空看手机,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傅斯容在对话框里写写删删好一会,依旧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才不会让颜山岚不自在。   催人回来显得他控制欲强,不催又怕被误解成不上心,颜山岚那条“看情况”的回复躺在聊天记录里。   傅斯容沉思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回复。   那天晚上是领证以来颜山岚第一次不在家,傅斯容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每次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颜山岚早餐出门时头也不回的背影。   傅斯容不知道Omega说的“看情况”到底是什么意思,纠结了一晚上,决定去一趟颜家,正好他听颜氏的副总说,颜雪青这两天也在家,可以直接谈谈颜氏的事情怎么收尾。   现在他来了,也见到了颜山岚,却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颜山岚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上楼了。   傅斯容暗自松了一口气,楼梯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又靠近了。   他警觉地抬起头,把下楼的颜雪青吓了一跳。   颜雪青稳住心神,客套地寒暄:“傅先生,早。”   傅斯容点点头,“早。”   颜山岚没有傅斯容想的那么多,只是觉得傅斯容的反应过于纯情,很难把他和那天晚上冒昧邀请自己进房间的人联系起来。   放在平时,他或许还会捉弄一下傅斯容,可今天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他觉得额头有些烫,隐约有发热的迹象,手背贴着试了一会,又感觉是正常的温度。   可身体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不适。   颜山岚站在镜子前,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换了身衣服下楼吃早饭。   他在厨房拿刚热好的牛奶,听到颜雪青和傅斯容交谈的声音,又匆匆下了楼。   一到客厅,颜雪青止住了声,视线在他和傅斯容的脸上来回扫过。   “我可以坐下来听吗?”颜山岚端着牛奶问他们,摆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全然没有T台上大杀四方的气势。   颜雪青私心不想让弟弟听到这些,又狠不下心拒绝,只能把视线投向傅斯容,希望他能拒绝。   傅斯容看见颜山岚双手端着盘子,奶香卷着花香,随着他的走动飘散过来。   本来完全不协调的两种味道,在颜山岚身上融合成了一股微妙的香味。   他垂下眼,拍了拍沙发,“坐这里。”   颜山岚坐在傅斯容身边,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捧着杯子吹正在冒热气的牛奶。   发情期临近,他这几天都有点疲累,但自己说要听,还是强打起精神。   也不知道傅斯容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每一次开口都说得很慢。   他把颜氏货轮被扣押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个清清楚楚,将时局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又和颜雪青商量了颜氏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颜山岚在旁边安静听了一会,彻底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傅斯容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之前他问过几回,都得不到确切的回答,网上的信息也是真假混杂,从家里出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起姐姐不想让他担心,颜山岚更不希望自己被排斥在外。   他知道明年会流行什么款式和颜色,也见过时尚圈的弯弯绕绕,却不懂生意场上的博弈。   他不懂,傅斯容就掰碎了一点一点讲给他听。   颜山岚低头看着杯里的牛奶,纯白的牛奶里没有倒影,他看不出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想,大概是开心的吧。   坐在一起的颜雪青当然也听出来了,她看着这对新婚夫夫,心里五味杂陈。   她无法对这个在颜家危难时求娶弟弟的男人抱有好感,他虽然耐着性子解释颜氏的问题,然而仅凭这一点,她不敢断言弟弟选对了人。   谁都不敢保证Alpha能对Omega从一而终。   何况弟弟的手上,连枚像样的戒指都没有。   *   颜氏的事情谈完,客厅里安静下来。   傅斯容说累了,端起水杯润嗓子,颜山岚捧着杯子坐在他边上,头也不抬一下,颜雪青在想事情,没空搭理快把头埋进杯子里的弟弟。   没有人说话,气氛维持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   管家站在一个既不醒目,又能让颜雪青看到自己的位置,他身后的女佣端着刚做好的茶点,对着沉默的三人踌躇不前。   颜雪青在沉默中天人交战了几分钟,最后私欲占了上风。   “你们要办婚礼吗?”   她这话一出,不只是面前的两人,连站在一旁的管家都来了精神。   傅斯容挑了挑眉,有点意外颜雪青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想办婚礼,还让柯烨挑了几个适合结婚的地方。   但他没自作主张决定,转过头看颜山岚,无声地征求意见。   颜山岚放下已经完全冷了的牛奶,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这段时间才拍过婚纱题材的封面,暂时不太想做这些。”   “有点累了。”他说。 第13章 苦橙花   事情谈完,颜雪青要回颜氏加班,没留傅斯容在家里吃饭。   “招待不周,下次再请傅先生吃饭。”她向傅斯容赔罪。   其实就算不加班,颜雪青也不想留傅斯容在家吃饭,这是Alpha之间的同性相斥,也是作为颜山岚姐姐的不满。   傅斯容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反而期望颜雪青早点解决颜氏的事情,他好带颜山岚出去散心。   “颜小姐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傅斯容牵起颜山岚的手,往自己身旁轻轻一带,“那我先带他回家。”   “好。”   *   傅斯容开着车,颜山岚坐在副驾驶上,靠在窗边看着街上的景色出神。   春日阳光明媚,浅金色的光带着温暖的热度,透过车窗落在颜山岚的身上,将微微向上翘起的长睫毛染成了金色。   颜山岚眯起眼,浅灰的虹膜在阳光下变浅,浅到傅斯容看不清他眼里藏了什么。   漂浮的细尘在空气中跳跃,傅斯容心头一动,“颜氏的事情不难解决,不用担心。”   颜山岚睫毛一颤,睁开眼看向他,“被你看出来了。”   “嗯。”傅斯容应了一声,“你脸色很差,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有一点。”颜山岚没否认,却不说自己为什么没睡好。   傅斯容左手握着方向盘,向颜山岚伸出了右手,“之后还有工作安排吗?”   颜山岚以为傅斯容想拉自己的手,安静等着他动作,但他的手悬在半空,像在征求同意一般,迟迟没有落下。   “有十天休假。”颜山岚翻过手,露出掌心,傅斯容才握了下来。   十指紧握,掌心相贴,本来很亲昵的动作,傅斯容脑袋里却没有一点粉红色泡泡。   颜山岚的手总是很凉,他做好了替他捂手的准备,却被掌心过高的温度烫了一下。   异常的体温还有憔悴的脸色,傅斯容忍不住多看了颜山岚几眼。   他没有出声询问,只当颜山岚是担心过度,没有休息好。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散,飘落在车窗上,又随着车行进的反方向飞去。   傅斯容牵着颜山岚的手,靠在扶手盒上,“等事情处理完,要不要去度蜜月?”   颜山岚低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傅斯容的指节,“下个月吧,最近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他没把话说绝,虽然傅斯容体谅他,他不想办婚礼就不办,但他也得照顾傅斯容的感受。   等事情都结束了,两个人一起去度个蜜月也好。   回了傅家,傅斯容牵着颜山岚下了车。   颜山岚站在门前,微凉的风吹过,身上忽然泛起一阵热意,从后颈的腺体里慢慢渗出,向全身蔓延。   “晚饭我就不吃了。”他拉住傅斯容的手,因为热潮而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   “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傅斯容在车上就注意到颜山岚的不适,抬手想摸他的体温,却被躲开了。   颜山岚躲开傅斯容的手,对方温热的呼吸擦着肩膀拂过下巴,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僵在原地,要不是出门前戴了颈环,信息素被抑制,不然现在可能直接软在对方怀里。   “睡一会就好了,没事。”   颜山岚扶着楼梯走上三楼,傅斯容跟在他身后,手虚虚地护着他的后背。   傅斯容看着颜山岚进了房间,才转身下楼。   他坐在沙发上,管家过来问他需不需要请医生来,他才想起今天颜山岚没和他说晚安。   但除了晚安之外,傅斯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忘记了什么。   *   傅斯容在隔天晚上终于想起了那件被他忘记的事情,确切来说,是颜山岚提醒了他。   周末颜山岚外出工作又碰上身体不舒服,傅斯容没怎么和他待在一起就又要去公司上班,虽然总裁可以翘班,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待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才回来。   傅斯容忙了一天,回来路上给颜山岚打了电话,想问他身体好点了没有,一连打了两通都是无人接听。   他脸色凝重,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被上位Alpha的威压吓得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回到家,傅斯容刚踏进屋子,管家就跑过来,说颜山岚一整天没出房间,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只让他送了些营养剂上去。   加上昨天晚上,颜山岚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傅斯容沉着脸,对满脸担忧的管家说:“我去看看。”   傅斯容站在颜山岚的房门前,等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才敲了门。   “叩叩——”   毫无节奏且烦躁的扣门声在走廊里回荡,傅斯容敲了一下又一下,敲到手指关节通红,门后都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踹门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花香从门缝里涌出,带着一点苦涩的橙花香瞬间将傅斯容包围住。   傅斯容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花香味的信息素从鼻腔进入身体,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他记得曾经占有这个Omega的感觉,他的身体温暖又柔软,却没闻过他的信息素。   “你发情了!”   傅斯容想起来了,颜山岚刚搬进来那天说过,他的发情期快到了。   鼻腔里全是诱人的花香,傅斯容绷着最后一点理智,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门缝里传来一声拖长了尾音的轻哼,颜山岚靠在门边,手搭在门框上,关节因为发情泛起潮红。   处在发情期的颜山岚浑身发烫,连呼吸都是热的。   “要进来吗?”他问。   傅斯容被浓烈的花香熏晕了头,一时没理解颜山岚说的“进来”到底是进哪里,但他知道,只要他踏进去了,他和颜山岚之间的感情就会彻底变质。   颜山岚会带上他的标记,成为他的Omega,一辈子都分不开。   从颜山岚身上飘散出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躁动,向Alpha传达结合的讯息。   傅斯容看见了那双在黑暗里泛着水光的眼睛,他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呼出的温热气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掌心的疼痛唤醒了些许理智。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有喷阻断剂的习惯,喷雾在腺体上凝结成膜,短暂阻挡了信息素的入侵。   那其实坚持不了多久,但至少现在,他还能在心爱的Omega面前保持清醒。   傅斯容握上门把手,对靠在门边的颜山岚说:“不,我帮你叫医生。”   靠在门边的颜山岚睁大眼睛,搭在门框上的手垂了下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用绵软的声音拒绝了傅斯容的帮助。   合金件发出“咿呀”的尖叫,傅斯容眼前那扇通向欲望的门轻轻关上,将浓烈的信息素和他隔绝开。   傅斯容不确定是他拉上的,还是颜山岚自己关的。   浓烈的信息素慢慢散去,傅斯容发热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   他在门外徘徊了片刻,抬起手才发现掌心里全是细小的伤口,掌纹被血迹染得斑驳。   *   颜山岚靠在门后喘着气,等到身上的热潮稍稍褪去,撑着身子躺上床。   他蜷缩在床上,床单被汗水浸透,留下苦橙花酸涩微甜的香味。   昨天身体突然不适,颜山岚意识到自己要发情了,回房间就喷了大量的阻断剂。   他睡了七八个小时,在深夜被高热惊醒,迎来了自己在傅家的第一个发情期。   寂静的深夜里,只有颜山岚一个人醒着。   他想给傅斯容发消息,在床上挣扎了一会,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又忽然放弃了。   趁着热潮的间隙,他拉开床头柜,摸出了早早放在里面的抑制剂,一边喘着气,一边艰难地把针头对准后颈。   打抑制剂的时候是最痛苦的,敏感的腺体被针刺穿,冰凉的镇定液注进体内,信息素的释放变得缓慢,高热却没得到缓解。   在东京那晚,傅斯容咬破了他的锁骨,少量的Alpha信息素从伤口里渗了进来,融进他的腺体里,再发情时抑制剂起效的速度变慢了。   越慢越是折磨,颜山岚忍不住又打了一针抑制剂。   他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想着要是抑制剂再不起效,他只能让傅斯容标记他了。   颜山岚在床上无力地挣扎,睡袍大敞开,胸口和大腿完全暴露在空气里,在微凉的空气里慢慢变粉。   他像过去那般自我疏解,但是承受过傅斯容的身体变得贪婪,手指的轻挠像勾引,唤醒了更深层的渴望。   眼看身体越来越烫,颜山岚往床上喷了之前常用的安慰剂,细密的水雾落在他身上,却不起一点作用。   他换了好几种,最后在床头柜里随手抓了一瓶,往净化系统的出风口一喷,带着点烟熏味的清淡木香弥漫在空气中,和焦躁的苦橙花融为一体。   被烧得一团糟的神经慢慢冷却下,颜山岚不记得那是什么味道,安慰剂的标签被他撕掉了。   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最像傅斯容信息素的味道。   安慰剂只维持了几个小时,在傅斯容来前就散得一干二净。   抑制剂在颜山岚的体内起效,他的体温降回正常的范围,气势汹汹折腾了一整天的信息素慢慢安静下来。   躁动到了尾声,余韵只是微不足道的挣扎。   空气净化系统不停运转,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比正常发情期低了许多,只有颜山岚身上因为腺体发热的缘故,苦橙花的味道格外浓烈。   刚才傅斯容能顶住信息素的勾引,不是他定力好,只因为他碰巧错开了最危险的时候。   生理泪水顺着眼尾流下,颜山岚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   他看着地上两个被用过的抑制剂外壳,哑着嗓子骂了句:“混蛋。” 第14章 花园   颜山岚的发情热在两个小时后完全消退了。   空气里还弥留着些许信息素的味道,颜山岚撑起绵软的身体,垂头坐在床边。   潮湿的碎发黏在泛着粉红的脸颊和脖颈上,身上的睡袍和床单被汗水来回打湿了几遍,散发着腻人的苦橙花香。   进入发情期的这段时间里,他出了很多汗,没有及时补充水分,热潮消退后出现了轻微脱水的症状。   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把松垮挂在身上的睡袍整理好,才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和营养剂。   Omega发情期间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和营养,这本来是Alpha的职责,但因为傅斯容拒绝了,颜山岚这一次又是独自一人度过难熬的特殊时期。   他一连灌了好几杯水,又拆了一份营养剂,小口地吮吸着。   等身体的不适缓解了,颜山岚从抽屉里抽出那张泛黄的照片,贴在微烫的胸口上。   他闭着眼,指尖摩挲着表面细微的划痕,隔着薄薄的相纸听自己的心跳声,在强烈却不太规律的节奏中陷入沉睡。   颜山岚以为自己会睡很久,但生物钟还是在一个微妙的时间点叫醒了他。   早晨八点,是傅家吃早饭的时间,颜山岚两天没吃东西,胃饿到开始阵痛,然而现在下去肯定会碰上傅斯容。   昨天晚上开门的时候,颜山岚的意识不太清醒,可这不代表他会忘记被Alpha拒绝的情景。   Omega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傅斯容那张脸。   颜山岚抬手摸了摸后颈微微凸起的腺体,注射抑制剂的地方结了两个小小的血痂,粗糙的痂皮刮着手指,按下去有点疼。   他收回手,指尖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但以防万一还是在伤口上贴了防水胶布,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了半个多小时,颜山岚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   热水唤醒的饥饿不停向他抗议,被热潮透支的身体酸软无力,膝盖和手指关节被热水泡得发红,披在肩上的长发滴答淌着水。   颜山岚坐在床尾干净的地方缓了缓,从衣柜里拽出一条毛巾,把长发包在里面揉搓,等发梢不再滴水了又用梳子把纠缠在一起的部分梳开。   他没有吹干,就这样披着一头湿发下了楼。   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傅斯容也该去公司了,可颜山岚走到餐厅却发现,那个本该出门的人还坐在餐桌前。   *   傅斯容本来盯着天花板放空,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赶忙整理好表情,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等颜山岚进来。   他装得很好,但在颜山岚走进来的那一刻就破了功。   颜山岚洗了澡,湿发垂肩,浴袍被打湿了不少,贴在瘦削柔软的身上,露出来的皮肤还是一样的白,关节却是粉红色的。   这是一副堪称香艳的美人出浴图。   发情期过后的颜山岚很不一样,有种惹人怜惜的冲动,但他心情不太好,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傅斯容看着冷着脸不说话的颜山岚,没由来的心虚了起来,却还是硬着头皮问:“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再下来?小心着凉。”   “不劳你费心。”颜山岚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连个正眼都没给,直接越过餐桌走到厨房。   他没有喷任何东西,但从傅斯容面前走过时,傅斯容依旧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被木香缠绕的苦橙花香。   傅斯容闻着其中一个熟悉的气味,恍惚了好一会,他忽然无比庆幸管家和女佣都是Beta,闻不到颜山岚身上的味道。   颜山岚在厨房里待了几分钟就出来了,手里端着早餐和牛奶,管家跟在他身后,似乎准备和他一起上楼。   眼看着颜山岚又要回房间,傅斯容赶忙叫住了他:“颜山岚!”   颜山岚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皱着眉俯视他。   傅斯容对上颜山岚的视线,不自觉绷直了背,“抱歉,之前忘了你的发情期……”   “我以为你会想标记我。”颜山岚扫了他一眼,也不管身后的管家和女佣是什么表情,十分冷淡地说道:“毕竟都睡过了。”   他刚经历过发情期,身心都处在需要安抚的状态。   可才被Alpha冷落过,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冷漠,没有一点温情。   傅斯容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怪不了颜山岚,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面前的颜山岚已经饿得浑身提不起劲,僵持了一会没了脾气,疲惫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傅斯容“噌”地站起身,拿过颜山岚手里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再按着他的肩膀坐到椅子上。   他让女佣把卧室的吹风机拿来,拉开颜山岚身旁的椅子,放软语气道:“我们谈谈。”   颜山岚坐着,也不吭声,静静地看着傅斯容。   跟在他身后的管家打量着两位主人的表情,在女佣小跑着去拿吹风机时借口楼上收拾颜山岚的卧室,也跟着溜了。   餐厅里只剩下这对因为发情期冷战的新婚夫夫,空气里的寒意更重了几分。   傅斯容伸手摸了摸颜山岚的后背,被躲开了,指尖只摸到一片潮湿的冰冷布料。   他一把按住颜山岚的肩膀,把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到那单薄的肩膀上,还细心地把盖在衣服下的头发撩出来,温声说:“别着凉了。”   带着洗涤剂香味的外套披在身上,颜山岚抿了抿唇,脸色不算好,却没脱下。   他端起桌上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小口,问:“想谈什么?”   傅斯容张了张嘴,又道了一次歉:“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清。”   “我们是合法伴侣,但我不想因为有一本证就标记你。”傅斯容顿了一下,略微斟酌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想再了解你一点。”   颜山岚睁大了眼睛。   这段婚姻的开端是商业联姻,他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弱势的那一方,没有拒绝的权利,傅斯容却很谨慎地考虑着他们的关系。   傅斯容那么在意,对每一件事情都深思熟虑,体谅自己的感受,反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颜山岚坐在傅斯容跟前,沉默了很久。   傅斯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隔了一会才听他开口:“颜家的花园种了很多花。”   “我知道。”   傅斯容去过两次,都是花开得最灿烂的季节,走进颜家的大门就能看到大片盛开的鲜花。   颜山岚看着傅斯容,轻轻摇了摇头,“有一些是我自己种的。”   傅斯容怔住了。   他知道颜山岚喜欢花,也知道颜家种了很多花,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品种盛开,却不知道那其中也有颜山岚的心血。   颜山岚捏起盘子里快冷掉的吐司,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吐司烤得很脆,夹着鲜嫩的生菜和番茄,每咬一口都是脆生生的,听着就很有食欲。   傅斯容安静地看颜山岚吃完了早饭。   颜山岚擦了擦嘴,转头问:“我可以在你的花园里种喜欢的花吗?”   傅斯容猜到他会这么问,忙点头,末了又怕被颜山岚嫌弃敷衍,赶忙道:“有什么需要的跟管家说,家里只有一个花匠,回头再找几个。”   “知道了,那我先上去休息了。”颜山岚站起来,走了两步才想起傅斯容的西装外套在披在他身上,“你的外套……”   他反手一摸后背,高定西装湿了一大片,已经不能穿了。   傅斯容瞧见颜山岚的小动作,笑了笑,说:“我再换一件就行,下次记得把头发擦干。”   *   傅斯容拿了新的西装外套,没有急着去公司。   他交代了管家一些事情,叫上花匠,在花园里走了一圈。   说是花园,其实就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草坪罢了。   傅家的花园曾经也种满了花木,但傅老爷子和妻子移居南方的时候挖走了大部分,还带走了两个花匠。   傅斯容记得,自己当时站在全是窟窿的草坪上和他父亲吵架,他骂父亲龟毛,连盆花都不给他留,傅显翻出他五岁浇死仙人掌的黑历史数落他。   最后花园里的花还是被搬完了,但傅显留了一个花匠,叮嘱他好好照顾温室花房里的玫瑰。   傅斯容绕路去了温室花房,隔着雕花玻璃,他看到了五颜六色的色团。   温室的玫瑰开了。   傅老爷子在温室花房种了很多玫瑰,枝蔓爬满了花架,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开花。   他舍不得把养了十几年的玫瑰连根拔起,只剪了几枝藤蔓,带着妻子和打包好的名贵花卉去了南方,丢下单身的儿子守着偌大的集团和花园。   随着父母的移居,傅家原本花繁叶茂的花园只剩下放眼无际的草坪,没有名贵的花草,只有春天零星盛开的不知名野花。   而那个花费巨资修建的玻璃花房也被主人忘却了多年,除了花匠无人在意。   玫瑰花开了又凋谢,往复六年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等不到老板的柯烨在花园里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站在花房门前出身的傅斯容。   柯烨朝花房走去,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傅斯容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傅先生。”柯烨在傅斯容身后半米处站定。   傅斯容回过头,看见了被自己扔去欧洲公干数月的私人助理,“回来了。”   柯烨正要汇报工作,又听老板问了句:“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老板只想着讨好老婆,社畜的辛苦无人在意,柯烨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   “在这。”他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您真的结婚了?”   “嗯。”傅斯容扫了眼拍卖会的证书,拆着包装随口道:“辛苦了。”   花纹繁杂的牛皮纸只包了一个素面的首饰盒和椭圆体。   傅斯容把椭圆体塞进口袋,打开首饰盒,看到了他要的东西——一对婚戒。   他捏起戒指,举过头顶,镶嵌在正中央的金色蓝宝石和排列在外围的小钻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很隆重贵气的设计,一般人很难撑起来,但傅斯容知道颜山岚肯定能驾驭住。   他想起还在跟自己闹别扭的颜山岚,犹自笑了一下。   Omega闹别扭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他很喜欢。 第15章 不称职   颜山岚推开卧室的门,之前被傅斯容叫去拿吹风机的女佣站在房间里,朝他微微鞠了个躬,“夫人。”   管家正在收拾房间,颜山岚坐到书桌前的软椅上,把潮湿的外套脱下,向拿着吹风机的女佣伸出了手,“给我吧。”   年轻的女佣迟疑着,冲颜山岚摇了摇头,说:“先生交代过,让我帮您吹头发。”   颜山岚伸出的手微微勾起,想起傅斯容临走前的叮嘱,无奈地收回手,任女佣摆弄自己的头发。   他常年游走在各个时装秀和摄影棚的后台,做过的妆发造型数不胜数,对帮忙吹头发这件事早就习以为常。   女佣把颜山岚的头发拢在手里,小心地分成几股,慢慢用梳子梳顺。   她本来担心梳理打结的地方会扯到头皮,但颜山岚的头发很顺,从头梳到尾没有一点打结的地方。   女佣一边梳着,一边打量新来的夫人。   她之前只是远远地看过几次,现在凑近了才发现,夫人长得比照片上的还漂亮。   难怪先生一定要娶他,不知道他和夫人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浪漫的邂逅。   颜山岚感觉到女佣在走神,握在她手里的马尾梳了很久,微仰起头看她,正好对上女佣慌忙躲闪的视线。   女佣没想到颜山岚会突然抬头,突然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脸上一热,慌乱地松开头发,转身去拿放在桌上的吹风机。   颜山岚没想到自己会吓到女佣,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背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女佣被抓包之后,背着颜山岚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再回头时,颜山岚已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   她意识到自己拖了太久,先生交代的事情还没完成,赶忙将手里的吹风机调到合适的档位,帮颜山岚吹起了头发。   造价不菲的吹风机运转起来很安静,温热的风吹过被水打湿的后背,一股暖意从布料透了过来。   女佣的动作不太熟练,像是第一次帮人吹头发,但手法轻柔。   颜山岚舒服得放松了肩膀,却听她小声嘀咕道:“您的头发好漂亮呀……”   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又怕再吓到她,安静地坐着。   长及腰的头发不好打理,吹到半干的时候女佣又抹了点精油,换了小风慢慢吹着。   等头发完全吹干了,管家也将这个房间收拾妥当了。   凌乱的床已经换上新的床单和被子,扔在地上的抑制剂外壳被打扫干净,被他碰到的瓶瓶罐罐也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   苦橙花的味道散干净了,颜山岚抖了抖被吹得发热的头发,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管家让女佣把换下的床上用品拿去洗,走到颜山岚跟前,说:“夫人,先生让我负责花园的事情,您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   “嗯,辛苦了。”颜山岚懒洋洋地说着,“有花园的图纸吗?”   “有的。”管家说完又去了一趟书房,没几分钟又折回来,手上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硬壳书。   他把书翻到某一页,摊开放到颜山岚眼前,“从这开始往后的十页是花园和温室的图纸,原先都是老先生规划的,现在除了花房都没有种花,您也可以挖掉原来的小路重新设计。”   颜山岚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看到了管家说的小路和温室。   花园的小路是用大鹅卵石铺起来的,颜山岚上一次去散步的时候走过,重做的难度不大,只是废体力罢了。   倒是那座玻璃温室,颜山岚还没有看过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问管家:“温室现在有种花吗?”   “是十多年前种的玫瑰。”管家如实回答到。   “原来花园里种的都是老先生亲自去各地买的,六年前一起带走了,如果您种的不是名贵的品种,我让花匠找本地的花商采购也是一样的。”   颜山岚对傅家养了十多年的玫瑰有些动心,他想来想去,把手上的图册一合,“我先想想。”   管家点头,又交代了晚饭的时间就走了。   *   颜山岚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的书桌上,对着花园的图纸,在空白的纸上涂涂画画。   他没有再躺下休息,认真思考要在傅家的花园里种什么。   深色的勾线笔勾出花园的大致轮廓,浅色的铅笔在轮廓里画着花朵的形状。   草稿被他画了又擦,纸上留下一道道浅灰色的铅笔印,一直到笔尖被磨秃了,他都没画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颜山岚把笔插回笔筒,打开手机开始看相册,想从颜家的花园里寻找灵感。   然而他看了几张,又觉得如果按照颜家的风格设计,两家的花园就太相似了。   他放下手机,坐在软椅上放空了一会。   夕阳摸着窗檐溜进来,浅粉色的阳光染上白纸,颜山岚眯起眼睛,隔着透明的窗户看远处烧得火红的太阳和茜色的云朵。   云朵下是朦胧的紫色山坡。   再过一会,等太阳完全落下,温暖的云被夜色覆盖,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颜山岚坐在窗边看着太阳一点点下沉,在最后一点暖色消失的时候起身离开。   他走到餐厅,发现桌上只准备了一人份的晚餐,问了管家才知道,傅斯容还在忙,晚上不回来吃饭。   颜山岚瞥了眼时间,“厨房有给他留宵夜吗?”   管家摇摇头,“先生说不用。”   “嗯。”   颜山岚动了筷子,一顿饭吃下来却有点食不下咽。   自己和傅斯容都是时间不定的高强度工作,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来不及,和家人聚少离多是常态。   可傅斯容为了等他,推迟了两个小时才去上班,现在怕是还没处理完堆积的工作。   早知道就不跟他怄气了。   颜山岚想着,回房间给傅斯容打个电话,但他还没来得及拨过去,傅斯容就抢先打了过来。   他接起来,听见傅斯容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说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   傅斯容在公司忙了一下午,临到下班的时间,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覃晓突然拿着文件跑进办公室。   “投资部的吴经理说合作没谈拢,签合同的时候对方突然变卦了,可能需要您亲自出面。”   傅斯容捏了捏眉心,提着覃晓的后颈把人拽上车,“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覃晓跟了傅斯容三年,知道他是生气了,在去机场的路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还帮傅斯容订好了最快一班飞机的头等舱机票。   到了机场,傅斯容在贵宾室候机,听到离他两排远的旅客正在打电话才想起来,他忘记告诉颜山岚,自己要出差一趟。   “抱歉,公司有点事情要出差,晚上我不回去了,你记得按时吃饭。”   电话一接通,傅斯容就这么和颜山岚说了,说完仔细回味一下,觉得最近自己说的“抱歉”似乎有点多。   颜山岚沉默了一会,说:“知道了。”   傅斯容听着他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放软了语调,“我很快就回来了,早上有把头发吹干吧?”   “嗯。”颜山岚应着,顿了一下又问:“很快是什么时候?”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询问,傅斯容却听出了一点控诉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Alpha,没能在颜山岚最需要的时候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暗地里叫人改口喊颜山岚“夫人”,实际上连帮他吹头发的时间都没有,算什么Alpha。   “明天,明天就回来。”傅斯容扫了眼身旁的秘书和助理,转过身朝落地窗快步走去。   覃晓听见他的话,错愕地睁大眼,一旁的柯烨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被钳制的秘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板毫不负责地许诺并逃离了现场。   “嗯,管家把花园的图纸给我了。”对机场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颜山岚平淡地说。   他好像对傅斯容的行程一点也不上心,却还是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对方。   傅斯容望着停在面前的飞机,笑着说:“照着你喜欢的风格设计就好,花园的事情都听你的。”   颜山岚低声应了,没再说话,也不挂断电话。   傅斯容站在落地窗前敲着扶手,正思索该说些什么,头顶的广播忽然响了。   他没仔细听,原本站在远处的柯烨走了过来,示意他该登机了。   “我要登机了,晚安。”   “晚安。”   颜山岚说完晚安就挂断了电话,傅斯容对着显示通话一结束的屏幕沉思了很久,直到柯烨过来催他,才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问:“柯烨,Omega闹别扭都是这样的吗?”   这话柯烨听了就脑袋疼,他一个Beta哪懂AO的事情,但他能做到傅斯容的私人助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夫人对您比较特别。”他诚恳地回答。   被他这句话取悦到的老板立刻扬起笑容,心情愉悦地进了廊桥,还叮嘱他订好明天下午返程的机票。   覃晓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第16章 戒指   傅斯容出差的夜晚对颜山岚来说没什么不同。   不工作的时候,颜山岚作息像大多数养生老年人一样健康,挂断电话还不到九点,他就已经关了灯躺上床了。   凌晨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春雨绵绵润物无声,颜山岚醒来时,玻璃窗上的水珠还没完全干透。   他走进阳台,撑着栏杆微微探出身,温和的风里卷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吹散了发情期残留的最后一点躁动。   清晨的阳光柔和,风有一点凉,颜山岚吹了一小会,坐到阳台的摇椅上开始回消息。   远在欧洲的母亲们昨天去了巴黎的花市,颜山岚说要看照片,她们就发了过来。   两位母亲一起出门当然是约会为主,发来的照片几乎都有彼此的身影。   颜山岚划着屏幕,看着母亲们的笑容,眼里渐渐有了笑意。   巴黎的花市很漂亮,颜山岚以前去过几次。   五颜六色的鲜花被修剪整齐,用最简单的透明的玻璃纸包好放在醒花桶里,按照品种和颜色摆在货架上。   开得饱满的花沾着水珠,柔软的花瓣没有一点折痕,看得出主人一直细心养护着。   当时蒋琬还和助理吐槽花市的老板是不是都有强迫症,但他觉得光是站在那里看着,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仔细算起来,他也有一年没去花市逛过了,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机会像母亲们一样,去花市约会一次。   毕竟每年都是自己去,次数多了,也没什么新意了。   把母亲发来的照片从头看了个遍,颜山岚放下手机,在便签纸上写下一连串名字和要求。   他想好要在傅家的花园里种什么了,既然傅斯容说随他喜欢,那他就不客气了。   吃早饭的时候,颜山岚把便签拿给了管家,“管家,麻烦你帮我买一下单子上的花,种子或者幼苗都可以。”   管家接过来,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几乎都是可以从本地花商那买到的,只有一种他没看明白。   “摩洛哥柳穿鱼?”管家不确定地问到。   颜山岚“啊”了一声,视线躲闪了一下,“就是姬金鱼草,这个最好今年可以开花。”   管家拿出笔划掉原来的名字,在最末尾写上姬金鱼草和要求,把便签对折放到口袋里。   “我让花匠去办,采购齐了我再通知您。”   颜山岚点点头,说:“请花匠的事情也麻烦你了。”   他经常在各个国家奔波,虽然会照料颜家的花,但买花种子这么生活化的事情还是常年打理庄园的管家和花匠比较清楚。   管家笑了笑,“您客气了。”   知道先生要娶颜山岚的时候,因为看了外面的报道,管家和女佣们都担心会不会被夫人刁难,但没相处下来发现他的性格意外的温和。   “下午我想去温室看看。”不知道自己被打上“温和”标签的颜山岚捧着茶杯说到。   管家看了一眼手表,“中午花房有点闷热,下午四点后我带您去。”   *   休假中的颜山岚和平时比起来清闲许多。   他吃完早饭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书,练了一小时的瑜伽,午饭后和蒋琬聊了一下之后的工作安排,等太阳不那么热了,下楼找管家带他去花房。   傅家的温室花房在花园的山坡背后,离颜山岚住的地方有些远,管家带他绕着屋后的小路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颜山岚看过温室的设计图,但图纸上的草稿远没有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温室花房的玻璃上雕着不规则的菱形图案,顶端是圆形的,从外面看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将玫瑰花藤完全罩在里面。   管家打开温室的门,“花匠今天出去了,我在这陪您。”   颜山岚走进花房,眼前出现了和荒凉花园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玫瑰长廊拔地而起,绿叶盖住了花架原本的样子,厚重饱满的花苞从藤枝上垂落。   那是中世纪油画才能描绘出的美丽,傅家的玫瑰长廊虽然没有博物馆名画上那么完美,但它是真实的,是颜山岚触手可及的。   他对玫瑰的喜爱被多年的骚扰消磨,就连高定走秀场进行布置的玫瑰大道都无法让他动心。   然而站在傅家的玻璃花房里,颜山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动。   颜山岚走进玫瑰长廊,长发被垂落的玫瑰花勾起。   他解下头发,对身后的管家说:“我一会自己回去,你去忙吧。”   管家有些不放心,颜山岚笑着,又说:“我认得路。”   “有什么需要您再联系我。”管家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又把花房的注意事项一一交代。   玫瑰长廊的中央有一架秋千,颜山岚坐在秋千上,仰头看着廊上垂下的花朵。   养了十多年的玫瑰根系粗壮,花架上的枝条交错在一起,开的花也不是同一个颜色,但无一例外都是浅色的。   白的和灰紫色的玫瑰缠绕在一起,浓密的花簇里又生出几朵淡粉色的,再往深处,香槟色的玫瑰藤像瀑布一样垂落。   没有浓丽的艳红,清新优雅的色调透着平静的美。   颜山岚坐在花架下,脚蹬着地,慢悠悠地荡起了秋千。   风从他的耳旁拂过,带来了玫瑰的香味。   那香味很淡,不是花店染色商品散发的劣质香精,也不是花市里浓烈的花香浪潮,是像山间清泉般沁入心脾的香。   颜山岚举起手机,拍了自己坐在秋千上的照片,发给母亲们看。   国内和巴黎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母亲们已经醒了,问他在哪里玩。   他说在傅家的花房,随后就接到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颜山岚接了起来,手机屏幕上出现了Alpha母亲颜褚八卦又震惊的脸,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位母亲就拿走了手机。   “岚岚。”阿蒂娅温柔地轻声唤着自己的孩子。   颜山岚应了一声,坐在秋千上和两位母亲聊着天。   *   颜山岚聊了很久,聊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挂断电话。   他仰起头,盯着头顶灰紫色的玫瑰出神,脚尖踮着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西沉的太阳投下最后一点亮光,阳光穿过雕花玻璃,折射出彩虹色的光,落在长发美人的身上。   傅斯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这片宁静,却又忍不住想记录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傅斯容拿出手机快速地拍下这一幕,担心手抖拍糊了照片,同时按了好几次快门。   他拍完了,想看看照片,不小心碰倒了放在门边的喷壶。   塑料喷壶落地的声音把傅斯容吓了一跳,也惊醒了秋千上的颜山岚。   他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傅斯容,“回来了。”   “嗯。”傅斯容收起手机,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朝他走了过去。   很多事业心重的Omega嫁人后为了讨好丈夫,大多都洗手作羹汤,颜山岚不一样,他只是坐在花房的秋千上,傅斯容看着都觉得满足。   他向坐在秋千上的颜山岚伸出手,问:“还生我气吗?”   颜山岚看了看面前的手,搭上手借力站起来,“我没生气。”   他捏了捏发烫的耳朵,没等傅斯容,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傅斯容看着他的背影,纠结了一下还是喊住了他:“颜山岚。”   “你方便戴戒指吗?”说完傅斯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问和自己结婚的Omega方不方便戴戒指,放眼整个世界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Alpha送给Omega的结婚戒指不只是一件首饰,更是AO结合的象征,不存在方不方便一说。   颜山岚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脸上露出了无措的表情。   傅斯容顶着颜山岚迷茫的注视,硬着头皮地把没问完的话补上:“我的意思是,你戴戒指拍摄会不会不方便?”   “当然不会。”颜山岚这才反应过来,“工作的时候拿下来就行。”   傅斯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素面盒子递给颜山岚。   颜山岚接过来,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放在手心里,有点重。   他打开盒子,正红色的丝绒软垫里有两枚铂金婚戒,一大一小,款式有一点不同,小一点的那枚用碎钻围了一朵小花,但正中都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金色蓝宝石。   “之前太匆忙了,一直没来得及准备戒指。”傅斯容拿起里面尺寸小一些的那枚,牵起颜山岚的左手,“现在补上,你不会嫌弃吧?”   颜山岚摇了摇头,“不会。”   傅斯容笑着,将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铂金的戒圈贴着指根,颜山岚抬起手,问傅斯容:“好看吗?”   “好看。”   当时他就觉得宝石衬美人,现在戴上他送的戒指的颜山岚比那时候更漂亮了。   傅斯容把自己的左手递了过去,颜山岚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他们在昏暗的日落下交换戒指,无人见证这个仪式,也无人送上祝福,只有头顶垂下的玫瑰看到了。   傅斯容觉得有点可惜,他想让全世界为他见证,但又舍不得让颜山岚成为议论的话题。   颜山岚为傅斯容带好了戒指,傅斯容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握,虔诚地问:“我想亲你,可以吗?”   指腹贴着傅斯容的手背,颜山岚说:“可以。”   他以为傅斯容要和他接吻,可傅斯容闭上眼凑上来,只是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颜山岚在花房里待了很久,身上染上了玫瑰花的淡香,和傅斯容之前闻到的花香完全不一样。   他知道那是颜山岚信息素的味道,却不知道那是什么花的香味。   傅斯容没有问,怕唐突佳人再次惹他生气,亲过之后牵着颜山岚走出花房。   “回去吧,管家要着急了。” 第17章 照片   晚饭之后,交换过戒指的两个人依旧各自回房休息。   在卧室门前分开的时候,颜山岚和傅斯容讨了一个吻。   他站在卧室门前,勾着傅斯容的手,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想要个晚安吻。”   傅斯容神色微怔,问他:“晚安吻?”   “嗯,就要一个。”颜山岚搭着傅斯容的肩膀,踮起脚尖吻他,指腹亲昵地蹭过脖颈裸露的皮肤。   傅斯容抖了一下,搂紧了颜山岚的腰。   和花房蜻蜓点水的吻不一样,傅斯容咬着颜山岚的唇,舌尖一点一点试探着,在颜山岚默许后才扣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纠缠不清,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   颜山岚抓紧了傅斯容的手臂,却没喊停,踮起的脚又朝前迈了一步,胸口紧贴着傅斯容。   温热的身体靠上来,傅斯容脑海里闪过东京的那晚。   当时颜山岚也是这样挂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体很软,呼吸很热,被弄疼了也不会反抗。   傅斯容在失控前松开了颜山岚,被亲得红了眼的人仰头看他,杀伤力十足。   “你没看婚前协议就签了,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傅斯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抚平颜山岚脑后被自己揉乱的头发。   颜山岚喘着气,舌尖轻轻舔过湿润的唇,“不知道。”   傅斯容摸着他湿润的眼尾,“不怕我骗你?”   颜山岚低头轻笑了一声,说:“你不会。”   傅斯容想,如果不是颜山岚发情期才过,不适合做更深入的交流,不然他一定会再把锁骨咬破。   “你吻技很好,练过?”颜山岚突然问到。   傅斯容赶忙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扔进垃圾桶,振声道:“没有!”   “是吗。”颜山岚笑眯眯的,说:“我也没有,晚安。”   *   颜山岚把傅斯容关在门外,从口袋里翻出之前装戒指的首饰盒。   盒子不大,少了两枚戒指还是有些沉。   颜山岚放在手里掂了一下,不出意外地听到了盒子底部穿来物体碰撞的声音。   在花房的时候,傅斯容把它塞到他手里要他收好,颜山岚就猜到这里面藏了东西。   他把盒子打开,将丝绒软垫拿起来,看见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软垫的背面被挖空,傅斯容塞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色蓝宝石。   宝石很纯净,没有一点瑕疵,颜色和他手上那枚戒指一样。   颜山岚把宝石倒在手心里把玩,简单抛光过的宝石没有切割,边角圆润光滑,在手心里放久了,有点温温的。   他知道这颗宝石是哪来的,前段时间英国一场拍卖会上曾经出过一颗金色蓝宝石,没有公开买家和成交价,但这对颜山岚来说不重要。   他走到桌前,再一次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张照片。   边角泛黄的照片和蓝宝石并排摆在桌上。   那是六年前颜山岚随手拍下的照片,昏黑的夜色里有一个男人模糊的背影,他仰着头看向远方,目光所至的方向只有一片朦胧的亮白。   照片模糊失焦,看过照片的人都分辨不清男人到底在看什么。   但亲手拍下这张照片的颜山岚知道。   他当时在看的,是自己。   六年前,颜山岚得了设计师青眼,刚出道一年就为百年高奢领秀,从此一夜爆红,登上了意大利版的时尚圣经封面,为品牌拍摄的广告被挂在东京最高的广告屏上。   他吸引了世界无数人的目光,也招来了各种流言蜚语。   爆红的第二天,颜山岚的工作室收到了一束署名的玫瑰花,他看到卡片上的名字,没有收,直接飞去东京参加活动。   当晚,欧洲一家报社就爆出了他的“黑料”。   耍大牌、出轨已婚摄影师、靠潜规则抢资源……名不见经传的报社曝露了所谓业内人士的内部消息,附上酒店门口模糊得辨认不出是谁的照片,将一个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颜山岚头上。   那时候颜山岚在社交平台上澄清,却招来了更多的谩骂。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承受来自外界的恶意,喜爱的事业被人诋毁,一双双无形的手戳着他的脊梁骨。   他失眠了好几晚,眼一闭,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污秽不堪的辱骂。   这个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蒋琬联系到了被报道牵连的几位“当事人”,借了母亲在欧洲的关系委托对方澄清并联名起诉报社,网络上的骂声才逐渐消停。   但泼出去的脏水再也收不回来,外界提起颜山岚的时候,曾经扣在他身上的骂名也随之被提起。   团队决定起诉的那晚,颜山岚独自外出散心,他只带了手机,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东京的街头。   入冬的东京夜晚很冷,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路过东京最繁华的商圈时,颜山岚用围巾挡住了脸,不断有人匆忙从身旁跑过,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颜山岚游荡到了深夜,回酒店时经过挂着自己海报的大厦。   大厦已经关门了,玻璃橱窗里漆黑一片,只有最顶端的广告屏还亮着。   借着广告屏的灯光,颜山岚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靠在车旁。   他仰着头,望向自己的海报。   那张海报拍得很好,不论是珠宝还是人,都在镜头下闪耀着光芒。   颜山岚不知道男人为何驻足于此,但他的确是在看自己。   他是漫天诋毁声中唯一驻足留念的人。   男人站了很久,颜山岚躲在角落里,在萧瑟寒风里偷偷用手机拍下了他的背影。   回国之后,颜山岚把那张照片洗了出来,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颜山岚摩挲着照片上男人的背影,嘴角带笑,浅灰色的眼里却露出几分怅然若失。   六年改变了很多,二十四岁的颜山岚不再为流言辗转难眠,即使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他也不会再感到难过。   但他依旧会为无人记得的回忆苦恼。   Alpha都是迟钝又粗心的,母亲阿蒂娅总这么说。   颜山岚原来不觉得,现在多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了。   他会和傅斯容会闹别扭,却没办法生他的气。   傅斯容在花房里偷拍的时候,颜山岚就注意到他回来了。   傅总裁装模作样收起手机的样子很好笑,但颜山岚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戳穿。   他还是舍不得和笨蛋生气。   颜山岚揉了揉眼睛,将宝石塞回盒子,放进最下层带锁的抽屉里,将照片夹在书里,没有再收起来。   *   颜山岚撂下一句“晚安”就躲了起来,傅斯容在他门前站了一会,没有回卧室,转身进了书房。   他打开电脑,把傍晚偷拍的照片传到了上来。   因为是偷拍,照片的前两张有些糊,后面的都很清晰,全是坐在秋千上的颜山岚。   镜头聚焦在颜山岚的脸上,透过雕花玻璃落下的彩虹清晰可见,周围的玫瑰拱门被虚化,宛如色调朦胧的油画。   傅斯容盯着屏幕,在十几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里挑了最满意的一张,设置成了电脑的桌面壁纸。   他本来想用在手机上,又怕被颜山岚发现,连照片也不敢洗,只能偷偷摸摸放在电脑桌面上。   其实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颜山岚很好哄,不会真的和他生气。   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傅斯容对着屏幕自顾自笑了一会,直到右下角的时间跳到新的一天,才回自己的卧室休息。 第18章 送文件   颜山岚的花在他休假结束的前一天种下了。   新请来的花匠把花园的土重新翻了一遍,颜山岚换了轻便的衣服,挽起裤脚站在花园的小路上,告诉他们花种播撒的布局。   颜山岚看着花匠给种下的种子浇水,擦掉额头上的汗,“辛苦你们了。”   “您太客气了,之后就交给我们吧。”花匠们乐呵呵地拍胸脯保证,“一定帮您把花养得漂漂亮亮的。”   新来的花匠都很健谈,拉着颜山岚聊了一会,一直留在傅家的那位花匠看到傅斯容的车从门口驶进来,冲颜山岚努努嘴,“先生回来了”。   颜山岚回头望过去,看见傅斯容从车上下来。   这几天傅斯容推了所有的应酬和加班,每天准时准点回家陪颜山岚吃饭。   但自从颜山岚找到温室花房之后,傅斯容下班回来,不是在花园的入口等颜山岚,就是去花房把看入迷的人领回来。   今天也不例外,甚至回来得更早了些。   颜山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跑着过去。   傅斯容远远地看着颜山岚向自己跑来,在他走出花园的时候抬手扶了一下,“小心一点。”   “你今天回来挺早的。”颜山岚搭了一下傅斯容的手就收回来了,他掌心里全是汗,不太想蹭到对方的手里。   傅斯容看着颜山岚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勾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你休假就到今天,早点回来陪你。”   颜山岚摸了摸鼻尖,含糊道:“都是汗,我冲个澡再下来。”   “好。”   晚饭之后,傅斯容拉开露台的落地窗,和颜山岚一起看星星。   他坐在藤椅上,问趴在栏杆上吹风的颜山岚:“明天要出门吗?”   “下午出去一趟。”颜山岚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歪着身子靠在栏杆上。   傅斯容朝他伸出手,两个人距离有点远,指尖将将蹭过颜山岚的大腿,“晚上回来吗?”   “只是谈新的代言。”颜山岚站直身,握着傅斯容的手,“你怕我不回家吗?”   “不是。”傅斯容把他拉到腿上,玩着他微凉的手指,说:“会想你。”   颜山岚抽回手,好笑道:“那我要是去欧洲赶通告怎么办?”   “嗯……陪你去。”傅斯容看着颜山岚的眼睛,认真地说到。   他坐起身,仰头去亲坐在大腿上的爱人。   发情期的小插曲被轻飘飘地揭过,戴上婚戒后,爱人间亲昵的动作变多了。   但再多,最终都止步于接吻,晚安吻后还是各自回卧室休息。   带有Alpha信息素的晚安吻大概是有什么镇定安眠的功效,颜山岚一夜好眠,醒来时傅斯容已经去上班了。   他换下睡袍,下楼去吃早饭。   “您要出门吗?”管家将热过的早饭放到颜山岚面前。   早饭是温热的小米粥和溏心蛋,做得很清淡,只倒了一点酱油调味。   颜山岚戳开颤悠悠的蛋包,蛋黄从破口流出,“去一趟工作室,午饭和晚饭都不用准备我的。”   管家了然,正要问他需不需要安排司机接送,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背过身接听,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匆匆忙忙上了楼。   颜山岚喝着小米粥,不一会看到管家又下来,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随口问:“文件忘记拿了?”   管家点点头,“先生说一会司机会来取。”   颜山岚把最后一小块蛋黄塞进嘴里,放下筷子,“我给他送过去吧,正好顺路。”   管家仔细一想,正好可以让司机送夫人去工作室,干脆把文件递给他,“也好,那就麻烦您了。”   *   司机把颜山岚送到傅氏大厦门口,颜山岚没让他跟着,自己走了进去。   前台坐着三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看到颜山岚走过来,最靠边上的那位站起来,扬起职业化的微笑,“您好,请问您找谁?”   颜山岚回给她一个笑,说:“傅斯容,傅总。”   小姑娘被他的笑晃得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她看着颜山岚,尽量让自己打量的视线不那么冒犯,然后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模特在大众人群里的知名度并不如明星,而且颜山岚今天没化妆,前台并没有认出他。   颜山岚沉吟了一下,大堂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些不是那么忙碌的人听到前台的交谈,纷纷看了过来。   不知道傅斯容的文件要得急不急,颜山岚拿着文件的手轻轻敲了一下文件袋的外壳,开口准备报出自己的名字。   “夫人?您怎么来了?”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颜山岚抬头看过去,听到前台的小姑娘喊了一声:“乔秘书。”   颜山岚在傅家签协议的时候见过覃秘书,不知道傅斯容这还有一位乔秘书,但傅氏前台的工作人员都这么喊了,应该不会错。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送文件。”   乔屿脚步一顿,赶忙跑过来,“傅总在办公室,我带您过去。”   他带着颜山岚往里走,按了电梯后又跑回前台,和前台低声交代道:“以后夫人来直接带上楼,不用预约。”   前台的小姑娘忙点头,眼神却一直看着在电梯口等待的颜山岚。   乔屿捏了捏眉心,送颜山岚上了电梯。   总裁专用的电梯中途不会停,颜山岚站在电梯的一角,乔屿站在他身后,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五分钟前,乔屿接到司机电话下来取文件。   当他下楼看到颜山岚站在前台时,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颜山岚手里拿着傅氏专用的文件袋,他花了两秒钟说服自己没有认错人。   老板忘记带的文件送来了,还是夫人亲自送来的,乔屿已经能想到公司那群年轻人八卦时的表情了。   但不论是作为Alpha,还是傅氏的秘书长,乔屿不得不承认,自家老板的眼光很好。   覃晓那天回来一直念叨着夫人有多漂亮,乔屿本来不信,结果今天见到真人才知道,覃晓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家里有这样一位Omega,谁乐意在公司加班,怪不得老板最近总把做不完的工作扔给他们。   电梯在顶楼停了下来,乔屿在心里骂了傅斯容几句,对颜山岚还是非常绅士。   他扶住电梯门,说:“夫人,我们到了。”   乔屿领着颜山岚往总裁办公室走去,经过秘书处时,他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下属和同事八卦的视线烧出好几个窟窿。   他硬着头皮把人带到门口,敲了两下后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傅总,文件送来了。”   “拿进来。”门里传来傅斯容的声音。   颜山岚用嘴型和乔屿道谢,拿着文件从门缝钻了进去。   他一进去,原本还蹲在各自工位上装模作样的人像地鼠一样探出头,望着乔屿的眼睛里烧着八卦的火焰。   柯烨身为私人助理,平时也在秘书处待命,他抱着手臂,问:“刚刚进去的是夫人吗?”   “嗯,送文件来了。”乔屿点点头,在其他人提问前点了一个助理的名字,“去泡两杯黑咖啡,十分钟以后送进去。”   *   傅氏总裁的办公室很大,整体的色调是黑白的,落地柜上只放了一些书和文件,没有多余的摆件。   颜山岚扫了一眼柜子上的合照,拿着文件朝低头翻阅资料的男人走去。   傅斯容在看上一季度的财政报表,联姻带来的影响比预想的大得多,加上给颜氏注入了不少资金,报表比之前的都厚了不少。   他看得仔细,全然不知进来送文件的人根本不是敲门的乔屿。   文件递到跟前,他用笔敲了敲桌面,“放这里。”   颜山岚眉头一挑,没动,文件依旧放在傅斯容的眼前。   一向好用的秘书突然不听指令,傅斯容觉得奇怪,抬头准备训斥,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面前。   颜山岚对上傅斯容惊讶的眼神,露出了一丝笑容。   傅斯容站起身,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丢,“你怎么来了?”   “去谈新的工作,顺路过来看看。”颜山岚把文件放到桌上,“你要是介意,我就不来了。”   “怎么会。”傅斯容绕过办公桌,牵着颜山岚坐到沙发上,问:“你赶时间吗?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颜山岚摇摇头,“你先忙,我在这等你。”   傅斯容捏了捏颜山岚的手心,和他说了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看报表。 第19章 唯一   颜山岚进办公室的第十分钟,助理送来了咖啡。   她先把其中一杯端给傅斯容,紧张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颜山岚,把微烫的黑咖啡放到他面前,轻声说:“夫人请慢用。”   颜山岚正在回蒋琬的消息,闻到咖啡的香味抬起头,对半蹲在地上的助理笑了一下,“谢谢。”   “您客气了。”助理朝他微微欠身,揉着脸颊跑了出去。   门被助理轻轻关上,一直面对着窗户的傅斯容转了过来。   他借着报表的遮挡,肆无忌惮地端详着颜山岚。   坐在沙发上的人在回消息,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动着,神情很放松,背却挺得笔直。   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却吸引了傅斯容所有的注意力。   傅斯容捏着眉心,尝试去看眼前的报表,但努力了好几次,上个季度接近十位数的利润依旧没能留住傅总裁的视线。   他没有办法不去看颜山岚。   傅斯容放弃抵抗般扔掉了手里的报表,桌上的电子时钟正好跳到了11:30。   这是傅氏食堂开门的时间,该吃午饭了。   找到正当理由翘班的傅斯容站起身,走到颜山岚身边,“去吃饭吧。”   颜山岚听见脚步声,将手机锁屏塞进口袋,问:“去哪吃?”   傅斯容牵着他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带你尝尝公司的食堂。”   傅氏的食堂伙食很好,午餐的标配是一荤两素和炖汤,餐后还有水果和酸奶,傅斯容没有外出和应酬的时候都会在食堂吃饭。   颜山岚吃得清淡,但不挑食,傅斯容让他先找位子坐下,自己照着他的喜好一并拿了。   傅斯容取完餐,食堂的人才慢慢多了起来。   他在食堂扫了一圈,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找到了颜山岚。   那里能看到楼下的风景,又不会被正午的太阳直接晒到,傅斯容平时也喜欢坐在那。   傅斯容把餐盘放到颜山岚跟前,和他面对面坐下。   颜山岚将头发撩到耳后,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   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不管吃什么,每一口都细嚼慢咽,腮帮子微微鼓起,但坐得很端正,眼睛不会到处乱看。   走秀拍摄的时候,化妆师总喜欢给颜山岚画上挑的眼线,一双眼含情勾人,但吃饭时垂下眼,看着又像是藏着什么心事一样。   傅斯容想,如果不是趁颜家出事抢先提出联姻,这么漂亮的Omega以后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他用力咬断糖醋排骨里的软骨,颜山岚已经吃饱放下了筷子。   傅斯容把酸奶递了过去,视线不经意往边上一瞟,发现周围竟然坐满了人,刚夹起的红烧土豆咕噜掉在盘子里。   总裁夫人来公司的消息一早就在内部群里传开了,往日安静如鸡的员工一反常态地追着傅斯容问东问西。   傅斯容被问烦了,直接屏蔽了群聊。   没见到颜山岚的人又去骚扰秘书处,打听到夫人在楼下食堂吃饭,全都丢下手里的工作,借着吃饭的名义围观。   傅斯容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他扫视了一圈,惊觉围观的人除了各个部门的员工,他的私人助理柯烨也在其中。   傅斯容叹了一声,坐在他面前的颜山岚奇怪道:“怎么了?”   “没事。”傅斯容顿了一下,“只是在想,你不管到哪都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颜山岚愣了愣,回过神却看向了窗外。   他看着窗下铺满街道的粉色花瓣,叹息一样地说:“但是能吸引我目光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轻,又侧着头,傅斯容像没听清似的问:“嗯?你说什么?”   颜山岚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又闭上眼无奈地笑了笑。   “没什么,你去忙吧,我要去工作室了。”   “我送你。”傅斯容起身送他下楼,经过某个座位时敲了敲对方的肩膀,“柯烨,去开车。”   傅斯容笑着送颜山岚上了车,在车驶出停车场的下一秒倏地收敛起笑容。   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傅斯容还是看见了,颜山岚的手机壁纸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颜山岚。   颜山岚从出道开始就是长发,屏幕上那个,是短发。   傅斯容本来没多想,以为就是一张网图,但颜山岚在食堂说的话又让他心情一沉。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颜山岚的脸上露出了向往又失落的神情。   傅斯容心里乱成一团。   颜山岚和他结婚之后一直恪守法定伴侣的本分,主动邀请他标记自己,明里暗里解释之前的绯闻。   傅斯容明白自己不该怀疑颜山岚。   但是他看到颜山岚露出那样的表情,内心不可控制地嫉妒起来。   他嫉妒那个出现在颜山岚手机上的男人,嫉妒他夺走了颜山岚的目光。   傅斯容不会自恋到以为颜山岚说的是自己。   虽然因为父亲的缘故,他和颜家有些交情,但东京那次,是他第一次和颜山岚说话。   他还不够了解颜山岚。   傅斯容站在电梯门前,缓缓拿起了手机。   *   柯烨开车送颜山岚去工作室,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手机里弹了一条消息。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迅速放下了手机。   坐在后排的颜山岚没注意到柯烨的动作,却察觉到了从后视镜看自己的视线。   他抬起头,隔着后视镜和柯烨对视。   柯烨本来是想观察夫人的表情,冷不丁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喉咙,问:“夫人……您觉得老板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颜山岚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反问。   柯烨深吸了一口气,暗骂老板扔了个棘手的任务给他。   他硬着头皮说:“外面都传您是为了颜家才和老板结婚的。”   “哈。”坐在后座的颜山岚发出了一声不明意义的单音。   他靠在车窗上,低声喃喃道:“我如果讨厌他就不会和他结婚了。”   柯烨一听,又追问道:“那您喜欢他吗?”   颜山岚看着车窗外谢了大半的桃花,忽然笑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柯烨被突然砸下的重磅炸弹吓得差点弹起来,一脚把刹车踩到底,失声道:“老板他知道吗?!”   颜山岚被刹车的惯性带着朝前倒去,肩膀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他用力一锤驾驶座,“他不知道,但是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和他说你玩忽职守危险驾驶,让他开了你!”   车后响起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柯烨低声道了歉,将车开离马路中央。   在开向工作室的途中,柯烨一直没说话。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离工作室还有五百米远时,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为什么不告诉他?我看老板也很喜欢您。”   柯烨觉得傅斯容很喜欢颜山岚,否则也不会在风口浪尖的档口和他结婚。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颜山岚看着后视镜里的柯烨。   他端坐着,郑重其事地说:“我喜不喜欢他都应该由我亲口告诉他,所以拜托你,暂时不要告诉他这些。”   柯烨望着颜山岚许久,沉默着点了点头。   柯烨把颜山岚送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化妆师和助理正在聊天,看到颜山岚来了,两个人站起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助理注意到跟在颜山岚身后的人,问:“岚哥,这位是?”   颜山岚无所谓地摆摆手,“傅家的人,不用在意。”   “哦。”助理没问为什么傅家的人会跟来,只是说:“琬姐去机场接人了,马上就到。”   他汇报完工作,捡起一束被扔在桌上的红玫瑰,“今天又有花送来了。”   玫瑰花的配送单还没撕,明显是刚送来的。   “知道了。”颜山岚接过花,随手扔进垃圾桶。   花砸在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努力充当背景墙的柯烨被吓了一跳。   他正奇怪夫人为何突然发脾气,却发现工作室里的人对颜山岚扔花的举动习以为常。   柯烨低头看那束玫瑰,发现没有署名,“是谁送的花?”   颜山岚拿着眉刀在修眉,听见他问,“啧”了一声。   “无关紧要的人送的。”颜山岚向柯烨晃了晃手里的眉刀,“你该走了。”   *   柯烨走没多久,蒋琬和品牌总监也到了。   双方寒暄了一下,拿出合同开始讨论细则。   颜山岚这一次新的代言谈得很快,对方冲着他的名气和能力来的,代言费给的很高,要求也宽松。   只花了一个小时,合同就签好了。   “那我们五月份巴黎见。”总监握着颜山岚的手,“上个月米蕾结婚隐退了,我真担心你也不接工作了。”   他笑了笑,又说:“新婚快乐。”   总监的话意有所指,周围都是圈里精明人,笑笑不戳破,纷纷祝颜山岚新婚快乐。   颜山岚勾起唇角,很快地笑了一下,“您客气了。”   总监又拉着他聊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说,欧洲那里传出他结婚后要隐退的消息。   颜山岚笑着推说没有,顺带问了下个季度的时装周,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他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略带歉意地说:“家里的电话,我接一下。”   总监本来只想确定颜山岚是否会隐退,看他还有其他事,主动告辞。   蒋琬送他们出去,一路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得很。   颜山岚等听不到交谈的声音了,才接起电话:“姐。”   “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我现在去美国谈合作。”颜雪青飞快地说,“说真的我有点不甘心,但是这次我们家能挺过去,真的多亏了傅斯容,你跟他最近还好吗?”   颜山岚听她和自己抱怨,笑着说:“挺好的。”   他没提之前他和傅斯容闹别扭的事情。   “那就好,我要登机了。有时间就出去走走,别老闷在摄影棚里,你很久没去看母亲了。”颜雪青的声音有些喘。   颜山岚应到:“下个月我要去法国,忙完了就过去。”   电话“刺啦”地响起杂音,过了几秒杂音消失了,颜雪青又说:“这次别一个人去了,带上傅斯容。”   “我问问,他不一定有时间。”颜山岚摸了摸鼻尖,想起之前傅斯容在车上问他的问题。   “要不要去度蜜月?”   当时他说“下个月吧”,现在正好。   颜山岚回家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和傅斯容开口提这件事。   上一次是傅斯容问的,这一次该轮到他主动。   可他还没想好,刚下班回来的傅斯容就问他:“你这个月的行程怎么安排?”   颜山岚事前接到姐姐的电话,明白傅斯容这么问是因为颜氏的事情解决了。   “五月要去法国要待几天,其他时间暂时没有安排。”   他本来就想问傅斯容要不要去度蜜月,提前和蒋琬确认了行程,这会答得很快。   傅斯容又过来牵他的手,“颜氏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要不要去哪里玩?”   颜山岚感受到掌心贴上一片温热的皮肤,勾起手指轻轻挠了一下,“度蜜月?”   “嗯。”   “晚点我把行程发给你,你来安排。”颜山岚顿了一下,忽然晃了晃傅斯容的手,说:“我想去荷兰。”   这个季节荷兰的郁金香开了,傅斯容以为他想看花,就提议:“那我们坐邮轮?”   颜山岚没拒绝,轻快地说:“都听你的。” 第20章 蜜月旅行   傅斯容的效率很高,在四月末市中心桃花凋尽那天,他带着颜山岚去了英国。   临近五月,英国的气温不高,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飘荡着潮湿的水汽,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颜山岚不喜欢这样的气候,所以他们只在伦敦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赶去了南部的南安普敦。   南安普敦的天气比伦敦好一些,阴沉的天空忽然放了晴,邮轮停靠在码头上,咸腥潮湿的海风吹起桅杆的旗帜,海鸥蹲在船舷上聒噪地争吵着。   是个适合出港的天气。   开阔的码头没有遮挡物,海风猎猎作响,靠在码头和甲板上的舷梯微微晃动着。   傅斯容牵住颜山岚的手,扶着他一起上了船。   他们的房间在最顶层的阳台房,行李已经提前送过去了,傅斯容对着门牌号找到了房间。   刷开房门,一张洒满玫瑰花瓣的双人床映入眼帘。   傅斯容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颜山岚见他不动,从边上的缝隙钻进来,看到了被布置得十分浪漫的床。   “是柯烨定的。”傅斯容抚着额头,无奈地说到。   他和颜山岚在家是分房睡,几乎没有同床共枕过,订房间时犹豫了很久,最后柯烨看不下去,帮他选了大床房。   “蜜月旅行有一些深入交流很正常,夫人不会生气的。”柯烨如是说。   傅斯容不知道自己当时中了什么邪,不但信了,还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办,结果一进门就收到了这样一份“惊喜”。   “没关系,一会叫人收拾吧。”颜山岚神情自若地略过双人床,坐到沙发上翻着旅游手册。   傅斯容一时没回过神,门在他身后大敞开着,走廊嬉笑奔跑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颜山岚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把门关上呀。”   “哦。”傅斯容把门合上,挨着颜山岚坐下来,靠在他身上一起看起了旅游手册。   *   下午四点半,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汽笛声,邮轮出港了。   颜山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迎着海风看远处波光闪烁的海面,海鸥舒展翅膀,借着气流跟在船的两侧。   他伸出手臂,阳光落在掌心,被海风吹凉了。   傅斯容选的是从英国到法国的航线,最开始的两天邮轮会横穿北海,在北欧和荷兰停留几天,最后停靠在法国的勒阿弗尔港口。   时间不长不短,正好能和他原定的行程接上。   “我去问过了,后天下午会在丹麦停一天,到时候可以下去走走。”傅斯容从房间里走出来,把披肩递给颜山岚。   “风大,小心着凉。”   颜山岚接过披肩盖在肩上,披肩下摆的流苏和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纠缠,飞在他身旁的海鸥发出高亢尖细的叫声。   他不喜欢绑头发,发圈会把发丝弄得毛躁,上镜不好看,但长发总是被风吹乱,经常需要梳理。   傅斯容把那吹乱的头发往后一拢,调出手机的拍照功能,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给颜山岚拍了几张照。   拍到一半,邮轮的服务员来送餐,傅斯容让他把晚餐放到房间的桌上。   颜山岚见状,拿走了餐前面包。   他把面包掰成小块,扔向追着船飞翔的海鸥。   飞得最近的海鸥抢到了面包,从船头飞过来的海鸥蹲在栏杆上,尖喙试探了几下,抢走了颜山岚手里剩下的半块面包。   它的举动惹来同类的围攻,心急的海鸥眼看抢不到颜山岚的投喂,直接落到圆桌上,叼起盘里剩下的面包就往外飞。   面包很厚,海鸥起飞时又刮来一阵强风,它在风里踉跄了一下,翅膀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   深褐色的液体泼在颜山岚的大腿上,咖啡已经凉了,但冰凉的温度把他吓了一跳。   听到动静的傅斯容从屋里探出头,折回浴室拿了毛巾,帮颜山岚擦着腿上的咖啡。   咖啡在浅色的长裤上晕出一大块污渍,只能勉强擦干,傅斯容擦了一会就放弃了。   不远处的海鸥正在争夺面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傅斯容和颜山岚对视一笑,说:“我来收拾,你去洗澡吧。”   *   春季的大西洋北海气温不高,十度上下徘徊,日落之后的海风没有了太阳的照射,吹在身上透着彻骨的冷。   阳台房的玻璃门被关上,聒噪的海鸥四散而去,傅斯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颜山岚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米白色的卡片。   他躺得随意,是完全放松的姿势,睡袍的下摆向上翻卷,堆在大腿上。   傅斯容看着若隐若现的春光,压在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   他走到颜山岚面前,压低声音道:“颜山岚。”   颜山岚感觉到身旁浑身散发着暖意的人靠了过来,随后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抬起头,站在面前的傅斯容沉着一张脸,抬起腿往里面挪了挪,给傅斯容腾出了一个位置。   傅斯容在颜山岚身旁坐下,手背贴上他柔软的脸颊,压低声音说:“我们在度蜜月。”   这是暗示,也是征询。   颜山岚垂下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们确实很久没做过了。   颜山岚拿起床头柜上的照片,没有避开傅斯容,而是将照片正面朝上夹在书里当书签,然后“啪”的一下把书合上了。   傅斯容靠得很近,跟上次在办公室一晃而过的偷瞄不一样,这一次他完完全全看清了照片上那个黑白的背影。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等着。   颜山岚坐起身,把书放到了床头柜上,胸口有意无意地蹭过傅斯容的手臂。   傅斯容感受到皮肤温热细腻的触感,喉咙一紧,看向颜山岚的视线多了几分攻击性。   颜山岚抬头,眼波流转,满是慵懒风情。   他托著书的手轻轻一勾,边角被抬高了些,又重重地落下,发出一声闷响。   随后那只漂亮又不安分的手被捉住了。   傅斯容搂住颜山岚的腰,把他往自己这儿抱了过来。   “你姐姐和母亲,都是怎么喊你的?”傅斯容问着,鼻尖轻轻蹭着颜山岚的侧脸。   温热的鼻息扫过脸颊,颜山岚哼了一声,在傅斯容逐渐暗下的注视下开口:“岚岚。”   “那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傅斯容俯身压在颜山岚身上,“岚岚。”   和别人口中的“岚”不一样,傅斯容喊“岚岚”的时候语调微卷,带着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宠溺和温柔。   颜山岚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下。   堆在大腿上的睡袍被撩到胸口,很快又被脱下,丢在地上。   窗外是广阔的海,海浪拍打的声音盖住了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船轻微地颠簸着,颜山岚坐在傅斯容身上,抱着他的肩膀感受翻涌的海浪。 第21章 想送你玫瑰   第二次和颜山岚睡在一起,傅斯容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广场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停朝他张望,耳旁全是嘈杂的声音。   陌生的环境让梦里的傅斯容没由来的慌了,四处张望想要看清这是哪,却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有人问他奇怪的问题,也有人过来拉他。   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人群里钻出来,跑到傅斯容面前。   “你在这。”   那个娇小的人拉住傅斯容的手,带他逃离了人群。   他的手很软,但傅斯容还没看清他的脸,梦就醒了。   傅斯容睁开眼,脑袋自动回忆起刚才的梦。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却想不起那个拉着自己手的人是谁。   既然不记得,大概是什么不重要的人吧。   傅斯容躺了一会,眼前的天花板似乎在晃动,想揉眼睛,一抬手却再一次被拉住了。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正握着颜山岚的手。   不知道是睡前牵着没松开,还是梦境里下意识的动作,被梦困扰的傅斯容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颜山岚的手牵起来和梦里那人的不一样。   他的手很凉,皮肤又细又滑,握在掌心里能摸到凸起的骨头。   傅斯容抓着颜山岚的手玩了一会,指腹贴着指根蹭过,将碰歪的戒指调回正位。   颜山岚睡得很沉,不同于结束工作后靠在车窗上的浅眠,傅斯容玩了很久都没把他吵醒。   结婚这么久,这是他第二次睡在傅斯容身旁。   傅斯容托着下巴欣赏了一会颜山岚的睡颜,把落在他鼻梁上的碎发拨开,将那颗浅浅的小痣露了出来。   柔软的发梢扫过皮肤,睡梦中的颜山岚轻哼一声,翻身的同时挠了一下鼻梁。   他背对着傅斯容,卷着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傅斯容没再吵他,帮他把露在外头的肩膀盖好,轻声下了床。   昨天晚上闹得很晚,傅斯容起来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他走到阳台吹了会风,等脑袋清醒了才回房间。   在经过双人床时,傅斯容停下了脚步。   颜山岚昨天晚上看的书还放在床头柜上没收起来。   傅斯容走到床头柜前,看着白色封皮上印着的书名,手指轻轻抚过书的边缘。   他并不在意这本书叫什么、讲了什么故事,却按耐不住想翻开它的心。   这本书里,夹着和颜山岚手机壁纸一模一样的照片。   以颜山岚的性格,是不会随便拿一张图片当作每天都能看到的壁纸。   傅斯容猜,那或许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他犹豫着,指甲划过边角,留下一道不太清晰的划痕。   窥探心作祟,但傅斯容没有打开书,没有看夹在里面的照片到底是谁。   他在窥探颜山岚隐私之前停住了手。   窥探会上瘾,傅斯容不想做卑劣的小人,他等颜山岚亲口和自己说。   傅斯容暂时把照片的事情压在心里,进了浴室洗漱。   他洗了把脸,闭着眼摸挂在架子上的毛巾,还没摸到,手里就被塞了一条柔软的毛巾。   傅斯容擦干脸,睁开眼看到靠在门边打哈欠的颜山岚。   他头发乱乱的,身上套了一件不属于他的衬衫,从领口漏出的锁骨留着新鲜的咬痕。   傅斯容扔掉毛巾,伸手把他睡乱的头发捋顺,“你可以再睡一会。”   “睡不着。”颜山岚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傅斯容把他抱上床,“我陪你。”   两个人粘粘乎乎亲热了一会,颜山岚的困意没了,本来说好的睡觉又变成了晨间运动。   *   邮轮在到达丹麦前要在海上航行整整两天,旅程很枯燥,船上特意准备了大量的游乐设施,但颜山岚一个也没去。   年轻的Alpha精力充沛,开了荤更是恨不得和Omega长在一起。   就是像傅斯容这样克制的,蜜月期得了默许更是索求无度。   颜山岚被傅斯容从背后抱起,小腹上的川字肌拱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细密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人鱼的鳞片。   Omega的身体构造使他们注定无法拥有Alpha那般强壮的体魄,但颜山岚的身体除了瘦了些,肌肉的形状很完美。   他的腰上和胸口布着玫瑰色的印记,傅斯容的手顺着小腹向胸口摸去,饱满有弹性的肌肉在傅斯容的抚摸下微微颤抖着。   “岚岚。”傅斯容吻着他后背拱起的蝴蝶骨,“一会船靠岸了,要不要下去走走?”   颜山岚垫着脚尖往上躲,又被傅斯容扣着腰按下。   他仰头喘息,喉咙里含着一声模糊不清的回答。   船到下午才靠岸。   丹麦春天的气温很低,颜山岚特意穿了浅灰色的毛衣和短风衣,盖住了一身痕迹。   下船时,傅斯容怕他着凉,又给他围了条围巾。   两个人从码头一路逛到了市区。   这一次停靠的码头是丹麦的首都哥本哈根,历史悠久的大都市很繁华,颜山岚和傅斯容走走看看,路过各种高奢品牌的店铺,最后进了一家茶叶店。   这间茶叶店是欧洲皇室御用的品牌,从招牌到内部装潢都是十足的英式风格。   装满茶叶的玻璃瓶放在米色的展台上供人参观,包装精致的茶叶礼盒和茶具摆在橱窗里,标着高昂的价格等待挑选。   颜山岚在店里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了橱窗里的茶具上。   那是一整套玫瑰簇锦的英式骨瓷茶具,珐琅工艺的上色鲜亮活泼,手柄做了玫瑰花藤的样式,杯口和托盘的外沿抹了金边,华丽贵气。   在它的边上,还有一套相同设计风格的蓝色鸢尾花茶具。   颜山岚看了很久,傅斯容站在他旁边,问:“你喜欢玫瑰还是鸢尾花?”   “都喜欢。”颜山岚下意识说到,说完了才抬头看傅斯容。   傅斯容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那就都买吧。”   “家里有一套白色的,买多了浪费。”颜山岚无奈地制止了傅斯容铺张浪费的举动。   家里那套白色骨瓷茶具也是出自这个品牌的设计师之手,杯口的外沿雕了细碎的花纹,白色的手柄刻着精致的雕花。   颜山岚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一次去傅家的时候,管家端上来的就是那一套。   他看着橱窗里精致的茶具,难得纠结了起来。   傅斯容看颜山岚皱在一起的眉,让店员各拿了一个茶杯出来。   “试试。”他把两个茶杯递给颜山岚。   颜山岚拿起鸢尾花的茶杯,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随后又摸了摸玫瑰花的。   他拿着杯子站在灯下,修长纤细的手指滑过杯口,像从容优雅的贵族。   傅斯容托腮看了一会,从颜山岚手里拿走玫瑰茶杯,递给店员,“就这套。”   “鸢尾花的不好看吗?”颜山岚问他。   傅斯容正在刷卡,闻言露出一个笑容。   “想送你玫瑰。”   他听柯烨说,颜山岚的工作室扔过很多次玫瑰,有一次还是刚送来就丢进垃圾桶。   柯烨猜颜山岚不喜欢玫瑰,但傅斯容分明记得,在家的时候颜山岚经常坐在花房的玫瑰藤架下,仰头看垂下的花苞。   颜山岚是喜欢玫瑰的,傅斯容也想送他玫瑰,他之前扔掉花,一定是送的人不讨他喜欢。   所以傅斯容才问他喜欢什么,试探他是否讨厌自己。   在确认颜山岚不会反感之后,傅斯容放心地选了玫瑰茶杯,这是除了婚戒之外,他第一次正式送礼物给颜山岚。   他不知道颜山岚心里装着谁,但他一定会努力把对方挤出去。   傅斯容付完钱,和颜山岚站在柜台前等店员打包茶具。   两个人正在讨论一会去哪里吃晚饭,颜山岚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母亲颜褚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颜山岚之前和她们说过要来欧洲度蜜月,会带傅斯容回去见她们。   这才三天,颜褚就等不及了。   “我们什么时候到鹿特丹?”颜山岚一边回消息,一边问傅斯容。   傅斯容想了一下,说:“四天后,后天早上先到挪威。”   颜山岚靠在傅斯容的肩上,把和母亲的聊天记录拿给他看,“母亲问我们要不要回去吃个饭,就在鹿特丹。”   “我可以去吗?”傅斯容仔细确认了一遍聊天记录,确认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他紧张地问:“空手去是不是不太好?她们喜欢什么?”   颜山岚一手搭着他的后背,指了指橱窗里那套蓝色鸢尾花茶具,说:“帮我把这一套也包起来。”   店员将鸢尾花茶具一一拿出,傅斯容非常殷勤地递上了卡。   “你之前说要去荷兰,是不是因为这个?”   “嗯,我很久没见到母亲了,有点想她们。”颜山岚说着,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拉了一些。   店里的暖气很足,他围着围巾有些热。   没了围巾的遮挡,颜山岚的脖子凉快了,傅斯容留在上面的浅色印子也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店员知道他们是一对的,瞧见吻痕更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同样看到吻痕的傅斯容脸上一热,抓起围巾的两端,把颜山岚裹得更严实了。   幸好还有四天才会到鹿特丹,那时候印记已经消了,不然他可不知道怎么和岳母们交代颜山岚身上那些痕迹。 第22章 郁金香   蜜月旅行出现了计划外的行程,傅斯容在剩下的时间里很安分。   他没再往颜山岚身上留印子,睡前的活动取消了挑战颜山岚柔韧性的运动,只保留了晚安吻。   抵达荷兰的前一天晚上,傅斯容躺在床上,拉着颜山岚的手和他聊天,话里话外都在询问两位母亲的喜好。   跟颜山岚母亲见面肯定不同于和平辈的姐姐谈工作,傅斯容面对颜雪青能掌握主动权,不代表他也敢在颜家的长辈面前这么做。   颜山岚是仓促答应他的,没有办婚礼也没有见过双方的家长,傅斯容很担心她们会不喜欢自己。   颜褚是出了名的宠孩子,阿蒂娅更是。   傅斯容想起父亲对颜褚的评价,不安地牵起颜山岚的手,亲了亲无名指上的戒指。   颜山岚看出他在紧张,没有戳破他最后一点伪装,但在晚安吻时稍稍安抚了一下。   *   邮轮到荷兰的那天,颜褚亲自开车来接他们。   “岚岚!”她站在人群里,朝甲板上的颜山岚挥手。   颜褚很高,退居二线后依旧留着干练的短发,但收敛了早年那股冷酷精英的气质,看起来只是个疼爱妻子又宠孩子的普通居家型Alpha。   颜山岚看见了母亲,从船上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母亲!”颜山岚垫起脚,靠在颜褚的肩头蹭了蹭。   颜褚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了几句,才对站在不远处的傅斯容笑了笑,“小傅也来了。”   “您好。”傅斯容微微欠身。   “不要紧张。”颜褚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笑眯眯地说:“上车吧。”   傅斯容低声应下,抢在颜褚之前帮颜山岚打开了车门。   颜褚挑挑眉,脸上笑容不改。   颜山岚坐在副驾上和母亲聊天,傅斯容和礼物一起坐在后排听着两个人说话,时不时盯着颜山岚漂亮的侧脸看。   颜家长辈住的地方离码头不远,车开了十分钟就到了。   刚下车,傅斯容被眼前一大片盛开的郁金香惊呆了。   白色和暖色调的花骨朵在风里微微晃动,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幽香,一条木栈道从半米高的花丛间蜿蜒而出,颜山岚的另一位母亲阿蒂娅撑着小洋伞站在那儿。   美丽的金发夫人朝傅斯容招了招手。   颜褚的基因很强大,颜雪青和颜山岚都没遗传到阿蒂娅的金发,但是颜山岚的眼睛更像她一些,都是通透漂亮的浅灰色。   阿蒂娅出生在北欧,一头铂金色的长发垂在腰间,浅灰色的眼睛透着悲悯,被很多人称作北欧的精灵。   她看似冷淡疏离,性格却很温和,笑起来如三月暖阳消融冰雪般温暖。   颜褚带颜山岚去看新种的郁金香,傅斯容提着礼物上去和阿蒂娅问了声好。   阿蒂娅微笑着带傅斯容穿过长长的木栈道,从屋外的楼梯上了别墅二楼的露台。   阿蒂娅让傅斯容坐在露台的沙发上,给他泡了杯红茶。   她将精致的郁金香茶杯放在桌上,双手叠在膝盖上,温柔地问:“颜氏的事情多亏了你,岚岚没给你添麻烦吧?”   傅斯容往露台下的花海看了过去,露台的视野很好,不用太费劲就找到了蹲在木栈道上和颜褚说话的颜山岚。   他看着颜山岚的背影笑了一声,转过头对阿蒂娅说:“岚岚很好。”   阿蒂娅看着傅斯容,秀气的眉微微皱了皱,眼神闪过些许细微的变化。   她叹了一声,“傅先生。”   傅斯容绷住了背,“您叫我名字就好。”   阿蒂娅摇了摇头,“我和阿褚都不在他身边,他不喜欢让家里操心,很多事情都藏着不说,如果有人欺负他了……”   “我会照顾好他的。”傅斯容非常自觉地接上了话。   “外头经常有些风言风语,但请你相信他。”阿蒂娅略带担忧地看着傅斯容。   “我明白。”傅斯容坦白到,“虽然对外的说法是商业联姻,但我是真的喜欢他才结婚的。”   “请您放心。”   阿蒂娅打量着傅斯容,似乎在观察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木栈道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是颜山岚跑了过去。   他蹲在花丛里修剪花枝,颜褚站在他身后,不时抬手指着什么。   阿蒂娅望着远处的幼子,忽然松了一口气,“岚岚就拜托你了。”   傅斯容谦顺地应下,将礼物递给了阿蒂娅。   颜山岚选的蓝色鸢尾花茶具很讨阿蒂娅欢心,虽然她猜到儿子选的,但对傅斯容也多了几分好感。   离午饭还有些时间,她和傅斯容讲起来自己和颜褚的事情。   阿蒂娅是冰岛富商的女儿,结婚前有很多追求者,颜褚是其中一个。   她不是条件最好的,也不是相貌最出众的,但阿蒂娅最后选择嫁给她。   或许是同为女性,颜褚虽然和其他Alpha一样对感情迟钝,却非常明白如何讨好阿蒂娅。   阿蒂娅乳糖不耐受,颜褚每次约会吃饭都会提醒厨师去掉牛奶;阿蒂娅喜欢暖春才开的花,颜褚就在她生日那天捧着一大束郁金香向她示爱。   后来颜褚向阿蒂娅求婚,她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阿蒂娅嫁给颜褚后,和她一起回了颜家,第一年生了颜雪青,第五年有了颜山岚。   她生完两个孩子之后身体就不大好,所以颜褚在女儿成年后早早放了权,带着她搬到了比故乡冰岛更温暖的荷兰。   她们在鹿特丹定居,颜褚在港口附近买了一栋别墅,门前的院子里种上了阿蒂娅最喜欢的郁金香。   颜褚每年都往外扩种一些郁金香,几年下来,春季的院子就会变成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   阿蒂娅说了很多,傅斯容没听过父母辈的爱情故事,听得很仔细。   他家老头不屑于跟儿子说这些,母亲也很少提起,导致他对恋爱和婚后生活都是懵懵懂懂,全靠自己摸索。   在见到颜山岚的母亲之前,傅斯容从没想过第一次恋爱指导会是岳母给自己上的,但送到眼前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岚岚呢,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傅斯容端坐着,身体微微朝前倾,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他问了很多关于颜山岚的问题,阿蒂娅回答了一些,但没有全告诉他。   “岚岚的事情,还是他说给你听吧。”她对傅斯容笑了笑,说:“天热起来了,去叫他们进屋吧。”   *   颜山岚在花田里修剪花枝。   剪刀沿着根部将半开的花朵剪下,留下花球,来年还会再长出新的花苞。   颜褚站在他身后,问:“和他结婚开心吗?”   “嗯。”颜山岚小声回答,“开心。”   颜褚挑开他的衣领和长发,看了眼脖子上的颈环,“还没标记?”   “想再熟悉一点再让他标记。”颜山岚没告诉颜褚,这是傅斯容的提议。   颜褚在他身边蹲下,压低声音问:“那边的事情,你和他说了吗?”   颜山岚拿着剪刀的手抖了一下,花枝被剪歪了,半开的花掉在田埂上,浅粉色的花瓣沾上了泥土。   他捡起花,轻轻抖掉泥土,“没有,他之前已经帮了那么多忙,我不想再烦他,而且这点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颜褚捏着眉心,问:“那小王八犊子还在送你花吗?”   颜山岚剪花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我没收,都扔掉了。”   “扔掉是一回事,但你总得让傅斯容知道,Alpha的嫉妒心很可怕的。”颜褚拿出手帕,帮他擦掉脸颊和鼻尖上的汗。   颜山岚看向她,抿了抿唇,问:“母亲,Alpha会希望自己的Omega提起其他Alpha吗?”   颜褚摇了摇头,明白他的意思后又长叹一声。   颜山岚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安静了一会又说:“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有机会我会告诉他的。”   “行吧。”颜褚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尘土,“他来了。”   颜山岚抬起头,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傅斯容,抱起剪下的花枝朝他走了过去。   温暖的风吹过花海,掀起一阵暖色的海浪,花瓣随着风飘落在木栈道上。   颜褚看着手牵手走在一起的两人,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   在颜氏濒临破产的时候愿意顶着流言和压力娶颜山岚,不说是不是和其他Alpha一样善妒,但傅斯容的感情至少是真诚的。   年轻人新婚磨合的过程就像开盲盒,不知道对方会给什么样的惊喜,既紧张又兴奋,不像她们这种老夫老妻,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颜褚走到阿蒂娅面前,贴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年轻真好。”   本来还在担心的阿蒂娅被她逗笑了,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第23章 巴黎   邮轮在荷兰只停半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就起航去法国了。   巴黎离鹿特丹不远,邮轮要一个晚上,下了船还要坐车,直达的火车却只要一小时。   傅斯容算着行程,和颜褚上邮轮取了行李,陪颜山岚在家小住了一晚。   阿蒂娅对此很高兴,晚饭的时候开了一瓶樱桃酒,和颜山岚小酌了几杯。   颜褚抓到喝酒的机会,直接拉着傅斯容喝完了一整箱比利时精酿啤酒。   傅斯容还没接手傅氏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颜褚,每次敬酒都是点到为止,毕竟那么一点香槟喝不醉。   但是精酿啤酒不一样,一整箱喝下去后劲大得很,傅斯容硬着头皮陪岳母喝了半宿,直接昏睡到第二天中午。   “你怎么喝那么多?”颜山岚拿了瓶醒酒药,拧开瓶盖递给傅斯容。   傅斯容难受得说不出话,摇摇头,把药一口闷了。   颜山岚看他喝完了药,拧了条冰毛巾给他擦脸。   冰凉的毛巾贴着额头,胀痛得到缓解,傅斯容这才感觉舒服些。   但狡猾的Alpha仗着身体不舒服,硬是抱着颜山岚要了个吻。   两个人在家里吃完了午饭,颜褚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颜褚把行李递给傅斯容,轻轻抱了一下颜山岚,“路上小心,到了说一声。”   颜山岚把下巴搁在她肩头,“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   颜褚笑了笑,对提着行李的傅斯容说:“小傅酒量不错,下回再一起喝?”   傅斯容神色大变,表情扭曲,不敢回答岳母的邀请。   他杵在原地不敢动,头顶的广播及时响了起来,通知去往巴黎的火车要进站了。   傅斯容一听,拉起颜山岚的手,逃一般地跑进车站。   颜山岚被他带着往前跑,忍不住又回头去看母亲。   颜褚站在人群里,笑着挥了挥手。   上了车,颜山岚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车窗外一朵形状像梅花的云出神。   傅斯容放好行李,坐到他身旁,勾着他的手指,问:“舍不得吗?”   “有一点。”颜山岚低头看勾在一起的手指。   “下回再陪你回来。”傅斯容顿了顿,有些后怕地说:“但你得帮我劝一劝,我实在喝不了那么多。”   颜山岚失笑,在傅斯容幽怨的眼神中答应了。   *   到了巴黎,蜜月旅行就算结束了。   只不过品牌方在拍摄地点附近给颜山岚安排了酒店,傅斯容有分公司的人接送,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   白天颜山岚去拍代言广告,傅斯容到分公司谈工作,等傍晚颜山岚拍摄结束,傅斯容再接他去吃饭。   颜山岚这次的行程很紧张,除了视频还有好几份平面海报要拍,但第一天摄影组拖了一点进度,到最后一天没能按时完成,颜山岚不得不熬到半夜,赶在第二天日出前拍完了所有的镜头。   傅斯容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接到了颜山岚的电话。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结束了?”   “嗯。”颜山岚疲倦地应了一声。   “我去接你。”傅斯容不等颜山岚回答,披上外套就出门了。   巴黎的夜晚很安静,白天热闹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商店关了灯,整座城市只有路灯和酒店的招牌还亮着。   走了不到五分钟,傅斯容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颜山岚。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帮颜山岚捂了捂冰凉的手,“回去吧。”   颜山岚挽住傅斯容的手臂,带着他往酒店的反方向走,“不是很困,想去散散步。”   “那走一段,太晚了不安全。”傅斯容没拒绝,只是收紧手臂和颜山岚肩贴着肩。   他的工作在前一天已经谈完了,本来想和颜山岚在巴黎多玩一天,现在大概要变更为一起补觉了。   不过傅斯容不太介意,巴黎他来过很多次,这次只要能跟颜山岚待在一起就行。   两个人沿着主干道走了二十分钟,在经过一座拱桥时,颜山岚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拱桥最高处,指着远处昏暗的广告牌,“那是我上个月拍的海报。”   那张海报上的颜山岚穿着白色纱裙,斜倚在高脚凳上,眉眼尽是凛冽疏离的神色,但现在没有灯光照明,从两人的角度看过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好看。”这一次傅斯容没有等颜山岚问,非常自觉地接上了话。   颜山岚眨了眨眼,说:“我们在东京住的那栋酒店对面,以前也挂过我的海报。”   “我知道。”傅斯容说。   这三个字像是隐晦的告白,藏着不敢言说的爱意。   傅斯容仰头望着海报,颜山岚站在身旁看着他,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暧昧气息。   颜山岚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想去牵傅斯容的手,想问傅斯容还记不记得。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傅斯容忽然低下头,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傅斯容揉了揉鼻子,“该回去了。”   “嗯,正好我也困了。”颜山岚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其实不太困,但打了个哈欠之后,困意忽然就来了。   *   在巴黎的最后一天,傅斯容划掉了去埃菲尔铁塔的行程,颜山岚也悄悄将去花市的计划往后挪了挪。   凌晨四点才回到酒店的两个人一觉睡到下午,匆忙吃过不知道算哪一顿的饭,收拾好行李,在飞机起飞前两个小时赶到了机场。   傅斯容拉着两个人的行李去VIP柜台办托运,颜山岚在外面等。   他低头玩着手机,跟家里和蒋琬报备行程,突然有人靠了过来。   对方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嗨美女,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颜山岚挪着步子拉开两人的距离,皱着眉准备拒绝对方,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和搭讪的人间隔开。   傅斯容沉着脸,语气不善地问:“不好意思,你找我夫人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打扰了。”   对方一听颜山岚结了婚,丈夫看着不像善茬,打了个哈哈就溜了。   傅斯容等到完全看不到对方,回过头将颜山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他问:“没被欺负吧?”   颜山岚摇了摇头,傅斯容看他确实没事,才松了口气。   傅斯容没能安心太久。   过了安检,两个人到贵宾休息室候机,可还没坐下,一个矫揉造作的娇嗲声音在贵宾室里回荡。   “斯容哥哥——”   颜山岚感觉到身旁的人抖了两下。   他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一个年轻的男孩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身旁还跟着一位不苟言笑的青年。   “祝时念,别闹。”缓过神的傅斯容脸色不太好看。   他瞪了一眼祝时念,轻声和颜山岚解释:“这是我表弟,爱玩,你别介意。”   颜山岚点点头,祝时念正好走过来,笑着说:“嫂子好。”   “你好。”   祝时念笑起来眉眼弯弯,虽然爱开玩笑,但颜山岚对他第一眼的印象不错。   傅斯容打量着祝时念和他身后的青年,“时念,你怎么在这里?”   祝时念挽着身后青年的手,说:“出来玩。”   青年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祝时念的手,干脆放弃任他挽着。   傅斯容揉了揉开始突突疼起来的头,“裴森,注意他的安全。”   “傅先生放心。”裴森恭敬地应下,又转过来向颜山岚道:“傅夫人好,初次见面太匆忙,有所怠慢,您见谅。”   “不会。”颜山岚说着,手心忽然被挠了一下。   他瞥了眼傅斯容,对祝时念说:“要登机了,我们先走了。”   祝时念没多想,有些惋惜地和他道别:“嫂子再见,有机会来找我玩。”   “好。”颜山岚随口应下,在傅斯容略带催促的暗示着离开了贵宾室。   “你表弟挺有意思的。”颜山岚笑着,问:“他和裴森什么关系?”   “裴森是他的私人助理,也算是他的……Alpha。”傅斯容说到,语气里带着点惆怅。   颜山岚大概猜出原因,默契地不再问。   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颜山岚见傅斯容似乎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到了,扫了一圈候机厅玲琅满目的特产,拉着他逛起了特产店。   他们提前把行李托运了,但到登机时,傅斯容手里还是多了几个袋子。 第24章 姬金鱼草   春天的尾巴溜得很快,从巴黎回来没多久,夏天就来了。   六月盛夏,气温升得有些快,颜山岚换上清凉的短袖短裤,露出白到发光的手臂和小腿。   傅斯容看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心里直犯痒。   他连着好几天翘了加班,把繁重的工作丢给秘书们处理,只为了在晚饭前赶回家,和颜山岚牵手迎着黄昏日落散步。   夏天的落日比春天更浓烈,茜色和橙黄在蓝紫色的天空中交织,灰紫色的云漂浮着。   温暖的阳光落在山坡上,照着一小片姬金鱼草。   花园里的姬金鱼草长得很快,在花匠们的养护下,三月才播下种子,现在就已经结出了花苞。   那些花朵还没完全盛开,外圈的花瓣是白色的,只有花心是温柔的橙黄。   “花快开了。”颜山岚轻抚手边的姬金鱼草,玲珑可爱的花苞蹭过他的指尖。   “是啊。”傅斯容随口附和。   走了一会,他又不甘心地从姬金鱼草那儿抢回了颜山岚的手。   他牢牢牵住颜山岚,“我明天要去澳大利亚出差,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要出门吗?”   颜山岚想了想,说:“最近的工作都在这里,不用出差,但是后天有个新的宣传照要拍,会晚一点回来。”   他从巴黎回来之后就没再出差过,早上比傅斯容晚一些出门,不到傍晚就回来了。   傅斯容点头,“后天晚上睡我房间?”   经历过蜜月旅行,颜山岚自然而然联想到某些不健康的睡前运动。   “今天晚上也可以。”他扬起头,“别留印子,不然上镜还要遮。”   傅斯容停下脚步,将下巴靠在颜山岚的肩膀上。   他的侧脸贴着颜山岚圆润微红的耳垂,说:“两天见不到你,会想。”   睡在一起也不是非要做点什么,只是出差一趟,他想颜山岚想得紧。   颜山岚被蹭得有点痒,肩膀抖了一下,“那我等你回来。”   “那我们说好了。”   傅斯容得了许诺,老老实实站直起来。   傅斯容没有告诉过颜山岚,其实在领证的前一天,他曾经考虑过将总公司迁到欧洲。   当时他决定不干涉颜山岚的工作,但如果颜山岚总是待在国外,彼此分开的时间太长,他会受不了。   然而将根基在国内的公司往海外转移不是简单的事情,工程浩大,光是国外繁琐的手续就让秘书处头疼不已。   好在傅斯容刚起了念头,颜山岚先回来了。   从去年开始,颜山岚的工作重心已经慢慢往国内转移,除了时装周和高奢品牌的邀请,很少长时间停留在国外。   放弃国外的事业,未来颜山岚也许慢慢会退居二线,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傅斯容不会对他的事业指手画脚。   可说实话,颜山岚留在国内,有更多相处的时间,傅斯容当然是开心的。   *   傅斯容飞去悉尼出差的第二天,颜山岚准时到工作室。   他换上黑色蕾丝吊带拖地长裙,收拢裙摆坐在化妆镜前。   团队的化妆师缇娜一边和设计师沟通,一边调整妆面的细节。   这次拍摄的法国新锐设计师克莱蒙的倾心之作,耗时半年才完成,因此他对这次拍摄很上心,不光亲自从巴黎过来监督,还要求所有画面必须实景拍摄。   所以这一次拍摄不在摄影棚里布景,而是去郊区的花田。   摄影组原定的计划是一小部分人去花田踩点打灯,颜山岚在工作室做完前期准备再过去拍摄。   然而缇娜还在和克莱蒙讨论颜山岚的长发怎么编时,摄影师的助理急急忙忙闯进了化妆间。   “打扰了各位老师。”助理喘着粗气站在三人面前。   “花田的负责人刚刚通知我们,昨天接待游客的时候出现意外,我们原来预定的那片场地被破坏了,需要养护一段时间,不能借给我们拍摄。”   “你说什么!”克莱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缇娜被克莱蒙突然抬高的音量吓得一抖,手里已经编了一半的辫子瞬间松散得不成形。   她沮丧地摸着被毁掉的发型,颜山岚从镜子里看到了,轻轻点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继续编。   克莱蒙在追问处理方式,助理扛不住压力,又打了几通电话。   可最后,助理只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现在还在协调,看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场地,不然只能进摄影棚布置人工造景了。”   “场地有什么要求吗?”颜山岚突然问到。   助理愣了一下,克莱蒙飞快地说:“要草地和花海,什么花都可以。”   他说完又紧张地看着颜山岚,“岚,你有办法吗?”   “我先问问。”颜山岚冲他笑了笑,没把话说满。   这位克莱蒙和他独创的品牌在海外小有名气,在国内却是无人知晓。   蒋琬本来不打算让颜山岚接,可颜山岚欠了他的老师一个人情,对方又说可以到国内配合颜山岚拍摄,蒋琬这才接了下来。   现在虽然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拍不成也怪不了颜山岚,但人情总归要还的,不如还得彻底一些。   颜山岚在化妆间里找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和蒋琬简单说了情况,划掉手机上陌生号码发来的邀约短信,着手联系在澳大利亚出差的傅斯容。   悉尼和国内有两个小时的时差,这时候那边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傅斯容应该不会很忙。   颜山岚本来想打电话,但拨号前他摸了摸身上绣满了镂空花纹的蕾丝,手指一滑,弹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他等了二十几秒,傅斯容的脸才出现在屏幕上。   “岚岚?”傅斯容有些诧异,“你今天不是要拍摄,怎么了?”   颜山岚把手机架在化妆台上,单手托着下巴看傅斯容。   “嗯……拍摄场地出了问题,家里的花园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现在是傅家的夫人,需要什么直接拿就好。”傅斯容笑着,往镜头前坐了一些。   他仔细端详着屏幕上的颜山岚。   今天的颜山岚画了温和流畅的柳叶眉,眼影是自然的大地色调,加了一点珠光细闪,嘴唇涂了一层薄薄的镜面裸色镜面唇釉,在补光灯下泛起水光。   这个妆很淡,风格一反往常的冷艳,温柔大方,颜山岚的美貌却没有削减半分。   颜山岚说:“知道了,你晚上回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妆容的影响,颜山岚今天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傅斯容听了,心痒痒的。   他很想答应,但乔屿和柯烨还站在办公桌前,只能忍痛道:“事情还没处理完,我明天早上尽量赶回去。”   “好。”颜山岚只说了一个字,上挑的眼尾却不小心透露了些许沮丧的神色。   傅斯容看到他失落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   他想到早晨收到的请帖,忙岔开话题:“明天晚上有个晚宴,你有时间吗?”   颜山岚微微一怔,问:“顾家那个?”   傅斯容点头,“那等我回去了我们一起去,你先去忙吧。”   他看见视频下面的通话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乔屿虽然没催他,但是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等一下。”   颜山岚站起来,站在摄像头能照到全身的地方转了个圈。   修身的拖地长裙在地上绽放出一朵黑色的玫瑰,黑色长发编成法式复古辫,搭在形状姣好的锁骨上,衬得皮肤雪白。   他凑到镜头前,“好看吗?”   傅斯容愣了很久。   颜山岚的眼睛很亮,浅灰色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傅斯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绚烂的极光,也看过璀璨的星河,但那些风景都不及眼前这双美丽的眼睛。   他看了很久才回过神,“好看,这是……哪个牌子的高定?”   颜山岚说了个名字,“是刺绣蕾丝。”   傅斯容“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他在巴黎见过颜山岚穿裙子拍的海报,漂亮归漂亮,但都是静止的平面照,没有实感。   颜山岚像这样穿着蕾丝吊带长裙站在他眼前问好不好看,是第一次。   可惜是隔着镜头,看不清细节,也摸不到蕾丝的触感。   颜山岚听见傅斯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我先去忙了,等你回来。”   傅斯容说:“嗯,拜拜。”   颜山岚走出化妆间,发现工作室里弥漫着一股消沉的气息。   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听见开门的动静,“唰”地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他。   克莱蒙更是直接跑了过来,问:“怎么样?”   他之前和缇娜说话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现在这样看着倒是接地气了些。   颜山岚在所有人不安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他说可以,我们出发吧。”   工作室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群人带上服装和设备,叽叽喳喳地坐上了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组团出去郊游。   出发前,所有人都以为颜山岚是和熟人借了场地,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摄影师看着站在门前的管家,期期艾艾道:“岚,这是……傅家?”   蒋琬看着熟悉的大门,脸色有些难看。   颜山岚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他不在家。”   蒋琬示意他别说话,背过身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摄影师看了看克莱蒙,又看了看颜山岚。   因为临时出了意外,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再去找合适的场地已经来不及,而颜山岚又已经和那位傅先生打过招呼了。   他纠结不过三秒,高举起手拍了两下,“我们抓紧时间,今天要拍完所有的内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下掌声鼓舞了低迷的士气,其他人都慢慢动了起来。   摄影组在花海里忙碌,颜山岚和克莱蒙一旁等待。   离上一次散步才过去两天,花园里的姬金鱼草已经全开了。   合拢的白色花瓣完全舒展开,将花心一点橙黄展露出来。夏日的微风吹过,像白色凤尾金鱼在半空中游动,走进似乎还能听到张着嘴“啵啵”的呼吸声。   “岚,这里真不错。”克莱蒙蹲在地上,戳了戳花瓣间的橙黄。   颜山岚笑道:“谢谢。”   “老师说你喜欢花,这片花是你种的吧。”克莱蒙挪揄地看着他,“送给你先生的?”   颜山岚没回答,只是说:“他要是和你一样懂得这些就好了。”   他把摄影组带到这里,除了还人情,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这片花海是他给傅斯容的告白,可那个Alpha虽然会欣赏,却不懂这隐晦的表达。   有联姻的婚前协议在先,哪怕自己亲口说“爱他”,傅斯容都会以为他这么说是出于法定伴侣的职责。   他们的感情好覆着一层薄纱,而外头的流言也从没停歇过。   不安分的家伙总在揣测他们的婚姻,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挑拨,他在休息室能听到,总有一天也会传到傅斯容的耳朵里。   颜山岚不敢想傅斯容听到之后会作何反应。   他虽然和母亲说自己会处理,实际却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应对。   思来想去,他只能让更多人看到这片花海。   “啪——”   克莱蒙突然打了个响指,将颜山岚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会的,不过你也太含蓄了些。”克莱蒙单手插着兜,拨了拨白色的小花。   “剪几支花送给他,他要是好奇自然就会查了。”   颜山岚若有所思地看着花海里随风飘动的小金鱼。   *   摄影师调整好设备,推迟了两个小时的拍摄终于开始了。   颜山岚躺在草地里,蕾丝裙摆铺在地上,像伸展开的人鱼尾巴。   被反光板折射下来的一缕阳光落在颜山岚的脸上,他将那束用姬金鱼草扎起的白色花捧挡在眼前,编成麻花的长发里插了几朵白色的小花。   他像迷失人间的天使,在洁白的花海里安睡。   这一个镜头拍完,助理和克莱蒙扶着颜山岚站起来。   他身上沾了零星几片花瓣,发丝间也有几根碎草,但克莱蒙没有让人打理。   颜山岚拿着花捧,逆着光走在花园的小路上。   他微微侧过头,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摄影师按下快门,克莱蒙凑过去看了眼照片,大喊一声:“漂亮!”   黑色的长裙配上白色的小花点缀,明明是黑白分明的极差对比,柔美朦胧的蕾丝刺绣却和花海里的小金鱼融合成温柔的画面。   克莱蒙要的第一种感觉已经拍出来了。   颜山岚照着原定的顺序去换了衣服。   接下来是中性风的蕾丝夏装,拍摄地从草地转移到了山坡。   花园的小山坡上洒满阳光,道具组和花匠借了喷壶,迎着阳光打出细密的水雾。   一条彩虹从水雾中生出,落在颜山岚的身上,消失在黑色的刺绣花纹里。   一场拍摄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被晒得脑袋发晕的颜山岚换下衣服,坐在管家搬来的小凳上喝水休息。   克莱蒙走过来,说:“岚,今天谢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颜山岚递了杯水给他,“客气了,本来就是为了还你老师的人情。”   克莱蒙接过水,看见放在他脚边的花捧,眉头一挑,“我和你说的方法,你可以试试。”   “嗯,我等他回来。”颜山岚不太在意地说到。   摄影组在他们闲聊时已经收拾好设备,一行人婉拒了傅家管家的邀请,和颜山岚道别后就离开了。   颜山岚等人都走了,又折回花园,把那束花捧捡了回来。   晒了一下午的姬金鱼草有些蔫,脱水的小金鱼垂着头,不复之前可爱的模样,但花瓣还是完好的。   颜山岚轻轻弹掉上面的泥土,和管家要了个花瓶,将花插在了花瓶里。   姬金鱼草的生命力很顽强,不需要太久,等明天傅斯容回来,这束花又会像原来一样盛开。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入V。 第25章 “青梅竹马”   傅斯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茶几上那一束白色的姬金鱼草出神。   他是赶着凌晨最后一班飞机回来的,到家时天还没亮。   因为担心吵醒颜山岚,傅斯容回来以后没上楼,在客厅坐到了天亮。   窗外的太阳刚升起,第一缕晨曦落在白色的花瓣上,给花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傅斯容起身去了二楼的厨房,问管家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管家一一说了,还将女佣拍的照片那给他看。   女佣是隔着窗户拍的,有些模糊,但傅斯容还是认出了在花海里漫步的颜山岚。   昨天和颜山岚打完视频通话,傅斯容就后悔了。   后悔去澳大利亚出差,也后悔没能早点回去。   如果他还跟之前一样,下午早早翘班回家,说不定就可以在花园里看到穿着蕾丝吊带裙的颜山岚了。   傅斯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自己翘了那么多天班,居然会错过最重要的一个下午。   如果后悔有实体,客厅或许已经被填满了。   颜山岚昨天在太阳下晒了太久,睡前头还有些晕,早晨醒得不算早。   他打着哈欠走到二楼,看到本来应该在澳大利亚的傅斯容坐在面前。   颜山岚眨了眨眼,问:“你回来了?”   “嗯。”傅斯容看着他,脸上又有了笑意。   颜山岚拉开他旁边的椅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小跑着去了客厅,很快又折返回来。   他捧着插了姬金鱼草的花瓶,将花瓶放在傅斯容的眼前。   “昨天拍摄剪了几朵做花捧,扔掉有点可惜,就放在花瓶里养了。”   傅斯容瞥了一眼,视线又落回颜山岚的身上,“挺可爱的,你很喜欢这花?”   颜山岚看着他的眼睛,说:“喜欢。”   喜欢花,也喜欢眼前这个Alpha。   傅斯容凑上去,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是唇贴着唇。   他轻轻抚上颜山岚的侧脸,说:“我想你了。”   傅斯容连夜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颜山岚陪他吃过早饭,又陪着他泡了个澡。   颜山岚被傅斯容抱到浴缸的边缘,长发浸在水里,随着动作搅乱了波纹。   这个澡洗得很漫长,颜山岚最后没了力气,软绵绵地靠在傅斯容怀里。   傅斯容清理干净,又把颜山岚抱到床上擦头发。   颜山岚眯着眼,享受着傅斯容的服务,一边说起了晚上的宴会。   他懒洋洋地问道:“他们给我发请帖了,我可以不去吗?”   “我还没带你去过这种场合。”傅斯容放下毛巾,坐在颜山岚的身旁。   他牵起颜山岚的手,将洗澡前脱下的戒指重新戴在了无名指上。   “傅夫人,你该去露个面了。”   颜山岚睁开眼,收起了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那样的场合出现过了,一是不想听闲言碎语,二是宴会上一定会出现他不想见到的人。   流言传了那么多年,他自己不介意,却不想让傅斯容听到旁人是怎样议论他的。   颜山岚的沉默让傅斯容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他在颜山岚脸上落下一个吻,哄道:“就去一次,不喜欢下次就不去。”   Alpha服软的话语让颜山岚的心松动了些。   “好。”颜山岚说,“就一次。”   傅斯容第一次带颜山岚在圈子里露面,他虽然不太想参加,但多少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他陪傅斯容午睡了一会,不到四点就被傅斯容推进衣帽间选礼服。   晚宴对Omega的着装没有那么多严格的要求,颜山岚以前在巴黎参加沙龙时穿过中性风格的裙装。   然而今天他直接略过了往常喜欢的风格,选了一套浅烟灰的意式西装。   意式西装中规中矩,修饰身材却不出格,颜山岚穿上后又找了个黑色的发圈,将长发简单绑了个马尾。   他在镜子前照了照,浅烟灰的颜色不死板沉闷,看着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颜山岚试了几条领带都不太满意,在饰品柜里看了一圈,最后拿起一对祖母绿胸针。   他在西装上别了一个,小巧透亮的胸针点缀在暗色的布料上。   搭配好了礼服,颜山岚拿着剩下一枚胸针去找傅斯容。   和擅长搭配的颜山岚不同,傅斯容面对着满衣柜的西装,脸上写满了纠结。   他看到穿着西装走进来的颜山岚,眼睛一亮,“岚岚。”   “没想好穿什么?”颜山岚问他。   傅斯容的视线扫过西装勾勒出的腰线,伸手揽住颜山岚,说:“现在知道了。”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藏蓝色的西装,换上后又问颜山岚:“领带选什么颜色?”   颜山岚沉吟了片刻,从一堆花纹沉闷的领带里挑出一条烟灰色缎面领带。   他垫脚帮傅斯容打好领结,将那枚祖母绿胸针别了上去。   “好了。”   颜山岚抚平傅斯容衣领上的褶皱,两枚胸针在衣帽间的射灯下闪闪发光。   傅斯容搂住他的腰,微微俯身亲了亲。   *   晚上六点,傅斯容带着颜山岚去了顾家举办的宴会。   两个人刚走进大厅,就有人迎了上来。   一个颜山岚不认识的中年Beta朝傅斯容打了个招呼:“傅先生。”   “陈总。”傅斯容冲对方笑了一下,说:“这是我夫人,颜山岚。”   颜山岚微微一点头,“你好。”   陈总受宠若惊地和颜山岚问好,却没怎么聊天就借口离开了。   颜山岚奇怪地看了那位陈总一眼,抬起头,发现他正笑着望着自己。   傅斯容对外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上位者形象,现在笑起来,在某些人眼里恐怕吓人得很。   颜山岚大概明白陈总为什么要逃跑了。   三个人说话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一小群人又围上来和傅斯容寒暄。   “傅先生和傅夫人真是般配。”   婚后一直很低调的傅总裁难得带夫人参加宴会,面带笑容看上去心情颇好的样子,心思活络的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他套个近乎。   毕竟当着自家夫人的面,傅斯容总不会给他们甩冷脸。   颜山岚站在傅斯容边上,听他向别人介绍自己。   一位年轻的女性Alpha走过来,向颜山岚递了杯香槟,“颜先生,请。”   她没有喊“傅夫人”,而是叫他“颜先生”,惹得颜山岚多看了她一眼。   高脚杯横在眼前,香槟色的液体冒着气泡。   颜山岚闻着浓郁的果香,没有接那杯酒。   “他不能喝,我替他。”傅斯容从她手里拿过了香槟,一饮而尽。   那位女性Alpha笑容不改,小口抿着香槟。   “这才结婚多久啊,小傅你就护上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顾叔叔。”傅斯容打了个招呼,颜山岚也跟着喊了一声。   “难怪傅老头总跟我炫耀自己儿子撞大运,娶了个漂亮儿媳。”   老人笑着,用拐杖敲了一下站在自己左边的年轻人的小腿,“学学人家小傅,早点收心娶媳妇。”   年轻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眼睛却盯上了颜山岚。   他的视线让颜山岚有些不舒服,借着姿势的遮挡轻轻捏了一下傅斯容的手。   傅斯容接收到颜山岚的暗示,略带歉意地说道:“我有点喝多了,去旁边透透气。”   他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带着颜山岚离开了人堆。   傅斯容和服务生要了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坐在角落沙发上的颜山岚。   颜山岚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想了想还是问:“你父亲知道你娶我,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傅斯容顿了一下,“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见他们。”   颜山岚捧着杯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在时尚圈混迹了七年,行业的黑话懂得明明白白,却猜不透傅斯容这句话到底是借父亲之口征求他的意见,还是老人家真的这么说。   颜山岚带傅斯容见过自己的母亲,却没做好见他父母的准备。   他没说话,一旁的傅斯容同样沉默着。   傅斯容并不想颜山岚在这个场合给自己一个答复,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身边的人居然因此而沉默。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在他心底滋生,像过去每一个喜欢却求而不得的易感期。   那感觉很糟糕,傅斯容不想回忆。   颜山岚低头喝着蜂蜜水,傅斯容在看他,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一起。   这本来是属于两个人的私人时间,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岚岚,好久不见。”   男人站在颜山岚面前,亲昵地叫着他的小名,完全无视傅斯容。   傅斯容听见他对颜山岚的称呼,心中警铃大作,站起身想要挡住他看向颜山岚的视线,颜山岚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回来找你。”颜山岚亲了一下傅斯容的侧脸,放下杯子离开了。   他没给对方一个眼神,男人的视线却直勾勾地黏在他背后。   傅斯容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总觉得面前的男人似曾相识。   直到颜山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男人才回过头,向傅斯容伸出了手。   “傅先生,初次见面,我是岚岚的青梅竹马,高韫。”   傅斯容没握他的手,“他没和我提过你。”   这个Alpha来意不善,傅斯容没和他客套。   高韫迎着傅斯容审视的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也是,他都和你结婚了,不好跟你提起我们以前的事情。”   傅斯容瞳孔一震。   他忽然想起那张夹在书里的照片。   高韫看傅斯容陷入沉思,又挂上了温润的笑容。   “傅先生,失陪了。”   他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和傅斯容道别。   傅斯容回过神,看着高韫朝颜山岚离开的方向走去,抬脚准备去追,一个陌生的Omega拦下了他。   “傅先生。”Omega扬起头,一双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傅斯容。   他咬了咬下唇,用颤抖的声音问:“您为什么要娶颜山岚?他结婚前跟那么多Alpha不清不楚,根本配不上你。”   从颜山岚坐下开始,他就躲在旁边,偷听完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婚前不检点的Omega在家族濒临破产的时候还能嫁给傅斯容这样优秀的Alpha,难道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吗?   傅斯容冷淡地扫了这个Omega一眼,“我夫人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对他评头论足的?”   “我最讨厌背后乱嚼舌根的人,管好你自己。”   傅斯容心情不好,说出的话像兜头泼下的冷水,将Omega浇了个透心凉。   Omega看着傅斯容离开,浑身颤抖着,不敢再开口说什么。 第26章 恶心   颜山岚站在洗手间的水池前。   他刚洗过脸,发梢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眼泪一样顺着眼尾流下来。   洗手间的镜子很亮,清楚地照出他脸上的疲倦和烦躁。   自从七年前出道,颜山岚就不再跟着姐姐参加国内这些宴会了。   富豪权贵的宴会少不了闲言碎语,在那件事之后,即便颜山岚回到国内,像今晚这样的宴会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颜山岚知道,只要自己参加了,高韫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是颜山岚见过的,最难缠的人。   在国外那几年,颜山岚不是没遇到过疯狂的追求者,但拒绝了几次后,对方都会知难而退。   然而高韫不是。   他看着一表人才,可那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无数肮脏的心思。   颜山岚拒绝过他很多次,但高韫从来不知收敛,甚至在他和傅斯容结婚之后,日复一日地往工作室送红玫瑰。   六年如一日的骚扰,颜山岚对他却没什么办法。   高韫所有摆在明面上的行为虽然出格,但没有切实损害颜山岚的利益,至于背地里的那些,蒋琬和颜雪青查到的证据还不够彻底将他扳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东西公布出去,或许会让高韫忌惮,却没法彻底解决。   *   颜山岚摸了摸鼻梁上的痣,脸上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流淌,钻进西装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他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和傅斯容说了自己的位置。   傅斯容回得很快,颜山岚看了眼手机,慢吞吞地走出去。   洗手间在大厅的侧面,走回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灯很暗,颜山岚走了几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前面,挡住了通往大厅的唯一通道。   他原以为是傅斯容来了,往前走了一些,却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是高韫。   高韫双手插兜,满眼含笑地说:“岚岚,我们谈谈。”   “别这样叫我。”颜山岚皱起眉,“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   高韫不以为意,温声问:“你还在生气吗?是不是因为我爸妈拒绝帮你姐姐?”   “颜氏那么大的窟窿,我家根本帮不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和纵容,仿佛颜山岚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一般。   “别自作多情了。”颜山岚被他恶心得打了个寒战,“我结婚了,请你离我远一点。”   颜山岚朝后退了一步,高韫见状,追上去想拉他的手,却被躲开了。   高韫扑了个空,也不恼,反而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傅斯容?我听说了,你和他是协议结婚,现在颜氏的事情解决了,你也可以和他离婚了。”   “离婚?”颜山岚被这个故作深情的男人气笑了,“傅斯容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离婚?”   他冷笑着,讥讽道:“你以为我离婚了就会看上你吗?别做梦了!”   “颜山岚!”高韫脸上温润的面具有些挂不住了。   “我追了你那么久,你连个眼神都不给我。傅斯容不过是有几个臭钱,帮颜家堵上资金窟窿,你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他了。”   颜山岚一直戴着婚戒,落在高韫眼里格外刺目。   高韫阴沉着脸,一步一步朝颜山岚逼近。   “我那么喜欢你,送你最喜欢的玫瑰花,可你凭什么?”高韫死死地盯着颜山岚,“到底凭什么?”   “你追求我,我就要答应你吗?”颜山岚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慢慢朝走廊外退去。   他认识高韫这么多年,吃了很多暗亏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要靠近疯狗Alpha,会变不幸。   颜山岚踩着走廊台阶的边缘,看了一眼边上的花坛。   按照高韫一贯的手段,花坛里躲着的人会把他们单独见面的全程拍下来,然后第二天,自己出轨的新闻就会挂在热搜上,挂在每一份娱乐杂志的版头。   颜山岚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胃里却泛起一阵恶心。   “你背着我做过多少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领秀,就因为我没收你的花,你就找报社抹黑我;我通宵给杂志拍封面,你让人散播我夜会多名Alpha……还有花田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   当年邀请他领秀的设计师是母亲阿蒂娅的挚友,得知他出道后专程飞去法国,和他交流过那一季度的设计理念后邀请了他。   他们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却被高韫找的报社颠倒黑白,说他潜规则。   后来黑料澄清了,对颜山岚的污蔑从潜规则上位变成了嘲讽他靠家族资源,踩着前辈成名。   颜山岚想起了那天克莱蒙焦急的神情,想起了助理捧着花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毁掉了多少人的心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高韫没想到颜山岚会在这时候把他做过的事情揭出来。   他勉强称得上英俊的面庞扭曲着,在夜色里瘆人得很。   “那都是你逼我的!你要是答应我,我就不会这么做了!”高韫脸色难堪,拽着颜山岚的手,把他往跟前拖了过来。   颜山岚的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制着,关节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后传来一阵疼痛。   他忍着疼痛,厉声喝道:“松手!”   颜山岚的声音和眼睛满是厌恶,高韫被他看得激起了怒火。   “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凭什么!”高韫咬着牙,“岚岚,我爱你,我比傅斯容更了解你!”   颜山岚听着他冠冕堂皇的“告白”,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的喜欢就是毁掉我的事业和名声吗!”   “高韫,你恶不恶心?”   如果被一个人喜欢就要忍受这些委屈,他情愿做个真正声名狼藉的万人嫌。   高韫双目赤红地看着颜山岚,过了一会忽然松开了手。   他理了理头发,用温柔深情的眼神看着颜山岚。   “对不起,岚岚,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他闭起眼摇摇头,“请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花坛窸窣作响,隐约有按动快门的声音。   颜山岚知道有人在偷拍,他往高韫的下半身瞄去,心想,如果他把高韫踹废了,傅斯容会不会帮他善后?   应该会吧。   颜山岚稳住身体,右脚跟踮起,心中默默倒数。   但他才数到“二”,傅斯容夹着怒火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你要对我的夫人做什么?”   高韫像被忽然惊醒了一样,脸上划过一丝慌乱,又故作镇定道:“傅先生,都是误会,岚岚找我谈些事情。”   傅斯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站在台阶边缘的颜山岚。   颜山岚看见傅斯容出现,瞬间红了眼眶。   他跑到傅斯容身后,头靠在后背上,很轻地喊了一声:“容哥。”   傅斯容晃了晃神,沉着脸对高韫说:“离我的Omega远点。”   高韫看着躲在傅斯容背后的颜山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岚岚,我们下次再聊。”   *   傅斯容看着高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稍稍平复心里的怒意,才转过身看颜山岚。   颜山岚的眼泪已经收起来了,捂着手腕,眼眶微红。   傅斯容小心翼翼地牵起那只手,撸起袖子看到了红肿的手腕。   他收到颜山岚的消息后就往这里赶了过来,路上被一位陌生的贵妇人缠着说了一会话。   本以为只是让颜山岚多等一会,没想到差点出了意外。   他轻轻碰了一下肿起的地方,听见颜山岚抽气的声音。   “我带你去医院。”   傅斯容在心里记了高韫一笔,准备回去让乔屿好好查查。   颜山岚却轻轻挣脱他的手,“没事,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和高韫争执的时候,颜山岚挣扎了好几次,原本熨得笔挺的西装满是褶皱,扎在脑后的马尾也乱了。   傅斯容不知道怎么安抚颜山岚,手足无措地摸了摸他的头。   但摸着摸着,冷静下来的傅斯容又想起了一件事。   颜山岚靠在背后时,似乎很小声地叫了他的名字。   “你刚刚…喊我什么?”   傅斯容一直记得,结婚到现在,颜山岚从来没喊过他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   “嗯?”颜山岚愣了一下,又叫了声:“容哥。”   颜山岚说这两个字时语调很轻,明明是顺着傅斯容的意思喊,却有种撒娇的味道。   傅斯容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   颜山岚小声问他:“不喜欢吗?”   傅斯容垂下眼,叹了一声,小心地牵起来他没受伤的手。   颜山岚的指尖很凉,还在微微颤抖着,傅斯容安抚地蹭了一下他的手背。   “回家吧。”   颜山岚被傅斯容牵着,穿过昏暗的走廊时,他下意识握紧了掌心里的手。 第27章 厌烦   晚宴进行到一半,傅斯容带颜山岚坐上了车。   两个人走得突兀,但没有人会追究他们突然离席。   司机开车往傅家的方向走,在经过一家药店时,傅斯容让他下车去买冰袋。   颜山岚捂着手腕靠在傅斯容怀里,身子贴得很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依偎。   傅斯容一手搂着颜山岚的肩膀,把他受伤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腿上,用冰袋冰敷。   冰袋很冷,贴上手腕的时候,傅斯容听见颜山岚很轻地哼了一下。   他用指尖轻轻将冰袋压在颜山岚手腕的那一侧抬起来了些。   冰袋外结出了细小的水珠,顺着手指和冰袋的边缘滴落,等到家的时候,傅斯容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没管自己的衣服,把冰袋扔到桌上,扶着颜山岚回了房间。   颜山岚今天出奇地安静。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傅斯容。   傅斯容本来知道他受伤还有些生气,可看到颜山岚这副模样,又忍不住放轻了语气。   “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颜山岚轻轻摇下头,“这几天我不想出门。”   傅斯容坐到颜山岚面前,帮他解了西装外套的扣子,“那就待在家里吧,想要什么跟管家说,让他去办。”   “嗯。”颜山岚应了一声,顺着傅斯容的动作脱下外套。   傅斯容把外套放在一边,解开袖扣将袖子卷起,露出受伤的手腕。   冰敷过的地方红肿消退了些,但纤瘦的手腕上还留着五个清晰的指印。   傅斯容在抽屉药箱翻出一盒膏药贴,拆开包装,将带着浓重药味的膏药贴在颜山岚的手腕上。   清凉的药膏有镇痛的功效,贴上没多久,颜山岚就感觉到手腕的胀痛消失了。   他摸着手腕上的膏药,问傅斯容:“高韫和你说什么了?”   傅斯容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手一顿。   他回过头,看着颜山岚,说:“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颜山岚叹了口气,眼里透着疲倦和厌烦。   “只是父母认识而已。”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傅斯容,“你不问吗?”   傅斯容低声问:“你希望我在这个时候问吗?”   颜山岚抿着唇,盯着傅斯容不说话。   他的眼睛装了很多情绪,傅斯容说不出到底有什么,可能有难过,有厌烦,但唯独没有对自己的不满。   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到底是因为自己急着向其他人宣示主权,却忽视了颜山岚的感受。   他不愿意来,是自己软磨硬泡非要带他来的,还害他受了伤。   傅斯容后悔了。   他不该犯这样的错。   傅斯容握着拳,手里的包装皱成一团。   他花了几分钟才把平静下来,将膏药的包装连同自己糟糕的情绪一起扔进垃圾桶。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傅斯容轻轻抚着颜山岚的发顶,没泄露一丝不愉快的情绪。   颜山岚单手搭着傅斯容的肩,抬起脚让他把西裤脱了下来。   西裤包裹下的大腿,绑着固定衬衫用的衬衫夹。   黑色的皮圈箍着大腿,细白的皮肉从边缘溢出,衬衫的下摆半遮半掩挡着胯骨。   傅斯容解下衬衫夹,看到被皮圈勒出的红色印记,眼神暗了一瞬。   如果颜山岚的手没有被高韫弄伤,或许他们晚上还能来一次深入的交流。   但眼下,颜山岚的情绪和身体都不适合做这些。   傅斯容抱着只穿了衬衫的颜山岚去洗漱,他之前做过很多次,现在依旧轻车熟路。   洗过澡的颜山岚被傅斯容抱上床,热水将他的眼角熏得发红,却洗去了眼睛里那些糟糕的神色。   傅斯容坐在床边,把卧室的灯调暗了些,“好好休息,明天手还疼的话,让管家叫医生过来看看。”   “晚安。”他俯身亲了亲颜山岚。   颜山岚闭上眼,手指勾着傅斯容的指尖,柔软的唇无声回应着。   傅斯容说过晚安后没有马上离开。   他坐在床边,握着颜山岚没受伤的手陪了一会。   一直陪到颜山岚睡着了,傅斯容帮他拉好被子,留了一盏小夜灯,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盯着屏幕上颜山岚的照片沉思了一整晚。   *   颜山岚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他在困顿中半梦半醒挣扎了好久,最后被手机铃声惊醒。   是蒋琬打来的。   “琬姐。”颜山岚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到。   蒋琬敏锐地听出颜山岚的声音不对劲,“岚?你怎么了?”   “手腕扭伤了,今天下午的工作往后挪几天吧。”颜山岚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蒋琬知道高韫做过的事情,一听他把颜山岚的手弄伤了,直接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起来。   颜山岚听着,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膏药,忽然感到一阵厌烦。   “琬姐。”他打断了蒋琬,“我想退役了。”   去年颜山岚就和蒋琬说过这件事,那时候蒋琬劝他再坚持一下,毕竟正是事业的黄金年龄,退役太可惜了。   最终两人商量了个折中的办法,将重心转到国内,继续做模特的工作。   但现在,颜山岚不想再做下去了。   出道七年,他登上了最受瞩目的杂志封面,收获了金钱名利,还如愿和傅斯容结了婚。   哪怕没有完全标记,傅斯容也已经是他的了。   而这份工作除了招来高韫的骚扰,沦为他拿捏的把柄之外,没有任何值得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蒋琬安静了一会儿,问:“你决定好了吗?”   颜山岚卷起被子,闷闷地说道:“我累了,有什么必须还的人情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蒋琬一连叹了好几声。   她明白颜山岚心意已决,可带了七年的模特在顶峰时期退役,心里仍觉得可惜。   “如果这是你考虑过的选择,我不会拦着你,能谈的我会帮你处理好,剩下推不掉的,还是要你辛苦一段时间。”   颜山岚“嗯”了一声,又说:“谢谢你。”   蒋琬苦笑了一下,“说什么呢,手伤严重吗?”   颜山岚撕下手腕的膏药,手指碰了碰受伤的地方,又稍稍活动了一下,一阵轻微的钝痛从骨头缝里传出。   “已经消肿了,还有一点疼。”   “那就好。”蒋琬犹豫了一下,又问:“傅先生知道吗?”   “他知道。”颜山岚故作轻松地说到,“他没生气,还帮我冰敷了一会,你放心吧。”   蒋琬没听出他在撒谎,叮嘱了他好几遍要小心养伤,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颜山岚躺在床上,熄了屏的手机被扔到一旁。   他盯着天花板,回想昨天晚上傅斯容的反应。   傅斯容克制得很好,颜山岚知道他在生气,只是因为自己手受伤的缘故才没有发作。   搬进傅家那天他告诉傅斯容自己风评很差,傅斯容说不在乎,但Alpha又怎么会真的不在乎自己Omega的名声呢。   Alpha的隐忍不是纵容,而他也没有能力自己解决这件事。   颜山岚思索着,决定伤好之后一定好好和傅斯容谈谈高韫的事情。   *   傅氏总裁办公室里。   傅斯容冷着脸坐在老板椅上,手边放着早上公关部门刚拦下的报道,还有一份高氏产业的报告。   柯烨和几位秘书站在桌前,低着头,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份报道瞟。   “柯烨。”傅斯容敲了一下桌子。   柯烨冷不丁被叫到,惊醒似的抖了一下肩膀。   傅斯容瞥了他一眼,说:“这段时间你带几个人跟着夫人,别让他再受伤了。”   “是。”   柯烨看了看傅斯容,又看了看报道上硕大的标题,加粗的“出轨”两个字格外词目。   这是傅氏公关部门今年拦下的第三份关于颜山岚绯闻的报道。   和前两份凭空捏造的不同,这一份详细得像是亲眼所见一样,还放了好几张颜山岚和其他Alpha“牵手”的高清照片。   作为傅氏集团唯一知情的人,柯烨不相信这份报道上的任何一个字,但架不住老板散发的低气压。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老板,夫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   “这还用你说?”傅斯容瞪了他一眼,“去忙你该做的事情。”   柯烨同情地看了一眼几位秘书,趁老板没反悔前赶紧溜出办公室。   傅斯容在柯烨走后,拿起桌上那份高氏产业报告,用笔圈了几个地方,递给离他最近的乔屿。   “最近盯着高氏,一有新的情况马上汇报。另外让几个部门抽一批人出来培训,之后要拓展业务。”   “公关和法务继续收集证据,做好起诉的准备。”   他冷静布置完接下来的工作,和几个秘书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就让他们离开了。   办公室在秘书们离开后再度安静下来,凝重的气氛散去,傅斯容托着下巴,拿起报道重新看了一遍。   那报道上的内容无非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无良的记者将内容掐头去尾,甚至歪曲事实,编撰出一份所谓颜山岚出轨的报道。   傅斯容知道这不是真的,也清楚这是谁的手笔,他的抽屉里还有一摞这样的报道。   但一想到颜山岚藏着心事,他又开始烦躁起来。   从蜜月旅行之后,他们从分房睡到偶尔会从对方的床上醒来,关系似乎更近了,又似乎没有。   颜山岚像卧室里飘散的苦橙味香薰,笼罩着在傅斯容身上,明明能感觉到,却抓不住。   傅斯容很苦恼,他想和颜山岚更亲近一些,可眼下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家里那位漂亮的夫人又会因为他的失误而受伤。   颜山岚那声“容哥”一直回荡着傅斯容的脑海里。   他在跟自己示弱,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误会,也在照顾他的情绪。   傅斯容想起昨天晚上颜山岚勾着他的手指入睡的模样,受了伤的Omega露出脆弱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他的身侧。   颜山岚一个人在国外打拼七年,早已习惯自己处理事情,不依赖任何人也不会主动诉苦。   傅斯容再一次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   但颜山岚的受伤也让他确定了一件事,照片上那个人不是高韫。   颜山岚的态度很明确,他对高韫避之不及。   傅斯容从来没在聚会上见到过颜山岚的身影,起初以为他一直在国外奔波,现在想来,是在刻意回避高韫。   既然高韫不是颜山岚在乎的人,还用这种肮脏的手段羞辱他的爱人,傅斯容也不会和他客气。   傅氏在他爷爷那辈做的是房地产和餐饮,到父亲手里开始进军IT,虽然一直没涉猎航运贸易,但也不是毫无经验。   傅斯容帮颜雪青处理资金链的时候,着秘书和一部分傅氏员工对国际航运贸易做过深入的研究,现在要掺一脚分这块蛋糕,只能从原有的集团下手了。   谁都不会嫌赚的钱多,而且他现在结婚了,得养老婆。   傅斯容把报道扔进抽屉,给置顶在通讯录里的人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接到电话还有些困惑,傅斯容问了声好,直接开门见山道——   “姐,你知道高韫吗?” 第28章 不速之客   颜山岚在家休养的第四天,手腕上的指印完全消了下去。   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开满姬金鱼草的花园,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棱角。   花园里的姬金鱼草长得很茂盛,似乎要赶在炎炎夏日来临前将花开尽,风一吹过,花海里掀起一阵白色的海浪。   傅斯容刚和人打完电话,从二楼下来,看见沐浴在阳光里的颜山岚,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他将下巴放到了颜山岚肩上,问:“手还疼吗?”   颜山岚抬起手,举到他面前,“快好了。”   傅斯容往前探了一眼,“伤好了记得多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家里。”   “明天要去工作室了。”颜山岚回味了一下,侧过头问,“你要出门?”   傅斯容摸了摸他的手腕,“出差几天,一会就走,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颜山岚自从受伤后就一直待在家里,每天仅有的活动就是在花园里散散步。   他一直不出门,管家和女佣们都担心不已,明里暗里提醒傅斯容要多抽些时间陪陪他。   傅斯容答应了,好不容易等颜山岚把手伤养好了,他却食言了。   颜山岚看着窗外的花,用很轻地声音说:“之前说的事情,我等你回来谈。”   “好,等我回来。”   傅斯容趴在颜山岚肩上,贪恋地嗅了嗅他发丝上的花香。   *   傅斯容去出差,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颜山岚有点不适应,好在他马上也忙碌了起来。   他这个月的行程原本排得不算太满,但因为手受伤又往后推了四天,所有的工作堆在一起,不得不早早赶去工作室处理。   颜山岚和管家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本想让家里的司机送他,出门却看到柯烨和两个壮硕的黑衣男子站在车前。   柯烨微微欠身,“夫人,这段时间我们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颜山岚打量着两个保镖,问:“是容哥的意思吗?”   柯烨听到他对傅斯容的称呼,愣了一下,又随即道:“是的。”   “那走吧。”颜山岚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柯烨和他隔了一个身位坐下,两个保镖在前面。   车开了一段,柯烨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升起了中间的挡板。   颜山岚听见挡板升起的声音,瞥了他一眼。   柯烨咽了咽口水,直到挡板完全将保镖的身影被隔绝后才说:“前两天公关部门截下了一份报道。”   颜山岚平淡地问道:“关于我出轨的吧?”   柯烨僵硬地点点头,“老板已经处理好了,但是夫人……您和老板说了吗?”   “还没有。”颜山岚看着他,“你觉得,我现在告诉他,他会相信吗?”   柯烨代入一下自家老板,果断摇了摇头。   他静了几分钟,又问:“那高韫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   “等他回来,我和他谈谈。”颜山岚哂笑了一声,“那条疯狗,不一次打死还会找到机会反扑的。”   柯烨知道这位夫人不是温和柔弱的娇花,更不像报道上说的那般“顾念旧情”,不由得替远在海外出差的老板松了口气。   到工作室的楼下,柯烨和保镖将颜山岚送上了楼。   他走进工作室,蒋琬突然从某个角落里闪现出来。   保镖警惕地上前一步,被身旁的柯烨挡了回去。   蒋琬对颜山岚身后的三人揶揄地笑了笑,“岚,你终于有名模的排场了。”   “琬姐。”颜山岚无奈地叫了她一声,“还有时间开玩笑,看来今天不是很忙。”   “还行。”蒋琬耸了耸肩,“休息室有小蛋糕,吃吗?”   “蛋糕是模特的天敌,会长胖。”颜山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临近退役,他不想砸了招牌,落下身材管理失败的话柄。   蒋琬摸了摸颜山岚的肩膀,又抓起他的的手,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问:“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颜山岚决定退役,蒋琬不打算让他支付高昂的违约金,直接将行程排满了。   但他不再接新的合作,整个工作室的工作强度减轻了不少。   在颜山岚休息的那几天,工作室全体一边调整颜山岚的行程,一边疯狂聚会加餐,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但这份快乐似乎没有传达给颜山岚。   “已经拖太久了,趁早结束吧。”颜山岚顿了顿,问,“新的行程排好了吗?”   “都排好了。”蒋琬调出行程,把平板拿给他看。   颜山岚看了后面半个月的行程安排,还是原计划两周结束的工作,只不过因为他临时休息,蒋琬把计划往后延了一天,将两周的工作压缩到了十天。   这十天的高强度工作后,又是四天的休息时间。   颜山岚看那两天的空白行程,悄悄松了口气。   工作室的主力回归,接下来的十天里,所有人都照着行程计划赶场。   压缩后的工作密度很大,每天起早贪黑,工作室的人还在打哈欠时,柯烨和保镖已经兢兢业业跟在颜山岚身后。   工作室的人知道他们是傅斯容派过来的,不怎么搭话但也没有怠慢。   “柯助。”助理把手里的现磨咖啡递给柯烨,“辛苦了。”   “谢谢。”柯烨接下咖啡,助理又把咖啡分给身后的保镖。   咖啡很烫,柯烨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他看着远处被造型师摆弄头发和服装的颜山岚,问助理:“夫人工作一直这么辛苦吗?”   助理点点头,“今年比较少了,以前几乎天天这样。”   柯烨皱了下眉,不确定地问:“明天就结束了?”   老板明天就回来了,早晨问了好几遍夫人的行程,听得柯烨耳朵都快起茧了。   助理从包里扯出一大摞纸,哗啦哗啦翻了一会,“按现在的进度,明天下午能结束。”   “但愿别出什么岔子。”柯烨语焉不详地说到。   他总觉得,这几日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   柯烨的预感很准。   在拍摄进入尾声的那天,颜山岚的工作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高韫捧着玫瑰花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貌似温和的笑容,却藏不住眼里的憔悴和暴戾。   他无视在场的所有人,亲昵地叫着颜山岚的小名:“岚岚,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第29章 疯狗   高韫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作为家里仅有的Alpha独子,他和颜雪青一样,早早接手了高氏。   这两年公司处在上升阶段,高韫的日子本来过得顺风顺水,前几天却忽然碰上了大问题。   年初谈好的合作项目被突然违约,前期投入的资金打了水漂,旗下的子公司还被强制收购,高氏一夜之间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困境。   就像曾经的颜氏一样。   高韫查来查去,最后查出是傅斯容搞得鬼。   他求了很多人,可那些昔日交好的朋友有的借口资金有限,有的直接挑明不敢得罪傅斯容,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   高韫不得已,去找了颜雪青,想请她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在傅斯容面前说说好话。   可他还没见到人,颜氏的人就将他赶了出去。   高韫站在颜氏大门口,忽然明白半年前颜雪青被他父母请出家门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年初颜氏资金链断裂的时候,颜雪青就像现在的高韫一样,找到了高家父母。   高家和颜家是世交,做的都是国际航运的生意,祖辈时互相帮扶,各自有了起色后又是频繁合作。   但原本交情甚好的高家父母在听完颜雪青的请求后,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了。   他们客客气气地将颜雪青请出去,关上门开始商量着颜氏破产后该收购哪些产业。   高韫不忍心看颜山岚跟着不成器的姐姐受苦,向父母提了和颜家联姻的事情。   他从小就和颜家姐弟认识,一直把颜山岚当做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   高家父母却觉得,濒临破产的颜氏不值得他们花心思帮扶。   毕竟两家已经不是曾经那般友好的关系了,他们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现在维持了近百年的平衡被打破,是该有一方退场了。   至于颜山岚,在高家父母眼里只是个登不上台面、丑闻满天飞的模特,不配进他们家的门。   高韫见父母如此贬低颜山岚,虽然不甘心,但在父母面前还是做足了孝顺的假象。   高氏存了心要吞并颜氏,本想坐收渔翁之利,却没料到那个被他们看不上的颜山岚居然和傅斯容结婚了,颜氏也因此起死回生。   高韫得知这件事时简直是妒火烧心,只恨当年没有狠下心彻底毁掉颜山岚的名誉,才让傅斯容有了机会。   年少时,高韫曾向颜山岚表白,被颜山岚拒绝了。   求爱不得,高韫听说颜山岚登上大秀,风光无限时,突然心生一计。   他找到了一些不满颜山岚一夜成名的人,让无良记者将他们提供的所谓爆料加工一番,把颜山岚塑造成了放浪不堪的形象。   后来颜山岚的每一条负面丑闻,都是高韫让人捏造散播的。   没有人喜欢不自爱又滥交的Omega,即使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高韫想,如果谁都厌恶颜山岚,把他逼入绝境,他总有一天会服软,投入自己的怀抱。   可颜山岚没有如高韫所愿,他无视旁人的闲言碎语,活得随心所欲,甚至开始放弃自己一直看重的模特事业。   眼看着颜山岚离他越来越远,高韫着急了。   但他还没想好对策,傅斯容就横插一脚,用联姻的不入流手段抢走了颜山岚。   他不甘心,继续让人散播谣言。   颜山岚结过婚又如何,等他被傅斯容抛弃,身心脆弱的时候,自己去安慰他,颜山岚或许就会服软。   然而傅斯容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不但花重金定制婚戒送给颜山岚,还带他参加晚宴,高调地宣示主权。   高韫看着被人簇拥的两人,再次故技重施。   他觉得,如果谣言不可信,那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总该相信了。   作为Alpha,高韫不相信傅斯容在听到颜山岚有一个Alpha青梅竹马时还能心无芥蒂。   他故意出现在傅斯容面前,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又在昏暗的走廊里堵住颜山岚,深情演绎了一场竹马求爱不得的戏码。   后来傅斯容带颜山岚提前离场的消息传到宴会大厅,高韫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他一晚上都在想,嫉妒心爆炸的傅斯容会怎么样羞辱、家暴颜山岚。   可他还没等来两人离婚的消息,傅斯容先动了手。   小小的高氏对上庞大的傅氏集团,如螳臂挡车,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高韫四处碰壁,听说傅斯容去了海外,又把主意打到了“青梅竹马”的颜山岚身上。   *   傅氏的保镖挡在高韫面前。   颜山岚绷着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冷声道:“如果你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我是过得挺好的。”   高韫脸上笑容一僵,“岚岚!”   助理听见高韫对颜山岚的称呼,担忧地看向颜山岚。   “我说过了,别这么叫我。”颜山岚厌恶地皱起眉,“令人作呕。”   高韫急道:“那傅斯容呢?他就能这么叫你吗?”   颜山岚不想与他争辩这些毫无意义的内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高韫眼看颜山岚要离开,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给他种了一片花海表白,他呢?他懂你吗?”   如果不是看到那位设计师向颜山岚致谢,在海报上看到傅家花园那片花海,高韫还会以为颜山岚和傅斯容之间只是单纯的家族联姻。   他从未想过颜山岚会对傅斯容动心。   一定是那个心机深重的家伙诓骗了颜山岚。   “就因为我跟你说了几句话,傅斯容就敢堂而皇之地抢走高家的产业,那你想想,之前颜家好端端的,就因为货轮被扣押濒临破产,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他的手笔?”   高韫看到颜山岚停下了脚步,又添油加醋道:“他为了联姻连你都敢设计,这种人你怎么敢托付终身!”   颜山岚回过头,神色古怪地看着高韫,“他设计我?图什么?”   “图颜家那点家业,还是图我长得漂亮?”他嗤笑了一声,“我又不亏。”   高韫没料到颜山岚会是这个反应。   他急了,想冲到颜山岚面前,却被保镖死死地牵制住双手。   “你相信我,没有Alpha不会介意自己的Omega和其他人关系亲密!”高韫一边挣扎,一边喊叫着。   他怀里那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被晃得七零八落,鲜红的花瓣落在地上,成了皮鞋下的一滩烂泥。   “关系亲密?你指谁?我和你吗?”   颜山岚震惊地睁大眼,脸上的表情就差写上“你也配”三个字。   “你觉得,如果我把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傅斯容,他会怪我,还是让高家死得更快一些?”   高韫盯着颜山岚,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颜山岚看着高韫逐渐发白的脸,笑着说:“不过我也要谢谢你,上次如果不是你尾随我,害我不得不躲到电梯里,我还遇不到傅斯容这么好的Alpha。”   他勾起拇指摩挲着唇瓣,意味深长地说:“那天晚上确实不错。”   助理和化妆师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小声“哇”一下。   高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气急败坏地吼道:“傅斯容他就是见色起意!”   颜山岚嘲讽地笑了一声,大步走上前,抓起那捧玫瑰狠狠砸在高韫脸上。   “那也比你这条疯狗好!”   玫瑰去了刺,砸在脸上不疼,但高韫脸上火辣辣的。   他挣扎着要抓颜山岚,两个保镖架着他的胳膊,连人带花一起扔出了工作室的大门。   高韫在地上打了个滚,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他狼狈地爬起来,盯着站在两个保镖身后的颜山岚,咬牙切齿道:“颜山岚,我们走着瞧!”   *   闹剧以高韫的狼狈退场结束,工作室却没有因此安静下来。   助理和化妆师拉着手凑在角落里,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时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不知道又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蒋琬站在他们背后听了一会,然后赏给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   颜山岚抱着手臂围观了一会,接收到助理和化妆师求救的眼神,才出声问正在训人的蒋琬:“琬姐,录下来了吗?”   蒋琬顺了口气,“录好了,一会发给你。”   颜山岚点点头,抬手指了指一旁正在打电话的柯烨,“你记得传给柯助一份。”   “好,连同之前那些一起发给他。”蒋琬抓起桌上的平板开始捣鼓。   柯烨刚和傅斯容汇报完情况,转头听到颜山岚和蒋琬的对话,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颜山岚含笑道:“汇报完了?”   柯烨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抱歉夫人,这是我的工作。”   “我没在意。”颜山岚顿了一下,问,“前几天晚宴上高韫叫狗仔拍了视频,你们拿到了吗?”   “拿到了,蒋小姐发来的也会一并交给法务部。”柯烨话音刚落,手机应景地发出“叮”的一声。   他低头查看手机,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颜山岚观察了一会,突然问:“容哥说什么了?”   柯烨一听老板娘关心老板,忙放下手机,“老板刚下飞机,一会过来接您回去。”   “知道了。”   颜山岚笑起来,逮着又在交头接耳的助理和化妆师,一手一个揉起了脑袋。   “别八卦了,赶紧结束回家休息,晚了有人要着急了。” 第30章 易感期   傅斯容是两个小时以后来的。   他前脚刚踏进大门,工作室里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高大的Alpha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上,看似随性,淡漠的黑色眼瞳却让人不敢直视。   柯烨走上去和傅斯容低声说了什么,傅斯容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坐到了沙发上。   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低下头不说话。   没人上前和傅斯容搭话,蒋琬左看右看,认命地走上去招呼他。   “傅先生来了。”她倒了杯水,递给傅斯容。   蒋琬其实不太擅长和傅斯容这样的Alpha打交道。   最初知道颜山岚身上的伤是傅斯容弄的,在她眼里,傅斯容就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虽然经过高韫的事情,她对傅斯容改观了不少,但直觉告诉蒋琬,这个男人绝不像在颜山岚面前表现的那么好脾气。   她选择敬而远之。   “谢谢。”傅斯容接过玻璃杯,“岚岚还在忙?”   蒋琬看了眼表,“最快还要两个小时。”   “我在这里等他。”   傅斯容的视线越过工作室里架起的设备,看向站在打光灯下的颜山岚。   他贪恋地打量着五日不见的爱人,抓着杯子的手紧紧握着,指节泛起青白色。   工作室里人来人往,但安静得很。   傅斯容坐了半个多小时,用手机远程处理了几个公务,正要松口气,忽然感觉喉结处的腺体开始发烫。   一丝不寻常的气味飘散而出,傅斯容身体一僵,起身直奔洗手间。   他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倒出两粒浅橙色的小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特效药见效很快,傅斯容吃下药不过两分钟,体内的狂躁逐渐平息下来。   他重新喷了阻断剂,不慎外泄的信息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镜子前整理好衣服,傅斯容神态自若地走出洗手间。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对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依旧各自忙碌着。   傅斯容坐回沙发,抿了一口凉水,靠在软弹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   离开前傅斯容从未想过,不到两周的出差会如此难熬。   起初只是单纯地想念颜山岚,想念得有些失眠,但到第十天,例行的晨会开到一半,突如其来的狂躁将傅斯容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情况傅斯容经历过很多次,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易感期到了。   他冷静终止会议,一边吩咐司机送他回酒店,一边向当地医院申请易感期专用的舒缓药物。   颜山岚不在身边,他只能靠药物维持信息素的平衡。   所幸乔屿解决了剩下的事情,傅斯容才得以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他在回来的路上还想着易感期要如何和颜山岚相处,谁知飞机靠在廊桥上,柯烨的电话就来了。   出差前一天,傅斯容刚收购了高氏旗下的子公司,没想到走投无路的高韫会再一次把主意打到颜山岚的身上。   傅斯容气得当场信息素紊乱,被送进机场的医务室。   等他冷静下来,电话里柯烨又说颜山岚没吃亏,还反手打了高韫。   覃晓笑出了声,但傅斯容还是放心不下来。   他听柯烨复述了高韫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易感期的Alpha敏感又多疑,容易猜忌自己的Omega,傅斯容不一样。   他也会多想,只是他害怕的,是颜山岚因为高韫的话怀疑他。   毕竟自己娶颜山岚的理由,说出来并不是那么合理可信。   “容哥。”   傅斯容闭着眼沉思,颜山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他睁开眼,颜山岚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他刚喝过的杯子。   颜山岚晃了一下杯子,说:“等我收拾一下。”   “好。”傅斯容站起身,活动坐麻的双腿。   颜山岚拿着杯子去了工作室的茶水间。   他将杯子举到灯下,被助理戏称为指纹收集器的玻璃杯上印着五个清晰的指纹。   茶水间的桌上放着便签和胶带,颜山岚扯下一小节胶带,手在玻璃杯上比划了几下,将胶带贴在离杯口最近的那个指纹上。   他用指甲刮了刮胶带的表面,撕下来时,胶带印上了一个清晰完整的食指指纹。   颜山岚撩起头发,把胶带贴在颈环背面看不到的地方,将傅斯容喝过的杯子放到水龙头下洗了。   装了清水的杯子只需要过水简单冲洗,颜山岚把杯子放到消毒柜里,擦干手走出茶水间。   “走吧。”   他伸手准备牵傅斯容,却被傅斯容躲开了。   微烫的皮肤擦过手背,颜山岚愣了几秒,看傅斯容已经走到门边,急忙追了上去。   他看着傅斯容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   傅斯容在等颜山岚的时候已经让柯烨和保镖先走了,这会自己开车带颜山岚回家。   他开着车,一边借着余光偷瞄颜山岚。   颜山岚因为被傅斯容躲开了手,一路都很沉默。   他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傅斯容知道颜山岚是因为自己躲开手才生气,几次想开口解释,看到颜山岚沉默地表情,又闭上了嘴。   一直到车开下高架,傅斯容才唤了他一声:“岚岚。”   颜山岚转头看他,没说话。   傅斯容飞快地瞥了一眼颜山岚的表情,问:“高韫今天来找你了?”   “嗯。”颜山岚说,“柯助说已经跟你汇报过了。”   傅斯容斟酌着措辞,犹豫地问道:“高韫说的……你信吗?”   他在谈判桌上杀伐果断那么多年,很久没有这么底气不足过了。   “我不信。”颜山岚反问他,“你对我,对颜家能有什么企图?”   他说着,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总比被他纠缠一辈子好。”   傅斯容沉默了。   他说不出自己没有企图这种话。   之前他是想着日后能有理由和颜山岚交往才发出邀请,后来临时出了意外,又借联姻的名义,用不光彩的手段将颜山岚拴在了身边。   而现在,他对高氏出手前也没有和颜山岚打过招呼。   傅斯容将车停在傅家门口,说:“我确实插手了高氏的生意,但是我没打过颜氏的主意。”   颜山岚古怪地看向他,“你不相信我吗?”   “岚岚,我没有不相信你。”傅斯容这么说到,却没敢和颜山岚对视。   他像是在隐忍什么,隔了一会才说:“但我们先分开几天,就几天。”   颜山岚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斯容,问:“为什么?”   傅斯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呼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了?”颜山岚嗅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伸手要去摸傅斯容的额头,却被他抓住了。   “我易感期到了,这几天我先不回家了。”傅斯容紧咬牙关,后槽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额角青筋凸起,却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等我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谈谈,好吗?”   颜山岚见他忍得实在难受,伸手要去解脖子上的颈环。   “我可以——”   傅斯容压住颜山岚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可以,你知道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标记你。”   “你会受伤。”他慢慢松开颜山岚的手,指尖离开前还留恋地蹭了一下手背上的皮肤。   屈服于易感期本能的冲动,如野兽一般强制标记只会让颜山岚痛苦,甚至会给他留下糟糕的回忆。   傅斯容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是尊重和体贴Omega,他不想在颜山岚的发情期趁虚而入,也不想在自己的易感期完成标记。   他忍了很久,很轻地抱了颜山岚一下,又放开了手。   颜山岚闻着空气里越发清晰的木质香信息素,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沉默着,看着傅斯容的眼睛,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颜山岚走下车,“嘭”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斯容隔着玻璃望着颜山岚,直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背影,才脱力地靠在座椅上。   他扬起头,嗅着空气里弥留的属于颜山岚的香味,捂着脸苦笑了一下。   完了,又惹老婆生气了。 第31章 不待见   晚上十点半,惹颜山岚生气后的第五个小时,傅斯容站在父母家门口,盯着识别失败的指纹锁干瞪眼。   他本想在父母身边度过易感期,顺便和母亲聊聊怎么和Omega相处,所以通知过秘书处就买了来南方的机票,带着手机和证件过来了。   然而现在,他竟连门都进不去。   傅斯容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试完了十个手指,但指纹锁依旧纹丝不动。   今年过年回来时,他才用自己的指纹打开过,除了被人删掉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能让指纹失效的原因。   南方这时候正值雨季,夏夜的风带着闷热的潮气,吹在身上黏糊糊的。   傅斯容擦去挂在下巴上的汗珠,无奈地给父亲打了电话。   “爸,给我开个门。”   他开门见山地说完,不等傅显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   十分钟后,门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傅斯容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紧闭的大门朝外猛地推开。   “你怎么回来了?”傅显左看右看,发现门口只有傅斯容一个人,奇怪道:“就你一个?岚岚呢?”   傅斯容侧身从傅显和门框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   他在门口脱了鞋,慢吞吞地说:“我易感期到了。”   傅显年纪大,一开始没听清,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怒地敲了一下傅斯容的肩膀,“易感期到了回家抱你老婆去,跑这里扰人清静做什么?”   傅显有一点耳背,但手劲大,傅斯容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被敲到的地方麻了好一阵都没缓过来。   他揉着肩膀往屋里走,和父亲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说:“我惹他生气,被赶出来了。”   “好啊你!岚岚大老远带你去荷兰见家长,你倒好,结婚大半年没把人领回来给我瞧一眼!”   傅显跳起来,抄起柜上的拐杖要去打傅斯容。   傅斯容没有躲,而是转过头,问慢慢从二楼走下来的母亲:“妈,我的房间还在吗?”   “在,我让阿姨帮你收拾一下。”   祝云曦温柔地看了一眼咋咋呼呼的丈夫,走到儿子面前,将他的额头贴在自己额上试了一下温度。   她确认儿子没有发烧,温声问:“易感期难受吗?”   傅斯容摇摇头,“我按时吃药了,不怎么难受。”   “那就好。”祝云曦摸了摸傅斯容的头。   被冷落的傅显看着母慈子孝的场面,厉声喝道:“傅斯容!”   傅斯容叹了一声,揉着太阳穴看他,“爸你小声点,我头疼。”   “你个臭小子,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闹走丢,长大了还是不省心!”   傅显撩起袖子准备教训儿子。   他想不通,小时候的傅斯容跟小团子一样,又软又听话,有点腼腆但很讨人喜欢,怎么现在越大越惹人嫌了?   傅斯容一听父亲搬出以前的糗事数落他,脾气也上来了。   “您轻点打。”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气得傅显举起拐杖就要打他。   祝云曦赶忙把互不服软的父子拉开。   她让傅斯容先上楼休息,等儿子回房间了,又搂着丈夫的手臂安抚。   “行了,儿子难得回来一趟,让他先去休息吧。”   “哼!”傅显握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板,“一天天就干这种混账事,明天再找他算账!”   他一直对傅斯容结婚的事情耿耿于怀,倒不是因为颜山岚,而是傅斯容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就擅作主张就把人娶回了家。   虽然说是联姻,颜家也没有意见,可仓促领证,总有种他们傅家不重视颜山岚的感觉。   傅显怕颜山岚觉得他们看不上他,几次和傅斯容提出想和颜山岚见面,都被搪塞回来。   他在这儿着急,偏偏这个臭小子没意识到。   这回更好了,小两口吵架,儿子直接滚回家了。   傅显“啧”了一声,问妻子:“你说他这小子到底像谁?为什么在这方面这么不开窍?”   祝云曦抿了抿唇,无奈地摇摇头。   *   傅显气了一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把傅斯容从床上叫了起来。   “你这易感期都是被惯得,精力那么旺盛做什么,下楼遛狗去。”   他把狗绳扔到傅斯容面前,气呼呼地走了。   傅斯容坐在床上,手指扒拉了两下狗绳,然后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出差五天又碰上易感期,回父母家是想睡个安稳觉,谁知道又碰上这么一个不省心又记仇的父亲。   早知道回家是这种下场,他不如在外面住酒店,没人吵他睡觉还能随时回家找颜山岚认错。   但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傅斯容认命地爬起床,拿着狗绳去找家里的柴犬。   这个时间,柴犬正在一楼吃早饭。   它听见陌生的脚步,抬起头看傅斯容,对视了两秒又低下头专心吃饭。   傅斯容和这条柴犬见过几面,它是父母搬来南方后养的,还算乖巧,平时都睡在他们房间的宠物床上。   一人一狗单独待在一起,傅斯容有点儿不自在。   他等柴犬吃完了狗粮,不太熟练地给它系上狗绳。   柴犬仰头打量了一下今天带它遛弯的男人,犹豫了半分钟,蹦蹦跳跳地拉着傅斯容出了家门。   一岁大的柴犬精力旺盛,硬是让傅斯容陪它在小区里遛了好几圈。   清晨温和的阳光从树叶和楼房间的空隙穿过,洒在茂盛的草坪上,棕色的小狗在阳光里撒欢奔跑。   傅斯容站在阴影处,看着手机空荡的通知栏,沉默着收回口袋。   他任劳任怨跟着柴犬散步,陪它和认识的狗朋友玩了好几个小时,还捡了两次狗屎。   柴犬从七点玩到了九点半,直到其他狗狗都回家了,傅斯容才牵着它离开草坪。   往家走的时候,本来走在傅斯容前面的柴犬慢慢落在他身后。   傅斯容正在看柯烨发来的消息,感觉到柴犬越走越慢,以为它累了,放慢脚步等它。   柴犬一看傅斯容慢了下来,直接刹住脚步,杵在原地不走了。   这柴犬看着个头不大,但耍脾气的时候倔得很,怎么拖都拖不动。   傅斯容拉着狗绳拽了几下,项圈都把柴犬脖子和脸上的肉挤成一团,倔强的柴犬依旧纹丝不动。   “别闹了,回家。”傅斯容试图说服柴犬。   铁了心跟他死磕的柴犬往后退了一步,“汪!”   傅斯容和柴犬对峙了十分钟,趁柴犬不留神,提起背带把它拎回家。   “嗷嗷嗷——”   柴犬龇牙咧嘴一通哀嚎,四条腿在半空中使劲划拉了半天。   “安静点。”傅斯容被它闹烦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狗脑袋。   柴犬安静了两秒,叫得更凶了。   傅斯容在柴犬挣扎乱动时被它的后腿蹬到了胸口,没绷住,直接释放信息素压制柴犬。   他呵斥道:“听话!”   柴犬被Alpha的信息素吓得打了个哆嗦,哼哼唧唧叫了几声就不敢再挣扎了。   傅斯容把柴犬放到地上,这回不用他拽,它就自己叼着狗绳跑回了家。   柴犬进门时,傅显刚从花园回来。   它看见主人,撒开腿跑到他身后,朝傅斯容低吼着。   “汪!汪!”   柴犬叫了好几声,被傅显抱到怀里撸了好几下,慢慢安静下来。   傅斯容站在花园外的铁门看了一会,烦躁的心忽然变得有些消沉。   易感期的Alpha不受待见,但傅斯容没想过结婚后的第一个易感期会被嫌弃到这个地步。   颜山岚被他惹生气了,别说打电话,连他发的消息都没有回复。   现在跑到父母这,父亲嫌他烦,小狗也不待见他。   他好想回家。 第32章 绣球花   傅斯容蹲在花园里,拿铲子给一株绣球花松土。   他的易感期昨天晚上才结束,赶不上最后一趟航班,只能多住一晚。   但多住一晚就意味着要多惹人嫌一天,作为代价,傅斯容被迫接手了一堆脏活累活。   第一天,他早起遛狗捡屎,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傅显看天色阴沉,一副随时都要下雨的样子,又把他叫去花园,给花松土施肥。   傅显夫妇搬到南方后,院子除了带过来的名贵花木,还种了一大片绣球花。   早春时,别墅门前的桃树开了花,倚在角落里的木绣球也到了花期,粗壮的枝干上开满了硕大饱满的浅绿色花球。   等几场春雨后,木绣球的浅绿被细雨洗去,只留下最纯粹的白。   春天的暖风吹过,白色的花瓣从枝头飘落,落在树下枝繁叶茂的灌木丛间,浮在锦鲤池清澈的水面上,成了南方春日里唯一的一场雪。   但木绣球只在春天开花,在入夏前就完全凋尽了。   那最后一场花雪下完后,树下的绣球花又结出了花苞,在盛夏来临时开出一个个饱满又清新的花团。   天晴时,绣球花像打上了油画滤镜一样,散发着柔和的光;到阴雨时,昏暗的天色压在浅色的花上,透着一丝阴郁的美。   春夏一季接一季,花园里的绣球从未断过。   傅斯容曾问父亲为什么种那么多花,当时傅显的回答是——   “你母亲喜欢,但她害怕虫子,所以我种,她看。”   傅斯容翻着潮湿的泥土,一边放思绪神游。   他用铲子挑开落叶,想起了家里那片花海。   结婚后,家里的花园都是颜山岚在操心,他没有关心过,也没有问过颜山岚会不会怕虫子。   他似乎会考虑颜山岚的感受,骨子里却少了点体贴和浪漫。   这大概就是他和父亲之间的差距吧。   *   夏季的雨不断,傅斯容刚给绣球花施完肥,雨点就落了下来。   他把东西收进屋,脱下沾满泥土的靴子,坐在一楼阳台的窗户前,看窗外灰蒙蒙的景色。   雨中的花园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纱,雨点砸在锦鲤池里,溅起一阵阵涟漪,池中的锦鲤依旧安逸地在水下游动。   绣球花在雨里摇晃了几下,几片花瓣被打落,被雨点碾进松软的土里。   傅斯容吹着潮湿的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雨敲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很好听,滴在花瓣和叶片上溅开的样子很好看,风里还有泥土青草的气息。   他陪颜山岚看过花和大海,见过落日和星空,在阳光里拥抱,在玫瑰下亲吻,却没有在雨夜里耳鬓厮磨过。   下着雨的夜晚,和爱人在柔软的沙发或床上亲吻拥抱,那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傅显见不得傅斯容一边看雨还要单相思的模样。   他拿拐杖点了一下傅斯容的小腿,“想什么呢?”   傅斯容不回答,盯着玻璃窗上的水痕。   儿子不搭腔,傅显有些不爽。   他坐到傅斯容对面,说:“高家那小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傅斯容还是不吭声,傅显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   “岚岚做模特那么多年,眼光还没有差到会看上高家那小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傅斯容看着裤腿上的脚印,无奈地说:“我不是在想这个。”   傅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惹老婆不高兴了就回去哄,在这生什么闷气。”   “每次来都赶我回去,以后我不来了。”傅斯容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他走到一半,又回过头,半挑衅地说:“我不来,也不带岚岚来了。”   “你敢!”傅显“嚯”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追上去。   “不带媳妇见公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家对他有什么意见!傅斯容你懂不懂!”   傅显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傅斯容停下脚步,回头看父亲。   傅老爷子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板,“看什么看!好好反思一下!”   傅斯容低头听父亲数落了一会。   他原本只想着给颜山岚一些时间适应,却没想过不见家长会被人如此误会。   之前参加晚宴,傅斯容就听了不少闲言碎语,他不敢想那个时候的颜山岚心里该有多难受。   傅显说得口干舌燥,看傅斯容半晌没反应,停下来灌了一口茶。   “……你到底有没有把岚岚放在心上?”   傅斯容抬起头,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雨,对父亲说:“爸,我先回去了。”   “想通了?”傅显往后一仰,脸上写满了“我不信”。   傅斯容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傅显举起拐杖指向大门,“这棵花是我准备送给岚岚的,你要走就一起搬回去。”   傅斯容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门旁不知何时放了一棵已经被打包好的绣球花。   绣球花的枝干和叶子用黑色的网纱包裹固定住,根部被花盆兜着,只露出几朵繁茂的花团。   傅斯容估算了一下它的重量,不太确定地问父亲:“您当我是搬运工吗?”   傅显挑挑眉,“你不是吗?”   *   傅斯容很抗拒,但最后还是带着花走了。   祝云曦目送他上了车。   等车开远了,她问站在一旁的丈夫:“你为什么不告诉斯容,他小时候和岚岚见过?”   傅显哼了一声,“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还指望我提醒?”   “你也不怕岚岚受委屈,以后跟斯容闹离婚。”祝云曦担忧地皱起眉。   “那臭小子该开窍了。”傅显摇摇头,“再说小颜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做这种事。”   他又叹了一口气,可惜道:“就是太懂事了,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才总是被高家的小兔崽子欺负。”   “你说高家怎么做得出这种事,他们是不是以为我和小颜退二线就不存在了?”傅显生气地敲了两下拐杖。   祝云曦也跟着叹了一声,“自从颜褚和阿蒂娅搬去荷兰,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是啊,上一次见岚岚的时候,他才这么高。”傅显拿着拐杖比划了一下,“咱儿子也在这么一丁点大。”   “时间过得真快。” 第33章 丝柏   傅斯容坐在宽大的座椅里,连绵不绝的雨声透过厚厚的玻璃传进来。   头等舱很安静,他能清楚地听到门帘后的动静,有人在询问何时能起飞,乘务在客舱里来回走动,不时低声安抚焦躁不安的乘客。   从登机算起,这趟航班已经延误将近一个小时。   南方现在正是台风多发的季节,阵雨不断,登机后不久又下起了大雨。   傅斯容急着回家见颜山岚,但现在除了等,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漫长的等待枯燥乏味,傅斯容靠在窗上听着雨声,脑海里又浮现出颜山岚生气离开时的背影。   上一回发情期惹颜山岚生气,他被冷落了好几天,不知道这一次要花几天才能哄好。   傅斯容懊恼地揉着脸。   他想了好几种道歉的方式,在脑袋里预演了一遍,又被自己全部驳回。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在傅斯容第十次推翻道歉预演,开始上网查资料时,飞机终于得到起飞许可,推上了跑道。   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雨声,窗户外看不到阴沉沉的天,只有茫茫无尽的云海。   飞机进入巡航高度后,傅斯容关掉搜索网页,开始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从荷兰回来后,他就将手机屏幕的壁纸换成了颜山岚和他的合照,还把所有的APP挪到上下两端,空出了两个人手牵手的画面。   照片上的颜山岚一手捧着郁金香,一手牵着他,长发在风中飞扬,盈满笑意的眼睛却是看着他的。   傅斯容还记得颜山岚当时说了什么。   他问郁金香好不好看,自己鬼迷心窍地说了句“没你好看”。   颜山岚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傅斯容收藏了很多颜山岚的照片,但杂志和海报上的颜山岚眼神总是冰冷的,装不下任何人的身影。   他更爱这张照片。   那像油画一样的美好画面,画中人的眼里只有自己。   *   年少时的初次心动,有时不过是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   傅斯容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颜山岚的情景。   六年前,他还只是个初入大学的毛头小子,本该是最嚣张惬意的年纪,年逾六十的父亲却忽然宣布退休。   傅显干脆利落做了甩手掌柜,把傅斯容扔进公司接管家业。   傅斯容从小跟在傅显身边,虽说耳濡目染,但真正上了谈判桌,青涩少年对上一群老狐狸,经验不足的同时总不小心显露怯意。   国内的老总看在他父亲的面上,多少还会手下留情,可去了国,傅斯容差点面子里子一起丢了。   他为了一笔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合作去了东京,那场谈判拖了三天,最后以失败告终。   那一次谈判将傅斯容最后一点信心消磨干净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   在和父亲汇报了那场失败的谈判,他开车在东京的街头游荡。   繁华的都市人来人往,喝醉酒的上班族红着脸勾着肩膀,在居酒屋前放声大笑。   傅斯容听见他们在吹嘘自己的业绩和成就,沉默地踩下油门,离开了喧闹的市区。   在经过一栋大厦附近时,他看到了楼顶亮起的广告屏。   那时已经是深夜,街上漆黑一片,那块广告牌成了仅有的一片光源。   傅斯容将车停在大厦附近,靠在车门上,仰头看头顶的广告屏。   屏幕上漂亮的模特抱着绿眸黑猫,一人一猫被华丽的珠宝装点打扮,他的面容还有些稚嫩,珠宝璀璨夺目,却掩盖不住他眼神里的凌厉之色。   傅斯容在广告屏的角落里找到了模特的名字。   颜山岚,他低声念出对方的名字。   寒冷的夜风将傅斯容的脸和手吹得冰凉,但他仰望着那张海报,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傅斯容还不知道颜山岚正在经历什么。   等回到酒店后,被好奇心驱使的他才在网络上看到了那些黑料和颜山岚工作室的澄清。   一个在时尚圈没有背景的Omega模特忽然一夜爆红,难免会招来妒忌,但那些言论不堪得让傅斯容看不下去。   他看着报道上罗列的“罪证”,看着陌生的人肆意辱骂颜山岚,在质疑和相信间选择了颜山岚。   傅斯容说不清当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除了生气之外,还有惋惜。   惋惜颜山岚的前途,也惋惜他的名声。   背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换成心理承受能力弱些的人,或许早就退圈了。   颜山岚如果退圈,就意味着傅斯容再也看不到那个漂亮的Omega。   但两天后,他又在机场见到了颜山岚。   黑料缠身的颜山岚戴着口罩和帽子,却遮不住脸上的疲倦。   他从傅斯容面前走过,身体摇摇欲坠,却强撑着走进休息室。   傅斯容没有跟进去。   他和颜山岚还不认识,没有安慰颜山岚的资格,也不想让身心俱疲的颜山岚困扰。   颜山岚坐在休息室里,疲倦的眼睛黯淡无光。   傅斯容就在休息室外的座椅上看着,直到他登机离开。   在那之后,颜山岚沉寂了一段时间。   后来傅斯容再看到颜山岚的新闻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到那时的疲惫和消沉。   似真似假的绯闻黑料依旧满天飞,但颜山岚毫不在意,随心所欲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傅斯容再一次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去找了颜山岚出道的所有走秀和代言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T台上的颜山岚很耀眼,站在镜头前也收放自如,只一个细微的眼神和动作,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是被打着“柔弱”标签的Omega,却背着一身骂名登上一个行业的顶峰。   傅斯容从没见过这样的Omega。   那段时间他的梦里总会出现颜山岚的身影,抓不住又摸不着。   直到一场旖旎的梦将傅斯容惊醒,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他喜欢颜山岚,喜欢得不得了。   然而彼时的傅斯容还在为一个收购案通宵。   他不是生来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不是出生在傅家,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和自己打拼闯出一份事业的颜山岚不一样。   如果不够优秀,又拿什么去追求颜山岚。   傅斯容抬手轻轻摸着屏幕上颜山岚的脸,暗自下了决心。   六年后,曾经在谈判桌上屡战屡败的傅斯容成了名副其实的傅氏集团总裁,丑闻缠身的颜山岚成了国际顶尖模特。   他们都功成名就,荣耀傍身。   傅斯容也终于在初次心动的东京与颜山岚重逢。   他曾经想过,要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向颜山岚开口,才能确切表达自己追求的想法,又不冒犯到颜山岚。   可想来想去,他不仅没有好好将爱意说出口,把人睡了之后还被调戏了。   傅斯容拿着颜山岚的电话号码,想过干脆从情人做起。   但没过多久,他看到颜氏货轮被扣,听说颜雪青四处求人帮忙,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联姻。   于是他去了,去的路上他已经做好被颜家拒绝的准备,就算颜家拒绝了,他也会出手帮忙。   颜雪青不出所料地拒绝了,但颜山岚答应了。   结婚之后,傅斯容更不敢言说自己的爱,因为他对颜山岚所谓的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   他不高尚,和其他Alpha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在颜家有难时趁虚而入。   没有比他更恶劣的Alpha了。   除了高韫。   傅斯容戴上耳机,打开了相册里的视频。   是蒋琬偷拍下来的,高韫在颜山岚工作室里表演的那场闹剧。   视频上的高韫依旧是那副令人恶心的做派,在家一向温和好说话的颜山岚却露出了傅斯容从未见过的厌恶表情。   他没有遮遮掩掩,从眼神到动作,连每根头发丝都在表达他对高韫的恶心和嫌弃。   “那天晚上确实不错。”   耳机里传来颜山岚暧昧的话语,傅斯容还没来得及难为情,就看到颜山岚将花砸在高韫的脸上。   颜山岚嘲讽的笑容一闪而过,画面定格在高韫被扔出去的那一幕。   傅斯容摘下耳机,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仔细一想,觉得自己也是搞笑。   颜山岚都说没信,自己在这里一个劲的胡思乱想不够,还把老婆惹生气了。   古有皇帝为南下看琼花修筑运河,后人称之为壮举。   而他,惹老婆生气还要搬父亲养的绣球花回去哄,简称怂包。   傅斯容无奈地笑了笑。   *   飞机在两个小时后着陆。   傅斯容到家的时候还不到晚上,但天已经黑了下来。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随时要下大雨。   他把绣球花交给花匠,看他们把花种在花园的空地上,才回屋上了二楼。   傅斯容换下带着潮气的衣服,站在颜山岚的卧室门前。   他闭着眼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轻轻敲了两下。   “岚岚。”   无人应答。   傅斯容在门口踱着步子,走了几个来回,又上去敲了门。   这一次卧室的门开了。   “咔哒”的一声,颜山岚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傅斯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间。   傅斯容被拽进来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颜山岚已经将他顶在墙上。   颜山岚扬起头,那双浅灰色的眼里含着泪水,似乎在无声控诉他先前的种种行为。   “岚岚,对不起。”傅斯容伸出手,将颜山岚搂到怀里。   颜山岚颤抖了一下,忽然咬住了傅斯容的肩膀。   他咬得很轻,像受伤的小动物虚弱的示威。   傅斯容抱着颜山岚,听见他含糊不清地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颜山岚的身体很轻微地颤抖着,傅斯容抱了一会感觉到不对。   傅斯容紧张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你怎么了?”   颜山岚趴在傅斯容的肩上喘着,过了一会才小声地说:“信息素紊乱。”   他太想念傅斯容了,想念到信息素都出了问题。   颜山岚的耳后和脖子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傅斯容隐约能从他呼出的热气里嗅到淡淡的苦涩花香。   他扶住颜山岚又热又软的身体,“吃药了吗?”   “没力气。”颜山岚摇摇头。   他望着傅斯容的眼睛,抓着傅斯容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探去。   “不用那么麻烦,做一次就好了。”   Omega略微沙哑的话语像塞人的歌声,蛊惑着Alpha的心神。   傅斯容只觉得指尖贴上一个光滑的平面,颜山岚脖子上的颈环随即发出了“滴滴”的两声。   他的指纹解开了颜山岚的颈环,黑色的颈环从脖颈间滑落,掉在地上。   浓烈的苦橙花香在卧室里炸开,猛烈的信息素将毫无准备的Alpha冲懵了两秒。   傅斯容将头埋在颜山岚颈间,鼻子蹭着发热的皮肤。   他的手从颜山岚的腰间滑落,把脱力的人抱到床上,扯开睡袍的系带。   “一次就够了吗?”   颜山岚弓起腰,“都随你。”   夜深时,屋外终于下起了雨。   绵绵雨声没有惊扰屋内的人。   傅斯容的汗水滴在颜山岚的脸上,将沉溺其中的人惊醒。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傅斯容,勾着对方脖子的手滑到肩膀上。   “容哥。”颜山岚很轻地叫了一声。   他问傅斯容:“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傅斯容把颜山岚抱到怀里,扬起头露出喉结处的腺体,放出了一点信息素。   “丝柏。”   空气中弥漫着被烟熏炙烤过的丝柏木香,褪去酸涩的木质香沉稳却清淡,压住躁动的苦橙花香,安抚了因为信息素紊乱而燥热的身体。   颜山岚嗅着烟熏味的丝柏木香,想起上一次发情期用的安慰剂。   他撕掉了标签,一直想不起那是什么味道。   原来是丝柏。   但傅斯容的信息素和人工合成的劣质仿制品不同,带着一点独特的烟熏味。   傅斯容的信息素是这个味道真的太好了。   他很喜欢,闻多久都不会厌倦。   “不专心。”   傅斯容撩开颜山岚额前潮湿的碎发,“在想什么?”   颜山岚拉着傅斯容的手,亲了亲他的掌心,“想你。”   傅斯容轻笑一声,俯身去亲颜山岚。   夏夜的雨嘀嗒落在窗上,将爱人枕间的绵绵情话隐秘。 第34章 哄你   第二天早晨,傅斯容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颜山岚的睡颜。   他已经很久没和颜山岚同床共枕过了,恍惚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傅斯容闻着房间里浓烈得呛人的信息素,轻手轻脚下了床。   他打开窗户和空气净化系统,清新的空气冲淡了信息素的味道,吹散了旖旎的气息。   颜山岚的睡袍和颈环还在地上,傅斯容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又躺回了颜山岚身旁。   他撑着头,安静地看着颜山岚。   颜山岚的鼻梁上有一颗很浅很小的痣,别有用心的人拿它做文章,说他水性杨花。   但傅斯容和颜山岚结婚这半年,他的腺体上除了一个临时标记的咬痕之外,什么也没有。   颜山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流言却在慢慢将他摧毁。   颜家不是最显赫的家族,但也富庶,所以颜山岚刚出道就开始有风言风语,再加上后来高韫的恶意抹黑,总有人认为颜山岚是靠不干净的手段走到这个位置。   然而颜山岚从未动用家里的关系,哪怕是第一次与高奢设计师合作,都是对方先抛出了橄榄枝。   别人不知道,傅斯容亲眼看过颜山岚工作的样子。   颜山岚从来没有抱着玩票心态对待他的工作,他会早起赶场,也会为了让摄影师拍出满意的照片通宵,付出的不比其他人少。   只是因为长得太漂亮就惹来非议,这对他不公平。   傅斯容俯身,在颜山岚鼻梁的小痣上落下一个吻。   封建迷信者认为不忠的痣,在傅斯容眼里,只要是颜山岚的,他都喜欢。   睡梦中的颜山岚被温热的呼吸惊扰了,小声哼了一下,翻过身背对傅斯容。   他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床上,露出后颈那块带着咬痕的皮肤。   昨天晚上做到最后,傅斯容都没舍得完全标记颜山岚。   “容哥。”   颜山岚一声一声地喊着他,说话是语调柔软的气声,呼出的气带着苦橙花的味道。   他太瘦了,连挣扎都没什么力气。   但傅斯容咬到腺体的时候,颜山岚还是很轻地哼了一声。   他说:“你弄疼我了。”   傅斯容只留了一个牙印和一点点信息素就松开了颜山岚。   现在傅斯容再回忆颜山岚那句话,突然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原来他也会撒娇。   *   接近中午,颜山岚又翻了一个身。   他趴在枕头上蹭了一会,半梦半清醒地看了傅斯容一眼。   傅斯容和颜山岚睡过那么多次,发现他早晨刚睡醒的时候,偶尔会有点迷迷瞪瞪,整个人像睡不醒一样,在枕头上趴一会才能清醒过来。   “醒了?”傅斯容帮颜山岚理了理头发。   颜山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动了一下身体。   他后颈的腺体昨天晚上被咬破了,现在还一阵一阵地痛着,腰也酸软得直不起来。   傅斯容看颜山岚一脸不舒服,把手伸进被子里,将两个枕头叠到腰后做支撑。   做完这些,他又倒了杯水,塞进颜山岚手里,“喝点水,要不要吃东西?”   颜山岚摇摇头。   他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直到杯子见了底,颜山岚用指甲敲了一下玻璃杯壁,对傅斯容说:“我们谈谈吧。”   傅斯容把杯子放到桌上,说了声:“好。”   颜山岚从十六岁高韫第一次和他表白,一直说到了上周工作室发生的那件事。   傅斯容沉默地听着,什么也没问,眉头却越皱越紧。   “其他的,你都知道了。”   颜山岚靠在枕头上,疲倦地歪着头。   傅斯容握住他的手,问:“你之前不出门,也是因为高韫?”   “出去要是被拍到,又有人要乱说了。”颜山岚将之前受过伤的手腕翻过来。   现在他的手腕上已经看不到受伤的痕迹,但当时红肿的指印留在上面,怎么藏都藏不住。   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又会杜撰出各种不堪的流言,到时候更是洗脱不清。   所以颜山岚干脆闭门不出,躲在傅斯容的地盘上。   这里对其他人来说是禁止踏入的雷区,但对他是最后的安全港。   傅斯容听着,抚上他白皙的手腕,“会乱说什么?”   颜山岚扯了一下嘴角,有些自暴自弃地嘲讽道:“说我不检点,说你家暴我。”   “我哪里舍得……”傅斯容看不得颜山岚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把颜山岚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们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吗?”   颜山岚想点头,但他顿了一下,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泼不完的脏水,澄清不完的流言,一个个去计较太累了。”   “没有人在意我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些事情,他们只想窥探别人的私生活而已,所以我生不生气,一点意义都没有。”   六年前那场被高韫恶意挑起的舆论风波虽然没有将颜山岚摧毁,但此后又是长年累月的言论攻击,他对这份事业的喜爱早已被消磨干净。   他还是享受在镜头下的感觉,但不再喜欢做模特了。   颜山岚闭上眼,叹了一声。   他的尾音在颤抖,睫毛也有一点湿润。   “岚岚。”傅斯容担忧地叫着颜山岚的小名,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颜山岚靠在傅斯容怀里,小声嘟囔着:“我恨死他了。”   他这么说话的语气很可爱,傅斯容却没笑出来。   颜山岚说的,傅斯容在柯烨提交的证据里都看到了,但是亲耳听颜山岚说出来,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   说的人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多年的苦楚和委屈,听的人却不敢想象对方当时的处境。   傅斯容怕他一想,会忍不住生气。   傅斯容尽可能克制,但颜山岚感觉到了他身上弥漫的低气压。   颜山岚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容哥,我腰疼。”   傅斯容赶紧松开他,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在枕头上。   酸软的腰终于有了支撑,颜山岚松了一口气,问傅斯容:“你知道母亲私底下叫高韫什么吗?”   “叫什么?”傅斯容挨着他坐下来。   颜山岚笑着,漂亮的唇间冒出一句脏话:“小王八犊子。”   傅斯容愣了一下。   这确实是颜褚会说的话,傅斯容也听过。   他手机上这张合照是阿蒂娅拍的,颜褚把照片发给了他,作为交换,傅斯容答应了她一个要求。   颜褚提的要求很模糊。   她说,如果有小王八犊子欺负岚岚,不管岚岚怎么说,都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傅斯容曾经以为小王八犊子是颜褚骂人的代称,没想到居然是指高韫。   “怎么不告诉我?”傅斯容贴在颜山岚,鼻尖轻蹭着他的脸。   颜山岚看着他,问:“说了你会帮我吗?”   “当然。”傅斯容叹息般地说到,“你是我的Omega。”   颜山岚从小到大都没有向人诉苦的习惯,小时候没有机会,现在则是过了依靠母亲和姐姐的年纪。   虽然他是Omega,有软弱的特权,但是两位母亲不在身边,姐姐忙于事业,他偶尔借家里的关系澄清绯闻都会觉得为难,更别说请她们为自己做主这种事情。   他以为自己可以解决,可最后都是冷处理,无声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但现在傅斯容,他的Alpha说会帮自己。   “容哥。”颜山岚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傅斯容的嘴角。   “那你帮帮我吧。”   *   两个人在床上温存了一会。   明明傅斯容的易感期已经结束了,颜山岚也只是普通的信息素紊乱,但两个人还是黏黏糊糊抱在一起。   亲了不知道第几次,傅斯容问趴在他胸口的颜山岚:“岚岚,你还生我的气吗?”   颜山岚画圈圈的手一顿,抬头反问他:“如果我说还生气,你会怎么办?”   傅斯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哄你。”   傅斯容把颜山岚抱到阳台上,将其中一扇窗户打开,“你看。”   颜山岚往窗户外看去,花朵枯萎了大半的花园里突然多了一棵浅紫色的绣球花。   被雨水洗过的绣球花干净清新,花团和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雨珠,迎着风微微颤动。   傅斯容让花匠把绣球花种在了颜山岚窗下的院子里,这样颜山岚站在窗前一眼就能看到。   “父亲送给你的,喜欢吗?”傅斯容咬着颜山岚的耳朵,“可沉了。”   颜山岚眨了眨眼睛,“喜欢。”   他很好哄,只要一朵漂亮的花就够了。   但傅斯容觉得不够。   傅斯容指着花园和房子连接在一起的空地,“那我让花匠给你种一片,再种几棵木绣球,好不好?”   颜山岚想了一下,说:“好。”   “今年种,到明天的春天和夏天就会开花了。”   傅斯容盯着花园看了一会,又说:“只有绣球花是不是太单调了,要不要再修一个凉亭和锦鲤池?还是你喜欢别的?”   他不知道该送什么,决定照抄父亲的花园,说完才想起来征求颜山岚的意见。   颜山岚被他这番地主言论逗笑了,打趣道:“你钱多烧得慌吗?”   傅斯容却是很认真地回答:“你喜欢就不慌。”   颜山岚失笑,“你跟谁学的?”   “老头子。”傅斯容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们刚搬去南方的时候为了花园种什么花吵了一架……其实也不算吵架,但是我妈气得要回娘家,后来老头子为了哄她开心,在花园里种了好多绣球花,还把原来设计好的图纸改了。”   傅斯容顿了顿,又说:“他之前嫌绣球花难伺候,不肯种。”   颜山岚坐在阳台上听傅斯容讲他父母的事情,两条腿悬着,在半空荡来荡去。   傅斯容讲完父母因为绣球花引发的“爱恨纠葛”,将头靠在颜山岚的颈窝上。   “岚岚,你喜欢的我都可以送你,就是把月亮摘下来都行。”他闷声闷气地说到。   颜山岚看着屋檐下那棵孤零零的绣球花,揉了揉傅斯容的脑袋,“种花就好。”   颜山岚做了选择,傅斯容就高高兴兴地拨了内线和管家说种花的事情。   他提了很多要求,也不知道管家说了什么,最后傅斯容说了句“那你问夫人”就挂掉了电话。   颜山岚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束干花,递给刚挂断电话准备蹭过来的傅斯容,“姬金鱼草的花要谢了,我做了干花,送给你。”   被风干的姬金鱼草看不出凤尾金鱼的模样,微微卷曲发皱的花瓣泛着枯黄,轻轻晃动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看起来脆弱得经不起触碰。   傅斯容怕碰坏了花,捏着花杆接了过来。   他抱着干花,正色道:“我会把它放到书房里,小心收起来的。”   颜山岚无所谓地笑了笑,“坏了等明年开花的时候再做就好了。”   一束干花而已,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傅斯容却不肯,“不行,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要好好收着。”   颜山岚猛地看向傅斯容,他紧张又谨慎的样子差点让颜山岚以为他知道这束花的含义。   但颜山岚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傅斯容真的只是单纯地重视自己送的礼物。   他垂下眼,挡住眼里的失落,脸上又忽然贴上了一个热热的物体。   “明年过年的时候,那我一起回家吧。”傅斯容的手贴着颜山岚的侧脸,“我父母一直很想见你,这次我自己回去,父亲还骂我不像话。”   颜山岚咬着唇,没有回答。   傅斯容弯下腰和他平视,“他们知道是高韫做的那些事,心疼还来不及呢,不会讨厌你的。”   或许是身体里属于Alpha的信息素作祟,颜山岚伸手捧住傅斯容的脸。   他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下,很轻地答应了:“好。”   傅斯容得了便宜,把花放下后顺势又抱住颜山岚,“父亲种了很多花,你们到时候可以聊一聊。”   颜山岚笑了起来,“比起花,我更想聊你。”   傅斯容脸色一变,凑上去要亲他,被躲开了。   颜山岚趁傅斯容不备,跳起来准备跑,结果被他一把捞住后腰,按在了床上。   “让我亲一下。”   “不给!”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第35章 充电   傅斯容在家待了两天,到周一时,又起了个大早开车送颜山岚去工作室。   虽说小别胜新婚,但他们手上都堆积了不少工作,没有太多时间重温蜜月期。   傅斯容将车开到颜山岚工作室楼下。   他帮颜山岚解开安全带,身体顺着安全带收回的惯性靠了过去。   “快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两个人挨得很近,似乎随时都会亲到。   颜山岚往后靠了一点,问他:“你那么多天没去公司,不忙吗?”   “有乔屿他们在,问题不大。”傅斯容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颜山岚看他光明正大地偷懒,替傅氏大厦顶楼的那群人默哀了两秒。   “那你得给他们加工资,不然没人愿意给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打工。”颜山岚一脸严肃,眼里却含着笑意。   “知道了,傅夫人。”傅斯容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等你电话。”   颜山岚在电梯到时和车里的傅斯容挥手告别。   他走进工作室,和迎面走来的蒋琬打了个招呼。   “琬姐,早。”   “早。”蒋琬抬头扫了颜山岚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看手里的平板。   她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将平板递给颜山岚,“给,这是下一周开始的行程表。”   这次的行程表很满,从下周一直排到了九月末,还包括了一场大型时装周。   蒋琬意味深长地说:“还有两周要出国了,记得和你家傅先生说一声,别让他又撂了工作跟过来。”   之前因为要传高韫的视频,她加了柯烨的微信。   本来以为只是很短暂的合作关系,结果又碰上两个人冷战,蒋琬听柯烨抱怨傅氏那位大老板听到逆反心都出来了。   颜山岚摸了摸鼻尖,“好,之后还有需要出国的行程吗?”   蒋琬把手边冷了的咖啡一饮而尽,将纸杯投进三米远的垃圾桶,“没有了,但是上次那位设计师希望能和你再合作一次。”   克莱蒙似乎从上一次的拍摄里找到了新的灵感,回法国后没多久又联系上了蒋琬。   颜山岚敲着平板的边缘,盯着几乎排满的行程沉吟了片刻。   他想了想,把行程表上还算空闲的几天圈了起来,“如果克莱蒙这段时间还在巴黎的话,从这几天里抽半天和他面谈吧。”   蒋琬看他圈出来的时间不会影响到其他工作,没什么异议。   “好,我去安排。”   *   傅斯容送完颜山岚,掉头去了傅氏大楼。   翘班一周,尽管秘书们尽可能处理了大部分的公务,但傅斯容的办公桌上还是叠了不少需要签字的文件。   他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才勉强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完。   傅斯容的办公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文件,乔屿帮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提醒道:“明天早上八点和日本的合作商有一场视频会议,一会我把资料发给您。”   “去吧,辛苦了。”傅斯容摆了摆手,在乔屿开门准备离开时又叫住了他。   他不太确定地问:“秘书处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涨工资了?”   乔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去年年中调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变动了。”   “下个月把工资往上调……”傅斯容思索着,将马上脱口而出的数字翻了一倍,“调14%吧,柯烨的奖金也发下去。”   “好……”乔屿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蒙了,脚步飘忽地出了总裁办公室。   傅斯容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   但办公室没安静多久,门又被叩响了。   傅斯容捏了捏鼻梁,“进来。”   “傅先生。”柯烨走进来,“法务部请您过去一趟。”   傅斯容抬头,问:“起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柯烨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等您过目完就可以走流程了。”   傅斯容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会,颜山岚也还没打电话。   “走吧,去看看。”他拿起手机,大跨步走出办公室。   傅氏集团有专门的法务部门,负责处理公司所有相关的法律事务,偶尔也会为了奖金,帮傅总裁干点额外的工作。   傅斯容进去的时候,陈律师也在。   他正在看徒弟整理的材料,不时和身旁的人探讨几句。   傅斯容走上去,拿起陈律师手边的一份材料翻了几页,“整理得怎么样?”   负责这次起诉的律师整理好的材料副本摆到桌上,“就差起诉书了,小林正在修改。”   “尽量在过年前结束,省得夜长梦多。”傅斯容点了点桌子,“起诉书写好之后,再帮我起草一份股份转让合同。”   “好的。”负责人应下,又继续忙手里的事情。   陈律师等徒弟走了,用手肘推了一下傅斯容,调侃道:“结了婚就是不一样,老傅知道你出手这么阔绰吗?”   傅斯容唇角上扬,谦虚道:“还行吧。”   *   傅斯容到底没狠心做颜山岚口中那个“万恶的资本家”。   这次的起诉和收购是同时进行的,但因为他翘班,起诉已经整理完材料,而收购的进度还搁置着。   收购一个勉强可以运营的企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傅斯容想赶在十月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只能兢兢业业待在集团开会加班。   他除了第一天去接颜山岚下班,之后的几天都让司机代劳。   忙了将近两周,傅斯容终于闲了下来。   周五晚上,颜山岚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看星星,傅斯容从背后抱住了他。   八月离入秋不远,夜风吹在身上开始有了些许凉意,但傅斯容的身体很热。   他温热的胸膛贴着颜山岚的后背,手臂环在腰上,头埋在颈窝里,将大半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你好重。”颜山岚耸了耸肩膀,示意傅斯容起身。   傅斯容用信息素和体温将颜山岚包围住,不安分的手顺着他衣服的下摆摸进去。   “别乱摸。”颜山岚一把压住傅斯容的手,“要抱就好好抱。”   傅斯容非常顺从地停下手,掌心贴着颜山岚腰上细腻的皮肤,“最近太累了,让我充会电。”   颜山岚找个了舒服的姿势,靠在傅斯容怀里任由他抱着。   傅斯容在颜山岚的肩上趴了一会,拇指又忍不住在侧腰上摩挲了几下。   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用很低的声音问:“岚岚,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颜山岚靠在他胸口,声音懒懒的。   傅斯容拉住颜山岚搭在栏杆上的手,五指从指缝间穿过,掌心贴着手背握着。   他亲着颜山岚的耳垂,问:“要不要去约会?”   傅斯容加班这段时间,每天都忙到深夜,没什么时间和颜山岚亲热。   现在闲下来,他又想得很,但又舍不得一整天都荒废在床上。   颜山岚轻轻笑了一声,“好难得。”   “去不去?”傅斯容又问了一遍,落在耳垂上的吻变成了轻咬。   颜山岚躲过傅斯容的偷袭,捏着他的下巴,在脸上嘬了一口。   “去。”   “那晚上早点睡。”傅斯容把颜山岚抱起来,径直扛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36章 约会   周六中午,睡到自然醒的两个人吃过午饭,开车出门约会了。   傅斯容没说去哪,颜山岚也没问,直到车停在市中心一个临时停车场,颜山岚才看到今天的目的地。   临时决定的约会没什么新意,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赏花散步看电影,虽然老套,但颜山岚很喜欢和傅斯容牵手的感觉。   那和在自己家花园散步时的牵手不一样。   傅斯容会在穿过马路时握紧他的手,没有任何交谈,却在嘈杂的人流中用最隐秘的方式交流。   马路对面是一个很有名的公园,这几天波斯菊开花了,漫山遍野的橙黄色花朵将末夏拉向暖意浓浓的秋日。   傅斯容牵着颜山岚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周末公园里人很多,偶尔碰到撒欢奔跑的小孩,他会侧身靠向傅斯容这避让。   每次颜山岚靠上来的时候,傅斯容都会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花香。   不是波斯菊淡到几乎闻不到的香味,是带着一丝酸涩的苦橙花香。   傅斯容心猿意马,但周围人太多,他不好意思亲颜山岚。   两个人从山坡上的小路向着公园深处的中心湖走去,湖畔也种了很多波斯菊,只是从橘色过渡到了粉白色。   花开得漂亮,自然有人留影。   两个美丽的少女面对面蹲坐在草坪的小路上,拿相机为彼此拍照。   许多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颜山岚长期在镜头下曝光,看到相机时习惯性看了过去。   “岚岚。”傅斯容捏了一下颜山岚的手。   他不觉得那两人有什么可看的,但颜山岚被吸引了目光,他吃味得很。   那可是两个Alpha,而且还是傅氏某个高层家的孩子。   颜山岚回过头,瞧着傅斯容脸上要吃醋又不敢显露的表情,好脾气地安抚他:“知道了,我不看。”   *   中心湖有一条连廊,不少人坐在那里休息,颜山岚挑了人少的地方,屈起一条腿坐了上去。   湖里成群的锦鲤聚在连廊下,波斯菊的花瓣飘在水面上,随着风向远处流去,在经过鱼群时又忽然消失在水下。   颜山岚托着下巴,叫了傅斯容一声。   “后天我要出国,下个月底才能回来。”   “这么久?”傅斯容有一点惊讶。   他算了一下时间,颜山岚这一走,他们至少要分开四十天。   颜山岚点头,语气平淡地说:“把一些事情处理完,明年就不怎么需要出国了。”   傅斯容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问:“你要退役?”   “有点厌倦了。”颜山岚盯着湖中的鱼,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斯容听了,却慢慢变了脸色。   颜山岚在这个时候退役,其中的缘由不得不让他多想。   他不希望颜山岚放弃自己的事业,又不想左右颜山岚的决定,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想法让他陷入了沉默。   颜山岚等了半天都不见傅斯容说话,抬头看见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表情严肃得很。   “容哥。”颜山岚靠了过去,“我退役是因为想做点其他的事情,不是因为别的,不用担心我。”   傅斯容将颜山岚搂到怀里,摸着他瘦削的肩膀,说:“你的事业,你自己决定。”   颜山岚退役,意味着他们以后能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傅斯容决定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一对情侣从他们身后经过,似乎是不想打扰到他们,情侣走得很快。   等身后没了人,傅斯容才亲了一下颜山岚,“但是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会想你。”   借着连廊木柱的遮挡,傅斯容和颜山岚亲了好几下,边亲还边低声说着话。   他满心满眼都是颜山岚,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家伙正蹲在自己身后。   傅斯容撑在凉椅上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甚至还有点儿湿的东西,他被吓得猛抽回手,警惕地看向罪魁祸首,却发现脚边趴着一只小狗。   小狗白白胖胖的,圆润到快消失的脖子上戴着粉红色的项圈,拖在地上的狗绳沾着几根枯草。   他揉了揉小白狗的脑袋,小白狗亲昵地蹭了上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   “岚岚,你看它没有脖子。”傅斯容把小白狗抱起来,“项圈的牌子上好像刻了字。”   他注意到项圈的牌子上刻着一串数字,但小狗不停乱动,根本看不清。   “你帮我抱一下。”傅斯容把小狗举到颜山岚眼前,乖巧的小狗却突然挣扎了起来。   “我抱不了。”颜山岚摇了摇头,“我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太重,它不喜欢。”   他昨天和傅斯容睡在一起,中午起来忘了贴阻断贴纸,现在身上难免残留了些信息素。   小狗在傅斯容手里“嗷呜嗷呜”地挣扎,颜山岚只能往后坐了一点。   颜山岚看着因为拉开距离逐渐安静下的小狗,无奈地问:“苦橙花的味道很刺鼻吧?”   猫和狗都不喜欢柑橘类的气味,除了工作,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小动物了。   但是被这么直接地嫌弃,颜山岚心里有点难过。   傅斯容把小狗放到自己腿上,勾起手指在颜山岚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不会。”他说,“我很喜欢。”   颜山岚睁大了眼睛,在傅斯容的注视下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小狗在傅斯容腿上趴了一会就睡着了。   傅斯容从它项圈上刻着的电话联系到了它的主人。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她先是道了歉,说自己就在公园里,马上往他们那边赶。   傅斯容挂掉电话,摸着小狗的后背,和颜山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还顺便买好了一个小时以后的电影票。   过了几分钟,一个女孩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的狗狗,它没有咬到你们吧?”   趴在傅斯容腿上的小狗听见声音,抬起头张望了几下,发现主人来了,立刻兴奋地叫了两声,短短的小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傅斯容把小狗放到地上,“没事,小心一点。”   女孩说了好几声“谢谢”,离开时抱着小狗小声训斥了几句。   颜山岚看见小狗摇成花的尾巴在女孩说罚一个月零食时瞬间耷拉了下来。   他轻轻笑出了声,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拉着傅斯容往公园的出口走去。   *   电影院在公园对面新建成的商场顶楼。   新开业的商场举办了不少促销活动,人很多,傅斯容和颜山岚没搭直升梯,坐扶梯一层一层往上走。   在走到三楼时,傅斯容闻到了爆米花的香味,偏过头问颜山岚:“等会要吃爆米花吗?”   颜山岚摇了摇头。   贴秋膘的时候到了,他还没退役,还得控制每日的热量摄入。   傅斯容只是随口一问,被拒绝也没放在心上。   在踏上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扶梯时,颜山岚看见扶梯旁边某个轻奢品牌的生日打折活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问身旁的傅斯容:“我还没正经送过你礼物,下个月你生日,想要什么?”   傅斯容没回答,转而问:“那天你能回来吗?”   颜山岚踩上四楼的地板,“不会拖到那么晚的,应该会提前一两天回来。”   “你回来陪我就好。”傅斯容停顿了一下,“你生日是不是也要到了?”   颜山岚报了个日期,说完又笑道:“正好比你晚了一个星期。”   两个人差了一岁,但生日挨得很近,一个在九月末,一个在十月初,只相差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长,转眼一下就过去了,说短,似乎又有一点距离。   但傅斯容无所谓这些。   他站在电影院的自助取票机前等机器出票,颜山岚陪他一起等。   当取票口吐出两张电影票时,傅斯容非常自然地说了句:“那我们今年一起过吧。”   颜山岚听到他说,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在报出生日的时候就知道到傅斯容会这么说。   跟傅斯容结婚半年,他知道这个Alpha不爱拐弯抹角,心思也不难猜。   “好不好?”傅斯容觉得耳后有点热。   “好。”颜山岚挽住傅斯容的手,往检票口走去,“电影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电影是傅斯容选的。   他不看恐怖片,颜山岚对动作片兴致缺缺,最后挑来挑去只剩下这部评分中等的爱情片。   然而电影的剧情比他们过去任何一场约会都老套。   男女主人公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中分道扬镳,几年后在同学会上偶遇重逢,已经各自有了家庭的两人再次旧情复燃。   强行煽情制造的泪点看得颜山岚直犯困,甚至不想和傅斯容吐槽电影里的伦理三观。   他用手挡着脸打了好几个哈欠,硬是撑到了电影结束。   从电影院后门绕出去的时候,颜山岚看到了下个月要上映的电影清单。   他指着其中一张海报,“温导演出新作品了,下次我们看这个吧。”   傅斯容看着海报上红黑交织的画面,还有正下方那位导演的名字,犹豫了很久都不敢点头。   *   傅斯容高三刚毕业时在祝家住过一段时间。   当时祝时念想看恐怖片,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看,软磨硬泡叫傅斯容陪他。   “哥,你是Alpha,肯定不会怕的,对吧?”   傅斯容被缠了很久,最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那天晚上祝时念的父亲不在家,没有家长镇着,祝家的房顶差点被祝时念的尖叫掀翻了。   傅斯容不知道祝时念是不是真的怕,但他是再也不想听到一惊一乍的尖叫了。   看着那张海报,傅斯容觉得自己脑袋里似乎还回荡着祝时念的尖叫。   “等上映了再说吧。”   他最后只给了颜山岚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第37章 想你   颜山岚出国了。   虽然他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内,但在欧洲出道成名,人脉和关系都留在那,退役前总有些人情要还清。   颜山岚不想拖太久,干脆让蒋琬把时间都凑到一起,打算一次性解决。   他在英国拍完代言的宣传视频,赶场似的在意大利参加了几场时尚沙龙和拍摄,忙了大半个月又迎来了巴黎时装周。   这次的时装周比往年提前了一周,在九月初就开幕了。   几个大牌设计师都有新宠爱的模特,准备退役的颜山岚名气和身价还在,但没有占据太多重要的位置,只负责时装周前两天的领闭。   尽管在巴黎时装周的工作量相比年初那场缩减了不少,可前期和正式开始的那两天,颜山岚都必须在到场。   克莱蒙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颜山岚的。   时装周的第二天,颜山岚比往常早起了半个小时,洗漱后坐电梯下楼。   早晨的电梯很空,从颜山岚住的楼层一路往下都没有人按。   电梯很快停在了酒店的一楼,颜山岚走到大堂,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克莱蒙。   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翘着脚不停抖着,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颜山岚走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克莱蒙。”   克莱蒙先是一愣,随后摸着鼻子,有点尴尬地笑道:“好久不见,请你喝杯咖啡?”   颜山岚看了一眼时间,点头道:“我还有三个小时。”   “那去对面那家吧。”克莱蒙提议。   酒店对面有一家咖啡馆,老板是个华裔,每天营业的时间很早。   颜山岚在写满地名的小黑板前站了一会,对老板说:“一杯哥伦比亚现磨,谢谢。”   “再一杯肯尼亚。”克莱蒙想了一下,“这杯要加奶。”   颜山岚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个位置朝向很好,能看到酒店的大门,也能照到太阳。   付完钱的克莱蒙坐到颜山岚对面的座位上。   他看着颜山岚,不安地搓了一下手。   “抱歉,本来说好只合作一次,但我听说你要退役了……”他紧张地抠着指甲,“这次设计的灵感与你有关,所以我想和你最后合作一次。”   当初因为颜山岚要还老师的人情,克莱蒙才有合作的机会,否则以自己目前的水平,很难被颜山岚挑剔的经纪人看上。   而且自己从上一次拍摄中找到了灵感,颜山岚成了他的缪斯,所以这次不管是欠人情还是加钱,克莱蒙都想让颜山岚做他的模特。   颜山岚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   他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设计师讲设计灵感和创意时大都滔滔不绝,颜山岚给的三个小时还剩十分钟时,克莱蒙才讲了个大概。   他讲得专注,停下来刚感觉口干舌燥。   克莱蒙将面前的咖啡一口闷了,问:“怎么样?”   颜山岚沉思了一会,“想法很独特,我再考虑一下,下个月给你回复怎么样?”   “好。”   没有拒绝就有希望,克莱蒙原本没指望今天就谈成。   他舒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颜山岚:“这段时间圈子里有一些传闻,说你退役是因为你的丈夫。”   克莱蒙没把话说得太直接。   颜山岚嘴角浮出一丝嘲讽地笑,“是我自己决定的,他反而希望我有自己的事业。”   “那就好。”克莱蒙露出赞叹的表情,“那位傅先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如果有机会,我想当面和他道谢。”   “不必那么客气。”颜山岚替傅斯容拒绝了他。   克莱蒙发出一声失落的感叹。   但他很快又挑起另一个话题:“他查过你送他的花了吗?”   “查没查过都不重要,我知道答案就够了。”颜山岚不置可否。   他瞥见玻璃窗上倒映的影子,往酒店大门的方向看过去。   助理和蒋琬正站在酒店的大门口,助理发现颜山岚看过来,朝他挥了挥手。   “我的助理在等我,先走了。”颜山岚站起身,“谢谢你的咖啡。”   *   巴黎时装周结束之后,颜山岚又去了匈牙利。   他在国外忙碌的这段时间里,傅斯容也没闲着。   下半年傅氏的事情很多,傅斯容每天不是坐在会议室里开会,就是窝在办公室里加班,时不时还要熬一会夜。   他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和颜山岚说话,加上欧洲和国内的时差,对话框里的聊天一直断断续续的。   聊天不连贯,内容也很单调,除了“早安”和“晚安”之外,其余的要么问“忙不忙?”,要么就是“吃饭了吗?”   新婚夫夫分开一个月没有煲电话粥本来就很奇怪,更夸张的是这两个人聊了一个月,竟没发现一丝不对劲。   傅斯容在九月中旬的某个清晨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他手里的工作刚告一段落,集团给员工放了三假。   别人碰到放假都是狠狠地补个觉,傅斯容躺在床上却失眠了。   他忙了一个月,表面上是为了工作,实际上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易感期之后傅斯容和颜山岚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天,已经习惯了醒来能看到颜山岚的生活了。   颜山岚不在家,傅斯容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   他放假前还能用高强度的工作消磨精神,强迫自己休息,现在放了假,积压已久的思念像摇晃后膨胀的可乐,从漏了缝的瓶口溢出。   傅斯容打开和颜山岚的对话框,往上翻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惨不忍睹的内容看得他直叹气。   傅斯容抱着手机从凌晨十二点坐到了三点。   他在对话框里反反复复敲下好几行字,没等按下发送键又全部删掉。   傅斯容不知道该和颜山岚说什么,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颜山岚前天给他的留言。   颜山岚说要去匈牙利几天。   匈牙利和国内时差六个小时,那边还是晚上,但不到休息的时间。   傅斯容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两个字。   他看着在那两个字后面闪烁的光标,一狠心按下发送键,然后将手机一丢,整个人蒙进了被子里。   *   颜山岚在拍摄结束的时候看到了屏幕上那条两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他没有多想,直接点开了。   傅斯容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傅斯容:想你。   颜山岚瞪大了眼睛。   他把那条消息截了图,放大反复看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助理和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设备,颜山岚走到离他们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用风衣挡着脸,偷偷笑出了声。   他给傅斯容回了四个字:我也想你。   下一秒,颜山岚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傅斯容发起了视频通话邀请。   颜山岚手忙脚乱地翻着风衣,终于在内侧的小口袋找到了耳机。   他接起来,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每天睡醒时能看到的画面。   傅斯容躺在床上,宽阔的肩膀露在外面,亲热时靠过许多次的胸口在被子下若隐若现。   颜山岚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容哥。”   傅斯容看着颜山岚背后的景色,问:“还没结束吗?”   “刚刚结束,准备回酒店了。”颜山岚切到后置摄像头,给傅斯容看正在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   傅斯容应了一声,正要问颜山岚在哪里拍摄,画面忽然定格住了。   他还在想是不是信号不好,然而屏幕上没有任何关于网络异常的提示。   过了两秒,颜山岚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   “国内现在才五点,你今天起得好早。”   他刚才去看了时间。   “你不在,睡不着。”傅斯容翻了个身,“明天还在匈牙利?”   颜山岚走到路灯下,“去东京,早上六点半出发。”   路灯昏黄,加上遮瑕力极强的底妆,傅斯容看不出颜山岚这段时间有没有熬出黑眼圈。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太早了,这样你最多只能睡五个小时,身体不会难受吗?”   “习惯了。”颜山岚不太在意地回答。   颜山岚借大桥的路灯和傅斯容聊了十分钟,蒋琬过来提醒他上车。   “我先回酒店了。”颜山岚隔着屏幕和傅斯容挥手。   傅斯容也学着他挥了挥手,“晚安。”   “你那边天快亮了,说晚安有点奇怪。”颜山岚笑起来,“晚安。”   视频在颜山岚说“晚安”后挂断了。   傅斯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夫人,本来就没什么睡意的脑袋更清醒了。   他在床上翻了一会,点开手机日历数起了时间。   一,二……再忍忍,还有十天。   傅斯容认命地闭上眼。 第38章 笨蛋   中秋节放了三天假,傅斯容在家里窝着,没去东京找颜山岚。   他的工作虽然告一段落,可私人恩怨还没解决。   高韫让颜山岚受了那么多委屈,傅斯容不让他进去蹲几年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好在傅氏的动作够快,放假前傅斯容就收到了法院的通知,开庭时间定在中秋节后的第二个工作日。   傅斯容这么兴师动众地起诉一个人,放在平时,各种乱七八糟揣测他意图的报道早就满天飞了。   但经过颜山岚的事情,傅斯容提前和公关部门打过招呼,让他们把消息捂得死死的,直到开庭前一天才放出风声。   开庭那天,傅斯容带着律师,在保镖的护送下到了法庭。   法庭大门口围了很多记者,看到傅斯容下车,纷纷举着摄影机和话筒追了上来。   他们追了一路,喊得口干舌燥,傅斯容都没给他们一个眼神,直直进了法庭。   记者被拦在门外,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身后。   傅斯容和律师低声交谈着,走到庭审门口时,好巧不巧和高韫打了个照面。   之前高韫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人憔悴了不少,这一次见面前又经历反复的调查和搜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状态看着也不是很正常。   傅斯容瞥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和律师说话。   高韫从见到傅斯容的那一刻就激动得不行,现在被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他不顾律师的阻拦,朝傅斯容扑了过去,“傅斯容!”   那一声暴喝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但训练有素的法警在他动起来的下一秒就制住了他。   高韫甚至连傅斯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两个Alpha法警压着胳膊按在地上。   他挣脱不开桎梏,脸贴着冰冷的地板,以一种极度屈辱的姿势趴在傅斯容脚边。   上一次在颜山岚面前丢脸,这一次又在傅斯容眼前被戏弄,高韫恼羞成怒地嘶吼起来。   “傅斯容,你根本就不懂颜山岚!你到底凭什么能得到他!”他看向傅斯容的眼猩红狰狞,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   傅斯容弹了一下差很远才会被高韫碰到的袖子,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我不会伤害岚岚,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跟你这个疯狗不一样。”   高韫粗重地喘了两下,吼道:“你以为他和你结婚就不委屈吗?!”   傅斯容似笑非笑地将高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岚岚是委屈了,不然就不会跟我撒娇,还叫我哄他了。”   一贯冷淡的Alpha露出微妙的笑容,落在旁人的眼里竟有几分惊悚的意味。   高韫被法警架起来,布满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傅斯容。   他眼里写满了憎恨,干裂的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高韫在开庭时安分了很多,法官问什么答什么,老老实实把之前做过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开庭不过两个小时,法官就宣告庭审结束。   没有当庭宣判,但结果不会和傅斯容预测的相差太多。   诽谤、故意伤害……所有的罪名叠加起来,高韫少说得蹲个三五年才能出来。   也许表现好能减一两年,可等他出来,高氏早就被傅氏收购吞并了。   高韫没了能兴风作浪的资本,对颜山岚的威胁也就小了。   傅斯容没有把人赶尽杀绝的恶趣味,只要高家不再来找颜山岚的麻烦,他也不会把事情做太绝。   毕竟他只想给老婆出气,顺便赚点钱,不像高韫,整天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   远在东京的颜山岚并不知道高韫被起诉的事情。   他在东京没日没夜忙了好几天,到今天才彻底结束工作。   颜山岚坐上车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他扶着额头,拇指按着太阳穴周围揉了几圈。   蒋琬看他皱着眉,问:“不舒服?”   颜山岚摇了摇头,又揉了一会才坐直身,说:“没事,先回酒店吧。”   他靠在车窗上,脸上满是疲倦的神色。   蒋琬从包里拿出营养补充剂,撕开口递给他,“岚,你真的不需要这么辛苦。”   颜山岚接过营养剂,没有马上喝。   “我想快一点结束。”他的声音有些哑,“之前我回家的时候,我姐担心容哥会因为那些流言对我不好,让我工作的时候多注意一点,还一直皱着眉,我看着难受得很。”   颜雪青的原话不是这么说到,但颜山岚多少读出了点这种意思。   因为他在刚和傅斯容结婚的时候也这样担心过。   蒋琬没接话。   颜山岚对她笑了一下,又说:“我可以把那些话都当做耳旁风,但我不想我的家人和丈夫被牵连、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他不想再看家人明明担心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了。   “但你舍得吗?”蒋琬问到。   七年的付出全都付之东流,放弃走到顶峰的事业,再从零开始,这对任何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颜山岚捏着营养剂一角,仰头将浅橘色的液体咽了下去。   营养剂古怪的味道在嘴里弥漫,颜山岚抓起水灌了好几口,都没能洗掉那股味道。   他哽了一声,“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颜山岚瘫在后座的角落里,闭着眼休息。   他的呼吸有点重,蒋琬听了一会,又把他叫醒。   “岚,你很久没体检了,回国之后我帮你预约医院,去检查一下。”   颜山岚疲倦地掀开眼皮,“到时候再说吧,都是小毛病而已。”   他说完又要闭上眼,蒋琬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晃醒,“你别把小毛病拖成大病才去医院,体检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颜山岚靠在扶手上,做了两个深呼吸,妥协道:“等我生日过了就去。”   “那我帮你约生日第二天的体检。”蒋琬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操作。   “琬姐。”颜山岚赶忙压住她的手,“体检要早起还要忌口,生日第二天去,你不是在为难我吗?”   他答应傅斯容一起过生日,两个人生日之间的那段时间应该会很忙。   “年轻人,节制一点。”蒋琬语重心长地说到。   颜山岚白了她一眼,懒洋洋地瘫着,不想跟她说话。   蒋琬捕捉到他眼里的嫌弃,立刻举手投降,“那就再往后三天吧,给你留点时间调整状态。”   “哦。”颜山岚冷漠地回答。   “啊!”坐在前排的助理忽然叫了一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蒋琬敲了一下助理的脑袋,“你干嘛呢?”   “哎不是!”助理手忙脚乱地摘下耳机,把手机举到颜山岚眼前,“岚哥你看!高韫被起诉了!”   “谁啊这么好……”蒋琬没了声。   她凑上去看助理的手机,下一秒激动地拍着颜山岚的肩膀,“快来看你男人!”   颜山岚正难受着,被蒋琬拍了两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捂着胸口,听助理开心地说了句:“傅先生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在说昨天起诉高韫的事情。”   助理把直播链接发给了蒋琬。   蒋琬拿着手机,拉着颜山岚看记者招待会。   记者招待会已经开始一个小时,关键的问题基本都问完了。   颜山岚虽然累,听到手机里传来傅斯容的声音,还是打起精神,和蒋琬一起看直播。   屏幕上的傅斯容西装革履,黑色西装衬出男人高大的身形。   颜山岚觉得,分别一个多月,他似乎更帅了一些。   傅斯容站在镜头前,漆黑的眼里没有一点感情,客气又冷淡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一个财经报社的记者在招待会结束前提问道:“傅先生,最近傅氏在收购高氏旗下的子公司,请问是不是与这次的起诉有关?”   “集团准备扩大产业,收购是正常的商业计划。”   傅斯容打着官腔,话讲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的Omega出气。   现在已经入秋,天气渐渐转凉,傅斯容这么做,正好应了那句“天凉高破”。   颜山岚承认他爽到了。   记者招待会在这个问题后结束了,蒋琬关了直播,开始在网上搜高韫被起诉的新闻。   颜山岚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逐渐熟悉起来的景色。   车开到了那栋大厦附近。   颜山岚看着最顶端的广告屏,无声地笑了。   六年前他在这里遇到了傅斯容,六年后大厦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广告屏上的海报换了人。   而那个站在下面仰望他的Alpha过了六年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从小笨到大,说要娶他,还非要他喊哥哥。   虽然那个笨蛋转头就忘了,但小时候玩笑似的诺言全都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谢谢大家。 第39章 觉察   颜山岚在回国前给傅斯容打了一通电话。   “岚岚?”傅斯容接得很快,声音里透着几分诧异。   “容哥。”颜山岚乖乖地叫他,“谢谢你。”   傅斯容无奈又温和地说:“本来想当生日礼物给你一个惊喜的,被你发现了。”   “我本来不知道,是助理跟我说的。”颜山岚迅速甩锅,“你这个惊喜太大了,藏不住。”   那么大阵仗的起诉,还开了记者招待会,他想不知道都难。   傅斯容低声笑了笑。   颜山岚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笑着和他说:“我也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傅斯容发出疑惑的单音,问:“什么?”   “工作提前结束,我准备回来了。”颜山岚向后倒进头等舱的软椅里,“再三个半小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慵懒,带着一点小得意和窃喜。   傅斯容静了几秒,语气急切地说:“到时候我去接你!”   颜山岚闭上眼,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落地才四点,还没到下班时间,你总是翘班,乔秘书没意见吗?”   “给他加工资了,他不敢。”傅斯容说,“今天下午没有比接你更重要的事情。”   “资本家。”颜山岚笑着调侃他。   两个人聊了一会,颜山岚听见空乘关上了舱门,开始广播注意事项。   他倒在座椅里,单手扣上安全带的卡扣,“容哥,要起飞了。”   傅斯容也听到了广播,“嗯,我等你回来。”   东京今天的天气很好,航班准点起飞了。   颜山岚坐在靠窗的位置休息,他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只能在各种交通工具上补觉。   头等舱离引擎有一段距离,引擎的轰鸣声轻了不少,但颜山岚总觉得那声音格外刺耳。   飞机起飞后,他身体的不适比昨天更加强烈,耳朵里回荡着尖锐的嗡鸣声,脑袋一阵一阵地疼着。   颜山岚揉着太阳穴,脑袋里嗡嗡的响声持续了很久都没消失。   蒋琬看他脸色苍白,扶着他肩膀问:“晕机了?”   她把晕机药和温水递了过去,颜山岚接过水喝了几口,没有吃药。   “我没事。”他迟缓地摇了摇头,裹着毯子在座椅里缩成一团,“我睡一会,到了叫我。”   “好。”蒋琬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颜山岚睡得不安稳,一直皱着眉。   蒋琬不放心,隔一会就摸摸他的额头,提心吊胆了一路。   *   傅斯容挂掉电话,对坐在对面的颜雪青说了声“抱歉”。   高韫的事情刚结束,他就约了颜雪青一起吃午饭,打算提一下过年见家长的事情,顺便谈谈收购。   只是他没想到颜山岚会在这时候来电话。   颜雪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岚岚要回来了?”   傅斯容点点头,“嗯,已经上飞机了。”   颜雪青盯着傅斯容看了一会,凉凉地开口:“岚岚真的很喜欢你,他都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   傅斯容接电话没回避她,弟弟和他说了什么,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我一直问,岚岚才告诉我的。”傅斯容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问:“要一起去接他吗?”   颜雪青却摇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在意。之前岚岚还没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和他都不怎么提这些,有时候我不知道他去哪里出差,他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家。”   她说完,又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傅斯容,“岚岚出国那么久,回来又是小别胜新婚,我就不打扰了你们。”   傅斯容摸了摸鼻子,“好。”   颜雪青虽然和他是同辈,但她是颜山岚的姐姐,又长得像颜褚,傅斯容不太好意思端架子。   岳母宠孩子又不止宠一个。   他不想再宿醉了。   颜雪青跟傅斯容不太熟,打趣了几句就跳过这个话题。   她手掌轻握,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缓缓道:“高韫的事情……谢谢你。”   那天忽然接到傅斯容的电话,她听傅斯容喊了声“姐”,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傅斯容打过招呼后又问起高韫的事情。   颜雪青在电话里得知他的打算,第二天就把之前收集的东西送到了傅氏。   她没有办法为弟弟出气,又咽不下那口气,干脆交给有能力的人来做。   “应该的。”傅斯容顿了顿,“我如果不是出生在傅家,现在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岚岚愿意和我结婚,我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有些事情就该让Alpha来做,他的Omega,他自己护着。   从前没有正当的理由,现在有了。   颜雪青没有接话。   傅斯容处理得很好,把对颜山岚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   她看着网上的报道,既为颜山岚高兴,又为自己的无力而沮丧。   颜雪青叹了一声,“我在这个做姐姐的,一直没为岚岚做过什么,之前碍着两家的情分和合作没撕破脸皮,害他受了太多委屈。”   傅斯容察觉她的沮丧,“岚岚不想让你们担心,也知道你有顾虑,所以没说,你不用太自责。”   “我知道。”颜雪青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傅先生也会关心人。”   “你是岚岚的姐姐,我和他结婚,你也是我的姐姐。”傅斯容难得耍了贫嘴。   两个Alpha凑在一起吃饭,不说话的氛围总有些古怪。   颜雪青和傅斯容不太熟,两个人除了生意和颜山岚以外,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傅斯容吃到七分饱就放下了筷子。   他指尖点着桌子,思索了一会,对颜雪青说:“过年的时候,我想带岚岚回家见我父母。”   颜雪青手上的动作稍稍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正好那段时间我要去欧洲,他跟你回去也好。”   她说完又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说:“但是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聚在一起过年了,岚岚可能会不太习惯,麻烦你多照顾他。”   傅斯容从平日的相处中就发现颜山岚不热衷过节,也记不太清节日的时间,但多年没和家人一起过年,这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也不知道回家的时候,颜山岚收到父母给的红包时会是什么样可爱的反应。   傅斯容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颜雪青瞧见了,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傅斯容走神被抓包,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着对颜雪青说:“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岚岚的。”   颜雪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那可就拜托你了。”   *   送走颜雪青,傅斯容回公司忙了一会,到下午三点半准时翘班。   他坐在驾驶座上,将车启动。   车里响起了广播的声音,傅斯容将音量调小,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着。   他的手指敲着方向盘,一下一下,脑海里的回忆跟着敲击的节奏走了一遍。   之前忙着收购和起诉,傅斯容没关注其他的事情,但开庭那天见了高韫,他仔细回想先前的种种,忽然捉住了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   傅斯容睁开眼,在手机相册里找到柯烨之前发来的视频。   他按下播放键,手机里传来高韫的声音,他的吐字因为情绪激动有些模糊,听不太清。   “你给他……片花……白,他……你吗!”   傅斯容将进度条往回拖,又听了一遍。   这一次,他辨认出了其中两个被模糊的两个词。   花海,表白。   傅斯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颜山岚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某一种花有特殊的钟爱,又为什么执意要在花园里种满姬金鱼草。   他想起那天颜山岚送给他的干花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说会好好保存,颜山岚却露出了失落的眼神。   傅斯容点开相册里的照片。   照片是在书房拍的,画面上的显示器旁放着一个黑色的花瓶,里面插着颜山岚送给他的干花,像凤尾金鱼的花瓣失去了光泽和艳丽的颜色,干瘪的花朵泛黄且颓败。   傅斯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束干花。   他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即将脱口而出,又不敢确认。   傅斯容对着手机沉思片刻,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姬金鱼草”四个字。   他按下回车键,网页跳出了熟悉的图片和名字。   【姬金鱼草百科】、【姬金鱼草图片】……搜索的结果都是植物最基础不过的信息。   傅斯容一目十行扫过网页,手指往下滑,刚瞥见角落里的关联词条,屏幕上忽然弹出颜山岚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时间,16:00,正是飞机预计落地的时间。   傅斯容压下心里的疑惑,接起了电话。   他还没开口,一个陌生青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傅先生,我是岚哥的助理。”   “他怎么了?”傅斯容隐隐有一丝不安。   助理喘着气,声音不太稳,“岚哥身体不舒服,有点发烧,琬姐现在送他去机场附近的医院。”   傅斯容脑袋有一瞬间空白,但他马上回过了神,“到了把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   他又补了一句:“保管好他的手机,我随时跟你联系。”   得到助理确切的答复,傅斯容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副驾上。   他一踩油门,车冲出停车场,向着医院疾驰而去。 第40章 生病   颜山岚的飞机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   蒋琬把他叫醒的时候,飞机已经靠上廊桥,助理已经把行李从头顶的行李架上取了下来。   颜山岚把身上的毯子扯下来,撑着扶手站起身。   那本来是个很简单的动作,但颜山岚站起来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岚……岚……”   颜山岚听见耳旁响起了一个声音,似乎在呼唤自己。   “颜山岚!”   蒋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颜山岚睁开眼睛,刺眼的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眯着眼,缓了一会才对上蒋琬担忧的目光。   蒋琬把手贴在颜山岚的额头上,“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颜山岚头晕得厉害,说不出话,只虚弱地点了点头。   他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还坐在头等舱的座椅里,空乘和团队的人都围在他身边。   一位空乘看他脸色苍白,半蹲下问:“您能站起来吗?需不需要帮助?”   颜山岚想摇头,身体忽然失去平衡朝前倒去。   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靠在了谁的身上,周围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听不清,视野一片模糊,白茫茫的光点上下跳动。   眩晕持续了很久,颜山岚的视线才完全变黑。   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   傅斯容照着助理发来的短信找到了颜山岚的病房。   颜山岚刚做完检查,正在输液,蒋琬和助理在陪他。   蒋琬看到傅斯容进来,忙站起身,“傅先生。”   傅斯容朝她点头示意,放轻脚步走到颜山岚的床边。   上一次视频通话才过去一个星期,颜山岚变憔悴了很多。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搭在被子上输液的手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一圈。   傅斯容看了眼输液袋上的标签,扭头准备问蒋琬,但病房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   一位年轻的医生站在门口,白大褂里插着一卷白纸。   他对病房里的两人说:“病人的家属过来一下。”   “我先过去。”傅斯容拍了一下蒋琬的肩膀。   医生把傅斯容带到走廊一处安静的角落,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病人的丈夫?”   傅斯容点头,“他怎么样了?”   医生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检查的时候发现病人还没有被完全标记。”   “嗯……”傅斯容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我们刚结婚不久。”   医生见怪不怪地点了下头,“我个人建议,暂时不要完全标记。”   傅斯容微微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医生注意到他的神情,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你知道病人一直在节食吗?”   傅斯容心脏猛地一跳。   他原想反驳,可仔细回想了一会,颜山岚确实吃的不多。   “我知道他吃得很少,有时候不吃晚饭。”   傅斯容补充道:“他是模特。”   “模特多多少少都会节食,但是他目前的情况已经开始影响健康了。”医生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傅斯容,将口袋里那卷报告拿了出来。   他拿笔圈出报告上标红的数据,“Omega的体质本来就比Alpha差,加上长期节食,摄入的营养不足,他现在已经出现低血糖和低血压的症状,体脂率也比正常Omega低很多。”   “完全标记要经历七天左右的发情期,这段时间Omega的身体和精神会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医生停下来斟酌了一下,“以他现在的情况很难承受住。”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   发情期间住院的Omega数不胜数,不是先天有疾病,就是被Alpha折磨到昏迷,像颜山岚这种情况的,反而是少数。   傅斯容看着报告上一连串标红的数据,心被提了上来,“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很严重吗?”   “目前只是低烧和贫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但之后必须调整他的作息和饮食习惯。劳累只是诱因,他如果长期这么下去,不光会引起胃炎,心脏和大脑都会出问题,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晕倒发烧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医生在便签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撕下来给傅斯容,“给他补点维生素和蛋白质,有条件请个营养师。”   “我知道了。”傅斯容将那张便签纸塞进口袋,和医生道了声谢。   医生推了推眼镜,平淡地笑了一下,“不客气。”   傅斯容拿着颜山岚的报告,快步穿过走廊。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墙壁上,被傅斯容的影子切断,窗外湛蓝的天空交织着橙与粉。   颜山岚很喜欢晚霞,傅斯容陪他看过几次。但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   透明的玻璃窗将灿烂的晚霞裱框成画,傅斯容却无心欣赏。   他站在颜山岚的病房外,压下心里杂乱的思绪,轻轻拉开了门。   蒋琬焦急地走上来,问:“医生怎么说?”   傅斯容望了一眼颜山岚,压低声音道:“没事,就是低血压引起的,输完液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蒋琬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傅斯容看到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陪他。”   蒋琬看了一眼颜山岚,“麻烦您了。”   她把颜山岚的私人物品和行李交给傅斯容,带着助理离开了病房。   私立医院的独立病房很安静,少了两个人更显得空。   傅斯容坐到了颜山岚床边的椅子上。   颜山岚的手机被蒋琬放在床头柜上,屏幕的一角已经碎了,蛛网般的裂纹从那一角蔓延至中央。   傅斯容用指甲刮了一下屏幕的边缘,碎裂的钢化膜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他把钢化膜揭了下来,手机原本的屏幕完好无损,只沾了一点钢化膜的碎屑。   傅斯容扔掉钢化膜,将手机放回床头柜,指尖不小心擦着屏幕滑过,熄了屏的手机被唤醒。   手机突然亮起,傅斯容下意识地看过去,那张被颜山岚夹在书里的照片再一次出现在傅斯容的眼前。   他盯着颜山岚的手机,瞳孔微微一缩。   傅斯容伸出手,想拿近了仔细看看,颜山岚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姐姐。   傅斯容看着颜山岚,犹豫着要不要替他接,病床上正在熟睡的人轻轻动了一下。   “容哥?”颜山岚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   傅斯容抖了一下,原本要去拿手机的手收回来,摸上颜山岚的额头试了试体温。   “还有点烧,会难受吗?”   “有一点点。”颜山岚有气无力地说着,却小小地蹭了一下傅斯容的手。   他没什么力气,头还隐隐胀痛,但是眩晕和耳鸣已经消失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振动着,傅斯容把手机递过去,“你姐姐的电话。”   颜山岚捧着手机,翻过身背对傅斯容。   他接起电话:“姐。”   颜雪青问了什么,颜山岚回了一句:“没事,就是有点困。”   他才醒,很轻松就装出了睡醒时困倦的语气。   “到家了,容哥也在。”颜山岚躺在医院里,对颜雪青撒了谎。   傅斯容看到他说完这句话时,肩膀紧紧绷住,过了一会才慢慢放松下来。   “拜拜。”   颜山岚和颜雪青道别,傅斯容却听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颜山岚挂了电话,重新转过来面对傅斯容。   傅斯容听到他撒谎,再对视目光沉了许多。   颜山岚对上傅斯容的视线,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   “容哥,我生病的事情,你不要告诉她。”他轻轻扯了一下傅斯容的袖子,“我不想让她担心。”   “那你就舍得让我担心?”傅斯容眉头一皱,不为所动。   他听说颜山岚被送去医院就急急忙忙赶过来,听到了一些不算太好的消息,提心吊胆了好一会。   结果颜山岚醒了,对颜雪青撒谎不说,还要拉着他一起下水。   傅斯容板起脸的样子很凶,颜山岚有些招架不住。   他抓住傅斯容的手,小声道:“对不起。”   傅斯容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颜山岚用这样委屈的声音和他说话。   颜山岚不是符合大众主流审美的Omega,不够温婉也不够可爱,却是最漂亮、最勾人的。   他微挑的眼满是风情,看自己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含着水。   那是傅斯容喜欢的模样。   所以他一开口,傅斯容就什么都答应了。   傅斯容握住颜山岚的手,叹声道:“我不会告诉她的。”   颜山岚从鼻腔里哼出很轻的一声作回应。   他打量着傅斯容的脸色,问:“你脸色好差,医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等你退烧之后就可以出院了。”傅斯容摸着颜山岚的手背上,指尖在筋骨凸起的位置来回蹭着。   “就这样吗?”颜山岚看着他。   “瞒不过你。”傅斯容无奈地笑了笑,“他说你这次生病是因为长期节食导致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完全标记,得等你调养好。”   他之前拒绝标记颜山岚,只是不希望将伴侣之间的结合变成受本能驱使的野蛮行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颜山岚少遭了些罪。   傅斯容亲了亲颜山岚的手背,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颜山岚摇摇头,说:“是我自己折腾出来的,不怪你。”   他的眼角眉梢间都透着疲倦,声音沙哑,语调却很温柔。   傅斯容抿了抿唇,眼里满是担忧。   颜山岚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宽慰他:“没关系的,正好我决定退役,医生也说慢慢调整就没事了。”   也不知道是医生的话管用,还是Alpha天生就吃这一套,傅斯容脸色缓和了些。   “回去之后让管家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傅斯容说,“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好。”颜山岚乖乖地点头。   颜山岚还在发烧,和傅斯容说了一会话,点滴还没输完又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不会乱动,现在病了,看起来像个漂亮的易碎品。   傅斯容看着他安静睡着的模样,又忽然想起那一次颜山岚因为自己拒接标记而生气的样子。   那段时间颜山岚总是冷着脸不说话,虽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是生动鲜活的。   傅斯容觉得,颜山岚就是和他生气冷战,咬他肩膀闹脾气,也比现在这样昏睡不醒的好。   他拉着颜山岚的手,慢慢将头靠了上去。 第41章 生日   深夜十点,颜山岚输完了液,手背贴上了胶布。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憔悴,但不那么苍白了。   傅斯容碰了碰他的额头,“不是很烫了。”   “嗯。”颜山岚轻声应了一下。   “容哥。”他勾住傅斯容的手指,“我想回家。”   医院的床睡着不舒服,消毒水的气味也不好闻,他只是低烧,没必要非得住院,挤占有限的床位。   傅斯容牵着颜山岚的手,扶着他坐起来,“那你等我一下,我带你回家。”   回家,颜山岚喜欢听傅斯容说这个词。   每一次听傅斯容说“回家”的时候,颜山岚都能感觉到从一股暖意从头蔓延到脚底,驱散了他身上的疲倦和病痛。   他坐在床边,目光紧紧地黏在傅斯容的身上。   傅斯容收拾好东西,回头发现颜山岚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走到颜山岚面前,生着病的人忽然朝前一倒,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   傅斯容拍了拍颜山岚的后背,“走不动?要不要我背你?”   颜山岚摇了摇头,头发乱糟糟地蹭在傅斯容的衣服上。   他靠了一会,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傅斯容看颜山岚脚步虚浮,感觉随时都会摔倒,赶紧伸手搂住他。   颜山岚依偎在傅斯容怀里,被他半抱半搂送上了车。   深夜的高架车流稀少,往常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傅斯容只开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车停在家门口时,颜山岚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傅斯容没有叫醒他,小心翼翼把他抱下来。   傅斯容把颜山岚放到卧室的床上,仔细盖好被子,又将他被蹭乱的头发捋顺。   “晚安,岚岚。”傅斯容亲了亲颜山岚的额头。   他没有打扰颜山岚休息,站在门边看了一会,轻手轻脚关上门。   *   颜山岚很久没生过病,输完液体温刚降下来,第二天早晨又发起了低烧。   他反反复复烧着,傅斯容担心他夜里出事没人发现,每天晚上都留在他的房间,陪他一起睡。   入秋之后夜里开始降温,傅斯容的身体很热,颜山岚睡着睡着就会钻到他怀里,紧紧地黏。   傅斯容很少喝酒,又不抽烟,信息素虽然有一点烟熏味,味道却很干净。   颜山岚迷恋傅斯容身上的味道,尽管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傅斯容。   颜山岚白天喝药,晚上抱着大号暖宝宝睡觉,折腾了两三天终于退烧了。   可病去如抽丝,他退烧后一直提不起精神,胃口也更差了。   颜山岚喝药喝到舌头发苦,吃什么都觉得苦,连粥都是喝了几口就放下。   管家每天收拾餐桌都愁眉不展,颜山岚怕他为难,在下午喝药的时候叫住了管家。   中药的苦味在空气里飘散,颜山岚捂着微烫的杯子,说:“我想吃抹茶味的饼干,能做吗?”   管家愣了一下,点头道:“能,您要甜一点还是苦一点?”   颜山岚看了一眼杯子里深棕色的液体,吸了吸鼻子,“比之前的甜一点。”   “我去给您做。”管家走进厨房。   他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颜山岚却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开心。   颜山岚在晚上吃到了新鲜出炉的抹茶饼干。   难得尝到甜味,他怕不消化睡不着,没敢吃太多,只拿了三片就让管家收起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日历发了一会呆。   管家看颜山岚对着手机走神,迟疑地唤他:“夫人?”   颜山岚惊醒般回过神,他看向管家,张了张嘴,问:“明天家里有什么安排吗?”   管家想了一下,说:“先生没交代,您有安排吗?”   “嗯……没事。”颜山岚对管家笑了一下,“我先上去休息了,晚安。”   “好,夫人晚安。”管家目送他上了楼。   *   颜山岚生病的那段时间,傅斯容一直在照顾,今天颜山岚状态好了不少,他才抽空去了趟公司。   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傅斯容晚上回来的有些晚。   等他洗完澡去颜山岚的房间时,颜山岚已经躺下了。   傅斯容躺到颜山岚的身边,隔着衣服摸了一下颜山岚的体温,确认没发烧后闭上了眼睛。   往常颜山岚睡觉都很安静,但今天晚上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一直翻来覆去。   傅斯容有点担心,搂着颜山岚的腰把他拖到怀里,“睡不着?”   他的胸口贴着颜山岚的后背,能感觉到微微凸起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   颜山岚在傅斯容怀里躺了一会,又挣脱开他的手臂,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的亮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晃得刺眼,傅斯容眯起眼,随后就听见物体被放下的声音。   颜山岚重新钻回傅斯容的怀里,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生日快乐,容哥。”   傅斯容被他一连串的举动弄得睡意全无,却生不起来一点气。   颜山岚估计从生病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他的生日了,所以才能再这个时候还卡着点和他说生日祝福。   傅斯容轻轻捏了一下颜山岚的脸,“睡醒了再说也可以,医生不让你熬夜,忘记了?”   “就一会,没关系的。”颜山岚把身子贴了过去,“你想要什么礼物?”   傅斯容顺势把颜山岚抱紧了些,鼻尖轻轻碰了碰,说:“想要你快点好起来。”   颜山岚哼了哼,凑上去和他接吻。   亲了一会,傅斯容松开颜山岚。   “岚岚。”他摸着颜山岚的后脑勺,压低了语调,“等你好了,我想要标记你。”   颜山岚怔懵地看着傅斯容。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傅斯容说想要标记自己,直白,不带一丝委婉的暗示,让他浑身亢奋了起来。   颜山岚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发烫,可始作俑者傅斯容忽然松开了手。   他轻抚着颜山岚的后背,“早点睡吧。”   “不做吗?”颜山岚睁大眼睛问他。   气氛和场合都刚刚好,最适合做深入交流,颜山岚不懂他的Alpha为何能在这时候刹住车。   傅斯容反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十二点半。   “太晚了,做完又到半夜了。”   他顿了一下,换了更低沉暧昧的声音:“明天早上早点起,嗯?”   傅斯容搭在背上的手沿着脊椎往下滑,颜山岚抖了一下,藏在被子里的脚不甘示弱地蹭着傅斯容的小腿。   他才蹭了几下,就被傅斯容抓住了脚踝。   “别闹了,明天再来。”傅斯容的手指绕着脚踝凸起的关节暧昧地打圈。   颜山岚抽回自己的脚,翻过身,只留了一个后背给傅斯容。   他还没完全恢复,熬到零点已经是极限,很快傅斯容就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但颜山岚没能在第二天早上顺利爬起来。   他被傅斯容压在床上,床单和被子扯得乱七八糟,睡袍的系带蒙在眼睛上,细长的尾端和头发纠缠不清。   颜山岚看不见,没有安全感,抱傅斯容抱得很紧。   他病了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傅斯容没敢折腾得太过火。   颜山岚第二次喊停时,傅斯容停下来,搂着他温存了很久才抱他去浴室。   两个人泡在浴缸里聊天,浴室水气蒸腾,颜山岚没一会又开始犯困。   傅斯容帮他把身上的水擦干,横抱起塞进自己的卧室。   颜山岚一整个下午几乎都在睡。   傅斯容坐在床头拿着平板处理公务,颜山岚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身边睡觉,偶尔醒来,两个人还会聊上两句。   到晚上,颜山岚起床陪傅斯容吃了长寿面,在露台看了星星,又躺上床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傅斯容第一次和爱人过生日,没有惊喜和礼物,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第42章 爱人   傅斯容的生日刚过完,十月的小长假又到了。   十月金秋正凉爽,游客扎堆旅游,新人扎堆结婚,傅斯容收到了好几张请帖,但他一个都没去。   颜山岚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傅斯容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待七天,把能推的请帖都推了,不能推的,就让柯烨代他参加。   柯烨不是第一次帮傅斯容干这种活,虽然应付人情很辛苦,但柯助理最爱干的就是这个。   既不用自己出红包礼金,自己还有奖金拿,花老板的钱去免费蹭吃蹭喝,还能躲家里安排的相亲,这份工作堪称完美。   然而总有一些人的排场够大,是柯烨这个私人助理不能代劳应付的。   傅斯容在小长假的第二天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苏家的小孩结婚,给我发了请帖,我和你妈现在在欧洲,你没事就替我去一趟。”傅显没跟儿子搞任何弯弯绕绕,直接把自己不想去的邀请丢了过去。   傅斯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就被塞了个烫手山芋,气不打一处来,“爸,你带我妈出门玩,我就不用到我老婆出门吗?”   前一秒正在想颜山岚过生日的时候要去哪里玩,下一秒计划就被父亲全部打乱,他怕是上辈子跟傅显有仇,这辈子才会摊上这么一个爹。   “你不会带岚岚一起去?”傅显没有一丝打扰小两口的内疚感。   他反过来怪傅斯容不说,还威胁道:“反正我去不了,老苏跟我认识那么多年,和你舅舅生意上一直有往来,小念也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傅老爷子“啪”地挂断电话,傅斯容看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屏幕,气得把手机一扔,上楼找颜山岚告状。   颜山岚听完没多大反应,只是笑了一下,“只是一个晚上,推不掉就去吧,不能总让柯助帮你应付。”   “岚岚。”傅斯容不高兴地把颜山岚抱到腿上。   他亲着颜山岚的下巴,“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要记得按时吃饭,我会赶回来陪你过生日的。”   颜山岚仰头喘气,背紧绷成一条漂亮的弧线,修长的手指轻轻睡袍的系带勾开。   “生日而已,明年再过也可以。”他喘得厉害,声音都在发抖,“你路上注意安全。”   傅斯容从他的下巴往下亲到肩膀,在锁骨上留下一个咬痕做回应。   *   苏家的家业在南方的内陆,婚礼也在那里举办。   假期航班爆满,傅斯容嫌麻烦,申请了私人飞机的航线,在婚礼当天的早上赶了过去。   苏家请的是傅斯容的父亲,但他去,苏家人没意见的同时还有点惊讶。   “傅先生”苏家新人的Omega哥哥和傅斯容打了个招呼,“颜先生没一起来吗?”   傅斯容把装了礼金的红包袋递给他,“最近他有点忙。”   “是么。”对方笑眯眯地说着。   他将傅斯容的名字写到了登记表上,对身旁穿着西装的男人说:“带傅先生入座吧。”   傅斯容在苏家人的指引下坐到了第二排的位置,这是除了新人两方亲属坐的主桌以外最靠近舞台的座位。   他刚坐下,就感觉到很多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在场都是人精,就算不认识傅斯容,看到他坐在那个位置也能猜到他身份不低。   这场婚礼虽说新人才是主角,但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来参加的宾客来说,以家族合作为基石的婚礼说到底就是上流圈子的另一种社交聚会罢了。   有人凑上来和傅斯容攀谈,“傅先生,好久不见,傅夫人没和您一起来吗?”   “他工作忙。”傅斯容随口回答到。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过来和傅斯容打招呼的人一个接一个,说的不是客套的场面话,就是一些生意上的琐碎事情。   傅斯容应付了几个就烦了,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拿出手机和颜山岚聊天,干脆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   那些还没来得及说上话的人看见了,只能打消了套近乎的念头。   有一个人除外。   “哥,嫂子没和你一起来?”   轻快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斯容睁开眼,果然看到了祝时念笑容灿烂的脸。   裴森站在祝时念身后,傅斯容朝他点头打了招呼,才对祝时念说:“岚岚最近太累了,在家里休息。”   “哦。”祝时念坐到傅斯容旁边的位子上,“那我可以去找嫂子玩吗?”   他坐下来时,一股夹杂着两种信息素的风擦着傅斯容的脸颊,从他鼻尖吹过。   傅斯容脖子向后一仰,嫌弃道:“祝时念,你昨天晚上又干什么了?身上那股桂花味儿熏得我头疼。”   “是吗?”祝时念抬起手臂嗅了嗅,“我觉得挺香的。”   祝时念的信息素是乌龙茶味,平时淡到几乎闻不到,至于那股熏到傅斯容的桂花香,是他的私人助理裴森的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外溢对Alpha是挑衅,对Omega是冒犯,没有人会觉得那个味道好闻,除了伴侣……或者说,爱人。   傅斯容想起颜山岚身上那股苦涩的橙花香。   颜山岚被小白狗嫌弃时问过他,会不会觉得苦橙花的味道刺鼻。   或许小猫小狗会这么想,但傅斯容是颜山岚的Alpha,他很喜欢颜山岚信息素的味道,尤其是临时标记后,微苦的橙花香沾上他的信息素,变得更好闻了。   傅斯容想到这,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惹得身旁的祝时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   婚礼的流程一如既往的枯燥,傅斯容坐在台下看得昏昏欲睡。   他现在有点明白颜山岚为什么不想办婚礼了。   新人和双方父母在台上商业互吹,宾客在台下攀关系套近乎,如果他们的婚礼也变成这样,根本没有办的必要。   费时费力不说,仪式还变了质。   傅斯容一直觉得婚礼应该是分享和见证感情的美好时刻,不是无关人士交际吹嘘的工具。   但生在这样的圈子里,不是像他们这样只领证不办婚礼,就是借着机会大办特办,亲朋好友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做个见证的,反而少之又少。   漫长的前奏过后,新人终于交换了戒指,在众人的祝福下亲吻彼此。   傅斯容意兴阑珊地对着舞台发呆,祝时念捧着手机不停戳着屏幕。   台上的司仪忽然喊了句:“新人要抛捧花了!”   司仪话音刚落,傅斯容听见“哐当”一声,祝时念把手机扔到桌上,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他看向舞台,原本还无聊玩着手机的祝时念在新人抛出捧花时飞快冲上舞台,接下了那束纯白的手捧花。   祝时念笑得灿烂,举着捧花朝傅斯容这挥了挥,在场的人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在议论祝家这位Omega继承人是不是有联姻的对象,但傅斯容看得清楚,祝时念是在和站在自己身后角落的裴森招手。   他那只知道玩乐社交的弟弟,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裴森一个人。   就像自己爱颜山岚一样。   抢完了手捧花,新人换了衣服,手挽着手向宾客敬酒。   等婚礼结束散场,时间已经很晚了。   傅斯容看到颜山岚一小时以前发来的消息,回了两条语音,又说了声“晚安”才退出聊天界面。   他没有提前订酒店,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空房,碰巧舅舅这几天不在家,祝时念就叫他去祝家住一晚。   祝家和苏家一样在内陆扎根,傅斯容在上大学前,每年寒暑假都会到舅舅家小住一段时间。   祝家一直有保留一个房间给他,临时过去住一晚也不麻烦,只是太久没去,他有一点不习惯。   祝家司机送三个人回去,祝时念拖着裴森坐在后排,傅斯容坐在副驾驶上。   他喝了酒,坐下来后有点困,靠在椅背上打了一会瞌睡,隐约听到后座的两人在小声嘀咕什么。   傅斯容没有偷听的癖好,然而两人越说越大声,吵得他睡也不是,听也不是,最后直接把两排座椅之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挡板升起来后,祝时念和裴森的声音就消失了。   耳不听心不烦,只要不影响驾驶,祝时念就是在后排跟裴森打起来,傅斯容都没有意见。   但被祝时念这么一打岔,傅斯容又开始想念颜山岚。   他和颜山岚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地待在一块,不像祝时念那么闹腾,但到了安静的环境里,他总忍不住回想起来。 第43章 知识盲区   祝家住在郊外的别墅区,周围安静得很。   傅斯容陪生病的颜山岚睡了一个星期,习惯了身边有人,一个人睡反而不太习惯。   他醒得很早,昨天晚上发给颜山岚的消息还有收到回复。   傅斯容在床边坐了一会,换了衣服准备下楼吃早饭,走到客厅发现一向喜欢赖床的祝时念也起了。   “起这么早?”傅斯容问。   祝时念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吃早饭的时候裴森不在,祝时念心不在焉,傅斯容喝了一口咖啡,盯着手机放空了一会。   “在想嫂子?”正在把胡萝卜从盘子里挑出来的祝时念忽然问到。   傅斯容惊讶地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   祝时念瞥了傅斯容一眼,“你都写在脸上了。”   “听说嫂子要退役了,他这会风头正盛,身价往上翻了不少。”他“啧”了一声,酸溜溜地说:“他可真爱你。”   祝时念的语气里充满羡慕,傅斯容却一言不发。   他沉默了片刻,祝时念刚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听他语气迟疑地问:“你觉得……岚岚他爱我吗?”   傅斯容听颜雪青说过颜山岚喜欢自己,他能感觉到,可是喜欢和爱相比,好像又差了那么一点。   祝时念听见傅斯容的问题,脸色变了又变。   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将傅斯容打量了一圈,问:“你怎么居然纠结这个?别说你俩是不是商业联姻,都结婚那么久了,他爱不爱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傅斯容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想,结婚这么久还纠结这件事情,或许是因为现在暂时不能完全标记颜山岚吧。   颜山岚那一场病让傅斯容没了安全感。   傅斯容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珍惜颜山岚的主动邀请,现在要遵医嘱将标记的事情往后推,Alpha那该死的占有欲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现在已经不满足于临时标记了。   傅斯容不想纠结颜山岚手机壁纸上的人是谁,也不想知道那个“能吸引颜山岚目光”的人又是谁,他现在只想在颜山岚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标记。   只要完全标记上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颜山岚都是他的Omega,谁都抢不走。   但他现在做不到。   傅斯容舍不得让颜山岚难受,也舍不得颜山岚离开,只能让自己陷入纠结苦恼之中。   客厅安静了下来。   祝时念觉得气氛尴尬,纠结了一会又问傅斯容:“哥,你和嫂子表白过吗?”   “没有。”傅斯容挑了挑眉,“我们都结婚了。”   他觉得自己婚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应该不需要特地开口说这些,像刻意邀功一样。   祝时念看着傅斯容的眼神从惊讶慢慢转变为嫌弃。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整天端着个霸总架子的表哥,实际上内里完完全全就是个笨蛋。   祝时念抬起左腿踩在椅子上,歪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说:“我和裴森这种关系,我要是说我喜欢他,他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觉得我在玩弄他的感情。”   “斯坦福商学院的高材生,哪配不上你了?”傅斯容奇怪到。   祝时念耸了耸肩,“圈子里的人觉得他配不上我,但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他,除了会耍嘴皮子社交,我在国外镀了金回来也还是一无是处。”   傅斯容皱着眉不说话,他不赞成祝时念的说法,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祝时念笑了一下,接着话锋一转,把问题又跳回傅斯容身上,“可是你跟嫂子不一样,都结婚了,表个白能怎么样?”   “他是你的法定伴侣,扯了证的那种,又不会因为你表白就跟你离婚!”   他说到最后竟然有点生气,咬着牙反问傅斯容:“讲一句你会掉块肉还是掉股价?”   家里这个Alpha死心眼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Alpha哥哥都这么没长进。   祝时念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一下桌子,杯子碗筷被震得叮铃咣啷。   傅斯容看着杯里差一点洒出来的咖啡,默默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   祝时念说完觉得口渴,跑去厨房找水喝。   傅斯容开始消化祝时念刚才说的话。   他一直觉得说不如做,可听完祝时念的话,才觉得是他忘了有些感情也是需要言语来传达的。   结婚大半年,他还是毫无长进,依旧是个不称职的Alpha,忽略了很多Omega会在乎的细节。   祝时念拿了果汁回来,发现傅斯容脸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发现傅斯容今天沉默的次数异常多。   但是裴森不在家,祝时念找不到说话的人,也不管傅斯容在想什么,自顾自又开始念叨:“哥,你知道为什么婚礼的手捧花都喜欢用落新妇吗?”   傅斯容被祝时念打断思路。   他第一次听说“落新妇”这个名字,没什么兴趣,只是祝时念问了,就顺着话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它的花语是‘我愿清澈地爱你’,用来祝福新婚伴侣最合适不过了。”祝时念说完,又嘀嘀咕咕讲了什么。   傅斯容静了两秒,猛地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大,祝时念被吓了一跳,却乖乖把话重复了一遍:“我说落新妇是祝福新婚伴侣——”   “不是这个!”傅斯容打断了他,“花语?每种花都有吗?”   “啊?”祝时念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吗?”   “这是常识吗?”傅斯容反问他。   这是个好问题,但不影响祝时念觉得他哥是笨蛋。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网上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不然人为什么要送花?送花的时候干嘛还挑挑拣拣?闲的吗?”   傅斯容哑然。   这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花语,他之前听说过,但从来没去查过。   之前想送颜山岚玫瑰花,也是因为那几乎是约定俗成送给爱人的选择,他根本没有细细想过玫瑰花表达了什么。   但祝时念这番话让傅斯容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也让他抓到了关键。   他捏了一下眉心,在网页上飞快地输入“姬金鱼草 花语”的字样。   网页很快就搜索出了答案,有两个说法,但表说的内容都差不多——请觉察我的爱意。   傅斯容看着屏幕那七个字,忽然“噌”地站起身。   祝时念捉摸不透傅斯容今天莫名其妙的举动,不太确定地问:“哥,你要……回去了?”   傅斯容头也不抬地从祝时念身边绕过,说:“有急事。”   他要回家和颜山岚表白,还要和颜山岚道歉,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你等一下!”祝时念歪着身子挂在椅子上,拽住傅斯容。   他被带了个踉跄,稳住身子后对傅斯容说:“我前几天听姑姑讲了个故事。”   傅斯容沉着脸,等祝时念的下文。   祝时念看他急着走,省去了大段铺垫,直奔主题道:“她说有个Alpha小时候在游乐园迷路了,被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漂亮小孩送去了游客中心,还说以后要娶人家,结果长大就忘了。”   “是不是很好笑?”祝时念这么说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冷哼了一声,说:“Alpha的承诺真不值钱,如果对方一直记着,现在不知道有多难过。”   祝时念感觉自己说完后,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一向对他容忍度极高的表哥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   祝时念缩了缩脖子,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只顾说得爽,没管听的人是什么心情。   他就不该管这个事,自己跟裴森的关系就一团糟了,两个已婚人士之间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没事瞎操心。   “祝时念。”傅斯容一字一顿地说。   祝时念朝后退了一步,警惕道:“干嘛?”   傅斯容叹了一口气,收起弥漫在身上的低气压,“过年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祝时念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直接呆愣在原地。   傅斯容把手举到他眼前晃了晃,“你要不要?”   祝时念突然叫了一声,喊道:“我要你在拍卖会买下来的那颗宝石!”   “那是我老婆的,换一个!”傅斯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在他这里,车可以随便开,卡不超额随便刷,唯独他送给颜山岚的宝石不可以。   祝时念嘘了一声,撇撇嘴,“算了,哪天我要是跟裴森私奔了,你帮我拦住我爸。”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傅斯容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成交。”   祝时念懵了好一会,等他反应过来,跑去阳台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还好,太阳还在东边。 第44章 丢脸   傅斯容出了祝家就急急忙忙赶去机场。   他一路上脑袋嗡嗡乱作一团,直到坐到座椅上,运转过度的大脑才稍稍冷静下来。   私人飞机的客舱里没有乘务,傅斯容一个人待在密闭的空间里,回想过去的种种。   祝时念讲的故事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但他很清楚,祝时念讲的是他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   十多年前的一个六一儿童节,才上小学的傅斯容跟父母一起去了郊区游乐园玩。   那天赶上全市的小学生放假,游乐园比平时多了许多人。   游乐园里人来人往,傅显玩刺激项目的兴致很高,净往人多的地方走,加上傅斯容个子矮、步子小,一不留神就被父母落在身后。   傅斯容眼看父母越走越远,绕过人群追上去,却找不到父母的身影。   跟父母走散的小迷糊鬼站在人群里不知所措,迷茫地四处张望,又怕被人发现自己走丢了,强装镇定地绕着几个设施找了一圈又一圈。   傅斯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自己的父母,而他异常地举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三个成年Beta上前询问到。   面对陌生人的询问,傅斯容猛地摇头。   三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面容和善的女性Beta蹲下来,向他伸出手,用非常温柔的声音问:“你不用害怕,我们带你去找你的家长好不好?”   傅斯容年纪小,辨认不出这几人到底是好是坏,但家里教导过不要随意和陌生人搭话。   他朝后退了几步,另外站着的两个男人见他如此警惕,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   越来越多人朝这里看过来,上前搭话的三人觉得尴尬,又不好意思丢下明显迷路的傅斯容,都僵在原地不懂。   忽然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孩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他笑眯眯地拉住傅斯容的手,说:“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傅斯容只看到一张漂亮的小脸在眼前晃过,手碰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然后身体就被带着往前跑。   呼啸的风从耳边吹过,傅斯容边跑边看着牵在一起的手,悄悄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小孩一直把傅斯容带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停下。   他撑着膝盖喘了一会气,问傅斯容:“你迷路了吗?”   傅斯容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面前这个小伙伴虽然陌生,但他长得好看,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又大又亮,脸颊因为刚刚跑过步泛起粉红色,傅斯容瞬间放下了防备心。   “我也迷路了,这里离游客服务中心不远,我们一起过去找人帮忙吧。”好看的小伙伴提议到。   傅斯容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往附近的服务中心走去。   两个小不点手牵手走进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   热心的工作人员听说他们和家人走散,问他们要名字,准备广播。   “我叫颜山岚。”小伙伴仰头告诉工作人员自己的名字,又转头问傅斯容:“你叫什么名字?”   原来他叫颜山岚,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傅斯容盯着颜山岚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工作人员看傅斯容没动静,轻声问询:“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傅。”傅斯容犹豫了一下,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平日也见过不少警惕心重的小孩,所以对傅斯容只说姓氏的举动只是一笑而过。   她走进广播室,很快园区里就响起了广播:“请傅小朋友和颜山岚小朋友的家长到服务中心,您的孩子在这里等您。”   广播循环放了几遍,但两个人的家长找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工作人员让他们到休息室等,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两个小小的身躯上,将影子拉长。   颜山岚坐得端正,但两条腿悬在半空荡来荡去。   傅斯容低着头,脚尖沿着瓷砖画了几个圈后,撑在长椅上的手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人,“颜山岚。”   “嗯?”颜山岚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我叫傅斯容,你可以……”傅斯容扭捏了一会,“叫我哥哥。”   他比颜山岚高了小半个头,小男孩莫名其妙的倔强和自尊心突然作祟,觉得如果能让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伙伴喊自己“哥哥”,一会就算被找过来的父亲嘲笑也无所谓。   傅斯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工作,甚至想好被颜山岚拒绝后要说什么挽回面子。   但好脾气的小伙伴笑着,软软地喊了一声:“容哥哥。”   傅斯容的自尊心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傅显和祝云曦在二十分钟后找了过来,但颜山岚的家长还不知所踪。   傅斯容和颜山岚道了别,向门外走去。   他走到一半,回头看见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颜山岚,纠结了半秒钟又跑了过去。   “谢谢你。”傅斯容望着颜山岚的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   颜山岚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快过去吧。”   傅斯容看到他笑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嘴巴一张就把心里的妄想说了出来:“你长得好好看,长大以后我可以和你结婚吗?”   颜山岚被傅斯容的话惊到了,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问:“如果我们都是Alpha呢?”   傅斯容想都不想就回答:“那我也可以!”   颜山岚长得好看,脾气又好,怎么会是Alpha?   傅斯容不信。   颜山岚想了一会,终究是答应了傅斯容,“那我们约好了。”   他伸出小拇指和傅斯容拉钩,“我等你。”   *   跟颜山岚道别后,傅斯容在回家路上被父亲狠狠嘲笑了一通。   那时候他年纪小,却有非常强的自尊心,被父亲嘲笑后觉得丢脸,不敢回忆细节,每一次父亲提起时都生气地要他住嘴。   傅显虽然爱嘲笑他,但也顾着儿子的自尊心,很少再提这件事。   结果时间久了,傅斯容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他居然忘了!   傅斯容扶着脑袋坐在座椅上。   他此时无比庆幸客舱里没有人,让他能一个人安静地回顾这些丢脸的往事。   很多人小时候都会干点长大以后绝对会后悔的丢脸事,傅斯容也不例外,但是他为了避免日后回想起来让自己二次尴尬的情况发生,经常会强迫自己将这一部分记忆遗忘。   结果忘着忘着,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傅斯容第一次恨自己的脑子。   小时候勇得不行,敢和刚认识的颜山岚说要和他结婚,结果长大了不仅把约定忘了,结了婚还一个劲的猜颜山岚到底爱不爱自己。   虽然现在诺言也算实现了,但是他忘掉这件事情,怎么解释都说不过去。   而且真正追究起来,其实是颜山岚做了模特,登上广告屏又正好被他看到,他才对这个Omega有了妄想,才会在那天晚上发出逾越的邀请。   如果颜山岚什么都没做,等到自己想起来的时候,恐怕早就彻底错过了。   傅斯容现在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发现似乎就是在这件事情之后,父亲才慢慢和颜褚有交集。   但那时候他心性不定,不知道颜褚就是颜山岚的母亲,也不爱听家长聊天,因此错过了许多细节。   他一直在错过,而颜山岚恐怕一直都记得,但一次都没提过,全当没有这件事。   傅斯容的羞耻心已经碎到快粘不起来了。   即使是六年前在谈判桌上被人杀得片甲不留,他都没觉得这么丢脸过。   之前他不敢自恋,现在仔细一想,颜山岚手机屏幕上那个背影说不定就是他,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拍的,傅斯容不知道,也不敢想。   颜山岚一直爱着他,所以没有遮遮掩掩,但可笑的是他看到了却想着要把“颜山岚心里装着的人”挤出去。   他对同一个人心动了两次,却从来没有好好表达过自己的感情,吃着不知道什么人的醋,结果那人十有八九绝对是他自己。   傅斯容快不知道“丢脸”这两个字要怎么写了。   他趴在座椅扶手上,打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姬金鱼草的搜索界面。   请觉察我的爱意,这七个字又一次出现在傅斯容眼前。   颜山岚种了满花园的姬金鱼草就是为了向自己告白,可他两次把花放到眼前,自己却一次都没有意识到。   傅斯容恨不得一棍子敲醒当时的自己。   在颜山岚把姬金鱼草种到花园以前,傅斯容根本不知道这种小花小草,但后来他看到颜山岚那样喜欢,还做了干花送给自己,竟然没有仔细探究过缘由。   如果这是冷门小众的品种,傅斯容不知道还说得过去。   可偏偏高韫就知道!   他不仅知道这种花的意义,还知道这花是颜山岚送给自己的!   傅斯容没想到自己竟连高韫都不如。   他不敢细想颜山岚当时有多失落,也不敢数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丢脸的事情。   颜山岚看了他许久的笑话。   但知道小时候那件事的人肯定不止颜山岚一个人。   这个故事是母亲告诉祝时念,也就是说,他的父母都知道这件事情,但哪怕是他和颜山岚吵架回家,他们都没有告诉过自己。   只差一点点,他就彻底弄丢老婆了。   傅斯容面无表情地躺在座椅里,手搭在脸上,挡住了从顶棚直射下的灯光。   他磨着后槽牙,心里无声地骂了几句脏话。 第45章 表白   飞机在午后降落在机场,傅斯容在去地下车库时给颜山岚打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一阵,颜山岚没接,电话自动挂断了。   傅斯容盯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不死心又打了一个过去。   “嘟嘟”几声后,手机里传来了电子女声提示,颜山岚还是没接。   傅斯容有些着急,给管家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傅斯容焦急地问:“岚岚不在家吗?”   管家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稍稍迟疑了一下,说:“夫人出门了,说是跟工作室的人一起,傍晚回来。”   他顿了顿,又问:“您回来了吗?”   傅斯容打开车门坐进去,“刚到,他有没有说哪里?”   管家似乎在回忆,静了几秒才回答:“说是在工作室附近。”   “我知道了。”傅斯容挂断了电话。   *   傅斯容开车在工作室附近兜了好几个圈子。   假日车流拥堵,车开得慢,傅斯容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望向车窗外的街道。   他找了好几圈,终于在第二次路过商业街入口的时候,在茫茫人海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颜山岚和几个人并排走在一起,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加上量身裁剪的驼色风衣,从背后看身量颀长。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低头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傅斯容来不及多想,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追了过去。   人很多,傅斯容被挡了几次后,忍不住隔着人群喊了声:“岚岚!”   他那一声叫得响亮,正在和助理说话的颜山岚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想看是谁在喊自己,却被抱了个满怀。   撞进那个人怀里时,颜山岚下意识想挣扎,但他闻到了熟悉的烟熏味木质香,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放松下来。   “岚岚。”傅斯容喘着气,抱着颜山岚亲了亲。   颜山岚又惊又迷茫地看着他,“……容哥?怎么了?”   傅斯容捧着他的脸,正要开口说话,发现蒋琬和几个非常眼熟的人正捂着嘴看他们俩。   “上车,我们上车说。”傅斯容来不及尴尬,拉着颜山岚就往车的方向跑。   颜山岚被傅斯容塞进车里时还晕着,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才回过神问还喘大气的傅斯容:“你怎么了?”   傅斯容深吸了几口气,双手紧张地抓住方向盘。   “岚岚。”他转过头,视线躲闪了一下,从玻璃窗上滑过,又落回颜山岚的脸上。   他说:“我们小时候见过,对吧?”   车里安静了一会,可能只有几秒,傅斯容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   他等不到颜山岚的回答,抓着方向盘的手紧紧地攥起。   颜山岚望着傅斯容的小动作,忽然笑了。   他撑着扶手,手抵在额头上,侧过脸想遮住笑容,但扬起的嘴角怎么也绷不住。   傅斯容看到颜山岚笑得那样开心,就知道答案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一直……”他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预先想好的表白和道歉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颜山岚听到傅斯容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笑得肩膀颤抖,好一会才停下来,“我知道你不记得了,而且那么久的事情了,提了反而显得我矫情。”   傅斯容却急了,“但是我们——”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嘴开开合合好一会,最后趴在方向盘上,捂着脸不说话了。   傅斯容现在羞愧得抬不起头。   之前他猜来猜去,又是吃莫须有的醋,又是惹颜山岚生气,闹出一堆事情,结果全是他一厢情愿闹出来的笑话。   他一直不敢言说自己的爱,以为它是见色起意、不足挂齿,却没想到是他先忘了当年的承诺。   颜山岚见傅斯容趴在不敢看自己,伸出手揉了揉Alpha的脑袋。   当初和傅斯容分开之后,他其实也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但是后来他分化成Omega,在医院的隔离室度过三天潮热期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一句戏言。   “长大以后我可以和你结婚吗?”   颜山岚想,幸好是Omega,因为前一年,傅斯容已经分化成了Alpha。   他摸着后脖颈上微凸的腺体,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分开那么多年,颜山岚不知道那个迷糊鬼还记不记得当年的约定,但是不记得也没关系,他会站到最醒目的位置等那个迷糊鬼找到自己。   颜山岚等了好多年,在东京擦肩而过,又在东京重逢,傅斯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见一面就想和他结婚。   只是这人把当年玩笑似的约定忘得彻彻底底,颜山岚意识到这件事时难过了一段时间。   但后来傅斯容说想再了解他一点,颜山岚又觉得无所谓了。   他们是以商业联姻的名头结婚,没有任何感情铺垫,婚后生活干净如纸。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他就自己想办法。   主动邀请标记也好,借花表白也罢,颜山岚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傅斯容不是拒绝了,就是根本没察觉到。   Alpha不开窍,颜山岚失落过,想过主动挑明,也想过顺其自然。   然而那次他生病之后,傅斯容表现出了患得患失的不安,颜山岚思来想去,干脆将之前的事情全都放下了。   傅斯容爱他,颜山岚觉得自己知道这个答案就足够了,被遗忘的往事也没有再提的必要。   他放下的干脆,却没想过傅斯容会主动提起。   笨蛋的直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定下心才发现,傅斯容比他更紧张。   那个迟钝又别扭的笨蛋终于开窍了。   “容哥。”颜山岚叫了傅斯容一声。   傅斯容或许是觉得趴着难堪,主动抬起头又丢脸,所以颜山岚一叫他,就立刻抬起了头。   “怎么——”   颜山岚凑上去,堵住了傅斯容剩下的话。   车窗外,汽车行驶过的声音混杂着人群的交谈声;车里,唇舌纠缠的声音封锁在密闭的空间里,亲吻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热烈的深入后,是绵长的纠缠温存。   这个由颜山岚主动的吻,在傅斯容的克制下提前收尾。   他微微往后退了一点,将两个人的唇分开。   “岚岚。”傅斯容的指腹轻轻蹭着颜山岚的脸颊,“我是不是一直都没和你说过?”   颜山岚眯着眼,语调慵懒地问:“说什么?”   傅斯容捧着他的脸,在湿润泛红的唇上亲了亲。   “我爱你。”   “我知道。”颜山岚笑起来,凑上去又亲了傅斯容一下。   “我也爱你。”   爱人的告白温柔缱绻,一字一句都藏着炽热绵长的爱意。   傅斯容心念一动,问:“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你手机上那张照片?”   “是你,六年前我在东京偷拍的,当时你在看我的海报。”颜山岚歪着身子趴在扶手上,笑得灿烂。   傅斯容没想到自己暗戳戳看着人家的海报发呆,居然还被抓了个正着。   他忽然觉得心虚,不敢看颜山岚的眼睛,又忍不住想知道其他答案:“那你说的那个能吸引你目光的人……”   “是你。”颜山岚戳了一下傅斯容的脸,“你之前是不是还在花房偷拍我?”   傅斯容心脏猛地一跳,狡辩道:“我没有……”   “真的吗?”颜山岚笑眯眯的,“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傅斯容想挽回一点尊严,强迫自己去看颜山岚,可一对上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睛,他的视线就下意识地躲闪开。   他来来回回挣扎了好几次都不敢对着颜山岚的眼睛承认,还把接吻时的旖旎气氛毁得一干二净。   傅斯容气馁地闭上眼,“我拍了,拍了好多。”   颜山岚只是想逗一下他,不是真的非要他承认什么。   “容哥。”颜山岚拉住傅斯容的手,“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和你结婚是为了颜家,和你亲近是出于伴侣的职责?”   傅斯容犹豫着点了一下头,又后悔似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刚结婚的时候这么想过,从巴黎回来就不这么觉得了。”他握住颜山岚的手,“但我以为你在结婚后才爱上我的。”   颜山岚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爱了好多年,是你不知道罢了。”   刚结婚时,傅斯容总觉得颜山岚是个没良心的,勾引他又不说爱他,让他患得患失。   可在颜山岚眼里,傅斯容虽然端着总裁架子,实际上是个健忘的笨蛋,忘了要娶他的承诺,也忘了和他表白。   这样追究起来似乎是某一个人更爱对方,可是现实里又要怎么去计较谁爱谁更多一点的。   爱不是一分一角都要计算的买卖,是谁先动的心,这对颜山岚和傅斯容来说都不重要。   因为爱意已经被觉察了。   傅斯容嘴唇动了动,搂过颜山岚的肩膀,靠在他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嗯,我原谅你了。”颜山岚拍了拍傅斯容的后背,“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   回到家,傅斯容把颜山岚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一点一点解开颜山岚上衣的扣子,问:“如果那天我没有叫住你,你还会等我吗?”   颜山岚勾起脚蹭了一下傅斯容的小腿,“也不是非你不可。”   “真的等不到就……算了。”他拽着傅斯容的衣领,拉着他一起倒进柔软的大床。   “反正已经结婚了,都是我的。”   小时候喊着要和他的迷路鬼,长大后联姻的Alpha,都是他的。   傅斯容怔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   他趴在颜山岚身上,像大狗一样蹭来蹭去,“老婆——”   颜山岚搓了搓傅斯容的脑袋,漂亮的五指沿着脊背向下摸去。   两情相悦的爱人再做亲密的事,轻车熟路间更添了几分难以自制的动情。 第46章 汪   傅斯容在颜山岚后颈的腺体上咬了一个临时标记,没等到过年就急匆匆带着他回了一趟父母家。   傅家父母得知颜山岚要来,特意让厨师准备了他喜欢的菜式。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午饭,颜山岚碗里的菜从坐下那一刻就没见少过,后来更是直接堆出一个小尖角。   颜山岚这段时间的不再节食,吃东西少了忌口,但傅家父母太过热情,夹的菜他一个人吃不完,最后还是傅斯容帮他扫尾。   *   吃过饭,傅显雷打不动地抓着傅斯容去花园里干活。   说来也奇怪,家里现在虽然有花匠,但他就爱使唤儿子干活。   颜山岚和祝云曦在一楼那个能看见花园的阳台喝茶,傅显蹲在地上往阳台望了一眼,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儿子。   傅老爷子用有点酸的语气问:“终于舍得带人回家了?”   “嗯。”傅斯容冷淡地应到。   傅显最看不惯他这幅模样,不耐烦道:“岚岚也是好脾气,不然谁受得了你这样。”   傅斯容回头看了一眼颜山岚,正在和母亲说话的颜山岚对上他的目光,冲他笑了起来。   “那是。”傅斯容颇为自豪地说着,眉眼里还透露出几分得意。   “嘿——”傅显叫了一声,瞬间抬高了音量,“我年轻的时候,想和我结婚的Omega多了去了,我一个没看上,就只喜欢你母亲。”   “我追你母亲的时候该有的步骤一步没少,哪像你这个臭小子,喜欢就直接带人去领证,连个婚礼都不办。”他说着,还望阳台那看过去。   傅斯容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好意思说,磨磨蹭蹭到三十好几才结婚的人,跟我比差远了。”   “傅斯容!”傅显抄起拐杖要揍儿子。   他不乐意联姻,眼界又高,到了三十多岁,遇上比自己小了五岁的祝云曦才决定结婚。   但傅显不仅结婚晚,婚后还过了好几年二人生活,等傅斯容出生的时候已经四十一岁了。   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但是傅斯容好不容易找到能比过父亲的地方,净抓着这点不放过。   傅斯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父亲的拐杖,“怎样!我二十五就结婚了,比你早了十年!”   傅显气得牙痒,“臭小子,我看你是欠削!”   然而傅斯容已经退到拐杖碰不到的安全范围,他嚣张地拿着剪刀往花枝上咔咔两下,绣球花新长出来的枝条掉在了地上。   傅显喊道:“别乱剪!”   父子俩蹲在花园里,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吵架,这画面看着很是好笑。   祝云曦端了一杯盖碗茶给颜山岚,无奈地看着这对幼稚的父子,“这父子俩像欠了八辈子债一样,每次一见面都闹腾得很。”   自从傅斯容成年,父子俩拌嘴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就连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的都能吵上半个小时。   两种口味都能接受的祝云曦不能理解。   蹲在地上的柴犬赞同似的叫了一声。   颜山岚接过茶,笑了一下,说:“挺好的。”   其实他挺羡慕傅斯容的。   在他五岁时,阿蒂娅的身体突然变差,颜褚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她和公司上,能陪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是颜雪青在照顾他。   两位母亲有心无力,姐姐的学业也越来越忙碌起来,颜山岚只能尽量做个省心的孩子,不让家里人操心。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长大以后他一直都报喜不报忧,尽管让家里安心,但家人之间的距离感慢慢变得强烈。   好在一家四口不是相隔万里,就是忙得见不到人,这种距离感大多时候都被许久不见的想念和感慨抵消,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察觉到。   祝云曦瞧了颜山岚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放下茶碗,问道:“你们要补办婚礼吗?”   她说着,又皱眉沉思了片刻,“这个时候补办,得找个好点的理由才行。”   他们领证已经快一年了,之前没办婚礼,现在补办难免有人说闲话。   颜山岚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之前姐姐也问过,但是我不太想办的。”   他望着花园里已经站起来跟父亲吵架的傅斯容,轻轻笑了一声,“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家里人知道就够了,外头的人怎么想都不重要,也不需要请不交心的人见证。”   祝云曦安静地打量了颜山岚一会,才说:“也好,老傅平时就不爱参加那些婚宴,之前还把不想去的邀请推给斯容。”   颜山岚想起那天傅斯容来告状的样子,笑道:“容哥也不喜欢。”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茶碗来来回回加了几次水。   在颜山岚提到母亲时,祝云曦忽然叫了一声:“呀!”   “这父子俩怎么越吵越凶了。”她急急忙忙站起身,推开阳台的门跑了出去。   颜山岚看着站在花园里拿着花枝跟父亲吵架的傅斯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正想叫傅斯容,忽然有一个重物压在了大腿上。   颜山岚低头一看,是趴在地上假寐的柴犬将前爪搭了上来。   它摇着尾巴,用鼻子顶了一下他的手心。   傅显和傅斯容吵了一架,被祝云曦拉去花园里散步消火了。   傅斯容过来找颜山岚的时候,上一次见还往他胸口狠狠蹬了一脚的柴犬正趴在颜山岚的膝盖上要摸摸。   午后的风吹过,挂在屋檐下那一串铜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还有一小部分顺着风飘进了锦鲤池,细碎的小花浮在水面上,随着风的方向飘荡。   空气里飘着桂花的香气,将颜山岚身上的苦橙花味盖住。   他的手顺着柴犬的脑袋往后背摸过去,柴犬舒服得眯起眼,耳朵向后贴,屁股晃来晃去的,把尾巴摇成了花。   “岚岚!老婆!”傅斯容换着花样叫着颜山岚。   颜山岚和柴犬同时抬起了头。   傅斯容坐到颜山岚旁边,凑到耳边叫了声:“汪!”   正在撒娇的柴犬听见那一声,瞬间绷直四条腿,仰头看着傅斯容。   傅斯容在那张圆润可爱的狗脸上看到了震惊又困惑的表情,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如此不要脸。   他伸手捏了一下柴犬肉乎乎的脸颊,柴犬呆滞了两秒,张嘴在空气里乱咬了几口,又骂骂咧咧跑去花园找主人了。   “你幼不幼稚?”颜山岚推了一下挂在身上的傅斯容。   傅斯容哼了一下,手指勾着颜山岚垂下来的发丝,说:“不幼稚。”   狗不待见又怎么样,自己有老婆的,而这小家伙已经被绝育了。   柴犬跑去找主人告状,但它不会说话,呜呜叫了一会只换来了主人的安抚。   它急得团团转,跳起来咬着傅显的袖子就往阳台的方向拖。   傅显看爱犬那样子,知道它又被儿子欺负了。   “我过去看看。”他和妻子说了一声,跟着爱犬的脚步赶了过去。   傅显原本想跟儿子好好说道说道,结果却看到肩并肩坐在一起说悄悄话的两人。   傅斯容的手指上缠着颜山岚的头发,颜山岚歪着身子靠在他肩上,不时轻笑出声。   那黏糊劲儿让傅显没眼看。   他弯下腰,点了点柴犬的鼻子,“走吧,咱不当电灯泡了。”   柴犬哼哼唧唧了几声,夹着尾巴的屁股晃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跟着主人走了。   *   这次因为带了颜山岚回来,傅斯容在家里多住了几天,在假期结束后的那个周末才准备走。   傅斯容站在车门旁,听母亲唠叨了几句才说:“爸,妈,过年我们就不回来了,有别的安排。”   “你今年回来的次数已经用完了,明年以前不要再回来欺负我的狗。”傅显皱了一下眉,转头却对颜山岚笑了笑,“岚岚,过年的时候记得打个电话回来。”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颜山岚点点头,朝傅家父母挥了挥手。   祝云曦看他们坐上了车,弯腰说了声:“拜拜。”   她挽着丈夫的手臂,看着车慢慢开出大门,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第47章 完全标记   新年前夕,颜山岚的体重回到正常范围,傅斯容带他去医院复查。   上车时,傅斯容递给他一个文件袋过来。   文件袋很厚,颜山岚抽出里面的文件,看到文件的题头时愣了好一会。   “容哥?你这是……”他睁大眼睛看向傅斯容。   傅斯容飞快地瞥了颜山岚一眼,“补给你的生日礼物,虽然现在有点晚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喜欢吗?”   颜山岚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忽然开始难为情的傅斯容,撑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你这样刺激我,一会影响检查结果怎么办?”他手指敲了敲文件袋的外壳,“但是我很喜欢,谢谢你。”   傅斯容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害怕你觉得太俗,不喜欢。”   他把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伸手帮颜山岚解开安全带时顺势凑过去,“你快缓缓,一会别影响检查结果。”   颜山岚捕捉到傅斯容脸上一闪而过的微表情,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骗你的,我心脏好得很。”   “不信你听听。”他抓着傅斯容的手往自己左胸口按了按。   傅斯容感受到节奏规律的心跳声,手非常自觉地顺着颜山岚的腰侧往下滑去。   停车场照明有限,两个人在昏暗的车里腻歪了一会,在离预约还有十分钟时终于下了车。   复查的项目每个月都做,颜山岚没花太长时间就都做完了,只是傅斯容全程陪着他,Alpha高大的身影在一堆独自看病的Omega格外醒目,惹来不少注视。   偏偏傅斯容毫无自觉,在检查做完后光明正大地牵着颜山岚走到等候区。   他陪颜山岚坐了一会,在手机收到提示时站起身,“我去取报告,你在这里等我。”   颜山岚点点头,目送傅斯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周围的病人看到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颜山岚回给那些投来羡慕目光的人一个微笑,起身走到无人的窗边,给颜雪青打了个电话。   他说了收到文件的事情,姐姐沉默了几秒,不太确定地问道:“他真的都送给你了?”   颜山岚“嗯”了一声,说:“但是我还没签字。”   傅斯容年前把高氏收购了,并成傅氏集团旗下,成了下属的分公司。   收购后的公司虽然挂在傅氏,但傅斯容将这个公司的股份都转到了颜山岚名下,就当是高家赔给颜山岚的精神损失费。   “他不会骗你,合同想签就签吧。”颜雪青顿了顿,“委屈你了,岚岚。”   她说这句话时,窗外正好飞过几只白鸽,优雅的飞鸟扇动翅膀,向着广阔的天空飞去。   颜山岚望着逐渐变成小点的飞鸟,语气温和平淡地说:“都过去了,姐,我不在意了。”   这么多年,颜雪青和蒋琬问过他很多次“委屈吗”。   颜山岚总是说自己不在乎,可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这些。   他委屈,换谁平白无故被泼了那么多年脏水都觉得委屈,可顾忌太多,他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污蔑永远比澄清简单。   但傅斯容帮他讨回了公道,看到高韫被起诉时,颜山岚放下了过去,那些事情也就成了他人生里微不足道的小波折。   颜雪青叹了一声,不再提这个话题。   她静了片刻,问:“过年我要去欧洲,你跟他去见父母吗?”   “去过了,过年他说有别的安排,我还没问。”颜山岚靠在窗户旁,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过发丝,落在白皙的脖颈上。   傅斯容从走廊另一头出来,一转头就看到了颜山岚。   他朝颜山岚晃了晃手里的报告,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颜山岚直起身,轻笑着和颜雪青说:“姐,容哥叫我,改天再聊。”   “拜拜。”   他挂掉电话,朝着傅斯容走去。   颜山岚复查的结果出来了,指标一切正常。   下楼时他看了一眼手机日历,问傅斯容:“正好发情期快到了,这次要不要完全标记?”   傅斯容脚步一顿,站在台阶上微微向下俯视颜山岚,问道:“你想要吗?”   颜山岚踩上一级台阶,搭着傅斯容的肩膀亲了亲他的唇角,“要。”   楼梯的角落没有人,傅斯容忍不住搂住颜山岚又亲了几下,“那我们到时候去泡温泉吧。”   颜山岚舔了舔泛着水光的嘴唇,“都听你的。”   *   傅斯容在腊月二十七给傅氏的员工放了假,当天下午就带颜山岚去了北方有名的温泉乡。   早年傅家爷爷还在世时,在北方的温泉乡置办了一栋别墅,每年冬天都带着傅家人一起去度假。   傅斯容小时候去过好几次,只是后来长辈相继去世,那栋别墅就很少有人光顾。   尽管如此,但傅显还是请了专人打理别墅,所以即使十几年无人居住,别墅的依旧崭新如初。   傅斯容将行李放在一楼的客厅,带颜山岚去了自己以前住的房间。   温泉乡的冬天很冷,或许是为了驱散寒意,房间的装潢是很浅的黄色,暖色的灯一开,整个房间都透着温暖的气息。   浴室也是同样的设计,只不过傅家爷爷在装修时考虑到孙子未来的需求,让人在浴室里装了足够两个人一起泡的大浴缸。   颜山岚站在浴室里,盯着那个巨大的浴缸发了一会呆。   傅斯容挡在门口,声音低哑地问:“岚岚,要不要一起泡?”   他提前脱了外套,还将唯一的出口堵住,颜山岚哪会不知道Alpha的脑袋里装了什么样的黄色废料。   但颜山岚没有拒绝的打算。   他将长发挽起,脱下身上厚重的衣服,坐在浴缸旁朝傅斯容勾了勾手指。   北方的傍晚不适合出行,而且颜山岚畏寒,又临近发情期,傅斯容只在第二天上午带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其余时间两个人都窝在别墅里泡温泉、看电影,偶尔深入交流一下。   度假的第四天,颜山岚的身体出现了发情期的征兆,信息素开始外泄,体温慢慢升高。   他提前知道要完全标记,身体很亢奋,傅斯容一碰就抖得厉害。   傅斯容提前做了功课,释放出信息素安抚他。   烟熏微呛的丝柏木香在空气中与不安的苦橙花信息素纠缠,顺着发烫的腺体渗入,颜山岚颤栗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但这不过是发情期前的缓冲。   几个小时,颜山岚的发情期正式到来。   他缠着傅斯容不肯放开,还不到一天,傅斯容就在他的身体里成结。   傅斯容咬穿了颜山岚后颈的腺体,颜山岚在Alpha手下剧烈挣扎起来。   他出了很多汗,长发被打湿,一缕一缕贴在如白瓷一般的背上,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尖用力到关节发白,凸起的蝴蝶骨顶在傅斯容胸口,呜咽抽泣的声音埋在枕头里。   傅斯容尽量温柔,但Alpha将Omega彻底占为己有的过程长达一星期,Alpha再温柔也架不住时间漫长。   颜山岚到第三天就受不了了。   他眼角挂着泪水,搂着傅斯容的肩膀,软绵绵地说着好话,“容哥,我受不了了……”   傅斯容第一次看见颜山岚哭。   美人垂泪,眼角潮红,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哼了几声,任谁看了都心疼。   “再坚持一下,乖。”傅斯容哄着,手抚上颜山岚的侧脸,指腹轻轻摩挲安抚着。   他手上的动作温柔,嘴上却不给颜山岚拒绝的余地。   颜山岚的嗓子已经哑了,他叫不出声,只能用指甲在傅斯容的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以示抗议。   他趴在傅斯容肩上,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老公。”   那一声微弱到快听不清,傅斯容却猛地绷紧后背,“岚岚,你叫我什么?”   “嗯?”颜山岚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意识明显开始涣散。   傅斯容经受不住颜山岚那样的视线,他把颜山岚抱起来,鼻尖蹭过满是斑驳吻痕的脖颈,尖锐的犬牙再一次咬穿了腺体。   标记完成后,颜山岚烧了两天。   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七天,他身体透支得厉害,发烧那两天一直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被子里,不吵也不闹。   傅斯容哪也没去,守在颜山岚床边照顾了整整两天。   经过这一场,他算是明白医生那时候为什么不让他们标记了。   整整七天的标记,就算是他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当时已经生了病的颜山岚。   傅斯容趴在颜山岚身旁,勾起手指蹭了蹭他因高烧泛红的脸颊,那一块皮肤又软又烫,傅斯容蹭了很久都舍不得收回手。   他其实更想摸摸颜山岚后颈的腺体,但那个地方被他咬穿了好几次,到现在那几个带血的齿痕都没结痂消肿,轻轻一碰都会惊扰到睡梦中的颜山岚。   傅斯容贪恋地嗅着颜山岚身上的信息素,趴在他耳旁很轻地说:“岚岚,你醒了不要生我气。”   *   颜山岚睡醒时,有一瞬间分辨不清自己在哪里。   他趴在枕头上缓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在温泉乡,刚和傅斯容完成了标记。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桌上摆着退烧药和水,颜山岚坐起身,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却没看见傅斯容的身影。   他伸手碰了一下后颈的腺体,指尖触到了一片斑驳不平的皮肤。   傅斯容在标记的时候咬穿了腺体好几次,现在结了血痂,摸着不是很疼,但还肿着,活动时有些不舒服。   颜山岚在床上坐了一会,他身上的疼痛消退了不少,只是因为发烧还有些提不起力气。   他从衣柜里找出厚衣服,套上雪地靴,扶着墙壁慢慢下了楼。   别墅院子里一片雪白,厚厚的雪压在树枝上,偶尔能听见积雪落下来的声音。   温泉乡这时候正是度假旺季,别墅外的街道很热闹,被高大松树遮挡住的路灯亮起了暖色的光,在浓密树荫的缝隙间闪烁。   颜山岚站在雪地里,长长的发丝上挂着雪花,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白雾。   他仰头看着松树上的鸟儿,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之前忘了问你。”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等待他的下文。   颜山岚吸了一下鼻子,侧过头问:“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傅斯容把长毛披肩盖到他肩上,“是时念告诉我的。”   “那我得好好谢谢他。”颜山岚低下头,把披肩裹紧了些。   傅斯容很浅地笑了一下,却没忘记讲表弟的坏话:“我已经答应他一个条件了,那小子精得很。”   他抚上颜山岚的侧脸,用手悟了捂冰凉的皮肤,说:“天冷,早点回去吧。”   “嗯。”颜山岚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贴上傅斯容的手背。   他们手牵着手慢慢往回走,雪地靴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留下两串脚印。   北方的冬天很冷,但傅斯容的手心很热,颜山岚往他身上靠了上去。   寒冬已经没有花朵盛开,苦橙花的香味却随着傅斯容温热的呼吸弥漫开,温暖了寒冷刺骨的空气。   作者有话说:   番外暂时没有。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