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八字不合ABO 作者：落回 文案： 把柔软和爱讲给你听 封沥川降落怀城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城市深深的八字不合。 落魄少爷和小县城相容性差到了一定地步，看这个城市哪儿哪儿都是不顺眼，尤其是那个把一碗牛肉面都泼到他裤子上的服务员。 - 后来有一天，封少爷站在小服务员住的筒子楼里，他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十几平的单间，脏乱的公用卫生间，各色衣服挂满了走廊，整个空间都充满了魔幻般的破败，唯独宋一乔站在那里，干净得不像是属于这里的人。 从来没得到过爱的小孩，哪怕送他一个气球他都是惊喜的。 封沥川把这个掉进土里的小孩捡起来。 拍拍灰，洗干净。 “我的公主殿下，我将永远对你忠诚。”——《黑白》 - 庸俗救赎文，我永远都爱救赎 强势落魄富二代a x 自卑穷苦小孩o 副cp：直男二哈a x 小狐狸精o 1 降落 怀城八月。 正值炎夏，蝉鸣扰人，空气中的燥热裹在身上，热到呼吸都是滚烫的，棉质T恤脱下来可以直接拧出水。 封沥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悬着的太阳，再低头时一脚踹上手边的行李箱，灰色箱子骨碌碌跑出去老远。 马路边站了这么一位身材相貌都出挑的Alpha，放在平时定是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看他，遇到胆子大的还会直接上来要联系方式，但是今天怀城温度差点突破四十大关，柏油马路上连只蚂蚁都没有。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反复提示附近无人应答，请耐心等待，脾气不太好的Alpha一遍一遍刷新，地图上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 这破地方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网约车？ 街边看不出品种的树枝叶繁茂，封沥川带着滚出去的行李箱站进树荫底下。 他已经在这等了将近半小时，奶奶家的电话没有人接，附近也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微信上只躺着一个冰冷冷的坐标，从地图点开发现和他现在的位置相差五六千米。肚子这时候叫了一下，他是中午的飞机，飞机餐一打开这位少爷顿时什么食欲都没有了，下了飞机又去转乘机场大巴，几乎是一天没吃什么东西。 算了，人都到怀城来了，别端着个少爷架子了。 封沥川咬牙，伸手拽着行李箱迈步，刚走出去两步手机铃声就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赫然是“奶奶”二字。 “喂？喂！” 奶奶的声音传出来，超大分贝，应该是又对着听筒可劲喊呢。 “奶奶。”封沥川把手机拿开一点，也对着手机喊，“能听见，您平常音量就行，不用喊！” “哎！川儿啊！是你吗！”奶奶听见封沥川喊，自己自然也得不落下风。 封沥川无奈，只得对着听筒继续吼：“是我！奶奶！我到了！” “哎！好！让你哥去接你了！” 总共没说几句话，老人家还想问问他路上辛不辛苦，封沥川搪塞了几句赶紧把电话给挂了。挂断之后前后看了看路上有没有别人，他这十八年来偶像包袱一直不轻，还真是第一次干出来当街对着手机喊着打电话这种事，草，也太傻.逼了。 封沥川没见过这个哥哥，今儿早上刚加上的微信，他点进去看了一眼朋友圈，这位明明才24岁的哥哥朋友圈里全都是鸡汤和正能量文章，他妈都42了也没变成这个画风。他给对方微信发了个定位，那边很快回过来一句好的。 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车，十几分钟就有一辆比亚迪开过来，这街上除了一个封沥川也没别人了。他看车下意识先看牌子，一般一眼就能看出价格来，可惜这车真有点超脱封少爷的范围了，这个价位的车他还真没了解过。 大哥姓徐，叫徐成志，是个beta，从上学到上班都在怀城没离开过半步，浑身上下透着小县城的淳朴。封沥川人都到怀城来了，他自然也知道些封家的事情，停了车就出来帮封沥川拿行李，生怕自己这个少爷弟弟嫌弃自己笨手笨脚。 封沥川虽然脾气不太好，也有点少爷性子，但还没到不懂事的地步，道了句谢赶忙钻进副驾驶。 车里虽然也是挺闷，还是比直接晒在马路上好多了。徐成志有些拘谨，笑着问他是不是饿了，封沥川想矜持点说不饿，就是今天一天又累又热，饿得他头晕眼花，实在没好意思撒谎。 奶奶家在一个挺旧的小区，门口连个门卫亭都没有，直接就是几排楼站在马路边上。进去之后七拐八拐，徐成志说赶明儿再带封沥川出来认路，先停了车回家吃饭，家里做了一桌子好菜迎接他。 其实在怀城奶奶家这个小区算是条件还成的了，起码看得过去。怀城地儿小，压根没什么经济发展可言，十几年了电影院还是只有一个，上的片那速度跟京城比差了一个季度出来。 封沥川好不容易从大哥手里抢回了自己的行李箱，徐成志看着少年刚成年就已经比他还高一点的个头，笑着感叹，“Alpha就是不一样，小川这次过来是受委屈了。” 封沥川不太会回这种话，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少爷，从小到大听到的恭维话多了去了，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徐成志虽是真心拿他当弟弟对他好，但是话里的同情和遗憾让封沥川有点不舒服。他就闷着头爬台阶，这台阶一看也是年代久远，磕磕碰碰下缺了一块的，染了各种污渍的。 这栋楼一共有七层，没有电梯，奶奶家住在四楼。 封少爷成年也就是今年的事，小时候不太记事的时候来过怀城几次。他姑姑，也就是徐成志的妈妈，当年看上了在京城打工的姑父，两人回怀城结婚生子，就安心扎在小县城里过安生日子了。奶奶跟着姑姑来了几次怀城，老人家过惯了京城没什么人情味的生活，乍一到街口巷子哪儿哪儿都是人情的县城里来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回京城去了。 可能这他妈的就是命吧。小时候来怀城的时候封少爷还觉着新鲜，站在街边的小卖部掏出来一张红彤彤的毛爷爷买辣条吃，找零钱的时候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现在，让封沥川想破了头他也想象不到有一天他竟然得生活在这种地方。 “川儿来了吗？” 奶奶隔着门就开始喊，老太太身体挺好，精力也旺盛，一嗓子足让整栋楼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楼道挺窄，贴着硕大福字的门开了一半，硬是把封沥川挤到了徐成志跟前，俩人站在门外动也动不了，老太太还在那研究这门怎么卡住了。封沥川胃一抽一抽的，心里一股烦躁猛地冲了上来。 “妈，先把门关关！那门口才多大点地方！”姑姑手里端着红烧鲤鱼从厨房出来，站在桌前指挥。 “啊？哦，哦！”老太太听进心里，哐啷把门又关上。 一路上都不太顺利，进个门也诸多坎坷。封沥川兴致不高，看着一桌子确实丰盛的饭菜也没什么食欲。老太太心里对封家两位大人有怨，早就劝过儿子别去趟那浑水，钱就是个够花就行的东西，非要赚那花不完的钱有什么用？就是不听，看吧，还是出事了吧？那两夫妻说是到国外避避风头，还想把自己大孙子带走，好好的中国人干什么去外国遭洋罪。 老太太抱怨起来没完，姑姑使了多少眼色都没劝住。封沥川吃了一口西红柿炒蛋，甜不拉几的，吃得他犯恶心。 他没想在饭桌上甩脸色给谁看，但胃不舒服，心里也烦得发燥。放下筷子硬是扯了个贼难看的笑出来，“奶奶，我没什么胃口，出去转转。” “饭也没吃，大热天儿的……” “去吧小川，去吧，早点回来。”姑姑忙截了老太太话头，笑着道。 酷暑再次纠缠上来，从空调房一出来他身上立刻冒了层薄汗。 八月份的天气，怀城比京城靠南，气温跟着上升了不少。封沥川抬头跟太阳对视了三秒，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低头的时候在心里骂自己活该。 他手机里几个最活跃的微信群前几天被他给屏蔽了，以前在京城玩得挺好的一群富二代，隔三差五带几个好看的omega一起泡吧飙车。十八岁生日那天封父送过来一辆玛莎，封沥川副驾驶带着一个玫瑰香的omega，腻人的信息素在赛道上能拉成一道线儿。封沥川在的时候那群人一口一个封哥，封家自出了事一个问他怎么样的人都他妈没有。 这人就是管不住手贱，封沥川点了一个群进去看，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昨儿晚上那个奶油味的omega，一个头像是肌肉男的说闻着腻，另一个头像是二次元动漫男的说他在隔壁都闻见了，可不是腻呢吗。封沥川眯着眼看，手机亮度调到最高，直接把群给退了。 他也不认识路，边清理微信群和微信好友边往前走。吸了吸鼻子就闻着一股拉面味，应该放了不少辣，辣椒的那股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嘴里还是奶奶家西红柿炒蛋的甜味儿，封沥川牙都痒痒，抬脚就进了面前的拉面店。 下午这个时间店里不忙，店门玻璃上贴着用一张A4纸打印的“空调开放”，老板就没好意思关空调。宋一乔坐在空调根底下，面前摆着一本习题册。身后门帘一响，一股热气直接扑在宋一乔背后，他连忙起身，转身直接撞在来人身上。 封沥川下意识退了半步，视线往下挪了不少才看清男孩的脸。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太瘦，看着像营养不良。封少爷几乎是习惯性对男孩的相貌做了一番评价。 宋一乔耳根一红，连着退出去好几步，张嘴话说得都不太顺，“您好……抱歉抱歉！请问是吃饭吗？” 封沥川目光在他通红耳垂上一顿，转而就去看店里唯一那位客人，面前摆着一碗红彤彤的牛肉面。 他下巴一抬，“跟他一样，多放辣。再来杯豆奶，冰的。” 作者有话说： 降落！ 2 灼热 店里空调开得足，离空调最近的座位上还放着刚才男孩的练习册。 封沥川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他学习不是很好，以前没心思学习。上课的时候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睡觉，老师一般也不会管他。玩得好的那群人和他都是差不多的状态，晚上放学了在网吧或者酒吧见，偶尔有人背书包里面装的也是游戏机和手机，还从来没见过谁背著书包里面放着课本或者作业本的。 面前这本练习册上笔迹规整，除了填写的答案几乎没有乱写乱画的痕迹，应该是个学习挺认真的小孩。 宋一乔跑到窗口往后厨下了单，又在旁边的冰柜拿了一瓶冰豆奶，转头就看见客人站在刚刚自己坐的位置旁边。他今天一直有点头晕，也不知道是中暑了还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昨晚隔壁夫妻吵了一晚上架，房间隔音太差，女人嘶吼的声音就像炸在他耳朵边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隔壁又砸了个花瓶还是盘子，清脆一声响吓得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份打工宋一乔不敢轻易请假。上学的时候是周末过来，寒暑假就可以天天来，薪水不少，请假一天就少拿一天的钱。中午店里忙的时间刚过去没多久，累得他还是有点没缓过来，一连串动作下来显得自己笨手笨脚。 那位客人显然是在看自己的练习册，宋一乔这才发现自己把练习册忘在桌上，有点尴尬，脸颊两侧悄悄浮出点红晕来。他皮肤白得病态，不像普通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大多面色红润，一点红就衬得很是明显。 “不好意思，我拿一下就好，您坐。” 豆奶放在桌上，宋一乔飞速收了自己的练习册，朝着封沥川鞠了幅度不小的一躬，自己退到一张靠近后厨的桌子上继续做题。 这会儿离了空调感觉身上发烫，宋一乔心里懊悔自己不该贪凉。他家里只有一台不大的老式风扇，平时他也不舍得开一整晚，入夏以后经常深夜裹着一身汗热醒，爬起来吹上十分钟风扇凉下来才能再次睡着。再加上自己昨晚没休息好，搞不好可能要感冒。 脑袋越来越重，也没了心思继续做题。宋一乔在心里盘算了一顿，家里常用药应该还有，感冒药也能吃几顿，回去还是先熬个姜汤以防万一吧。 “13号牛肉面好了！” 后厨窗口一嗓子叫回了宋一乔思绪，他猛地站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 缓了能有半分钟才慢慢找回一点视野，小孩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果然摸到了滚烫的触感，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已经发烧了。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之前只觉得是有点累，现在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软的，宋一乔心里快要恨死自己，刚刚竟然还贪凉往空调口的位置坐。要是请假半天就得少拿半天工资，马上也快开学了，没法天天打工了，再过几天就要交房租了。 还是别请假了，下午人不多，坚持一下晚上回去就吃药。 手上的牛肉面不知道放了多少辣，宋一乔不太能吃辣。平时吃得清淡，经常为了房租和水电节衣缩食，他的胃不是很好，自然也不敢碰太多辣。满满一碗面上头飘着厚厚一层被热油激了香味出来的辣椒油，闻在他鼻子里只觉得呛得很。 以前的牛肉面没这么沉，老板可能看这个时间没什么人，所以给的分量也多。 出餐口到封沥川的桌子总共就几步路，他往常都是一手托着托盘，一手到消毒柜里替客人取筷子，今天右手的托盘却一直摇摇欲坠。宋一乔心里一紧，赶忙抬手想把筷子放进托盘，好空出手两手端稳，没想到眼前突然一花，他整个人带着手里的牛肉面一起向前坠下去。 啪。 封沥川闻着辣椒的香味抬头，饿了一天的肚子好不容易才被勾起来一点食欲。刚刚朋友圈刷得他也心烦，好像所有人都还在原来的生活轨迹上，该喝酒的喝酒，该泡妞的泡妞，只有他自己硬生生从一个少爷被赶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窝在一家小破面馆等牛肉面。 他收了手机，不想再看别人过得多么多姿多彩。他这一天过得实在糟心，现在好歹也算接受了一点现实，没那么多要求了，只要这碗牛肉面好吃就行了。 封少爷这么想着，紧接着这碗牛肉面就直接泼上了他的休闲裤。 “我草！” 微黄的面条挂在封沥川腿上，灼人的温度烫下来慢慢才透上来一点疼的感觉。封少爷一句下意识的脏话爆出来，整个人几乎是跳着往后一蹦，结果还被椅子绊了一下，颇是狼狈地踉跄了两步。陶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块，一碗红彤彤的面彻底交代在封沥川腿上。 我草，我草。封沥川站在原地心里瞬间涌上来数不清的脏话，郁闷和暴躁一块儿从心底翻上来，烧得他直想把面前的桌子一起掀翻。大腿上火辣辣疼成一片，价值不菲的球鞋里灌满了滚烫的面汤。后脑勺还正好对上空调风口，呼呼的冷风直往他头顶吹。 他此时此刻就像整个人一脚踩进了倒霉里，浑身上下都透着别扭，每个关节都不对劲。想大喊，想摔东西，想把四肢全都拆了再重新组装一遍。烦，烦，哪儿哪儿都烦，烦得要死。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和怀城这地方八字不合，自打落地没发生过一件顺心的事，倒霉透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宋一乔只觉得刚刚眼前一花脚下也不稳，等他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手里一整碗面都泼在客人裤子上。他心里一惊，脑子直接懵了，跪在地上愣了好几秒。高烧本来就足够让他迟钝了，没想到还遇见这种情况。完了，男生穿了件灰色休闲裤，盛夏时节想也不会厚到哪去，要是烫伤就完了。 宋一乔顾不上自己，爬起来就去拽桌上的抽纸，刚伸手过去就被一巴掌狠狠拍开。 “滚，别他妈碰我。” 倒霉，倒霉。 封沥川心里的暴躁快要冲出来了，根本没顾上一个成年Alpha暴怒之下的手劲能有多大，况且对面是个beta，他也压根没生出来怜香惜玉的意思。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先带您去处理一下，行吗？”宋一乔眼眶发红，心里也跟着慌，手腕更是火辣辣的疼。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自己的手腕怎么样，他混沌的脑子里全都是客人被烫到的腿。 封沥川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宋一乔脑袋发晕，没看清那是什么眼神，只得飞快下了一串保证。 “对不起，我都会赔偿的，我……” “你赔得起？就你也配？” 宋一乔咬着下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眨一下泪水就要掉下来，把眼眶洇得水润通红。封沥川刚刚情绪上头，看见这个服务员就来气，统共没正眼看他几眼。没想到一抬眼这小孩竟然被自己一句话骂得快哭了。 封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以往上赶着往他身上贴的omega和beta数都数不过来，就连alpha都有敢来讨好他的。故意的？他看了一眼自己桌上最新款价值上万的手机，脚上踩着的全球限量球鞋，一声冷笑都快冲到头顶了。看着像个老实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装的？那接下来呢？都会赔偿的，然后装作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的样子说还不起钱，再哭着说任他处置？ 封沥川再次把视线落在这小孩的脸上，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可惜了，封少没钱了。他封少现在落水的凤凰还他妈不如一只鸡。 封沥川脑子里乱得很，以前的日子封少只管吃喝玩乐，没关心过家里生意怎么样，没关心过京城的风起云涌背后和封家有什么牵连。从封家出事到现在，从办转学手续到送他爸妈去国际机场，再到自己登上来怀城的飞机，他一直都挺懵的。想来也是，从小到大都是含着金汤匙的少爷，缺什么都没缺过钱，在京城那种地方他一个还在上学的毛头小子都能被喊上一句哥。 破产是什么意思封沥川根本没什么实质的感觉，直到落地怀城，直到徐成志用那种语气跟他说以后要受委屈了，直到现在，他只能对着街边随处可见的面馆里的一个服务员发火，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在经历什么。 封沥川，你他妈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封少了。 封沥川心口好像被猛地一锤，咚的一声所有的情绪就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后脑勺那个空调还在对着他呼呼吹风，粘在休闲裤上的最后一根面条也掉在了地上，饿了一天的胃抽着痛，他伸手抽了几张抽纸，哑着嗓子问，“厕所在哪？我自己去。” 3 抱歉 封少今年刚满十八岁，前十八岁的人生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小小年纪出入很多地方都可以直接刷脸。十八岁后的人生，站在怀城一家小破面馆的厕所里洗自己洒满了牛肉面汤的裤子。封沥川憋了太久的情绪刚刚猛地爆发了出来，现在洗着裤子竟然还有点苦中作乐的好笑。 那个小服务员没敢跟进来。 面馆的厕所卫生条件很不好，封沥川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脏成这样的厕所。一根塑胶管子连着生了锈的水龙头，关不彻底的水滴答滴答落进底下破了边儿的红色水桶里。 封沥川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想深呼吸几下平复自己的嫌弃之心，到底是没敢在这个满是异味的地方深呼吸。他弯腰撩着水桶里的水往自己裤子上泼，其实作用也不太大，这条裤子是今年春天刚买的，三千左右吧，直接报废。脚上的球鞋更不用说，那已经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又觉得烦，又觉得无奈；觉得这几天的人生经历好像不该是属于他的，又觉得他可能也就该是这样。想着想着脑子里就猛然蹿出来那小服务员通红的眼眶，封沥川边往自己裤子上泼水边又回忆自己刚刚打了他那一下。 ……也不是故意想打他，气头上，看着他细得竹竿一样的胳膊没忍住脾气。应该是挺疼的，Alpha在力量方面天生出色，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手腕也通红。 封沥川心里清楚，小服务员虽然有错，但是更多的是自己在借着这个机会发脾气。 他憋了太久了，不想接受自己的生活发生这样的骤变，不想接受别人同情或者怜悯的目光，甚至不敢想象以前一起玩的那群人会不会把自己当成饭后茶余的谈资，台词他都替他们想好了。 封家倒了，封沥川以前牛逼得不得了，现在去小县城里当他的少爷去了！ 他很想怪谁，怪时运不济？怪父母能力不够？怪奶奶非要他来怀城？都怪不着，他知道自己想这些只是在给现在的境遇找个发泄点，他觉得憋屈，他觉得委屈。但是谁都不能怪，他没资格怪任何人。 “你好……需要帮忙吗？” “……我，我不会跑的，你放心，我肯定会想办法赔偿你的，对不起。” 门外的小孩敲了敲厕所门，这厕所门连个锁都没有，被敲了两下摇摇晃晃地往里倒，被宋一乔在门外拉了一把才又重新合得严严实实。 封沥川眉眼一垂叹了口气，懒得再收拾，再怎么收拾也不可能重新收拾出一个风光无限的封少爷出来。 他扯了一下松垮的裤腰，对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红了一片，烫伤还不至于。 宋一乔眼看着厕所门颤颤巍巍地开了，他刚想伸手去扶，又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往回一缩，封沥川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宋一乔活了十七年，从来没见过相貌气质都这么出众的人，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在怀城长大，他身上有宋一乔完全理解不了的气质。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那一巴掌的影响，宋一乔觉得封沥川的长相攻击力过盛，眉眼轮廓好像都走着冰冷刻薄的线。 宋一乔不太敢直视对方眼睛，就把视线往他大腿的位置放，“额…有事吗？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医院，我肯定……” “抱歉。”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打断了宋一乔语速过快的保证，他只想着率先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说不定能减缓一点客人的怒火。结果被这两个字打得头脑一空，宋一乔表情滞住，完全反应不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封沥川看他这幅表情就又有点烦躁，本来封少就有点抹不开面子开口道歉，自然不想再说一遍，他偏头清了清嗓子。 “你，手腕没事吧？” “没事的！”宋一乔猛地把右手往背后一藏，脑袋摇得极快。 “豆奶就当你赔我裤子了。” 封沥川没再多说别的，年轻的Alpha胳膊修长，站在桌边越过一地红彤彤的面汤抓起桌上的手机，扔下一句话之后直接出了店门。 门帘撩开热气一头扎进来，尽数扑在宋一乔身上，把高烧的人直接激出了浑身的汗。然后门帘放下来，那个比他高出许多的背影就消失在眼前了。宋一乔后知后觉，撩开帘子往外追了两步，待久了空调房的人被太阳晒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再看清时封沥川早就没了踪影。 走得也太快了。 宋一乔一颗心脏怦怦直跳，脸上也因为发烧愈发通红滚烫。 面馆的老板是个快四十岁的阿姨，姓张，有点儿人近中年的发福。张姐丈夫几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两个人没来得及要孩子，当初宋一乔瘦得竹竿一样过来应聘，把她心疼得不行。其实门上的应聘广告是忘了往下撕，但张姐什么也没说，还是收下宋一乔了，母性作祟。 这么小的孩子瘦成这德行出来打工，家里要不是有什么困难就是受了苛待，无论哪样都够她母爱爆发的。 宋一乔回店里的时候张姐手里已经拿着拖把在拖地了，封沥川那碗面辣椒加了太多，现在地上涂了一层的辣油，很难清理干净。 “老板，我来就行！我……这个您从我工资扣吧，还有一瓶豆奶。”宋一乔过去抢拖把，被张姐挡了一下。 “哎你坐那！小心点这碎的碗，一地的茬子别扎着了。” 宋一乔站着没再往前走，很是小心地抬眼看老板脸色，“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有意的，要不然您扣我工资也行。就是……再给我次机会，别开除我。” “……行吗？” 张姐听了这真诚到家的道歉才直起腰来，胳膊支着拖把看了一眼面前小孩。 宋一乔在她这打工也有几个月了，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不忙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开玩笑宋一乔也就听着，有时候跟着笑一下，更多的时候是在埋头看书或者做作业之类的。她只知道这小孩父母都去世了，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别的还真没有太多了解。 “小宋啊，我平时对你还行吧？” 宋一乔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赶紧点了点头，“老板人很好，对我也很照顾。但是……” “但是？”张姐人也一愣，没想到怎么后面还有个但是。 “我知道我给老板添麻烦了，但是……我今天真的是因为生病了才，我以后不会了！” “病了？”张姐刚刚就看他脸色通红，还以为是他皮肤白在外面晒成这样的，手刚一伸过去就被烫了一下。 “好像是有点发烧。” “还好像？这都能煎鸡蛋了！我看看，我这儿好像还真没有体温计。” 宋一乔看着老板地也不拖了，转身就想去找体温计。本身今天闯了祸他心里就过意不去，更不敢麻烦老板照顾自己，连忙开口。 “不用不用，我没事的！就是，下午还是请个假吧。我……明天还能来吗？” 张姐无奈，“姨这都快拿你当亲儿子了，你这小孩怎么就是养不熟？病好了再来，明天不舒服别硬撑着过来了。” 宋一乔放下心来，笑，“是老板人好，我不该贪心。” 最终还是请了半天的假，张姐想送宋一乔回去，宋一乔费了不少口舌才给拒绝了。不是他不知好歹，他是知道老板对自己好的，也知道是什么原因。老板总说自己当初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了现在就是自己这么大，既然这份喜欢不是凭空来的，那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平白占了本该属于别人的爱。 打工的地方离住处也不是特别远，平时他都是跑着上班，既能省钱又能锻炼身体。但是今天发着高烧，头顶上又顶着毒辣的太阳，宋一乔觉得眼前的马路都是弯曲的。他包里有一个用了好几年的保温杯，临走的时候特意装了一整杯的温水。 手腕肿起来了，一碰就疼，宋一乔垂眸看自己右手手腕。 不知道那个人的腿是不是真的没事。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被骂还是被打都是应该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是因为打了自己一下吗？宋一乔能分辨出来他不是故意的，就像自己也不是故意要把面泼到他裤子上一样。他轻轻碰了一下高高肿起来的手腕，钻心的疼倒是让他已经朦胧的神志猛地清明许多。 “谁呀这是！宋一乔呀！” 一声怪异的叫声不知道从哪传过来，他偏头去找。 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附近居民区多，有不怕晒的学生拉帮结伙出来玩。宋一乔一回头，看见旁边的小花园台阶上站着三个男生。刚刚叫他的男生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袖，手腕上带着一款看起来很有设计感的运动手表。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三个人一起站在树荫底下。 “宋哥，宋哥，去哪儿潇洒了？”蓝衣服的男生笑得挺亲和，隔着一条街喊宋一乔。 宋一乔脸上没有表情，静静站在原地看他。 “下午才回来啊！接他妈的班去了呗！” 另外一个男生说完这句话，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4 高烧 封沥川没直接回家，自己要是这样子回了家，老太太免不了又得是一翻盘问。 拉面馆和奶奶家就隔了三条街，他愣是走过去两条街也没看见一家像样点的店面。老城处处透着自己独有的风格，推拉门玻璃窗，从外面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摆着的拥挤货架。有的头顶上好歹还挂着牌子，有的直接在玻璃上贴个“男装”、“女装”，看得封少完全没有勇气拉门进去，就跟从没进过星巴克的人第一次点单那种紧张相差无几。 附近看起来实在也不像是有商场的样子，封沥川站在一家“男装”店门前犹豫了半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看衣服？” 老板娘老早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挺好的小伙子，店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了也不见人往里走，样子看着确实是想买衣服的。老板娘手里端着碗凉皮没舍得放下，往嘴里挑了一筷子之后拉开一个门缝朝外问。 “裤子有吗？” “有，什么样的都有，你放心进来看就行，保准有你满意的。” 店面不大，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吱吱呀呀的风扇在转，人一进来立刻被里面闷了一屋子的凉皮里那蒜味顶得头晕。封沥川脚步一顿，费了好大的劲忍下恶心没好意思再转身往外走。他这一天到现在吃个饭一波三折，到最后不但饭没吃上，还空腹喝了瓶冰豆奶，这会儿胃一下一下抽着疼，真是闻不了这味道。 “想买条什么样的？最近挺多小伙子穿这种铅笔裤，穿着精神。” 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凉皮搁桌子上了，手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估计一手的凉皮味儿，直接从一排衣架上扯下来一条黑色铅笔裤，仔细看大腿的位置上还有俩藕断丝连的破洞。 “……” 封沥川的审美受到了狠狠的冲击，在心里骂了一句无声的脏话。 “普通点儿的，就我穿这种有吗。” 老板娘颇是遗憾地把那破洞裤随手搭在旁边，又翻了半天才找出来一条普普通通通的灰色运动裤，不死心地劝，“没刚刚那条好看的，那条卖的最好了，你听我的准没错。” “这就行。”封沥川看都没仔细看，抓起来就想往试衣间走。 “现在换？我给你扯上。” 封沥川没听懂这句话，但是也没直接问，怕自己问出什么太丢人的问题。于是就眼睁睁看着老板娘拿出来一块深色的布来，扯着一头勾在旁边墙里插着的一根钉子上，另一头攥在自己手上。然后她胳膊一抬，就把封沥川整个人隔在贴墙的角落里了。 …… 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封沥川手里拿着裤子，站在里面被老板娘这一系列的操作给打懵了。他现在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演电影，名字就叫《封少怀城历险记》。中午的时候他以为航班上的劣质飞机餐已经是他的底线了，结果下午他踏进了街边面馆的厕所，然后他又以为在那个厕所里呆那么长时间真的是他的底线了，但是现在，他站在这个“试衣间”里，差点给封少直接气笑了。 “怎么了？嗨呀，大小伙子还害羞呢！我不看你！你换就行。”老板娘听他在里面半晌没个动静，猜是小伙子不好意思，笑道。 封沥川深呼吸几下，脑袋嗡嗡的，刚刚还觉得冲的蒜味已经闻不太出来味道了。他鞋也没脱，直接脱了身上的裤子，几下把那条灰色运动裤套了上去。还挺合适，长度和胖瘦都合适。 “好了？你人长得精神，穿什么都好看。”老板娘听见动静收了那块布，诚心评价。 封沥川本来还觉得可以，被老板娘这一夸反倒是一噎，怎么听“精神”这俩字都不对味，踩着灌了面汤的球鞋对着角落里的全身镜看了半天。 “好看的好看的！哎呀，裤子都被你穿好看了。怎么样？拿着？” “嗯，就这条吧。我就直接穿着了，多少钱？” “看你像学生吧？咱家学生过来买都便宜的，你就给80吧！以后常来啊！” 封沥川扫了码付钱，拎着原来的裤子赶紧出了门。出门不远的地方就有几个摆在一起的垃圾桶，其上盘旋无数苍蝇和不知名飞虫，夏天的垃圾桶让人没法轻易靠近，封沥川站了老远，报废的三千块在半空划了个弧线，精准落进垃圾桶里。 到家的时候刚好四点，这地方真的是太让人糟心了，封沥川哪儿也没再敢去，直接回了家。姑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封沥川回来转过头看他。 “小川回来了？饿不饿，饿的话我给你弄点吃的。” 中午刚扔了一桌子饭菜跑出去，他不太好意思说自己饿了。 “饿了吧？你要是不爱吃那些我给你重新炒个菜，想吃什么？”姑姑说着已经站起来了，围裙就搭在客厅的椅子上，说句话的时间就套上了。 封沥川张了张嘴，“……不用，中午的随便热热就行了。” 姑姑笑道，“看出来你不爱吃了，没事儿，跟姑姑客气什么？想吃什么，说。” 想……想吃牛肉面。 封沥川脑子里猛地蹿出来那碗红彤彤的牛肉面，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咽了口口水说，“鱼还剩吗？那个就行。” 姑姑拗不过他，从冰箱里把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鱼拿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迎接封沥川才准备了这么丰盛，他中午就那么走了，剩下的人胃口也不大，随便吃了点就散了。 “不是不爱吃，胃口不好中午，太热了。” 封沥川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姑姑给他开小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解释了一句。 “奶奶说的话不爱听了吧？”姑姑笑了一下，“姑知道你心烦，受委屈了。 ” 又来了，又来了。 姑姑看他那眼神和徐成志没什么两样。就是觉得他可怜，觉得他委屈，觉得他不该在这过这样的生活。在京城的时候人情冷暖四个字他只能感觉到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任何人都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就是暖也是硬生生被钱焐热的，就连和父母也没过几句贴心话，但是他过得舒心。现在哪儿哪儿都是暖的，暖得他躁，每个人都在关心他，每个人都觉得他委屈。 “嗯。” 封沥川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锅上开始冒气，鱼的香味慢慢飘出来。姑姑手里拿了把铲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和封沥川说点什么，说多了怕他心情不好，不说又放不下心。 “转学手续办好了，过几天也快开学了。重新读高二压力大不大？” 封沥川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他姑。压力？他现在也就是个初中的知识水平，自打上了高中几乎就没好好听过课，这压力算大还是不大？ 姑姑也突然想起他成绩并不是很好，自觉问了个不是很明智的问题，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去翻锅里的鱼。 - 宋一乔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走到楼下的时候扶了一下墙才慢慢缓过来头晕的感觉。 两年前母亲去世，家里的亲戚明着暗着都不想收留他，他也不愿意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妈妈留给他的钱不多，他只能搬到现在住的房子里，筒子楼三楼中间位置的一个房间，一个月才300块租金。楼也是旧楼，看着还有点摇摇欲坠的架势，天台上的一个储物间已经塌了，但是丝毫不影响落魄的人抢着住进来。 不过像宋一乔这种年龄的还真是独一号，在这住了将近两年，两栋楼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有的人觉得他可怜，平时有什么事也会照应一下，也有的人知道宋母的事情，偶尔会冷嘲热讽几句。 他从中间的大楼梯往上走，撑着精神数三楼，经过二楼的时候正好碰上出来上厕所的唐奶奶。 唐奶奶撩开挂在正中间挡了路的一个床单，床单洗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看不出来原本应该是个什么颜色。 “小乔？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宋一乔脚步落下，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缩了一下，靠着身边的墙愣了一会儿才转头。唐奶奶穿了一件碎花短袖，天然卷的头发黑白掺半。 “奶奶，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 唐奶奶眼睛有点花了，但一直没去配眼镜，嘴上说是不耽误事，其实是心疼钱。听着宋一乔说不舒服，皱着眉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摸他额头，摸完了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宋一乔把他往楼梯下拽。 “哎呦，怎么烧成这样了？你跟奶奶回去，奶奶给你烧点热水。” “不用奶奶，不麻烦您了，我那儿有药，我回去……” “有什么有！这么小一个孩子哪儿能照顾好自己？” 宋一乔发着高烧自己往回走，本就虚弱，被老太太扯了一把更是猛地栽下来，把唐奶奶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放他回家。这么小一个孩子，别人家的娃娃衣服还不会洗呢，宋一乔说要自己回家吃药，老太太当然不肯。 筒子楼中间有一颗很高的树，下午这个时间蝉叫得正欢。宋一乔头晕目眩，耳边也是不绝的虫鸣，他有点听不清奶奶在说什么，倒是恍惚间听到了别的声音。 “宋哥，宋哥，开张了吗今天？” “宋一乔有钱啊！一晚上能赚好几百吧哈哈哈！” “乔乔，对不起。” “乔乔，妈妈很爱你，妈妈真的很爱你。” …… 宋一乔呼了口气，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5 正轨 筒子楼格局都差不多，每个房间都是十几平的单间，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没剩下什么地方了。 宋一乔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床上，一睁眼看见头顶挂着的白色蚊帐。桌子上的风扇开了低档，送出来的风不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屋里没有别人，唐奶奶不知道去哪儿了。宋一乔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还是滚烫的温度，呼出来的气热度也灼人。他不敢就这么走了，怕唐奶奶回来看不见他担心。 老太太的房间整齐得很，老人家衣服和生活用品都不多，一小就显得杂乱拥挤的房间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宋一乔自己其实也是个干净的人，但他屋里还是避免不了的乱，空间太小，东西一多就是乱，没办法。他伸手关了桌上的风扇，奶奶平时用电肯定也省着，跟他一样舍不得开风扇。 书包在旁边的桌上，宋一乔本来想去拿书包，刚一下地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唐奶奶身上一层的汗，一开口就带着屋外的热度。 “小乔醒了？怎么下来了，你就在奶奶这儿呆着，回去一个人那能照顾好自己吗？” 宋一乔被老人家按回床上，笑了一下也没说自己只是想去拿书包。 唐奶奶把手上的塑料袋搁在桌子上，拎着热水壶要去外面打水，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宋一乔不许走。 宋一乔看了一眼那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发烧药。 他往后挪了挪，上半身靠着背后的墙，抬了一只手遮住自己眼睛。他挺久没有这种情绪了，人可能总是在生病的时候很脆弱，前一小时他还能拒绝得了老板送自己回来，现在就有点想厚着脸皮享受有人照顾的感觉了。可以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可以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关心。 挺想哭的，但是今天已经掉过一次眼泪了，好像有点矫情了。 吃了退烧药，唐奶奶看着宋一乔喝了两大杯热水，喝得他脸色都变了，真的喝不下了才罢休。 “是不是好点了？”唐奶奶坐在床边看宋一乔。 宋一乔点头，夏天喝下去那么两杯热水，一身的汗带走不少不舒服的感觉。 唐奶奶笑，她今年估计有60多了，但是身材微胖，显得脸上皱纹少，看着年轻。就是笑得时候能挤出纹来，特别是眼角凑在一起的细纹。 “一个人过苦不苦？”她问。 宋一乔低头笑了一下，说还行。 宋一乔刚搬过来的时候很喜欢看隔壁楼的一盆吊兰，那盆翠绿的吊兰挂在走廊上，吊兰的主人家是一家三口。三个人挤一间屋子条件算得上是很艰辛了，但那个五六岁的男孩每次出现在宋一乔面前几乎都是笑着的。他喜欢看的其实也并不是吊兰，他总会想，如果自己是那个男孩，那他应该也会像他一样快乐。有家，有父母，有爱。 所以谈不上苦不苦，如果生活就是这样，那抱怨苦和累没有意义，他只想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想妈妈了？”老太太眼神里带笑，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在叹气。 宋一乔愣住。 “刚刚睡着的时候听见你叫妈妈了，想她了？” “……啊，是吗？”宋一乔嗓子有点哑，回道。 他又有点想哭，难道是因为生病了情绪敏感？宋一乔捏了捏自己泛酸的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在他心里自己已经算是半个成年人了，毕竟自己生活这么久了，没想到现在还因为想妈妈哭鼻子。 宋母去世的时候宋一乔才15岁。15岁是个什么概念，别人家的小孩还在妈妈怀里撒娇，每天的烦恼只有零花钱的多少和考试成绩，而宋一乔却因为妈妈的死受尽了不知多少白眼和嘲笑。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因为谁抚养他这件事争吵了一个周，最后宋一乔自己收拾了行李来到这个筒子楼。住进这里之后宋一乔很少哭，他的人生从宋母去世那一刻好像就被分割成了完全独立的两部分。 前半部分是灰暗的，后半部分是未知的。他在这条未知的路上走了两年，还是觉得看不到前面的路。 宋一乔不肯带走剩下的药，奈何拗不过老太太，最后还是拎着塑料袋上了楼。 他从包里掏出钥匙，房间门是木质的，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吱呀”一声。早上走得急，忘了开窗通风，将近一天过去捂了一屋子的热气。 屋里有个很小的冰箱，才到宋一乔腰那么高。他把退烧药放在桌子上，蹲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唐奶奶说了很多遍的好好吃饭，说他要是不好好吃饭就顿顿过来给他送饭。冰箱里东西也不多，他拿出来两个鸡蛋，打算煮个蛋花汤喝。 - 还有不到两个周开学，奶奶比封沥川还上心，这几天一直说要去给孙子买个新书包。 封沥川躺在床上刷微博，想起来怀城街边那些“男装”和“女装”，对着客厅喊了一句不用。 “怎么不用？哪家孩子开学不要一个新书包？”奶奶在客厅喊。 就算买了新书包里面也不可能装书，最多装上烟和手机压压重量。封沥川刷新了一下微博消息，点进一个娱乐圈八卦热搜，没再接奶奶的话。 “明天去吧？咱俩一块儿去！”奶奶已经走到封沥川房间门口了，站在门口看他。 “不要，又不是没有。”封沥川注意力都在花边新闻上，随口拒绝。 “要新的才行。” 封少这才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老太太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新书包这件事这么执着，站在门口等他点头。这过得什么日子啊，封沥川腹诽，这生活落差是不是也太大了，他留了几个微信群，刚刚还看里面那些人在推海外代购。以前他手里也是握着一大把靠谱的海外代购，现在却在这跟奶奶讨论要不要去街边买个新书包迎接开学。 “行，行，去，明天去。”封少无奈，只得点头。 封沥川其实还挺紧张的，对于开学这件事。 京城的高中生个个都像人精似的，年满18出入酒吧上道飙车的数不胜数。搁酒吧门口甚至还能捡着喝醉的omega，也就是个刚成年的年纪。封沥川平时和同学聊天的话题都是酒吧，游戏，名牌和omega，怀城的高中生聊什么？ 他们玩游戏吗？联盟还是吃鸡？还是开心消消乐？ 封沥川其实完全不想在怀城交什么朋友，眼界不一样，他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回京城的，或者去国外，总之不可能在怀城这地方一辈子。思考这些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处境太尴尬，况且除了这些没用的东西他也没什么别的能想的了。 他又忍不住想起来那天拉面馆里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服务员，他应该也是学生吧，这儿的学生都像他一样？怀城高中总共就两个，城南一个城北一个。他在这边打工，应该也是在城南上学，是高中生吧？看着挺小的，说不准是个初中生，雇佣童工犯法吧？但是在这个破地方儿犯不犯法也没有人管。 一个没留神，手机屏幕熄了封沥川才回神。心里暗骂了一句我靠，动了动手指又开始刷热搜。 第二天奶奶起了个大早，七点的时候就在客厅捣鼓收音机。 封沥川被咿咿呀呀的声音吵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烦得想下去砸门，什么玩意儿，隔音这也太差了。七点半的时候老太太过来敲封沥川的门，边敲边喊。 “川儿啊！醒了没有啊？” 七点就醒了，听着您从戏曲频道换到相声频道，又换了个普法栏目，一个字儿没差都听着了。封沥川脸埋在枕头里，狂躁地抓自己头发。 “还没醒啊怎么，年轻人，一点儿也不朝气蓬勃。” “妈，年轻人哪儿像您觉少，您就别吵他了。”姑姑在厨房里说。 家里除了奶奶和封沥川都是beta，奶奶年纪也大了，不管是哪方面都退化了不少。封少肆无忌惮地放了一屋子信息素，整个人都裹在清凉的薄荷味儿里，好歹是缓和了一点大清早的起床气。 得了吧，这哪儿还能睡着。封沥川顶着脑袋上乱作一团的头发起床，刚出房门奶奶鼻子就皱起来，转头不知道找什么，“风油精还是什么洒了？” 封沥川脚步一顿，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 姑姑看他从房间出来的脸色不好，估计猜到了是什么味道，笑着推了一下老太太，“妈，闻错了吧您，哪儿来的风油精，小川都起了，准备准备吃饭了。” 封沥川睡眠不足，饭桌上差点直接睡过去，刚吃完饭想回房间睡个回笼觉就被奶奶叫住。 “换个衣服快点出来啊！趁着不热早儿点去，要是赶上中午得晒死了。” “现在就去？开始营业了吗？”封沥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过八点没一会儿。 “八点就开了！哪儿有赚钱不积极的。” 封少这一早上被折磨得彻底没脾气了，随便换了个短袖运动裤，拿上手机就跟着奶奶出了门。 早上确实凉快多了，太阳的颜色都比正午的时候寡淡不少。老太太一路上念念叨叨，经常看别人给孙子买书包买新衣服，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体验过，总算是逮着机会了。封少跟在后面玩手机，玩微信小程序一个挺弱智的游戏，打发一下时间，总比听老太太唠叨强。 果不其然，最后也摆脱不了怀城画风。 奶奶拉开街边一家店的门，倒是比上次封沥川买裤子的那家店大多了，里面竟然还有空调，一进门毛孔都能张开个三倍。这里面还挺神奇的，卖衣服卖裤子的都有，最上面一排挂着各式各样的书包，有卡通书包，也有没图案简约一点的书包。 封沥川往里看了一眼，竟然看见一个挺眼熟的背影。 6 眩晕 转眼又要开学，宋一乔在学校里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唐奶奶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经常有男生追到筒子楼去，捏着阴阳怪气的调子叫宋一乔名字，说些难听的话。要是能遇上她就动手赶走这些没家教的，遇不上可能他们玩够了就自己散了。 老太太看不得这么听话的孩子过苦日子，每年开学都变着法儿送点东西给宋一乔，有时候是铅笔盒，有时候是几个本子。都是几块十几块的东西，太贵的宋一乔也不会收。 她早就盯上宋一乔的书包，一个小破书包背了不知道几年，灰色的料子磨得发白，书包带扯了线不知道缝多少次了。高中的书本比初中又多又重，缝缝补补也扛不了多久了，今年说什么也得给他换个新书包。 宋一乔架不住大清早就等在门口的老人，推辞了几次无果，只能收拾东西跟过来了。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换个书包，班里同学背的书包个个都很漂亮，他的书包不够大，有时候作业多了还要装一些书在袋子里。但是一个书包怎么也要几十块钱，犹豫了很久他还是舍不得，能凑合就凑合一下，想等考上了大学再给自己买个好点的新书包。 唐奶奶一眼就看中了挂在最上面那个黑色的书包，容量大质量好，拿下来问了价格竟然要八十块钱。宋一乔眼睛一瞪，连忙伸手抢过来递给店主拜托他再挂回去。 “怎么了？不喜欢吗？”老太太手里一空，问。 宋一乔点头，“太大了，不实用的。” 店主看不出宋一乔的意思，还笑着推销，“大还有不实用的？现在的学生都喜欢背大点的，方便。能装的东西多着呢，装个饭盒水杯雨伞的什么的都行。” “我看也行，买个质量好点的，能背上好久。”老太太附和。 宋一乔不听，指着角落一个灰色的包问，“这个多少钱？” 店主看了一眼，语气明显淡了不少，“那个，四十。” 宋一乔满意，“奶奶，就这个吧。” 价格差了两倍，质量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来。那个八十的一个线头都没有，这个四十的边上走针都歪歪扭扭。老太太知道宋一乔是想给自己省点钱，但她这一把老骨头了省下来那几十块钱也没什么用处，坚持道：“我看没有刚刚那个好，还是拿那个吧。” 宋一乔没来得及再推辞，身后门口挂着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高个子的男生撩门帘的时候弯着腰，带着清晨的光进来。早上的太阳跟还没来得及上色似的，照在他身上一层又白又黄的光，透着暖融融的亲近感。 宋一乔扭头过去看，刚看了一眼就猛地把头扭回来。 ……是那个人，那天在面馆里那个人。 他呼吸都急了两分，恨不得自己立刻能原地消失。他手腕现在还有点红，成年Alpha一巴掌下来他疼了将近一周。看见封沥川他下意识地怕，怕完了又开始想，想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比起那人出众的气质和外表，他简直太普通了，随手把他洒大街上，迅速能融入茫茫人海找都找不出来。 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宋一乔捏着手里灰色的书包，用余光往身后偷偷看。 封沥川一进门就看见宋一乔瘦弱纤细的背影。 这小孩儿也太瘦了，这得是多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还是说天生就吃不胖？就有那种人，怎么吃也吃不胖，多半是消化系统有那么点儿问题。 封沥川没小气到那个地步，那天面馆的事人没再放心上，现在见着宋一乔也就是觉得挺有缘分的。其实在京城的时候封沥川挺喜欢他这种长相的omega，没什么攻击力，看着就乖，听话。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封哥，那声儿软得封少能一脚踩进天上的棉花里，心情好了他挑个顺眼的咬上一口，他们就红着眼睛哼唧。 封少脑子里缓缓开出来一辆不着边际的小破三轮，猛然想起面前这个小孩好像是个beta，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抬眼看店里的书包。 他眼神又没忍住看了一眼宋一乔手里拿着的书包，巧了，他也来买书包，那应该就是在二南上学吧？ “哎呀，也是给孙子买书包的吧？”封家奶奶猛地看见另一对奶奶加孙子的组合，顿时生出无限亲近之意，忙上去搭话。 唐奶奶看这位老姐妹不甚眼熟，也就没做解释，只应了下来，“是呀，这是你家孙子？Alpha吧这么大的个子。” 封家老太太笑眯了眼睛点头，目光在宋一乔身上扫了一圈，“青春期得好好吃饭，现在的小孩光知道减肥了，男孩子壮一点才好看！” 封沥川目光扫了一圈挂在上头的书包，看惯了名牌的封少兴致缺缺，本来就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的，他奶奶挑中哪个他说好看就行了。两位老太太打哪儿来那么多话，不知道认不认识呢，现在已经尬聊快十分钟了。封沥川一边低头刷微博，一边偷偷打量宋一乔。 宋一乔今天穿了件蓝色短袖，腿上是条黑色的五分裤，脚底踩着的白鞋刷得像一团糊了的马赛克。穿得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土。但是他皮肤被蓝色和黑色一衬显得更白，看着跟姑娘似的，姑娘也没他这么瘦。好像剪了头发，在面馆的时候头发还挺长的，今天就短得乱七八糟，怀城的托尼水准太次了。 在面馆打工，乖乖写作业，穿着朴素，瘦弱。这些整体形象在封沥川之前的人生里少有出现，宋一乔对封沥川来说就好像一个新鲜物种一样，他忍不住一点一点去感受去猜想，对怀城的印象也慢慢从宋一乔身上拼凑起来。 印象不太好，破败，贫瘠。 两位老太太终于想起来正事，唐奶奶手里拿着的就是店里最贵的一个书包了，封家老太太二话不说要了个同款。好歹是没忘了这书包是给谁买的，转头看看她宝贝孙子，“川儿啊，这个好看吗？” 封沥川看也没看，“好看，买。” 唐奶奶也转头问宋一乔，“小乔，就买这个了？” 宋一乔这才猛地回神，视线落在封沥川奶奶手里那个同款的包上，伸手从唐奶奶那把那个黑包拿走，换成了自己手上灰色的包。 封沥川看在眼里，以为这个小孩不想跟自己用同款，暗暗磨牙。个小屁孩脾气还挺大，明明是他惹祸在先，自己没计较已经是大度，怎么他还有了脾气了？ 祖孙两对从店里出来，往相反方向走了。 封沥川回头看了一眼背着灰色书包的宋一乔，问他奶奶，“你认识？” “不认识啊。”老太太答。 不认识能跟人家聊那么长时间，以为你认识呢！封沥川无语，再度低头玩自己的手机。 - 开学之前这几天日子过得快，宋一乔也没再去店里打工，待在出租屋里预习了一下各科课本。 到了开学这天唐奶奶大清早过来敲门，宋一乔一开门看见老太太手里捂了两个鸡蛋。 她往宋一乔屋里看，桌子上摆了一碗清水挂面，里面飘着两片可怜巴巴的菜叶子。老太太笑，“我一猜，你就舍不得给自己磕个鸡蛋，开学第一天得吃得好点。” 宋一乔不收，他平时舍不得的东西老太太不见得就舍得。唐奶奶把鸡蛋往他兜里塞，边塞边往门外走，“你以为白给你呢？拿回来的奖状得贴我家里。” 说完了哐一声，出租屋的木门已经合上了。 他上学一直早，七点的课他六点就从家里出发，六点二十就能到学校。学校比拉面店稍微远那么一点儿，但他脚程快，路上还能背几个单词。 高二分了文理班，宋一乔选的文科班。新班级在四楼，一共就五层楼，他闷着头往上爬，结果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门没开，他手里还拿单词本，站在走廊上接着背单词。初中他就从abandon开始背，现在第二遍已经背到字母n开头了。 过了十几分钟楼下陆陆续续有人经过，宋一乔身边也站了几个人，基本上都是女生。有女生在的地方一般都有八卦，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对接各自的八卦。 “你混进那个群了吗！” “哎！必须得omega才能进去，她们omega太排外了！” “我刚刚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帅哥，目测是高一新生，肯定是Alpha，好想为了他变成Omega啊！” “什么啊！放过高一的弟弟吧你！” 宋一乔单词背不下去了，没法忽略耳边女生聊天的声音，关键是他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个人。 他也是Alpha，但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宋一乔现在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肯定不是怀城的人，否则名字身高体重甚至更多的信息早就被女生和omega们扒光了。 到教室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钥匙在楼管阿姨手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整一层楼的教室门都没开，大家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聊天。宋一乔不适应这么多人的场合，收了单词本想往厕所里躲会儿，结果一转头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嘈杂的声音瞬间呼啸着远了不少。 宋一乔扶着墙缓了半天，心脏突突直跳，盛夏的清晨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回事？ 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对，宋一乔拧着眉头想。 7 暗流 楼管阿姨姗姗来迟，还差十分钟上课的时候才拎着钥匙出现，就像人民英雄一样被簇拥着开了教室门。 高二年级共八个班，前六个是文科班，只有两个理科班。五班班主任是位30多岁的beta，姓刘名新，明明才30多岁，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有稀疏的趋势了。 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按照惯例讲了些场面话，什么高考在即，到了高二分班就是一个转折点，不能再懒散了，应该从现在就开始高考倒计时之类的。 怀城这种地方，高考固然重要，但远不像一些大城市那样为了高考抛头颅洒热血也不为过。刘新讲得嗓子都哑了，拿起讲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喝了口水。他一时词穷，看着底下三十多张无精打采的脸，一腔热血感觉喂了狗，也没兴致再累死几个脑细胞想什么鼓舞人心的话了。 高一的分班考试成绩就在他手里，第一名的名字他挺熟悉的，高一的时候经常看见这个名字挂在红榜第一的位置，宋一乔。 “那咱们第一届的班委人选先按照成绩往下排，有什么问题课后可以再找我沟通。”刘新排着往后念成绩单上的名字，第一名宋一乔是班长，第二名管悦是副班长，第三名…… 一串名字念完，班委都发放出去了，刘新捏着成绩单问大家有什么问题，教室里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听又听不清楚具体内容。刘新拿着黑板擦往讲桌上磕了一下，皱着眉提高了点声音，“有什么问题站起来说。” 他这么一问讨论声明显小了，大家面面相觑，识趣地把嘴闭上。只有坐在最后面的一个男生举了手，刘新对着座次表看了一眼，点他的名字，“何明光，你有什么问题？” 那个叫何明光的看了他同桌一眼，两个人笑嘻嘻的，也不站起来，就坐在座位上喊，“老师！宋一乔不能当班长吧！” 刘新下意识看了一眼前排的宋一乔，他低着头看课本，只能看见脑袋顶上一个旋儿。 “为什么这么说？”刘新问。 “我们大家都知道啊！宋一乔放了学晚上回去还要工——作——的，没时间当班长啊！”何明光清了清嗓子，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的，他话音刚落，班里发出“哄”的一声笑。 刘新听不出来他话里藏了些什么意思，只以为是何明光体恤同学，怕宋一乔耽误自己学习的时间，便点了宋一乔问，“宋一乔，那你觉得呢？” 宋一乔抬了个头，看了一眼刘新。 教室里气氛热络，刚刚的笑声还没散去，嗡嗡的讨论声像夏天垃圾场里聚堆的苍蝇。刘新接手新班级的满腔热血无处挥洒，全湮灭在五班同学的事不关己里，现在心里压着烦躁。他耐着性子听了何明光的建议，询问宋一乔的想法，却在对上宋一乔的视线时霎时愣住，头顶上悬着的吊顶风扇吱呀呀地转，转得他心里发冷，烦躁闷热全都不见了，就好像在这九月份的清晨忽坠冰窟。 他一下子说不上来宋一乔那一眼里都盛着什么情绪，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从一个高二学生眼里看到这些让刘新浑身一寒，但是他再仔细看，宋一乔眼睛里又好像是一潭死水，什么都看不出来。刘新下意识松了口气，觉得那好像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眼神，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大清早的，刘老师五点就起床开始想上课该说点什么，结果这帮学生没有一个听进去的，该补觉的补觉，该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甚至还有几个在吃早饭的，白费他一片苦心和雄心。糟心，看来自己都有点神经质了，怎么说当老师折磨人呢。 宋一乔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那双眼睛又落回他面前的课本，声音淡淡的，“我都行，老师。” 下课的时候宋一乔头还是晕，拿着空水杯想出去接点水，一出门看见六班门口围了不少人。他不爱凑热闹，也不关心有什么八卦，绕着边儿挤过去接水。喧哗的走廊吵得他头疼，饮水机哗啦啦往杯子里灌水，砸出来一个又一个冰凉的水花。条件有限，饮水机没连着电源，只有凉水没有热水。 宋一乔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也没发烧，但他从早上晕那一下就开始不舒服。 他放在额头上的手还没放下来，突然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撞。 宋一乔肩膀狠狠撞在饮水机上，保温杯里的凉水泼了他一身，杯子转而坠落，磕在瓷砖地面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来。惊呼声和窃喜声混在一起，原来围在六班门口的人有一半都往这边看。宋一乔又看到了眼前熟悉的黑，耳边吵闹的声音放大又放大，拉扯成诡调的笑声直接碾进他脑子里，他整个人像是掉进一个怪诞的洞窟。 宋一乔。 他就是宋一乔吗！ 哈哈哈哈！ 摔倒了，哈哈哈—— …… 嘈杂的声音被尽数吸进旋涡，然后又猛地爆开。 等他驱散一点整个脑袋的钝痛，从地上爬起来再往后看，早就看不见没安好心的罪魁祸首。 宋一乔深深吐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水杯，手指却顿在半空。 保温杯旁边站着一个人，那双鞋上的标志他眼熟，在二南没有几个人能穿得起这个牌子的鞋。 封沥川单手插在兜里。 那条八十块的运动裤回了家就被他脱下来扔进衣柜里，现在腿上的又是一条春季新款。家里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二南的校长今天早上亲自跟校门口接他，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脑袋上总共也没几根头发，握着他芳龄四十的姑姑的手点头哈腰，那样子实在是不太好看。 封沥川由此觉得这个学校有点儿掉价，一路上跟着六班班主任进了教室，做了个极其拽的自我介绍，在一片抽气声中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置，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被参观了一节课。整一节课六班压根没一个人听他们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光在偷偷看他。 下了课老师前脚刚走封少立刻站起来往走廊溜的样子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一出门就撞见了有点眼熟的一幕。 坐在地上的宋一乔。 这他眼熟，面馆那天也是这么个姿势。这小孩什么爱好，这么喜欢往地上坐？ “靠，这么帅！” “没骗你吧，感觉比纪方存还帅点。” “别推我！闻不着味道啊！喷阻隔剂了吧！” “阻隔剂什么味道的？” “这你不会自己闻啊！！” 六班门口围着的几个人本来是来看转校生的，宋一乔这一摔正好摔在目光最聚焦的地方。 他手指略过封沥川那双价值不菲的鞋，捡了自己的水杯就往回跑，连个眼神都没给跟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封沥川。他溜得快，瘦瘦小小的身形从人群中一挤就没了影子。 封沥川眼神没跟上，往后看的时候早就没了宋一乔的身影，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小孩性格奇怪。挺有缘分的了，看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面馆那次明明看着也挺乖的。 - 封沥川的同桌也是个Alpha，人和封沥川差不多高，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贺鸿踩着凳子腿在桌子底下偷偷玩手机，他趁着课间上学校论坛去看，果然论坛里已经有不少关于他这个新同桌的帖子了。有钱，帅，Alpha，这三个词堆在一个人身上足以在二南这个小破学校掀起不得了的狂潮。 况且他这个同桌看起来不是一般有钱，也不是一般帅。 走廊上一片混乱，贺鸿担心自己还新鲜的同桌被淹没在omega和女生的浪潮里，探头去走廊上一看，正看见上衣湿着的宋一乔狼狈地坐在地上。而他同桌凶神恶煞站在宋一乔身边，脚边是一个滚落的水杯，犹如死神降临。 我的天！这俩人怎么撞一起去了。 封沥川一落座就感受到了来自同桌炙热的视线。 封沥川：“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贺鸿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哪个。”封沥川往嘴里扔了一颗木糖醇，问。 “就，走廊上被你踹倒那个，他挺可怜的其实。” …… 封沥川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谁，给了他一个眼神，里面分明写着“傻.逼”二字。 “你认识他？”封沥川问。 “二南的基本都认识他，你刚来还不知道。”贺鸿叹了口气，表情很是沧桑。 封沥川心里想，我怎么不知道，加上今天见过三次了，但还是问，“他叫什么？” 贺鸿一脸为难，“你打听人家叫什么干什么，我这要告诉你不成罪人了。” 封沥川无语，“没想找他麻烦。” 第二节下课是大课间，每个周一大课间都有升旗仪式。新分的班还没排过队形，贺鸿前前后后地忙活，路过封沥川身边的时候随手把他安排在了男生队伍最末尾。文科班女多男少，通常为了美观女生那边都要补一点人到男生队伍，封沥川后面旁边都站着女生，快别扭死他了。 以前封少是从来不会参加这种弱智集体活动的，他真诚地觉得升旗仪式课间操还有什么誓师大会之类的活动都挺弱智的。但是二南对升旗这件事好像有空前的热情，没有任何一个人溜走，搞得他不得不站在这，被女生包围，呼吸困难。 他不太喜欢女生，不是讨厌，就是觉得女生难懂，身上的香水味冲得慌，不爱跟女生待在一块儿。 封沥川心里烦着，眼神往旁边一飘，看见了宋一乔那件洗得发白的黑色短袖。还挺有个性，乍一看跟刻意做旧的复古风似的。宋一乔个子矮，站在五班偏前的位置，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学习资料，周围乱成一团也没耽误他低头看那个小本子。 真爱学习，封沥川佩服。 8 压制 来了一个巨帅的Alpha转校生，这件事情用一个上午的时间传遍二南那都算是二南消息闭塞。 午休的时候论坛已经上传了很多封沥川的模糊偷拍照，尽管模糊，但是依然每一个马赛克都透露着贵气和帅气。贺鸿坐在食堂刷论坛，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贵气和帅气并存”的完美转校生，封沥川被他看烦了，一个眼神甩过去，贺鸿低头扒饭。 “你怎么从京城来这了啊？”贺鸿放下手机开始八卦，Alpha也是有八卦欲的，最好是能掌握第一手八卦信息。 封沥川筷子上的面条都抖了一下，心想你说呢，有好好的日子不过我来这体验人生？他面不改色回：“吃饭别说话。” 封沥川通过一上午发现自己前几天对怀城建立的那点印象有点片面，比如自己这同桌贺鸿，会玩论坛刷微博打游戏泡妞，也没穿洗掉色的短袖五分裤。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吃两荤一素，甚至还得再买根烤肠，吃噎着了还得买杯冰可乐。 “哎，你看论坛了没有？”贺鸿嘴闲不住，刚过两分钟又开了一个新的话题。 “没看。” 贺鸿翘了个贱兮兮的二郎腿，胳膊肘撑着桌面，“你来之前校草一直是高三的纪方存，但是现在应该要换人了。” 封沥川看一眼蒙了一层油的食堂桌子，默默移开视线，“我没兴趣。” “知道你肯定没兴趣，但是纪方存有兴趣啊！” 封沥川挑眉，意思是关我屁事。 贺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酷。 “你喜欢男的女的啊？”贺鸿又凑过来低声问。 封沥川嫌热，不爱跟别人靠太近，上半身撤了点距离出去，“男的吧，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没谈过恋爱？不可能吧！” “……” 怎么了，长得帅就要谈过很多恋爱吗？他确实没谈过恋爱，但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omega差不多能绕二南一圈了，还有谈恋爱的必要吗？封沥川对这位没见识的Alpha表示很同情。 贺鸿没感受到那份同情，自顾自说，“高一的时候八班有一个长得好看的，橙子味，还挺好闻。现在不知道分到哪个班去了。” “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我留着没用，我喜欢女的！” 封沥川是真的不感兴趣，他现在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有人落魄到这种鬼地方了还想着找个omega谈个恋爱搞个暧昧的吗，再说这地方的omega肯定也不合他胃口。他早年看《山楂树之恋》留下了深刻印象，总觉得怀城这种地方应该都很保守，估计得有omega以为咬一下脖子就能怀孕，想想他就怕，对怀城的omega没有半分兴趣。 封沥川最近胃口一直不是太好，在食堂也没吃太多，想拐去超市买瓶冰饮料喝。 刚拐了个弯贺鸿猛地偏头看他，“来了，这么快！” “什么？” 不用贺鸿回答，迎面走来的几个人已经有人回答了。 “你就是那个转校生？” 午休正是太阳在头顶上的时间，封沥川挺烦夏天的，一热心情就烦，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我是，你谁？”封沥川抬了个眼皮，懒懒答。 “你挺狂啊？你知道你跟谁说话……”说话的人被他身后一个男生拉了一把，冒着火的一句话硬生生咽回去半句。 他身后那个男生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乍一看封沥川就觉得脖子不舒服，他凭空想象了一下头发全糊在脖子上的感觉，难受得他想原地蹦两下。 “你好，我是纪方存。”那个男生说。 周围远远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气氛应该还算和谐。 在封沥川来之前二南的校草一直都是纪方存，人长得帅，性格好，学习成绩还好，不管看见谁他脸上一般都挂着和煦的笑。典型的学院派校草，开学之后又是高三学长，更是无数omega求而不得的梦。 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除了纪方存的两个跟班其他人都是Alpha，封沥川和贺鸿清楚地感受到对面这位笑着伸手的alpha放出了他的信息素。 这可不太礼貌。 厚重又陈旧的味道缓缓铺开，还带着点蓬松的草香，像仓库里封存了很久的枯草堆。 “我靠！谁啊！！！” “草，Alpha信息素，哪个孙子当街发.情。” “我我我最近快发.情期了靠！你带没带阻隔剂先应急…” 不远处的超市结账处站了一男一女两个omega，两人顿时浑身炸开，临近发.情期的omega很容易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更别说是这种毫不收敛的。枯草的味道直接打上他俩的神经末梢，临近发.情期的女生脚下甚至有点站不稳。 贺鸿眼神一暗。 Alpha之间存在信息素压制，他受了点影响，只是没想到纪方存这么没有下限，看着长得人模人样的，在学校就敢这么往外放信息素，好学生就能这么无视校规校纪？他以前对这位校草没什么了解，只听说性格很好，可能出于同性相斥，他总觉得纪方存那张和善的脸看着扎眼。之前以为是自己小肚鸡肠嫉妒人家长得帅，现在发现了，怪不得看着别扭，感情都是装的。 贺鸿脸色有点难看，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封沥川。 封沥川自然也感受到了纪方存的毫不友善，但他脸色没有一丁点变化，嘴角甚至扯出来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伸手，“你好。” 我！草！ 他这句“你好”刚一说出口，贺鸿差点就当场腿一软跪下。 攻击性极强的薄荷味猛地扎破陈旧的枯草信息素，像一阵狂风直接把满地枯草席卷了个一干二净。薄荷味荡出去，轻轻散开，然后无影无踪。贺鸿缓缓舒了口气，刚刚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强大的压迫几乎是转瞬即逝，他马上又暗暗心惊，封沥川的自控能力是不是好到有点变.态了？薄荷一点残留都没有，空气中还能感受到一点纪方存的信息素，甚至还有贺鸿下意识漏出来的一点柠檬味。 再看纪方存的脸色，难看到马上可以脱离温暖校草人设了。Alpha之间的攀比心和竞争欲望强到离谱，纪方存还是第一次在这方面吃瘪。 纪方存在二南当了两年的校草，走到哪目光的焦点都是他，也从来都没有Alpha不识趣到跟他硬碰硬。这是第一次，并且一碰就碰到一个这么麻烦的。 封沥川的信息素打得他心脏猛地一撞，纪方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秒，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是维持住了他滴水不够的笑，“抱歉学弟，是我唐突了。” 封沥川懒得理他假惺惺这套，笑也懒得跟他笑，“还有事吗？” 纪方存嘴角一僵，没再说话，带着身后两个身为beta没太搞清楚状况所以一脸不愤的跟班走了。 “我对二南前任校草的人品问题表示严重质疑。”贺鸿看着纪方存的背影，很无语。 两人交锋太快，但是正赶着午休饭点，还是有不少人看见了。再加上附近的omega一提供情报，完整的剧情差不多就出来了。纪方存先放的信息素，应该是想给封沥川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直接被封沥川碾压，你们肯定没见过那场面，纪方存的信息素就像直接被打散了一样！！ 封沥川到底什么味道啊！ ……不知道，碾压结束地太快了，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挺冷的。 二南的Omega群炸了锅。炸锅的人基本分为两派，一派是纪方存的小粉丝，痛骂刚刚那些人造谣。 你听见纪方存说要给他下马威了？ 你知道他俩之前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你知道前因后果吗你就在这逼逼，群主能不能踢一下造谣的啊。 还有一派是不吃纪方存这款的，等新鲜帅哥等了好几年了，这下突然出现了一个直接碾压了纪方存的Alpha，听说比纪方存帅，比纪方存有钱。 最多三分钟，马上给我扒出来他的资料！ 相比于群里的火热，六班也不遑多让。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班里借篮球借足球的人来来往往。封少吃了午饭想趴桌子上眯会儿，一会儿经过一个人撞一下他桌子，一会儿路过一个人碰一下他胳膊。 烦不烦。 封沥川猛地抬头，站在他桌子旁边的小胖子抖了三抖，颤颤巍巍说了句对不起。 ……封少满腔怒火全打在棉花上，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出了教室门。 能逃吗这体育课，热死了上个屁的体育课。 封少不是不敢逃课，只是逃课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以前几个人一起去网吧，去酒吧，现在他没朋友，他也没有出去玩的兴致。 心烦，刚落地怀城的那种烦又冒出来。 这几天他一直努力催眠自己，接受，接受，除了接受只能接受。其实也没什么，真没什么，但是道理都给自己讲通了，就是挡不住还是会烦。特别是今天那个纪方存，怎么什么人都能挑衅到他面前来，幼稚，没意思。他没给纪方存留面子，当时是爽了，但是现在就开始觉得没劲。 他想逃课还真就逃了，但也没逃出学校去。 打上课铃的时候他正坐在操场旁边一个小树林的石头上数蚂蚁。出来的时候忘了带手机了，现在也懒得再回去拿，其实他压根算不上是逃课，就在操场旁边，一会儿他们上课也是要带队来操场这的。 来了，封沥川抬眼，正在思考要不要归队。 ……五班？ 然后发现迎面过来的不是六班，而是五班。 宋一乔还是站在升旗时站那个位置，脑袋顶上翘了几撮头发出来，应该是中午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整理好。 今天和五班一起上体育课？ 封沥川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粘着的土，抬脚往后面六班的队伍走。 9 篮球 下午第一节课，悬在脑袋顶上的烈阳实在也削弱了不少大家对体育课的期待。太热了，短袖短裤穿着，身上有小半的皮肤露在外面，被太阳烤得滚烫生疼。有好几个女生套上了薄薄一层长袖防晒服，整条胳膊裹在里面。男生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羡慕女生能光明正大防晒又觉得那玩意儿娘们唧唧。 但是宋一乔能穿啊！ 宋一乔不算是男的吧！ 一阵哄笑又响起来，宋一乔这三个字有点像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笑一笑。 只不过宋一乔没听见自己的名字，这会儿他脑子里满是嗡嗡的耳鸣，感觉全世界的知了都挤在他脑子里，吵得他脑袋快要炸了。几步路走得他头重脚轻，机械地跟着队伍往操场走。中午从食堂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刚迈出食堂大门就突然浑身一寒，感觉被什么猛地扎了一下，又疼又冷，紧接着那种感觉消失之后就开始浑身发热，热得他心里发慌。 宋一乔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烦躁，烦躁。他抬手把额前的碎头发拨到一边，烦躁这种情绪已经很久都没出现在他身上了，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到底怎么回事？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今天一整天都这样，中暑还是发烧，还是说得了更麻烦的病。 好晒，好热。 宋一乔不喜欢体育课。 从初中的时候他就不喜欢体育课，对别人来说体育课是和朋友一起玩的放松时间，但是对于他来说体育课是孤独的煎熬，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以前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和他玩，后来愿意和他玩的人也被大家一起笑，笑他和宋一乔玩，肯定和宋一乔一样是坏小孩。 之后就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了。他用了很长时间接受不会有人和他一起玩这个事实，又用了很长时间习惯孤独，劝说自己接受孤独。今天却突然感觉很烦，他不喜欢一个人，他一点也不喜欢孤独。 “也不多说什么了，注意安全。天儿太热了啊，别再中暑了，解散吧！”体育老师说了几句话，捞起胸前的哨子吹了一声，一声哨响之后队伍就地解散。 两个班的学生一散，操场上就开始热闹。篮球擦着宋一乔肩膀飞过去，他放慢步子找了一个背阴的台阶，一坐下脑袋里面就嗡嗡直响。住在他脑袋里的知了又开始叫了，每一只叫的声音都很大，有完没完了。 宋一乔用力甩头想驱走烦人的耳鸣，回头的瞬间猛然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但是没有中午那么有攻击性，能直接把人钉在原地没法动弹，反而是淡淡的，正好缓了点宋一乔心里的燥。 薄荷，是薄荷的味道，不光是薄荷，还有…… “砰！” 篮球猛地砸向地面，一声空洞的反弹音伴着被撕扯的空气呼啸而来。 宋一乔眼前一黑，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意识到危险身体下意识侧了一下还是没能躲得过去，他肩膀顿时被砸得重重偏开，整个人都向后倒。飞过来的篮球被他肩膀拦了一下，蹦蹦跳跳地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嘶，好疼。脑袋里的知了也被这一下给撞飞了，现在不围着他吵了，只剩下疼，疼疼疼。 “宋一乔！不好意思砸到你了，帮我们把球扔过来吧！” 篮球场上站着的男生扬声喊。 宋一乔被这不轻的一下砸得眼花，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咬牙忍着疼站起来。挺久没有人让他帮忙做什么了，他眼眶发酸，往前挪了两步摸到篮球，两手捧起来，抬胳膊把它扔回了球场。 砰、砰、砰。 篮球在地上弹了两下，稳稳落进那个男生手里。 谢了，谢了，跟我说谢谢。 宋一乔呼吸发颤，站在原地等，不跟我说谢谢吗？ “砰！” 没有谢谢，但刚刚扔回去的篮球又飞了回来。这次连地面都没碰到，直接从正面砸过来，旋转着摩擦着空气，就用了半秒钟，可能比半秒钟还短的时间。直接砸在宋一乔脸上，“砰”的一声，宋一乔头被砸得歪向身后，整个篮球场在他眼前猛地划过去。他眼前花成一片，星星点点的白光若隐若现，缓了好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那颗篮球上。 砸过他脸的篮球掉在他脚边，咚咚弹了两下，骨碌碌停在他鞋子旁边。 脸颊火辣辣得疼。 破了？应该没破，篮球而已，最多是擦伤，但是可能擦破了。 嗡，嗡，嗡——耳鸣又回来了。 “哎呦！宋一乔！不好意思啊又砸到你了！帮我们扔回来吧！” “对啊帮我们扔回来吧！谢谢你！” “快点啊！谢谢你宋一乔！” 谢谢你，谢谢你。宋一乔脑子里反复滚过那三个带着浓重笑意的字。 有用吗？宋一乔弯腰，他没法一只手把篮球抓起来，只能两只手抱着。 有用吗？他肩膀还一阵一阵地钝痛，抽着疼，脸颊也已经肿起来了，疼成一片。 有用吗？操场上站着的男生，是五班坐在后排的那几个男生，有一个叫何明光。 有用吗？我想大喊，想骂回去，想对着那些讥笑大声吼，他们对我做的事情我都想还回去，我可以吗？ 你可以，你可以！管他有没有用，有用没用又怎么样，宋一乔，宋一乔，宋一乔，妈的，给我上！扔出去，扔出去！就是现在就在这里，就这一球，吼！叫！跳！骂！你也会，你被骂了那么多，那些话你也会！ 宋一乔！ “我.操.你.妈！” 宋一乔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不是因为想哭，是激动，激动到他眼眶都是红的。操，操，操，他侧着身，篮球握在一只手上，右脚往后退了一步，右臂猛地一抡，手掌狠狠往外扣，用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今天一天，不止今天一天，甚至是以前所有的隐忍，委屈和不甘心，全部都跟着那个篮球从他掌心蹿了出去。 他整个人像刚从湖里捞上来，身上一层汗浸透了上衣，胸口剧烈起伏，八百年没呼吸过新鲜空气一样。 那篮球飞出去，然后飞了个没影儿。 没砸到人，他肩膀疼，眼前发黑，而且其实根本没瞄准，没砸到人也正常。 但周围像是被按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篮球擦着何明光的耳朵飞了过去。 “他，他刚刚说什么？”何明光偏头小声问旁边的男生。 “好像是……我.操.你……额，就是那个。”男生转头看了一眼落进花坛里的篮球，咽了口口水，答。 场面诡异地静止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没人去捡篮球，也没人对那句脏话发表意见。安静，安静，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何明光做出什么动作，宋一乔想拿篮球砸你，你不该做点什么反应吗？ 你该跳起来，大声骂宋一乔，骂他不自量力骂他不识好歹或者什么别的也行，揍他羞辱他，就像以前那样。对，这事儿应该是何明光去做，本来就是何明光先挑事的，是何明光拿篮球砸宋一乔的，他们也没想欺负宋一乔。也是何明光先在五班说宋一乔接了他妈妈的饭碗，放学了还出去赚不干净的钱。他们就是跟着何明光一起，觉得好玩，他们不是主动想这么干的。 “光哥，球……”男生打破了场上的安静，小声问何明光。 “球，球你.妈球！”何明光眼神一闪，狠狠往旁边啐了一口。 “光哥，不是，这有点没面子啊。” “还他妈要你说！”何明光想摔点什么东西当开场，“啪”的一下先提起气势再冲过去揍宋一乔，或者骂他。但是手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要是就这么冲过去了估计挺滑稽的。他当然不想没面子，被宋一乔拿篮球砸了，这说出去能被笑上好几年。 “操。”但何明光管不了那么多了，滑稽就滑稽，这么多人看着，站不住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抬脚就往宋一乔那里走，刚抬脚就想起来一个找回面子的好方法。 何明光笑了一声。 “宋一乔，你说我.操.你.妈的时候不脸红吗？你猜今天这里有没有人操.过你.妈？” “你一晚上多少钱啊宋一乔？” “有没有你妈贵啊？” 太阳把空气烫地扭曲，何明光视线不停扫过围观人同样扭曲的脸。他听到周围隐隐的笑声，知道自己已经找回一点面子了。哈哈，对付宋一乔这种人还不简单，宋一乔今天疯了吧，敢和他叫板。兴奋让何明光不断提高自己的音量，他越走越快，快走到宋一乔身边的时候几乎快要喊出来，他视线划过围观人们一双双藏着激动的眼睛，把气氛点燃到最高—— “怎么支付啊？宋一……” 薄荷。 清凉的薄荷味猛地扑过来。 宋一乔眼前一花，只感觉到一个人影掠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薄荷味把他紧紧裹住，他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何明光的话戛然而止，然后是耳边乱成一团的尖叫和怒吼。他想抬头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脑袋里面仿佛装了好几斤的铁块。 ……好热。 作者有话说： 扔出去！扔出去！ 10 薄荷 封沥川指节捏得嘎嘣响，捏完了右手捏左手，两只手都捏完又开始左右转脖子。 咔咔两声之后他站起来，眉梢扬起，冷笑一声问贺鸿，“这就是你说的我刚来不知道？” “我草你干什么去？”贺鸿看他这架势，急忙伸手拦了一下。 没拦住，封沥川腿那么长，右脚跨出去他连衣角都摸不着了。 封沥川出拳快，嗖一下就出去了，Alpha的优势这会儿都被他用上了，何明光那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直接被堵死在迎面而来的拳风里。何明光打算得好好的，正准备说完那句词之后吹个脏哨儿什么的，那样应该更帅。结果“磅”的一声闷响，什么话都被揍没了。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没想到眼前突然扑过来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脸颊都没顾得上疼，先是整个人往后倒，然后才感觉脸颊里的肉和牙狠狠磕了一下，嘴里的肉破了个口子，含了一嘴的血腥味儿。摔下去之前胳膊肘下意识往地上一撑，又把胳膊肘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疼得他心脏抽了好几下。 变故太快，电影都没这跌宕起伏，围观的人惊叫一声，赶紧看是谁突然出手。刚刚还看宋一乔热闹看得开心，转眼被揍的就变成了何明光，而且被揍得这么惨。这可是实打实挨了一拳，那声音听着都觉得疼。突然蹿出来这个人是谁啊，是在帮宋一乔吗？关键是竟然还有人敢帮宋一乔。 “啊那个是封沥川吗，六班新来的转校生！” “啊啊啊真的帅我又恋爱了！” “搞错没有他在帮宋一乔吗……” “刚转来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正常，以后他就知道了。” 何明光躺在地上抽气，抱着胳膊肘儿滚了两圈才压下来钻心的疼。草，谁啊？他刚缓过来就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目光触到封沥川之后硬生生挪开眼，偏头往旁边啐了一口，吐出来满嘴血沫，舌头往破了那儿舔了下恶狠狠开口，“你他妈谁啊！” 封沥川人已经站在宋一乔身前了，悠闲甩了两下手腕，朝比他矮了能有五厘米的何明光扬了扬下巴，“同学，你话挺多啊。” 何明光刚刚目测了一下，估计自己打不过封沥川。妈的，搞什么呢，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能让他给赶上，先是宋一乔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再就是这个人，他谁啊？竟然还有人会管宋一乔的闲事，脑残？不能就这么算了，打不过也得打，不然今天丢脸丢大了。 何明光斜他一眼，抬手抹掉嘴边的血沫，“少他妈多管闲事，装.逼之前不先打听打听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吗？” 封沥川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食指冲他勾了勾，语气相当欠揍，“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你不清楚吗？疼不疼？” “喂，帅哥！你刚转来不知道，宋一乔被欺负不是没原因的！” “对啊！我们都习惯了，不用替他出头的！” 篮球场边上围了几个女生，看着封沥川脸好，没忍住出言提醒。何明光不太好惹，二南不少人挺怕他的，他家里做点小生意，在怀城这个地方算是有点小钱。虽然何明光是beta，但平时人挺狂，爱到处挑事，基本也没什么人会找他的麻烦。特别是这事还是因为宋一乔，那就更不值得了。 连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了，当事人倒是一句话也没说。 封沥川回头看宋一乔，刚一转头还没看到，又低下头才看见已经晕倒在台阶上的宋一乔。这怎么晕倒了都没人说一声？这小屁孩在学校里究竟是多不受欢迎。封沥川瞬间烦得要死，感觉自己再看那个叫何明光的一眼他就能忍不住把对方给拆了，这学校真他妈邪了门了，所有人就跟被下了蛊似的，有病。 封沥川一手扶着他后背一手抄着腿弯把宋一乔抱起来，以前光是看就觉得这个小孩太瘦，现在抱在怀里感觉更明显了，这才有几斤？他平时都吃饭吗？ “看什么看，你们学校医务室在哪？”封沥川看一眼站着看热闹的贺鸿，吼道。 “医务室在……我们学校哪儿来的医务室啊！你要带他走？”贺鸿瞪大了眼睛。 “废话！就近的医院，带路！” “不是……你这，我跟你说你不懂……”贺鸿一脸为难，左看看右看看，全操场的人都看他们仨，简直瞩目。他身为二南为数不多的Alpha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瞩目。 “你他妈才不懂，少逼.逼赶紧给老子带路。”封沥川火都冒到嗓子眼了，贺鸿再磨叽一句他就先把自己这同桌揍一顿再说。 “哎！打了人你就想跑？”何明光看他是想走，赶紧提了提气势喊道。 封沥川猛地回头，他懒得再搭理这个傻.逼，只睨了何明光一眼。这一眼看得何明光浑身一寒，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狠话结果全憋在嗓子眼里了。草，老子明明是beta，怎么莫名感受到了他们alpha之间相互压制的那种感觉。 何明光咽了口口水，看着封沥川和贺鸿的背影开始自我安慰，算了，也算是找回了点面子，就放他一马好了。 - 宋一乔早就开始发烧了，烧得他浑身都没有力气，脑子里越来越混沌，那一球从他手里飞出去之后好像全世界都与他无关了，何明光嘴里在说什么他也听不太清了。 毁灭，爆炸，或者消失。 不管怎么样都可以，他要死了吗？ …… 宋一乔是硬生生被颠醒的，意识有一瞬间的回笼，但是整个人还是昏沉的，眼睛也睁不开，好像被一百层被子压着，又重又闷，透不过气。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能晕倒更久一点，反正不用睁开眼睛面对篮球场，面对何明光，面对同学和老师的目光。但是薄荷深深扎进他鼻腔里，身上的热缓解了不少，此时此刻他好像泡在一杯薄荷冰里，他喜欢薄荷，从今天开始喜欢。 宋一乔手指无意识抓紧封沥川上衣，封沥川低头看，怀里的小孩眉头紧蹙，看样子应该很难受。 “还有多久能到？” “你急也没有用啊学校这儿一般没有出租车，只能跑着去，快到了快到了！我都跟你说了这事吧有内情，你就非要管。”贺鸿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烦得封沥川要死。 “能少说两句吗。” “这也不是我少说两句的事儿啊，宋一乔家庭背景真挺复杂的。虽然我一直也觉得他们挺过分的……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也觉得他们过分，但是老师都不管，我们管了也没有用。” “那人说的是真的？”封沥川问。 “哪句。”贺鸿看他，然后又接着，“哎也不是哪句的事儿，你就是没搞懂状况，不管是不是真的，现在情况就是这样，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算管了也没有用。再说了，他妈妈……确实，就，不太……你懂吧。” “我就问你，他说那事儿宋一乔也干了，是真的吗。”封沥川又管不住心里呲呲冒出来的火，问。 “那不知道……有的人说看见了，不知道真假。关键是大家愿意相信啊！”贺鸿无奈。 “真他妈有病。”封沥川骂，真的有病。 封沥川心里裹了一团乱七八糟的火，连带着贺鸿他都想一起揍一顿。宋一乔在哪儿打工在干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就那么小一个小孩，一边打工一边做作业，身上的衣服旧到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样的小孩为什么在承受这些？他不会为自己解释吗，也没有别人为他解释一句吗？为什么？ 今天之前他还以为他在怀城的这段时间没什么可回忆的，他什么都不想记住，最好到离开的时候直接清空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跟没来过一样。但是听了贺鸿的话，封沥川眼前跟过小电影似的镜头一个一个往外闪。面馆里宋一乔红着眼睛道歉，厕所门口听到自己道歉时错愕的眼神，六班门口垂着头捡水杯的头顶，操场上猛地把篮球砸回去的背影。 他竟然都他妈记得！奇了怪了，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就是感觉窝火。 今天之前他觉得这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就是他封沥川了，好好的当着少爷突然家里就破产了，在京城待的好好的转眼就被扔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父母去国外逍遥去了，留了他一个人在这破地方吃苦。他快委屈死了，又不能说，也不知道跟谁说。天天烦得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一样，把烦和别惹我恨不得写在脑门上。 然后现在突然发现有人比他更委屈。 跟宋一乔一比自己以前那些委屈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自己怎么有脸觉得委屈。偏偏宋一乔还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似的，低声下气地道歉，小心翼翼地说话。 真是什么人都有，他怎么能活成这样。 11 橙花 贺鸿留在挂号的窗口.交钱，交完钱进急诊诊室看了两圈也没找到那俩人，转头问旁边排队的大哥，“帅哥，刚刚是不是有一个长特帅的Alpha进来？” “抱了一个晕倒的那个？去第三性别专科了。” “……第三性别？哎请问在几楼啊！” 怎么去第三性别专科了，封沥川出什么问题了又！ 封沥川抱着怀里的小孩几步蹿上三楼，左右一看，整个走廊空空荡荡的。几排椅子落在大厅，木质长椅，上面坐了一个正在吊水的病人。怎么连医院的画风都这么魔幻，服了。 他刚在底下的急诊被赶到三楼，三楼诊室平时人就不太多，连队都不用排。往走廊里面再走几步就是开着门的第三性别专科，里面坐了一个看起来40岁左右的女医生。医生笑得还挺亲切，“你好，有什么问题？” 封沥川把宋一乔放在床上，答，“您好，急诊转过来的，说他……分化了。” 宋一乔分化了。 宋一乔分化了？？？ 贺鸿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大，绕着封沥川转了三圈，把封少烦得直想甩他一巴掌。 “你别转了，老实坐着能死吗？” “不是，他分化了？我怎么没闻着味道，你有感觉吗？alpha还是omega？”贺鸿扒着诊室的门从玻璃那儿往里看，被里面的护士小姐姐看到，毫不留情拉上了遮光帘。 “高二了，谁高二才分化啊？搞没搞错？” 封沥川吐了口气，皱眉，“安静会儿，闭嘴。” 安静了大概有五秒钟。 “他真分化了？看他那体格也肯定是omega吧。说实话，没钱真当不起omega，抑制剂一支就得多少钱。”贺鸿忍不住又开始絮叨。 但是这次封沥川没让他闭嘴，因为贺鸿说的也是他在想的问题。 宋一乔分化了。封沥川看着手机屏幕上关于延迟分化的一些科普，连网上的科普都不太全面，延迟分化是一个罕见又很不稳定的症状，什么问题都可能发生。再就是贺鸿说的，一个正在分化的omega，为什么他们两个Alpha都没有感觉到？ 他有点担心。 虽然也轮不着他来担心。 但是很多事情他今天刚知道，这小孩平时过得那么苦。看家里的情况应该是只有妈妈还在世，还……不太正经，不然也不会让宋一乔出去打工。分化成omega这种事，他醒过来之后能接受吗？自己得怎么帮帮他才行，毕竟他俩也算有缘，行吧，其实是封沥川看他顺眼。他本身就喜欢宋一乔这一款的omega，只不过以前以为宋一乔是beta。 “他家里挺困难的吧。”封沥川问贺鸿。 “相当困难，他现在应该一个人住吧。” 封沥川皱眉，“他妈呢？” “挺早之前就过世了，初中的时候就是孤儿了。”贺鸿叹气。 我草？封沥川惊了，这群人比他想象的还神经病。 “已经过世的人，你们学校那些人渣还拿来编排他？”封沥川冷笑。 贺鸿看他同桌一眼，怎么总感觉封沥川把他也给骂进去了，“不是，我，我没骂过他啊……” 贺鸿刚想反省自己呢，突然浑身一炸，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我靠大哥，你先收收你这信息素，这还在医院呢，里面还有一正分化的omega呢！” 封沥川闭了闭眼，压下去心底的烦，“抱歉，不是有意的。” “没事我理解，我理解。”贺鸿感觉到那层压迫没了，摸着自己胸口松了口气。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正常，他完全理解。 两个Alpha心情复杂地等在诊室外面。宋一乔连个家人都没有，出了事都不知道该通知谁，只有这俩倒霉的Alpha守在这。封沥川一直皱眉看手机，贺鸿打开二南的论坛，和他想的一样，二南的论坛都要炸了锅了。他排着往下翻了几个帖子，基本上都是关于今天体育课的事，有说封沥川帅的，有要联系方式的，有说封沥川装.逼的，还有几个人又开始扒中午封沥川和纪方存究竟是怎么回事，看了半天，怎么没一个人提到他的名字。 贺鸿！贺鸿本人,堂堂一Alpha也参与了体育课事件，现在也和封沥川一起守着宋一乔呢！太他妈没存在感了吧。二南的Alpha从高一到高三统共也就那么几十号人，记住他贺鸿就这么难吗？ “你们俩是他朋友吗？”护士小姐姐开了个门缝，探头问。 “哎我们是他同学，他怎么样了？”贺鸿收了自己的悲愤，站起来。 “你们两位都是Alpha吧，也不方便进来。通知他家长过来吧，没什么大问题。” 小姐姐说完就把一道门缝又关上了。 我靠，哪儿来的家长啊。贺鸿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接着在论坛上锲而不舍找自己的名字。 家长，他家倒是有一个。封沥川想起来什么，拿起手机给奶奶家打了个电话，家里有一个老太太是omega，差点忘了。 宋一乔睁开眼睛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昏迷之前的薄荷味烟消云散，他甩了下头，清醒过来才猛然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墙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被子也是白的，头顶吊着了一个又黄又白的灯泡，这里是学校旁边的老医院？ “哎呦，醒啦？” 病房的门开了又关，走进来的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奶奶。 “你先躺会儿，我去叫医生。” “额……”宋一乔本来想喊住人，但是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声音都憋在嗓子里，老太太压根没听见。一下午高烧又没喝水，这会儿他的嗓子又干又热，和含了块滚荡的铁没什么区别。那老太太已经出门了，宋一乔抬手揉自己太阳穴，发现手上还连着吊针。他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躲过来医院，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钱。 什么味道……他偏头看床头柜，上面干干净净的，连个花瓶都没有。房间里其他地方也没有花，但是这股花香又不像是以前的残留。 “醒了？”这次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30岁左右的男医生，手里拿着病历本，弯着亲近的笑站在宋一乔床前，“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事的医生，应该就是中暑了，不用住院的。”宋一乔连忙解释。 “中暑？”医生看了眼站在身后的老太太，“家属没跟他说吗？不是中暑，你的情况挺少见的，延迟分化，需要住院观察。你现在是omega了。” 头顶灯泡“啪”一声，一股电流在灯丝上跳了一下。 - 封沥川接了奶奶的电话换上鞋就往医院跑，跑出去五分钟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穿了件工字背心，刚刚太急忘了换了。算了别回去换了就这样吧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封沥川心里滚过去一篇小作文夸自己长得帅，他才刚在怀城住了多久，奶奶硬塞给他说穿着凉快的背心他都已经接受良好了。 穿着确实凉快。夏夜微风带了点凉意，他跑起来风就贴着皮肤呼呼地吹，挺凉快的。 宋一乔现在怎么样？崩溃？绝望？会不会想自.杀，我草，真想自杀的话他去了又有什么用，他说什么，他怎么办？总不能去了直接咬他一口逼着他冷静下来吧，那得算犯法了吧，自己成年了，算犯法了，不行不行。 草，封沥川脑补了半天，发现自己越想越离谱。 他不太能冷静得下来，可能是因为在夏天跑步，一开始还觉得凉快，但是越跑越热。冷静不下来脑子里就又开始放电影，不过这次是他自己脑补的，编的。他看见宋一乔在病房里摔东西，边哭边大喊大叫，把吊水的瓶子砸了拿着玻璃片说要自.杀，还看见自己抱着宋一乔让他冷静，宋一乔就开始在他怀里哭，一直哭，哭着哭着俩人亲到一起…… 我草，等会！什么剧情，等会！ 这事不对，封沥川被自己给吓着了，差点停下来当街对天发誓，他真没对人家刚分化的omega有什么非分之想。刚刚那是，一时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真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镜头就是突然在他脑子里蹦出来了，这什么玩意儿！ 封沥川被自己这一顿脑补吓得不轻，到医院的时候先站在门口冷静了三分钟，再三确认过自己的信息素收得好好的，还是不放心，拿出兜里的阻隔剂又喷了两下才放心。到三楼的时候封沥川脚步一顿，三楼的病房全都静悄悄的，好，基本可以排除正在哭着喊着砸东西的可能性了。 但是刚到病房门口他就闻到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封沥川想起来下午查资料的时候自己看到的科普，延迟分化的Omega，通常前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早已经发育成熟的Alpha站在病房门口，一身的信息素蠢蠢欲动，阻隔剂也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刚刚自己脑补的那些镜头又冒出来。 这就不能怪他了，初分化omega的病房，信息素浓度严重超标，任谁也受不了这场面。封沥川扶着门逼自己当个人，刚分化的omega，冷静，冷静，他就不该过来。 缓了两分钟他才看见病房门口挂着宋一乔的病历卡。 姓名：宋一乔。 第三性别：初分化omega。 信息素：橙花。 我靠，这怎么冷静。 作者有话说： 别冷静了进去咬他！！！！ 12 信纸 橙花。封沥川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相应的知识储备，不知道这朵花长什么样子，就觉得挺好闻的，比那些玫瑰啊奶油啊什么的味道好闻多了。 他站门口蠢蠢欲动了好几分钟，最后还是转身下楼了。 这医院应该建成很久了，走廊大厅都很旧，有的台阶也坑坑洼洼。封沥川溜达到外面的小商店买了盒芙蓉王，掀开金灿灿的烟盒，捏着打火机站在路灯底下点了根烟。各种飞虫在他脑袋旁边打转儿，头顶的灯光在脚下投出一小块影子，正正好好踩在脚下。他不太抽烟，其实还是最近刚学会的，心烦的时候总想点一根，不太往肺里过。 封家破产之前的那几个月他经常看见他爸坐在阳台上抽烟，他爸以前也不常抽烟，反正不常在家里抽。之前他还嫌他爸污染空气，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他爸为什么总是抽烟，封家快破产了，估计是心里烦。 刚到怀城那几天封沥川也学着他爸买了盒烟，点上，然后被呛了个半死。这东西有什么好抽的，他爸一晚上能抽一盒。他把自己买那一盒点完之后才学会了到底该怎么抽烟，认认真真抽了两根，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是他很爱点烟。 打火机按下去，吸一口火苗就能从打火机跳到烟头上，在夜里把烟丝烧成红色的，铺天盖地的黑里就那么一点红，接着慢慢开始升起白色的烟雾。 他刚刚透过病房的玻璃看见宋一乔了，跟自己刚刚脑补那些乱七八糟的天差地别，他没发疯也没哭，甚至没不开心。奶奶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笑着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啃。 为什么？ 封沥川不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了，好像每次遇上宋一乔的事情他总有很多为什么想问。他不觉得委屈，不觉得绝望，不觉得崩溃吗。他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要是自己是宋一乔的话他非疯了不可，一定要把这医院都砸了，然后还会迁怒身边每一个人，狠狠地发脾气，说不定还会自暴自弃，说不定……谁知道呢，总之怎么极端怎么来。 点了三根烟，站在路灯底下的封少快被蚊子给吃了，起码在他身上咬了五六个包，浑身都痒，草。封沥川把烟盒往兜里一揣，重新回了医院。 往里看了一眼，宋一乔还在啃那个苹果，这也有十多分钟了吧怎么一个苹果还没吃完。 封沥川抬手敲门。 “川儿来了吗！”封家老太太开了个门缝，门里那股橙花信息素的味道猛地扑过来，封沥川一个晃神儿，咬着牙把他家老太太拽出来，砰一声关了门。 “怎么样？”封沥川问。 “哪儿用我哄，他哄着我还差不多！你要是能有人家小乔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人家在学校还都是第一名！”老太太答。 封沥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想笑，但表情上没笑出来，还是那张凶巴巴的脸。他掏出来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让他奶奶拿进去，“这个给他，让他加我微信。然后你就回家睡觉吧，我在这陪他就行了，明天我就直接去学校了。” 老太太拿着手机进去了，过了会儿出来，“小乔说他没有微信，你看看人家学习好的孩子，从来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微信都没有？封沥川拿回手机愣了下，他总不能进去吧，那今天一晚上怎么办？ 封沥川送走了唠叨的老太太，路过刚刚买烟的那个小商店，又进去买了一打信纸和两支笔。 下午贺鸿回学校把宋一乔的书包拿过来了，封沥川回病房门口的时候果然看见宋一乔在里面看书。太好学了，感觉他们学霸的世界只要有空闲时间不用来学习就是罪过。 他盘腿往地上一坐，对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往信纸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了之后从门缝塞进病房，敲了两下门。 宋一乔抬头看门外，没看到有人。 封奶奶说封沥川今晚会过来陪他，宋一乔拒绝了半个小时也没拒绝得了。他靠在墙上缓缓吐了口气，抬手捂住躁动的心跳。封奶奶走之前封沥川来过了，他是Alpha，没法进自己的病房，知道自己没有微信之后他就和封奶奶一起走了。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他回来干什么，难道真的陪自己一夜？ “咚咚。”敲门声又响起来，宋一乔就站在门边上，吓了一跳。他又往外看了一眼，还是没看见人，但一低头看见了下面门缝有一张纸，一半在门里面一半在门外面。他蹲下去把那张纸抽了进来。 一张普通的信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我是封沥川，你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宋一乔捏着信纸抬脚扒着玻璃往外看，没看到封沥川在哪。然后门又响了，一张纸塞进来，这次上面的字写得比之前那张潦草多了。 “你别贴门这么近” 宋一乔蹲下，贴着门小声道，“你好，你在外面吗？我没关系的，我打了针，你对我影响不大。” 他等了几秒，没等到封沥川回话，又开口，“你，你能听……” 刷！ 一张纸又塞进来，宋一乔捡起来。 “对我有影响，离远点” 宋一乔脸猛地一红，几乎是用蹦的，用最快的速度蹿进病房里，上半身紧紧贴着离门最远的墙还是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太丢人了，忘记omega信息素对Alpha的影响也很大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这种事情也能忘记，真的太丢人了。 宋一乔红着脸贴着墙缓了好一会儿，从书包里找了一根笔。 封沥川等了能有五分钟也没等到里面的小孩回复，光来来回回地撩得他浑身都躁。 以前怎么没觉得跟omega待在一起生理性的相互吸引有这么严重。以前京城那些omega，浑身上下信息素那个味儿恨不得让方圆百里都知道这儿有一个随时都想发.情的omega，一般谁先受不了了或者谁看着顺眼就咬上一口，这个omega近期就算是他的人了。 封沥川指间捏了根烟，在医院走廊上没法点，就只能来来回回地捏。然后抬眼看看眼前破旧的走廊和病房，突然觉得以前那些日子好像离自己很远。 “咚咚。” 封沥川低头，门缝递出来一张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这小孩在里面写小作文呢？ 走廊灯光太暗，封沥川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对着看。 “你好，很抱歉我忘记了我对你也会有影响！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很感谢你带我来医院，医药费也是你交的吧，我以后会慢慢还给你的。如果你不介意，面馆那一次你的裤子和鞋子我也很想赔偿。很感谢奶奶的照顾，但是今晚真的不用麻烦你陪我，我没有不舒服，自己一个人可以。谢谢！我在五班，上次打工的面馆也能找到我 宋一乔” 封沥川嘴角一弯，把这张纸折起来装进兜里，又撕了一页新的。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宋一乔不敢再靠近门，盯着这几个飞舞的字看了足足两分钟。 他把信纸背面擦过地面的灰尘拂掉，对折一下夹进语文课本。爬上床之前他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病房门，封沥川应该坐在门靠墙的位置，从纸塞进来的方向看，他应该在右边。 病房里的灯光可比走廊上要亮上许多，宋一乔低头盯着课本，他随手把课本翻了一页，是一篇还没学过的古文。他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一开始还能读懂，这对宋一乔来说算不上难，但是看着看着就感觉每个字都很难理解。那些文字开始在他眼前扭曲，模糊，白花花的灯光晃得他眼睛又酸又涩，一滴眼泪突然就落在课本上，方方正正的油墨字晕开，晕成一团模糊的黑。 一滴，两滴。 他猛地把课本合上，抬头看天花板，眼泪在眼眶里越攒越多。这时候不该哭，封沥川还在外面，没什么好哭的。但是眼泪止不住，他死死忍着不发出声音，最后把脑袋整个埋进被子里，还是没忍住声音。从小声的抽泣变成呜咽，最后变成怎么也藏不住的大哭。哭声捂在被子里闷着，密不透风，就像平时的宋一乔，把他的委屈都放在一个密封的小盒子里，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到。 封沥川把那根烟咬在嘴里，滤嘴被他咬得都快变形了。 两端的窗都开着，一阵风吹过来封沥川脚边的信纸哗啦啦地响。 他又想骂自己，要是自己在楼底下抽烟的时候不问那句为什么，是不是宋一乔就不会哭了？脑.残吧，看见他笑，看见他乖乖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就放心了，就以为他心里没有委屈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脑.残。他还真以为宋一乔真的不会委屈，草。 他想敲门，又硬生生按住自己的手。 他想站起来走，又不可能放宋一乔自己一个人。 草，他应该怎么办？他觉得烦，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烦，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天天都觉得烦。 但不是烦宋一乔哭，宋一乔应该哭，他早就应该哭了。 他烦，烦是因为他只能在这听着，就光听着，什么也做不了。 要是行的话他现在就想冲出去揍人，揍谁都行，那个叫何明光的傻.逼，还有宋一乔已经过世的妈妈他也想揍，还有别的欺负过宋一乔的人，也包括他自己，面馆那次的他自己。要是有机会重新来一次，他就点份牛肉面，自己过去取餐，吃完了付钱，然后跟宋一乔说声谢谢。 13 车站 贺鸿到教室的时候封沥川正趴在桌上睡觉。 他昨晚也没睡好，看见他同桌乌黑的头顶之后没忍住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打完了下颌甚至都有点酸。 昨晚他在论坛奋战到将近两点，主要是刷到一个帖子记录了昨天体育课的整个过程，他点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多楼了。身为参与者，这么说还是他低调了，就昨天那个情况，他怎么也得算是主角之一吧，他当然得点进去看看。 结果那帖子里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看那个楼主根本就适合直接去写小说，记录帖就记录帖呗，非得加进去强烈的个人情感倾向，添油加醋地说完宋一乔扔篮球和他同桌揍了何明光的事之后，开始扒宋一乔是不是真的在外面干那种事。据说还是个考究党，信誓旦旦说看见宋一乔从花苑小区出来。花苑小区是什么地方，算不上城南最好的小区，肯定也是前三好的了吧！宋一乔又没有父母，也没有有钱的亲戚。 这要搁以前贺鸿估计也就看个热闹，肯定不会多嘴说什么的。没人愿意去当个少数，论坛这些人说的跟真的一样，看热闹的人挺难不相信的。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且说不定宋一乔真的就是那样的人呢，要是觉得他们做的过分，那自己不跟着他们一起骂就行了。 但是昨天封沥川那个话吧，听得贺鸿浑身别扭，总觉得封沥川把他也给骂进去了。他再仔细想想，封沥川说的确实是对的，一场狂欢式的校园暴力，不但施暴者是凶手，所有沉默的人同样是凶手。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但是当自己真正陷在这场身不由己的校园暴力里的时候很容易因为道德压力而不断催眠自己：我也没办法，我无能为力，我这么做是对的。 贺鸿披了个马甲，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有力的反驳能说明宋一乔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同桌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挺荒唐的，感觉他同桌那样才是对的。就应该本能地相信，而不是本能地怀疑。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一句“这也不能说明问题吧，又没实锤，没必要这样诋毁同学”。 发出去之后贺鸿的手机不停地往外跳消息提醒，论坛里那些人好像这辈子没见过他这么可爱又天真的人，那层楼底下回复什么的都有。 “同学，你是二南的吗？” “我还以为你多高尚呢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号啊！”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宋一乔本人” 本来他还不打算说太多，这下把贺鸿气得撸袖子和评论里面的人对骂了两个小时，屋里的灯都忘了关，被半夜起床上厕所的老妈看见痛骂一顿，这才不得不退出论坛。 结果就是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来了学校。 贺鸿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挂，想趴桌子上赶紧加入他同桌的瞌睡阵营，刚一趴下就被撞了一下桌子，哐当一声。贺鸿抬头，班里两个男生抢一个作业本撞了他桌子，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咽了口口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滚。”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贺鸿旁边响起来。 他转头就看见他同桌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他还以为自己这么有威慑力了能把他俩吓成那样，感情是他同桌被吵醒了。 “吵醒你了？这么凶，我也赶紧睡会儿，困死我了。”贺鸿打了个哈欠说。 “一会儿上课别叫我。”封沥川面无表情，嗓子也是哑的。 贺鸿撑着眼皮仔细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这是？” “困。”封沥川已经趴下了。 “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我靠我也困死了，两点多才睡。”贺鸿说着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没睡。” “没睡？牛B，干嘛去了你。……我草，不会是在医院吧？”贺鸿猛地清醒过来，哈欠也不打了，瞪着眼睛看他同桌的后脑勺。 “闭嘴，别吵我。”封沥川没理他。 “草，同桌你真的牛，你真在医院啊。不是那你今天来学校干嘛，请个假得了。” “闭嘴能听懂？” “没问题，懂，懂。” 贺鸿虽然被封沥川的气场震慑住不敢再打扰他睡觉，但是他仍然盯着他同桌的后脑勺看，感觉这个后脑勺都伟大了许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后脑勺啊！他一边发愣一边飞速地在心里顺了一下这整件事情的条理，宋一乔在体育课上被欺负，封沥川揍了欺负他的人；宋一乔晕倒，封沥川送他去了医院；宋一乔分化，封沥川在医院陪了他…… 等等，有什么不对。宋一乔不是Omega吗？封沥川一个Alpha怎么陪了人家一整夜？还没睡？？？ 我草！贺鸿瞬间瞪大了眼睛，瞪那个后脑勺，困意全无，这是禽兽的后脑勺啊！ 一上午的课上得封沥川晕头转向，除了第二节的英语课老师用粉笔头砸了他一下之外，其他老师压根不在意有没有人在课上睡觉，只要不打扰他们上课就行。 贺鸿也困得要死，但没那个胆子直接光明正大在课堂上睡觉，放学铃打了才敢跟他同桌说话，“你睡眠质量有点高啊，就历史老师那个嗓门，黑板上画那地球都装不下他。哎你都不知道，今天来围观你的比昨天还多。” “干什么？”封沥川睡了一上午，环境差，有点头疼，语气不太好。 “就围观啊！传说中揍了何明光的帅得满地找头的Alpha转校生。”贺鸿挑眉。 “……”封沥川有点无语，惊叹于二南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哎，你哪儿去啊！”贺鸿还想跟他分享一下昨晚自己在论坛的战绩，结果刚一出教室门封沥川就拐进了五班的门。 去五班干嘛，不会是要找何明光干架吧！ 我靠，怒发冲冠为……omega啊！刚独处一晚上就要开始复仇计划了？他俩这个进展是不是有那么点快啊！贺鸿一边脑补一边暗搓搓激动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况且他完全相信他同桌的战斗力，三个何明光估计都打不过他，何明光归根结底只是个beta，拿什么能跟Alpha打啊！ 上啊！冲啊！这次他决定跟着踹一脚什么的，不知道这一脚能不能名垂青史。 然后他就看见他同桌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一个五班的男生，问，“宋一乔坐哪？” 那个男生颤颤巍巍指了个空的座位，他同桌又说，“麻烦你，帮我把今天用到的课本找出来。” 那个男生继续颤颤巍巍地站在宋一乔桌前找课本，他同桌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旁边等。 ……搞什么，不是来干架的啊！贺鸿狠狠失望了一把。 “方便加个微信吗？”封沥川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那个男生。 男生浑身一抖，看表情下一秒就得吓哭出来，贺鸿生怕他同桌对五班的人进行无差别屠杀，连忙冲进去拦在封沥川身前，低声道：“同桌，咱目标明确一点，找麻烦的话针对何明光一个就行了。” 封沥川送过来一个“别烦”的眼神，继续说，“把你们上课讲的哪一页，做了什么练习题发给我，一节课给你20当报酬。……行吗？”最后行吗那俩字加得尤其生硬，那感觉就像一土匪在抢劫，把刀架在人脖子上了，拿了钱之后转头说了句谢谢一样。 我靠我靠，一节课20，一天八节课就是160，160啊！ “不用那么多啊大少爷！”贺鸿跟个老妈子似的小声提醒他，就好像这一百六是从他钱包出去的一样。 “可以可以，嗯……不用那么多，不是！不用给钱的，都是同学……”男生连连摆手，往周围瞟了几眼，说话的声音很低，“宋一乔……还好吗？” “挺好的，在住院呢，你们班还有人关心他好不好啊？”贺鸿听见这个问题有点吃惊，接过了话茬。 “嗯，他是班长。今天班主任还问了他怎么没来，听说他昨天晕倒了老师还想去医院看他，就是不知道在哪个医院，没人能联系上他。”男生低着头收拾，把课本和练习册都找出来，偶尔还翻开几个本子看看哪个是宋一乔对应科目的笔记。 封沥川装了一书包的课本从五班出来，无视了背后无数道目光。 “你又要去医院啊！”贺鸿问他。 “下午不来了，要有老师问你就说我病了。”封沥川感觉肩膀怪难受的，这一书包的书竟然这么沉。 “他怎么样？我要不要也去看看？” 封沥川下意识皱眉，“不用了。” “反正也不远，我去看一眼就回来了，毕竟昨天也有我……”贺鸿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那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相处啊同桌！” 说完就一个急转弯从拐进了另一边的大楼梯，汇入放学的人潮转眼就没影子了。开玩笑，要是他真去了，宋一乔身上沾上他一点味道，他同桌估计能把他徒手捏死。还好他反应够快，吓死他了！ 正午，十一点半放学，从五班收拾了宋一乔的课本走到学校门口就快十二点了。 学校门口有公交车，就是不知道多长时间来一班，昨天送宋一乔去医院的时候贺鸿说一般二十分钟左右，左多少右多少那得看运气。 封沥川站在公交站等，其实也称不上是公交站，没有站，只有一根铝合金管上面挂了个饱经风霜的牌子，风吹日晒的，牌子上都已经看不清字了。他下意识伸手摸兜里的烟，昨天刚买的一盒烟空下去一大半，昨晚宋一乔睡着之后他还是没忍住去楼下抽了半盒烟。 要不然犯困，撑不住一晚上不睡。 回来之后坐在三楼的木头椅子上玩了一晚上微信的弱.智游戏，坐得他屁股都麻了。听见宋一乔起床的声音封沥川看了眼手机，五点十八。 以前这个点儿他还做梦呢，在京城的时候七点上课他八点起床，吃了早饭才慢悠悠出门去学校，基本上是没见过早上六点的太阳。六点封沥川从医院往学校走，走的时候也没告诉宋一乔，估计宋一乔都不知道他是真的陪了自己整整一晚上，一晚上没睡觉，早上才走。 临走的时候他从玻璃往里看了一眼，宋一乔正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书。 点了两根烟公交车就来了，晃晃悠悠开过来，车上的喷漆都剥落了好几块。也就五六分钟，左了不止一点啊，封沥川把烟按灭在铝合金杆子上，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 14 激素 昨天医生说过要住院观察几天，延迟分化是罕见且复杂的病症。 宋一乔当了好几年的beta了，第三性别不是他需要了解的范畴，脑子里仅剩的也只有初中的生理课，但生理课讲的都是很基础的东西，所以他不知道延迟分化到底是什么概念。对他来说更清晰的概念是住院，住院意味着医药费住院费和没办法去面馆打工。打工这个词刚出现在他脑子里，另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性就跟着出现了，分化成Omega很可能让他丢掉这份工作。 一份稳定的周末兼职来之不易，要不是老板人好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宋一乔脑子里混沌得很，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拿着单词本坐在窗边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单词也没背进去几个。早饭是护士姐姐送进来的，说是听说他没有家人，他也不方便出去，就帮忙带了一份，钱就直接算进住院费里了。宋一乔道了谢，捂着手里的包子发呆。 住院费，那么多住院费自己应该怎么交？ 现在的钱是封沥川在交吗？封沥川是怎么跟家里人说才让他们同意帮自己交钱的？ 这几天不去学校落下的课程进度怎么办？ 学校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分化成omega会怎么样？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封沥川昨晚是几点走的？今天他还会过来吗？ 中午的时候医院有负责订饭的阿姨过来敲门，第三性别的病房禁止随便出入，阿姨就站在门口喊，“307的病人需要订饭吗？面条盖饭荤素都有，馒头菜也能定。” 宋一乔肚子适时叫了一声，声音还挺大的，还好门外听不见，他红着脸朝外面喊了一声“不用了谢谢”。 也就过了半个小时送饭的车就来了，应该是有别的病房订了饭。小车哗啦啦推过他的房间门，留下饭香顺着门缝往里面钻，宋一乔的肚子连着响了好几声。他伸手揉揉瘪下去的胃，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哀嚎，呜，好饿。早上不应该把包子都吃完的。 “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来。 宋一乔猛地坐起来，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扯，又伸手拨了拨刚刚在被子里弄乱的头发，端正坐姿等医生进来。 “宋一乔，你同学给你带了课本。住院还这么勤奋？别太累了，好好休息更重要。”男医生嘴角带笑，把手里的一摞书放在桌子上，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个外卖打包盒，“午饭，也是他送过来的。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在外面吗？”宋一乔往门上那扇玻璃看。 “应该不在了吧，也不方便进来。”医生拎着袋子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哎，谢谢。”宋一乔伸手接过来，闻到了西红柿炒蛋的味道，肚子又叫了一声。 医生笑着翻病历本，说早点问完他早点出去，不耽误宋一乔吃饭。 宋一乔耳朵尖红得不行，尽量保持镇定回答，“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分化之前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请问这种情况可以提前出院吗？” “嗯，看情况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这不一定是好事。”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目前不能下定论，怀城医疗条件有限，就算你去中心医院他们应该也会推荐你去更大的城市看看。但是按理来说延迟分化不应该像你现在的症状这么稳定，能理解吗？我的推测是有Alpha信息素激化了你的分化过程。”医生看着宋一乔，“就延迟分化的病症来说这是件好事，它让你少了很多延迟分化该有的不良反应。但对于一个omega来说，这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从一个角度来看，他的信息素会让你更快进入生理和心理上的稳定状态，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安抚作用，但你也会对他的信息素产生一定的依赖性。”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你和除他之外别的Alpha信息素的适配性也会大大降低。” 医院门口有一棵松树，老大一个。 封沥川就站在松树底下，医院走廊连个空调都没有，热得要死。晚上的风还感觉凉一点，中午就和个锅炉似的。他站了会儿就忍不住溜出来了，外面好歹还有点风。 医生进去应该也得问问情况，过个十分钟再上去吧，正好问问医生宋一乔怎么样，看他昨晚的状态应该还不错。刚站了半分钟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外国号码。 他伸手按了，没接。 昨儿晚上来医院来得急，刚洗完澡就跑了一身汗，现在感觉浑身难受。昨晚到现在汗出了好几轮儿，一会儿赶紧回家洗个澡。他是今天早上到学校才发现的，他身上还穿着件工字背心。工字背心，行吧，其实这也算是时尚单品，时尚不时尚的主要吧还是看脸，跟衣服没什么关系。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烦不烦啊，封沥川皱着眉又挂断了一次。 怀城公交车好像不太发达，路上骑自行车的人比较多，等会儿去买个自行车去，方便。 草，电话又响了。 封沥川划开接听键，把手机举耳边“喂”了一声，语气很是不耐烦。 “喂，小川吗？我是妈妈。”跨洋电话，电话里滋滋啦啦的。 “知道，有事吗？”封沥川问。 “下课了吧？为了给你打个电话特意算着时间打的，吃饭了吗？” 废话，打异国电话本来就得算时差，别说得好像你有多体贴多明智似的。 “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在奶奶家住得还习惯吗？” “很习惯，奶奶哥哥姑姑姑父所有人对我都很好。”封沥川说。 “……那就好，爸爸妈妈这儿过得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 …… “那你快去休息吧，妈妈挂了。” “嗯。” 有病。打这个电话干什么？两个人一起到外国过快活日子，把他自己一个人扔这儿，还回来问问他在这破地方过得开不开心，习不习惯。开不开心，真有意思，什么叫开心？他开心个屁。 封沥川烦得要死，抬脚往松树树干上踹，奈何这颗松树实在是太粗，他伸两只胳膊说不定都抱不过来。松树岿然不动，晃都没晃一下。 - 夏天，夏天就是这样。 病房里有一个风扇，是那种挂在旁边墙上的，斜着对着病床的位置吹。医生出门的时候给他调低了档位，现在宋一乔的免疫系统还在恢复，很容易着凉。宋一乔不是很喜欢夏天，夏天要多交开风扇的电费，出了汗还要去公共的淋浴间洗澡。夏天的淋浴间外面通常都排着队，不管什么时候都排着队。浑身是汗的男女挤在一起，酸臭裹成一团，又闷又热。 而且还不能洗太多次，如果被人看到一天洗了很多次澡的话说不定还会被骂，一个人洗很多次确实会占用很多别人的时间，有点不公平。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思绪已经天马行空地飞到筒子楼的淋浴间去了，回神之后才想起来伸手拆床头柜上的袋子，打包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份米饭和一份西红柿炒蛋。还热着，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袋子里还有包花生奶，一直贴着热的打包盒也有了点温度。 是封沥川吧？来送饭的人。 如果封沥川那天没去吃面，两个人直到开学也不认识，那体育课的时候封沥川还会送自己来医院吗？还会拜托奶奶照顾自己，还会给自己塞纸条和带课本午饭给他吗？但是就算那天他去吃面条了，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呢。 宋一乔没怎么接受过别人的帮助，面馆的老板帮自己是因为自己很像她过世的儿子，唐奶奶帮助他是因为奶奶看自己可怜。奶奶也有一个孙子，只不过他儿子不让他们见面，唐奶奶也拿自己当孙子。 那封沥川呢？也是看自己可怜吗。从面馆开始就觉得他可怜，所以跟他道歉，现在也是觉得他可怜，所以照顾自己。 封沥川打完了电话踹完了树转身往医院三楼走。 诊室里竟然空了，他往门上一看，上面贴着“午休时间：12：00-2：00”。 不是，他刚刚过来的时候不也12点多了，里面还有人呢，过了几分钟就去午休了？ “哎？你找裴医生吗？裴医生出去吃午饭了，你等会儿吧！”门口路过了一个护士小姐姐，看见诊室里有人说了一句，看清楚封沥川的脸之久又小声加了一句，“那个，要不然你跟我过来等吧。” “不用，谢谢。”封沥川道了谢，冷漠地从小姐姐身边路过。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封沥川划开看，五班那个男生已经把上午每节课讲的东西都发过来了。他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听过课，那男生一股脑发过来好几屏，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图片，看得封沥川头疼。高中生一上午要学这么多东西？这怎么能记得住，没有老师自己能看明白吗？ 当个好学生也太难了，他还得出去打工吧，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吃饭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应该都是自己做，还考第一名？草，这还是人吗。 这么多东西也没法写纸上塞给他，封沥川刚想找个护士让她把自己手机送进去，但宋一乔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记不完。算了，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没有微信，还是没有手机，手机都没有？封沥川看一眼自己手上最新款的手机，猛地想起刚刚自己发的牢骚。算了，下次再接到那边的电话，尽量好好说话吧。哪儿来那么多牢骚，娘们唧唧的，烦。 15 兔子 最后还是等到医生吃完了饭回来，裴医生看见等在门口的封沥川还有点惊讶。 “怎么没进去？可以进了，我告诉过宋一乔了。” 封沥川收了手机抬头，他眉目惯常冷淡，不做表情的时候让人觉得挺难接近的，声音也冷，开口就给人一种懒得说话又不得不说话的既视感。 “等您，问问他的情况。” 也没问几句，问什么回答都是挺好的。 封沥川刚还在看关于延迟分化的一些文章，虽然都是些新闻或者营销号写的，真假也不知道。学术性论文让他看他也看不懂，但是起码研究明白了这个病复杂得很，初分化通常极不稳定，恢复时间也不一定。但是怎么到了宋一乔就哪儿都挺稳定的？ 封沥川站在宋一乔病房门口，门口还挂着病历单呢，宋一乔，初分化omega。是不是这医院不行啊，状态稳定下来了，明天就能出院了？这才刚第二天，观察也得观察上三天吧？什么破医院，墙皮都快掉光了也不知道修一修，靠谱吗这？ 他站在病房门口，手抬起来又放下。 他突然想起来他和宋一乔好像不是很熟，真不是很熟。见过三次吧算，就说过几句话，还是最不愉快那次说了几句话，哪句都不太好听。再就是昨晚那几张信纸，那也不能算是说话了，昨晚他往人家门缝里面塞信纸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倒觉出来几分别扭。 封沥川手握在门把手上，暗暗磨牙：封沥川，你是不是在怀城呆太久了，你见过的omega多了去了，别扭个屁啊草。再说了，宋一乔还欠你钱，不少钱，你才是大爷。 他用了用力，猛地……松了手，草要不然还是敲个门吧，显得礼貌点。 他手刚抬起来，门就从里面开了。 宋一乔缓缓从里面探了个头出来，看见门口封沥川抬手的姿势好像是打算敲门，被自己给打断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刚刚听好像有人在门外，就过来看看。” 封沥川把手放下，镇定点了点头，“嗯，我刚过来。” 宋一乔回身看了一眼病房，好像不太乱，就是中午的盒饭还没收拾掉，盒饭还是封沥川买的。他又转回来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人，脑子里有点打结，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话，“进来坐坐吗？” 封沥川看他通红的耳垂，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个很微小弧度，放低声音，“你要是怕的话我就不进去了。” 宋一乔连忙摇头，为了表示自己很欢迎甚至往旁边让开一个位置，“没有没有，没怕，请进。” “对了，你们班同学给你发的课程进度，你记一下吗？”封沥川进门看见桌子上的书想起来，掏出手机找出来聊天界面给他。 “课程进度？”宋一乔接过手机，点开一张图片，竟然是地理课本上画的重点。 “他们怕你落进度吧，毕竟你是班长。你记一下吧，我不急。”封沥川说。 “啊，好，好的。”宋一乔点头，其实他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应下来，转身去书包里找自己的手机。 “你有手机？”封沥川看见他掏出来一个手机，挑眉。 宋一乔被他质疑的语气吓了一跳，就差立正站好了，“有的。” 确实没人说过他没有手机，封沥川缓了缓自己语气，“微信有吗？” “没有，内存很小，而且我没有流量。”宋一乔乖乖答。 ……那不就只能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和没有手机有什么区别？封沥川压下心底的惊讶，淡淡点头，“那，给我个号码我短信发你？” 宋一乔报了一串号码，封沥川存进电话本里，存电话这种事真挺久没干了。内容不少，自动分成了好几段，因为里面有不少图片，速度比平时慢不少。 宋一乔捏着手机等。 医生说没办法确定具体是谁激化了他的分化，但是宋一乔心里很清楚，是薄荷，那个人信息素的味道是薄荷。他很想问问封沥川，但封沥川从进来就把信息素收得好好的，一点味道都没有，是不是不能轻易问别人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特别是Alpha。宋一乔第一次做omega，不太有经验。 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医生说那天有两个Alpha送我来医院，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封沥川手里的手机差点滑出去，不是，抱他来的人是自己，给他交钱的人是自己，陪他一晚上的人还是自己，自己就在这坐着，他却问别的Alpha？ 封沥川表情冷了点，刚刚才缓下去的语气又硬了不少，“同学。” “那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有机会的话要好好谢谢他。” “你怎么不好好谢谢我？” 宋一乔睁着眼睛看他。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觉得封沥川长得很凶，虽然五官轮廓都很出色，但是气质太凶了，让人不敢仔细看。现在他就很凶，宋一乔下意识有点怕，他急着想解释，但是一急说出来的话就有点结巴，“不是，我想的。我会还你钱，也会……” “我说我要钱了？”封沥川皱着眉打断。 “那，你要什么都行。……但是钱也是要还的。”宋一乔赶忙接上后面一句。 他眼眶又红了，像兔子。 封沥川认输，他移开视线看窗外，正好能看见外面那棵松树。 “贺鸿，我同桌，等你出院帮你约。” 宋一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封沥川在说什么，“他……你知道他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有他妈完没完了？相亲节目？为什么要问一个Alpha另一个Alpha是什么味道？我草，我草，忍不了了。 “……你自己问。” “那你呢？我可以问你吗？”宋一乔脱口而出，全然忘了刚刚考虑过的到底能不能问的问题。 …… 封沥川呼吸一顿，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什么“咚”地撞了一下，他刚刚冲到脑门的暴躁哄一下全都散了。他视线往上飘，故作镇定，“什么？” “可以问吗？我不知道这种问题能不能问。”宋一乔小声解释。 “那你到底想问我还是贺鸿。” 好像问错方式了，Alpha有很强的竞争意识，是这样吧？让他不高兴了，宋一乔咽了口口水，两根手指快把上衣下摆揪烂了，他跟人这么打交道的经验不太多，对于第三性别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更是不懂，最后干脆苦着脸实话实说，“我想问……薄荷。” “薄荷？”封沥川下意识挺直了腰。 “你的信息素是薄荷的味道吗？”宋一乔眨着眼睛看他。 宋一乔的眼睛不是那种细长的形状，反而有点圆圆的，可能是因为人太消瘦，显得眼睛更大，看起来像兔子。皮肤又白，紧张、委屈和害怕的时候一点情绪就让他眼眶泛红。 封沥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他第一次看这双眼睛是宋一乔不小心撞进自己怀里又慌忙退开，明明在他身上有一身乱七八糟的绝对算不上好的经历，但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诚挚又坚定。 封沥川视线从他眼睛上挪开，手指无意识捏紧了手机侧边，“你喜欢薄荷？” “嗯，喜欢的。”宋一乔点头。 封沥川心里炸了颗小烟花，他尽量保持着脸上表情的冷淡，实际上恨不得立刻放上一整个屋子的信息素，把宋一乔整个人都裹进自己信息素里。他有点鄙夷自己心里的这份雀跃，一边痛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冷着脸，语气平淡地回答，“我的味道是薄荷。” 是他。 宋一乔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把激化这件事情告诉封沥川。这件事情很麻烦，没必要让封沥川知道，况且，两个人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信息素上的接触了，影响或者是依赖都没关系。 宋一乔低头往课本上划重点，封沥川看他坐在桌子前面还没有那一摞书高，问道：“明天就能出院？这地方靠谱吗？我刚搬过来，不了解。” 宋一乔连忙摇头，“是我想出院的，我没什么问题了，本来想今天就出院，医生才说最早也要明天。” 封沥川皱眉，“延迟分化症状很不稳定，急着出院干什么。” 宋一乔捏紧了手里的笔，刚刚笔直的一条线歪到上面一行去了，“……医生，说了我比较特殊，没什么不良反应，还挺稳定的。” “那今晚……” “不用陪我的！”宋一乔连忙开口打断，他想起来昨晚两个人隔着门传的信纸，无端有些脸红，声音低了不少，“你回家好好休息，太麻烦你了。” 拒绝得这么熟练，封沥川不太意外。 他前十八年没经历太多人情世故，靠着人民币就能当一个不需要情商的少爷，从来没费心揣测过另一个人的心情和想法。但是十八岁这年遇到了宋一乔，并且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宋一乔为什么这样，宋一乔为什么那样，他觉得自己来怀城这段时间做得最认真的事情就是揣测宋一乔的想法。 他会拒绝我，跟我保持安全的距离，不只是我，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封沥川看了一眼他细得好像两根手指就能圈住的手腕，淡淡应了。 “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一定赶过来。” 作者有话说： 兔子和狗狗！ 16 狗 下午封沥川去买自行车，临走的时候在医院走廊随便找了个护士问怀城有没有比较发达的地方，小姐姐想都没想，直接把封沥川支到了城北。 医院门口还是挺好打车的，出租车司机是怀城人，话很多，一开始说怀城方言，封沥川说自己听不懂，他又换成普通话。但是普通话说得也有点口音，封沥川边刷微博边听司机说话，其实也就能听懂个一半吧，偶尔应和个“嗯”，“对”之类的。 他正在刷微博好友圈，他们那群真正的富二代圈子其实挺少玩微博的，跟微博网红不是一个圈子的，他好友圈都是一些之前关系挺不错的朋友。不过现在他知道朋友这个词不能随便说了，顶多算是酒友。 刷着刷着他突然想起来刚来怀城的时候他在好友圈看见的一条微博。 “呦，这不是封少大老婆吗，宝贝地跟什么似的，怎么给停这儿了。” 图片上是封沥川那辆还热乎的玛莎，停在车行门口，那车之前被他送去贴了个改色膜，骚包得不行。封沥川点进评论：“现在这宝贝可不姓封了”，“再宝贝也架不住没钱嘛不是”，“怎么样，脱手急，这个价格不错啊”。 气得他差点把手机捏碎，挨个点进他们头像看是谁，有的人能对上，有的人对不上。也是，多得是人看他封沥川的笑话，认识不认识的都能踩他一脚，到最后他把微博给卸了，干脆连手机都开了飞行模式。 前几天总缠在他身上的那股烦好像被怀城的夏风给吹散了，他抬头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建筑，又矮又旧，跟京城那到处都反光的高楼大厦太不一样了。现在他偶尔会觉得以前的生活不太真实，不太像是在活着，就好像是在消磨时间。那个人是谁都行，只要有钱，就能过那样的生活，每个人的形象都是模糊的，一声封少就是他的形象，破产了之后就没有人能认出他了。 他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是谁。 他是封沥川，不是那个有钱的封家的大少爷，就是他自己，封沥川。 而宋一乔是第一个认识他的人。 中心广场有一家专卖自行车的店，灯光亮堂，地上铺着能反光的瓷砖。封沥川迈进去的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身在京城，大少爷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很通畅，比站在“男装”店里自在多了。老板是个光头，走过来的时候头顶还反光，“买车啊小伙子，自己看看还是介绍介绍？” 封沥川不太懂自行车，“大概什么价位？” 老板搓搓手，碰着个不懂行的，“咱家车质量好价位偏高，一般都是懂行的人来买，那不懂的他一般也不会上这种店来你说是吧？看两眼觉得就是个自行车怎么还这么贵。” 封沥川点头，指了一辆长得最好看的，“那辆。” 老板定睛一看，这爷真会指，指了个全店第三贵的。他心里一哆嗦，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要价，狠狠心虚晃一枪要了799，“原价999的，赶着打折了。” “刷吧。”封沥川掏了一张卡出来。 老板吓了一跳，心想这也不讲价？他伸手接过那张卡，很是心虚地多嘴，“您确定了？” 封沥川脑子里猛地冒出来宋一乔的手机，不知道几百年前的款，没有内存没有流量。他转头，把卡从老板手上拽回来，“便宜点。” 买完自行车已经下午三点了，太阳正晒的时候。街边有一家卖冰粉的，北方很少能看见有卖冰粉的，封沥川骑着自行车过去。新自行车，有待磨合，他一脚下去蹿出去半条街，蹬了两下已经到人家摊位面前了，猛地一捏刹车差点一头栽上去。 “老板，一碗冰粉，打包带走。” 封沥川不爱吃甜。 那他为什么买冰粉，他不爱吃冰粉。 所以他为什么要买冰粉？ “哎，来了，一碗五块，扫码就行！”老板是个女的，声音听着特热情。 算了，买了就买了吧。大夏天的看见一家卖冰粉店的下意识想买一份不是挺正常的么。……正常吗？管他呢，正常。他扫了码，一条腿支在地上，斜着身子等。老板做冰粉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哎呦，小伙子长这么帅，怎么没上学啊？” 封沥川不是很想聊天，“病了。” “哎呦，那是得好好休息了，配料选一下，这儿有单子，可以加两样。” 西瓜芒果香瓜糍粑山楂葡萄干……封沥川看下来头都大了，怎么买碗冰粉也这么麻烦，“看着加吧，不挑。” “喜欢吃什么呀？水果还是坚果？” 宋一乔喜欢吃什么？……关宋一乔什么事，和宋一乔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给他买的。 “糍粑和西瓜吧，多加点冰，路远。” 一份冰凉的冰粉挂在自行车把上，城南到城北出租车跑了二十分钟，他骑得也不比出租车慢太多。封沥川脚下生风，街道上空旷，他再加点速度就快能飞起来了，有自行车真是太爽了。这份冰粉不是给宋一乔买的，因为自己不爱吃甜的，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吃冰，突然给姑姑带份冰粉又太奇怪了，找不到别人吃了，买都买了，所以才给宋一乔的。 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粉，里面有几块鲜红的西瓜，最上面点缀了两片薄荷叶。 薄荷叶。 封沥川坐在医院三楼的椅子上盯着那份冰粉看，怎么看那片薄荷叶怎么别扭。为什么现在这些做吃的做喝的的商家动不动就喜欢加片薄荷叶？他伸了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片薄荷叶的边缘，想把它给拎出来。 “封沥川？” 我草！封沥川吓了一跳，手一抖，那片薄荷叶又落回去了。他迅速把手收回来，扭头看旁边，宋一乔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杯站在病房门口。 “你怎么回来了？”宋一乔一脸好奇，问。 “……我，楼下有卖冰粉的，买一赠一。”封沥川拎起来冰粉，瞟了里面的薄荷叶一眼。 宋一乔眨眼，抱着水杯反应了一会儿，“啊，这是给我的吗？” 对，是，特意给你买的，从城北带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外面热得要死累死老子了。 “嗯，吃不了，就送上给你了。买一送一的，不吃也浪费。”封沥川强调。 “那谢谢你！”宋一乔拎过去，抬手把冰粉的打包碗往脸上贴了一下，冰冰凉凉的。他脸上露出来一个很好看的笑，期待又惊喜的笑，笑得封沥川干咽了一口口水。 “那，我走了，你慢慢吃。”封沥川飞速转身，脚下生风。 走着走着他就开始跑，长腿的优势让他几步就从三楼跑到外面那棵松树底下。 他抬脚猛地踹了一下树干，踹完了直接翻身上了停在旁边的自行车，片刻不停地从医院蹿出去。 完了，封沥川。 封沥川又开始烦，烦得很。热风从他两颊边上嗖嗖刮过去，他憋着一口气直接冲进奶奶家的小区，猛地停在楼下。深呼吸，刚刚骑得太猛，心脏跳得起劲，咚咚咚的。然后他发现他还是没忍得住，骑着自行车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薄荷味儿。 差点，差点在医院就憋不住了。 那自己非得被医生拿着棍子赶出来。 他手都有点抖，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努力平静自己，空气中薄荷的浓度慢慢淡下去。下一秒薄荷味又散开，冰粉就是给宋一乔买的，他从城北带回城南就是为了宋一乔，他想看宋一乔笑，想听宋一乔说很好吃他很喜欢。宋一乔接过去冰粉的笑容比他爸给他的玛莎钥匙还让他激动。 封沥川锁了车，花了六百块的山地自行车被他随手扔在楼道里。他低着头上楼梯，站在奶奶家门口掏出来兜里的阻隔剂一顿喷。一边喷一边想知道宋一乔现在在干什么。肯定在吃冰粉，他喜欢吗？要是喜欢下次他还可以去买，其实也不远，还有别的配料，下次可以让宋一乔自己挑，还有山楂葡萄干，还有什么来着…… 靠。 封沥川闭眼，把阻隔剂扔回兜里，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疯了吧封沥川，看你这点出息。 - 晚上做饭之前奶奶听说宋一乔明天就出院了，说什么也要去医院看看宋一乔。封沥川说宋一乔不是爱热闹的性格，别去打扰人家学习。奶奶眼睛一瞪，“你还知道不打扰人家学习，怎么从来也不见你学习？”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去看小乔也跟你没关系，人家小乔喜欢我，我也喜欢小乔。” 封沥川被这两个喜欢刺激到，很是无语，转身去厨房门口看姑姑晚上做什么。 锅里刚烧热了油，大蒜往锅里一下就开始冒烟，姑姑捂着鼻子推了一下封沥川，“出去出去，这么大的烟别在这儿站着。哎，宋一乔能不能吃辣？” 封沥川往外退了两步，被这个问题问住，顿时有点不爽。他转身去桌子上拿手机，翻电话本。 “人呢？宋一乔能不能吃辣？一会儿蒜糊了！”姑姑在厨房喊。 电话刚响了一声就接了。 宋一乔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来，“喂，封沥川。” 封沥川听见自己的名字嘴角忍不住弯上去，低声对着话筒问，“嗯，你吃不吃辣？” “啊？不吃的。” “好，先挂了。” “不吃！他喜欢吃甜的，不吃辣。”封沥川冲厨房喊。 姑姑的脑袋从厨房冒出来，“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才答，蒜都糊了。” 封沥川锁了手机，扔沙发上，“没干什么，刚刚没听见你问。” “刚打电话问小乔的，问人家吃不吃辣，他知道个屁。”奶奶手里拿着报纸，说。 …… 封沥川看一眼厨房，又看一眼阳台上坐着的奶奶，面无表情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回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17 气球 奶奶坚持要去医院，姑姑只好开车把老太太送过去。 封沥川没坐她们的车，他自己骑车过去，也没打算跟她俩一块儿回来。这次骑得慢，他分了点神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能散步能玩的地方。今天晚上不算太热，不像以前风都是又黏又闷的，吹在身上像裹进一团湿热的气流。 怀城的夜晚很有人气儿，昏黄的路灯底下聚着一群一群乘凉的人。年轻人聚在一起打游戏，每个人的手机都发着光；上了年纪的带着自家的小台灯往桌子上一摆，一盘象棋能下一晚上。河边有一个小广场，晚上热闹得很，夜市、地摊、简陋的游乐设备，小孩子的笑乱成一团。 封沥川不自觉就停在广场边上，他看见一个发光的兔子气球。 “帅哥，看看气球！”卖气球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生，手里的气球种类很多，“送女朋友哇！” “兔子那个。”封沥川掏出手机扫码付钱。 到医院的时候手机上有一个奶奶的未接电话，他敲了敲姑姑的车窗，姑姑坐在驾驶座上玩手机呢，老太太没在车里。奶奶非要等封沥川来了再走，被封沥川提前嘱咐过别问宋一乔家里的事情，老太太问完宋一乔学习累不累索性开始讲封沥川小时候的事。 “我都忘了是他几岁的时候了，第一次来怀城，新鲜着呢。夏天在街上身上落了个知了，吓得他一直哭。你看他现在这样，是不是在学校人缘差着呢？” “不差。”宋一乔笑着摇头。 老太太嗤一声，“刚开学几天，能看出来什么啊。脾气坏，就小时候可爱。” 封沥川一推开门就看见这俩人其乐融融，宋一乔看过来的时候眼角还弯着笑，看清楚是他立刻抿嘴轻咳了一声。老太太转头，抱怨道：“让你坐车来你偏不，怎么来这么晚。” “聊什么呢？”封沥川问。 “没什么，奶奶问我一些学校的事。”宋一乔抢着答了。 封沥川皱眉，拽了老太太一把，“不是说了少问他没用的。” 老太太起身把桌子上的饭盒收了，宋一乔吃得不太多，“没问，没问，瞧把你紧张的。小乔好了之后经常来家里玩啊，让川儿带你来。” 老太太说着就要走了，宋一乔起身想下床送，被一把按在床上，“你们俩聊，不许送！” 封沥川把奶奶送到楼下，宋一乔站在窗口朝底下招了招手。 封沥川一转头看见自己停在松树边的自行车，猛然发现他自行车没有后座，失策。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宋一乔，掏出手机给楼上的小孩发了条短信：等我会儿。 然后转身走出医院，他记得医院门口有家修车铺，来的时候还看见铺子里还亮着灯。果然出了大门就看见斜对角的修车铺，灯光不太亮，几个老头儿对着那盏灯打牌。 “打扰下，门口这车能借我会儿吗？”封沥川站在修车铺门口喊。 里面扑克打得热火朝天，没人听见。他往里走了两步，踩在门框上，扑面一股铁锈和烟草混在一起的味道顶得他眉头一皱，“您好，门口这车借我用下行吗，押一百押金。” 最里面坐了一个老头，身上穿了件松垮到露了半边身子的背心，嘴里叼着烟卷。老人从烟雾缭绕里抬头，随手赶了赶身边的蚊子，不太爱搭理似的，“那车是客人的，借不了。” “一百，我租一晚上。” 老人视线这才舍得从手里的牌移到封沥川身上，他嗓音浑浊，常年被烟泡的，“三百，明儿早上停过来就行。” 抢钱呢。 封沥川认命掏手机，“微信？” “没那东西，给钱。” 封沥川转头往外走，折回医院门口的小商店。买了条口香糖，用微信换了五百现金，谁知道还有什么地方不能用微信。屏幕上一直提醒有一条未读信息，其实他刚刚就看见了，就是没点进去。宋一乔发过来的，就俩字：好的。 封少爷试了试花三百块租来的车，还行，没什么问题，重要的是有后座。 宋一乔一直站在窗口看，看着封沥川一个人走出医院，转眼就推着一辆自行车回来。 封沥川站在楼下拿出手机，拨电话。 “喂，封沥川！”宋一乔的声音。 宋一乔总喜欢叫他名字，封沥川想起来昨晚，宋一乔蹲在门口小声说了句“你好”，说好听了叫有礼貌，说难听了叫生疏。算了，昨天确实也不太熟，但今天就熟了。 叫他名字这件事他还是挺接受的，宋一乔有点口音，封沥川三个字被他叫出来不太一样的调调。 “嗯。”封沥川抬头，在窗口看见宋一乔还站在那，“要不要出去玩？那边有个广场。” “……出去玩？我和你吗？” “骑车带你。” “……”宋一乔没回话。 “怎么了，不想去？那我上来找你，等……” “想！”宋一乔说，说完之后顿了两秒，又补充一句，“想的。” 封沥川一直抬着头，只能看见窗边一团人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着那团影子轻声笑，笑得很轻，他自己甚至都没发现，“下来。” 宋一乔刚刚还穿着病号服，饱和度很低的蓝白条纹，显得他憔悴得很。从楼梯上跃下来的时候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还是周一那件，黑色“做旧”短袖，棕色五分裤，小白鞋。之前封沥川的评价是有点土，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乖。 封沥川跨上自行车，拨了拨手边的车铃，挺清脆的声音。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拨自行车铃，还挺新鲜。他刚想拨第二下，突然一只手扶上他腰侧。 但也只是短短扶了一下，而后迅速撤离。宋一乔调整好姿势，脸就在他背后，很近的距离，一张嘴热气全扑在他身上，“我们去哪里？” “小广场那里，挺热闹的。想去吗？”封沥川紧了紧车把，答。 “嗯！”身后的人好像点了点头，鼻尖不小心擦过他的背。 “手。”封沥川说。 “什么？” “抓紧，我第一次带人。” 宋一乔一瞬间瞪大眼睛，下意识两只手扶上封沥川的腰。 …… “走了。”封沥川声音有点飘。 本来还算凉爽的一晚好像凭空升了些许温度。 小广场不远，骑车十多分钟就能到了。封沥川把车锁在花坛边上，回头看见宋一乔盯着一个卖棉花糖的摊位看。 “吃吗？”封沥川问。 宋一乔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我就随便看看。” 封沥川点头，默默记住了这个摊位，以后更熟了可以带他来吃。 两个人并肩往小广场里面走，封沥川比宋一乔高出来许多。去年体检的时候量出来的身高是178.7，四舍五入就是179，再四舍五入就是180。封少心里默默给自己入了两次，实则看这个数字很是不爽。其实当时已经是个子很高的了，高二那一年也长了不少个，今年还没量，估计要181左右了。 他偏头看宋一乔，小孩儿只到他肩膀的位置，真的太矮了。 宋一乔很少会在晚上出来玩。 或者说他从来没在晚上出来玩过，以前最缺钱的时候白天上学晚上就要出去打工，下班还要回家做作业。现在虽然他能负担起自己的日常开销了，不用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却也临近高考，有时间他都会在家里看书。 他一路上看见什么都新鲜，有很多东西他根本不认识。但是也没开口问，封沥川也不一定认识，他是从大城市过来的，怀城这种地方的小玩意儿他应该也不认识。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宋一乔注意力都在摊位上，有的摊位连架子都没有，直接扯了一块布铺在地上。 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宋一乔正弯着腰看地上的一条手链，脚下不稳趔趄两步，正觉得肯定要摔了，及时被封沥川一把捞起来。 “没事吧？”封沥川伸手把他扶起来。 宋一乔松了口气，就是感觉眼前花了一下，但没什么大碍。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没看路！小帅哥真的很抱歉！你没事吧！” 女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一乔刚想摆手，就被封沥川截了话。 “你怎么看路的？他还在生病，出了事你能付得起责任？” 宋一乔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她手里拿着一把亮晶晶的气球，被封沥川一骂又急又委屈，连忙对宋一乔鞠躬，“对不起！我……那我送你一个气球吧，我也没有别的能补偿你的了！” 说着女生就扯了一个气球塞进宋一乔手里，“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要愧疚死了！” 宋一乔手里莫名多了一个气球，兔子形状，上面缠着蓝色的led灯。 封沥川脸色这才缓和点，偏头看宋一乔，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宋一乔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撞了一下，没问题的。这个……” “这个一定要收下！”女生双手合十。 “那谢谢你了，要仔细看路。”宋一乔无奈，牵着气球提醒她。 女生用力点头，一边说谢谢帅哥一边转身，趁着宋一乔看不见的角度飞速冲封沥川比了个“ok”的手势。 封沥川把宋一乔拉到自己身前护好，说：“别乱跑，一不留神你就摔了。” 宋一乔耳朵尖有点红，手里拿着个气球颇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有点幼稚，“这个……是不是也卖得挺贵的。” 封沥川看了一眼，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一个气球能卖多贵，你喜欢吗？” 宋一乔很认真地想了想，把气球往下拽了拽，伸手拍了拍兔子耳朵，笑。 “嗯！喜欢。” 18 课堂 宋一乔起得早，医院刚上班他就等着办住院手续了。 临走的时候裴医生交代了几句，延迟分化说到底目前研究尚不完善，他的状况也比较特殊，不要因为现在状态稳定就掉以轻心，后续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宋一乔点头答是，裴医生想留个微信，让宋一乔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联系他。宋一乔有点尴尬，老实回答自己没有微信，两个人最后只交换了手机号。 八点半，宋一乔出医院的时候在对面的修车铺子门口看见了昨晚封沥川骑的自行车。 他手上还牵着兔子气球，led灯亮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没有电了。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昨晚的值班护士过来送他，看见床头系着的气球便笑：“男朋友送的呀。” 宋一乔一愣，耳朵尖都红了，连忙摆手，“不是的，是同学。” “同学？”护士姐姐点点头，一副我懂的表情，“同学前天晚上在这守了你一晚上呀？” 宋一乔本来想把兔子气球留在医院，管他是被扔掉还是被护士或者路过的小朋友拿走都可以，但临走的时候又想起来护士姐姐说的话，还是解下来抓在手里了。 “你好。我已经出院了，上午就回去学校，这几天麻烦你了！住院的单子我已经拿到了，钱会慢慢还给你的。” 短信发出去，现在是上课时间，封沥川应该不会回吧。 然而手机下一秒就响了一声，一条短信进来。 “嗯” 短短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早上这个时间正好是早高峰。 他不太方便直接回学校，想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宋一乔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书包的课本，但是手上拿着气球，恐怕没办法去挤公交车。 他想了想自己兜里揣着的一沓住院单，又思及裴医生说过的身为omega的必要开销，还是不舍得为了这个兔子气球坐出租车，从这里到家可能要六七块钱，六七块钱他可以买十几个鸡蛋了。 还是走回家吧。 太阳已经开始热了，温度慢慢开始爬升。 宋一乔低着头走路，难得没边走路边背单词，手上的气球一晃一晃的，肩膀上的重量坠得他腰背挺直，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越界了。 想想自己的筒子楼，拥挤的房间和摇晃的木门，风扇打开吱呀吱呀地响，晚上灯泡四周飞满了小飞虫。到处的色调是暗淡的，床上的床单和衣柜里的衣服洗得变了颜色，而兔子气球，透明的，没有瑕疵和污点的，上面缀着鲜明的蓝色的星光。 不应该这样，这不应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 贺鸿这几天一直蹲在论坛里。 自从前天晚上他体会到了跟人论坛对线的快乐，这几天他就相当积极地奔赴各种骂场，骂宋一乔的，他骂回去，骂封沥川的，他也骂回去，骂他的，他更得骂回去。他这两天太快乐了，怪不得现在网络喷子越来越多了，原来当一个喷子这么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封沥川体育课上那一拳，再加上贺鸿这几天在论坛里推波助澜，好像和宋一乔相关的帖子真的越来越少了，反而是讨论封沥川的人越来越多。 封少的背景太好扒了，以前在京城混迹的小少爷，经常和各种狐朋狗友出现在当地的微博热门，以前学校的论坛也有很多关于他的帖子。不用几天二南的omega差不多就把封沥川扒干净了。 一个名为“818京城封少‘不为人知’的过往”的帖子热度慢慢攀升。 发帖的人是匿名，上来先放了一系列的微博截图，从飙车到泡吧一个也没落下，还有一张是封沥川搂着一个男生进酒店的照片。楼主放下这些截图就跑，留二南的人自己炸了锅。 “我靠！他们京城的人真会玩！” “妈妈我看见活的富二代了……” “人家玩过的o数都数不过来吧，二南有一些人就别花痴了，人家能看上你吗” “看不上我我也愿意领取爱的号码牌！” “无语好恶心” “我不明白这楼里的有些人酸什么，我要是有钱我也这么玩啊！” 贺鸿看见这个帖子的时候热度已经直接飙红了，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贺鸿在底下气得差点拍了桌子。他转头看一眼自己同桌，这人从早上过来就开始睡，睡得都快没有生命迹象了。 贺鸿生气，贺鸿很生气，他同桌连恋爱都没谈过，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说呢。 论坛小斗士贺鸿上线了，披着他这几天征战四方的马甲噼里啪啦打字： “哇0202年了有的人还想用几张图就引导舆论呗，楼主有本事用大号啊，有本事实名啊，扔一堆图片让没脑子的网友自己猜，不管到时候是对是错出事了他再出来说一句：哎呀我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发了一张图片没有别的意思呀。我吐了啊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上谁的课呢这么闲，扒别人以前的事很有意思？你小时候没尿过床？你看你妈拿着床单来学校里做演讲了吗？” “我草哈哈哈哈他来了他来了国服法师虽迟但到，用魔法打败魔法！掌声！” “有一说一这楼说得对，楼主匿名扔一堆图片等舆论发酵，真的恶心” “图片不就是事实吗，一张两张还是巧合，这么多总不能是巧合吧” “但封沥川是什么样的人关你屁事呢？” 贺鸿美滋滋看着自己的评论底下又骂了起来，想着下课一定要跟同桌邀功，昨天买了个新游戏，这个星期零花钱有点不够用，最好能坑同桌一顿午…… 他嘴角弯着，突然僵住不动了。教室里面好像诡异的安静，怎么感觉有不少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呢……贺鸿梗着脖子慢慢抬头，缓缓对上英语老师冰冷的视线。 “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刚分班，这位老师以前没教过他，上第一节英语课的时候他就觉得英语老师挺凶的，就是长了个电视剧里那种恶毒女配的脸。 贺鸿性格好，遇着这种事知道怎么卖乖讨巧，他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长得又阳光。趁着英语老师走过来的时间飞速把手机塞进书包里，乖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师，我叫贺鸿。” “手机拿出来。” “没手机老师，真没有，我错了刚刚走神了，保证以后……” “我让你把手机拿出来！” 英语老师手里的教鞭啪啪地落在贺鸿桌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贺鸿脸上讨好的笑僵在嘴角，他毫不怀疑那根教鞭下一次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他从书包里把手机掏出来，捏在手里。 “解开，我看看你看什么呢。” 教室里静悄悄的。 这种情况在二南不太经常发生。二南是个小地方，在很多人心里上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不少人高中都不上就会选择出去打工赚钱。所以学生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少部分老师看重课堂纪律，更多的老师只要别打扰他讲课大家相安无事即可。 这位英语老师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她想没收贺鸿手机的话还在情理之中，但是要求贺鸿打开手机给她看看就有点不对味了。 “老师，不合适吧。”贺鸿还是笑着，他比英语老师高了将近一头，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看着很是乖巧。 “你在我课堂上看手机看得那么起劲，你尊重我了吗？现在觉得我不尊重你了？马上打开手机，否则我现在就去通知你班主任，叫你家长过来看看你平时在学校里都干什么。” 贺鸿用余光瞥了一眼他同桌，手机里的帖子是关于他同桌的。他手机被没收，在同学面前出丑这些都没什么，但是手机里的帖子是关于他同桌的。 封沥川早就被吵醒了，估计少爷正憋着自己的起床气呢，脸色难看得很，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冷眼旁观。贺鸿一咬牙，“老师，您要是看我不顺眼我出去站着，您想通报批评或者怎么样都行。” 英语老师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她转头看着前面的同学，用怪异的语调问，“哎，大家都听见没有？我看他不顺眼，你还挺会倒打一耙的。今天就算是把你家长找来，我说我想看他们也得赔着笑解锁给我看，试试？” 贺鸿没想到这个老师是这个风格，他上了这么多年学也没见过这么咄咄逼人的老师。他手里捏着手机，三两下解锁扔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英语老师拿过手机。 “来，咱看看这位同学在我的课堂上看什么呢，什么东西比我的课还有吸引力，比自己的成绩更重要。818京城封少不为人知的过往，呦，看八卦呢？京城封少。”英语老师拿着贺鸿的手机，又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绕着教室后面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封沥川身边，“我上第一节课之前你们教导主任就跟我交代，六班的封沥川只要是不出格就别管他，是你吧？” “上了几节英语课，就睡了几节课，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你们同桌俩够牛的啊，老师根本不放在眼里！我就不明白了，你们现在的学生，真有那个本事就别上学，富二代不是吗？回家继承家产去啊？！” 作者有话说： 签约啦！以后会稳定日更的！(づ?O??O)づ 19 走廊 宋一乔站在五班门口。 里面正在上政治课，政治老师年近五十，地中海发型，头顶挂了几根相当稀疏的头发。老师讲话慢悠悠的，宋一乔在门口都站了能有十分钟了，里面连一页的课本都没讲完。 他不太敢进去。 这几天躺在医院强迫自己不去想之前在学校发生的事情，现在人在学校了，体育课那天的事情像是小电影一样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回放。只是细节早因为高烧被模糊成一团诡怪的光，光影来回地穿梭，那颗篮球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 他们会怎么看我？ 宋一乔不止一次这么想过这个问题，从小他就开始想。 宋父因病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小，哪怕仅存一点记忆也是母亲为了父亲的病四处求医问药的片段。记忆从母亲的眼泪才开始清晰，那时候宋一乔才七岁。 他搞不懂妈妈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总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宋一乔对家里的餐桌记忆深刻，因为妈妈总是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饭，看着他喝牛奶。就像，就像看一个罪犯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吃饭，喝水，写作业，但是妈妈还是会突然就哭起来。 宋一乔总以为这样的生活已经很糟糕了，他都已经忘记以前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会笑，会抱他，会说爱他。 后来有一天，有人敲响了家里的门。 那时他才知道哪怕现在这样的生活都是一层假象，戳破之后是更加无穷无尽的灰暗。妈妈手里拿着菜刀，站在门口抖如糠筛，不知道外面的男人说了什么，妈妈声嘶力竭地对外面喊，喊了些什么宋一乔记不清了。从那之后妈妈辞掉了当时的工作，每天都躲在家里，好像眼泪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宋一乔想抱抱她，却被一把推在桌子上，直到现在他肩膀上都留下了一个疤。 宋母得了焦虑症，并发的还有轻度抑郁症。 宋一乔不知道原因，在抽屉里看到诊断说明的时候他手脚冰凉。他已经失去爸爸了，不想再失去妈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肩膀上的伤口像烙在他心上一样，时不时就揪心地疼。 但是没想到有一天，宋母突然变好了。 她重新开始穿漂亮衣服，开始笑，开始出去工作，开始关心宋一乔的学习。宋一乔并不知道他的生活从此刻起将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他只知道妈妈恢复正常了，妈妈的病好了。生活终于能走上正轨，他以后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妈妈花，不再让妈妈难过。 直到班上的同学开始指着他骂，“宋一乔，你妈妈不要脸，我妈妈不让我跟你一起玩。” “是啊！宋一乔，他们都说你妈妈是婊.子，婊.子是什么意思呀！” “宋一乔是野种！宋一乔是野种！” 他把铅笔盒砸在那个同学的头上，哭着回家，问妈妈婊.子是什么意思。 宋母手里的碗“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宋一乔哭得更凶，“妈妈，我不想当野种，妈妈。” 他们会怎么看我？ 宋一乔从小就害怕这个问题，他无时无刻不在焦虑着这个问题，他怕别人的目光，怕别人对着他笑，怕别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还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么怕。 “报告。” 宋一乔站在门外喊。 “进来。”政治老师的声音慢悠悠地想起来。 宋一乔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进了教室的门。 “班长啊，身体怎么样了？”政治老师见是他，关心了一句。 宋一乔脚步一顿，捏著书包带回身对讲台上的老师鞠了幅度很小的一躬，“谢谢老师，已经好了。” “嗯，快坐回座位上吧。” 宋一乔难得走神，机械地跟着政治老师把课本上的重点划了下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老师讲什么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往脑子里面走。特别是临近下课的最后几分钟，他时不时就瞟一眼墙上的挂钟，下课铃一响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和平时的课间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人故意找宋一乔的麻烦，但也没有人和宋一乔搭话。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体育课的事情发生任何变化。 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这几天的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 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宋一乔以前向来不关心八卦和热闹，但是现在知道了封沥川在六班，就竖起耳朵默默地听。 声音太多太杂，他听得不太清楚，只依稀辨别出来一点模糊的词语，“封沥川”、“富二代”、“打老师”……打老师？宋一乔猛地起身，凳子和地板摩擦出一声尖锐的怪叫，周围的人都转头看他。刚刚还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人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抄起桌上的水杯抬脚就往走廊上去了。 封沥川和贺鸿站在六班门口，看样子应该是在罚站。 旁边站了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双臂看那两个比她高不少的男生。 “你教导主任马上来，还不行的话就把校长找来！没人能管你了？学校是你家盖的？就算是你家盖的，你，今天你是一个学生，你坐在我的课堂上就要遵守纪律！” 封沥川站得挺不耐烦的，但是一抬头就在不远处看见一双眼睛。 宋一乔？ 封沥川皱眉。 “富二代？我以为你凭什么这么狂，是你赚来的钱？你在这儿耀武扬威的，父母有钱那也是父母厉害，你以为你能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想当少爷，回京城去，既然你来了怀城，就证明你当不了那个少爷！” 看热闹的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妈呀，这是谁啊，新来的老师吗，以前没见过啊！” “封沥川太倒霉了吧，一转来就遇见这么一个魔鬼。” “听说封沥川把她打了，胆子也太大了，还不知道是谁倒霉呢……” “哎，你们看那个帖子了吗？” “不用看也知道啊，像他那么帅的alpha，肯定泡过很多omega，那不是挺正常的吗！” 这些话就在宋一乔耳朵边上，他手指猛地捏紧手里的保温杯，很想问问旁边的人是什么帖子，但是又猛然发现不管封沥川是什么样的人，都和他无关。 就好像那个蓝色气球，虽然好看，但是看一眼就好。 “主任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往走廊另一头看，六班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一起过来了。 “怎么回事？”六班班主任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他们班英语老师是这学期新入职的，听说是性格问题在原来的学校得罪了人，这才来了他们怀城这个小学校。这下好了，这俩撞一块儿了。 “张老师，今天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尽管你再三叮嘱我别管封沥川，但是我还是不能容忍一个想打老师的学生，这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 “他打你了？他打你哪儿了？”贺鸿这么半天一直忍着，听见英语老师颠三倒四的告状也忍不住呛了起来。 “你听听主任，这是学生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教导主任也颇感头疼，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善茬，今年这刚一开学就遇上这么麻烦的事儿，是不是年运不太好。 “封沥川，你打老师了？”教导主任耐着性子问。 “没打。”封沥川答。 “主任，是她想打我同桌，我同桌就挡了一下，没别的了。”贺鸿跟着解释。 教导主任看英语老师。 后者还是抱着两只手，差点就翻出来一个白眼，“老师打你是教育你，你打老师是什么？还理直气壮的，有没有羞耻心了还？” “周老师，事情还没弄明白之前咱们也少说两句好不好？”六班班主任低声劝她。 “弄明白？有什么好明白的？从开学到现在一共上了五节英语课，封沥川睡了四节课，旷课一节课，还有什么好弄明白的？刚刚还企图打老师，张老师，自己班里有这样的学生，您好歹也管管吧。”周淑听了这话反而是更加起劲。 “都行了 ！都来我办公室，在走廊上闹成这样也不怕别的学生看了笑话。”教导主任打断周淑的话，皱眉沉声呵斥。 周淑扭着腰走在最前面，封沥川坠在最后。 他找了一圈，刚刚宋一乔站的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宋一乔的影子了，走了吗？ 几人虽然去了主任办公室，但是已经给大家留下了足够劲爆的话题。 那个姓周的老师是谁？ 封沥川打老师了？ 听说封沥川是富二代，而且这么小的年纪私生活就已经很不检点了。 整个五班都在讨论这些问题，宋一乔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慢慢地喝里面的温水。下一节课是语文课，他翻开语文课本，看见他住院发呆的时候画在扉页的那片薄荷，对照着封沥川带给他的那份冰粉上的薄荷叶画的。他还清楚地知道语文课本里面夹着几张纸条，里面是封沥川龙飞凤舞的字迹。 宋一乔忍不住想，他实在是忍不住想。 封沥川对他好，是因为自己是omega吗，是因为封沥川想泡他吗？就算不是认真的，就算只是一时新鲜，就算是他在沼泽地里发现了一片叶子觉得好奇。 那也有一瞬间，封沥川是喜欢自己的吗？ 20 张进 贺鸿没想到自己上课玩个手机的事最后能闹成这样。 周淑就像一条疯狗，贺鸿严重怀疑她本身就是有仇富心理的。 “主任啊，我来你们怀城任教，无非就是想图个清闲。谁知道你们小县城的学生是心比天高，根本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啊，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学生敢打老师的，这是怀城的教育风格吗？”周淑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保温杯，里面依稀飘着几粒枸杞，喝一口她就说一句话，阴阳怪气的。 六班班主任姓张，叫张进，平时跟老妈子似的，学生都不太怕他，遇事也喜欢赔笑脸，是出了名的和事佬。但是他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护犊子。他看不惯周淑这幅高高在上的嘴脸，先不说她有没有资格对学生的生活大加评判，就她刚刚讽刺封沥川从京城来怀城是落魄，但谁都知道她从省重点的一中来怀城是因为什么，难道就不是落魄了？ 还说学生打老师没有学生的样子，那她身为一个老师对学生的私生活讽刺挖苦就有老师的样子了？ “周老师，你刚来怀城可能不太熟悉我们这边的教学风格，我们比较尊崇学生和老师之间平等地交流。”张进笑着说。 周淑眼睛一瞪，水也不喝了，站直了看他，“哎，你什么意思呀张老师，你是说我不尊重你的学生？” 张进就只笑，还是他那副和事佬的表情，也不搭话。 “行了行了，当着学生的面呢。说说吧，怎么回事？周老师你先说。”教导主任端着茶杯进来，老板椅一转，一屁股陷进去，开口问。 “主任，这个，上课玩手机，都快笑出声了，我教训他两句还顶嘴，说不怕我，有本事就叫教导主任来。”周淑指着贺鸿说，把贺鸿听得瞪大了眼睛看她。 不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啊？事情是这样的吗？要不是你说的是我本人我都差点信了。 “还有这个，开学第一天张老师就交代我，只要是不出格就别管这个学生。前几天英语课都睡觉，从来没听过课，好，张老师觉得我不该管，那我也不管。今天，就因为我说了他同桌两句吵醒他睡觉了，还想打我，主任，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贺鸿转脸看他同桌，见他同桌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他忍不住就很想笑，真没见过他同桌有过这么鲜活的表情，周淑这女的太强了。也别当老师了，去讲个相声啊，当个编剧什么的都挺有前途的。 教导主任拍了一下桌子，“贺鸿！还笑，像不像话了！” 贺鸿立正站好，“对不起主任！” “周老师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话都是你说的？” “主任！这简直是！九月飞雪啊！”贺鸿哀嚎，被瞪了一眼之后才老老实实道：“我在课上玩手机肯定是不对的，这个我承认错误，但是周老师当时在班里要求我打开手机给她看内容。因为我当时在看……一些关于我同桌不太好的谣言，我才说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要别让我开手机，我哪儿是不怕的意思啊！把教导主任找来也是周老师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们班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而且周老师还把那些内容当着全班的面读出来了，主任，这是有点过分了吧，可以算是人身攻击了。”贺鸿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班主任。 张进心领神会，立马接到：“周老师，你这个处理方式确实是有些问题。” “打老师又是怎么回事？”教导主任又问。 “哎呦！主任！这可更冤了！”贺鸿一拍大腿，“你说我同桌好好睡着觉，安静如鸡，丝毫没有扰乱课堂秩序，周老师突然就开始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我同桌就坐着没说话，周老师就说他狂不把老师放眼里，抬手就要打他，他就只是挡了一下而已啊主任！” 贺鸿说完又看张进，在张进的挤眉弄眼里突然反应过来，补充道：“当然上课睡觉也是不对的，我同桌知道错了。” 周淑看着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主任端着他那个茶杯老神在在地一口一口抿，“你的意思是还是我的错了？我打扰他上课睡觉了，我不该管你上课玩手机？” “周老师，这样，让他俩给你道歉。没收贺鸿同学的手机，通报批评一次，再和封沥川一起打扫走廊一星期，你看可以这样吗？”教导主任扯了一本通报条过来，也没想等周淑的回答，拿起笔就往上写。 周淑颇有点不可置信的意思，看一眼主任，看一眼张进，又看一眼站在旁边的两个学生。 贺鸿立刻鞠躬，伸手一拽旁边的封沥川，封沥川好脾气地跟着他弯了个腰。 “周老师！对。不。起。”贺鸿一字一顿，阴阳怪气的语气。 周淑把门一摔，踩着高跟鞋走了。 贺鸿被放回教室，张进叫住了封沥川。 封沥川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他本身就是不太爱说话的性格，又碰上这种事情，烦着呢。张进叫他留下的时候他还以为张进想教育他，也没给好脸色，一只手插兜里，站得七扭八歪的。 张进先是笑，“我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想什么呢，烦吧？我不批评你，今天的事是周老师不对，如果她一直是这种风格，那咱学校不要她。” 封沥川有点惊讶，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 张进其人，都三十五的大老爷们了，还是没个对象，倒是把学生家里的事研究得明明白白，一门心思只有自己的学生。他看着封沥川出挑的相貌和气质，叹了口气。 “封沥川，老师大概能猜到你在以前的学校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评判你以前的生活对与错的想法，只是你得自己想一想，你要不要做出一点改变。从京城到怀城来，我一个外人都能想象到那种落差感，老师明白，但是我不觉得我的学生心里真的没志向。” “你姑姑跟我聊的时候说你成绩不太好，但是她相信你如果愿意学肯定会有好成绩。老师给你时间调整状态，看你想不想给自己的人生定一个方向，不会再因为父母或者别的事情改变生活轨迹，你自己来决定自己的生活。” 打放学铃的时候贺鸿假装收拾书包，余光一直瞥他同桌。 他同桌醒了，他同桌在摸手机，摸到了，他同桌把书包背上肩膀了，他同桌走了！ 我靠，真生气了啊！都不等他一起吃午饭。 贺鸿好委屈，那他不就是看了个八卦吗，而且他也不是去看热闹的，他是去帮他同桌说话的啊！他也不是故意让周淑看见的，他也没想到周淑能当着全班的面读出来那个标题，贺鸿真的好委屈！ 好吧，虽然这件事情好像确实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后果，但是他知道错了啊！ 贺鸿三两下塞了两本书进书包，刚想掏手机给他同桌发微信，靠！手机被没收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贺鸿拎着饭卡往门外走，还没出门就看见门边他同桌那双价值不菲的鞋。 “这么慢。”封沥川看见贺鸿出门，皱眉。 “我靠！同桌！！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贺鸿激动地差点冲上去给封沥川一个拥抱，被封沥川充满嫌弃的眼神硬生生按住脚步。 “我不扫走廊。”封沥川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有这个。 “包在我身上。”贺鸿点头。 “帖子，给我看看。”封沥川把手机给贺鸿，让贺鸿找出来那个帖子。 贺鸿没接，“别看了吧！我上午也不是看八卦的我帮你骂他们了！他们都瞎说的，没什么好看的。” “不一定是假的。”封沥川答，直接把手机扔在贺鸿怀里。 路过五班的时候封沥川往里面看了一眼，宋一乔座位上没有人。 他确实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那些帖子里的内容也不一定都是假的，他以前过得就是挺灯红酒绿的。但是他在意宋一乔怎么看他，好不容易跟小孩拉近了一点关系，别因为这个帖子又跟一开始一样了，看见他就跑。 宋一乔当时就站在旁边，他肯定听见了。 但是他的手机不能上网，他肯定不会跟别人借手机的。 想到这里封沥川稍微放下一点心。 他很在意宋一乔的想法，封沥川对这个问题后知后觉。 他一页一页往下翻那个帖子，看那些微博截图。 半真半假吧，玩车泡吧之类的都是真的，那些说自己私生活不检点的不太可信。虽然身边带过不少omega，也确实咬过几个，但是没有动过真感情的，更别说更进一步了。 大家就是一起玩玩。封沥川在心里一顿安慰自己，安慰到最后连自己都没说服。以前是真的玩得太疯了，要是这些被宋一乔看见的话小孩绝对离他远远的。 封沥川看帖子看得脸都黑了，贺鸿在对面吃盖浇饭，边吃边观察他同桌的脸色。 得，他就说了都是假的，他同桌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看把他同桌气的。 21 皮和骨 宋一乔两天没来上课，今天刚来就迎来了第二节体育课，周一一节，周三一节，都是下午第一节课。 按他的性格是怎么也不会跟老师请假的，只是之前他还能假装自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上节体育课之后他的这层伪装猛然被撕破了，初中时期那种如芒在背的焦虑又回到他身上。 请个假吧，刚刚出院，不去上体育课是情有可原的，老师会答应的。 宋一乔把头埋进胳膊里。 教室里闹哄哄的，不过这种热闹一直都与他无关，除非是他自己成为热闹的中心，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等着看他出丑。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那个猛地冲破所有的宋一乔好像是一场幻影，他也就是看了个热闹，反倒是幻影破灭后噼里啪啦炸了他一身。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时他在想什么，分化前夕的情绪不稳定，让他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改变吗？宋一乔问自己。 当然是想的，他想改变这样的生活，他不想再被议论，不想再被莫名其妙地欺负，不想再听到有人编排他已经过世的母亲。 但是我能改变吗？ 封沥川弄清楚了二南的体育课是怎么排的，为了方便体育老师带队，二南的体育课全都是临班一起上，意思就是五班和六班的体育课一直都是一起的。 封少心情不错，午休时间和贺鸿一起刷二南的论坛。 “纪方存人气这么高？”封沥川搞不懂，他就没见过那么难闻的味道，纪方存是个什么味道，烂草堆？ “长得帅嘛。”贺鸿心不在焉地答。 “那也叫帅？” 贺鸿无语，“我们怀城特产的帅，受怀城omega欢迎。” 封沥川下意识调整了自己散漫的坐姿：“怀城的omega喜欢那样的？” 贺鸿刷着论坛的手一顿：“也不是吧，见过你之后应该审美会提升一点。” 封沥川很满意这个答案。 “诶同桌，你和宋一乔怎么样了？” “……？” 贺鸿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怎么了？你们俩不是都共处一室了吗，人刚分化的omega，你陪人家一夜，和私定终身有什么区别？” “你他妈小点声！”封沥川抬头看了一眼午休闹哄哄的教室，还好没人听到贺鸿这句话，“没想那么多，同学间帮个忙而已。” 贺鸿嘴角一抽，“同桌，你相信ao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滚。” 骂贺鸿肯定是要骂的，但是贺鸿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排队的时候封沥川一直往五班的方向瞄，但是宋一乔好像不在队伍里。一直到队伍排好开始往操场带，封沥川甚至找到了平时站在宋一乔旁边的那个双马尾的女生，女生旁边站的不是宋一乔。 封沥川心里一紧，第一反应就是宋一乔身体又出问题了。他就说延迟分化很麻烦，不可能住院那么一两天就没事了。 贺鸿就在他前面一点，封沥川叫了他一声，“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宋一乔好像又去医院了。” “我靠，你快去看看！”贺鸿应下来，封沥川转身就走。 他得先回教室里拿手机。 体育课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安排在下午第一节课，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都能脱一层皮。封沥川从操场到教学楼就用了不到半分钟，他一双长腿跑起来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路过五班的时候他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宋一乔。 封沥川猛地站住，宋一乔坐在座位上做卷子，人好好的，没出任何问题。 这时候封沥川身上才开始往外冒汗，好像刚刚身体没反应过来似的，燥热一层一层渗出来，封沥川狠狠松了口气。 ao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 封沥川靠着五班的墙等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平缓下去，都快生锈的大脑开始为了这个问题迟缓地运作。 要搁以前他肯定觉得是没有的，以前的封少爷眼里根本没有友情或者爱情这种明晰的概念，特矫情，他们富二代只管着花钱和喝酒，谁跟那探讨爱情和友情啊。 那他对宋一乔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很在意宋一乔的想法，很想讨宋一乔欢心，很想对他好，为什么？喜欢吗？封沥川觉得不太可能，一见钟情？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面馆，当时的情境有可能一见钟情？封沥川自己都差点笑出来。 心跳渐渐缓了下来，封沥川觉得自己还是想太多了。 生理上天生的吸引力很容易让人产生感情上的误会，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对宋一乔有了点不一样的感情，其实更多还是因为信息素的影响。他觉得宋一乔跟他很像，可能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都源于这个原因，他们都在各自生活的谷底，不知道该怎么往外爬。 封沥川敲了一下五班开着的门。 宋一乔抬头，很是惊讶，“封沥川？” “嗯，看见你没上体育课，以为你不舒服。” 宋一乔有点不好意思，脸颊轻易就染了一层透红，“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就是……不太想去。” “我能坐吗？”封沥川问。 “啊。”宋一乔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动作间带满局促，连忙让出自己的座位，“你坐我这里。” 封沥川伸手把他按下去，自己坐在了宋一乔前桌的位置。 “这几天没落下什么课吧。” “没有的，还没谢谢你每天给我发的课堂记录。” “顺手而已。” 宋一乔不太敢看他，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手里拿了一根签字笔磨磨蹭蹭地捏，“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封沥川无奈，“你觉得我是来要钱的？”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一乔连忙摆手。 封沥川此时好像体会到了之前姑姑的那种尴尬，他很想跟宋一乔说点什么，但是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他不了解宋一乔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宋一乔到底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封沥川的视线从宋一乔毛茸茸的头顶扫到他的锁骨，这个小孩实在是太瘦了，手腕也细得像根筷子一样，任谁看了都会想对他好。他上半身不自觉前倾，鼻尖凑近一点。 “你买阻隔剂了？”封沥川突然问。 宋一乔心里一跳，下意识往后撤出去一段距离，“额，嗯。很……明显吗？” “薄荷味的。”封沥川说。 宋一乔还捏着那根笔，因为用力过度手指生疼，胸腔里的心跳声直接冲到他耳边，“是柜台的姐姐帮我拿的。” 夏季的温度在两个人之间慢慢地蒸。 宋一乔好像凭空感受到了封沥川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他匆忙抬眼看一眼对面的人，封沥川额头上有几颗汗珠，嘴角弯着漫不经心的弧度。宋一乔分不清这个味道到底是自己的阻隔剂还是封沥川，空气里掺杂上几缕似有若无的薄荷味，裴医生再三提醒过他，如果不想和那个激化他分化的人有进一步的发展，那最好永远保持一定的距离。 封沥川的信息素就像是药，他能救宋一乔，但也能让宋一乔坠落。 但是至今为止宋一乔已经明确地感受到了。 想靠近，想了解，想弄清楚。 他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是不是封沥川的信息素对他的影响，但是他脑子里深深印下了封沥川上午站在走廊里，就那么坦坦荡荡地站在人群里，站在议论中心。自己就好像是一个空有皮和骨的壳子，而封沥川是一个鲜活的人。他是跳动的，是鲜明的，引着宋一乔忍不住一步步靠近，一点点探究。 就算他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他不应该这样。 - 上学的日子其实过得很快。 封沥川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感觉自己这一个多周了见不着宋一乔的影子，上周体育课那次他提出来晚上送宋一乔回家，被宋一乔无情拒绝。虽然这个结果他也想到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从体育课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跟宋一乔说过。要不然是干脆见不到，要不然就是小孩一看见自己就跑。 不是，也挺熟的了，跑什么啊？还欠我钱呢。 封沥川周五一放学就去给自己的自行车上了个后座，虽然宋一乔拒绝了放学送他回家，但是早晚还是会用到的。 走到楼底下刚好碰见下班回来的姑父，奶奶收音机坏了，姑父下班捎了个新的回来。 “川儿啊，有日子没见小乔了，明天周末带他回来看看奶奶。”奶奶一边研究收音机一边喊。 封沥川正愁没理由去找宋一乔，飞速应了下来，“明天我去他打工的店里看看。” “哎，这孩子真不容易，要不你干脆把他接咱家里住下得了。”奶奶叹气。 封沥川喊，“行啊老太太！” “行什么行！人家孩子自尊心强，就算愿意来也过不自在。”姑姑从厨房里探头说了一句，“你们可别瞎热情，搞得小乔以后不敢过来玩了。” 祖孙俩对视一眼，好吧，姑姑说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封沥川就出门了。 家里老太太早饭都没吃完呢，还纳闷：“没见他起床这么积极过，饭也没吃几口。” 姑姑笑：“到年纪了妈，有自己心思了。” 老太太喝了半碗粥才反应过来姑姑说什么，乐了半天，“我看行，小乔那孩子哪儿都好，长得也好看。现在那些个网红，个个都是锥子脸，看着就闹心！” “您可别瞎乐，还是学习的年纪。人家小乔学习好，我看是您孙子一头热！” 老太太听不进去，就只知道乐，“早晚的事。” 作者有话说： 这大夏天的，当然是大家都热啊！（乐 22 后座 封沥川起了个大早结果扑了个空。 面馆卷帘门拉得紧紧的，旁边的包子铺倒是正营业。 刚过八点没一会儿，封沥川要了杯豆浆蹭包子铺的空调。 包子铺老板说隔壁这就快开了，一般是九点半左右。 封少把嘴里的吸管都咬变形了，想起来之前奶奶说的话：怎么还有人赚钱都不积极呢，早上挺多人愿意吃面的，九点半开门还赚什么钱。 大少爷在心里乱发了一通脾气，边嘬豆浆边刷朋友圈。 这一刷不要紧。 刷到了封家父母的动态。 九宫格，这两个人就跟没有破产这回事儿似的，在夜店和商场玩得嗨着呢，文案四个字：“放松一下”。封沥川把九张图片挨个点开，看背景，看他爸妈手上的饮料，看他爸妈。 都看完了之后竟然奇妙地没觉得心里不舒服。 要搁两个周以前他能烦到想把包子铺给掀了，但现在封沥川心境平和，甚至动动手指给他妈点了个赞。 刚过半分钟他妈的微信消息就发过来了。 -小川，起床这么早？ -嗯 -可以打个电话吗？ 封沥川还是下意识想拒绝，他点进他妈的朋友圈，夫妻俩去那边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是他妈发的第一条朋友圈。自从上次在医院那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两个人再也没联系过，他完全不知道他爸妈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打给我。 电话很快接通，封母那边算着时差也快晚上了，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川？怎么起这么早？” “在奶奶这一直都起得挺早的。” 那边没了声音，封沥川才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挺不好听的，他另起了一个话题。 “你和爸，还好？” “挺好的，挺好的我们，你别担心。你在奶奶家得好好听话，家里还有姑姑姑父，懂点事……” 封母的话说到这戛然而止，两个人隔着滋啦滋啦的电流相对无言。 “我不是故意说这些你不爱听的，我……” “我知道。”封沥川打断她，“妈，我没事。我在奶奶这儿挺好的，也不怪你们俩。” 今天面馆开门晚了，十点的时候面馆老板娘才拿了一串叮呤咣啷的钥匙过来开门，封沥川端着自己早就凉了的豆浆站在包子铺门口观察了一下。 宋一乔还没来上班，他摸了摸自己肚子，他怕自己就这么直接来宋一乔又躲着他，特意没吃早饭就过来，等着吃他一碗面。 结果就一直从起床饿到现在，太饿了，等不了了，封沥川抬脚进了面馆。 上个周面馆老板张姐给宋一乔介绍了一份工作。 宋一乔周末去上班的时候甚至都做好被辞退的准备了，omega生理上天生的弱势，体力和精力的不足让很多地方根本不招收出来打工的omega，或者换个角度说，很少有omega会出来打工。 没想到张姐不但没动辞退他的念头，还给他介绍了一份工资高又轻松的工作，家教。 “我店里的常客，经常抱怨孩子成绩差，我就提了一句你成绩很好。你也见过，就是那个经常脖子上挂一个假金链子那阿姨，人其实挺好的，不过工资肯定是没有人家正规家教高。” “家教，我可以吗？”宋一乔受宠若惊。 “去试试，她家是个女孩，上初中，姨觉得你肯定没问题。” “那面馆这儿……我还能过来吗？”宋一乔摸不清老板的意思。 “你先去她那儿安排时间，剩下的时间你再过来，她那工资高，别亏了。”张姐笑。 上个周日宋一乔就过去试了一节课，小妹妹很喜欢他，孩子喜欢家长就高兴，阿姨硬是塞给宋一乔二百块钱的红包。 宋一乔把一百放进自己用来攒钱的小钱包里，剩下的一百今天一大早揣着去了超市。 唐奶奶平时照顾他太多，宋一乔早就拿老太太当自己的亲奶奶了，这次想给唐奶奶买件礼物。 挑来挑去也没选到心仪的，一开始想做点好吃的给老太太送去，但老太太说最近食欲不好，可能是苦夏导致的，宋一乔最近食欲也不是很好。最后他挑中了一副保暖护膝，虽然现在还热着，但是冷下来总能用得到。 今天还要去面馆打工，宋一乔付了钱之后直接把护膝塞进了书包里，书包里还有两本卷子。他一般是十点半到面馆，十一点不到就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吃面了。 面馆的门帘是两块很厚重的不透明的棉布，这样空调的凉气就透不出来了。 宋一乔撩开帘子，一眼就看见坐在上次位置上的封沥川。 封沥川也扭头，看见宋一乔之后上半身侧了一下，露出来身前放着的一碗面，“我来吃饭。” 宋一乔应了一声，低着头急匆匆进了后厨。 嘶，这什么小屁孩。 在医院的时候还说得好好的，什么“在我打工的面馆也能找到我”，他现在人来了，就这个服务态度？封少有点憋屈，不知道宋一乔闹什么脾气，躲着自己一个多星期了，难道是看见论坛里那个帖子了？或者是听见同班同学议论了，肯定是后者，不知道那些人添油加醋地都说了什么。 封沥川刻意等着宋一乔，一碗面吃得慢悠悠的，吃了半小时了还剩一大碗，表面上一层辣油都快结成块了。 他有意刷点存在感，端着碗跑到后厨去，“你好，能加热吗？有点儿凉了。” 宋一乔正好站在后厨门口，其实平时他基本是不进后厨的，后厨有专门的打杂，他就只负责跑个腿上个菜和打扫前面的卫生。 宋一乔只好伸手接过来，“可以的，您稍等一会儿我给您端出去就好。” “谢谢，我想喝个冰饮料，有什么推荐吗？”封沥川又问。 宋一乔瞪他一眼。 “有推荐吗？”封沥川看不懂似的，又问一遍，嘴角弯着。 宋一乔一言不发，径自去冰箱里拿了上次封沥川点的冰豆奶，转身塞进封沥川怀里。 封沥川就跟在他身后，宋一乔被挤在冰箱前面，被迫抬头看他。 他的身高比封沥川矮了不少，一抬头鼻尖几乎是贴着封沥川的下巴。 一般的Alpha和Omega会贴到这么近吗？宋一乔脑子发懵，迟钝地想这个问题。薄荷味又开始在宋一乔鼻尖绕，他脸颊发烫，就算是别人贴这么近也会受信息素影响吧！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跟封沥川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不知道封沥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一大早找来了面馆，还……还这样逗着自己玩。 是真的把他当成那些可以随便玩玩的omega了吗？ “宋一乔，说说，为什么躲着我？”封沥川也不让开，就这么直接问他。 宋一乔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以为封沥川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他们两个为什么要走那么近呢？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敢继续接近封沥川，生怕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脱轨。 封沥川没等到回答，耐着性子，“对你那么好，小白眼儿狼啊？” “会还给你钱的。”宋一乔小声答。 “这句话你说了三遍了，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钱？” AO授受不亲。 封沥川好不容易才从脑子里扒拉出来这么一句话，没再逼着宋一乔跟自己说话，往后撤了一步。 “奶奶想你了，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宋一乔一愣，想起来封家老太太总是带着笑的脸，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宋！刚送过来热那碗面好了！”后厨适时叫了他一声。 “哎来了！”宋一乔应了一声，转身去后厨端面。 送到桌前的时候封沥川正在玩手机，宋一乔想悄悄放下就走，刚转身就听见身后封沥川的声音，“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 按照平时的话宋一乔十二点才下班，面馆开店晚，所以关门也晚。 但是今天答应了去看封家老太太，宋一乔就跟老板请了一晚上假，六点就收拾东西走了。 站在门口等封沥川的时候宋一乔内心默默检讨：宋一乔啊，不能因为家教的工资高就飘了呀，现在请假请得这么顺手，太罪过了。 还没检讨完呢就看见封沥川骑着车子出现在街角，带着夏天傍晚的微风一路疾驰，最后一个急刹车稳稳停在面馆门口。 “那个，先去趟超市吧，我给奶奶买点水果。”宋一乔没上车，站着问封沥川。 封沥川点头，“上来。” 封沥川这辆车的轱辘很高，宋一乔看着挺新奇，迈上去也有点费劲。他老老实实坐着，两只手抓紧自己书包带。 封沥川猜到这小孩今天绝对不会乖乖抱好自己，也没等他，身后的人一坐好他就一脚蹬了出去。山地车轱辘大，封沥川这一蹬车子蹿出去老远，宋一乔身子往后一晃，差点人就掉下去了，把他给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抱住前面人的腰。 “抱好，小心。”封沥川这才出声提醒。 附近的大超市就只有一家，宋一乔见方向不对，怕声音被风声盖住，上半身努力往前靠了靠，“封沥川！去超市！” 封沥川就跟没听见似的，脚下生风，在老街风一样穿梭。 宋一乔眼睁睁看着他们路过一个水果店，又路过了一家小超市，最后停在一栋居民楼下面。 他平时去哪儿基本都是步行，动辄半小时，没想到骑车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快就可以到。他从后座跨下来，猛地想起来，“没有去超市！你在这等我一下，我看看附近……” 封沥川锁了车，转身抓住宋一乔的手腕，“不用买，你要是提着东西上去奶奶肯定骂我。” “那也不好空手来的。”宋一乔坚持。 “那你牵着我。”封沥川伸手。 宋一乔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红着耳朵尖转身就进了单元门。封沥川心里忍不住笑，默默倒数。 三、二、一。 宋一乔的声音果然响起。 “封沥川，几楼？” 作者有话说： 我好勤奋呀！ 23 叶子 月考在即。 晨读的时候刘新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动员，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咬一口馅饼能打两个哈欠。 “一说学习你们就不爱听，天天的坐在学校里也没有个学生样儿。于超你那个馅儿饼吃了能有十分钟了！我说多少遍了别在教室里吃这些味儿大的东西，本来这早上就困，闻这些味儿头更晕。收起来收起来，还吃！” 宋一乔趴在桌子上背古诗，一边背一边断断续续地走神，他倒是不害怕月考，只是月考结束紧接着就是今年的运动会了。他是班长，肯定要起带头作用参加比赛项目的，但是……今年和以前的情况不一样了，虽然分化成omega之后他还没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力方面有太大的变化。但他最近也一直在查一些关于第三性别的资料科普，剧烈运动之后信息素会随着大量的汗水有一点不可避免的泄露，以前运动会omega都是重点保护对象，绝对离参加比赛的alpha远远的。 “班长？班长也走神呢！？”刘新一嗓子把走神的宋一乔拉了回来。 宋一乔连忙起身， “老师。” “你帮我把这个送给高三一班的班主任，不在教室就在办公室，找他们班人问一下就行了。”刘新手里拿了几份文件，递给宋一乔。 宋一乔接了，有些不自在地出门。 高一的时候他们班班长是竞选的，宋一乔当然没参加竞选，所以最后老师安排他当了学习委员。上了高二才体会到这种当班长要给老师跑腿的生活，宋一乔捏着文件往高三部走，脑子里想了好几种一会儿应该怎么开口跟一班人说话的方案，最好是一班班主任就在里面，直接给他就好了。 没在。 宋一乔局促地在教室门口转了两圈，想自己找找办公室在哪，奈何他根本不知道这位老师长什么样子。 “宋一乔？”突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宋一乔吓了一跳，转身看出声的人，男生弯着眼睛看他，声音温和，“你怎么来高三部了？” 宋一乔认识他，以前他上高一的时候学长上高二，两个人常年一起出现在红榜上，去教务处拍荣誉墙照片的时候经常看见他。 “学长好，我们班班主任要我过来送个东西，请问你知道高三一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吗？”宋一乔朝他微微一鞠躬，开口问。 “我就是一班的，你可以直接给我，我正好要过去找他。”男生笑着伸手，接过文件之后还是盯着宋一乔，“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宋一乔其实是知道的，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他很不好意思地点头，“以前是知道的……” 男生笑得无奈，打断对方还想解释的话，抬手揉了一下他头发，“我是纪方存，下次见面别叫学长了。” 宋一乔不太喜欢去食堂，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有时候带个小饭盒，里面是他自己煮的饭，都很简单；有时候是提前买好的面包点心之类的。但是周日打工的话就晚上十二点多才下班，周一他就没时间给自己带饭。 中午的食堂太挤，宋一乔排了人最少的窗口，这个窗口是卖饺子的，在学生餐厅卖饺子还挺神奇的，大多数学生不太爱吃这种东西，更愿意吃个鸡排饭烤肉饭什么的。 他挑了一份最便宜的，饭卡往机器上一刷，发出一串“滴滴滴”的声音。 “同学！余额不足了！忘充饭卡了吧？”打饭的阿姨喊了一声。 宋一乔尴尬地放下手里的饺子，刚想走就被人按住肩膀，一张饭卡越过他脸颊往前面一递，“阿姨，刷这张。” 宋一乔顾不上看来人是谁，先伸手抢回来那张饭卡，才转身看见身后的人，惊讶：“学……纪学长，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去充一下再回来买就好了。” “一会儿食堂人更多，你再把钱给我就行了，没想请你吃。”纪方存笑着把饭卡递出去，“滴”的一声刷了一盘饺子。 “一起吃？”纪方存端着宋一乔的饺子，下巴微扬指向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盘两素一荤的饭菜。 宋一乔不太好拒绝，但是更不想和别人相处。 他太久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不习惯跟任何人相处，更何况跟宋一乔走得太近的人也会被大家讨厌的。宋一乔低着头，“谢谢纪学长，我还是自己吃吧。” 纪方存看着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点头，把饺子递给宋一乔，“还以为终于有人能陪我吃饭了呢，但你要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他这句话说的，宋一乔拿着手里的饺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坐在了纪方存对面。 贺鸿开学两周已经把食堂各个窗口吃了一个遍，封沥川早早买好了一份完全不正宗的油泼面，徒留贺鸿自己一个人哀嚎，“同桌，你怎么天天吃面啊！我今天中午吃什么！” “盖浇饭。”封沥川随口提议。 “就能浇那么几种菜，我都浇了一个遍了！” “那你随便。”封沥川烦了。 “我草同桌！”贺鸿突然怪叫。 “？” “没事，没事！”贺鸿眼神一转，猛地转头开始看到处都排着队的窗口，“啊我吃什么，我还是决定就吃盖浇饭了，我去了！” 贺鸿迅速蹿了出去，不忘回头看一眼他同桌，没起疑心，还在吃面。 我靠！贺鸿瞳孔猛烈地震，又往刚刚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确实是宋一乔吧，他对面那个人也确实是纪方存吧，他俩认识？还是搭桌无意间坐在一起的。宋一乔都没和他同桌一起吃过饭，幸亏自己刚刚反应快，这要是让他同桌看见非得过去把他俩的桌子给掀了。 宋一乔话很少，几乎一直是纪方存在说话。 他讲话的节奏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恰到好处的温和，既不咄咄逼人又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宋一乔一开始还很不自在，吃饭的时候明显周围有很多人在看他们，纪方存成绩好性格也好又长得帅，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这样的人和自己坐在一起…… 但好像纪方存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一直用自己的节奏和宋一乔讲有趣的事情，宋一乔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纪方存讲话多，饭吃得也就慢了一点，吃完了才发现宋一乔就这么坐着等了他不知道多久了。 “抱歉，话太多了，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没有，还得把钱还给您。” 纪方存笑着伸手敲了一下宋一乔脑袋，“上午让你别喊学长，中午连您都用上了？” 宋一乔不知道怎么接话，两个人并排往食堂外面走，干脆他就低着头不讲话了。 “运动会有没有想参加的项目？”纪方存问。 “还没想好。” “不想参加的话想不想来学生会玩？”纪方存眼神含笑，抬头看宋一乔。 “学生会？” 宋一乔知道学校里有一个学生会，不过二南这种小学校，学生会大部分时间就是个摆设，偶尔学校里有活动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比如运动会校庆之类的。宋一乔眼睛一亮，要是运动会的时候可以去给学生会做事就可以不用参加比赛了。 “嗯，不过运动会的时候会挺忙的，维持纪律，引导和疏散，处理广播稿和号码牌之类的。” “我可以去吗？要是麻烦的话……” “不麻烦，但是你到时候得跟着我。”纪方存站在商店门口，示意宋一乔进去换零钱。 宋一乔点头，一路小跑着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冰饮料。 他把饮料和剩下的七块钱一起递给纪方存，纪方存疑惑看他。 “饮料是谢谢学长。”宋一乔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硬是用一瓶饮料把两个人拉回了客客气气的关系。 纪方存没坚持，伸手接了。 学校里绿化好，食堂旁边种了一排窄叶子的树，刚出食堂没多久的时候宋一乔头顶就落了一片树叶，纪方存看在眼里，特意等到两个人快到高三部的时候才叫住宋一乔。 他伸手往宋一乔头上摸。 宋一乔浑身别扭，很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被纪方存看在眼里，他还是伸手过去捏了宋一乔脑袋上那片叶子，拿到宋一乔面前晃了晃，笑到：“一片叶子。” 宋一乔这才觉得尴尬，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学长。” 纪方存突然靠近，把刚刚宋一乔撤出去的距离全补了回来。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不少人从食堂回教室，还有一些人特意卡着别人吃完饭的时候刚去食堂。 宋一乔呼吸一滞，心底莫名其妙地翻上来按捺不住的抗拒和慌乱。 “宋一乔，你身上有薄荷味。”纪方存个子高，鼻尖停在宋一乔头顶。 他连着退出去两步，对上纪方存依旧含笑的眼睛，嗓子里好像梗着什么，声音发紧，“是……沐浴露的味道。” 纪方存点头，抬手晃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冰饮料。 “很好闻，谢谢你的饮料。” 24 药 纪方存虽然少了点距离感，但是宋一乔其实不讨厌他，只是他还没习惯和别人相处。 纪学长很优秀，不论是成绩还是其他别的方面，说不定他并不知道学校里的一些八卦，也不知道宋一乔是谁。但不管他知不知道，纪学长都是个好人。 宋一乔感觉自己又有点发热的趋势。 从食堂走回来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记忆慢慢和分化那一天重叠起来。他坐在座位上喝了口水，想背段课文集中一下精神，但没想到身上的热度慢慢烧成了疼，他本来以为是分化留下的一些后续症状，可那种疼越来越有侵略性。从骨头往皮肤表面发散出来愈发尖锐的疼，疼到宋一乔弯着腰趴在桌子上小口地吸气。 他思绪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纪方存应该是Alpha。难道是因为这个？裴医生只说自己和别的Alpha的适配性会降低，就算不相容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夏天的正午宋一乔硬生生疼出来一身冷汗，他还没有太多当omega的经验，很担心因为这个自己会进入发.情期。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完了，阻隔剂对发情期是没有作用的。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是去找封沥川，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去医院只能去找封沥川试试，哪怕是能碰他一下也好。 不行，不能去，忍一忍，会好的。 但是班里还有别的Alpha，要是不去找封沥川的话自己可能会越来越糟糕。 宋一乔眼眶发红，撑着自己站起身。 得去厕所，封沥川肯定已经因为送他去医院承受了很多议论，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他浑身上下跳着疼，像有很多小针在不停地扎他。 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到最近的隔间里，宋一乔摸出手机给封沥川发短信。 “封沥川，我在厕所第一个隔间，你可以来一下吗？” 就只是走到厕所的这点时间，已经疼到他按发送的指尖都是抖的，后背倚着墙慢慢往下滑。 疼，好疼。 封沥川会看见短信吗？在学校里手机肯定是不开声音的，他如果没有在玩手机的话不会看到的。宋一乔呼吸都迟缓了许多，抖着手给封沥川打了一个电话，响了不知道多少下，没有人接。 怎么办？ 慌张和疼痛加在一起，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一颗一颗往下滚。但是没人看见，没人知道，连宋一乔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哭。 他又拨了一遍电话，感觉连手指尖儿都是疼的。 “喂，宋一乔？” 封沥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宋一乔绷着的神经猛地松掉，强忍着疼咬到发白的嘴唇张开。 “封沥川，我好疼。” 封沥川赶到厕所的时候看见几乎缩成一团的宋一乔。 小孩本来身量就小，瘦瘦弱弱的，头发被汗水浸了半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他手都有点抖。 “宋一乔，是我，能听见吗？”封沥川不敢动作太大，小心翼翼把小孩扶到自己怀里搂着。他听见电话里带着哭腔的一句我好疼脑子差点懵了，看见囫囵个儿的宋一乔才松了口气。 哪里疼？封沥川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宋一乔身上薄荷味的阻隔剂扰得他心神不宁，宋一乔呼吸很轻，他只能轻声地喊。 “宋一乔，哪里疼？” 宋一乔能听到，只是身上密密麻麻的疼让他没力气说话。 他整个人蜷缩在封沥川怀里，越靠近才能感觉到身上压着的疼缓了一些。他下意识抬手抓着封沥川的衣服，把自己一直往他怀里挤。 这个瞬间宋一乔才明白为什么裴医生一定要他和激化他分化的alpha保持距离。他迷迷糊糊地掉眼泪，过激的情绪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一瞬间疼到没法站直身子，又一瞬间抓住了解药。 一时间没人说话。 封沥川突然想起来曾经他养过的一只猫。 其实不是他想养的，他对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一丁点兴趣。是在13岁生日时封母送给他的，封母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招数，自己没时间陪孩子，就买了只小猫陪封沥川。 起初他很讨厌那只猫。 小孩子心思幼稚，觉得喜欢了就是跟妈妈妥协。他对小猫不闻不问，不但自己不给它吃的，还不许家里的阿姨给它东西吃。 照顾它的只有封母。 大概过了半年左右，封家生意上出了一点小问题，两个大人一个多星期都没回家，没人喂养的小猫饿到趴在窝里走不动路。 回家之后的封家父母勃然大怒，封母哭着骂他铁石心肠，封父一气之下把小猫扔到了花园里，勒令阿姨同样一个周不许给封沥川饭吃。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扔了它，是死是活都是你身上的罪过！” 封沥川的房间在二楼，他从窗口往外看，真的在花园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小白猫。 他顺着管道一路爬下去，把小猫捡起来。 小猫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地往小主人的怀里钻，叫声很温顺。 宋一乔现在很像那只小白猫。 封沥川垂首在宋一乔额头上落了很轻的一吻。 - 月考前夕好像每个人都变忙了。 连封沥川上课都不睡觉了。 贺鸿憋了半节课，好不容易打了下课铃，火急火燎喊他同桌，“上厕所上厕所！” “烦不烦你见过两个Alpha手拉手上厕所？”封沥川骂。 “谁要跟你手拉手了我草，我去了憋不住了。” 贺鸿没用几分钟就回来了，风风火火的，还没坐下就开口：“大事同桌，我刚去厕所竟然听见他们说周淑被开除了！” 封沥川来了点兴趣。 “靠，自从上次之后每次上英语课我都浑身别扭，总感觉她要对咱俩打击报复。估计看你惹不起，憋了一肚子的气，今天早上第一节在二班发火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她闹挺大的，你懂的。” 说是开除，应该不会那么难看，最多是双方协商后离职吧。封沥川想起来之前张进说的话，重新低头看课本。 “同桌，说句实话，看得懂吗。”贺鸿凑近了问他。 “哪儿那么多废话。” 真看不太懂。 他最近想着请个家教，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开口，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那种惊喜和热切的目光，说不定还有什么“啊我们川儿懂事了”，“终于长大了”之类的话，挺让人不知道怎么面对的。 姑姑晚上做了糖醋排骨，封沥川不爱吃甜。 他戳了碗里的排骨好几下，心思就不在吃饭上。 老太太最近迷上了在平板电脑上打麻将，吃饭的时候也戴着眼镜盯着平板看。 “姑姑，马上月考了。”封沥川说。 姑姑反应了一会儿，接到：“没事儿，不用在意成绩。” 封沥川：“找个家教吧，高中的知识我都不太会。” “哎，胡了！”老太太突然插进来，压根没听见封沥川说什么。 封沥川抬头看了一眼，饭桌上有短暂的沉默，姑姑好像也没听见。 他刚打算再说一遍。 “我明天就去找，周末过来行吗？”姑姑问。 “找什么？”老太太听见了。 “你别管了妈。”姑姑摆手。 吃完饭封沥川给宋一乔发短信。 -怎么样？ 这个时间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写作业了，宋一乔的回复很快。 -真的没事的，那天是一点意外情况，麻烦你了。 宋一乔正在做饭，他打算下去给唐奶奶也送一点。 奶奶最近精神不太好，好像人都消瘦了一点，老人家没食欲更不爱折腾着做饭，宋一乔就花点时间做点花样。他去市场买了一条新鲜的鱼，切碎了点鱼肉熬了一锅海鲜粥，一会儿再炒一盘笋丝。 从市场回来的时候碰见几个以前的初中同学，几个男生一起在街边吃烧烤，看见宋一乔拎着鱼走过去，在他背后喊些难听的话。 熬粥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上次在厕所宋一乔疼到差点昏迷，自那之后封沥川每天晚上都会发短信问他有没有不舒服。宋一乔每次都说自己没关系，第二天短信还是会准时到。 宋一乔盯着手机屏幕，锅里的粥开得咕咚咕咚也没人注意。 他总觉得封沥川那天亲了他一下，很轻的一下，比落在头上的叶子还让人无法察觉，但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又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封沥川没有理由亲自己，他或许看着自己好玩，或者是看着自己可怜，这些都不需要吻。 宋一乔不知道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人生经验过于匮乏。他的夜空里一直都是黑的，只出现过封沥川这么一颗星星。 但是他最近可能真的有点疯狂，他今天差点把鱼扔到那几个男生身上，甚至想冲过去和他们打一架。 他好不容易回神，锅里的粥差点扑出来。 九月底了，夏天也要过去了。 宋一乔适时想起来自己一直还没送出去的那副护膝，现在送好像还是早了一点。 等天气再冷一冷，等奶奶像以前一样开始抱怨“这个季节过得是真快，一年一年的时间就这么没了，秋天喽，一下雨风湿又得犯了”，他就把那副护膝送给她。 作者有话说： 宋一乔：你能不能有个准，到底是兔子还是猫 25 腐坏 在封沥川的坚持下宋一乔答应月考的前一个周两个人早上在面馆碰头，封沥川骑车带他去学校。 走路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高二以后学习任务越来越重，宋一乔对这个提议还是心动了。 下周一就月考了，宋一乔昨晚做卷子睡得太晚，今天坐在后座昏昏欲睡。 封沥川一个急刹车身后的小孩直接撞在他后背上。 宋一乔揉着鼻子彻底醒了。 “昨晚几点睡的？”封沥川回头看他一眼。 “不记得了。”宋一乔今天走得太匆忙，忘了喷阻隔剂，现在也不太方便喷，还好一路上都跟封沥川待在一起。 “这周还要去面馆？” “去呀。” “周一就考试了。”封沥川皱眉。 宋一乔没顾上回答，看清到哪了之后赶紧拉封沥川衣服。 “停了停了！” 车子停在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拐角处，宋一乔坚持不许把他带到学校门口，意思很明显，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给封沥川带来什么麻烦。 封沥川耐着性子，也不坚持，宋一乔一拽他他就老老实实停车。 “你先走。”封沥川开口。 宋一乔道了谢之后往前走，封沥川一直也没超过他，他挺想回头看一眼的，但还是忍住了。 没想到纪方存竟然站在门口，胳膊上围着一块红布，手里拿着个本子。 是学生会查迟到吗？以前从来没有这个检查啊。 宋一乔看见纪方存脚步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回头找封沥川。早上的学校门口人来人往，步行的是大多数，骑车的也有不少，但是唯独没有封沥川的影子。 “宋一乔？”纪方存已经看见他了。 纪方存就站在学校门口喊他的名字。 或许二南真正认识他的人没有那么多，但是知道宋一乔这个名字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嘈杂的校门口好像有一瞬间的安静，也可能是宋一乔的错觉。宋一乔转身就走，他闷着头逆着人群往外走，也不知道去哪里，总之得先逃离这个地方。 他再一次被放在目光的聚焦处了，他不喜欢这样。 “宋一乔。”纪方存跑了两步，笑着抓住宋一乔的胳膊。 宋一乔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不进去吗，迟到可是要通报批评的哦。”纪方存笑着晃了一下手里的本子。 宋一乔张了张嘴，他知道纪方存是好意，上次他还答应自己进学生会帮忙，还帮自己刷卡。纪方存也是除了封沥川之外唯一一个愿意接近他的人，这些他心里都明白。 但是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不管是别人的目光还是纪方存身上的味道。 是的，这次没有阻隔剂，他已经完全可以闻到纪方存身上的味道了。 陈旧的，腐坏的。宋一乔慌乱中有一些惊讶，他总觉得一个人的信息素和这个人的性格是有关联的。学长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不同于宋一乔的敏感程度，纪方存没有闻到宋一乔的味道。 但他在宋一乔身上闻到了封沥川的味道，他对这个味道太熟悉了。 一个Beta身上是不会存留Alpha的味道的。 宋一乔是个Omega。 - 根据纪方存的观察，宋一乔只有周一中午是去食堂吃饭的。 本来他是想今天中午去宋一乔班里找他，顺便交代一下学生会的事情。 但现在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没想到宋一乔竟然是omega，从初中开始他就一直在隐藏吗？不可能，平时还可以用阻隔剂，但发.情期没有Alpha的帮助只能靠抑制剂度过，宋一乔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多年的抑制剂？还是说宋一乔一直靠Alpha度过发.情期？ 纪方存被这件事搞得稍显烦躁，午休的时候找到隔壁班的朋友。 “那些照片都整理好了吗？”纪方存指间捏了一根烟，朋友按了打火机，殷勤地给纪方存点上。 “整理好了纪哥，月考结束马上就发。”朋友先是点头，顿了一下还是很不解，“纪哥，发出去的话可真就和宋一乔绑在一起了，咱这个风险是不是有点大啊。我看宋一乔也不是什么可怜人，就上个星期我朋友还看见他进一个挺高档的小区。” 纪方存沉默着抽完了一根烟，“发，还是照发。” “要不要措辞再含糊一点，到时候也方便咱自己能摘出去。” “不。”纪方存突然笑起来，“不但不用含糊，到时候你再申请一个小号，隔几个小时再发另外一个帖子。” “就说……听说我在追求宋一乔，而且宋一乔答应了。” 姑姑找的家教目前是周末来上课，是个男生，在一家教育机构当老师，上周来上了两天课。 老师姓文，当时姑姑故意把封沥川的情况说得很不好，初中就没怎么学习，高中更是什么都听不懂了，可能要老师多费心。 文老师摆摆手，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没问题的。 文老师以为封沥川肯定是那种叛逆的中二少年，没想到见到了是一个成熟听话的帅小伙，文老师顿时觉得姑姑有些小题大做了。 “封沥川是吧，你好，我姓文。听你姑姑说初中的知识你也不太熟悉，我给你带了几套卷子，都是初中的水平，你先做一下我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封沥川接过卷子，向老师确认，“不用蒙，不会就是不会，是吗？” 文老师点头。 半小时过后，几乎是崭新的卷子又交到了文老师手里。 姑姑看着文老师上了两天课面如土色从房间出来，对这次的月考很是担心。 倒不是担心封沥川考不出好成绩，她是怕封沥川没考出好成绩打击了他自己的积极性。 好在封沥川心态还挺好的，他压根没打算为了这次月考临时抱佛脚，贺鸿积极打小抄的时候封少正在坦然地背诵亚热带气候的特征。 贺鸿觉得他在自己同桌旁边坐着简直太格格不入了。 “同桌，背什么不是背，你能不能背点高中知识，这次考试还能用得上。” 封沥川懒得搭理他。 “哎，大家安静一下。我打印了四份运动会报名表，从每一列最前面往后传一下。大家积极报名啊，班委和Alpha是强制报名的哈！月考结束马上就是运动会，就是下个周三，有特殊情况的同学到我这来报备一下。”班长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底下一片哀嚎。 封沥川皱眉，“班委强制参加？” 贺鸿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正在发报名表，“每次都是这样，都想看热闹不参加，那还办什么运动会。” “别的班也这样吗？” “应该是。” 那宋一乔怎么办？封沥川背不下去气候特征了，满脑子都是宋一乔。照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装病逃掉运动会，肯定会硬着头皮参加的。 他觉得宋一乔的情况没有那么简单，厕所那次不管他怎么问宋一乔都说他心里有数，只是一个意外，以后不会了，但那肯定和他的延迟分化有关系。就只知道逞强，封沥川无端有些烦躁，怎么看地理课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等高线怎么不顺眼。 月考第一天的早上班主任张进特意把封沥川叫出去说了几句话。 张进已经知道封沥川找了家教的事情，张进也是担心封沥川这次要是成绩不好会对学习失去热情，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得有点甜头才能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封沥川老老实实站着听，虽然觉得张进啰嗦得很，不然他还有时间能背一下政治。 虽然考试考不到。 “老师真的挺开心的，你肯定也不是因为我的话才愿意做出一点儿改变，但应该也有一点儿我的功劳吧！”张进笑。 封沥川嘴角一弯，点头，“有。” 由于真的没背什么能考到的知识点，这次考试封沥川差不多还是交的白卷。他心理负担不是很大，从小也没有人把学习成绩当成压力压在他身上，他学习不是为了老师也不是为了家长，就是为了他自己。 考完试封沥川直接等在了五班门口。 时不时有女生故意在他面前路过，五班的人也纷纷探头出来看他。 宋一乔还在里面收拾东西，封沥川手里拿了一个单词本，低头看了一眼还觉得有点玄幻。 他记得刚认识宋一乔的时候他经常感叹宋一乔好学，时刻也不忘了学习，现在自己跟他那会儿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宋一乔能学明白，自己这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 英语真的是有点难学，虽然政治历史什么的也挺难的，但是好歹他还是能看懂的。英语的话他的词汇量仅仅停留在小学的“apple”“banana”水平，文老师给他布置了一天背十个单词的任务，鬼知道一天十个单词对他来说有多难。 封沥川时不时抬头往五班看一眼，再低头的时候刚刚背的单词就忘干净了。 再抬头的时候他没看见宋一乔，倒是看见了纪方存。 封沥川和纪方存同时出现在五班门口，压抑的尖叫和激动慢慢蔓延开，五班的女生个个兴奋得很，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的人生巅峰了。 不管两位男神是来找谁的，只要他俩不说，就是来找我的！ 纪方存笑着跟封沥川打了个招呼。 封沥川没他那么虚伪，俩人都算是打了一架了还装呢，他嘴角一瞥，倚着墙继续背单词。 宋一乔背著书包往外走，先是看见了倚在门口的封沥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看见了站在一边的纪方存。 宋一乔惊讶，“纪学长？” 纪方存笑着走过来，自然地帮宋一乔拎手里的袋子，“一乔。”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来晚啦对不起！！ 26 止渴 纪方存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他的水杯和饭盒。 宋一乔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抢回自己的袋子，因为正是放学的时候，教室门口人来人往，他特意跟纪方存隔开了几个站位。 纪方存也不恼，可能因为走廊上太嘈杂，他主动迈了一步拉近自己和宋一乔之间的距离，低头说明自己来意，“我来跟你说一下明天学生会的事情，最近学生会事情又多了，明天早一点在操场北门等我。” 宋一乔乖乖点头，只要能逃过这次运动会，事情多也没关系的。 “八点他们开始带队，七点半学生会那边就集合了，七点你过去，行吗？” “可以的学长，那明天就麻烦学长了。” 纪方存笑着说不麻烦，“什么时候才能不叫学长？太生疏了。” 他说着就想抬手揉宋一乔的脑袋，右手悬在半空，目光适时看到旁边站着的封沥川，这才把手收回去，“你朋友好像在等你。” 宋一乔“啊”了一声，想起来封沥川还在旁边，对纪方存鞠了一躬，“那我就先走了学长，抱歉。” 纪方存无奈点头，“去吧。” 封沥川很烦躁，久违的烦躁。 宋一乔和他很熟吗？比跟自己还熟吗，他俩刚认识还是一直都认识？ 他一想到宋一乔和纪方存贴那么近，小孩身上可能会留下纪方存那股反胃的味道，别的Alpha的味道，他就压不住心底的烦躁和焦急。 他挺想转身就走的，但还是惦记着明天的运动会宋一乔该怎么办，只好强迫自己去背手里的单词，“envy，envy，e，n，v，y。” 封沥川硬生生记住这四个字母，然后去看后面的解释：“嫉妒”。 宋一乔为什么会和纪方存认识？纪方存不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吗？宋一乔刚刚都没有跟自己打招呼。 他不是喜欢薄荷吗。 封沥川心里焦躁，又觉得今天背单词的效率实在卓越，短时间内他应该是忘不了这个单词了，envy。 封沥川又问自己一次，ao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那纪方存和宋一乔之间呢？ “封沥川！”宋一乔叫他一声。 封沥川目光还停留envy上，抬眼看见宋一乔含笑的眼睛，纪方存已经没了踪影。 气氛有几秒的凝滞，封沥川压下心底乱糟糟的情绪，低声问，“……贺鸿说班委强制报名，你报了项目吗？” 宋一乔愣了一下，没想到封沥川找他是为了这个，“纪学长答应带我进学生会，应该可以逃过去。” 纪学长，答应带他进学生会？宋一乔会找别人帮忙？纪方存知道他是omega，宋一乔主动告诉他的？ 封沥川一肚子话憋在心里，他看着宋一乔瘦削的肩膀，短袖在他身上松垮地下坠，顿了好久才问，“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的，纪学长人很好。” 他好个屁！ 封沥川磨牙，身后正好经过两个女生在打闹，封沥川一言不发地拽了一把宋一乔，宋一乔没防备，一个踉跄直接撞在封沥川胸口。 他趁机在宋一乔头顶嗅，没闻到纪方存的味道，只闻到了宋一乔身上清新的薄荷阻隔剂，封少闷着的心情一下子开阔不少。 两个女生听见动静才发现自己刚刚差点撞到宋一乔，赶忙低声道歉。 宋一乔摆摆手，突然想起来什么，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递给封沥川，“对了，这是之前住院的钱，因为之前交了房租，所以拖了很久。很感谢你，这段时间都麻烦你了！也要谢谢奶奶和姑姑，下次还是让我买点东西去看奶奶吧。” 封沥川看他一眼，伸手接过信封，拆开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放着四张一百块。 “宋一乔。” 宋一乔看他，宋一乔看他需要抬着头，下颌仰出来紧绷的线条。跟封沥川待在一起比站在纪方存对面让他放松多了，小孩嘴角弯着无意识的弧度，等着封沥川讲话。 “明天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立刻打电话给我。”封沥川说。 “好。”宋一乔笑。 - 上学的时候都喜欢运动会，其实没人是真的喜欢运动，只是喜欢今天不用上课。 今天不比平时坐在教室里，可能要做很多事情，宋一乔起了个大早给自己炒了一个蛋炒饭，吃得饱饱的才出门。 六点五十他就到了操场北门，早上吃多了，现在有点撑。 他摸着肚子溜达，今年九月的时间刚好，月考结束之后正好留了一天时间开运动会，明天就是十月一号，正好放十一假期。 十月到了，早晚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但宋一乔身上还是穿着一件短袖。最近的周末太忙了，既要去面馆打工，又要去给小朋友做家教，他没有时间把秋天的衣服洗好晒好。 没溜达多久就看见纪方存从高三部过来，纪方存今天穿了一件运动裤，松垮的裤子掩不住他修长的一双腿，上身一件薄卫衣，袖子挽上去一半。纪方存看见宋一乔乖乖的五分裤和短袖，笑着打趣：“虽然天还热，但是在外面晒一天，小心黑一个度。” 宋一乔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学长，现在要干什么？” 纪方存没说话，带着宋一乔往旁边的小厕所里走。 操场北门旁边有一个小厕所，现在时间还早，操场上没有什么人，更别说小厕所里了。 宋一乔没有防备心，等到纪方存站住了盯着他看的时候才觉得浑身别扭，“纪学长……” “还是薄荷沐浴露？”纪方存问。 宋一乔睁大了眼睛。 “一乔，你是omega吧？”纪方存唇畔含笑，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 属于Alpha的压迫感瞬间在两人中间弥漫开，宋一乔无措地贴紧背后的墙，“学长，要是没有正事的话……”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会替你保密的。我是Alpha，当然能感觉到。”纪方存无辜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对你很有好感。一乔，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宋一乔感觉自己浑身都炸了一遍，性别意识在他脑子里慢慢冒出来。他知道纪方存是Alpha，但是他分化地太过迟缓，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并没有在他意识里成型。 “抱歉学长，我……” 纪方存直接把宋一乔抱在怀里。 Alpha的信息素直接压了下来，宋一乔呼吸猛地重了几分，他在纪方存怀里拼命挣扎，但Alpha收紧的手臂紧紧箍着他，挣扎只能是徒劳的。 “纪方存！”宋一乔大声喊他的名字，张嘴一口咬在纪方存胳膊上。 “嘶。”纪方存因为胳膊猛烈的疼痛卸了力气，宋一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一乔！”纪方存看着他转身想跑，连忙叫住他，“抱歉，真的抱歉，我过火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喜欢你。” 宋一乔脚步踉跄头也没回地跑了。 “纪哥！没事吧。”厕所里面出来一个人。 纪方存看着跑远的宋一乔，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没事。拍到了吗？” “都拍到了，您放心，加上文字解释，他们看不出来真实情况的。” “好，那就发吧。” 封沥川早上在面馆门口等了十分钟也没等到宋一乔，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才发现宋一乔早上给他发的短信。 “封沥川！我今天很早要去学生会那边，不麻烦你了。” 这小孩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封沥川熄了屏幕，还没来得及重新装回兜里，屏幕一跳又重新亮了起来，显示的是宋一乔的名字。 “喂？” “封沥川，你来学校了吗？”宋一乔的声音绷着，语气也慌乱。 封沥川一脚踏上车蹬，山地车一下子蹿出去，“在路上，你怎么了？” “我没事的，就是……额，我……” “在厕所等我，马上到。”封沥川打断他支支吾吾的话，挂断电话。 宋一乔肯定有问题。 封沥川心里急，脚下生风，他脑子里止不住地想上次宋一乔疼成什么样子。一路上风一样经过不知道多少人，一大半的人都在他背后骂他不长眼睛。 平时起码要用十分钟的时间，他硬是五分钟就到了。 车子也没顾得上往停车场停，直接就扔在大楼梯前面，被值班老师跳着脚骂。 封沥川一路冲进厕所，看见宋一乔好好站在这儿，提着的一颗心猛地放下。 “封沥川。”宋一乔伸手抓住他衣角，他现在心里发慌，接近封沥川已经要变成他的本能。 封沥川的动作猛地顿住。 “宋一乔。” 他捏着宋一乔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捉，枯草的味道闯进他的鼻腔，像是炫耀一样彰显著自己的存在感。封沥川嗓子有不易察觉的低哑，用笃定的语气问。 “你刚刚和纪方存在一起。” 封沥川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以前接触过不少omega，他们身上经常带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封沥川有时候在意，有时候不在意。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把对方打发进浴室，不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味道洗干净就别出来。 但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晰地明白，喜欢。 从自私的占有再到更隐秘的嫉妒，已经不单单是想对他好那么简单，他猛然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把面前这个omega划为私人所有物，他厌恶一切接近他的人。 心疼，怜爱，仰慕，憧憬。 喜欢是很多情绪揉在一起的复杂产物。 封沥川以前没懂过，哪怕是动心了也全然推给生理影响，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可能在宋一乔的心里封沥川是远在天边的星星，但是在封沥川的眼里，宋一乔一样是最耀眼的那一颗。 他是尘土里发光的星。 是只属于他封沥川的星星。 作者有话说： 跟我一起学：envy 嫉妒。 27 英雄 封沥川今天报了800米。 张进早上在教室里扯着嗓子唠叨：那个omega啊就老老实实坐在看台上，别到处去瞎溜达，看见帅哥就往上冲，要是真出什么事是要记大过的；报名项目的早上都吃没吃早饭？没吃的话我准备了点巧克力可以上来领几块。 贺鸿满教室蹿，手里拿着报名表对人数，最后有几个项目现在也没人报名。他发挥了自己强大的主观能动性，追了班上一个omega五分钟。 “姐姐，你听我解释，这边儿是omega赛区，就跳个绳，我骗你干嘛呀。你就代表咱六班omega艳压群芳去，行吧？那给你报上了啊！好嘞！” “体委！人到齐了吗？齐了就带过去吧。”张进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喊贺鸿。 贺鸿刚补上最后一个空缺，扭头看他同桌的座位，这一早上了没见他同桌，但还是喊，“齐了齐了！马上往外带！” 封大少爷哪儿去了？睡过头了？ 走廊上也闹哄哄的，虽然运动会并不是一件完全美好的事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比赛项目在身上，但真的到了这天还是忍不住的兴奋。 贺鸿挤在队伍里掏手机给他同桌狂发微信。 封沥川的回复没等到，倒是突然在论坛收到了不少艾特。贺鸿的小号现在在二南的论坛人气那是相当高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喜欢艾特他来看热闹。 贺鸿随手往里面一点。 【匿名】：手里握着一个大瓜，特意等考完试才发的，请大家叫我天使…… 【匿名】：有图有真相，楼主也不多说了，本来我也觉得很玄幻，但是看了早上那个帖子楼主也决定把这个瓜发出来！据知情人士透露两位已经在一起了，我只是一个无情的扣99机器罢辽 贺鸿原本是没在意的，这种帖子要不然就是标题党，要不然就是空口造谣党，他匆匆一瞥一楼发的几张图片，瞬间瞪大了眼睛。 草，纪方存和宋一乔？ 贺鸿愣着把图片点开，放大，仔仔细细地看，确实是纪方存和宋一乔，看不出来是在什么地方，但是两个人怎么他妈的抱一起去了？p的图吧，这什么玩意儿啊！ 底下的回复大多数也和贺鸿一样震撼。 “kdl我这次是真的kdl，相信大家都看过上一个帖子了，原本我还觉得校草疯了，现在明白了，是本单身狗格局小了[狗头]” “我到现在还震惊地说不出话！！” “syq真的贱啊怎么走到哪勾引到哪，alpha能不能留给我们omega啊他一个beta我真服了啊” “我不信。。。” “宋一乔母狗母狗母狗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反正我看下来校草是真的人品强，其实我也早看不惯校园暴力了，syq也是受害者吧，但是没有人敢为他发声，校草是第一个，把公屏打在牛批上” 贺鸿也震惊到说不出话，虽然这几天论坛里确实一直有人讨论纪方存和宋一乔，但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了？宋一乔和纪方存在一起了？真的假的这是，他同桌知道吗？ 贺鸿赶忙点进大家说的上一个帖子看，很好找，高高挂在首页热度第一。 是一个小时之前发的，虽然大清早的论坛还没有太多人，但是已经有了好几百条回复。 【匿名】：今天我彻底成为校草的迷妹，不是颜粉，是人品粉 【匿名】：先说明我说的这些都是有实锤的，姐妹和校草一个班，特意托姐妹问过了，下面的话都是校草亲口说的不信的可以去问本人 【匿名】：起因就是前几天有人看到校草和syq一起吃饭，两个人表现得很亲近，这里有图！都是在论坛里找的各位姐妹偷拍的。然后楼主的一个小姐妹很喜欢校草，觉得很伤心，就在放学的时候堵着校草问了，问他为什么要和syq走那么近。校草就问：有什么问题吗？害当时我小姐妹情绪激动，大家谅解哈！她就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然后！校草说！我交朋友从来不通过流言，我会自己判断，谢谢你。 【匿名】：姐妹们！怎么看！反正我是被帅哭了我的妈呀，那句话真的好帅啊呜呜呜 【匿名】：后来我就找到我和校草同班的另一位小姐妹拜托她问，校草说了下面的话：（就是大概意思不是一字不差）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一乔，但是这和我没有关系。在我看来一乔是受害者，我不认为推行校园暴力的人有立场与资格质问我为什么和受害者做朋友。我永远有我自己的判断标准，希望大家也有。 匿名贴洋洋洒洒发了好几页，贺鸿没时间也没心思看得更具体。他觉得封沥川应该没看到这些帖子，他同桌没有刷论坛的习惯。 纪方存是什么意思？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些帖子里说的事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人品好的校草看不惯校园暴力，出面为受害者学弟鸣不平，两人暗生情绪情投意合。 但纪方存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种人，或者也有可能他真的喜欢上宋一乔了，我呸，那他同桌怎么办？ 贺鸿放心不下，还是给他同桌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封沥川比六班还先到操场。 操场上还没什么人，纪方存正在画跑道上的起跑线，周围有几个学生会的学弟也在忙各自的事情。宣传部部长是个女性beta，高挑的身材，拧开一瓶水递给纪方存，纪方存笑着接过去。 封沥川插兜站在不远的地方，开口，“纪方存，来一下。” 看见来人是谁，纪方存嘴角笑意更甚，手里的水递还给女生，温声道：“我去一下。” 封沥川转身往主席台后面走。 主席台在操场右侧的正中央，绕过主席台就是操场那个小厕所。 两个人都没说话，封沥川在小厕所门口站定。 “封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吗？”纪方存声音含笑。 封沥川双眼垂着，看不清情绪，清晨太阳低，把地上淡色的影子拉了老长。 他一直插在兜里的右手抬起来，几乎是在瞬间一拳猛地陷进纪方存左脸。 纪方存被他这一拳打得眼前发黑，脑子“嗡”地一声，趔趄两步才扶着墙重新站稳，他压下心里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缓了好几秒才扯了一个笑出来，“怎么了少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封沥川拎着他的领子，直接把纪方存整个人甩在厕所墙上。 “哦，是因为宋一乔吗？”纪方存抬手揉自己左脸，好像根本不在意脸上的疼，他甚至笑起来，“你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吗？我的味道。” “你想知道我对宋一乔干了什么吗？他不识好歹，我说我喜欢他，他竟然拒绝我。” “但是面对Alpha，一个omega有拒绝的权力吗？” “你找死。”封沥川猛地拉紧他的领口，把靠在墙上的人逼得面色涨红。 “咳咳……”纪方存呼吸不顺，伸手扣着封沥川的双手给自己抢来了一点空气，“封沥川，不知道你看见论坛里的帖子没有，现在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还有很多理由靠近宋一乔，而宋一乔根本不能拒绝。因为我是拯救他于校园暴力的英雄，但你知道我是乘了谁的风吗？没错，就是你。” “真感谢你啊，要不是你那次见义勇为，我也没底气当这个英雄。我还担心过你这么出色会抢了我的风头，但没想到你只是个给我铺路的。” “封沥川，你喜欢宋一乔吧，你真是蠢。” “住手！那边那两个，哪个班的！”一道声音从主席台侧面响起来。 纪方存用余光瞥了一眼，嘴角挑衅的笑慢慢收敛起来，抬手抓住封沥川的手开始挣扎，“咳咳……咳，老师！” 贺鸿跟着人群一起往这边跑，他听见刚刚操场上喊有人打架就心里猛地一跳，果不其然！他同桌真来揍纪方存了！虽然看着是挺解气的但是这高三部的教导主任都来了，你赶紧松手啊！ “哪个班的！老师都来了还不放开，赶紧松手！学校的纪律管不住你了是吧！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高三部的教导主任匆匆赶过来。 封沥川看着纪方存的脸，松了手。 “高二六班，封沥川。” “高二的，高二的打架都打到高三部来了？？反了天了，你班主任是谁，我告诉你，通报批评你肯定是跑不了了！老师都到面前了还揪着人家不放！” “通报几次开除？”封沥川突然开口问。 这个问题把教导主任都问懵了，纪方存在旁边揉着脖子咳嗽，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同桌！通报第四次就开除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很小的声音，看不见是谁。 封沥川抬脚走了一步，甩了甩刚刚揍人揍得有些疼的手，当着纪方存教导主任的面。 蓄满了力道挥着胳膊又是一拳，“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又猛抬腿一脚踹进纪方存肚子。 抽气声和惊叫声在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纪方存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背后撞上墙才迟缓地往下滑，显然是被这两下给打懵了。 他脸上和小腹都是连成一片火辣辣的疼，咬着牙抬头看封沥川。 封沥川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逆着光他只能看清封沥川走线分明的颌角。他好像听不见背后传来的怒骂声，教导主任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封沥川骂。 但封沥川死死盯着纪方存。 “想找死你就试试。” 作者有话说： 封：我凑个整，在开除边缘试探一下。 贺：同桌揍他丫的！ 纪：？？？ 28 爱 封沥川被挂在了高二部楼前的白榜上。 通报： 高二（六）班 封沥川 打架斗殴，目无师长，屡教不改，情节严重！ 记个人严重违纪一次，并取消六班先进班级评选资格一年！ 贺鸿经历了一个没出成绩的快乐十一假期，还没来得及回味，一回学校成绩单就贴在了教室门口。他偏头看他同桌，封少面对成绩和通报两大噩耗，不但表情上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在背历史。 贺鸿后来才跟封沥川说了帖子的事情，原来他同桌压根不知道帖子的事，他还以为封沥川是看了帖子才去揍人的。 “凭什么只处分你，那孙子就一点儿事没有。” 封沥川不太在意，“因为是我单方面揍他。” “不是，他真那么说啊？他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恶心你，顺便借着你家小宋树立自己的暖男人设。”贺鸿皱着眉，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恶心，“他还真敢说，这孙子，你要是录音了他就完了……你录音了吗。” “没录。” 行吧，没录也正常，谁走到哪还随时录音，去打架的又不是去谈判的。 贺鸿还是觉得憋屈，“我这几天看论坛，很多人都以为是你喜欢小宋，结果小宋被纪方存追上你心生嫉妒。靠，看着我就生气。” “没什么好气的，宋一乔不喜欢他。”封沥川翻了一页课本。 “那小宋喜欢你吗。”贺鸿又燃起了八卦欲，“同桌，你和小宋发展到哪一步了。” “管好你自己，倒数第八名。”封沥川头也没抬。 贺鸿被倒数第一名用利剑穿心，趴回自己桌子上奄奄一息。 张进手里拿着这次月考的成绩单站在讲台上，以往他站在讲台上底下都是该说说该笑笑，今天难得没什么动静儿，只有那么一点窃窃私语。张进用手里的成绩单拍了拍黑板，语气沉重，“有两个坏消息，也不用先听哪一个了，挨个听吧。” “这次月考，高二一共六个文科班，咱班垫底，最后一名。” “运动会的时候，由于某些同学的个人原因，咱班失去了一次先进班级评选资格。啊，还不是一次，是一年，就是两次。” 封沥川其实眼睛在看历史课本，心思不在，也没听见讲台上张进说什么。他十一假期疯狂补课，宋一乔没联系过他，他也没主动找过宋一乔。今天早上他还是在面馆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前说好送他上学的，但是没等来宋一乔，手机上也没有短信。 宋一乔没问过他：你有什么立场去揍纪方存。 他也没问过宋一乔：我有立场去揍纪方存吗。 “封沥川，你喜欢宋一乔吧。” 封沥川这几天经常想起来纪方存说的这句话，很难有人理解封沥川此时此刻的心境，在贺鸿看来这件事只是两个互有好感的人谈个恋爱一样简单，但封沥川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他不能在没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草率地，像施舍或者玩闹一样对宋一乔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喜欢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可能是轻松的，是消遣，是生活点缀，但对于宋一乔来说不是。 宋一乔哪怕是接受一个兔子气球眼睛里都是亮晶晶又清澈的欢喜。 他应该配上最纯粹，最诚挚的爱，比喜欢还要更真诚一点。 - 成绩下来了，宋一乔最近打工任务重，又因为分化时常状态不太好，平常能跟第二名拉开十几分的差距，这次只比第二名多出来四分。 宋一乔是不知道什么帖子的，他没有网络，也没有人会主动跟他讨论八卦。但是他明显感受到了身边的人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他同桌。 “哎，班长，管悦说下一次她一定要考过你。”宋一乔同桌是个小胖子，这大概是他第三次跟宋一乔讲话。 管悦就是他们班的第二名，是个女生。 宋一乔两根手指捏着卷子小幅度地搓，他很紧张，但是故作镇定地笑，“说不定下次就是她第一名了。” “我觉得她没你聪明！”小胖子声音很低，“她每天回家要学到十二点多，但你还要打工。” 宋一乔一愣，指尖动作也僵住。 小胖子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脸色有点红，对自己没经过深思熟虑就说出口的话很后悔，“哎，对不起班长，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没关系。”宋一乔勉强一笑，低头整理自己的试卷。 不光是小胖子同桌，自体育课之后，何明光虽然不敢再直接欺负他，但偶尔也会对他冷嘲热讽，每次经过宋一乔的座位都会撞他一下，然后得意洋洋地看宋一乔忍气吞声的样子。 但今天没有。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宋一乔确实体会到了一点不对劲。 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宋一乔看见了等在五班门口的纪方存。 小胖子也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校草，戳了戳宋一乔的胳膊，“班长！你家校草来找你了！” 宋一乔眉头皱起来，“不是来找我的。” “你男朋友不找你还能找谁。” “什么？”宋一乔没听清。 “你不是和校草在一起了吗？”小胖子抱著书包问。 纪方存手里提着一杯果茶，看见宋一乔出来伸手递给他，是商店最近出的新品，一杯要七块钱。 宋一乔没接，站在一个很礼貌的位置，他看见纪方存还青着的脸心里还是有愧疚的。那天早上他整个人情绪太激动了，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担心信息素的排斥反应，但是现在又看见纪方存被打成这样，宋一乔下意识反思，纪方存并不知道两个人的信息素会相斥，这样看的话他也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一乔，我是来道歉的。那天真的很抱歉，我也付出代价了。”纪方存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脸颊。 宋一乔看了一眼周围，有不少人在盯着他们看，他不太自在，“没关系的，我也得跟您道歉。” 纪方存笑，“那就算扯平了？是我太自信了，觉得你一定会喜欢我。” “不过……”纪方存一顿，又问，“你喜欢封沥川吗？” 宋一乔立刻摇头，“没有的！” “那就好。”纪方存笑容舒展开，“他说你是他的东西，让我别碰。我还以为你们已经……” “一乔，封沥川是大城市来的，玩心比咱们重，你别被他骗了才好。”纪方存想伸手揉宋一乔的头，伸到一半又缩回手，“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 纪方存说完转身就走。 宋一乔留在原地发愣，封沥川说自己是他的……东西。 十一假期宋一乔连面馆都很少去了，几乎是天天泡在他辅导的小姑娘家里。 小妹妹也刚经历了月考，成绩有了点起色，但还是不太理想。 不过家长已经很满足了，觉得宋一乔教得很好，以前请过的家教贵不说，成绩上还没有起色。 宋一乔怎么推辞也没有用，说这只是拿了钱干活，照常开工资就好，不用红包的，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又接了一个红包，里面厚厚一摞。家长怕他因为自己高中学习太紧张不做这份家教了，想用红包留住他，他明白这个意思。但他回家打开，里面竟然有一千块钱。 他看都不敢看第二眼，上次的二百块他可以更加用心对待家教这份工作，但是一千块怎么说都太多了，他真的不能接受。他把红包重新封起来，第二天又偷偷塞回小妹妹的枕头底下。 第一场秋雨已经下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宋一乔把柜子里的护膝翻出来，回身去看锅里正在熬的排骨汤。 唐奶奶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宋一乔想着法子给老太太补补身体，今晚放学的时候去买了半斤排骨。买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炖过排骨汤，又拎着排骨去了书店，翻了好一会儿的菜谱。 锅里咕噜咕噜往外冒热气，宋一乔刚穿上的长袖现在又觉得有点热，撸了一半袖子上去。 排骨汤小火要炖上将近两个小时，出锅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上楼的时候他跟奶奶说过了，晚上等着他过去送饭，老太太还埋怨他又浪费钱了。宋一乔抬眼看时间，竟然都八点多了，平时这个时间老太太肯定就找上来看他在做什么了，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一乔心里突地一跳，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他一手端着一碗排骨汤，另一只手开了门才回身端起一小碗米饭，最后护膝只能夹在腋下。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盖住了其他一切别的声响，一出门就感觉到了秋天的凉。 宋一乔小心翼翼下楼，生怕洒了手里的汤。 他站定在唐奶奶门前，扬声喊：“奶奶，吃饭了！” 屋里亮着灯，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奶奶？我是小乔。”宋一乔两只手都被占着，只好用脚轻轻踢了两下门。 还是没有人应答，宋一乔听着身后错乱的雨声心里也乱成一团。奶奶白天在家的时候一般不会反锁门，他把手里的两个碗放在地下，伸手拧开把手。 护膝应声掉在地上，“啪”地一声和地上的两个碗躺在一起。 “奶奶！”宋一乔冲进去，老太太倒在房间中央。 29 水花 宋一乔挺怕医院的。 特别是这种灯火明亮的大医院，地板瓷砖反射出冷调的光，好像不近人情似的，走廊上急匆匆滑过滚轮的声音。 “唐芳兰家属！唐芳兰家属在哪！”护士扯着嗓子站在病房门口喊，宋一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喊的是唐奶奶的名字。 “这里！”他急忙站起来，抬手示意自己在这。 护士开了好几张单子，一股脑塞进他手里，还不忘问他一句，“你家大人呢？先让你家大人把钱交一下，你奶奶目前已经清醒了，右上腹部疼痛明显，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做进一步检查。” 宋一乔接过手里的单子，翻看了一下上面写着的金额。 他的钱不够。 宋一乔第一个就想到了封沥川，然后立刻否定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封沥川的依赖已经到了很危险的程度，已经到了不能推给生理影响的地步。害怕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他想到的都是封沥川。但是封沥川没有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管他的事情，对封沥川来说他本身就是个麻烦。 “哎小朋友，正好你还在，你奶奶叫你进去一下。”刚刚的护士姐姐出来叫他，打断宋一乔的思绪。 宋一乔道了谢，把手里的一摞单子先塞进外套口袋。 “小乔，咳咳……咳。”唐奶奶躺在病床上，她往常还有些略微发福的脸已经消瘦到能看到高高的颧骨，眉头皱着，脸色苍白。 宋一乔抓着奶奶的手，忍不住眼眶微微发红，“奶奶，我在这。” “小乔，奶奶不用检查。是不是……又让你交一堆钱，医院都是这样，骗人的，我没事。回家休息几天就好了。” “没有的奶奶，没让我交钱，但是我得去拿个药，很便宜的止疼药。”宋一乔把老太太额边被汗水浸湿的白发拨到一旁，轻声安慰她。 “咳咳……哎，好。拿了止疼药咱就回家去。”奶奶好不容易笑出来，疼到说话的声音很低，她自己可能没有察觉，但是宋一乔需要贴在她嘴边才能在嘈杂的急诊室听清她的话。 宋一乔哄着奶奶躺在病房里，他捏着手机，靠在急诊室外的墙上。 他手机里存着的电话号码很少，只有寥寥几个人。 屏幕停留在封沥川的电话号码上。 拨出。 “嘟——嘟——” “喂？” “喂，我是……宋一乔。” “我知道，你哪里不舒服吗？”封沥川的声音有些急。 “没有，我在医院。不是我，是唐奶奶生病了，我……”宋一乔话说得不流畅，他脑子里乱得很。 “好，我马上来，在哪个医院？” “封沥川，我……” 电话那头响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封沥川在换衣服，或者从床上起身。宋一乔的话梗在嘴边，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封沥川对着话筒，放轻自己的声音。 “我在，你别怕。” 挂断电话之后宋一乔才发现自己在掉眼泪。 他抬手把掉得很急的眼泪抹开，新的眼泪又涌出来。“你别怕”三个字送到他耳边宋一乔才意识到他在害怕，翻电话本的时候他的手甚至都在抖。他哭得凶，眼泪“啪嗒”一下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朵五颜六色的水花。 宋一乔很害怕医院。 年岁还小的时候他经常到医院来，那时候爸爸躺在病房里，身上插着很多机器。妈妈总是笑着，问宋一乔害不害怕，宋一乔不能说怕，他只摇头，牵着妈妈的手说不怕。不到六岁的时候那些机器不再工作，机器上的线也拉成笔直。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哭，“乔乔不怕，还有妈妈，妈妈一直陪着你。” 但十五岁的宋一乔只剩下自己，他妈妈甚至连手术室都没有进，就在急诊室的一张床上，跟他隔着一个帘子。护士把帘子拉上，外面宋一乔愣愣地站着，他手上还有妈妈的血，眼前全都是妈妈手腕上怎么止也止不住的血，他被一片血色的幻影笼住。 宋一乔恍然间觉得说不定是他的错。 他才是罪人，明明是他不该继续活着，为什么却一直都在惩罚爱他的人。 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宋一乔猛地回神，看见封沥川的名字。他往急诊大门口看，身高腿长的青年手机贴在耳侧，目光恰好跟他碰上。宋一乔连忙抬手擦掉脸颊上沾着的泪，把自己兜里的单子掏出来。 封沥川是姑姑开车送来的，这个时间怀城不好打车，姑姑和封沥川一起从外面跑进来。雨还在下，两个人即使打着伞也带着一身湿气。 “单子给我，你看着点小乔。”姑姑伸手接了单子，安排封沥川留下陪宋一乔。 宋一乔心里很慌，想跟着一起去交钱，被封沥川一把拦住，直接按进怀里。 宋一乔被抱得一愣。 封沥川身上很凉，他跑得急，最后几步他没耐心跟着打了伞的姑姑，冒着雨跨进急诊大门。 他一下一下地顺宋一乔的背，这个姿势导致刚分化没过太久的omega脆弱的腺体就在他唇边。他克制着自己本能的欲望，嘴唇只轻轻擦过去，但还是引得怀里的小孩不可查觉地一抖。 封沥川低声道：“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老太太起初怎么都不愿意配合检查，宋一乔蹲在床边劝了挺久，旁边的护士笑着安慰，“老太太！检查身体也是为了儿女能宽心，孙子这么孝敬，为了他您也得把这检查做了啊！” 钱都已经交了，检查不管怎么样还是做了。 宋一乔不太懂这些检查都是查什么的，只陪着一个科室一个科室跑。 最后奶奶重新推回诊室，封沥川陪宋一乔在走廊上等结果。 宋一乔心里太慌，脑子就空，坐在座椅上发呆，连封沥川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手都不知道。 医生说半个小时可以取结果，宋一乔十五分钟的时候就开始一趟一趟刷卡，刷出来的都是无结果，二十多分钟的时候从机器里取出来一张片子。 他手里拎着片子，就这么站在原地挪不动腿。 封沥川伸手把片子接过去，另一只手牵上小孩的手，拽着他往急诊科室走。 今晚值班的是一个挺年轻的男医生，急诊病人太多，封沥川到的时候他已经对不上号了，一手接过片子往灯箱上放，一边翻面前的病历本，“病人叫什么名字？” 宋一乔忙接：“唐芳兰，来的时候晕倒的那个。” 医生翻到了病历本，想起来是哪个病人，抬眼往灯箱上一看。 半天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是家属吗？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医生说着拿起面前的座机，拨了几个数字，电话很快接通，“喂，马主任今晚上是不是值班呢，哎对对，我这有个片子你让他帮我来看看呗。……行行，急诊一室，我就在这。” 宋一乔本就心慌，他这个电话打得宋一乔更是心里一坠，问道：“医生，片子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看他们一眼，只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孩，便问，“你家大人呢？” “就只有我，我就是家属。”宋一乔不自觉地急，被封沥川捏着肩膀按下来才缓了呼吸。 医生的手点了一下片子，又盯着片子看了挺久，看得宋一乔攥紧了拳头，然后才沉声开口，“目前来看不太乐观，这里，肝脏部位的病变还是很明显的……” 宋一乔反应不过来，听不太懂医生在说什么，“是什么？什么病变？” “哎，马主任。这呢这呢，这个片子看一眼。”医生没答宋一乔的话，看见门外走进来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着马主任往自己座位上坐。 马主任手里端着保温杯进来，眯着眼睛看灯箱上的片子。 黑色的片子在灯箱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宋一乔紧紧盯着马主任的嘴，他看见两片刚被水浸过唇带着水渍张张合合，好像是说了几个字。 宋一乔耳朵里嗡嗡地响，听不分明，却清清楚楚看出那几个字是什么。 肝癌，晚期了。 医生把片子取下来，重新装回袋子里。 “孩子，你家大人呢？爸爸妈妈不在吗？” 宋一乔偏头看封沥川，封沥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紧紧牵着他的手。 “医生，你再看看，肯定是看错了，我奶奶身体一直很好，就是夏天没有食欲，吃饭少了所以抵抗力才低了点……” 医院的灯光比哪儿都要亮，宋一乔站在病房外面，奶奶还在里面躺着，一直在催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啊，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宋一乔无意识抓紧封沥川的手，睁着一双蓄满了泪水的圆圆眼睛抬头看封沥川。 “封沥川，是不是我的错。” “我爸爸去世了，我妈妈也去世了，唯一关心我的奶奶也生病了。” “是不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 眼泪从他眼眶滚出来，他一直看着封沥川，等封沥川的答案。 封沥川抬手掌心盖住这双眼睛，卷曲的睫毛蹭得他掌心发痒，他哑着嗓子，低头亲在宋一乔嘴唇上。 “乖，不是你的错。” 30 鼻尖 这种事不能总是麻烦封沥川，明天还要上课，办完住院手续之后宋一乔劝封沥川回家。 老太太折腾了一晚上，刚刚打了一针镇痛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姑姑不放心宋一乔一个孩子自己在这，“小乔，这是你邻居的奶奶吧，不是亲奶奶？” 宋一乔点头，姑姑拉着他小声问，“老太太没有儿女吗？姑姑的意思是……你也要上学，这种大病你和我们一样终究是外人。” 宋一乔明白姑姑的意思。 宋一乔十五岁就搬进筒子楼，搬过来的第一天就在楼梯上碰见了正要下楼的唐奶奶。那时候他一个小不点拖着行李往楼上搬，被路过的老太太看见，说什么也要帮他把东西搬上去。 宋母去世后的宋一乔在亲戚那里受尽了各种冷眼和嘲讽，没人愿意收养他，只能搬到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地方，乍一面对陌生人的温暖，心里的委屈怎么也收不住。老太太知道宋一乔没有父母之后抓着小孩的手叹了好几口的气，连声说小孩过得太苦了。 宋一乔就低着头笑，说不苦，不管日子怎么样都是要过的。他一向懂事，他不得不比同龄人都要懂事，老太太看着心酸，回家拿了一袋橘子过来，要宋一乔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去找她。 虽然只是邻居，但两个人早就当对方是自己的家人了。这几年来老太太几乎从来不说自己以前的事情，只是有时候看着宋一乔会想起自己的孙子。宋一乔只知道老太太是有一个孙子的，但是逢年过节也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人来看望她。 宋一乔冲姑姑笑，他笑起来很乖，说道：“应该没有，奶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平时很照顾我，我愿意照顾她的。” 他从病房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才安心。他刚刚哭过，眼眶还红着，看得姑姑心里一酸。 “小乔，你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事就给姑姑打电话。”姑姑说着想拿宋一乔的手机记自己的电话号码。 封沥川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伸手拦了一下，“他打给我就行了。” 姑姑瞪他一眼：“你不上课吗？” “我上课的时候他也要上课。”封沥川横在姑姑和宋一乔中间，也不知道吃哪门子醋，自己姑姑都这么防备着。 宋一乔拽了一下他衣角，对姑姑笑了一下，“姑姑，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 封沥川不太想走，打发了姑姑先去把车开过来，自己还留在住院部。 这个季节医院还开着中央空调，值班的医生护士都换上了秋季制服，唯独封沥川穿着短袖，胳膊被空调吹得冰凉。 时间已经晚了，走廊的灯关了几盏，宋一乔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正好坐在一角黑暗里。 封沥川蹲下身，视线比宋一乔还要矮些，抬头对上小孩的眼睛。 “宋一乔，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一乔局促地跟他对上视线，下意识想逃。他自然知道刚刚哭得凶的时候封沥川亲了自己，但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为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把这件事情刨根问底。 为什么，封沥川又看他可怜，心生怜悯。 或者对封沥川来说自己只是他在怀城的一个临时的消遣，不然他怎么会说自己是他的东西呢。 “你的身体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封沥川看着他说。 宋一乔一愣，没想到封沥川竟然是这个问题。 “宋一乔，你别骗我，我可以去医院找当时的医生问。” 其实宋一乔的情况比当初裴医生设想的情况还要严重很多，他本来觉得最多是和封沥川保持距离就好，但没想到他对别的Alpha的排斥反应会那么大。排斥反应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导致他在封沥川面前留下了太多“证据”。 “嗯。”宋一乔低垂着头，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音节。 “怎么回事？”封沥川皱眉。 “因为延迟分化的一些问题，我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有很强的的排斥反应。” 封沥川眉头皱得更深，“第一次在厕所那里是因为排斥反应？” 宋一乔点头。 宋一乔第二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身上沾着纪方存的味道，那第一次呢？也是纪方存吗？ 医院走廊静悄悄的，封沥川问他，“纪方存……” 他话还没问完，刚说了一个名字，宋一乔就猛地摇头，“我没和他在一起！” 封沥川挑眉，饶有兴致地弯了嘴角，“你看论坛了？” “不是，同学无意间说的。”宋一乔咬着嘴唇，觉得谈话的走向越来越奇怪。 “你喜欢他？” 宋一乔不敢抬头看封沥川眼睛，就只一个劲摇头。 封沥川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如果他对别的Alpha信息素有排斥反应，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自己？那天宋一乔疼到整个人都站不住，一个劲往自己怀里缩。 “那排斥反应有什么方法能缓解吗？”封沥川目光很沉，看着宋一乔瘦削的肩膀。 “……没有，但是只要注意和Alpha保持一定距离就好……” “那现在的距离呢？” 封沥川抬手托着宋一乔的脸，强迫小孩跟自己对视，他眼神里装着明明白白的慌张。封沥川的手从他脸颊到衣领，拽着衣领只用了一点力就把面前的小孩拽到贴上自己鼻尖的距离。 “宋一乔，我说了你别骗我。我可以缓解你的排斥反应，对吗？” 宋一乔脸颊耳后猛地染红了一大片。 他一边贪恋封沥川几次三番地挤掉他刻意营造出来的距离，一边又再三警告自己就算如此封沥川也不会喜欢自己，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别想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 “你不相信我，所以骗我。”封沥川用笃定的语气，两个人几乎是贴着，说。 他说出来的话热气全扑在宋一乔面上，他受不太住，忍着颤抖的呼吸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我……” “宋一乔，我知道你很难接近。”封沥川放轻了声音，“我很笨，以前的生活过得也很乱，她们想扒我的黑料随手就能扒出来真真假假的一大堆。” “但是我在用心对你好，你感觉不到吗？” - 深夜的医院静得有些渗人。 宋一乔是打120过来的，只顾得上回家匆匆拿了自己的书包和一件外套，封沥川走之后他便开始翻手机的短信。 封沥川临走前的话让他的大脑陷入短暂的死机状态。 会给他发短信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中国移动就只有封沥川，里面躺着之前几天封沥川给他发的短信。 -今天怎么样？好好吃饭 -姑姑做饭太甜了，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作业多吗？注意身体 宋一乔有点愣，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封沥川是什么意思。 最新一条短信是半小时前封沥川刚走那会儿发过来的。 -明天我来接你，你和奶奶的早饭我都会带，好好休息 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封沥川确实在对他好。他需要有些回应，不能装作不懂地全盘接受。 他是想回应的，他明明是想回应的。 宋一乔在椅子上坐得屁股都有点麻，站起身之后揉了揉僵硬的腿，透过玻璃往病房里面看了一眼，老太太还是原来的姿势，应该是因为镇痛药的缘故睡得沉。 他放轻动作开了房门，把房间里自己的书包拿了出来，放在椅子上当枕头用。 他睡得不太舒服，身子蜷在三张椅子上，很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被人叫醒。值班护士从走廊那头过来，看见椅子上躺了个小孩，拍拍宋一乔肩膀，“哎！小同学，你怎么在这睡？” 宋一乔发懵，眨了眨眼才答：“我奶奶在病房里面，我是家属，不可以睡这里吗？” 护士哭笑不得，探头看了一眼病房，“里面有空床，来新的病人之前你睡里面就行了。爸爸妈妈呢？怎么让你一个小朋友过来看着？” 宋一乔挪了挪自己的书包，有点不好意思，“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给您添麻烦了，我睡这儿就行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睡这儿多不舒服。”护士见自己劝不动他，唠叨了两句便也作罢。 宋一乔重新躺回去。 一晚上的时间宋一乔醒了很多次，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睡觉好像不太老实，有一次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凌晨起床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别扭，疼到他站在地上蹦了两下。 睡迷糊了，刚刚还没发现，站起来才看见从自己身上滑落在地上的一张小毯子。 粉色的毛绒毯子，上面还画着很可爱的卡通插画。 宋一乔抱起来毯子好好叠在一起，偷偷放在值班站的台子上。 刚刚凌晨五点，宋一乔昨晚睡得就晚，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儿走路都在打瞌睡。 他探头往病房里面看，奶奶……奶奶呢？ 宋一乔拧开房门，奶奶的病床空着，被子掀在旁边，看样子是刚出去没多久。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宋一乔这么想着，转身往厕所的方向走。 还没走到厕所他就听见了里面隐隐约约的哭声，已经极力压抑到最小但还是止不住抽泣。宋一乔默默靠在墙边，突然想起来自己住院的那天，封沥川在门外听见自己哭也是这样的吗？ 他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31 瘦肉粥 老太太年纪大了，这种情况他不太好出面安慰，也安慰不到位。宋一乔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时间还早，但宋一乔昨晚的作业还没做完，剩下的不太多，他匆匆洗了把脸就从书包里抽出来卷子站在病房窗边读题。 过了十几分钟老太太才回病房，奶奶看见宋一乔在看书，轻轻叹了口气。 宋一乔听见声音连忙回头，“奶奶，您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唐奶奶抓起来宋一乔的手，盯着宋一乔的脸看了半晌，看得眼泪又在眼眶里转。其实老人家对这方面都有奇异的敏感度，从昨晚在急诊病房做检查的时候老太太就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久了，不想浪费那个钱在自己身上，只是真的没想到宋一乔能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唐奶奶哑着嗓子，声音好像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我的日子啊，快过到头了，就是苦了我们小乔了。从小……就没人疼，遇上个邻居老太太到头来还这么不省心。” 宋一乔握着奶奶的手摇头。 “是不是肝上的病？有数着呢，这就到头喽。我这个年纪了，再厚着脸皮活下去就是累赘了。” 宋一乔上前一步，抱住奶奶日渐消瘦下去的身体，眼眶里又蓄满泪水，迅速眨了几下才忍回去一点。他昨晚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实情，也想到过老太太肯定能猜出来一点，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于心不忍，只是忍着眼泪轻声答，“奶奶，我们还有很多日子能过呢。” 奶奶伸手拍他的背，笑，“不怕，我孙子一直在这陪着我呢。” 宋一乔蹭掉一点眼泪，“嗯，我在呢奶奶。” 中心医院在城北，封沥川怕路上有什么耽搁，早上是打车来的医院。 清晨的住院部这个时间已经人来人往了，封沥川拎着两袋儿包子坐上电梯，被满电梯的各色早饭味熏得头晕。 “喂，电梯里没信号，我马上就到了，一会儿再说吧。” “我钱也拿了人也来了，你揪着我不放有什么用？你要是真有骨气就打电话骂大哥，咱妈出事以来他拿过一分钱来看过一次吗？” “行了，不跟你说了，电梯里都是人。” 人们总是很关心别人身上的麻烦，不少人偷偷打量打电话的男人，男人臂间夹着一个皮包，不太高，还有些驼背。 封沥川没看他，这种事情在医院太常见了，他完全不关心周围正在发生什么，别人在说什么和他相关或者不相关的事情。宋一乔的身体还有问题，他不放心把他自己一个人放到外面，眼睛盯着电梯内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上跳。 到病房的时候老太太正和宋一乔聊天。 封沥川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宋一乔回头看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眉眼舒展，“早上好。” 宋一乔这个小孩看上去是真的很乖，不管是从衣着发型还是肢体动作和说话的语调，一句早上好听得封沥川心情大好，无意间就弯了嘴角。他伸手在宋一乔头上轻揉了一把，一袋儿包子放在老太太桌边，一袋儿拎在宋一乔面前晃了晃。 宋一乔接过去他才转头跟唐奶奶问好，“奶奶好，我是封沥川，宋一乔的同学。” 唐奶奶昨晚就见了封沥川和姑姑，只是没空问宋一乔，这会儿看见这两个人举止亲密，才有些好奇，“你是上回买书包碰着的那个小伙子吧？你跟小乔那时候儿就互相认得了？” 宋一乔摆摆手，不太好意思在奶奶面前说这些，“没有的，那时候不算认识，是后来在学校认识的。” 奶奶招呼封沥川坐下，“哎，真是麻烦你了小封。老人家生个病就是麻烦，连累你们这么多人的时间。” 医生是八点过来查房，昨天他们来得晚，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再等结果和办理住院手续，安顿下来之后医生说具体的情况明天会过来详细说。 宋一乔本来想在去学校之前找医生问清楚，七点上早自习，八点才开始第一节正课。但是七点多的时候值班室也没有医生出现。封沥川耐心等着，倒是宋一乔不好意思，“你先去上课就好，我再等一等。” “我等你。”封沥川没说别的，扔了三个字安心坐在走廊椅子上刷微博。 将近七点半的时候才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医生，马主任看见宋一乔顿下脚步，“哎，是你啊。你奶奶办了住院了？” “您好，昨晚办了住院，在1107病房，劳烦您过会儿去看看我奶奶的情况。……我一会儿得去上学，我奶奶的情况还想请您先跟我说一下。”宋一乔抓著书包带问。 “我也跟你直说了，情况很不乐观，你奶奶已经到了，嗯……很晚期的程度了，这么说你能理解吧？老太太应该疼了有挺久的了，一直忍着没说。” “那，有什么治疗方案吗？” “肝癌晚期到这个地步想治愈基本是不可能的了，我的建议是别让老人受这个罪了，而且费用也很昂贵，要怎么选还是看家属。你家里……是只有你和奶奶吗？”马主任从昨天就没见过这一家的父母，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大多数是担负不起昂贵的治疗费用的。 “嗯，只有我和奶奶。”宋一乔垂着头，声音发紧，“如果不治疗，我奶奶还能……多久？” “不会超过三个月。” 今天没带午饭，但是宋一乔也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 他一上午强迫着自己听课，机械地记住老师讲的内容。他还记得唐奶奶那天早上塞给他一个鸡蛋，说奖状带回去要贴在她的墙上。但这种学习方式太累脑子，中午宋一乔站在走廊上看楼底下那棵树放松。 “班长，不去吃饭吗？” 宋一乔回头，看见自己的小胖子同桌。 他拘谨地笑了一下，答到：“嗯，不吃了。” 小胖子名叫杨力，刚刚上厕所回来，抓着宋一乔就往教室里拉，“班长，我妈给我做了狮子头，你一起尝尝吧！” “不用了，诶！” 宋一乔是真的没胃口吃饭，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同桌的好意。他被拽得整个人一踉跄，刚好被慢悠悠出门吃饭的封沥川贺鸿两个人撞见。 封沥川瞬间皱起眉，以为五班的人又在欺负宋一乔，两步赶上去把宋一乔往自己身后拉。宋一乔被这两个人拽得哭笑不得，封沥川又没控制得住手劲，听见宋一乔没忍住的“嘶”一声才放松了一点力道。 “疼吗？”封沥川低头看宋一乔手腕，他皮肤真的太白，这么一下已经留下了一圈红印。 宋一乔看一眼发愣的杨力，先安抚住封沥川，“我没事！他是我同桌，是想叫我一起吃饭的。” 封沥川才明白闹了误会，偏头看站在旁边的小胖子，表情淡漠地道歉，“抱歉。” 杨力赶忙摇头，“没事没事！你们聊，我走了。” 封沥川看着他一溜烟蹿回教室里，不解，“跑这么快。” 贺鸿在后头笑，“同桌，你不刷论坛不知道，你现在的标签已经不是男神了，哎，枉我还以为你能冲击一下校草，结果现在直接当上校霸了。” 封沥川不太在意地耸肩，问宋一乔，“中午吃什么？” 宋一乔摇头，“没胃口，不太想吃。” 封沥川吃完午饭去了趟超市，买了一盒酸奶和一个饭团。 贺鸿从食堂走下来的时候还在说中午吃多了，进了超市嘴里就又叼上一根冰棍，这都要十月中旬了，他一根冰棍咬得咔嚓咔嚓，“给宋一乔带的？” “嗯。”封沥川刷卡付钱，应了一声。 “同桌，纪方存那件事就这么完了？我真是看不惯他现在这样，别提他现在人气多高了，凡是个人都在夸他性格好，人好，男神，草。”贺鸿啃着冰棍，说话含糊不清的。 “没空搭理他。” 贺鸿料到他同桌会是这么个答案，“行，行，你就除了你家小宋什么也不关心。别人怎么说你你都不关心，别人说宋一乔了你就第一个不行。” 封沥川不置可否，拎着饭团往前走。 晚上宋一乔是自己去的医院，封沥川现在的家教课几乎天天都会上，他落下的课程太多了。宋一乔赶他回家休息，明天早上也不用过来接自己。 住院部的一楼有个食堂，里面有很多适合病人吃的东西。宋一乔给自己要了一碗小米粥，打包了一份瘦肉粥。小米粥打出来还很烫，他边喝边想起来现在应该还在奶奶家门口的排骨汤，肯定已经被路过的野猫吃了吧。 吃完饭上到十一楼，宋一乔刚想抬手敲门，便听见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句话，声音嘶哑，听得宋一乔心里一震，连忙回身贴着旁边的墙在门外站好。 “我要死了！你是巴不得我死，我死了你才能过得好！” “我上辈子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我生了你这么一个东西！我要是死了也是第一个去找你。” “你混账！咳咳咳……” “真是混账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时间不太稳定，但会尽量保持日更！ 不是医学专业，要是写得有什么不对欢迎指正！感谢~ 32 我们 正是饭点，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宋一乔贴着墙听里面的话，垂头看自己脚尖。 瘦肉粥的热气给打包盒蒙了一层白雾，病房里剩下奶奶低声的叹息和隐隐的交谈。 宋一乔拎着打包盒在眼前晃了两下，等了两分钟才转身敲了敲虚掩的门，“奶奶！我来了。” 奶奶已经哭过一会儿，他进去的时候临床的大姐坐在老太太床边说什么，看见宋一乔进来赶忙拍老太太肩膀，“大姐，你孙子来了，儿子孝不孝顺那都是命啊，好在是孙子没受他那白眼狼的爹影响。” 老太太手里捏着纸巾，佝偻着的背微微挺直，轻轻推了一把床边的人，叫宋一乔，“小乔，咱什么时候能出院？” 宋一乔没说话，叫了人之后就安安静静把手里的瘦肉粥倒进饭盒里。 临床听着奶奶打完了那个电话，现在看宋一乔就哪儿都觉得好，她没注意到老太太的暗示，只顾得一个劲地夸宋一乔，“也行了，一般人哪儿来的这么孝顺的孙子，刚放学吧这是，都说隔辈亲隔辈亲，真要是生个大病看谁还和你亲。” 宋一乔一言不发地把余热吹散，示意奶奶喝粥。 奶奶是有家人的。 宋一乔站在厕所里刷碗，外面墙壁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九点整。 封沥川的短信准时进来，宋一乔擦干净手，点进去看。 -晚饭吃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宋一乔犹豫了一会儿，靠在厕所墙上敲手机屏幕。 -封沥川，我今天听见奶奶给家里人打电话了。 -家里人？ -嗯。但是对方好像态度不好，奶奶很伤心。我觉得奶奶是想见家人的。 短信一时没再进来，宋一乔拿了碗出去。临床的大姐出去散步了，病房里只剩下奶奶一个人。宋一乔收拾了桌子，把枕头给老太太垫高方便她看电视，做完了事情就从书包里往外抽今晚的作业。 “小乔。”奶奶叫他。 宋一乔抬头应声。 “我知道我这病是没法儿治了，咱不在医院花这份钱了，每天打的药都得花不少钱吧，光是住院就得花钱，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不值当。”唐奶奶眼纹很深，几条褶子紧紧咬着眼尾，细微地翘上去，平时看着是祥和的弧度，现在却只留下衰老。 宋一乔坐在床边，想着马主任说的话，开口问，“奶奶，您想见家人吗？” 老太太目光已经浑浊，好像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以前宋一乔看这双眼睛里面盛着慈祥和爱护，现在却是浑浊不清的迷茫。 “奶奶，我知道的，你怕我心里不舒服。我愿意照顾你，就算你有亲孙子，亲儿子，我也愿意照顾你的。”宋一乔抓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侧。 她嘴唇抖了两下，摹地滚落两颗眼泪。颤抖着手慢慢地摸宋一乔的脸，宋一乔从没见她这么哭过，泪水横在满是皱纹的脸，四散流下来，“小乔，小乔啊……你这孩子，怎么就会这么命苦。” 这个问题宋一乔曾经也爱问自己，后来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像诛心一样尖锐，就再也没问过自己。他笑得很温和，“奶奶，我帮你去找他好吗？” 夜半。 病房里的病号都睡下了，宋一乔捏着手机溜到走廊上，奶奶知道他昨天睡在走廊的椅子上心疼得不行，今天早上说如果他再这么睡这个院说什么也不能住了。他没办法，只好去睡那张空床。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晚上奶奶说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在手机里打下来那个地址，只是他的手机没有网络，现在一时没法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宋一乔又点进短信，半个小时前封沥川发过来一条短信，他现在都还没回。 -我们出面联系？ 宋一乔反反复复看这几个字，一笔一划地看，看完把手机屏幕抵在额前，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去。他现在很想冲动地打个电话过去，很想封沥川，想见他，或者只听听他的声音也好。他完全没法想象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像封沥川那么好，本来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硬是降落到土里，到满地的灰尘里。 宋一乔知道奶奶怕自己寒心，明明想见家人却躲着自己不跟自己说。宋一乔也知道封沥川怕自己寒心，擅自把他一个人想做的事情直接变成“我们”。他鼻子泛酸，突然在这个瞬间意识到“宋一乔”这三个字也是好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也在被爱，在被证明存在的价值。 手机突然响起来。 突兀的铃声在幽静的走廊里声音大得空旷，宋一乔连忙接起来。 “小乔？” 宋一乔睁大眼睛，把手机又拿到眼前，看见的确实是封沥川三个字。他呼吸滞住，被封沥川这两个字叫得懵在原地，感觉听电话的耳朵都发烫。 封沥川没等到回音，轻声笑，“跟奶奶学的，吃晚饭的时候姑姑还问你怎么样了。” “……小封。”宋一乔声音很轻。 封沥川一愣，直接在电话那头笑出声，“你叫什么？” 宋一乔也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于是软着声音解释，“我也是跟奶奶学的。” “好，宋一乔同学，情况怎么样？”封沥川忍下来笑，问正事。 “奶奶给了我一个地址，我打算周日过去看看。”宋一乔走到楼梯间，捂着话筒小声说。 “你去看？”封沥川丢过来一个反问句。 宋一乔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周日上班也会放假吧，应该会在家的。” 封沥川默了两秒，开口纠正他。 “我们。” “嗯？”宋一乔眨眼，语调上扬。 “宋一乔，我们。” - 奶奶住院不到一星期，一天的花销大概在两三百左右。 宋一乔本来的计划是周末面馆和家教的工作全都请假，但是他的存款零零总总的费用交下来已经所剩无几了。只好打电话给家教那家的阿姨，问可不可以把课调到周五晚上，好在小姑娘周五没有安排，宋一乔周五一放学就赶过去上了一晚上的课。 唐奶奶那边情况还算稳定，周六晚上宋一乔是回家住的。 他把地址发给封沥川，封沥川查了下，说不远，就在城北。 就在怀城，但是奶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过来看望她，宋一乔心里疑惑，想到那天在病房里听见的几句话，想不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如此绝情。 周日一早宋一乔就等在面馆门口了。 他昨晚没睡好，反而一大早神采奕奕。十月过半，天气冷下来了，宋一乔身上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很薄的白色卫衣，下身则是一件灰色运动长裤。封沥川远远骑着车过来，两个人竟然穿得差不多。 封沥川也是牛仔外套运动裤，只不过里面是一件很扎眼的红色卫衣。 宋一乔没注意到两个人微妙的相似，还离得远的时候就抬手晃了晃。 小孩不知道是因为最近长了点个子还是穿了一双跟高一点的鞋，封沥川看着他有点茁壮成长的意思，按着车铃“叮铃铃”地路过站在路边的宋一乔，“嗖”地一下就骑远了。 宋一乔眨了眨眼，意识到封沥川又在逗自己玩，跑了两步试图追上封沥川的山地车。 确实是长高了一点，步子迈起来跨度都大了不少。 封沥川一个急刹，猛地拐了半圈，稳稳停在宋一乔面前，把宋一乔吓了一跳。 “你慢点！” “技术好。”封沥川答，“上来。” 宋一乔跨上后座，自然地半搂住封沥川腰，探头问，“你记住地址了吗？” “你拿我手机开导航。” 封沥川骑车快，宋一乔没用过导航，一路上心都悬着，生怕自己跟着导航指错了路，好在最后是顺利到了目的地。 “是这里吗？”宋一乔对着自己手机里记的地址一遍一遍对小区的名字，看起来是这里没错。只是……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公园里还有一个假山瀑布，四通八达的，每栋楼看起来都是崭新又豪华的。面馆偶尔会有几单外卖生意，宋一乔曾经送过城南听说是最贵的一个小区，看起来和眼前这个小区差别也不大。 奶奶的儿子住在这种地方吗？而奶奶却住在那么破烂不堪的筒子楼里。 还没迈进小区宋一乔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封沥川从背后揉一下宋一乔的发顶，“先进去看看。” 两人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宋一乔对了好几遍门牌号，伸手按门铃。 “谁啊？” “你好，请问是刘万华家吗？” “找他有事吗？”门里是个女人的声音。 宋一乔刚想开口，被封沥川拦了一下，“您好，小区物业，关于今年的供暖费想跟您说一下。” 话音刚落门便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见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孩下意识又想关门，被封沥川及时挡住。 “你好，刘万华在家吗？”封沥川问。 “谁啊！磨磨唧唧的说什么呢！”屋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 “两个小孩，找你的，又是你妈那边的人吧。”女人听说不是找她的，也懒得再理。 屋里出来一个男人，光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只穿了一个大裤衩，嘴里咬了半个烟头，一身的烟雾缭绕，看见两人皱着眉，满脸不耐烦，“找谁？” “叔叔，您母亲住院了，情况不太好，我们是想……”宋一乔上前一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母亲，还我母亲呢，我就没有妈，你认错人了。”男人嘬了口烟，把宋一乔往外推。 封沥川皱眉，他不喜欢宋一乔身上沾上不属于他的其他任何味道，烟味也不行，他揽着宋一乔往自己身后护住，开口，“肝癌晚期，老太太想见你。” 刘万华觉得好笑，两个小屁孩在这装什么深明大义呢，“肝癌晚期，骗谁呢？那老太婆让你们俩来的？找两个小孩来骗我的钱，赶紧走。” 宋一乔从兜里拿出来奶奶的报告单吗，递到刘万华面前。 刘万华眯着眼睛看，半晌才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随手扔在身边的空酒瓶子里，“真要死了？死就死了，早晚都得死，我有一天也得死。她让你们来要钱的？” 33 纸币 男人说话很不好听，字里行间全都是自己不在意亲娘的死活，这事儿最好是别拿来烦他。 一开始开门的女人也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两条细长的腿随意搭在茶几上，姿态放得很随意，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最后还是她没忍住，开口相劝，“小朋友，别浪费时间了。” 女人抬抬下巴，指刘万华的方向，“人渣，别指望他能去看那老太太一眼了。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五万够不够？” “五万？你他妈失心疯了吧，给他们五万？肝癌晚期，你没听见吗，都晚期了还能治好个屁！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刘万华皱眉，骂骂咧咧，“有钱烧的，真他娘有病，滚！一分钱也别想拿，别在这站着了！” 男人说着把两个人硬生生推出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宋一乔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偏头看封沥川。 封沥川抿唇，眉宇间藏了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但抬手拍了拍宋一乔脑袋，安慰，“别怕。” “不是怕。”宋一乔轻轻摇头，“只是不明白，我要是有家人在世，无论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都不会最后一眼都不去看他的。” 封沥川本来被刘万华搞得烦得要死，咬着牙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直接把这玩意儿揍一顿的冲动，宋一乔的话轻易就把他的烦躁尽数瓦解。他低头看小孩，小孩也垂着脑袋，看起来很失落。 封沥川很有自知之明，他也活了十八年，一直以来情商都不是太高。他也懒得在意别人的情绪，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情绪直白地暴露在大家面前，这导致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 奇异的是在宋一乔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很敏感，宋一乔的笑容和失落他都看在眼里。封沥川伸手，指尖抬起来宋一乔的下巴，让小孩的视线和自己对上。 “不许难过，有人珍惜你。” 宋一乔听在心里，缓缓睁大眼睛，点头，“嗯！” 宋一乔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哪怕碰壁这么严重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拉着封沥川在楼底下等，想等到那个女人出门。从她的口吻能听出来，她和刘万华好像不是普通的夫妻关系，不管是她的姿态还是说的话，都能感觉到她的地位好像要比刘万华高一点。封沥川点头，也认同宋一乔的看法，于是两个人买了两杯热豆浆，一起蹲在楼下的小花坛旁边等。 “什么时候开始做家教的？”封沥川是这周刚知道宋一乔竟然还在打工一份家教课。 “上了有几个周了，是面馆的老板娘介绍给我的。”宋一乔乖乖答。 “直接来教我多好。”封沥川说。 “那怎么行！我教的是初中的小朋友。” 封沥川一顿，撇开眼神，没答话。心想我上的也是初中的课，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奶奶的住院……” “哎！来了。” 封沥川话没说完，被宋一乔猛地拽了一下。 女人换了身衣服，穿了件很显身材的红裙子，臂弯里挎着一个包包，走起路来屁股扭着轻微的幅度，从后面看很性感。 两个人盯了她一会儿，见刘万华没跟着一起，大着胆子冲过去。 “您好！”宋一乔不敢伸手拍她，就隔着一段距离叫了一声。 女人回头，看见他俩竟然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停下脚步，“你们还有事吗？” 宋一乔其实很紧张，但他稳下来心神，努力理清自己的逻辑，“你好，嗯……我知道这件事情应该直接找刘万华，但是……奶奶是真的很想见他，医生说奶奶就只有最后三个月的时间了，说不定，说不定见到儿子心态更好就可以……” “但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女人打断他。 宋一乔咬唇，答，“我知道，对不起……” 封沥川皱着眉，虽然他们有事相求，放低姿态是应该的，但是他真的很不喜欢看宋一乔这样说话。宋一乔悄悄勾住他一根手指，轻轻拽了一下，成功哄住了即将不耐烦的封少。 “你也不用对不起我，我其实和刘万华没有什么法律上的关系，所以我真的帮不到你。”女人打开手臂上的包包，从里面拿出来自己的手机，“老太太现在需要人赡养，我能尽力的只有给你们一点钱了，五万，给我个账号吧。” 封沥川看着她手上和自己同个型号的手机挑眉，想到女人刚刚的姿态，心里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了一些猜测。 宋一乔连连摆手，“我真的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我不要钱。” 女人似乎很吃惊，笑了一下，把手机收回包里，“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您知道他们两个人为什么闹到今天这样吗？”宋一乔问。 女人抬手把耳边的长发别到后面去，上下打量宋一乔和封沥川，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跟他们两个说，过了一会儿指了小区门口一家咖啡店，“过去坐坐吧。” “开门见山了，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我和刘万华其实没什么关系，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当初遇见他的时候他挺落魄的，我调查过一些事，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孩子能不能听。” “家暴，以前的老婆被他打得右腿骨折，还是左腿来着，记不太清了。导致老太太跟他一刀两断的原因应该是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老太太的孙子。” “他前妻受得打击挺大的，家人也一直抓着老太太闹，老太太就把唯一的房子卖了，钱几乎全给前妻那边赔偿了。本来那套房子不卖的话肯定是刘万华的，他知道房子被卖了把家里的家电家具能砸的都砸了，还砸了一张承重墙。但房子已经卖了，他就和老太太断绝了母子关系。” “最近半年老太太才开始联系他，应该是觉得自己没多少日子了，电话打到最后他不接了，有一次老太太就亲自找过来了，只不过刘万华那天没在家，是我开的门。” “老太太还以为我是第三者呢，把我臭骂了一顿，不过我也没怪她的意思。” “差不多就这些吧，我跟他在一块儿纯粹就是消遣，我也承认他是个真的人渣。” “你们俩小朋友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回去吧。” 宋一乔执意不肯留下账户，说这件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能要她的钱。但女人走的时候还是在桌子上留下了三千块钱的现金和一个电话号码，说如果有需要还是可以找她。 宋一乔坐在咖啡厅里半天都没说话，盯着那几张红彤彤的纸币发呆。 封沥川坐到他对面，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宋一乔？” 宋一乔眨了几下眼，回神，“我……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奶奶也过得这么难。” “不许自责。”封沥川声音沉着，落下四个字。 宋一乔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自责，“奶奶半年前就开始联系他了，奶奶那时候就不舒服了，要是那时候就我能……” 咖啡厅人不太多，他们因为谈的事情比较私密，所以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桌子旁边摆着一株高大的绿植，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封沥川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拽住宋一乔衣领拉过来，俯身下去，直接把宋一乔的话封在唇边。 宋一乔面色攀上一大片红，眼睛睁大，挣扎了了两下才能坐回位置上。 他有点恼，四下看了看没人能看到他们的位置方才松了口气，“你怎么！说……正事呢！” “嗯。”封沥川也坐回位置上，应了一声。 “那你还！” “我怎么了？”封沥川抬眼，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宋一乔咬牙，刚刚的难过和自责早就烟消云散，红着脸起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低头看桌子上放着的三千块钱。 封沥川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拿着吧，她人不错，就当换她安心。” - 晚上宋一乔没敢去医院，奶奶知道他今天会去找刘万华，势必会问他结果如何，拿着这样的结果宋一乔不敢面对奶奶。宋一乔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根本不怪自己，但是因果关系现在都摆在他面前，他站在这样的一个上帝视角真的很难不去责怪自己，奶奶很早就开始没有食欲了，以前精神力那么足的一个老太太，自己到底是怎么就没发现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事重重的呢。 只不过自己今天没去医院，也没打电话给奶奶，她肯定也能猜出来大概是一个怎样的结果。毕竟刘万华是什么样的人奶奶最最清楚的人了。 宋一乔心思太多，睡过去之前还在想奶奶的事情。恍惚中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奶奶还年轻，头发还是浓密的黑，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可爱的娃娃，小娃娃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乱叫。然后猛地出现了一大片血泊，奶奶躺在最中央，刚刚那个可爱的娃娃不见了，跪在奶奶身边的人只剩下宋一乔自己。 他猛地惊醒，耳边是刺耳的铃声。 宋一乔顾不上擦掉自己额上因噩梦冒出来的冷汗，看见陌生的号码在深夜响起心里猛地一颤。 他划开接听键。 “喂，请问是唐芳兰的家属吗？唐芳兰现在情况很糟糕，请您马上到医院来。” 34 生命 秋夜很凉。 下过第一场雨之后晚上在街边乘凉的人几乎都没怎么有了，走夜路的行人也捂着自己的外套，迈着急促的脚步。 凌晨两点，宋一乔匆匆从椅子上扯过外套，跪在地上把自己藏在柜子里的最后一点存款找了出来揣进兜里，抓起手机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冷风贴着脸颊往后头切，寒气裹在身上，每一口呼吸都凝成白气。 呼——呼—— 怀城这种地方，娱乐场所是奢侈消费，夜店酒吧寥寥无几，这个时间还灯火通明的地方少之又少，医院是之一。 宋一乔焦急地不停按开手机屏幕看时间，距离医院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这个时间打不到车，他跑到城北繁华一点的位置才拦住一辆车。他坐在车上，只能张嘴催司机开快一点，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又让他陷入自责和懊恼，如果今晚自己陪在奶奶身边该多好，如果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提出来要去找刘万华多好，如果，如果…… 到医院的时候宋一乔腿都有点软，他不知道该先去哪里，就转头先往住院部跑。 “您好！请问唐芳兰还在这里吗！” 护士站的人抬头，“唐芳兰家属？” 护士看了宋一乔一眼，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厌恶，语气并不是很好，“不是我说你们家属啊，老太太这个情况家里也没人陪着，也没给请护工，像今天这样有什么紧急情况谁来签字？不签字医院怎么处理？说句良心话，现在这个情况还有几天能活谁都说不准，珍惜点最后的时间吧。” 宋一乔默默听着，连声道谢，回了病房站在门口往里面看。 护士说是突然的恶化，情况很差，老太太现在吊着一口气，明天签字交钱需要直接把人转进特护病房。 突然的恶化，怎么会突然恶化呢？医生不是说了吗可以活三个月吗。 “哎，来啦？”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宋一乔转头，看见是病房里临床的大姐，她佝偻着背，精神看着不太好。想来是奶奶深夜情况不好吵醒了大姐，宋一乔弯腰朝她鞠了一躬，“抱歉，吵醒您了。” 大姐摆手，笑了笑，“这有啥，咱得这个病住一个病房里的人，不在意这点事。你也是真的不容易，明天还上学吧，老大姐有你这么一个孝顺的孙子也算是命好啊。” 宋一乔点头，面对大姐的夸赞有些拘谨。 “哎，这人啊。老了，病了，要死了，你才能知道你身边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这娃娃可千万别学你爸啊！” “我……爸？”宋一乔睁大眼睛，语速不自觉加快，“他来了吗？” “来？要是来了也不至于把老大姐气成这样，傍晚打过来一个电话，我听着那混账好像是想要钱。你说这人到底怎么样他能冷血到这样，不管怎么说也是辛辛苦苦把他养大，现在自己亲娘躺在病床上，他心里就只惦记着钱，救命钱啊！” “人啊，人啊。” 大姐回房间休息了，宋一乔捏着手机，背靠着病房的墙缓缓坐在地上。 他抱着自己双腿，脸深深埋进腿弯。 害怕，迷茫，难过，无助，所有的情绪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夜晚过后紧紧缠上他。宋一乔，你还能做点什么吗？ 地板和空气都是凉的，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中央空调，应该就是今天或者昨天吧。 忘了拿书包了，明天干脆请个假吧，在医院陪着奶奶。 要不然最近都请假吧，落下的课自己都会补回来的，但如果错过别的可能就是永远。 宋一乔不停地想，逼着自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他不敢去想刘万华为什么会打电话来要钱，是因为女人说要给自己五万块钱吗？他也不敢去想奶奶现在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会不会突然，突然就像爸爸那样。 “滴”地一声，拉成一道直线。 早上是电话铃声把他惊醒的。 宋一乔猛地坐直身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昨晚就这么坐在地上睡着了。他浑身僵硬，动了动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闷响。 “喂。”宋一乔声音很虚，带很重的鼻音。 “……怎么了？” 宋一乔听见封沥川的声音意识才慢慢回笼，忙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一眼时间，“啊！对不起对不起，昨晚来医院了，太晚了就没告诉你。想着早上提前跟你说的，没想到睡过了。” “着凉了？”封沥川问。 宋一乔吸了吸鼻子，好像是有一点鼻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没事的，就是早上起来有点冷。我今天不去学校了，奶奶……情况不太好，昨晚刘万华打电话过来要钱。” 宋一乔说着声音低下去，封沥川“嗯”了一声，嘱咐了他几句，说自己放学了过来找他。 时间还早，宋一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趴在窗口看了一眼奶奶。奶奶还在睡，昨晚折腾了挺久，今天应该还得再睡一会儿。 他动身去楼下，自己买点早饭吃，顺便给奶奶也带一份。 快要七点半的时候宋一乔回了病房，奶奶临床的大姐都已经起了。临床的大姐是女儿在照顾她，女儿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不好总是请假，但是一下班就会赶过来。大姐嘴上埋怨女儿工作太忙，实际上是炫耀女儿对她上心。 宋一乔跟两人打了招呼，快步过去给奶奶把床摇高。 奶奶床边多了两台他不认识的机器，这两台机器明明白白地说明奶奶的情况很糟糕。宋一乔鼻子发酸，一言不发地喂奶奶喝小米粥。 勺子到了嘴边，老太太偏是不张嘴。 “小乔，我想回家。” 也仅仅只是两天不见，奶奶整个人又消瘦了不少。 她被层层的管子和电线困在这张病床上，人活到最后这个地步是不是只能做病痛的俘虏。奶奶费劲抓住宋一乔的手，颤抖着，声音也粗粝许多，沙哑着割上宋一乔的心：“小乔，我们……回，回家吧。” 十五岁的时候宋一乔经常想什么是生命。 爸爸为什么会离开，生病为什么会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死亡是什么意思，自己为什么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妈妈又为什么会离开，没人想结束她的生命，是她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流得到处都是，宋一乔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也离开自己。 生命就好像一场奏乐。 或平缓或激荡的进程，或早或晚都是要走到休止符上。 现在他就站在奶奶的休止符面前，奶奶说自己奏了一辈子，也该累了，但他却偏偏不愿意，捂着最后一个音符不愿意撒手。 回到家的第三天，奶奶闭上了眼睛。 宋一乔跪在床前，恍然想起来那天的噩梦，自己也是这样跪在奶奶身边。他迟钝到眼泪都掉不出来，手边是奶奶交给自己的存折。 一个红彤彤的存折，里面存着三万块钱。 奶奶最后已经没有力气笑了，她拉着宋一乔，声带如破损的风箱，每句话都撕扯着凄厉的音调。 “小乔，这是奶奶给你存的。” “一直，也……没想给刘万华，就是专门留给你的，专门给你，去上大学。” “我们小，小乔，成绩好，去念最好的大学。” “小乔。自己一个人，得……好好吃饭。” 然后尾音急坠。 宋一乔睁着眼睛发呆，奶奶还抓着他的手，曾经有些微胖的老太太手指不知不觉中已经瘦如枯柴，宋一乔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搭在他手上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他再动，又动一下。 眼泪忽地落下来，宋一乔抖着手去探奶奶的呼吸，除了十月底冰冷的空气什么也没触到。 这篇乐章终究还是落到了休止符上。 奶奶没有家人。 宋一乔当晚给和刘万华在一起的女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女人说自己会转告刘万华，宋一乔默了一会儿，说不需要转告他，他打这个电话只是为了谢谢她的三千块钱。 晚上宋一乔在奶奶门口的窗台上点了一支白蜡烛，他自己找了一根黑色的布条围在胳膊上，直挺挺跪在床前。筒子楼上的住户就算不熟悉也都混了个脸熟，前几天救护车来的时候就惊动了不少人，今天见着门口直接点上了蜡烛，不少人换上了素色的衣服过来拜了拜。 宋一乔默默跪在一旁，每有一个人拜下去他也跟着磕头，起身的时候再说一句谢谢。 “小宋啊，你一个邻居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看你最近是不是也没吃饭？黑眼圈都这么大了，你也休息休息吧。”几个邻居见了他都欲言又止，还是有一个没忍住的阿姨开口劝了宋一乔。 宋一乔表情淡漠，“谢谢，我没关系。” 直到夜深人静，时针一点一点指向了个位数，筒子楼除了奶奶家所有的灯全都熄了，宋一乔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在床前。 他觉得自己有点累了，眼前时不时便猛地一晕。 他跪着的姿势越来越勉强，但还是咬着牙，强逼着自己挺直腰去盯桌子上的那根蜡烛，黄色的烛火在浓黑的夜里一下一下地跳跃。周围一圈淡淡的光晕，放大，放大—— 宋一乔呼吸渐缓，在眼前一片扩散开的光晕里直直栽倒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奶奶。 35 标记 宋一乔烧得身上发烫，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近凌晨的时候迷迷糊糊醒过来。 桌上的蜡烛早就化成一滩蜡油，他想撑起自己的身子，支着胳膊却因为用不上力气猛地再次摔倒。天还没亮，他改用肩膀顶着地板把自己调整成跪姿，却怎么也直不起身子来。 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很热，很难受。 宋一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他脸贴在地板上，滚烫的面颊把地板都温成暖的。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作为omega的自觉，在一声一声过快的心跳声中懵懂地惊醒。 发情期。 属于omega的发情期，他因为延迟分化迟迟没有到来的初次发情期。 他柜子里有一支抑制剂，是他当初办出院手续的时候一起买下来的。宋一乔扶着床站起来，发情期的浪潮卷得他眼前甚至看得不太清明，昏黄的灯泡在夜里像太阳，照着他摇晃的身形。 回去用那支抑制剂。 但是封沥川亲过他了，亲过很多次，他和封沥川是什么关系呢？ 宋一乔甚至没反应过来。 发情期让他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在心底厌恶柜子里躺着的那支抑制剂，昂贵并且冰冷的。宋一乔靠着墙，也同样厌恶现在的这副身体，被热度和情.欲包裹着，双腿打颤，让他不得不把自己和大家口中的“婊子”和“母狗”联系起来。 那支抑制剂，把它推进自己身体里，然后他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宋一乔红着眼睛想，觉得抑制剂就像毒.品一样。花香开始往他鼻孔里面钻，宋一乔觉得这个味道很腻，他想念封沥川，想和他拥抱甚至接吻，腺体被咬是什么感觉，那代表着什么，臣服和忠诚吗？ 宋一乔摸出手机来看时间。 03：41。 宋一乔承认自己真的很笨，太笨了，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一塌糊涂。自己的生活，奶奶的生活，封沥川的靠近和示好，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他能做的只有逃避。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太沉重了，就像沙漠里的一朵花，他不敢摘，怕摘下来就只能面对失去。 但是现在他很想拥有。 本能催着他放下所有的犹豫和逃避，抖着手拨封沥川的电话号码。 宋一乔，宋一乔，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和借口。他知道他正在为自己找一个绝妙的借口，就像借酒装疯，或者在愚人节说我爱你，他得借着发情期来说点什么。 比如。 喂，封沥川，奶奶去世了。 我很难过，也很想你。 奶奶家的灯是凌晨四点的筒子楼唯一的光亮。 封沥川车子甩在楼下，一步跨上去四阶台阶。他装了一肚子的焦急，浑然不觉已经散开的那股橙花香甜的味道，直到迈上二楼，他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直接裹了他一身，封沥川脑子里“嗡”地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想深呼吸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深呼吸的后果是直接让自己失控。 “封沥川？”微弱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 封沥川嗓子一紧，他脚步也不太稳，朝前走了几步，看见跪在地上的宋一乔。他脸颊通红，不光是脸颊，红色蔓延到耳后和锁骨更深的地方，低垂着头，脊骨分明地弯着一个弧度。本来就瘦弱的人染上一层脆弱的美感，都说Alpha是掠夺者，封沥川以前从没这么觉得，但此时此刻他大概理解了“掠夺”这个词的含义。 “是我。” 宋一乔松了口气，他声音很轻，整个人放松下来，“抱歉，这么晚让你过来。” 封沥川无心应答什么，他感觉自己理智的线在被不断拉扯，但宋一乔也没想等他的回话。宋一乔继续说。 “我可能是……发情期到了。我……” 宋一乔顿了一下，伸手拽住封沥川的衣角，仰起头，微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可以先带我回房间吗？” 封沥川二话不说，将处于发情期的omega直接横抱在怀里。 今晚的星星很亮。 封沥川环住宋一乔的腰，让他整个人紧紧贴着自己的小腹。 宋一乔鼻尖缠进来一点薄荷的味道，他无意识地抓住封沥川肩膀，凑近了闻。 “知道怎么渡过发情期吗？”封沥川咬着牙根，逼迫着自己最后的理智不要下线，他浑身都沾上了橙花的味道。 “……抑制剂。”宋一乔分出一点清明回答。 “还有呢？”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被Alpha的信息素逼得通红，眼泪开始往下滚，扒着封沥川的身子往他怀里挤。 “宋一乔，说话。” 说什么？宋一乔从自己混沌的大脑里翻找，那点薄荷的味道是巨大的诱惑，扰得他只想沉溺进去。他感觉到封沥川捏着自己的脸跟自己接吻，唇舌纠缠之后抵着自己的额头再次发话。 “宋一乔，说喜欢我。” 宋一乔哭得气息不足，他被烧得丢掉理智，抖着声音问，“我可以吗？可以喜欢吗。” 齿尖就抵在宋一乔的腺体上，他从体内渗透出来本能的恐惧和期盼，但它们只轻轻擦过去，封沥川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你可以，说。” “喜欢……我喜欢你。” 薄荷信息素猛地张开，宋一乔睁大眼睛，他浑然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瞬间的侵略感直接占据了他的大脑。有点疼，但是更多的是满足，心理上的满足。宋一乔眼睛愈睁愈大，封沥川咬着他的力道好像在逐渐加大，他忍不住腿软，又被封沥川一把捞进怀里按着腰固定住，隐约的呜咽声从宋一乔嗓子里挤出来。 - Omega的发情期根据个人体质和处理方法不同而持续时间不等。 宋一乔因为自己体质特殊，再加上奶奶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情绪的不稳定让他深深陷入发情热，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才感觉到意识慢慢清醒。 他的记忆对昨晚到现在的事情有很短暂的空白，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污渍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一些。宋一乔心脏猛烈地跳了几下，后知后觉，他被封沥川暂时标记了。 标记。 对于宋一乔这个半路出家的omega来说，他对很多事情的意义都是懵懂的。比起标记更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是封沥川逼着自己说出来的喜欢，宋一乔记不清封沥川逼着自己说了多少次喜欢。他想不起来太多，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哭，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哭。 接下来呢？在一起吗？ 宋一乔又开始害怕，他真的太不安了，他给自己的人生预想里从来都没有这个环节，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别人，更不知道如果有人喜欢他的话会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甚至开始后悔他给封沥川打的那个电话，如果他自己回房间用一支抑制剂，现在说不定也已经好了，而且他和封沥川就像以前一样。 “醒了？”封沥川手里拿着一条打湿的毛巾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床上的人睁着眼睛。 宋一乔一愣，转头看见封沥川从门外进来，平时的那个自卑又理智的宋一乔又回到他身上。封沥川身上穿着一件蓝色长袖，就像宋一乔第一次见他那时候一样，他金贵又骄傲，就算已经在怀城生活了这么久，他身上还是与怀城截然不同的气质。 而他现在站在自己这间破旧的小出租屋里，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一座与之格格不入的牢笼。 封沥川坐在床边，伸手探宋一乔额头，“有不舒服吗？” 宋一乔把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不许胡思乱想。”封沥川把毛巾盖在宋一乔额头上，说，“本来想慢慢对你好，没想到被打乱计划了。” 封沥川有点不太自在，他很久没发作过的少爷性子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刷了点存在感，封少咳了一声，别开眼神，“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谈过恋爱。你是第一个，我也在学习，别急着否定我，更别否定你自己。” “你的味道很好闻，我很喜欢。”封沥川说。 宋一乔听到最后，把眼睛也缩回到被子里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发情期有没有结束，但是脸颊的热度又攀上来，心里也滚烫。他很明白自己的胆小和懦弱，在他的生活里出现了封沥川这么一个人，他很想靠近，但是总止步于自己的自卑。 他会喜欢我吗？又是哪种喜欢呢？ 他为什么喜欢我，以后也会喜欢吗？ 自卑是一个旋涡。 宋一乔把眼睛重新露出来，封沥川还在盯着他看。封沥川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一个电话就可以赶到城北，凌晨四点也愿意第一时间赶过来找他。 “我也喜欢你的味道。”宋一乔想了半天，说。 但是好像还不够，他心里像住了一个暴躁的鼓手，时不时就噼里啪啦地一通乱敲，宋一乔下定决心，开口补充。 “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最近各方面状态都不好，在调整了，争取明天能重新开始六点稳定更新！感谢看文的每一位！ 36 燕窝 贺鸿最近天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学生到底为什么要学习。 他额头磕在桌子上，手在桌子底下跟昨天刚加的一个小美女omega聊天，心不在焉地感叹，“我爸初中毕业，我妈小学毕业，虽然创业前几年确实辛苦，但现在过得也挺不错。知识只能改变好学生的命运，强迫我花这么多年接受知识只会耽误我赚钱的时间。” 封沥川听他满嘴跑火车，懒得搭理他。 “这马上就又要月考了，大家同为学渣，你能不能稍微和我共一下情。”贺鸿敲敲封沥川的桌子。 “共情不了，我男朋友年级第一。”封沥川眼睛也没抬，正在做英语卷子。 “我草！”贺鸿赶紧甩了甩自己的手，觉得敲封沥川的桌子简直脏了自己的手，怒到：“我真服了，你这一上午除了做卷子就是显摆你男朋友，要不要脸啊！” 贺鸿以前还觉他同桌挺难接近的，有事没事都冷着一张脸，自己不爱说话就算了，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爱搭理。现在他看明白了，还是以前那个封沥川好，现在张嘴闭嘴脑子里都是宋一乔，宋一乔是你男朋友又不是我男朋友！要点脸啊！ “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在学校门口那个文具店碰见谁了。” 封沥川没接话，贺鸿自顾自往下说。 “一个长得特好看的美女给纪方存递情书，怎么没见有人给你送情书啊同桌！你能不能别老冷着脸，笑一笑，笑一笑。那个逼不知道现在日子过得多逍遥呢吧，哎他不是学霸吗，奇了怪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还能考第一，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他最近没去找你家小宋吧。” 封沥川分了心，过了会儿才答，“他不敢。” “也是，都被揍成那样了，其实他就是窝里横，碰上你这样真横的怂的比谁都快，垃圾。” 封沥川听得心烦，他没把纪方存这个人忘了，虽然纪方存确实没胆子再来找宋一乔，这件事情看起来好像也可以到此为止。但是他和宋一乔绑定在一起的帖子现在都还因为热度太高一直挂在二南论坛的首页。他发出来的那些照片，每个人都觉得那是一个充满暧昧的拥抱，但是封沥川知道宋一乔当时多害怕。 那是他的omega。 放学的时候封沥川在五班门口等宋一乔。 他也不背单词了，一只手插在兜里眼睛盯着他家小孩在座位上收拾书包。封沥川第一次感觉到标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和他以前那些糟糕混乱的瞎玩太不一样了，他现在看着宋一乔，恨不得方圆八百里的人都离他的omega远一点。他能清晰感觉到两个人身上微妙的联系，以前总是想跟他拉开距离的omega引颈乖乖臣服，眨着眼睛说喜欢你。 宋一乔那个小胖子同桌，叫什么来着，笑起来露一颗虎牙，他笑着跟宋一乔摆手，宋一乔也笑。封沥川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快走火入魔了，这他妈是受标记影响吧？ 宋一乔转身才看见站在门口的封沥川，他下意识抓紧书包带，略带局促地站过去，不敢站太近。 封沥川皱眉，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 宋一乔挪了挪脚尖，只靠近一点，“你在等我吗？” 牛郎织女在天上都没隔这么远，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呢？封沥川心里狂躁，嘴上说话还是温柔，“接你回家，过来。” 宋一乔脸都垮了，带着点哀求的眼神看他，“老师还没走呢，不让早恋的……” 哦，他男朋友是年级第一。封沥川猛地反应过来，心里的躁嗖地一下全都消失了，他把书包往背后甩，放弃了在学校里牵他品学兼优男朋友的手的想法，迈步走在前面，“今晚要去面馆吗？” 宋一乔跑了两步跟上，语调也扬起来，“周六才去！” “今晚呢？” “写作业吧，你今晚有家教课吗？”宋一乔问。 “有，要不要跟我回家？奶奶和姑姑都想你。”封沥川说，并且发现奶奶和姑姑真的很好用，如果他说的是我很想你，宋一乔一定勒令他好好学习。但是奶奶和姑姑宋一乔没法拒绝。 果然宋一乔犹豫了片刻便应，“那这次一定让我买点水果。” 奶奶最近沉迷一档养生节目，时不时家里饭桌上就多出来一道养生菜或者汤。 宋一乔面前一碗冰糖燕窝羹，好不容易喝掉了一碗，奶奶马不停蹄又续上第二碗。 “奶奶，我喝不下了！”宋一乔肚子发胀，他已经吃了足足一大碗米饭和很多菜，吃饱了之后才喝的这碗汤。 “喝点汤能占多少地方，你们年轻人不是总说正餐和奶茶装在两个胃里吗。”奶奶相当时髦地驳回，“美容养颜，再喝点。” 宋一乔的碗里装不下了，奶奶把剩下半勺子随意倒在封沥川碗里，封沥川抬眼，“他剩下的才给我？” “你一个大男人养什么颜，燕窝多贵你知道吗！”奶奶扔了勺子，说。 封沥川看宋一乔，宋一乔已经送到嘴边的养颜汤顿住，愣：我也是男人啊！ 姑姑笑着伸手，“小乔喝不下的给我吧，老太太瞎热心，别给孩子撑坏了，吃得不少了。姑姑做饭好吃吧？” “嗯！很好吃。”宋一乔重重点头，不太好意思把自己喝过的东西给姑姑，但是自己是真的喝不下了，端着碗的手犹豫了一下。 然后被一只手接了过去。 姑姑愣了下，有点惊讶地看他家小少爷。 封沥川眉眼垂着，表情里好像是有一些嫌弃，但是嫌弃的分明是燕窝，他仰头一口气把碗里剩下的燕窝喝了，燕窝炖得顺滑，只留下他一嘴甜唧唧的味。 他抄起水杯灌了两大口水，发表评论：“这么难喝逼着人家喝两碗。” 宋一乔吓得连忙摇头，“不难喝不难喝，就是有点撑肚子……” 奶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连连抱怨封沥川烦人得很，不爱喝还糟蹋她的燕窝，进他肚子还不如拿去浇浇花。 倒是姑姑和饭桌上向来沉默寡言的姑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惊讶。 这是成了呀。 还没见过他家小少爷对谁这么上心，竟然还愿意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晚饭过后封沥川的家教老师准时上门。 宋一乔本来想回家做作业，被奶奶硬是留下，说在这里写也是一样的，那边有书房，等到封沥川下课再送他回去。 奶奶家的隔音很好，本来宋一乔对家教很感兴趣，他自己没上过家教课，更没见过别人上家教课，他教了小妹妹也有挺久的了，一直觉得自己太生疏了。想偷听一下墙角来着，奈何什么也没听到，开始写作业之后连他自己都没注意时间，封沥川推开书房门他正在做一张数学卷子。 已经快要九点了，封沥川端了一杯热牛奶，看着宋一乔喝下去。 他去看宋一乔的卷子，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每一道题都写着答案。 看不懂。 封沥川这时候才能窥见一点点宋一乔身上的自卑，就跟他压根看不懂宋一乔在写什么，而宋一乔写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这道题肯定是对的一样。 书房门虚掩着，封沥川没忍住低头把宋一乔嘴边沾着的牛奶舔掉。 小孩睁大眼睛看身后，小声，“在你家！” “没忍住，送你回家？”封沥川又亲他一下，顺势按出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给他看。 宋一乔跟家里几位大人告别，奶奶非要拿保温壶装点燕窝给宋一乔带上，吓得宋一乔扔了一句先走了，把鞋还没换好的封沥川扔在门口，自己蹬蹬蹬先下了楼。 已经真正入秋有一段时间了。 夏天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又密又亮，现在抬头倒是看不见几颗，还都黯淡得很。 封沥川推着车子，没打算骑，宋一乔跟在他身边。 “明早可以去你楼下接你了吧？”封沥川突然问。 “嗯。”宋一乔下意识答，答完才琢磨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封沥川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那个破烂的筒子楼像他心口的疮疤，宋一乔没有勇气拿给他看。但他一直也没说过，每天等在面馆门口，克制地遵循宋一乔划下的那条线。 宋一乔反应过来就眼眶发热，好在秋夜太凉，一阵寒风就把他还没成型的眼泪都吹回去。 “明天不许去面馆打扰我工作。”宋一乔踹了一颗石子，说。 封沥川笑，“不去，还有课得上。” “啊？每天晚上和周末的白天都要上课吗？” “嗯。” “好辛苦，学校的课也要上，你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呀。”宋一乔眉头蹙起来，小声嘟囔。 “没有你辛苦。”封沥川答。 顿了两秒，他偏头看宋一乔。 “大学跟你考一个城市可以吗？” 宋一乔踢石子的动作一滞，有点愣，“什么？” “大学，我在努力。你去读你能去的最好的大学，我跟你走。”封沥川说。 作者有话说： 哎呀，本想设置定时，不小心发出去了！ 37 叶好 当学生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进入了高二以后。 很多老师从高二开学第一天就开始高考倒计时，在老师眼里高考就是明天的事，在学生眼里还有个十万八千年。 但其实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每个月的月底都要月考，月考完了拿着成绩回家，整整一个月都活在父母的阴晴不定里，那边父母的气还没消下去呢，下一次月考就又来了。 杨力最近很喜欢观察他同桌。 虽然他同桌的日常生活简直单调到乏味了，上课下课基本都坐在桌子前学习。前段时间班长请了几天的假，把他们班副班长管悦开心得不行，估计天天在家挑灯夜读到半夜两点，就等着这次月考能考过班长。 可惜这个月月考调到周五去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他觉得有那么点奇怪。论坛上都在磕纪方存和班长的神仙爱情，这可是他们二南的两大不可撼动的学霸，一个是高二年级的第一名，一个是高三年级的第一名。论坛里甚至连他俩以后上了大学的同人文都写出来了。 虽然两位正主最近没有太多交流，论坛里那些人还说两位都是学霸不好太高调。但是杨力知道，最近班长不仅是没和校草见面，甚至和隔壁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校霸走得很近！ 不过也能理解，最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封沥川先见义勇为的，但选男朋友当然要选校草那种温柔的啊！封沥川脾气古怪，跟这种人谈恋爱就和古代“伴君如伴虎”似的，危险系数极高啊！ 比如现在，他同桌以前的周一从来都是去食堂或者商店买饭吃的，但是！隔壁班的校霸刚刚拎着一个饭盒，他同桌拿回来之后掀开，里面装着糖醋小排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海带汤！ 班长在早恋！ 杨力把自己的饭盒推出去，“班长，我妈做饭可好吃了，你尝尝她做的炸带鱼！” 宋一乔受宠若惊，举着筷子还有些犹豫，“啊！只有四块，我就不吃了吧。” 杨力二话不说，夹了一块放进宋一乔碗里。 宋一乔连声道谢，也想夹一块排骨给杨力，被他从半路挡住。 “班长，我不吃，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和谁谈恋爱啊！”杨力小声问。 宋一乔吓得瞳孔都圆了一圈，“咳……没，没有啊！” “我不告诉别人，你是不是在和校霸谈恋爱？” 宋一乔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封沥川刚刚站过的位置，“校霸是说他吗？” “对啊！”杨力放下筷子，抬手握拳，凭空来了一个右勾拳，“武力值max，班长你跟他谈恋爱看起来太危险了，还是校草比较好，嗯。” “大家都在叫他校霸吗？”宋一乔问。 杨力停在空中的手像被按了暂停键，突然反应过来班长是不是又想起来被校园暴力支配的恐惧，他悻悻放下手，“啊也没有，不是那种不好的意思，毕竟校……啊他也是个帅哥，帅哥就算是校霸也有很多小迷妹的！” 小迷妹……宋一乔点点头，捏着筷子的手紧张地转了好几下，“额，你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想看一下，论坛？” 宋一乔循着记忆，他们好像都是在一个叫论坛的地方看那些帖子。 杨力立马答应，很热心地点开二南的论坛递给宋一乔。 【匿名】：今天也没有偶遇到校霸，他今天没来食堂呀！ 最新的一个帖子跳出来，正好送到宋一乔眼前。 “同，蹲点失败，有无校霸行踪，从周五中午到现在我已经有整整三天没见过我老公了，我要死了” “那我来蹲一个二南omega群，秋秋你们了拉我进去吧孩子蹲了半年了” “楼上的妹妹放弃吧我从高一就想进，现在我高三了，#omega歧视beta#” “二南还有flc的舔狗啊，我以为那种x生活混乱的暴力狂不配有舔狗呢QAQ” “哦哦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著名中央空调jfc的舔狗啊谁比谁高贵呢^ ^” “哈哈哈哈每天都在看beta想进我们群群成员高调路过” 宋一乔看得很懵，废了半天的劲才把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搞清楚。 他又往下看了几个帖子，大家讨论的最多的还是关于学校里知名度高的几个人，他在第二页看到了之前的那个帖子。 【匿名】：818京城封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明天宋一乔教的小妹妹也有一个考试，现在的初中生压力也好大，宋一乔上初中那会儿班里的男生都还在花园里玩泥巴呢。 阿姨跟宋一乔订好了今晚去上个突击课，给开两倍工资，宋一乔不太支持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阿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小妹妹跑过来插话，听着可怜巴巴的：“小宋哥哥，救命呀！考不好我妈妈会杀了我的！” 上完课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阿姨想送宋一乔回家，被宋一乔拒绝。 他这几天难得有独处的时间，奶奶去世之后封沥川怕他一个人呆着不开心，一直都找借口跟着他。宋一乔喜欢秋天，秋天不用担心开风扇要交很多电费，也不用担心供暖费。夜晚的秋天路上行人不多，他很喜欢踩地上的叶子，“咔嚓”一声脆响。 小妹妹家的小区门外有一家ktv，晚上这个时间正热闹。 宋一乔路过的时候正好有几个男人从ktv的大门出来，几个人一身酒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一些不太干净的话。宋一乔听得眉头皱起来，下意识捂紧自己的外套，快步往前走。 “哎！那边那个……小美女，哈哈哈。”男人的声音从宋一乔身后传过来，他心中一凛，他不知道他们是在叫谁，但是周遭几乎没什么人，宋一乔不自觉又加大步子，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叫你呢！走那么快干什么，男的女的啊。”另一个人抬高声音喊，吓得宋一乔脚步一晃。 宋一乔身量小，他不敢跑，几步就被赶上。酒气就悬在宋一乔头顶，他脚步没迈出去，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呦，是个男的啊，跟后头看和个小娘们似的，真没看出来啊！” “细皮嫩肉的，是个omega吧，哈哈！” “小同学，哪个学校的啊，走啊跟哥哥们一起……” “您好！您好，几位是刚刚307的客人吗，你们落了一个钱包在里面。” 宋一乔胸膛里一颗心都快要冲到嗓子眼了，手在兜里紧紧捏着手机，他回过头，只见从ktv里面追出来一个男生。男生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 “草，你们谁的钱包落里面了，败家玩意儿。” “嘶，我的我的，谢谢啊弟弟。”男人接过钱包，手顺势在那个男生手上捏了一把，男生笑起来，不动声色抽出手拍了一下男人的胳膊。 “不用谢，哥，下次再来玩啊。” 他看起来就要转身回ktv里了，宋一乔咽了一口口水，他刚刚看过了，附近很开阔，也没有别人，他如果撒腿就跑的话很有可能还是会被抓住，就看这些男人想不想放过他了，强迫omega是犯法的，宋一乔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报警的话这几个男人应该就不敢乱来了。 宋一乔已经开始偷偷从兜里往外拎手机，但男生却没转身，而是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些责怪，“哎！没到你的换班时间呢，你往哪儿跑啊！小心我告诉领班扣你工资！” 宋一乔浑身冒了层细密的冷汗，连忙接话，“抱歉抱歉，我这就回去。” 几个男人看起来不太高兴，男生伸手拽着宋一乔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拖，看起来很生气地骂了一句，“好吃懒做的家伙！几位哥哥，我先带他回去了，你们慢走！”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男生回头看身后，几个男人已经走远了。 他拍了一下宋一乔的肩膀，语调微扬，“嘿！他们走了！” 宋一乔腿差点一软，深深呼了口气，“谢谢你。” 他转头看见男生的长相，有一瞬间的惊讶，好……漂亮。宋一乔知道用漂亮形容一个男生可能是不太礼貌的，但是眼前的男生皮肤在ktv门口炫彩的灯光下白到发光，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眼角弯着亲近的弧度。 “嗯？”男生看着宋一乔发愣，伸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嗨？” “抱歉！”宋一乔连忙低头，为自己盯着他看感到不好意思。 男生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喜欢道歉呀，宋一乔。” 宋一乔眨了眨眼，半天没反应过来。 男生又笑出来，笑得比刚才还夸张，好像觉得眼前的场景很好笑，“吓到你啦？我认识你，你是宋一乔。” 他眨了眨眼睛，他一双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桃花眼每眨一次都好像透着魅人的光彩，“安心啦，我不是什么变态，我是二南高一的新生。你好宋一乔，我是叶好。” 38 红白 月考结束，周一又是出成绩的时候。 每个排成绩的早上五班班主任都是最早到办公室的，他手里拿着成绩单，装模作样地找人分析，“哎呀，孙老师，我们班宋一乔啊就是这个英语稍微差了一点点，要是这个英语能稳定在140分以上，那这个成绩直接去高考我是完全放心的。我们班管悦这次进步也很大呀，哎，别光说我们班，你们班这次怎么样？” 办公室里各位老师除了一忍再忍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毕竟人家学生就是成绩好，每次考试五班都在文科班里排第一，人家宋一乔就是稳稳当当的年级第一。这里面最憋屈的当然还是张进，文科班的倒数第一名。 “哎，张老师，你们班呢？看看，你们班封沥川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个学习的样子，之前那事儿可闹挺大的。” 刘新还以为张进肯定又是黑着脸把他推走呢，结果没想到，张进笑眯眯甩了甩成绩单，“你别说，真有点进步。” 刘新一把接过来，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还以为封沥川多大进步呢，不还是倒数第一吗。 张进看出来刘新不屑的表情，抢回来自己班的成绩单，拍了拍刘新肩膀，“嘿，不懂了吧，刘老师。这个啊，他是颗种子，开始破土了，就肯定能发芽！” 刘新撇嘴，装什么深奥呢！还发芽呢，一场暴雨下来别淹死你！ 二南今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往还挺佛系的一个小学校，只有期中期末考会贴红榜，今年竟然突然开始每次月考都要把红榜贴出来了。甚至还增加了一个白榜，年级前一百名写在红榜上，年级后一百名写在白榜上。 副校长升旗仪式的时候在主席台上激情澎湃：“同学们啊！我们作为老师，我们是不怕麻烦的！麻烦我们，能换来一点你们大家的积极性和紧张感，那就是值得的！所以不光是高二高三的，高一的月考成绩我们也打算贴出来，省得高一的还觉得高考离你们很远，只要你踏进了高中的大门……” 贺鸿是体育委员，站在六班的方队外面，听见这个噩耗“啊”一嗓子嚎出来，被站在他身后的班主任一把拧上胳膊，又是“嗷”一嗓子。 张进低声骂他，“老实听着！” 解散之后贺鸿拉着封沥川去看榜，封沥川骂他有病。 “都知道自己在哪了还去看什么。” “去看看你男朋友的风姿，年级第一名！” 两个人到的时候宣传栏已经被围地水泄不通，封沥川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外面的宋一乔。他那个同桌拉着他的胳膊看样子是正在找从哪里能挤进去，宋一乔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奈何杨力实在是太热情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的话。 眼看着杨力已经挤进去大半个身子，他自己的胳膊也被拉进了人群，宋一乔无奈地缩了缩脖子，打算一闭眼猛地钻进去。眼睛还没闭上，就被一只手拎着后面衣领拽了出去。 宋一乔看着他同桌自己淹没在人海里，呆呆地“哎”了一声，一转头看见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还拎着他衣领的封沥川。 贺鸿跟他打招呼，“学霸好！” 宋一乔红着脸摆手，“没有，别叫学霸。” 封沥川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是宋一乔知道他没表情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不太爽的意思。 “别挤人堆里。” 宋一乔嘴角牵起一个很小的笑弧，好像看见封沥川很开心，点头，“我不想去的！杨力非要拉我。” 哦，他同桌叫杨力，封沥川这次好好记住了。 “班长！！！！” 杨力的声音突然穿透人群从最里面响起来。 宋一乔吓得差点一抖，转头看人群，只见杨力伸着他的胖手，艰难地挥着，喊：“第一！第一！好牛啊靠！管悦比你低七分呢！” 宋一乔有点不好意思，周围好多人转头找杨力在喊谁，还好自己站的位置不太显眼。 贺鸿伸了个大拇指出来，“太强了同桌男朋友！” 封沥川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瞎叫什么。” 贺鸿好奇心重，非得去看看高三的红榜，显然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贺鸿扒着看完了回来，气得不行，“怎么那个逼还是第一，我真想不通，他肯定作弊了，他家在学校有亲戚吧，肯定提前知道试卷了。” 宋一乔茫然，不知道贺鸿在说谁，高三部的第一名应该是纪学长吧。 他看一眼封沥川，觉得贺鸿这样说不好，封沥川嘴角一弯，“别管他，乱发脾气呢。” “我去看看高一的榜。”贺鸿扔下一句话，又跑过去看高一的榜。 贺鸿高一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纯粹就是闲的，但是他这一看不要紧，被他发现了一个挺有趣的人。贺鸿转头喊后面慢悠悠散步的俩人，“同桌！你看这人比你还牛逼，每一科都是零分。” 封沥川不感兴趣，问宋一乔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宋一乔摇头说自己带饭了。 “你夸姑姑做饭好吃，她天天问我要不要给你带饭。” “别呀，太麻烦姑姑了，我自己也会做饭的。” “那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家做客？” 宋一乔忍不住笑，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人似乎也感觉到有人正在看他，转过头来。 “嗨！宋一乔。你也来看榜吗。” 正好这时候贺鸿看完热闹回来，没注意这边多站着一个人，光顾着乐：“高一那个最后一名，叫什么叶好的，科科都是零分，他肯定没想到这次学校抽风高一都贴出来白榜了，笑死我了。” 宋一乔短促地“啊”了一声，刚想开口，被抬手拦住。 “学长笑得这么开心，想必是在红榜上了？” 贺鸿被问得一愣，看了一眼宋一乔身边站着的陌生人，心想我在哪关你屁事！ 那人见他不说话，桃花眼无辜地眨了两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难道是也在白榜上？学长是倒数第几名呀？” 贺鸿皱眉，看封沥川，“这人谁啊？” 那人朝贺鸿伸手，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宋一乔的朋友，我叫叶好。” 贺鸿瞬间死机。 宋一乔无辜地看一眼贺鸿。封沥川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膀，伸手虚虚揽了一下宋一乔肩膀，谨记在校不做过分亲密的举动，就只是揽了一下，宋一乔乖乖跟着他转身，不忘回头给叶好一个“手下留情”的眼神。 “你朋友？”两个人走远了，封沥川随口问。 “嗯！前几天意外认识的，他人很好。”宋一乔答。 “omega？” “啊？怎么看出来的，我不太会看。”宋一乔眨眼。 “味道。” 宋一乔“啊”了一声，没接话，过了会儿又“嗯”了一声。 封沥川停下脚步，宋一乔还在愣神，呆呆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边没了人，又回头找他，“怎么了？” “想亲你。”封沥川说。 ！ 宋一乔耳根猛地蹿红，手指捏着衣角搓，不知道说什么。 封沥川看着小孩的反应没忍住自己的笑，心里痒得不行，伸手偷偷勾了一下宋一乔的手指，晃了一下又老老实实放开，“没闻到他的味道，只是一种类似味道的感觉，别吃醋。” 宋一乔闷闷点头，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没吃醋呀！" 贺鸿活着回了教室，他同桌正在做一套初中的数学卷子。 “不是，数学卷子比我重要吗？你们俩见色忘义的就把我自己扔在那了，现在好歹表达一下关心吧？？你连看都不看我一下？”贺鸿一把抓过封沥川的卷子，反扣在自己桌上，声音凄厉。 封沥川无奈，头都懒得转，斜了他一眼，“还好吗？” 贺鸿也不在意他同桌的“关心”态度如何，“宋一乔哪儿认识这么一个人，太坏了这人，一个劲儿地讽刺挖苦我，都快把我尊严拍土里了，还让我中午请他吃饭。” “你先议论他的。” “那我不是……我不是不知道他就在这吗，我靠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贺鸿一把又把卷子拍回封沥川桌上，哀嚎。 叶好中午拿着饭盒来找宋一乔吃饭。 宋一乔在门口看见他还有点吃惊，连忙招呼他进来，“你怎么来了，从高一部过来多远啊！” “找你玩！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叶好眨眨眼，笑。 宋一乔很喜欢叶好，他能来找自己宋一乔也很开心，但是他还想着课间的事，想为贺鸿解释几句，“贺鸿人不坏的，你别真的生他的气。” 叶好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凑近了跟宋一乔低声说，“我让他中午在食堂门口等我，请我吃午饭。” 宋一乔看他，“那你快去呀！” “我才不去，让他等着。”叶好哼一声。 “有些过分啦，他真的人不坏的。” “让他背后议论别人，你不许管，咱们吃饭！” 贺鸿等了半个小时，鬼影子都没见到，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跟那个叶好只见过一面，所以他俩都没认出来对方。也不应该啊，那小孩长那么漂亮，一般的姑娘都没他漂亮，自己不能认不出来啊。 他一开始站在食堂门口等，等到都已经有人吃完了饭从食堂出来了，他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小狐狸精给耍了。但是他还是担心叶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别一会儿来了看不见他，索性耐着性子蹲着继续等。 等到他都快这么蹲着睡过去了。 眼前突然垂下来一个塑料袋晃了两下，里面装着一包牛奶和一个饭团。 贺鸿抬头，叶好笑眯眯地背着手，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 “嗨！哪里找我这么好的学弟呀，不但不用你请我吃饭，还给你买了饭团。” 叶好是典型的桃花眼，一双眼睛弯着的时候有天生的暧昧感。 贺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接了饭团，“……不是，合着还是耍我呢呗！” “no！”叶好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是教育，来自学弟的人生教育课，不要随便在背后议论他人哦，学长。” 作者有话说： 哈哈看到大家把小叶认成情敌啦！ 上一章改了一点小bug不影响阅读！太粗心啦我小乔应该是周一不带饭！ p.s.出差的地方沐浴露竟然是橙花味的，小乔的味道，好香！ 39 回信 叶好邀请宋一乔周五晚上去他打工的ktv玩。 宋一乔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心里其实是好奇的，不过他当然得叫上封沥川。 封沥川以为叶好肯定也邀请了贺鸿，周五放学之后拎着一杯中午买了没喝完的果茶等贺鸿收拾书包。贺鸿抽空看他一眼，“不去找你男朋友在这看我干什么，咱俩没可能，我喜欢妹子。” 封沥川挑眉，“没叫你？” “叫谁，谁叫我，干什么？”贺鸿一脸听不懂。 封沥川点头，“可怜。” 说完就想走，被贺鸿一把抓住，“不是，什么啊！你说清楚。” “叶好请我们唱歌，没叫你？”封沥川又问一遍。 贺鸿愣了一下，转而一拍脑门，“啊！唱歌，对，当然叫了，怎么可能没叫，我忘了而已！” 转头就咬牙切齿点开叶好微信一键发送灵魂问号。 -？ 叶好回复很快，也是一个问号。 -？ -听说你叫小宋和我同桌去唱歌 -是呀学长 -你很不会做人，今天学长也要给你上一课，你不觉得你落下点什么吗 -[/疑问] -我啊！！！ 叶好得先赶过去ktv换班，晚饭都没有时间吃，这会儿正在公交车上，看着手机笑得不行。 他知道贺鸿人不坏，或者不如说贺鸿性格很好，看着比宋一乔那个冷冰冰的男朋友性格好多了。他其实很讨厌Alpha，从小到大遇见过的Alpha都没有给他留下过太好的印象，但叶好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看见贺鸿就忍不住想逗他玩。 他动动手指，回复消息。 -我和小乔是好朋友，封学长是小乔的男朋友，学长是什么身份呢？ 去唱歌之前先去吃饭，贺鸿说想吃麻辣香锅，被封沥川驳回，说宋一乔不吃辣。 “他不加辣不就好了！” “也不吃麻。” “……” “去吃面。”封沥川不管贺鸿的意见，推着车子往前走。 贺鸿气得跟在前面小情侣屁股后面噼里啪啦按手机。 -身份？你等着，我今晚就变成你们KTV尊贵的VIP，点名要求叶姓服务生端茶倒水 -等你哦贺先生~ 宋一乔从来没唱过歌，甚至他连听都没有听过。 叶好还要工作，只是抽空过来陪他们玩一会儿，更多的时间都是贺鸿这个尊贵的VIP在霸麦。 贺鸿唱歌也不能说是难听，总之和好听是基本上不沾边的。 宋一乔听不出来什么，睁着眼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戳了一下封沥川的腰，“你怎么不唱？” 封沥川胳膊搭在宋一乔肩头环着他，贺鸿太吵，大少爷没听清，把耳朵凑在宋一乔嘴边，“嗯？” 宋一乔有些脸红，“我说！你怎么不唱！” “想听什么？” 宋一乔摇头，“我不懂，你唱什么都好。” 包间里闪着各色的光，映在封沥川的脸上，衬得他轮廓清晰。 叶好给他们拿了一打啤酒，绿色的罐子，已经被两个Alpha喝空了一半。封沥川酒量好像很不错，除了呼吸里带了点酒气，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一点差别。 宋一乔摹地出神，好像第一次从类似的角度看封沥川就是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宋一乔打翻了封沥川的一碗面，自己摔在地上。他抬头看封沥川，看见的也是他的下颌线。 封沥川捞过来一个话筒，扫码点了一首歌。 前奏出来的时候宋一乔突然很紧张，他盯着封沥川看，感觉这好像才是真的封沥川。他修长的指骨捏着啤酒罐子，整个人闲适地窝在沙发里，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宋一乔从没见过的场合。 而封沥川突然转头，眼睛一瞬不移地看宋一乔。 话筒被塞进宋一乔手里。 宋一乔愕然，封沥川笑得随意，“你拿。” 他的声音被话筒放大，直接敲在宋一乔心上。 宋一乔紧紧握着话筒，封沥川调整了一下姿势，改成实实在在的环抱，他低着头，下巴靠在宋一乔肩膀上，踩着伴奏唱第一个字。 宋一乔呼吸都轻了很多。 他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甚至都没注意到封沥川在唱什么歌。Alpha带着一身酒气贴在他耳边，沉着嗓子慢悠悠往下唱，他好像是在唱粤语，宋一乔迷迷糊糊觉得暧昧的咬字快把自己裹住了。仿佛听不见话筒的声音，他脑子都懵掉了，封沥川亲了一下他的腺体。 “认真点听，别发呆。”封沥川避开话筒，小声说。 宋一乔猛地回神，他听不懂，就强逼着自己盯屏幕上的字幕。 “明知我们隔着个太空” “仍然将爱慕天天入进信封” “人人都怕难怕倦怕扑空” “全球得我未死心 没有放松” “宋一乔，我可能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 歌没唱完，封沥川一把扣下宋一乔手里的话筒，齿尖蹭了一下宋一乔的腺体，好像忍不住似的把头埋进他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一乔身子一抖，屏幕上那几个字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下意识想回过身去抱抱他的alpha。 但被封沥川按住，他动不了，只能乖乖把自己的腺体送到他面前，表示自己也在喜欢他。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 “要是我不赶紧变得出色，就要配不上你了。” “宋一乔，小乔，乔乔……”封沥川顿了一下，好像没找到很好的称呼，不太满意地轻轻咬了一下宋一乔肩膀。 宋一乔虽然迟钝，但还是发现了封沥川和平时不太一样，他被按着不能转头，努力扭着脖子想看封沥川的脸，“封沥川？你是不是喝醉了？” “换个称呼。” “……”宋一乔一哽，脑子里瞬间想出来好几个什么沥川阿川之类的，张了张嘴觉得哪个都很别扭。 “快叫。”封沥川声音闷闷的。 “封沥川，饶了我吧，我……” 封沥川掐着他的脸，偏头吻了上来。唇舌相接，信息素把他嘴里的酒气染成了薄荷味，宋一乔睁大眼睛去看贺鸿在哪，被封沥川咬了一下嘴唇，含糊不清道：“早出去了。” 两个人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接吻过，像现在这样，不是因为安慰或者发情期，仅仅是因为喜欢而接吻。 宋一乔睫毛一直颤，紧紧闭着眼睛，试探着往前伸了一点舌头。 “卧槽！叶好！” 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宋一乔猛地睁眼，赶忙推了一下封沥川。 封沥川眉头微皱，看起来相当不爽。 “你别乱跑。”他扔下一句，起身推门出去。 贺鸿一嗓子喊出来了惊天动地的气势，封沥川又好像喝多了，宋一乔哪儿能坐得住。他开了个门缝，看见走廊那头聚了几个人。贺鸿正拎着一个人的领子，另一个人想从后面偷袭，正好被阔步走近的封沥川一把揪住。 “哎！”宋一乔喊了一声，顾不上那么多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贺鸿！别动手。” 宋一乔走近了才看到坐在地上的叶好，他瞬间瞪圆了眼睛，先过去扶叶好起来。叶好脸上有一个通红的掌印，他往旁边啐了一口，冲一个人笑。 “怎么，没钱还想动手动脚？” 那人正是被贺鸿拎着领子的，一把拍掉贺鸿的手，他剃着个光头，额头上还有一道疤。 “妈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呢，五万，你他妈耍我呢？” 叶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拂开宋一乔的手，看那人，“你要是能拿出来五万我就给你当一晚婊子，拿不出来，你就给爷滚蛋。” 封沥川皱着眉把宋一乔往自己身后牵。贺鸿站在原地听见这番话目瞪口呆，叶好……说脏话的时候这么酷的吗！ 最后也没打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人自知理亏，灰溜溜走了。 叶好细皮嫩肉的，脸颊被一个五大三粗的Alpha甩了一巴掌过不上一会儿就肿得老高。领班塞给他一个冰袋，他躲进宋一乔他们的包间里敷脸。 封沥川不关心叶好的事，剩下两个人是不敢轻易开口。 倒是叶好先笑出来，还是那副小狐狸的样子，眯着眼睛，“干嘛呀？看不起我啦？” 宋一乔给他把冰袋扶正，“没有，你不是那样的人。” 贺鸿连忙跟着点头。 叶好眨着眼睛看贺鸿，倾身往贺鸿的方向靠近。贺鸿本来坐在他旁边，他这一靠近贺鸿吓得硬生生挪出去一个身位。 叶好动作一僵，但马上又笑出来，弯着嘴角，“躲什么呀学长，我还能吃了你？你看起来也不像有五万的样子，穷鬼。” 贺鸿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他误会了，他脸可疑地红了，急着解释，“我不是躲！你……你靠我太近了，你身上有味道。” “我怕我，我怕我冒犯你。”贺鸿咬牙，说。 叶好从刚刚开始身上一直有淡淡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封沥川像个大型犬一样贴着宋一乔用来隔绝自己接收叶好的信息素，但贺鸿一个孤苦伶仃的Alpha就只能强忍着。 叶好一愣，贺鸿真诚的眼睛撞进他心底，他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来捂住眼睛，冰袋贴着他脸颊，冰得他一大半脸都失去知觉了。 贺鸿在看他肿起来的脸，突然看见从叶好指间流出来的眼泪，顿时慌了。 “哎不是，我真不是躲你啊！你怎么……你别哭啊！” 作者有话说： bgm：奇洛李维斯回信，很好听，小可爱们可以听一听！ 这几章交代小叶背景，戏份相对多一点，都交代好副cp含量就大幅下降啦！ 40 晚香玉 包间里最后只留下了宋一乔。 叶好眼泪一掉，他身上好像是被打开了什么阀门，omega信息素的味道瞬间浓了不少，两个Alpha都出了包间避嫌。 宋一乔细心地帮他先把冰袋取下来，抽了两张纸巾给他。 叶好一把抓过来，胡乱擦了两下。 “我很奇怪吧。”叶好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是爱哭的人，刚刚那一瞬间没憋得住，现在缓过来就能忍住了。 宋一乔摇头，看着叶好笑，他笑得很好看，轻轻碰一下叶好的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叶好看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三秒钟，叶好终于笑出来，“丢人，我有好几年没哭过了！” “真的吗？我以为你经常会偷偷哭鼻子。” 叶好瞪着眼睛看他，“你才会！” 安静了半分钟，叶好突然开口。 “其实你很勇敢，起码我觉得你很勇敢。刚入学的时候，我见过你在操场上用篮球砸那个人。” 宋一乔没接上话，叶好继续说。 “那时候我简直感觉我也要变成你了，要是我面前也有什么东西，我也能拿起来扔出去或者摔碎它。晚上来上班的时候有一个Alpha摸了我屁股，我手里就拿着一个玻璃杯，我满脑子都是你扔球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就快扔出去了，但最后还是选择笑着敷衍过去，用那种语气说些恶心的话，‘哥，别乱摸！’之类的。” “宋一乔，你真的好厉害啊！” 叶好收拾收拾自己还要继续上班，他晚班到很晚，下半夜才能回家。 几个人也没有兴致接着唱歌了，封沥川送宋一乔回家，贺鸿吞吞吐吐跟在后面，一会儿说自己手机忘了，一会儿说自己去上个厕所。封沥川挑眉，“你留下送叶好回家吧，他一个人不安全。” 贺鸿猛地拍上他同桌肩膀，“你说得对！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然后一溜烟跑回了KTV。 宋一乔好奇，“贺鸿怎么了？” 封沥川手掌贴在宋一乔脖子上推着他往前走，他今晚很喜欢这个动作，像捏一只小奶猫，“培养ao之间纯洁的友情去了。” 宋一乔往前跑了一步，把自己的脖子救出来，刚刚的姿势他的腺体被封沥川拢在掌心，呼吸都不太稳。他觉得封沥川今晚不太对劲，但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他转身盯封沥川的眼睛，那双眼睛和以前一样清明，看自己的时候含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叶好偷偷跟他说过他觉得封沥川很可怕，就是那种Alpha身上的压迫感。 宋一乔好像从来没觉得过，不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压迫，封沥川凶得很。 他正出神，突然被封沥川伸手遮住视线。 宋一乔眨眼，睫毛蹭着他掌心，“你喝多了。” 封沥川低声笑，“有一点，别看我。” 时间不知不觉间走得很快。 从最盛夏的时候遇见封沥川，到现在竟然也十一月初了。算得上是深秋，晚上很冷，封沥川已经穿上了厚实的风衣。宋一乔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短夹克外套，主动牵了封沥川的手往前走。 “封沥川，明天叶好约我一起去孤儿院。” “孤儿院？” “嗯，好像是他长大的地方。”宋一乔声音低，被夜晚的秋风一吹散了一半。 封沥川没接话。 “我看叶好，总觉得他像竹子，坚韧又锋利，好厉害。不像我，是个胆小鬼。” 封沥川在他身后笑，宋一乔扭头，“你在笑我吗？” “你总觉得别人很厉害，别人很好，其实你才是最好的那个。”封沥川说。 - 昨晚给面馆老板发了条短信请假，宋一乔第二天醒过来摸手机，看见老板回复说好的消息。 宋一乔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无声呐喊：不要因为家教的工作工资高了许多就懈怠面馆啊！家教还是老板介绍的呢。 叶好七点半给他打过来一个电话，宋一乔一惊，划开接听。 “喂？” “醒了吗宋一乔！”叶好的声音听着像凌晨四点的鸟一样朝气蓬勃。 “醒啦，你夜班几点才休息，不多睡一会儿吗？”宋一乔正在熬小米粥。 “四点睡的，但我习惯睡这么多了，下午打盹。我在你家外面的早市买包子，你要吃吗？” “我熬小米粥，你过来一起喝吧。”宋一乔笑。 叶好拎着一袋包子出现，宋一乔坐在凳子上，叶好晃着腿坐在宋一乔床上。 宋一乔屋里只有一个凳子，他以前是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他也有爱人和朋友，会到他这个小破筒子楼里来。 “一个月只要三百块啊！好羡慕你哦！要不是偶尔院长会带东西来我家看我，我也搬来在你隔壁租一间。我现在住那个地方一个月七百！好心痛。” 宋一乔给他剥了一个鸡蛋，“你每个月还要给孤儿院钱吗？” “也不是每个月啦，差不多隔月吧。我在那个KTV的工资很高，过得比你好多啦！”叶好摇头晃脑，眯着眼睛笑。 “那昨晚那种情况经常会发生吗？” 叶好两口吃下去一个鸡蛋，一口气喝了半碗粥，摸了摸自己肚子，“是呀，毕竟老板请我去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漂亮Omega。” - 孤儿院在城南最南边的郊外。 宋一乔从来没来过这么南的地方，公交车只送他们到一个长满了水藻的湖边。沿着湖往前面再走接近两公里，九点的时候两个人才到目的地。 宋一乔抬头看，感觉眼前的场景很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就算条件艰难无论如何都会是一个正规的场所，没想到破败的大门和门口的荒草让他哑了嗓子。 “哎呀，其实没有这么惨啦，外面这里没人会收拾，里面干净很多。”叶好拉着他往里面走。 果然再进去一些，里面是一个干净的小院子。 一个四五岁模样的男孩正拎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小桶往前走，看见叶好睁大了眼睛扔下手里的桶，飞扑过来撞进叶好怀里，“叶好哥！” 宋一乔看叶好，这会儿叶好跟他印象里完全不一样，嘴角不再弯着狡黠的弧度，桃花眼也敛去暧昧的笑意。他蹲着，伸手刮男孩的鼻头，“十三，又被罚了？不许偷懒，乖乖把水拎进去。” “哥，叶妈妈太过分了，我早上只倒了一点点牛奶，就一点点！她就罚我装一缸的水！”名叫十三的男孩噘着嘴控诉。 大厅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掐着腰喊，“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缠着你叶好哥告状，倒牛奶你还有理了，牛奶多贵啊？” 十三见到来人，飞速吐了吐舌头，转身拎起来水桶步伐艰难地跑了。 叶好也站起来，看女人，“院长。” 两人寒暄一会儿，院长还要去准备今天的课程。 叶好带着宋一乔参观，语气挺骄傲的，“我们这儿有小学的课程，院长找了几个志愿者，都是些高中毕业的或者是教育机构里面的。” “很厉害。”宋一乔由衷感叹，他真的觉得很厉害，不管是院长还是叶好。 “刚刚那个小屁孩叫叶十三，没出去之前都叫数字，我以前叫叶五。等到自己决定出去闯荡了，或者有人领养了，就起个正经的名字，我说我想越过越好，就叫叶好了。”他说得轻描淡写，说完兴致勃勃拉着宋一乔往更里面走，“我带你去我的房间，院长说一直给我留着呢，但其实那张床我都睡不下了。” 房间确实很小，那张床上的床单竟然还是整洁的，没有一点落灰，只不过床的尺寸一看就是小朋友的尺寸。叶好一屁股坐上去，床咯吱咯吱响了好几声。 “以前我在的时候院里还没有这么多人，我这种资历老的还能睡单间。”叶好笑起来。 叶好上半身躺在床上，这张床只能容下他的一大半身高了，他看着天花板，开始讲。 “上初中的时候我分化成omega，你知道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吗？”叶好看着天花板笑，“晚香玉。” “每天晚上我身上都会抑制不住地散发出来信息素的味道，我那时候很害怕，去医院看过。那个医生说我得晚上去才行，结果我晚上再去，他把诊室的门反锁上了。我刚分化的时候特别恨Alpha，所有的Alpha我都讨厌，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靠信息素招蜂引蝶的婊子。” “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会是晚香玉？为什么会是我？” “后来我知道了你，很抱歉地说，我在你的经历中找到了一点微妙的平衡感。但我没有恶意，我真的很佩服你，很想跟你交朋友。”叶好看了一眼宋一乔一眼，似乎因为自己的过于坦诚而有一点不安。 宋一乔平静地看他，眼神里没有一点厌恶和惊讶。 “所以你看，你真的是很好的人宋一乔，我这么说了你也不生气。” 叶好自嘲一笑，“KTV老板其实算是个好人，我很适合现在的工作，我漂亮，信息素又是天然的招牌，他开给我的工资很高。” “后来也不在意那些了，活着吧，反正就这么活着。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就开始每个月给孤儿院打钱，在院长的坚持下后来变成隔月。其实我不是什么大好人，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宋一乔认真听。 叶好没掉眼泪，他就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反而是宋一乔红着眼眶凑上去抱他，把他的脑袋硬生生按进自己肩窝。 “你很厉害的，叶好。” “我很崇拜你。” “不要为善良找借口，你做这些都是因为你是好人，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叶的背景到这一章就交代完啦，脆弱小叶转瞬即逝，明天又是小狐狸精啦！明天回归主线剧情~ 41 ip 中午宋一乔和叶好直接回了面馆，宋一乔请叶好吃了一碗面，叶好吃完打着哈欠溜了，说自己回去补觉。 最近老板娘正研究外卖，以前他们店也送过外卖，都是宋一乔去送的，城南这片儿没覆盖进外卖的配送范围。这几天老板娘经常看见有外卖员从门口经过，心里又起了搞搞外卖的念头。她贴上微信，欢迎城南的大家直接在微信点单，奈何单子都来了，还是没找到能送的外卖员。 老板娘摸着腮帮子头疼，觉得自己搞不来这些东西。 宋一乔眨眨眼也跟着犯愁，他也不懂这些。 “小宋啊，你先把这两单送了吧。一份炸里脊一份牛肉面的是花苑小区，以前你去过一次，还认得路吧。先送这单，点了有一会儿了，回来的路上再去送这份，这个天街老院的不怕等。”老板娘点了宋一乔的名字。 宋一乔接过来保温箱，往身后一背。花苑小区离他们店其实也不远，就在封沥川家的小区再靠北一点点。想到自己会路过封沥川小区，宋一乔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这个时间封沥川肯定在上课，宋一乔怕打扰他上课，忍着没给他发消息。 叶好中午吃饭的时候说要加宋一乔的微信，宋一乔回自己没有微信，叶好把他手机拿过去，“天呐宋一乔，现代人谁没有微信呀！” “我没有开流量，而且我手机内存很小。” “wifi啊wifi！你店里就有wifi，现在到处都有wifi！” 叶好说着连上wifi给他下载了一个微信，顺带着帮他注册了一个账号，“你手机上什么都没有，再小的内存也装得下微信。” 宋一乔看着他操作，“我不太会用这些，而且也用不太到。” “好了！这个就是我，你加上封沥川你俩聊天就可以不花钱了！当然得连wifi才行。” 宋一乔虔诚点头。 花苑小区算得上是城南的富人区了，小区格局地段都很好。宋一乔送完了外卖出来仰头看，觉得花苑小区一平米的房价大概能把他那栋筒子楼直接买下来。 出了小区大门外面有一家水吧，宋一乔拐过去一个路口就能看见那家水吧蓝色的招牌。 “少废话，我也没打算找你的麻烦，就是最近缺点钱花，你应该不缺钱吧少爷。” “哥，我最近真的没钱，月考刚结束，考得不好我爸不给我钱。” “少跟我废话，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赶紧拿出来我也不找你麻烦。” “微信里剩了一百多，真的没了哥。” 还没拐过去，他就听见隔着一个墙角低声说话的声音。宋一乔脚步一顿，觉得里面有一个声音很耳熟。 “呦，大少爷，你跟我这儿装穷呢？要钱没有那就是想送命了？” “哥！哥，您不信就搜，手机我也给你看，支付宝微信余额都能看，我是真的……” “废物东西！” 说着“砰”地一声响，似乎是有人动手了，一个人被踹了一脚，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被宋一乔看见。 宋一乔眉头皱起来，伸手掏手机。 “你谁啊？少他妈多管闲事啊！”跟着走出来几个男人，为首的发型很是桀骜不驯，看见宋一乔背着个保温箱站在这，抬着下巴冲宋一乔喊。 宋一乔晃了晃手机，“我已经报警了。”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宋一乔说的是真是假，但看宋一乔这么淡定地站在这，一个小弟模样的人拉了拉为首那人衣角，“大哥，咱先撤吧，那孙子以后碰着再说！”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狠狠瞪着宋一乔，宋一乔也不怕，站在原地跟他们对视。 被踹倒的男生站起来，宋一乔想上去扶他，被一把甩开。 “别碰我！” 宋一乔也不在意，收回手转身想走。 那人看他背影，“宋一乔，你从花苑小区出来的吧。” 宋一乔停住脚步，声音平淡，“我来送外卖。” “送外卖？”那人嗤笑一声，好像是被宋一乔撞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恼羞成怒，两步过来拉开宋一乔背上保温箱的拉链，“你以为你背着一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保温箱里静静躺着一份打包好的牛肉面，里面还躺着两张纸分别写着地址，一个在花苑小区，一个在天街老院。 “何明光同学，我不需要你谢谢我今天帮你，但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不愉快发泄到别人身上。”宋一乔把保温箱放到身前，拉上拉链，“还要送外卖，先走了，再见。” 何明光愣在原地。 宋一乔头也没回地走了，他走路很快，没用多久就消失在何明光的视线里。 - 晚上封沥川收到一个好友申请，默认头像，名字就是一串手机号。 他点了通过，上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他弯着嘴角先发过去一条消息。 -下班了？ -！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去接你回家 -不要，没下班，今晚忙 -办流量了？ -叶好帮我连了wifi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宋一乔那边还没下班，封沥川坐不住，想去接男朋友下班。心思刚一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是个电话，从京城打来的。 “喂，封少，没睡呢？” 封沥川：“别叫封少。” “得，不叫。我这不不太关心你们那圈子的事儿吗，要不是你打个电话叫我帮忙，我都不知道你现在不在京城了，怎么样，那边儿住得不太习惯吧。” “说正事。” “你这少爷不当了，少爷脾气倒是没扔了。”男人吐槽，“不但给你找着是谁了，而且还送你一大礼包。我把能用的微信发你，那段具体的录像你就得去找他本人要了。” 封沥川打开笔记本，电话那头话音刚落，他就收到了一个文件。 “谢了，有机会回京城的话请你吃饭。” “怎么的，京城就不打算回了？”男人有点惊讶。 “看他大学考哪儿了。”封沥川答。 “哎我草，我赶紧挂了，有一天我还能在你封少这儿吃上狗粮，你是真牛逼。改天带来给我见识见识，何方神圣收了我们封大少爷。” 封沥川笑出来，“挂吧，谢了。” 封沥川点开文件，翻了几张图才明白他说的大礼包是什么意思。 二南的论坛发匿名贴的人有很多，可能纪方存万万想不到有一天竟然还有人会去查ip地址。封沥川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盯着屏幕，图片上的ip地址对应着帖子，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这些帖子全部都是一个人发的。 “你们怎么都在说转校生啊不爱纪学长了嘛[/大哭]” “818京城封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哇塞中午在食堂看见校草和syq一起吃饭耶，这两个人认识吗” “今天我彻底成为校草的迷妹，不是颜粉，是人品粉” “手里握着一个大瓜，特意等考完试才发的，请大家叫我天使……” “syq最近和校霸走好近，我愿称之为忘恩负义[/微笑]” 封沥川挑眉，他的本意其实只是想找出来发那张拥抱照片的人是谁，他推测为了截出来那样两张照片那个人肯定是录像了，只要拿到原本的录像就可以了，但没想到一串摸下来还有这样的惊喜。 封沥川实在是不得不惊叹，他完全想象不到纪方存那样一个人，高三年级的第一名，听贺鸿说一直都是优秀学生代表，表面上还着装作彬彬有礼的绅士样子，背后里竟然时时刻刻关注着论坛里的动向，想着怎么能让自己有更高的人气，怎么不被新来的转校生抢了风头。 他把文件包一股脑转发给了贺鸿。 贺鸿飞快接受了文件，没用半分钟就发过来两个字。 -卧槽！！！！ 封沥川给他打过去一个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挂了。 ？ 他又拨过去一个，贺鸿可能是手滑，没想到自己接起来了，封沥川听见听筒里传过来的嘈杂的声音，冷笑，“见色忘义？敢挂，知道你在KTV了。” 贺鸿手都一抖，老老实实接起来，“我，我这不是刚开了会员，那不得消费吗……” “卧槽你这从哪儿弄的啊，太牛批了！”贺鸿飞速转移话题，“都是纪方存发的吗，这孙子要玩完了，我激动地手机差点摔了！” “不是本人，小弟之类的。” “什么时候发，我用我小号给你发，我小号粉丝多。” “还差一段视频，周一去要。” 封沥川挂了电话，把图片又在手机里备份了一份，转而打开宋一乔的微信。 -晚上没吃饱，小宋，点一碗麻辣牛肉面 消息发出去之后伸手从衣柜里扯出来一件厚卫衣，套上之后直接就出了房门，过了两秒又回来，扯走一条棕色的围巾。 宋一乔可能正忙，消息过了一会儿才回，且回得相当敷衍。 -好好学习！不要捣乱 封沥川一只脚已经踩上车蹬，围巾随意挂在自己脖子上，回。 -没捣乱，马上到 -真的想吃面，做不辣的吧，你和我吃一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何明光同学… 42 爆发 【清778】：升旗的时候捡到了一个饭卡，贴了yyqx卡贴，失主说出来挂绳是什么颜色私信找我领[图片] “楼主睡醒了吗” “我知道，挂绳是蓝色的，我来领饭卡了[/滑稽]” “哈哈哈哈哈lz醒醒啊你的照片把挂绳都露出来了啊！！” “大家好，困死，为什么人活着要有周一” “周一不用跑操，升旗不香吗” “呃呃呃我不敢开帖怕被骂死借楼说一句今早看见校霸骑车带syq来上学了kswlkswl” “哎我已经看不懂他们三个的爱恨情仇了但是有没有人告诉我syq一个beta何德何能（没有说syq不好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羡慕）” “楼上给我笑醒了，真的没意思，以前没人敢不骂syq，现在没人敢骂syq，牛的” “带哲学家了楼上，害网络世界谁把谁当真，我真的一直都觉得syq挺好的，在他打工的面馆吃过饭，父母双亡自己出去打工还年级第一，呜呜呜人和人差距就真的这么大吗” “没必要吧当初骂syq的也是你们现在说他挺好的也是你们哦” “这楼好歪，有人记得这是个失物招领楼吗[/滑稽]” 贺鸿赶着周一的课间休息时间长，解散之后就猫进厕所编辑帖子。 今儿早上他人还没到学校呢他同桌就把视频给他发来了，他回过去一个大拇指，心里默默吐槽“果然碰上宋一乔的事情你比谁都积极”。 他怀揣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登上了自己的小号，激动到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马上要发的这个帖子简直可以说是二南论坛历史上最爆炸的帖子了！贺鸿右手在衣服上蹭了一下，抹掉了一点汗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排版。 点击发送。 【国服法师】：818二南校草“不为人知”的面目 贺鸿看着帖子发送出去的一瞬间，身上的紧张感突然就没了。就是这个标题，当初让他同桌受了不少的冷嘲热讽，要不是他同桌根本不在意且脸实在是太帅了，那件事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就平息。 网络上的言论太容易发酵了，对观众来说随便动动手指发表一些事不关己的评论，可能只是他们饭后茶余的消遣，但看在当事者眼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很有分量的，是多少对不起都没办法抹平的。 【国服法师】：相信大家对这个标题都很眼熟，曾经类似的一个帖子给我校某位同学带来了不少的负面影响，而楼主在查另一件事的时候却得知了更有趣的事，跟大家分享一下，直接上图，所有的帖子ip地址均相同[图片]…… 【国服法师】：可能大家看完这些图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纪方存的狂热粉丝而已，那现在再来看一段视频，视频后放了流传已久的“拥抱图”和视频暂停对比，这两张图片正是截自视频[视频][图片] 【国服法师】：我不多做评判，公道自在人心。只能说作为二南的一份子我感到无比的震惊和痛心。我为我曾经对正发生在二南的校园暴力持容忍态度而感到无比羞愧，该段视频存于纪方存好友手机内，是他们蓄意拍下。显而易见，这些全都是纪方存伙同好友自导自演。我难以想象是怎样龌龊的心思能让校草同学拍下这段宋一乔明显抗拒的视频后截图发出来那样的帖子引导舆论，而为自己创造一个拯救同学于校园暴力的英雄形象。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错，我们默许了校园暴力的发生，又盲目去追捧“打破”这个行为的“英雄”，我认错。 贺鸿发出去之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这个“国服法师”的小号之所以能在论坛这么火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他放飞自我怼天喷地的说话方式，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措辞。这点话他反反复复琢磨了两节课，压根没有心思听课。 不愧是你啊当代文豪贺鸿同学！ 但是奇怪的是他刷新了好几遍，明明帖子显示了近百的浏览，却没有一个人回复。眼看着上课铃就要打了，贺鸿不得不揣起手机，回了教室。 封沥川正坐在座位上喝豆奶，桌子上还随意扔了一个三明治的空包装袋。 一看就是早上过来太早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他有点郁闷，心里担心不会这么实锤的一个瓜大家都不信吧？不会吧，事实很明白啊都摆在这里了，难道她们还选择相信纪方存？卧槽，贺鸿被自己的设想惊得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封沥川看他状态不对，投来疑惑的眼神。 “同桌，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帖子发出去不少人看了但没人回复啊！” 封沥川看起来倒是没有太担心，“承认这个事实就是承认他们自己错了，认错没那么容易。” 贺鸿心里慌，简简单单一句话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确实，纪方存到底什么样子的其实大家并不关心，重点是如果纪方存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以前宣称喜欢纪方存的“自己”就错了，这比纪方存错了更让人难以接受。 贺鸿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他还以为这个帖子能掀起惊涛骇浪让纪方存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好是退学他妈的！贺鸿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靠，自己着了魔了吧！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贺鸿又说。 “把真相还给宋一乔就够了。”封沥川专心喝豆奶，转眼看贺鸿，“你想怎么样？逼纪方存退学？” 贺鸿轻咳一声，你别说，真想来着。 一上午的课结束。 今天周一，宋一乔又是没带饭的一天，现在几乎是已经定下了规律，每个周一姑姑都会做上双份的饭，封沥川一份，还有一份带给宋一乔。 封沥川拎着饭盒往五班门口一站，杨力先看见他。 “班长！校霸校霸！”杨力戳宋一乔的肩膀。 宋一乔出去接饭盒，坐在宋一乔前面的两个女生低头窃窃私语。 “看完了吗看完了没有，发表一下感想！” “看是看完了，这能说啥啊！” “我也是，我大课间就看到了，信息量太大了我什么回复也没敢发……” “真的假的啊，搞校草的吧这个！”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突然觉得宋一乔真的好可怜啊，要是以前那些都是假的，他得多坚强啊！” 宋一乔拎着饭盒回来，两个女生立刻噤声。 其中一个拽了另一个一下，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捏着手机跑出了教室。 “我都没心思吃饭了，我以前真的好喜欢纪方存哦，他的脸长在了我的审美上！” “我看看有没有新的帖……哇！你快看！！” 女生把手机屏幕递到同伴面前，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新的帖子，刚发出来两分钟，已经有了几十条评论，比上午那个帖子热度高多了。 【匿名】：原谅我顶着匿名，原本我根本不敢发出来这段录音。。我还以为要烂在我手里了，但是看了上午那个帖子我觉得我手里的东西真的也很重要，而且我本人真的觉得这件事情太恐怖了，我想了一上午，还是决定发出来了 【匿名】：[音频] “？？？？？” “？？” “？？？？” 前几楼几乎全都是问号，贺鸿往下翻了一页才看见文字。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说不出话了啊啊啊啊” “我真的我现在站在食堂里刚刚听的那段录音，我觉得我呼吸都停了，要不是当时他俩打架的时候我也去围观了我根本不敢相信” “对的对的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想了想当时老师都去了校霸还踹了他一脚校霸当时得多生气啊我的妈我真的快哭了我到底在哭什么啊……” “就我自己没听懂吗，一开始是说omega吗？怎么后面又说上syq了？？” “。。。哪个是纪方存的声音啊到底我今天开论坛的方式不对吗？” 贺鸿手都快抖了，他现在挤在食堂打饭的队伍里面，本来想着打完饭再听的，但是刷新评论之后看着这些回复真的没忍住直接点开了那段录音。 先是一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大概三秒才慢慢清晰起来。 贺鸿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死死贴着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Alpha，一个omega有拒绝的权力吗？” “你找死。” “封沥川，不知道你看见论坛里的帖子没有，现在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还有很多理由靠近宋一乔，而宋一乔根本不能拒绝。因为我是拯救他于校园暴力的英雄，但你知道我是乘了谁的风吗？没错，就是你。” “真感谢你啊，要不是你那次见义勇为，我也没底气当这个英雄。我还担心过你这么出色会抢了我的风头，但没想到你只是个给我铺路的。” “封沥川，你喜欢宋一乔吧，你真是蠢。” “住手！那边……” 直到教导主任来了，录音才在慌乱中戛然而止。 贺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话他只听封沥川转述过，虽然他知道他同桌的性格，封沥川向来讨厌麻烦，懒得很，除了宋一乔的事情他对什么都不上心。但现在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气到头发都立起来了，深深觉得他同桌揍他那几下根本不够发泄的！ 卧槽啊！简直就是一个人渣！他早上看见封沥川发过来那段视频就气得手抖了，他一个Alpha怎么敢那么对一个omega啊！现在又听到这段录音，运动会那天发生的事情全部都串在一起，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眼前了，贺鸿心里烧了一团火，就快冲破他头顶了。 他排的队伍缓缓往前挪，他一步迈了出来。 去他妈的！吃个屁！谁还吃得下饭！ 而与此同时，爆炸的不仅仅是贺鸿，还有二南的论坛。 作者有话说： 这章论坛含量巨大且包含了一段之前的对话，所以给大家再补一章，如果今天十二点前没赶上那明天直接双更hhh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可以求下评论和海星吗55，每天早上睡醒看见大家的评论都是一天的幸福时刻！ 43 自私 【麦麦脆汁鸡】：我！现！在！真！的！在！发！抖！ 【麦麦脆汁鸡】：看完今天两个帖子我真的气得午饭都吃不下去了，我作为一个omega！我真的太难想象了！一个Alpha那样强行抱住我，这简直是犯法的！而做了这样的事的人！竟然还截取两张图片发了那种帖子，然后坐享其成！我真的气得发抖，你们根本不明白一个omega在那种情况下会有多害怕多无助！！！ “所以syq是omega吗我怎么感觉你们都看懂了就我傻了吧唧的[/大哭]，有没有课代表啊” “不就是抱一下吗。。至于吗你们omega上纲上线的还犯法，我笑了” “搞错没有我还以为我在微博，omega就是最底层呗0202年了还有人不明白omega虽弱势但有人权吗[/疑惑]” “课代表来了：syq是omega，校草强行制造亲密接触伪造两人亲近证据以树立自己反对校园暴力的光辉形象，校霸揍校草就是因为这件事，校霸喜欢syq，没了” “总结：jfc垃圾flc真几把帅有人反对吗” “太恶臭了说‘不就是抱一下’的人，就算syq不是omega，就算是两个beta！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未经我允许谁都不可以！强行抱我！！只要我不愿意！！syq明显是不愿意的！更何况ao在生理各方面都存在悬殊差异，面对一个强行想要侵/犯我的Alpha，omega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谁想侵/犯你了人家就是抱一下，你戏真多[/尴尬]” “得了吧谁知道他是omega啊，你们知道吗？说不定人校草不知道啊” “笑死题读完了吗就来答卷，录音听了吗，第一句jfc说的就是omega没有拒绝的权力！恶心到我昨晚的饭都吐出来了” 【数学不上120不改名】：吃瓜进 【数学不上120不改名】：不知道有没有姐妹记得校霸刚转来那会儿有一个瓜，不过最后不了了之了 “我擦！我好像想起来了！就是校草和校霸第一次巅峰对决，有人说是校草去找校霸麻烦然后被秒了吧，那时候大家都还不信，没想到线索那么早就有了！楼主有点东西你脑子这么好用数学怎么还没上120[/滑稽]” “靠靠靠！还有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中午刷论坛真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伟大决定，我就像凌晨三点兴奋的猹，这一片瓜田都在等着我吃” 【抽不到银灰不改名】：无语哦！人家够120了好不，忘记改名了 “你们别再说了我觉得我都要爱上校霸了我活在小说里吗这个世界还存在这么帅的人？” “真的，你们想想，从最一开始jfc找来挑衅，校霸一言不发默默秒杀，在体育课上揍了欺负syq的人，公主抱syq去了医院，骑车带syq上学，为了syq当着教导主任的面揍人吃处分，太man了我孩子已经生了一地了，恨我不是syq” “这楼好和谐，我刚从隔壁出来，隔壁因为omega人权问题打得不可开交” 【匿名】：哎我刚看见有人开帖说羡慕syq 【匿名】：有一说一，我觉得无语，现在羡慕人家syq了，当初那会儿你怎么不羡慕[/微笑] “对，我看见有人又开始磕了，磕学家未免没点情商，虽然真的很好磕但是现在不是磕的时候吧！” “[/滑稽]他们都爱上了封沥川，好像只有我爱上了宋一乔。。。” “+1” “把我杀了给syq助助兴吧，我真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我没骂过syq，但是确实有在看热闹” “害，我们又不是什么牛逼的人，就算想阻止也没人听我们的啊” “校园暴力就是因为无数这样的想法才持续那么久” “但我真的觉得自己没错，难道要我站出来说大家不要这样了，不许再骂syq了吗，我又拿不出来证据证明syq不是那样的人啊” “呵呵，你也没错，syq也没错，大家都没错，那谁错了？” 纪方存此刻正坐在厕所里刷论坛。 他盯着“国服法师”账号早上发出去的那个帖子，一笔一划地看，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他眼底。视频，那段视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帖子里！纪方存后槽牙紧紧咬着，颤抖着手给拍下这段视频的朋友拨电话。 草！关机了。 纪方存一拳砸在隔间的门板上，他压下心底的暴怒和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刷新论坛。仅仅是一个午休的时间，二南的论坛像爆炸了一样，新的帖子旧的帖子轮番在首页刷新，而最初的两个帖子，视频和录音一直高高挂在最上面，之前他找人发的那几个帖子也被顶了上来。 最一开始由于信息量过大大家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但听到了录音之后整件事情明晰到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那段录音更是直接燃爆了所有omega的愤怒！ 贺鸿飞一样跑回班级，炮弹一样冲到自己座位上。 妈的，他整个人像被加了什么热血buff一样激动，结果回来一看他同桌，筷子上夹着一块土豆，这位少爷还吃午饭呢！什么时候了还吃午饭！！ “封沥川！！！”贺鸿很少连名带姓这么叫他。 封沥川给了他相当的关注，他把土豆送到嘴里，头也没转，“嗯”了一声。 贺鸿直接把那段录音点开，塞到封沥川耳朵旁边。 封沥川嚼土豆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又夹起来一块茄子，“论坛里发的？” “是你找的人吗！” “不是，我也挺意外的。” “你当时可没说他语气这么欠揍！这给我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姓纪的这下真的玩完了……哎不是你去哪儿啊！” 封沥川搁了筷子，虽然刚刚才见过，但是现在他突然很想宋一乔。 他扔下满腔激动的贺鸿，捏着手机就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五班门口。五班教室不知道为什么安静地诡异，宋一乔一边小口地往嘴里送米饭一边眼睛盯着手里的政治课本背书，封沥川伸手敲了敲五班的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示意宋一乔看手机。 他还不忘记男朋友嘱咐的不许太高调，发了条短信约宋一乔去厕所。 但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在吃瓜的时间他站在五班门口简直就是约等于向全世界官宣，只有宋一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眨眨眼低头看手机里的短信，盖上饭盒的盖子，快步往厕所那边走。 他脑子里还懵懂地在背刚刚正在背的重点，完全没注意到他出了教室门之后里面“嗡”地一声爆发的讨论声。 宋一乔还没进厕所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他人进了隔间，瞬间被裹了一身清凉的薄荷味。 “干嘛呀。”宋一乔没忍住弯起嘴角，伸手拍了拍埋在他颈间的Alpha后背，“被学习打败了吗封沥川同学。” “嗯。”Alpha应了一声。 宋一乔觉得这个模样的封沥川很是新奇，虽然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封沥川对自己和对别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但是现在这个好像是在撒娇的人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试探着，一点一点地，放出来自己的信息素，悠悠地把这位看起来恹恹的大少爷包裹进来。听说……喜欢的omega的信息素可以很好地缓解Alpha的情绪，不知道…… 宋一乔正在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不安，突然被封沥川捏紧了腰。 他一双手箍着自己的腰，声音都沉了下去，“收回去。” 宋一乔被他的严肃吓了一跳，下意识觉得自己做错了，飞快应了一声，乖乖把自己的信息素收得一干二净。 Alpha的牙齿又顶上他的腺体，封沥川真的很喜欢这个动作，总是用齿尖去蹭那块脆弱的腺体。宋一乔敏感地察觉到封沥川的不开心，他每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代表他产生了负面的情绪，他还真以为是因为学习，笨拙地开始哄人。 “学习就是很难，我也要很努力才行，你很聪明。” 宋一乔抬手拍他背，“你已经够努力了！我觉得我都没有你努力……” “抱歉。”封沥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突然蹦出来两个字。 宋一乔眨眼，不知道哪里需要道歉，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你很厉害！不用道歉的。” 封沥川没做解释。 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学习，他是为了自己的自私而道歉。 他相信如果让宋一乔来选择，他不会愿意把运动会那天他被纪方存强行拥抱的视频和录音放出去给所有人看。所谓的正义往往需要践踏受害者的羞耻心，他没给宋一乔选择的机会。他根本没想到这原来源于他的自私，不想让宋一乔和别人染上一点关系，哪怕是在流言里。就像刚刚，宋一乔试图安抚他，他却不想宋一乔在公共场合留下一点味道。 封沥川心里又开始躁，他很久没这么躁过了。 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道歉的话，被宋一乔笑意盈盈地揉了揉头发。 “怎么总道歉呀，又没有人在怪你。” 作者有话说： 啊我还以为我发了定时！怎么没发！说好的第二更十二点前会发出来的！感谢大家~ 44 可爱 宋一乔最后还是知道了论坛的事情。 封沥川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周六文老师要出去参加一个培训，封沥川这边的课就停了。大少爷背著书包往面馆里一坐就是一上午，早上开门的时候点了一碗面，下午临近一点又点了一碗面。 老板娘站在后厨啧啧称奇，她当然是认得封沥川了，来了这么多次的帅哥，以前只以为是宋一乔的朋友，这次看出来点名堂。她手里拿着抹布，“乔儿啊，男朋友吧。” 宋一乔手里一碗面端得四平八稳，面上淡定，如果忽略他被头发盖住的通红耳根。 “没有，就是同学。” 老板娘点头，“我不信。” 因为宋一乔周日去上家教课，老板娘最近新雇了一个小姐姐，小姐姐两眼放光，“哪个哪个是小宋男朋友，我看看！我就说吧！人家学习工作都去咖啡馆奶茶店，谁上面馆来啊！配，很配，早生贵子！” 宋一乔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他是不是影响营业了，我去把他赶走！” “哎！”老板娘伸手拦住，“别啊，有这么一位帅哥往这一坐，那不是人形招牌吗。” 下午人就少了，封沥川两碗面吃完，眼看着最后一桌人也出了门，又点了一瓶冰豆奶。 宋一乔拿了一杯常温的豆奶过去。 “冰的。” “天气冷了，喝这个。” “这个不好喝。” “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冰的好喝。” 宋一乔盯他眼睛，“给你拿冰的，你告诉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可以吗？” “那就喝这个。”封沥川伸手接过来。 身后还有两双眼睛盯着呢，宋一乔也顾不上了，男朋友不知道闹哪门子脾气，他坐下牵封沥川的手，忽略身后老板娘清嗓子的声音，温温柔柔地问。 “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封沥川闷着头喝豆奶，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一口气嘬下去半瓶，两口就喝完了，呼噜呼噜吸进一肚子空气。 宋一乔伸手把豆奶的空玻璃瓶从他手里拿走，封沥川解开自己的手机，打开论坛，推到宋一乔面前。 宋一乔牵着他的手也没放开，低头认真地看，表情从迷茫惊讶到错愕又到迷茫，看得封沥川心里惴惴不安。 他本来根本不想告诉宋一乔这件事情，蒙在鼓里虽然不是一件好事，但还是有他的好处，纪方存说那些恶心人的话他不想让宋一乔知道。但是他这几天越瞒着越觉得自己做错了，本来他就觉得是自己太过自私，还要刻意瞒着宋一乔。 “我自作主张做的这件事情，那个国服法师是贺鸿，我找人查的ip。我不喜欢他们总把你和纪方存放在一起。”他话说得硬邦邦的，细听里面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委屈。 委屈什么呢，虽然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了，可能做了宋一乔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吃醋没有错。当时做这件事的事情被“正义”顶得确实有点冲动，觉得是还宋一乔的清白，其实就是自己吃醋。又觉得愧疚，又觉得委屈，大少爷生生憋了自己一个周，终于憋不住了，跟着宋一乔在面馆坐了一上午，坦白。 宋一乔满脸严肃，把手机推回封沥川面前，牵在一起的手也收了回去。 封沥川动作很快，仗着自己胳膊长的优势抓住那只手，“对不起。” 他道歉太快了，宋一乔都没来得及调整表情，一个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 封沥川这才意识到对方竟然是在逗他。 宋一乔伸出一根手指勾上封沥川小指，“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不喜欢这种视频放出去。” 宋一乔点头，“确实不喜欢的。” 封沥川勾着他手指的动作一紧。 “啊，那天在厕所说抱歉也是因为这个？” “……嗯。” “你竟然因为这个不开心了一个周吗？” “……” “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错了。”宋一乔松了口气，看他，“封沥川，你好可爱。” 封沥川被自己的omega夸了可爱。 相信这对每一个Alpha来说都是很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并不可爱的一面，但被知道了他闷闷不乐原因的宋一乔直接赶出了面馆，“好了，没事了就别总是坐在这里了，高峰期一张桌子流水能有七八个客人呢！” “我又不是没点菜。” “回家。”宋一乔在他脸颊上亲一下，勒令道。 封沥川拽着他手腕把他拉到门口灯箱后面，按着宋一乔的腰亲了整整一分钟才放开被亲得腿软的omega。宋一乔缓了下自己的呼吸，抓着他书包带哄他。 “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怪你。你做什么我都很愿意接受，我没有被别人喜欢过，所以不管你用哪种方式喜欢我我都很开心，真的。” 宋一乔以为自己说了一句很真诚的话，他微圆的眼睛里充满信任的笑意，颈后的腺体也随时露给他的Alpha任由他折磨。 但这句话听在占有欲已经冲破理智线的Alpha耳朵里简直是完全纵容的信号，来吧，你可以完全拥有我。 封沥川眼神发暗，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 北方的秋天很短，十一月底都已经快吹响冬天的号角了。 班上的女生甚至都开始偷偷织围巾了，张进在语文课的时候偷偷从后门进了教室，放眼望去，两个织围巾的，一个织手套的，两个玩手机的，一个叠千纸鹤的，更有不计其数看课外书的。 他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六班吧一直都是这个德行，还是没忍住抓了一个典型解解气。 他一巴掌拍在离他最近的贺鸿的肩膀上，把贺鸿吓得差点手里的手机扔出去。 贺鸿惊恐地回头一看，看见是自己的班主任！ 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是教导主任呢！！！！ 张进做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贺鸿乖乖把手机收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 张进又指了指封沥川，意思是你跟你同桌学学！ 贺鸿直接把他同桌的书拿过来给张进看，意思是学他没什么前途，语文课上他跟这学英语呢！ 张进叹了口气，出了教室门。 十二月份省里有一个英语竞赛，高一的时候宋一乔没参加，他英语一直都不是强项，今年他想去试一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拔拔高。以前宋一乔就够刻苦的了，现在更是连人影都看不见一个。 封沥川都已经一个周没摸着他男朋友了，这几天明显整个人都暴躁了不少。 “你家小宋学习都累死了，你就别去碍事了。”贺鸿日常纠结中午吃什么，封沥川已经买好了一份炒刀削。 “叶好几天没跟你说话了？”封沥川面无表情说。 “……我惹不起你！我就说句实话，人家好学生学习起来都是不要命的，男朋友什么的都靠边站。”贺鸿郁闷得要死。 “叶好学习也不差吧。”封沥川又说。 “我服了。我闭嘴，我去打饭。” “不是，我是真不明白他们omega心里想什么，叶好信息素特殊，我就说别在KTV打工了，我也没说别的啊，怎么就不理我了呢。”贺鸿端着饭回来，问。 封沥川懒得给别人解决感情问题。 “我还问他怎么没去医院看看，他又不开心了，为啥啊！” “他什么问题？”说到这封沥川才问了一句。 “我也不太懂，晚上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你说他一个omega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多危险啊大晚上的他还在KTV那种地方打工。” 封沥川皱眉，“晚上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 贺鸿抬眼，“你知道？” “不知道，但有可能是后分化。” “……什么玩意儿？”贺鸿一脸迷茫的表情，“什么叫后分化？” “国内关于后分化的研究很少，没法跟你解释。” “你从哪听来的，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封沥川挑了一筷子刀削面，“我就是后分化。” 贺鸿一下午都在查什么后分化的事儿，能查到的资料也很有限，而且差不多都是外文文献，看得贺鸿一个头两个大。 他发了几篇中文的公众号链接给叶好，完全石沉大海，回都不回。 信息素这事儿还是挺私人的，封沥川没细说，他也不好追着问，倒是下午大课间封沥川给他推了一个微信。 “这谁啊同桌！” “我的主治医生，人在京城，国内能找到了解这方面的医生只有他了。” “不是，这玩意儿能治好吗？” “治不好，药物控制。” “那我先加他问问，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啊！人有空搭理我吗。” 封沥川看他，“你和叶好在一起了？” 贺鸿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卧槽！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那你费这个心干什么。” “要是你生病了我也为你费心，别吃醋。”贺鸿安慰他。 封沥川挑眉，“我周末先打个电话问问医生情况，帮我把叶好约出来吧，他直接说比较方便。” 贺鸿动作一顿，“啊，嘶……这个，就你和叶好啊。你单独跟人家omega见面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小宋会吃醋的。” 封沥川觉得直男真的很烦，“那你就跟着一起来。” 作者有话说： 啊！赶上了！二更终于来了这章写得好卡来晚了！ 后分化是我的一个小私设！对主cp影响不大，希望大家能接受良好！ 写两更真的太地狱了我再也不要双更了！尖叫！ 45 朗姆 结果就是周末四个人都凑在一起。 封沥川贺鸿还有叶好一起坐在面馆里，怕耽误面馆中午的生意，几个人踩着开门的时间就来了。 宋一乔最近忙着搞英语竞赛，人整个泡在竞赛题里面了。他为了能随时练习听力还不得不跑去营业厅给自己开通了流量，还去买了一副耳机，还好他现在手里的钱宽裕了不少，不然真的要心疼坏了。 宋一乔就这么塞着耳机听着里面叽里呱啦的英文对话打着哈欠到了面馆，一进门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和叶好的脸。 “诶，你们来了呀，吃饭吗？” “乔！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叶好看见他进来，大吃一惊。 “真的吗！”宋一乔赶紧揉揉自己眼睛，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昨晚没注意时间，两点多才睡下。” 一张桌子就放着四张椅子，他们只留下一个空位。宋一乔收了耳机，围着他们的桌子转了半圈，想坐在叶好身边，被封沥川拉了一下。 封沥川示意贺鸿，你去坐叶好旁边。 贺鸿假装没看懂。 叶好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弯着，把自己的视线随便找了个落点，落在贺鸿的手指上。还挺好看的，Alpha的手，看着大概比他大出来一圈，骨节分明。 宋一乔眨眨眼，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封沥川伸手，拎着贺鸿的领子把他往对面椅子上拽，贺鸿一下子炸了毛，“少爷！留点面子！我过去我去去去去！” 宋一乔和封沥川坐一边，贺鸿和叶好坐一边。 宋一乔在桌子底下偷偷牵了封沥川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有什么事吗？” “嗯。”封沥川应一声，把自己手机推到桌子正中央，“现在就可以打，我问过他时间了。” 叶好盯着手机看了半分钟，伸手拿过去，“我可以出去吗？” “随便。” 叶好拿着手机出了面馆，贺鸿装模作样地玩手机，没用半分钟就频频抬头往外面看，最后还是没忍住站起来往外走。 宋一乔拽他，“什么事情呀？” 只剩下他俩，面馆这会儿刚开张，只有后厨在厨房收拾着，老板娘昨晚熬夜追电视剧来着，下来开了个门就去二楼睡回笼觉了。 封沥川拉着宋一乔的衣领到自己面前亲了一下，沉声：“你最近休息不够，精神不好。” 宋一乔“啊”了一声，“竞赛就要到了嘛，我第一次参加，有点紧张。”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啦，还要提前一天去住酒店，很麻烦的！你在家好好学习。”他捏捏封沥川的脸，他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伸手捏他家Alpha的脸了。 封沥川捉了他的手到嘴边亲一下，“你知道叶好的信息素有问题吗？” 宋一乔：“知道一点，没有多问，是什么问题？” “不了解，可能是后分化。国内对后分化的了解不多，现在先咨询。” 宋一乔还是懵懂，愣着点头，反应了会儿才问他，“后分化……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封沥川声音很低，他手里捏着宋一乔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揉他手心上的薄茧。 “我也是后分化，刚分化发现不对劲，找了挺久才找到这个医生。” 宋一乔眨眼，再眨眼。他这两天做竞赛卷子做得头晕脑胀，感觉走在路上脑子里都会凭空响起念听力材料那个男人磁性的声音，他脑子里后分化这三个字一直转，其实刚刚他就没跟上节奏。现在才猛地惊醒，“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事？” “我的症状很轻，叶好应该问题更大。” “你是什么症状？会不舒服吗？还是……” “以后再跟你说，没事。” 封沥川话音刚落，贺鸿便灰溜溜从外面回来，一脸郁闷的表情。叶好也在他身后回来，他脸色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宋一乔：“怎么样？” 叶好把手机还给封沥川，道了声谢，“医生说初步判断应该是后分化的一种，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懂，需要到京城去。” “那就去啊，当然要去了。”贺鸿一嗓子出来。 叶好没再坐下，跟宋一乔打了声招呼，“不去了吧，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这么多年了。我先走了，回去补觉。” 谁都能看出来叶好状态不对，不是平时那副笑盈盈的样子，眼睛唇角都垂着。 “叶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宋一乔追了他两步，喊。 - 十二月初的这几天几个人都过得匆匆忙忙。 叶好晚上还是照样去KTV，贺鸿还是想劝他别再来这儿工作了，就算找个像宋一乔那样的工作也好，叶好又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学长，唱歌吗？不唱别耽误我们营业哦！” 贺鸿去了几天，因为月考成绩不好被家里大人抓回家学习。他这几天烦得不行，也不知道具体烦什么。 封沥川最近的状态也奇怪，整个人跟个刺猬似的，连贺鸿都不能靠近他方圆半米之内。 宋一乔干脆是被英语卷子埋了，刘新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搞得宋一乔甚至快有那么一点儿焦虑倾向了。 周日一早的考试，当天再过去就来不及了，周六就需要先过去找家酒店住下。 宋一乔背著书包，整个人都因为最近准备考试瘦了一圈。他本来就瘦，现在往那一站更显著小孩可怜巴巴的，封沥川怎么看他越来越瘦的身量怎么烦躁，他把宋一乔往自己怀里揉，也顾不上惦记着温柔，恨不得把宋一乔揉碎在自己怀里。 “哎！封沥川，痛。”宋一乔轻声喊了一句。 这人这才放手，他声音闷闷的，显然是不太高兴，“让我咬一下。” 宋一乔心里一跳，温着声音哄他，“等我回来好不好？我还要去坐车……” “就现在。” 宋一乔没办法，牵着他的Alpha想找个厕所，他脑袋一偏，鼻尖擦着封沥川胸前过去。他猛地回头，他刚刚就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只是刚刚还不太明显，现在却浓郁了不少。 他伸手抓封沥川的衣领，拽着他的脑袋低了一点高度，把鼻子凑到他嘴边。 “你喝酒了？” 封沥川明显愣了一下，他刚刚还沉浸在略有烦躁的情绪里，一下子表情凝在脸上显得有点呆，他动了动鼻子，声音有点奇怪，“你闻到了？” 宋一乔以为他这是承认了，“还是中午呢！你喝什么酒呀，少喝一点，对身体很不好的。” “好像不是啤酒，你少喝点酒。”宋一乔嘴里嘟嘟囔囔往前走，却突然被封沥川拽了一下。 “怎么了？”宋一乔愣。 封沥川说，“来不及了，你去赶车。” 封沥川脸上有很细微的不耐烦和焦急。宋一乔对他的情绪很敏感，他被Alpha拽了一下，然后封沥川二话不说推着他往前走。 “你怎么了？” 封沥川身上散发出来类似动物的本能，他现在脑子已经不太运作了，动作上还在本能地让宋一乔赶紧去赶车，他知道这次英语竞赛对宋一乔来说很重要，为了这次英语竞赛他人都瘦了一圈。 “封沥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宋一乔往旁边让了一下，避开他推自己的动作，又马上被封沥川拉着手腕往前走，Alpha的步子太大，宋一乔跟不上，只能被他拽着跟在后面小跑。 “封沥川！” 宋一乔脑子也有点懵，他不知道封沥川是怎么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封沥川身上烈酒的味道越来越大。宋一乔觉得封沥川现在肯定很不舒服，他甚至没用时间做决定，他反手拉住封沥川的手，嗓子发紧，“你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竞赛晚点再去也来得及。” 然后他根本没迈动脚步，直接落进了一个怀抱。 封沥川难耐地在他颈后蹭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你去比赛，我要进易感期了，需要隔离。” 易感期。 宋一乔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刚刚分化的时候查了很多资料，但是他毕竟不是Alpha，并不知道易感期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样的。封沥川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狂躁，好像下一秒就会痛苦到抓狂，宋一乔怎么也做不到转身离开。 他确实看到有的Alpha易感期需要隔离，他下意识抬手顺封沥川的背，“那……我能帮你吗？” “不能，你走。” 宋一乔听着他硬邦邦的话，还是问，“……咬我会让你舒服一点吗？” 封沥川要疯了。 易感期对他来说完全是黑暗的，后分化的症状使得他在易感期比别的Alpha更加容易失控，真正进入易感期后每天都是撕扯着的痛苦。但他的omega现在偏偏站在他面前，乖乖问他咬一口会不会更舒服，封沥川真的快疯了，他不但想咬他，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是他现在还没失去理智，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冷静。 他说：“你现在离我远一点儿比较好。” 宋一乔愣愣地点头，信以为真，抓著书包带快步往前走。 封沥川的手下意识追着宋一乔走的方向抬起来一点，又硬生生按着自己落回去。 宋一乔站远了一点儿，还是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明明感觉到有地方不对了。 不对，他猛地回头，看封沥川。 “你身上的味道是信息素吗？封沥川，是后分化吗，你在骗我。” “我应该留下来陪你，对吗？” “是……酒吗？不是薄荷的味道。”宋一乔又说。 封沥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你喜欢薄荷。” “这是什么味道？” “朗姆。”封沥川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作者有话说： 大少爷的易感期好难写哇！！狂抓头发！ 46 想你 Alpha垂着头，下午的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 他身上难得出现这种带着点疏离的脆弱感，又隐隐藏着些不太安全的信号。 宋一乔张了张嘴，第一次感受到了确确实实的，来自Alpha的压迫感，朗姆的味道在午后空旷的街上缓缓铺开。街上的行人不多，所幸目前路过的人没有人发现异样。宋一乔干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立了一片。封沥川身上的味道他很不习惯，他甚至担心自己会和朗姆产生点什么排斥反应。 他试着走近，伸手去抓封沥川衣角。 封沥川没想到自己的易感期这次来得这么快，按照以往他身上这种烦躁的状态会持续将近半个月，然后才会猛地跌进易感期。 往常的每次易感期都很凶，易感期对于Alpha来说本来就难熬，封沥川又有着特殊的后分化症状。封沥川最先登记在册的信息素是薄荷，他第一次易感期时正在上学，几乎是爆炸开的朗姆酒信息素逼得学校清空了整栋教学楼。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教室里，孤独又落寞的，最后被家里人赶来送去医院。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最开始的时间家里人都以为在他身上有两种信息素，直到后来找到了国内研究后分化的专家，确诊发现封沥川的信息素并不是薄荷，而是薄荷朗姆。 薄荷相当于一个安全信号，只有薄荷的味道时封沥川同别的Alpha没有区别，但是当朗姆的信息素爆发出来后就只能证明封沥川进入了一个很难自控的状态，这不管是对封沥川还是宋一乔都是危险的信号。 但宋一乔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他竟然奇异地感受到了一股躁动正要被安抚的迹象，这是他以前在易感期就算打了抑制剂都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宋一乔不太确定自己要做什么，他这方面的知识匮乏到可怕，他只能想起来那天封沥川凌晨赶到筒子楼，把发情期的自己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 他学着那时候的封沥川，笨拙地贴近，他放出来一点自己的信息素，试探着往面前的Alpha身上探出触角。封沥川身上有很强的压迫感，但宋一乔除了一点心底本能的恐惧，并没有感觉到不适，他伸手把Alpha抱进自己怀里，撩开颈后的头发，露出来那颗脆弱微红的腺体。 用他自己并没有察觉的颤抖声音轻声说：“封沥川，我想试一下，我觉得我也可以让你好受一点。” 一片枯叶落下来，轻脆的叶子掉在地上，一声难以察觉的响动。 信息素注入到腺体内宋一乔才懵懂地感知到薄荷朗姆混杂在一起的那股杀伤力，明明是两种本身攻击性都很强的信息素，现在混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头脑发空，他眼前闪过白花花的重影，腰一软被Alpha按进怀里。 “封……呃！” 宋一乔声调猛地上扬，他手指紧紧攥住封沥川的风衣外套，面颊蹭上里面柔软的毛衫。他挺受不了的，相比自己在发情期的时候，现在他是无比清醒的。完全能感受到自己被一个Alpha支配和掌控，宋一乔从心底蹿上来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他下意识想跑。 但是身前的Alpha没给他机会。 深深咬进腺体的齿尖甚至又用了一点力，宋一乔眼眶猛地红了。 - 姑姑没用半个小时就赶过来了，封沥川后分化的症状她知道一点，封家父母特意交代过了易感期应该怎么办。但是姑姑本人是beta，不太能理解那种感觉，就在脑子里把封沥川的易感期设置成最高级别的紧急事件。 封沥川一个电话，里面是宋一乔的声音，小孩磕磕巴巴地说现在和封沥川在一家奶茶店里。姑姑心里警铃大作，连假都没顾上请，抓着车钥匙就跑出公司。 然后她到了宋一乔说的奶茶店，推门进去。 很是惊讶地看见他家少爷整个人几乎都趴在宋一乔身上，宋一乔身量比封沥川小了能有一圈，艰难地反手一下一下摸封沥川的脑袋。 宋一乔先看见姑姑推门进来，他反射性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能来得及动作，又被Alpha拖回去。宋一乔表情变成温顺的安抚，免不了有一点慌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说：“姑姑来了。” 封沥川抬眼往门口看，目光瞬间甚至是不满和危险的，但还是放开了宋一乔。 宋一乔连忙站起身，手还被封沥川拉着，点头跟姑姑问好，“封沥川突然进了易感期，我觉得找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比较好一些，就拜托了奶茶店的老板。” 姑姑从钱包里往外掏钱，被奶茶店的老板拦回去，“随手帮个忙就是，用不着，都有特殊情况嘛大家。” 奶茶店老板又笑，“我侄子也是Alpha，易感期挺遭罪的，要是他易感期也有omega这样陪着，那家里人是再也不催婚了。” 宋一乔被说得面红耳赤。 他其实觉得封沥川的状态挺稳定的，除了一开始站在街上的那个临时标记，咬得他都快直接在街上哭出来。但是之后封沥川的状态就稳定了不少，宋一乔才有心思找一家奶茶店跟老板商量了一下关了门隔出来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姑姑也是觉得惊奇，看封沥川的状态虽然肯定是难受，但是和封母说的那种地狱级别的痛苦完全是不一样的。她伸手在封沥川眼前晃了两下，“小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回家隔离。”封沥川眼睛盯着宋一乔的耳朵，又红了一块，宋一乔好容易害羞，脸红之前耳朵会先红。 “那，小乔……”姑姑迟疑。 宋一乔牵着他的手晃晃，轻声，“你乖乖回家，我……我不去竞赛了吧？我就在家，有事你可以叫我。” 封沥川皱眉，“不行，你去。” 宋一乔抓著书包带，“你先回家……” “你去竞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封沥川堵死，宋一乔只好点头。 他不太放心封沥川，他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个后分化到底是什么东西。 姑姑听说宋一乔要去竞赛，把封沥川送进车里就关了门跟宋一乔说了几句话。 “小乔不用担心，他以前的易感期都是在家隔离，没出过问题，Alpha都有这个阶段，你不用太心疼他了。” 宋一乔面色通红，他还担心过自己和封沥川的恋爱关系奶奶和姑姑知道了会生气，没想到姑姑好像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样子，“我……我是很担心他后分化的症状，我不太了解这个。” 姑姑惊讶地看他，“他把这个告诉你了？” 宋一乔点点头。 姑姑看一眼车里坐着人，不难察觉封沥川表情上的不耐烦，姑姑没忍住笑，拍宋一乔肩膀，“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他爸妈说了他现在状况稳定多了。小乔，我家这位小少爷可从来没这么喜欢过谁。” “他性格不好，我们都担心他在怀城过得不好。我和奶奶都很感谢你。” 宋一乔想起来他还在住院的时候奶奶去医院看他，也是这样笑着说封沥川性格不好，肯定没什么朋友。他明白大人这样说话只是出于关心和爱护，更多的是担心，但是他还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宋一乔摇头，“姑姑，封沥川性格很好。” 他话音一顿，反应过来他好像在封沥川的家人面前说这些太逾矩了，脸又红了一片，摆手，“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都觉得他性格很好的，他学习也很努力，成绩一直都有在进步。” 他话说得磕磕绊绊，中间还偷偷瞥了一眼车里坐着的封沥川。 封沥川眼睛盯着他，两个人的视线突然对上。 封沥川好像是说了什么话，但车窗关着，宋一乔听不到。 他跟姑姑又说了两句话，姑姑拉开车门上车。 去竞赛。 宋一乔突然看懂了封沥川在说什么，他心里软了一片，不知道别的Alpha在易感期会不会还惦记着这种小事。他点点头，对着车窗笑了一下，做了一个摸头的动作，也朝坐在里面的封沥川讲了一句话。 你乖乖的。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也没耽误太久，本来买的是下午到的车票，现在变成了晚上到。宋一乔不知道封沥川的情况怎么样，就只是隔离而已，应该是可以玩手机的吧？ 他现在有流量了，到了之后给封沥川发微信。 -我到了，天黑了，先去找点吃的 -你怎么样了？很不舒服吗？ 没人回复他。 宋一乔忍住了打个电话过去的冲动，在车站周围找了一家看起来不会太贵的包子铺。 点完了包子再坐下才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消息。 -想你 宋一乔眨眨眼，敏锐地察觉到封沥川现在应该很不舒服，因为他绕开了他问的问题。 怎么办呀，宋一乔盯着店里的菜单发愣，还是有点后悔自己真的来竞赛了。就算他隔离的时候自己不能陪他，那两个人都在怀城心里应该也会更舒服一点。 “叮咚” 一声消息提示音又想起来。 宋一乔点进去看。 -想你 又是这两个字，他眼眶又要红了，平时冷酷得很的Alpha现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宋一乔心疼得不行，还是拨过去一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兄弟们！卡文啦！卡啊！呜呜给点海星恰恰吧！呜呜！ 47 毛衣 电话响了挺久，一直也没人接。 宋一乔都已经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了，一看屏幕突然变成了已经接通的状态。 包子铺里正在放新闻联播，街边其他店里的音响放着嘈杂的DJ音乐，尽数收进宋一乔的话筒，他翻出来耳机插上，噪音瞬间小了不少。 “喂？封沥川，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那边只有滋滋啦啦的声音，网络电话特有的杂音。 临近车站，又是饭点，包子铺里坐了不少人，宋一乔进来的时候只剩下两桌空位。 他前面一桌正坐着一对小情侣，女生夹了自己吃不下的半个包子递过去，声音甜腻腻的，“老公，你帮我吃了嘛。” 宋一乔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通话里夹杂进来这种背景音让他很不好意思。他伸手揉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红的脸颊，听见听筒里传出来一声几不可闻笑声。 他把熄了屏的手机按开，上面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变化。 果然是封沥川在笑吧！ 宋一乔忍不住又盯着那对情侣看，这对小情侣看起来二十多岁，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在公共场合而有一点收敛。刚刚是喂包子，现在两个人都快要直接抱在一起了，宋一乔就坐在他俩身后，连他俩在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宝宝，你身上好香。” “我浑身都是包子味诶！” “是体香吧，你们女生都有体香，好像自己闻不到。” “你这么了解！还闻到过哪个女生的体香！” “宝宝！你又冤枉我！！” 男生一声宝宝喊得惊天动地，吓得宋一乔差点一手抖把电话挂断，其实一开始还没什么，就是刚刚封沥川一笑，宋一乔觉得自己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的很不好意思，他和封沥川之间拥抱接吻甚至标记，他都没有感觉到有这么腻。现在在别的情侣之间体会到了这种甜到发腻的感觉，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谈恋爱的方式有问题。 宋一乔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没看过别人谈恋爱，他偷看前面的情侣，他们之间讲情话，脸红，公共场合喂对方吃东西，偷偷接吻。宋一乔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场和自己和封沥川之间的不太一样，他想了一会儿，差点忘记电话还接通着。 他脑子里被刚刚的“老公”和“宝宝”环绕，还好封沥川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声音低低的，开口小声问，“我这边很吵，会不会吵到你？” “不会。”封沥川嗓子有点哑，声音也很小。 “明天考试结束我就回去，你要隔离多久？” “五天左右。” “那……” “但我想马上见你。”封沥川声音低，被电流一模糊，宋一乔差点没听清。 宋一乔笑，“知道啦，我第一个冲出考场。” - 说是想马上见到，但两个人也还是等到封沥川易感期过去才见到。 宋一乔竞赛的成绩周二就出来了，没得到名次。 本身就是省里的一个小比赛，只有前三名才有名次。刘新知道结果后很是遗憾，他是今年第一年当班主任，显而易见得失心还太重，他也知道不应该给宋一乔太多压力，但还是没忍住唠叨了几句。 英语是你的短板，老师知道你是知道用功的好孩子，但是得分个轻重缓急，知道往哪里使使劲儿云云。 宋一乔原本做好了成绩不理想的准备，他确实一直以来英语成绩都不稳定，这次更是省里的竞赛，怀城这种小地方的学霸跟人家省会城市的学霸根本是没法比的。但是刘新这一念叨，宋一乔的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周三下午封沥川给他发信息说晚上可以过去。 两个人几天没见，约好隔离期结束之后宋一乔去封沥川家里做作业，顺便帮封沥川带本课本回去。 他脑子里想着英语竞赛的事儿，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水平完全是不够的，但是突然一下子这个事实确实砸到他眼前了，宋一乔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他根本不太知道自己跟别的城市的那些好学生有多少差距，又该怎么弥补。 奶奶出去听一个健康讲座了，晚上的场，说不定晚饭都不会回来吃了。姑父这几天外派出差，姑姑也加班，晚上家里没有人做饭。封沥川说想吃辣，这几天都在忌口，宋一乔就跑过去一家麻辣香锅店点了重辣。 天还没黑，麻辣香锅的店里已经开了灯，饭点人还挺多。 宋一乔一开始自己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等号，就过了没到十分钟店里就没有空桌子了。他一个打包的不好意思占着桌子，两个男生走过来的时候他就赶紧起身想让个位置。 没想到身后正好经过一个端着可乐的女生，女孩深秋点了一杯冰可乐，一点儿也没浪费，全都泼在宋一乔身上了。 “啊！妈呀，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女生先是伸手去抓自己的可乐杯，没抓住，看清自己撞了人之后连忙道歉。 冰冷的液体隔着两层衣服渗进来，寒凉里裹着潮湿，冰得宋一乔人都一抖。他“嘶”了一声，声音有点抖，“没、没事，是我撞了你……嘶。” “你……哎呀这是冰的，天气这么冷，这怎么办啊！”女生挺急的，一只手拉着宋一乔的袖子，下意识想带他去哪换件衣服。 “114麻辣香锅好了！”后厨的窗口嚎了一嗓子，宋一乔听见自己的号码。 “没事！114是我的号，我拿了回家换衣服就好。” “真的很对不起帅哥！抱歉抱歉！怪我没看路。”女生还一直道歉，宋一乔冲她摆摆手，拎着打包盒出了门。 ——嘶。 宋一乔站在深秋傍晚的街上，上半身两件衣服差不多都湿了一半，下半身的裤子也湿了一块，一阵风吹过来他起了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好冷！ 还好店离奶奶家不太远，宋一乔一路小跑，敲门的时候气儿还没喘匀。 封沥川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宋一乔抖了一下。 …… 他一眼就看见宋一乔身上浅色的污渍，今天宋一乔身上的衣服颜色浅，被一杯可乐泼出来一幅世界名画来。 他皱着眉把发抖的小孩拽进家门，声音可能因为刚结束易感期还是紧绷着的。 “怎么回事？” 宋一乔一开口就是抖，“就是——碰倒了一杯可乐，洒了一点在身上。外面好冷！” 封沥川接过来他手里拎着的打包盒，转身把家里的热水器打开，拽着宋一乔进了浴室，伸手扒了宋一乔的小外套。 “洗个澡，右边拧是热水。” 宋一乔想伸手把自己的外套抢回来，“不用了！我回去再……” “听话，这样容易着凉。” 听话听话。 宋一乔突然感觉到自己心跳跳得很激烈，他和封沥川站在空间不大的浴室里，封沥川身上还存了点淡淡的朗姆酒的味道。宋一乔没喝过酒，但是莫名感觉到了一点点眩晕，他乖乖点头，然后又反应过来，“但我在这里洗澡没有衣服穿。” “先穿我的。” “啊。”宋一乔眨眨眼，过了一会儿又低声“啊”了一下。 “那……那，呃……” “也穿我的，有新的。” 宋一乔红着耳根，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就伸手把Alpha从浴室赶出去。 热水从花洒落下来，一场兜头而下的暴雨。 宋一乔洗个澡一直都心不在焉的，磨磨蹭蹭洗了快要二十分钟，还是没敢关上花洒。浴室的门上镶了一块磨砂玻璃，一个阴影从玻璃上投下来，宋一乔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声音都打结。 “我……还没洗完！” “内裤浴巾放哪里？” ！！！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宋一乔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被热水蒸的还是害羞，“那我，开个门缝，你递给我。” “好。” 封沥川的声音听着四平八稳，他眼睁睁看着一截白又细瘦的手腕从门缝里伸出来，上面还挂着圆润的水珠，看起来…… Alpha稳了稳自己鼓噪的心跳，深深吸了口气，把一条新的内裤和浴巾连着一件浅色的毛衣搭在那截白花花的手腕上。 “咔哒！” 门马上关上，甚至发出来锁芯一卡的声音。 宋一乔站在浴室里面，面前就是一面足足有半身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瘦得过分，黑色的头发湿漉漉趴在头顶，被浴室亮堂的灯一打更显得自己皮肤白到几乎发光。 他手里捏着封沥川递进来的那条内裤，这怎么往自己身上穿啊！ 真的太羞了，宋一乔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害羞到整个人想找一个角落藏起来。他不知道现在有哪里不对，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虽然，虽然他只是单纯地洗一个澡，他和封沥川之间并不会发生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曾经查过的那些资料，永久标记，怀孕，这些个字眼通通开始往外冒。 他从来没这么面对过自己的身体，以这幅身体总有一天要面对封沥川为前提的审视。 怎么可能，这也太让人害羞了！ 宋一乔嗓子里挤出来一丝干巴巴的喘，闭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了身子，把那条内裤往自己身上套。然后看清自己手上除了一件毛衣已经没有别的了，他把毛衣套在身上，虽然长度足够遮到他的大腿，但…… “宋一乔，在浴室太久会缺氧。” 宋一乔手一抖，呆呆应了一声。 “出来了！” 48 支点 顶灯往下照，十二月份的北方已经有供暖了。 宋一乔光顾着害羞和紧张，闷着头在浴室里蒸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又往身上套了一件毛衣，竟然还感觉到有点热。 而封沥川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灰色睡衣，垂坠感很强的料子，宋一乔跟他一对比觉得自己显得有点呆呆的。 他不太自在地伸手揪毛衣的下摆，用很低的声音说，“我……还是换上我自己的衣服吧。” 封沥川目光落在他完全暴露出来的锁骨窝里，因为小孩太瘦，本身可能就大一号的毛衣硬生生被他穿出来一股子很隐晦的氛围。毛衣领口垂到他胸前，没完全擦干的头发落下来水珠，啪嗒一声砸上锁骨。 宋一乔在这方面太过被动了。 封沥川把握不好什么时候应该展现出来自己更深一层的渴望。 他们对对方来说都是陌生的，从彼此了解开始，接吻和拥抱已经做了很多，却总是隔着一层礼貌和对立的纱。封沥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性格或者那些什么操蛋的身世背景，他和宋一乔都不太敢轻易地直接且生硬地把对方完全拉进自己的生活。 搞得像小学生过家家，我可以跟你好，跟你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但是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上床。 他也不知道宋一乔想没想过，但是他想过。 宋一乔那双眼睛会染上迷茫和慌张，红彤彤的，最后滚落一颗眼泪。 Alpha的行动力惊人，伸手把还在因为自己的装扮而害羞的人直接拽进房间，门被控制不住的力道猛地甩上。宋一乔心头直跳，被这一声吓得脑子里发懵。 然后亲吻就铺天盖地地来了。 信息素已经替换成了他熟悉的薄荷味，宋一乔压着自己的呼吸，还是止不住紊乱，感觉周遭的空气被被抽走了许多，氧气稀薄，他也呼吸困难。这个吻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上半身穿着封沥川大一号的毛衣，下半身干脆直接就凉飕飕的，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腿根一直在细微地抖。他洗澡洗得差点供氧不足，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大脑放个假，又被细密的吻给砸晕。 唇带着温度从耳后亲到肩膀，宋一乔慌乱之中根本没发现他身上本就松垮的毛衣已经被从肩膀剥掉一半，他手指去抓封沥川的胳膊，听见封沥川哑着嗓子开口。 “这里怎么回事？” 宋一乔喘着气，懵懂地跟随他的视线。 其实从他自己的角度看不见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知道封沥川在问什么，他止不住发抖，“撞在玻璃上。” “玻璃？” “桌子，桌面是玻璃的材质。” “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宋一乔闭了闭眼，嗓子眼发紧，随口扯出来的谎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他脑子里猛地撞进来一些零碎的画面。 亮堂的房间，天花板上的吊灯照出来惨白的光，把房间里的人和一切东西都蒙上一片白茫茫的影子。凄厉的哭声，崩溃的责骂，绝望的悲鸣。女人散乱的头发挂在两颊，手臂颤抖着把他推出去，像推走一个深恶痛绝的累赘，要狠狠抛下，从断崖上全力掷下去。宋一乔猛地落下去，眼前断片似的一花，肩膀便传来锥心的疼。 宋一乔摇着头喘，他最近就连做梦都很难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零碎的画面又凑起来一部默片，但是分明能看到里面的声音，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分光线的变幻都让他难以呼吸。 血红突然扎进来。 从他肩膀开始流，最后流到女人的手腕上。女人笑着说爱他，“乔乔，妈妈爱你，妈妈爱你，我们身上有一样的伤疤了，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乔乔，妈妈对不起你。” 宋一乔紧紧闭着眼，而封沥川的吻始终停留在那处伤疤上。 宋一乔用类似哭泣的声音，很轻地说，“是我妈妈，她生病的时候失手把我推在桌子角上。” 他看不见封沥川的脸，但是分明感觉到了湿热的触感落在自己肩膀，他分不清是嘴唇还是，还是舌头。可能是落在伤疤上，那块皮肤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他手指收紧，声音发抖，“封沥川，别。” 现在的气氛太陌生了，宋一乔感觉到完全的不安全和紧张。 他流露出类似于哀求和讨饶的表情，但这完全让Alpha的生理反应更鲜明了一点。 封沥川牵着宋一乔的手往下摸。 … 宋一乔还没成年，并且分化成omega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他没想着要做太多。只是两个人之间一直都缺了点什么，更加坦诚和更加悸动。他从来没想过要当宋一乔生命里面的光，他没有这份自信，也不希望宋一乔把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当成光，但得让封沥川知道，“我是全身心信任你的”。 封沥川很想告诉宋一乔，他想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现在他面前宋一乔的不安和挣扎，以前他错过的宋一乔的绝望和痛苦，所有的灰暗的难以启齿的他都想听。 但也等同于宋一乔总是缺点分量的坦诚，封沥川其实同样没有信心能得到宋一乔的完全接纳，所以他很明白眼前的困境。像一层很薄的雾，明明看起来无足轻重，却怎么也没法驱散。 封沥川轻易能想起来他刚落地怀城时的崩溃和不满，他第一眼看见宋一乔的时候印象里只有四个大字：八字不合。宋一乔是不是也能接纳所有的他，以前那个随性没什么优点的少爷，现在这个学习不好脾气也不好的男友。 封沥川深深出了口气，他憋了太久了，今天再这么憋着恐怕大少爷就要被憋出毛病来了。 得打破，得让他明白。 虽然封沥川也不知道喜欢和爱到底该怎么表达，那就交给本能。 - 麻辣香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打包盒上面已经蒙出来一层圆润的水珠，从它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一直无人问津。 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封沥川一个人走出来，看也没看桌上他自己因为想吃辣而点的麻辣香锅，而是径自进了浴室。 宋一乔还在封沥川的房间里。 就在刚刚他亲手把自己的Alpha赶出了房间，两手并用。刚刚那种事，他身体和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都觉得很羞耻了，现在从那种暧昧的气氛里面出来之后宋一乔整个人从脸几乎红到胸口。 封沥川竟然还要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冲个澡，被宋一乔直接推出了房间。 啊啊啊啊啊！ 结果就是封沥川自己去洗澡了，宋一乔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面对着一垃圾桶的卫生纸和满屋子的味道更加后知后觉地害羞。他欲哭无泪地想开窗通通风，刚一打开窗就被十二月的夜晚冻得猛地一抖，风像裹着刀子一样往他脸颊上切，只好又乖乖关上了窗。 宋一乔往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毛衣，扯了自己一手湿滑的触感。 他脸通红，身体还在因为兴奋细微地抖，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这种事真的他完全完全没有想过的，他也就剩了这么一点理智，宋一乔趁着这点理智开始想，那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封沥川先做的话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先提出来，这是正常的吗？放在情侣之间肯定不正常的吧……可是是他的问题吗？ 他…… 封沥川好像一直比他想得更多，比他先明白喜欢和爱，是封沥川先说出来的以后会跟他考一个地方的大学，也是封沥川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喜欢和身体的欲望是密不可分的，确实是密不可分的，宋一乔不得不承认。 但是，宋一乔急着想为自己辩解一点，他又找不出来合适的说辞。 但是我也很喜欢他呀。 宋一乔呆呆地在心里想，这么想着就突然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委屈，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封沥川。他好像猛地明白过来，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化学反应，宋一乔看清楚自己一直以来都沉浸在自卑里，他是以为自己走出来一点点了，但其实根本就没有。他很感激封沥川的喜欢，努力地把两个人的关系保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关系，不敢让这里面有一点的风吹草动，他担心这份喜欢随时会崩塌。 他想这么多，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认真喜欢他。 宋一乔想哭，刚刚的羞耻都被他丢在脑后。 他抹着眼泪打开门，头脑一热直接冲进浴室，也没再顾上自己凉飕飕的下半身。 封沥川洗澡可没有锁门的习惯，他眼睁睁看着宋一乔哭着打开浴室门，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后猛地一愣，面色爆红，磕磕巴巴地想解释什么。 “……我，不是……我先，出去了！” 然后哐当一声把门甩上。 封沥川还以为自己今天做得太过火了，怎么人就哭成这样了，他随手扯了一条浴巾披在身上，一开门就看见站在浴室门口继续抹眼泪的宋一乔。 他浑身湿着，犹豫了一下没抱上去。 但宋一乔一个转身撞进他怀里，小孩哭得抽抽搭搭的。 “封沥川，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锁啦，含泪修文 49 在一起 封沥川好几天没来上学，早上接了宋一乔，拎着一杯热豆浆人早早到了教室，他不太爱喝粥牛奶豆浆之类的东西，在他眼里这些东西都可以用一杯豆奶代替。被宋一乔知道之后决定每天早上买一杯豆浆带给他，按照宋一乔的话来说豆奶是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封少嘬着豆浆，直到打了上课铃也没见贺鸿的影子。 贺鸿大概是飘了，以前最多是踩着点进教室，怎么几天不见直接人都没了。 封沥川随手发了条微信给贺鸿，直到中午打了放学铃，既没看见贺鸿的影子，也没看见微信上有消息回复。 他本来想打个电话问问，点开电话本想起来俩人就从来没存过电话号码。 这年头，有微信好友了几乎没人会想着再存个电话，但是一般人手机在身边的话也不会一直不回微信。 去吃饭的时候路过五班正好见到跟宋一乔凑在一起吃饭的叶好，封沥川脚步一顿，拐进了五班。 班里的人明着暗着往他这边看，看见他站在宋一乔身边空气里好像都压抑不住大家八卦和激动的气氛了。 封沥川看了一眼宋一乔的饭盒，想起昨晚他掌心底下那截瘦到过分的腰，皱眉。 “不是跟你说了要吃点好的，钱应该够用。” 他对宋一乔现在基本上的收入和支出大概有数，要想平时吃得营养均衡问题不是很大。 宋一乔有点心虚，“习惯了，下次一定！” 叶好翻白眼，“哇！你们俩走到哪秀到哪吗？以后再也不来吃饭了。” 封沥川转头问他，“贺鸿昨晚去ktv了？” 叶好眨眼，“怎么了？” 封沥川说，“今天没来上课，也联系不上。他今天跟你联系过？” 叶好眉头下意识一皱，“他今天没来上课吗？” 封沥川：“你知道原因？” 叶好筷子上一片挂了汤的娃娃菜，拎到半空了又被他扔回饭盒里，“昨晚他在KTV打架了。” 贺鸿最近去KTV的频率已经低了不少，他跟家里人说晚上出去写作业，时间长了这个借口容易暴露，他前两天为了安抚家里两个统治阶级，放了学就乖乖窝在家写作业。贺鸿爸爸难得见他老老实实在屋里一口气学好几个小时的习，他知道贺鸿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父母两个学历也低，虽然不要求贺鸿当个学霸，好歹学习态度得端正吧。 最近好像开窍了，晚上会出去找好学生写作业，回家也认真学习，看得贺鸿爸爸一时高兴给他微信转了五百。 第二天贺鸿就揣着小钱包又“出门学习”去了。 叶好昨晚上班的时候遇见一个顾客，那人是个beta，看年纪都得有四十岁了，腕上的手表感觉价值不菲。叶好往包间里送酒的时候被他一眼看见，招呼叶好过去给他倒酒。叶好笑着，帮他开了瓶，端着手腕倒了半杯，“老板，我们这儿没有这么玩的，就是唱唱歌。” 男人抓着叶好那截手腕，晃了晃自己的手表，“这个送你。” “哥，我玩不懂表。”叶好含蓄着拒绝，扭了两下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男人没再坚持，显得还是很有分寸，叶好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叶好今晚又看见昨晚那个男人了。男人换了一块手表，斜着身子靠在前台，撑着下巴看ktv里行色匆匆的几个服务员，看见叶好走过来之后指间的银行卡朝他一指，示意前台，“算在他的业绩里，需要开会员还是买酒？” 前台的姐姐习惯了叶好的高人气，笑着去接那张卡，嗓子掐着甜腻的音，“老板，会员制也算，不过咱这主要业绩肯定还是得靠消费的呀，酒水才是大头，什么价位的都有。” “叶、好。”男人看着她翻出来叶好的名牌，一字一顿读出来这个名字，笑了声，“酒往包间里送吧，让他来送，他想送哪个价我都买单。” 贺鸿就站在他身后。 叶好其实是看见贺鸿在这站着才过来的。 KTV这个时间正热闹，城南总共也找不出来几个娱乐场所，有钱的没钱的不想往城北跑的都窝在这个小地方。贺鸿站在他后面，看那男人西装西裤，嘴角噙着笑。男人看见叶好走过来，无辜地举起双手，“叶好，我办了会员，过来唱首歌？” 很显然，论打架的话男人不是贺鸿的对手，尽管面对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但奈何这位小屁孩是位Alpha。周围响起几声凌乱的惊呼，男人有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擦了擦嘴角，看了叶好一眼，“叶好，你男朋友？” 叶好死死捏着贺鸿的手腕，力气大到他自己的虎口都僵硬才能把动怒的Alpha按住，叶好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出来一个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哥，我的私事，给您造成麻烦了。” “您也不用在我身上破费，我真戴不惯表。” 男人还算大度，他对叶好的示好确实唐突，叶好要拒绝他可以，如果这人是叶好的男朋友这一下他就算是挨了道歉。他揉着自己的脸，整理衬衫，看叶好，“是你男朋友吗？” 叶好知道这会儿答是的话这事儿就算过了，他紧紧捏着贺鸿的胳膊。 但他还没开口，贺鸿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 “玩包养啊？不是男朋友就不能看不惯你了？有几个臭钱……” 男人朝身后一摆手，他身后跟着的人一拳砸到贺鸿脸上，直接打断他还想说的话。 扯平就完事了，男人也没觉得自己丢面子恼羞成怒，还给叶好递了一张名片，“你很漂亮，反悔可以再联系我。” 叶好站在原地。 贺鸿站起来，他知道自己有点毛病。 他最近几天就是有点毛病，总是想往KTV跑，总想着叶好，上课走神的时候脑子里也他妈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好那副说话呛人的调调，还有他那双桃花眼。 他刚刚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动了，就是看那丫不顺眼，想揍他。 贺鸿没说话，他现在特怕叶好突然问他一句，用他那看似笑盈盈实则比谁都冷漠的语调，“学长，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呀？” 但是叶好没问，他垂着头，迈步把手里的名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KTV闪着五光十色的灯，照在叶好身上，他看都没有看贺鸿一眼，走了。 - 直到晚上睡前封沥川也没联系上贺鸿。 第二天倒是在教室看见贺鸿了，他脸上还有一点痕迹，能看出来打架了。 封沥川挑眉，“被打了一下见不得人？” 贺鸿撑着脑袋在座位上发呆，没接封沥川的话，这种情况那是真的太不常见了，一般都是贺鸿缠着封沥川说话并被不断无视。封沥川笔尖往他桌子上敲，“贺鸿？” “啊？”贺鸿回神。 “和叶好吵架了？” “……也没有吧，我俩，有什么好吵的。”贺鸿顿了一下，明显是没什么精神，转移了话题，“昨天不太舒服，睡了一天，手机关机了没发现。” 中午去吃饭，贺鸿一直磨蹭着，又是忘了带饭卡又是想去上厕所，拖了能有五分钟，把封沥川都快气笑了，“等叶好？” 贺鸿又不说话，转身闷着头往食堂走。 两个大男人吃饭很快，封沥川记着昨天宋一乔说的话，回来的时候进五班去检查宋一乔今天带了什么饭。叶好还是照例坐在宋一乔对面，看见封沥川进来，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跟贺鸿对上视线。 叶好抱着饭盒说不继续在这吃狗粮了，路过贺鸿身边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还是说话了，用不太在意的语气，好似随口，“学长，脸不痛了吧？” 贺鸿不爽，听着叶好的语气就很不爽，他委屈得要死。 为什么自己被那个男人的人揍了叶好问都没问过他一次，为什么自己明明都是为了叶好，他觉得叶好得哄哄他，不应该吗。好吧，他知道可能是自己冲动，那男人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是他自己出格，但是他也是因为。 因为。 因为吃醋。 贺鸿干咽了一口口水，叶好还吊着眉梢等他回一句“不疼了”之类的话，他心里咚咚直跳，眼前一直闪他爸前天晚上差点就抽在他身上的那根皮带。 “叶好。”贺鸿叫他，声音低又轻，压着委屈，“我们在一起吧。” 叶好嘴边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过了一会儿笑得更夸张起来，歪着脑袋，伸手去摸贺鸿的额头，“学长，封沥川说你昨天没来上学呀，发烧了吧？” “没发烧，我喜欢你。” 叶好眨眼，“喜欢是什么？” 贺鸿没懂。 他不懂叶好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有人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无外乎是两种答案，“我也喜欢你”或者“抱歉，你是个好人”。或者严格来说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这种反问应该也算作是含蓄的拒绝，因为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贺鸿眼神往旁边一撇，很想说点什么，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想明白了，我真的喜欢你。 叶好只是笑，他晃了晃手，筷子在饭盒里面发出叮铃咣当的声音。 他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向贺鸿。 “学长，算了吧，以后别说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被锁啦，被迫修改了一点内容，建议大家可以回看一下48，多了一点小乔的心理活动，当然不看也没有影响！给大家添麻烦啦！鞠躬鞠躬~ 50 扫雪 十二月二十八号。 怀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早上从窗口往外看的时候宋一乔还没意识到，只看见白花花的一片，他搓着眼睛找出来手机，点开一段听力材料摁大音量，一边犯困一边刷牙。等到洗漱完也换好了衣服，锅里的鸡蛋面正咕嘟咕嘟冒泡泡，宋一乔往外面看了那么一眼，才猛地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北方的雪要是在晚上来，早上一推门就直接进到另一个世界。树上地上到处都是白的，街上因为早就有人和车经过，压出来一道道的印子露出来沥青路本来的青色。 宋一乔的手套连着一根挂在脖子上的线，是那种不分手指的手套，他跺着脚站在街边买豆浆。一杯豆浆冒着热气递到他手上，他不方便拿，就摘了手套捧着，初雪冻得他手通红，掌心又被热气腾腾地捂着。 远远看见往这边走的封沥川，宋一乔抬手晃了两下，冻得声音有那么一点抖。 “封沥川！” 封沥川走近一点，豆浆递到他面前，他摘了自己手套，右手直接盖在宋一乔的手上，这样宋一乔的手就完完全全被温暖裹住了。宋一乔小幅度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趁热喝，冬天凉得很快的。” “我喜欢喝冰的。” 宋一乔站着被他这句不着四六的话给逗笑，左手推他胳膊，“你怎么没骑车过来？” 封沥川插了吸管，也不让宋一乔把手缩回手套里，而是抓着他的手塞进兜里，手套还是比不过人体的温度。他抽空回，“下雪不好走。” “是哦。”宋一乔愣愣地答，才发现自己竟然问了一个这么蠢的问题，“我都反应不过来竟然已经下雪了，今年好像下雪很早。” 封沥川没什么知觉，京城不太爱下雪，他对下雪也没什么特殊的情怀，就是冷。一杯温豆浆过个吸管的功夫进他嘴里还没他嘴里的温度高。 冰豆浆，封沥川暗暗皱眉，下了判定：不如热的好喝，难喝。 宋一乔转头看雪地上的一串脚印，他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眼里带了一点笑，“怀城下雪还挺多的。” 封沥川问他，“喜欢雪吗？” 封沥川用两口把还剩下一半的豆浆吸完，扬手想扔进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但是好像是因为厚厚积雪整个世界的重力都有了点微小的偏差，豆浆杯的轨迹和他预想中的有一点偏差，悄无声息砸进雪里。宋一乔把手从他兜里抽出来，跑了几步过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喜欢吧！不过冬天太冷了，如果不冷的话就喜欢雪。” 封沥川想了一下，觉得宋一乔说的可能是泡泡浴。 五班和六班分管一个卫生区，封沥川刚到班上就被贺鸿塞了一个扫帚。 封少没见过这个世面，“这干嘛？” “扫雪啊少爷！你不会没扫过雪吧！”贺鸿忙着帮卫生委员一起分工具，喊了一声。 封沥川脸上表情奇怪，他看起来像是扫过雪的样子吗？ 六班浩浩荡荡出门排队，封沥川看见隔壁五班也在排队，抓着从他身边风一样路过的贺鸿，“五班也去？” 贺鸿没空搭理他，封沥川前面的男生答了话，“每个班都有卫生区，咱班……和五班是一起的，就是负责一块地方。” 封沥川看了他一眼，男生戴了个眼睛，看着很老实，他点点头，道了句谢。 Omega应该不参加这种事，封沥川看见自己班里还坐了两个人没出来，是他们班的两个omega。 但宋一乔是班长，按他的性格怎么也得跟去看一眼。 果然封沥川拎着扫帚到了操场上，远远看见宋一乔那件灰色棉服。他手上没拿工具，站在比较靠边的位置。 他本来想过去找宋一乔的，结果竟然在卫生区里面看见了张进。张进围了一个丑了吧唧的红色围巾，黑色羽绒服，这俩颜色一撞在小姑娘身上看着还行，在张进一个大男人身上看着滑稽得很。张进嘴边还啃包子呢，两个拳头大的包子被他几口塞进嘴里。 “贺鸿啊！有铁锹多出来吗，给我拿一个，赶紧干完了你们回去上早自习去。” 贺鸿转了半圈，“哪儿多啊这么多人等着呢，悠着您那腰吧，别跟着凑热闹了。” 张进一巴掌拍在贺鸿脑袋上，“没大没小，这么跟班主任说话吗？” “皇上您起驾回宫吧！”贺鸿低着身子，做搀扶状。 封沥川还是没忍住过去找宋一乔，装作认真扫雪的样子，扫着扫着人就站在宋一乔身边了。六班班主任还在呢，宋一乔想假装不认识他，被封沥川一把拽住，“站着。” 封沥川看他一双通红的手，“你手套呢？” 宋一乔搓搓手，看表情确实也后悔自己没戴手套出来，“戴着不方便干活。” “要你干活了？” 宋一乔嫌他讲话太凶，抬脚往他靴子上轻轻踹了一下，“我是班长！” 封沥川把自己手套摘了。 宋一乔不接，往他身后看，“你班主任还在呢！” “他鼓励我们多和好学生走动。” 封沥川话音刚落，张进就跟听见了似的，大老远过来，“哎，宋一乔。” 宋一乔一惊，做贼心虚地跟封沥川保持了一点距离，“老师好。” 张进点头，拍封沥川肩膀，“就是得多跟这种好学生走动走动哈，跟人家宋一乔学学，虽然他不是咱们班的。啊，学学人家是怎么学习的，人家晚上学到几点，早上几点起床，对吧宋一乔？” 封沥川在旁边嘴唇都弯起来了，宋一乔脸色都红了一层，被这一顿夸很是尴尬。 “没有老师！封沥川也很努力的……” 张进挺满意的，觉得宋一乔这孩子成绩好还不骄傲，又拍一下封沥川肩膀，“学学！” 一月是二南二十年校庆。 建校时间算不上太长，封沥川的大哥徐成志当年就是在二南上的学，当年那会儿还算是新学校。不知道二南怎么想的，把校庆给搞到冬天，谁家的校庆不是盛夏那会儿，最不济也是个初秋。大冬天的冻得人往外冒鼻涕，大家参加校庆的热情都能被温度给折煞一半。 但十二月底的月考还是得如期而至。 当学生的时候真是觉得生活无聊透了，学习，学习，考试，考试，在家里被家长唠叨，在学校被老师唠叨。 杨力叹了口气，小声抱怨，“班长，你是真的觉得学习有意思吗？” 宋一乔正在翻错题本，想了想认真回答他，“嗯！解决问题是很有意思的过程。” 杨力又叹一口气。 杨力学习其实还成，一个班四十来个人，他一般稳定在十几名。 “可想而知！有动力才有成果，你的动力是兴趣，管悦的动力就是超过你。我的动力就是不被我爸妈骂，但是我爸妈总有理由骂我，这个动力就不成立了。” 宋一乔笑笑，“但我也很羡慕你，起码考不好家里还有人骂你。” 杨力一愣，想道歉来着，看见宋一乔笑着的眼睛才作罢，最后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班长，大家各有苦难！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啊！！” 冬天彻底到了，第一场雪都下下来了。 那些早就开始织围巾的织手套的也开始计划着往外送了。 贺鸿把自己埋在卷子里，他最近是真的开始学习了，以往这时候他就得开始准备小抄了，这会儿却在安安静静做题。六班也安静得有点诡异，主要是这两大学渣，贺鸿和封沥川，这两位怎么都在学习啊！ 封沥川确实这段时间都挺努力的，不过成绩上起色也不太大，都是倒数。 但是怎么连贺鸿都开始学习了啊！ 怎么回事，挺急的，他俩这样挺让人害怕的，不会就剩我一个人不学习了吧！ 六班门口突然想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有一个脑袋探了一半进来，“你好，找一下贺鸿学长。” 贺鸿抬头看，一个没见过的妹子。 妹子长得挺漂亮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棕色的牛角扣大衣。她手里拎了一个袋子，埋着头递给贺鸿，说话磕磕绊绊的，“学长你好！我本来，本来是想看看课间能不能遇见你！没想这样叫你，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但是一直没见到，高一部那边又太远了，我就……打扰你了！啊，我们是……就是之前……在网上聊过！我……我织了围巾希望你能收下！” 妹子嘴就没停过，可能因为紧张一直在说，还不太有逻辑，不过主题还是挺清晰的。 给贺鸿吓了一跳。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还是拒绝了，表情坦然，“真的很抱歉，要是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收下的，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啊，啊。”妹子愣了一会儿，脸色通红地把手提袋又搂回怀里，眨了眨眼，过了会儿还是伸手，“那，这个是织给你的，你要是愿意还是收下吧。” “不了吧，辛苦你了。”贺鸿声音很低。 被人拒绝是一个圈啊！ 贺鸿看着妹子快步跑了，心里挺难受的。从那天之后他几乎就没再见过叶好，两个人的交情变成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叶好因为工作时常被迫发点KTV的活动之类的营业动态，偶尔才会发私人内容，贺鸿不管是什么内容都条条点赞。 贺鸿这几天偶尔会想什么是喜欢。 想不通，想不明白。 他又觉得不对，喜欢就是你会因为一个人开始想喜欢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哪来的Alpha讲话凶巴巴的！我踹！ 51 公主 张进最近明显是没看明白自己班里是怎么回事。 虽说临近期末吧，但是这帮小兔崽子以前也不像是会这么真情实感学习的人啊，搞得张进都有点受宠若惊，早自习开班会的时候跟他们开玩笑。 “你们不能一下子给我考上文科班第一吧。” 底下哄笑一片，有人喊，“我昨晚也梦见我考年级第一了！” 张进看，讲话的人学习成绩不算太好，但性格开朗，他背着手点他名字，“这次期末考试考不上年级第一就请你家长来。” 男生哀嚎一声，周围的人都笑他。 “我就那么一说，也不用考上第一，咱就别当倒数第一了吧，高二过去一半了，看着时间走得慢，上了高三之后那进度条一下就拉到最后了，我带了好几届高三，都说高三时间不够用。” 张进谈起这些问题就是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当班主任的多少都有点唠叨，不过这次也不是来说期末考试的，校庆在即，也该准备了。 “月考一结束就开始校庆节目报名了哈，咱学校二十周年，到时候都在大礼堂。先告诉你们了，心里有个数，但也别天天惦记着校庆，马上就是月考，校庆完了马上就是期末。” “你们自己商量吧，那个谁，班长那边儿盯着点出节目和排练。节目好好准备，用点心，校领导挨个打分，好像说是第一名有先进班级，还有别的什么的具体也没定，先进班级能拿回来吧！” 大家嘘声一片，明显是对自己完全没什么信心。 张进刚想再说点什么，班长突然弱弱举了个手，用很谨慎的声音提醒张进，“老师，咱班没有拿先进班级的资格……” 张进一愣，班里其他同学也一愣。 封沥川最近一天背十个单词的任务翻倍成二十个了，这他妈谁能背下来，封少拿着个单词本成天杀气腾腾的，烦得要命。他正好背得心烦，想听一会儿讲台上说什么呢，就听见班长弱弱的一句话。 …… 班里突然安静了不少，几个人回头看他。 张进也看封沥川，一脸的“我都忘了这茬了现在就是觉得这要不是我的亲学生真想把他赶出去”的表情。 封沥川无奈开了口，“第一拿回来，就算我们没有也不给其他班。” 靠，酷！ 大家也不知道封沥川哪来的自信，说得好像六班已经坐上第一的宝座，但还是没由来地激动了一下。这不是很酷吗，比规规矩矩拿第一拿先进班级酷多了！ 贺鸿忍着笑给他同桌竖大拇指：你很会说啊。 - 月考刚一结束二南论坛就热闹起来了。 【匿名】：大家好，都在定节目了吧！真的有人会在校庆唱蓝莲花吗，我社会性死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怀疑你骗我但我没什么证据” “高一新生不懂，校庆竞争这么激烈吗，假节目单都出来了” “楼上的，高三的我也第一次参加校庆啊！” “我们班班主任提议唱黄梅戏，我他妈人没了呀” “你们好惨喔我们班演话剧，还挺好玩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梅戏哈哈哈哈哈哈和你一比楼主的蓝莲花接受起来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匿名】：不敢脱匿，请问六班定节目了吗 “终于有人发帖了我等了一天懒得发帖哈哈哈哈” “姐妹们让我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请问封沥川有没有表演，最好是solo[/滑稽]” “十分钟了没有六班人，六班人不刷论坛？？？” “没定，他们快打起来了，别问了” 六班的学习委员是一个长得很文静的妹子，头发到肩膀，带着一个金色框的眼镜，一个beta。平时大家都觉得她颇有点书呆子那味儿，今天才猛然发现此人不简单。 学委一手按在节目单上，脸都涨红了一半，另一只手叉着腰，气势如虹，“不行！就唱周杰伦的歌！” 副班长是位女性omega，长得漂亮，有不少男性Alpha追过她，人挺有脾气，也一只手按在那张节目单上，“弹钢琴！” 学委咬了咬嘴唇，“你太自私了！弹钢琴就是你自己！大家都想参加！” 副班长头一扬，“我有信心拿第一回来，再说了，就算合唱你怎么知道大家就想唱周杰伦的歌？” 学委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还是坚持，“反正……不能弹钢琴！” 班长是个男性beta。平时人就不太有威严，不少事都是贺鸿帮他干的，这会儿夹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贺鸿，“贺鸿，这怎么办啊！” “我靠！”贺鸿被他一cue差点蹦出去三米远，“神仙打架别扯我啊！” 贺鸿扯封沥川，“修罗场啊，祝小蓝平时安静得跟鹌鹑似的，没想到是个周杰伦的狂热粉丝，人不可貌相。” 封沥川抬眼，心里想：原来学委叫祝小蓝。 贺鸿又问，“五班他们演什么？” 封沥川把手里的单词本翻了一页，“舞台剧。” “舞台剧？我靠，我也想演舞台剧，我从小就有一个当演员的梦想，演什么剧本啊，我能不能去五班参加校庆，女人真是恐怖啊！” 封沥川想起来什么，“你不是直的吗？” 贺鸿一梗，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班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六班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宋一乔站在六班门口，他有点不太自在，迷茫地看着里面乱糟糟的一片，觉得自己好像来得不太是时候。六班班长简直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把自己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里面摘出去，奔向宋一乔。 “你好你好宋一乔，有什么事吗？” “你好，是这样的，我们班决定演舞台剧，因为剧本比较大，所以想邀请你们一起来。而且……要是拿到第一名我们可以一起领先进班级，所以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当然要是你们想自己准备节目也没问题的！” 宋一乔讲了情况，这个决定是班委一起做的，他们确实定了一个还挺大的剧本，所有人都觉得很有可能能拿到第一名，有几个人就提议要不要叫着六班一起演。五班的体育委员也是一个挺豪爽的Alpha，说话不太过脑子，就是他先提出来的，“六班没有先进班级评选资格吧！多没意思啊，叫着他们一块儿吧，一家人一家人。” 这个诡异的一家人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真的很难不往宋一乔和封沥川身上联想，宋一乔红着脸咳嗽一声，最后被派来交涉。 有机会拿先进班级这个条件实在是很诱惑，说直白点那就是有机会打学校的脸，没有学生对这种事不积极。而且舞台剧本身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商量就这么定下来了。 月考成绩明天就出了，两个班的人决定今晚放学之后先凑在一起看看剧本，省得明天再没了兴致。放学之后想参加的人都挤在五班，管悦拿了个本子站在讲台上开投影仪，这个剧本她已经给五班的人大致讲过一遍了，今晚主要是给六班讲一遍。 故事梗概其实简单又老土。 主要分三股势力，恶魔，为保平安和恶魔签订契约的精灵国，本归属于精灵国却因为想要反抗恶魔而被国王打成叛逃者的巫师一族。 三股势力一出来大家大概就猜到了剧情走向，精灵国的国王为了国家利益同恶魔签订契约，待到公主成年礼之时将公主献祭给恶魔。公主从小时候就被灌输了自己是带着使命而来的思想，她是圣洁并且伟大的，为了国家必须牺牲自己。 但越临近成年礼，公主越觉得想逃，她开始想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应该为了所有的人牺牲掉自己，自己真的生来就该被牺牲吗。失眠了很多天的公主趁着夜晚偷偷溜去了森林散步，和巫师相遇。 公主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将自己的困惑说给巫师听，巫师告诉她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命有处置权，不应该沦为自私和懦弱的牺牲品。 公主决定逃跑，她要在成年礼的前一晚逃出这个国家。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知道一个国家的存亡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太多了，她也完全认同父亲和老师所说的“使命”，但是她很想活着。 但这次逃亡没有成功，国王早就发现了公主的异常，公主被捆在了十字架上。 全国人民围着公主唾骂她的自私和愚蠢，国王坐在他的王位上失望地叹气。 管悦讲到这，有点犹豫后面的剧情，她看大家，“后面有两条线，一个是巫师来救了公主，两个人逃了出去，恶魔把精灵族灭了，不过这个好像有点反社会呀……校领导肯定不喜欢的，还有一个积极一点，巫师打败了恶魔，精灵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向公主道歉。嗯……你们觉得哪一个好？”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五班的男生举手，“副班长，这个不会是你写的吧！！” 管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一点兴趣爱好，我瞎写的……你们要是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改！” “哇靠！好牛逼啊！” “管悦牛逼！” “我想当恶魔！有没有竞争者！” 底下七嘴八舌的，管悦收了本子，“那结尾其实也不着急，还可以再讨论，你们要是觉得没有问题就可以先大致分下角色了。” “男主角就是巫师吧！” “谁要演男主角啊！” “肯定是封沥川啊！不然还是你啊！” 大家都转头看封沥川。 封沥川其实不想参加的，他只是过来等男朋友放学。 宋一乔看见封沥川突然被点了名一脸莫名其妙还有点不耐烦的表情没忍住自己的笑。 “男主角肯定得找个最帅的！那公主呢，谁演啊！” “挑个最漂亮的呗！” “可是封沥川有对象啊……” “我草，对啊，那怎么办！” “……” “我觉得应该让男主角自己挑。” 六班班长找了找封沥川坐在哪，问了他一句，“封沥川，你演不演巫师啊，挑个公主吧。” 封沥川看向宋一乔。 作者有话说： ?((〃．??．〃))??? 52 试衣间 【国王没有心】：我发出惊天鸡叫！！好想跟论坛剧透喔 【国王没有心】：嘻嘻，但是不能剧透，反正就是我们班的节目叼炸了，在线预订一个第一 【国王没有心】：顺便，我是六班的哈哈哈！ “啊！！！六班到底什么节目啊你们要炸学校吗都好几天了六班的人好像不刷论坛一样气死我辽” “借楼，高三一什么节目啊有人知道吗” “我觉得六班要搞大事，神秘兮兮的” “高三一是哪个班啊[/大笑]” “过气校草不配得到大家的宠爱了吗” “jfc在二南真的凉了吼，墙倒众人推罢了” “哇哦！是icun吗？jfc给你打了多少钱呀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可怜]” “说真的，你们六班不拿出一个惊天动地的节目很难收场” “[/滑稽]你错了，二南已经没有真正的icun了，毫无疑问他肯定是jfc本人” 【国王没有心】：自删了，别在我帖子里讨论狗，烦！ 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 张进心情很好，张进快飘上天了！ 具体原因就是高二六班这次竟然，在六个文科班里考了倒数第三，不对，也可以说是正数第四。他本来觉得考第五他就能高兴地晚上睡不着觉了，没想到这帮小兔崽子竟然直接考了第四！特别是封沥川进步很大，他发现封沥川这孩子是真的性子稳。 补课这么长时间了，真就从初中开始补，一点儿也不急躁。几个月月考一直垫底，他都快急了，好在这次成绩真的起来了，往前进步了六名，进步算是挺大的，还是得慢慢来。 五班这次还是第一，宋一乔稳定发挥，应该说是“超常”发挥。大清早刘新就拿着成绩单过来显摆来了，“哎呦，哎呦，你说说这个宋一乔，有这样的学生这当老师的还操什么心，这次英语140，上次还说他这个英语不太行。哎，参加竞赛没拿到名次回来就往死里面学。” 张进也懒得搭理他，揣着他班的成绩往班里走。 他一脸的喜气洋洋，到了班里却几乎没什么人在教室。 “第一节课下课，人都哪儿去了？”张进揪了一个急匆匆往外面跑的，问。 “我们在隔壁定演出服呢！” 演出服……张进惊了一下，搞什么幺蛾子呢！ 剧本刚定下来，两个班的人都激动着呢，昨晚连夜把有意向参加演出的人拉了个大群，群里总共加进来五十多个人，他们两个班的人加起来才80多个。昨晚的群消息活跃到凌晨一点几个人还意犹未尽的，约了今天一大早过来一起研究一下在哪儿租服装。 怀城这种地方不太多，有人说在橙色软件上买，但他们这么多人，买太不划算了，还是得租。 张进抱着胳膊站在五班门口，嘿，都跑这儿来了。 “干什么呢！还有几分钟上课了！”他一嗓子，吓得五班的人正襟危坐。 但六班的人了解他，不怎么怕他。 贺鸿看见他，“哎！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知道咱这儿有什么能定舞台剧演出服的地方吗。” 最后还真是张进给他们找着一个地方。 是家看着都快倒闭了的话剧社，人家也不是专门干演出服出租的，就是张进以前学生的家长是负责人，这才联系上了。负责人听说是二南的校庆，又是张进来联系的，领着人就进去挑，说随便挑，只要是送回来没有污渍和损坏就不用收钱了。 五班六班各出了几个班委过去，编剧管悦和几个主角肯定是要去的。 封沥川坠在一行人最后面，宋一乔和六班班长走在一起。 因为昨天大家问他选谁当公主的时候封沥川看了一眼宋一乔，在众目睽睽之中弯着嘴角说：嗯？宋一乔吧。 贺鸿撞一下封沥川肩膀，“几天没和你说话了？” 封沥川看他欠得很，斜他一眼，“就他妈昨晚的事。” “不是，公主最后到底定谁了？我昨晚睡得早，早上爬了半个小时群消息也没爬到最上面。” 封沥川笑，“非拉我演巫师，我演巫师就没人敢演公主，没定。” “这么大一个帅哥站在这，你演巫师咱离第一就近了一步，当然得上。要真是你家小宋演公主咱们这个第一肯定稳了。” 因为群演很多，包括精灵国的子民们，还有最后巫师一族的人最后也要出场。同款量大的衣服款式不是太多，管悦挑挑拣拣给精灵族选了浅色的衣服，巫师族选了深色的衣服。公主的人选还是没定下来，几个女生站在服装间里面举棋不定，有脾气不好的都已经烦了，“没定下来演员就来选什么衣服，号码怎么办？” “就是，还得回家写作业呢，刚出成绩就跑出来，回家我妈又得唠叨我。” “到底定不定啊！” “那怎么办，难道不让封沥川演男主。” “换剧本呗！要不散伙得了，谁知道搞这么麻烦。” 六班的副班长，就是那个想钢琴独奏的omega，就她脾气最大，一直在抱怨，还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宋一乔。 她对他们选宋一乔当公主本身是没有意见的，封沥川当男主，想让自己男朋友演女主，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谁知道宋一乔还不愿意，烦死了！现在大家都下不来台，她想演这个公主也不敢直接站出去说，宋一乔又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其实宋一乔根本没真的想过这件事，他还以为就是开玩笑呢。 怎么可能让一个男人演公主啊！而且还要穿公主裙，还是当着全校所有人的面，不要活了。 他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搞得这么不愉快，眼看着两个班都要散伙了，本身这件事就是宋一乔去交涉的，他就有点儿着急。 封沥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几个主角挑好了衣服都进去试了一下，封沥川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看着有点像饭店服务生，他穿着肩膀那里有点窄，站在宋一乔身后抬手把胸前的扣子解了，甩手把身上小一号的礼服外套脱下来，说，“巫师哪儿有穿这样的？” 管悦跑过来接着那件衣服，“唔，是不太合适……我还以为你的脸穿什么都不出戏。” 宋一乔转身看他，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演出服的质量不是很好，衬衫料子很透。宋一乔视线在他胸口，差点呛到自己，连忙转头，“你穿好！” 封沥川眉头一挑，在他视线刚刚落下的位置看了一眼，抬手拎过来自己的外套披上。 贺鸿本来想演国王的，奈何竟然有六个竞争对手，靠。他们在群里扔了三轮骰子，贺鸿惨败，最后得到了公主的老师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好歹算是主角团之一吧，他挑了一件看着挺酷的衣服，结果穿上特像中世纪的牧羊人，一群人都被他给逗笑了。 “不行不行，贺鸿你这个也换一件哈哈哈哈！” 管悦被这几个主角的衣服搞得焦头烂额，公主的人选还没定下，她狂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本来服帖的头发现在活像一个鸡窝，她站在宋一乔面前，眼神严肃。 “班长，你就是不愿意演公主是吗？你觉得角色哪里不好吗？” 宋一乔被她问得一愣，“啊？我吗……我，可我是男的啊。” 管悦明显觉得艺术高于一切，并相当鄙夷宋一乔这种小家子气的思想觉悟，“omega的身高和身材扮演女性角色都很合适，重要的是你和巫师的扮演者是情侣，演起来会很自然。” 宋一乔“啊”了一声，表情很呆，“可我们两个班这么多女生……” “就是！班长！我们都不想演公主！封沥川这等人物除了你之外要是有别人演公主肯定会被追杀的，我以后连食堂都不敢去了！” “哇塞，你一说我才发现这个角色别人还真不能演。” 两个女生在旁边搭腔，宋一乔现在脑子完全很懵，他怎么觉得大家都对一个男生演公主这件事情完全不觉得奇怪或者不应该，难道真的是他思想觉悟太低了吗！？ “上吧班长，就是你了！这条裙子我觉得不错，你去试试。”管悦从衣架里面挑出来一件裙子，纯白色的裙子，蓬松的裙摆，老大一件一股脑塞进宋一乔手里，把他整个上半身都快挡住了。 啊？ 宋一乔欲哭无泪，真要穿裙子啊？而且现在就要换，当着所有人的面？ 管悦满心满眼都是艺术，宋一乔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再拒绝，也怕大家失去耐心，他一狠心，心里想就只是为了校庆，真正的艺术大师才不会在乎角色是男是女，也不会在意自己的性别。 他抱着裙子往试衣间里面走，随手把门关上。 还好话剧社的试衣间空间很大，是一整个房间，里面还有很多衣架。 宋一乔把裙子展开先挂了起来，犹豫了三分钟才动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入冬了，试衣间里没有暖气。害羞和低气温给他面颊上染了一层红，他闭着眼睛往自己身上胡乱地套，套进去之后也不敢看镜子，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反手往后背一摸……拉链！ 宋一乔这次是真的要哭了，为什么裙子的拉链会设计在这里啊？她们女生是可以自己拉上这个拉链的吗？ 他不敢出去，又拉不上拉链，在试衣间里冻得发抖。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来，宋一乔差点跳起来，他声音结巴。 “谁、谁啊！” 门外的人答。 “我，封沥川。” 作者有话说： 公主乔了解一下嘛！是我期待已久的剧情！ 53 你 宋一乔匆匆照了镜子，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太违和，自暴自弃地拿起来旁边的假发往脑袋上胡乱一扣。戴上假发之后看起来就不太像他了，宋一乔安慰自己。 但是又猛地想起来自己的拉链还没拉上，他努力伸手去拽那颗很小的拉链，喊道：“我还没穿好！” 门外的人说，“我帮你。” 封沥川等了一会儿里面才打开门。 他挑了一件蓝色的礼服过来，看起来有点像童话故事里面那种俗套的王子，但总比服务生要好很多。外面等着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大多数衣服都定下来了，除了主角几个的衣服还在试，所以其他人都回家写作业去了。 门开了个小缝，也看不见宋一乔的影子，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我拉不上拉链，你进来不许笑我！” 封沥川伸手推门，宋一乔踉跄着往后退了两下，不得不暴露在封沥川视线里。试衣间里好像灯光开得太亮了，宋一乔抬手扯了一下脑袋上的假发，觉得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比不穿衣服还让他不好意思。他抬眼看封沥川，对方也不说话，见他就光盯着自己看，便有些自暴自弃地转身，“拉链在后面……你帮我一下。” 瘦又白的背在眼前轻微地抖，应该是因为温度太低。他的假发大概没整理，有几缕头发僵硬地贴着背。 封沥川的指尖触在宋一乔突起的一块脊骨上，轻轻按了一下。宋一乔看不见身后，感觉到有什么碰到自己，催促似的抖了抖自己蓬松的裙摆。封沥川抬手将拉链给他拉上。 宋一乔松了口气，不太好意思转过身让封沥川看见他的正脸。 在男朋友面前女装什么的那也太羞耻了吧！ 封沥川里面的衬衫不用换，只展臂把蓝色的礼服外套穿上。他下半身是黑色的裤子，靴子蹬到小腿，小腿一半的裤子都束进去。 一个白色的东西突然被塞进宋一乔手里，封沥川手掌轻松圈住他整个手腕，把他直接拉到自己跟前站好，用很低的声音说，“领花，帮我戴一下。” 宋一乔注意力被吸引，看手里那个一层一层的领花，“巫师戴领花吗？” “男主角的特殊待遇。” 宋一乔身前蓬着一大块的裙子，他看不见脖子后面要怎么打结，不得不往前站了一点，裙摆就被挤去身后，翘起来好高。 宋一乔这段时间天天被封沥川查菜谱，不得不花了不少钱在吃饭上，以前吃炒青菜，现在要吃青菜炒肉，以前吃清水面，现在要吃西红柿鸡蛋面。人也终于从之前英语竞赛那会儿的高强度学习状态下出来，好不容易长了点秤，但还是瘦得过分。 他皮肤白，被雪白的公主裙衬出来点鲜活的血色，平时穿深色的衣服的时候总看着他没什么鲜活人气。 “还没好？” 宋一乔手上动作一乱，也有点急，“马上好马上好，这个有点复杂，我第一次……” “等不及了。” 封沥川打断他的话，直接伸手将他拦腰抱起来，蓬松的裙摆层层叠叠，宋一乔低声轻呼，一阵眼花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在试衣间的一张化妆桌上。化妆桌不算大，宋一乔坐在上面，两条腿无措地垂在桌边，这种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让他紧紧抓住封沥川的礼服外套。 但他还没来得及喊封沥川的名字，声音就被一个吻封住。 宋一乔还没忘记自己在哪里干什么，还有同学在外面。 他伸手想推开身上的Alpha，却被直接抓着手腕按到了身后的化妆镜上。身前堵着索吻的Alpha，裸着一半的背贴上冰凉的镜子，还有一只手被紧紧按住动弹不得。宋一乔发出一声难耐的喘，被封沥川没控制的信息素激得眼眶发红。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起码宋一乔觉得很久，他肺里的空气都快要被榨干，呼吸再快也挡不住空气枯竭的无力感。他眼角渗出来一点点泪，封沥川这才撤离。 封沥川抬眼往那张化妆镜上看，宋一乔的手腕被自己捏得微微发红，钉在原处动弹不得。他松开禁锢，拇指轻轻揉了两下通红的地方。 “抱歉。” 他很坦诚地道歉，也很意料之中地被宋一乔用膝盖顶了一下胯骨，不太疼，要不是知道宋一乔的性子，封沥川肯定得以为这是暗示。 封沥川又靠近亲他。 不过这次是很轻很浅的吻，一下一下地，往宋一乔额头落，往脸颊落，往嘴唇落。 自从封沥川的易感期结束那天两个人发生了一点点身体上的实际接触，宋一乔花了点时间习惯封沥川偶尔会爆发出来的侵略感和占有欲，但还是觉得穿裙子被按着亲难以接受，红着脸往外推他。 “宋一乔。”封沥川叫他。 封沥川退开一步，他这身衣服比上一套好太多了，虽然质量堪忧，好在封沥川的脸很贵，生生把身上的衣服也拉高了好几个档次。 他牵着宋一乔的手把他从化妆桌上拉下来，宽大的裙摆垂在地面上，宋一乔乖乖被他牵着往前走了两步。 “……啊你别盯着我看，好奇怪！都怪你那天提我的名字！”宋一乔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就走了两步路他小心翼翼地扯着裙摆，真的太别扭了！ “很好看。”封沥川笑。 “不许说好看！”宋一乔轻声叫，被说了一句好看脸更红了。 - 还好两个班的体育课是一起上的，直接方便了两个班一起排练。 排练的过程真的是很辛苦，甚至有几个好几次都想跑路，舞台剧看着好玩，好像也不是很累，不就是记两句台词走走位置表演就行了吗。但实际排练起来大家才知道竟然这么难又这么累，大家都不是专业的，甚至很多人完全是第一次接触。 走位，台词衔接，表演情感，加上幕后的配音，配乐，气氛组，所有人首先要做好自己，然后还要做好跟其他人的配合。 校庆在周五，学校就怕他们把精力都放在校庆上，本来是想占用周六的时间搞校庆，怕学生惦记着节目又心生不满没心思学习，索性把时间定在了周五。 周五早上直接取消了早自习，八点到校，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准备，十点才进礼堂。 换衣服，化妆准备道具之类的。 一群高二的学生，会化妆的就那么寥寥几人，大清早背着化妆包打着哈欠就开始服务大众。 “配角就别化了吧，我都要困死了！” “别啊！我还是第一次化妆，给我化化，化化。”男生讨好地笑。 管悦carry全场，拽着男生的袖子座位上拉起来，“不许捣乱，粉底液很贵的！” “管悦你还化妆啊！”男生问她。 管悦脸上不太自然，“谁说我化妆了！” “那你怎么知道粉底液很贵啊！” 封沥川本来今天想直接十点再来。 十点进礼堂，上午是高一的表演，甚至上午直接缺席都可以。但是还是想送宋一乔上学，宋一乔肯定是不能愿意缺席的。 哎，关于男朋友是年级第一这件事。 “封沥川要不要化呀，巫师人呢？”化妆师正往贺鸿脸上化粉底，他们男生涂薄薄一层就行，皮肤不太好的再涂点遮瑕。 “哎，我们下午的节目为什么大清早就化上。”贺鸿被刷子扫得痒，忍不住找点话说。 “粉底液是会氧化的，我们用的色号偏白，男生用得氧化一段时间才合适上镜。” “上镜？上哪儿的镜。”贺鸿瞌睡醒了一半。 “学校会录像啊！早就说了，你不知道呀！不然为什么要给你们化妆！化妆品都很贵诶！”化妆师笑他。 “快快快，给我修个眉毛！” 封沥川正在看宋一乔化妆。 他肤色白，用着女生惯用的粉底竟然毫无违和感，给宋一乔化妆的妹子想夸他几句，但封沥川就这么坐在旁边盯着，她又不太敢开口。 一边觉得憋屈一边又不得不疯狂地磕：呜呜呜化妆都要盯着，巫师和公主给我锁死。 六班的桌子都推在一起凑了一个大桌子出来，群演的衣服都堆在上面。 “现在穿吗？” 管悦正在做最后的清点，转头看见后面站着一个六班的女生，答到：“我们的节目在下午，现在不急。” “哦好的！你写的剧本好厉害啊！”女生和管悦不是一个班的，一直没找到机会夸她。 “谢谢，你演什么？” “本来想演巫师那边的人，没抢到位置，只好演国王这边的人啦。” “哈哈哈大家都不想演反派。”管悦随口说。 女生低着头，小声解释了一句，“嗯，可能因为公主是宋一乔吧。” 管悦笑，“没想到宋一乔人气这么高，大家都不愿意演精灵族，我觉得精灵族的衣服更好看点。” 女生脸上的表情很尴尬，想到管悦这种好学生可能从来不刷论坛，就只闷着头学习，悻悻留下一句话，“宋一乔人气确实很高。” 管悦听她阴阳怪气的，不太明白女生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大家都挺喜欢宋一乔的，不太愿意演精灵族，公主会被绑在十字架上，精灵族的人需要围着公主，指着她大声谩骂，那些台词大部分都是自由发挥的，只有一些主要的参考台词。 管悦没懂，但刚化完妆浑身别扭所以回班里找水喝的贺鸿听懂了。 贺鸿不但听懂了，甚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封沥川想要宋一乔来演这个公主。 作者有话说： 嗷来晚啦！ 54 巫师先生 “好，让我们用掌声感谢高二三班的同学给我们带来的如此精彩的表演！不得不说三班的同学给我们的礼堂注入了……” “班长！宋一乔呢？我给他拿了一个皇冠，要不要？” “封沥川没化妆吗！！人呢！真的假的？要上镜的啊怎么也要涂个口红不然很没有气色！” “群演服装都换好了吗？” 后台乱糟糟的一片，管悦早料想到这个场景，所以她根本没出演角色，但还是没想到场面会这么不受控，早早就对过的流程到了候场的时候还是状况百出。 “那我们期待高二四班全体同学为我们带来合唱《少年》，掌声欢迎！” “啊啊啊四班上了四班上了我腿都开始抖了我靠！” “提前打过招呼了吧，我们过场时间得长一点，道具都准备了吗？” “没问题，放心，配音那边也准备好了。” 那边还在对最后的流程，封沥川被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化妆师按着涂了一层浅色的口红。 靠，这东西涂嘴上怎么这么难受。封少感觉自己两片嘴唇都合不上了，皱着眉僵硬地梗着脖子，宋一乔在旁边忍笑。宋一乔嘴上口红的颜色比他还要鲜艳点，刚涂上也不习惯，现在已经习惯了。 “在纸上抿一下会好很多。”宋一乔递过去一张纸。 封沥川说话都漏风，“那不就没了？” “没关系的，会留底色。” “主演！集合！”管悦一嗓子喊起来。 舞台上四班的合唱已经进行过半，他们两个班的人挤在后台浩浩荡荡，管悦加快了语速做了最后的交代。这场舞台剧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节目，但是大家一起排练了这么久，从两个互不熟悉的班级排练到大家熟悉了不少，每一个道具都是大家一起出去借甚至亲自动手做的，每一句台词都是每个人睡觉之前都还在认真背的。 管悦看了一眼大家，深吸了口气，弯腰鞠躬，“接下来就看大家了的，很开心你们能喜欢这个剧本，别的也不多说了，加油！” “接下来的这个节目拿到节目单的时候我就很惊讶了，还以为是节目单的问题。我看到台下的同学们也很我一样期待呀，那我就不卖关子了，让我们一起！掌声欢迎高二五班——和高二六班一起为我们带来的舞台剧表演《黑白》，这个名字起得也很有深意呢，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表演呢？好了，舞台交给他们！” 舞台上的灯光全数熄灭，幕布合上。 道具组有条不紊地将左右道具摆上合适位置。 激烈的背景音乐先在礼堂响起来，幕布这才向两边拉开。第一个场景呈现，恶魔在精灵国大肆破坏，屠杀精灵国的子民，在一片混乱的尖叫声和哭泣声里，精灵国的国王在恶魔面前缓缓跪下，他身后的子民也同他一起跪地。 “伟大的恶魔，我愿与您签订契约换我国土和子民安泰。” 在恶魔诡谲的笑声中国王声音悲痛地答应将刚出生的公主成年之际献给恶魔。 第二个场景，精灵国为了庆祝恶魔不再侵略疆土举行派对，巫师在一片欢腾之中站出来表示应该奋起抵抗，用公主当做筹码换取和平是懦夫的表现，这根本不值得庆祝！ 巫师手持法杖，毅然站在所有人面前，掷地有声。 国王哪里会不知道巫师所言极是，但这是他的国家，怎么容得下有人反对他的意见。当即反驳巫师是荒唐的，公主身为贵族，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拯救一个国家将是整个贵族的荣耀！国王气得站起身来，指尖颤抖地指着巫师，下令将巫师一族永久驱逐出境，巫师一族永久不得进入中心城，只能在周边森林生活。几个人押送巫师下场，剩下的人继续狂欢。 第三个场景，幕布先是只开了一半，公主坐在房间里，公主的老师正在给她上课：公主这一个身份是“尊贵”的，你生来就背负着拯救这个国家的使命。每一个精灵国的人都将以你为荣，成为祭品是万里挑一的荣耀。 随着老师话音落下，这一半的幕布拉上，另一半缓缓拉开。 公主在晚上偷偷溜去森林散步，她光着脚踩在草地上，看见河边坐了一个人，她试探着出声，“您好？” 那人转身，脸上表情似乎是有点惊讶，但他马上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单膝跪地对公主行礼，“给您请安，公主殿下。” 公主摇头，笑着说，“不必行礼，要是能做个普通人多好。” 两人坐下交谈，公主将自己的纠结和困惑全部说了出来，成年礼将近，她陷入了越来越深的挣扎。她还以为男人会说她不识大体或者自私之类的，没想到男人竟然一脸严肃地说错的是这个国家，是国王和子民的懦弱和自私，他们为了填补心中的愧疚将她包装地伟大又荣耀，但改变不了她是一个牺牲品的事实。 幕布再度缓缓合上。 底下的观众席悄然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在专注地看台上的表演，舞台剧在这点上很占优势，剧情的紧凑会吸引观众沉浸。 而当幕布再次拉开的时候所有的场景道具全都换了，很多观众下意识吸了口气，更有甚者直接叫出了声。 公主被绑在两根木头组装成的十字架上，周围围着一群精灵国的子民。 “叛徒！懦夫！” “竟然想要逃跑！你身上背负着的可是整个国家啊！你不配当这个公主！” “把她绑在这！惩罚她！自私鬼，你逃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生你养你的国家！惩罚她！” 而国王端坐在王座上，他身边站着公主的老师，两个人摇着头叹了口气。国王抬手，谩骂声低了一些，他开口，“公主，你可知罪。” 公主迷茫地抬头，她看着所有的一切，“父亲，我不明白。” “愚昧！懦弱！”国王甩着袖子痛骂。 恶魔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国王立刻从王位上站起来，他往前跑了两步，一脸谄媚地跪在地上，刚刚激烈谩骂的人也都垂着头向恶魔跪下。公主的老师上前将公主从十字架上解下来，粗暴地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恶魔面前。 公主因为被绑了很久，直接瘫倒在恶魔面前。恶魔弯腰捏住公主的胳膊，但还没起身，脖子上突然架上了一柄长剑。 “啊！巫师来了！” “呜呜呜我就知道巫师会来的啊啊啊！” “我简直要气死了精灵国这些人气死了气死了！”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片议论声和惊呼声。 巫师身姿挺拔，他身后带着巫师族早早被驱逐出境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法杖或者长剑。 交战已经开始，巫师将公主护在怀里，长剑上下翻飞。精灵国的人先是愤怒，再然后是迷茫，甚至一度不知道应该站在恶魔一边还是巫师族一边，国王最后举着权杖，大喊，“打败恶魔！” 其实这个情节设计地挺憋屈的，张进看了一场他们的排练，这是张进给的建议，说如果他们真的想争第一的话就得尽量把所有的角色都往正能量的方向去洗白。 最后的结局大家都能预想到。 巫师的长剑没入恶魔胸口，他怀里还抱着公主。 在观众席的一片掌声中，巫师族的人单膝跪地，向巫师臣服。而另一边精灵族的人面面相觑，也开始有人低着头单膝跪地，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最后舞台上站着的人只剩下公主巫师和国王，国王左右看了看，重重叹了口气，也跪了下去。 掌声哗然。 巫师抱住了公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他还有最后一句台词。 后台的配音卡住时间，对着话筒念出来那句台词，“公主殿下，您的生命对我而言是宝贵的，您不需要伟大，也不需要荣耀，我将永远对您忠诚。” 而与此同时，封沥川看着宋一乔的眼睛，嘴唇张合，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和台词不同，但他们身上没有话筒，除了宋一乔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他说。 “宋一乔，你从来都没有任何错，很遗憾我出场太晚，但我也会永远对你忠诚。我的公主殿下，我爱你。” - 管悦捏着剧本站在后台都快哭了，演得太好了！几乎没有什么失误，比排练的时候还要顺利，观众反应也很好。随着幕布合上，道具组冲上去撤道具，演员也往后台撤。几个主演都松了口气，贺鸿先找着宋一乔差点跪下，他刚刚在舞台上情绪投入进去了，手劲太大了，“小宋啊！我不是故意捏你的啊不疼吧！” 被封沥川一脚踹开。 宋一乔脸上红彤彤的，封沥川牵着他往前走，身边挤着很多人，他眼里只有封沥川的背影。这人私心也太重了，演个舞台剧还有这么多心思。他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时候心里确实是慌张的，他不得不想起一些很多不太好的经历，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和公主的遭遇几乎是一样的。 他突然叫了封沥川一声。 封沥川回头看他。 宋一乔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谢谢你，巫师先生。” 作者有话说： 这章舞台内容有点多！但和小乔的经历很像呀，鞠躬~ 55 三人餐 校庆一直到晚上六点多才结束。 本来是件高高兴兴的事，到最后高一到高三所有的班级都表演一遍，所有人在座位上都坐到麻木了。 大家简直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坐到最后，其实最惨的不是学生，学生好歹还能偷偷溜出去放个风上个厕所，坐在座位上也能聊个天玩个手机，最惨的是坐在最前面的校领导。所有的节目都得认认真真看完，看完了还得打分。 特别是到了高三部表演，还有半年就高考了，还校庆，还排练，能让他们过来参加就已经不错，清一色全都是简单的合唱或者诗朗诵。 看得前排的校领导一个劲打哈欠。 等到所有的班级都表演完已经快六点了，主持人做了最后的总结，然后就开始cue流程计算各个班级节目的得分。所有分数算完，主持人手上拿了三张单子，分别是各个年级的第一名。主持人明显也累了，穿着高跟鞋在台上站了一天，大冬天还穿着礼服，声音都快发抖了。 “让我来看看，高一年级的奖项会花落谁家呢——哦~原来是——大家都心急了哈哈哈，恭喜高一二班……” 在一片掌声里高一二班的班长站上了舞台。 “好，那就再来看一下高二——哦！”主持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笑着说，“想来高二的最高分大家心里应该都有猜测吧，他们今天为我们带来了相当精彩同样也相当有深度有内容的表演，让我们用掌声恭喜实至名归的《黑白》的表演者，高二五班和高二六班！” “班长！领奖！” “宋一乔去吧宋一乔去！” 宋一乔被推了两把，一只脚都迈出去了，又被他收回来。 他扯了一下管悦，跟她低声商量，“那个，你去吧！我不太习惯这种场面。” 剧本是管悦写的，她在排练期间又是最辛苦的人，所有人的状态情感和服装走位都是她一手统筹的，甚至她自己都没亲自参加到表演里面，肯定有很多遗憾。宋一乔笑起来很乖，他眼睛圆圆的，眼角唇边都弯着和善的笑意。 管悦看着他的笑脸，低声道了句谢，抬脚走了上去。 给他们颁奖的是副校长，副校长长相和善，拿了一本学校特意为了校庆制作的荣誉证书和一枚徽章，当然还有先进班级的锦旗。 到了管悦这边，她收下一份，提醒副校长他们是两个班级。 副校长往身后的托盘里看，确实只准备了三份。 高三的教导主任在底下小声喊，“哎！胡校长！他们那个六班今年被取消先进班级的评选资格了！” 副校长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个舞台剧他认真看完了全部，对于整个故事的完整性和深刻性他是很惊讶的，学生们的表演和热情也令他很动容。他们二南真是很久都没有这种朝气蓬勃，鲜活并且盎然的气氛了，他给《黑白》打了满分。 副校长对这件事情有了点兴趣，他拿了话筒，“耽误大家一点时间。” 高三教导主任跑上来在副校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副校长点了点头。 大家都以为他们跟这个先进班级肯定是无缘了，虽然早就想过这个情况，当时觉得是挺酷的，但真的拿到第一又失之交臂的感觉确实比想象中难受一点。 副校长话筒重新举到嘴边。 “是这样的，我刚刚了解到一些情况，咱们的这个高二六班是因为一些原因啊，被取消了今年先进班级的评选。这个按照老师的看法，学校有学校的规矩，违反了纪律肯定是要惩罚的，没有中途取消这一说。” 观众席上响起一小片“嘘”声。 管悦眉头一皱，她往观众席上看，看见宋一乔他们对她点头。管悦一咬牙，伸手把手上的先进班级推回去，“老师，那我们班也不要了。” “这个舞台是我们和六班一起准备一起表演的，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果六班没有我们也不接受，抱歉老师。”管悦说完对着副校长和台下鞠了一躬，坦然地站在原地。 “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副校长话锋一转，他看了一眼管悦，又转身看台下，“我个人呢是非常喜欢他们的表演的，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作为领导班子，都很高兴啊我们的学生有这么鲜活积极的一面。我觉得应当鼓励，不能打击其积极性。” “当然一些同学由于个人原因违反纪律的事情肯定是不在我们的鼓励范围里，也希望他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大家觉得呢？” 副校长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口音还挺明显的，听着就相当亲民和善。但这听起来是个商量的语气，实则谁也不好说什么反对的话。 高三的教导主任其实就是那个在封沥川打架的时候第一个跑过来拉架的老师，纪方存身为高三年级的第一名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理所当然地在他眼里封沥川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一脸不太爽的表情，但也只能跟着点头。 第二份先进班级的锦旗交到管悦手上。 管悦嘴角扬起来，抬起来手里的锦旗冲观众席上的人晃了一下。 底下这才响起一片掌声。 - 人嘛，就是得有一些甜头才能激发出来更饱满的热情。 如张进所言，校庆结束之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试。 张进最近走路就差横着走了，迈进六班先看见的就是挂在教室后头红彤彤的先进班级的旗子，再看见的就是六班学生低着头背书做卷子的场面。 感动啊！激动啊！ 他在怀城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了，自认为是把一生都投入了伟大的教育事业，但多少学生中考成绩还不错，开学了没来报道，打了电话去家里问，说已经下工厂了，又有多少学生来了学校却根本没拿学习当一回事。 六班的学习委员祝小蓝是他们班成绩最好的，不过排在整个高二也就稳定在前十，偶尔考得好的时候能考到第六去。 张进最近琢磨着怎么能给祝小蓝找点方法，毕竟怀城实在是教育水平很有限。不只是他，已经高一上学期的尾声了，刘新比他还着急。 宋一乔去参加了一个省内的英语竞赛，连名次都没拿到。虽然宋一乔英语成绩回来之后已经进步了不少，但是他还是知道怀城的教育完全不能和其他大城市比，刘新最近急得嘴上都起了个泡。 周三期末考试。 周二晚上叶好约了宋一乔一起复习。 城南新开了一家麦当劳，就在临近城北的边边上，离宋一乔家不是很远。 叶好说请宋一乔吃麦当劳，吃完了去宋一乔家一起复习，有几个不会的题让宋一乔给他讲讲，麦当劳就当是学费了。 封沥川本来知道这件事，吃呗，学呗。 但周二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他突然就开始烦，胳膊碰了一下旁边正在学习的很无辜的贺鸿，“你怎么还没追到叶好。” “……” “你今晚约叶好一起复习吧。” “……” “你想不想吃麦当劳，我请你吃麦当劳。”封沥川又说。 贺鸿暴躁地翻了一页错题本，抬手捂住了自己左边的耳朵。 没想到，还有贺鸿觉得烦的这一天。 晚上放学的时候宋一乔在六班后门那里探了个脑袋，封沥川还没看见他呢，拎著书包出门的六班一个女生先看见他了，笑盈盈招手，“嗨！班长！” 被拎着垃圾袋正往后门走的六班货真价实的班长撞了个正着，“叫谁班长呢！你心都飞到五班去了！！” “一家人嘛一家人。”女生吐了吐舌头，小声跟宋一乔说，“走了啊班长！明天考试加油！” “你也加油！”宋一乔笑了一下，看见封沥川拎著书包过来。 “去找叶好？”封沥川冷着脸，宋一乔一眼就看出来他不爽。 这人，明明昨天跟他说的时候还答应得挺大方的，怎么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宋一乔理解青春期的Alpha情绪都很不稳定，得顺着毛哄。 他乖乖点头，“叶好在等我了，你今晚自己在家复习可以吗？” 封沥川后槽牙磨了两下，“嗯。” 宋一乔哄好了男朋友，背著书包跟叶好两个到了麦当劳。 他肯定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其实叶好也是。城北有一家肯德基，不过叶好也没去过，这种店都不便宜，要不是因为想带宋一乔一起来吃他自己也不太舍得来这吃饭。 两个人对着电子屏看了半天，本来想偷偷观察了前面的人都点什么，奈何大家好像都没什么经验。 他俩正纠结呢，叶好本来想直接点两个套餐。 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直接把他往旁边轻轻推了一下，插队站在了他前面。 “您好。”男人喊了声前台的小姐姐，转头问宋一乔，“直接点那个家庭套餐可以吗？三人份。” 宋一乔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诶”了一声。 “不是你点三人餐是几个意思？”后面又有一个人说话。 封沥川没回头，“我请他俩，你自己点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贺鸿：不是请我吃麦当劳吗？？ 56 扑火 麦当劳里人挺多的，开业刚刚没几天，来尝个新鲜的大有人在。 叶好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被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朋友缠上，小姑娘扎了两个小揪揪，还带着粉红色的发箍，抱着叶好的大腿一个劲喊“漂亮哥哥”。 这小孩的家长应该是在前面排队，就把孩子一个人扔这了，心也是挺大的。叶好本来想陪她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右胳膊就不知道谁抓住，整个人被扯了一下。 贺鸿力道其实不大，但叶好没有防备，还是晃了一下。抱着他大腿的小姑娘也跟着一趔趄，然后“哇”一嗓子哭出来了。 正在排队的女人猛地转身，队也不排了，冲过来一把把小姑娘拉进自己怀里，瞪着眼睛看站着的两个人，“你们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还要抢孩子不成！” 贺鸿悻悻收了手，一脸“我错了”的表情看叶好。 叶好本来还想解释几句，但女人的姿态过于防备，看起来不像能听进去的样子，还是算了。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回了座位。本来是他和宋一乔的聚会，被这俩人硬生生跟来，现在变成封沥川和宋一乔坐一起，叶好只能坐在贺鸿旁边。 他其实也没想跟贺鸿保持距离。 是贺鸿这段时间都没找他说话，那他就默认是贺鸿被拒绝之后想和他保持距离了。以前贺鸿还会给他微信分享些搞笑段子啊关于后分化的一些科普什么的，那天之后就只会在他朋友圈点赞了，点赞倒是挺快的。 他说别再说喜欢了，贺鸿果然就不说了。 高中生的喜欢，叶好没觉得意外。喜欢本来也不是什么太深刻的情感，任何情绪的波动都可以被误解成喜欢，但完全没有理由去义无反顾，付出一切，从现在就开始永远忠诚。 又不是童话故事。 贺鸿只是喜欢了他一下，可能是真心的，但他也可以喜欢别人。 这样的喜欢叶好不想要，他和贺鸿不一样。 入冬之后白天的时间就短了不少。 昨天下了点雪，没积起来，现在除了干冷就没别的感觉了。路灯被冷风吹得颜色惨淡，夏天的时候好像还是暖黄色，到了冬天饱和度都低不少。 几个人从麦当劳出来走了一段距离了，叶好才发现自己的围巾忘在里面了。他匆匆跑回去拿，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了贺鸿，宋一乔和封沥川早就没了影子。 路灯在贺鸿脚底下照出来一小片阴影。 晚上，叶好身上带了点他自己没法控制住的信息素的味道，晚香玉的味道。 贺鸿低头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一个袋子。 袋子口紧紧封着，叶好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是我买的，本来是想自己织的，手太笨了，但我以后有机会会学的。”贺鸿眼神有点飘，他记着叶好那天的表情，说“别说喜欢”时候的表情。 叶好手里还拎着自己刚刚拿回来的围巾，他有点惊讶，但没表露出来，只笑着把手里的围巾围到脖子上绕了两圈，没接那个袋子，也没说话。 贺鸿捏着袋子的手紧了紧，他嗓子因为紧张而干涩。 “你说的话这段时间我认真想了，我确实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你。” 叶好有点冷，他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信息素的味道就轻轻地散出去。 贺鸿被这股味道搞得很烦躁，眉毛紧紧纠在一起，虽然味道很轻，但他没办法忽略掉。 “但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他说。 告白跟抢劫似的。 叶好差点笑出来，也不是差点，他确实笑出来了。他没忍住嘴角一弯，发出一声很轻的气音。 “我知道我挺笨的，学习也不好，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你可能不喜欢我这样的，我……我不是说你喜欢有钱人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说我自己不够好。” 嘴还笨，贺鸿说着说着都快跟自己急了，他挫败地转了一半身子，偷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转回来看叶好。 “我最近在学习，这不是马上要期末了。那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觉得你得去京城看看病，是吧……”贺鸿干巴巴地再度开口，“我跟我爸妈商量好了，我这次要是能进步十名他俩就允许我寒假去京城玩，咱俩……我陪你去看病行吗？”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叶好突然迈了一步出来，伸手把那个袋子从贺鸿手上拿过去。 他扯开袋子口的密封纽扣，看见里面躺了一条灰色的围巾，看起来手感很好。 他又把扣子按死，袋子重新塞回贺鸿手里。 “学长，我们就当普通朋友吧，别为了我的私事想这么多。”叶好眼睛微微眯着，灯光和月光都盛在他眼睛里。 “普通朋友也得互相关心啊！”贺鸿一急声音大了点，“你就算是讨厌我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我这几天一直在查资料，后分化的症状很不稳定，你现在只是晚上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这对一个omega来说已经很危险了，万一以后白天也……” “和你有关系吗？”叶好问。 叶好没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他往后退了一步，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别的意思，贺鸿，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不是浪费。”贺鸿低声说了一句，他好像有点焦躁，躁到人在原地转了一圈，眼眶都快憋红了，“你就是不喜欢我是吗？不愿意我关心你，不愿意我接近你，也不想给我追你的机会。可是你KTV的客人都有给你办卡的机会，凭什么我连追你都不行？” 叶好眼神一冷，看他。 贺鸿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太急了。从上次到现在他俩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天天都在想什么是喜欢，他为什么会喜欢叶好，既然叶好不想跟他在一起那他能不能不喜欢叶好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我不是……” “这就是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学长，你是火，我是蛾，你能懂吗？” 贺鸿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一月凛冽的寒风平地而起，把叶好脖子上的围巾吹得扬起来。 贺鸿红着眼眶，他看叶好的眼睛，用很认真，很坚定的语气说。 “可是如果你靠近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贺鸿嘴真的很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知道火要怎么保护蛾。可是他就是这么想的，不管叶好怎么说，叶好说他是火也好，灯也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无所谓。 但如果叶好想靠近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好他。 在KTV打架那天晚上回了家他就被父母发现了不对劲，他心情又极差，没了和父母周旋的精力，最后被贺爸爸按着解锁了手机查了消费记录。 全都是在城南的一家KTV。 骗父母说出去学习，拿着父母奖励他认真学习的钱出去玩乐，贺爸爸转身捡了皮带直接往他背上抡，他紧紧闭着眼睛，最后那根皮带却落在了贺爸爸自己的大腿上。 第二天贺爸爸给他在学校请了假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 他确实错了，但是错的绝对不是喜欢叶好。 而是他幼稚，自私，没有担当。 他得变得更好，对得起父母，也配得上跟叶好说喜欢。 - 上高一的时候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直接就放假了，两天之后返校拿成绩开家长会。大家都以为还是这个流程，第二天去哪玩都约好了。 结果考试前一天张进站在讲台上敲桌子，“咱们是明天，就是周三考试，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排的啊，考两天，周五能考完。” “然后，周五咱们休息一天，周六周日过来讲卷子上两天课哈。” 底下哀嚎一片，深深感觉到了高二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副本。 “哎呀，就知道嚎，就知道嚎，高二一半说没有这就没有了，一眨眼就高考了，没去打听打听人家高三的寒假放几天吗？今年高三的撑死了能放上十天的假，你们还按时放寒假，偷着乐去吧。”张进背着手说。 期末考试结束下一个时间节点就是过年了。 周六周日学校里没了高一的学生，显得空旷了不少，去食堂吃饭都不挤了。 周一的家长会，红榜和白榜在周日下午按时贴出来了。 高三年级的第一名还是纪方存，贺鸿看着这个名字还是下意识地牙痒痒，“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什么事都不耽误他拿第一。” 高二的第一名也是雷打不动的宋一乔，封沥川仔细看他成绩，英语这次下140了，136。算是正常的浮动，比他之前130左右的成绩还是进步了不少，其他成绩都很稳定，比第二名多出来17分。 17分，封沥川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17分。 那宋一乔肯定是进步了，可能这次考试的题难。 他被莫名其妙打击了自尊心，他压根不知道这次的题比较难，反正对他来说都挺难的。 他和贺鸿两个人，自己的成绩没顾上看，一个过来红榜看宋一乔，一个干脆跑去高一那边看叶好的成绩去了。 叶好排倒数第一那次是没参加考试，这次就排进红榜去了。不过也就擦着红榜的尾巴，第九十八。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放假了吗！节日快乐哇！为了庆祝节日要不要投喂一点海星呢星呢呢???????? 57 家 周一的家长会。 周日晚上姑姑让封沥川打电话给宋一乔，告诉宋一乔明天姑姑请假给他去开家长会。 宋一乔当然是拒绝了，这两年都没有人给他开家长会，大家也都知道他没有亲人了，就不麻烦姑姑了。 姑姑没听电话也能猜到宋一乔要怎么说，把手机抢过来贴在耳朵旁边。 “小乔啊，我是姑姑，明天的假我已经请好了，我明天就直接跟着小川过去了，你们俩不就是在隔壁班吗？奶奶去给小川开家长会，姑姑去给你开，开完了跟姑姑一起回家吃饭，给你买排骨了，搁冰箱里呢。糖醋小排，你喜欢吃的。” 宋一乔那边没来得及说什么呢。 “你们俩聊吧，我得刷碗去了。”姑姑一句话说完就把手机还给封沥川了。 “诶！姑姑，真的不用麻烦……” “已经走了。”封沥川说。 “你帮我跟姑姑说一下，太麻烦她了，不用人给我开家长会的！老师也都知道我的情况。” 笔杆在封沥川指间转了两圈，啪嗒落在桌子上，他说，“让她去吧，给年级第一开家长会，高兴呢。” 叶好那边也没人开家长会，他干脆就没打算去学校，寒假的工作他已经找好了。在一家游戏厅里面，引导引导客人，补充游戏币啊什么的干点杂活。 贺鸿父母因为今天到底谁来开家长会都快吵起来了，以前每次去家长会那都要被老师点名：贺鸿同学成绩比较稳定哈，在这个排名稳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家长还是要多督促一下。 但是这次贺鸿在班里的成绩竟然前进了十一名，在年纪前进了52名，绝对是要被点名夸奖的。 封沥川也进步了不少，但他没有贺鸿的基础，特别是文科，贺鸿真的认真起来突击一下就能进步挺明显的，但封沥川得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爬。 教室门一关，里面在说什么他们就没心思听了，封沥川坐在走廊台阶上玩手机。贺鸿也在旁边刷论坛，发现学校把校庆那天的录像都放出来了。 之前怕大家惦记着影响了期末考试，索性就拖到考试结束后再发出来。录像一放出来，《黑白》的下载量无疑是最高的，大家都下下来复习了一遍，论坛上大多数是谈论校庆节目的，有无意义尖叫的，有讨论剧情的，最多的还是舔封沥川的颜和问公主是谁演的，更有甚者在为了自己磕的cpbe了而落泪。 校庆刚结束那会儿这个流程就来了一遍了，当时没得到答案，现在就又重演了一遍。 宋一乔妆化得还算精致，他身形裹在裙子里看着又和普通女生差不多，再加上假发一遮，就算看见正脸也很难想象到这竟然是宋一乔。 贺鸿看见一个帖子笑得不行，叫封沥川一起来看。 【房子塌了】：公主到底是谁演的啊啊啊奉送真的be了？ “草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们都在为巫师和公主的绝美爱情尖叫，我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啊我cp怎么办啊！！！” “没有吧他俩还一起上学啊！” “房子塌了bot：房子又塌了” “我还以为封宋是真的，他俩竟然不是真的啊！真的亲了不是借位吧我在前排真的不是借位啊” 其实就是因为巫师亲了公主，二南的一众cp粉完全心碎。 “我们小宋这张脸是真的耐看。”贺鸿一边乐一边发她们在底下发的公主的图，其实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宋一乔。 封沥川斜他一眼，“再耐看和你有关系？” “？小宋怎么受得了你的，你就跟护食的狗似的，别人看一眼你的骨头都不行。” “你他妈才是骨头。” ……服了。 贺鸿还真看见有人分析公主其实就是宋一乔演的，五班六班的漂亮女生他们应该都认识，哪还有这么好看的女生了？再说了，宋一乔是五班班长，他不参与演出吗？ 底下有人说她磕cp磕疯了，要喊医院把她拉走，这个猜测只好夭折。 封沥川手机玩烦了，站起来往五班门口晃悠。宋一乔因为是班长，留在班里帮着发个资料调整投影仪什么的，别的学生都因为家长会被赶出来了，独独把他男朋友关里面了。 他手机关了静音，电话打进来第二遍他才看见。 他妈打来的电话。 封沥川拐进走廊接起来。 “喂，小川啊，是妈妈！我听你姑姑说了，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吧？”封母的声音扬起来，明显是高兴着。 “嗯，还行。”封沥川答。 封母被他略显冷淡的回答压下来一半兴奋的情绪，“啊……那个，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爸爸妈妈这边的发展挺顺利的。” 封沥川不知道接什么话，就没说话。 封母没等到回话，突然想起什么，又高兴起来，“我和你爸爸下个星期就回去了，咱一家人一起在奶奶家过年，好不好？” “你们要回来？”封沥川皱眉。 “……我们，你不希望爸爸妈妈回去吗？” “没有。” 电话挂断。 后面也没说什么，封沥川下意识的反问让封母的情绪整个降下去，也没精力跟他再找话题聊聊天，问候了几句身体怎么样冬天了多穿衣服就挂了电话。 封沥川没想过他俩会回来这件事，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父母了。 姑姑和奶奶应该也不知道，奶奶前几天还在说今年过年把小乔叫来，咱一家人一起过年。 他俩总是这样，总他妈这样，明明每一个决定都和他有关，但是没有一次问过他意见，总是在通知他，他只能接受，只能接受。 咱一家人这四个字两次摆在封沥川面前，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有种滑稽的荒诞感。 明明对面是他的父母，却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无法融入他的“家庭”。 封沥川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窗外，脑子里突然响起来姑姑昨晚在电话里说的话，给你买排骨了，搁冰箱里呢。他恍然发觉现在他才真正生活在一个“家庭”里面，以前的家就只是一个住所。 他更喜欢酒吧，喜欢网吧，甚至喜欢在街边的长椅上坐着玩手机也不愿意回家。 家里只有一个保姆，会低眉顺目地问他想吃什么，有没有要洗的衣服。 刚来怀城的时候姑姑也会主动跟他要脏衣服洗，还问他的衣服都贵，需不需要单独手洗。 他家老太太头几天也因为新鲜宠着他，刚过去一个月老太太看他看烦了就把姑姑臭骂一顿，“都什么年代了还过封建生活呢？又不是大少爷，自己洗！封沥川，去洗衣服去！放洗衣机就行了！” 凶了点，但像家。 - 本来打算今天跟宋一乔说一起过年，现在这样封沥川不知道还该不该开口。 他和宋一乔的短期标记很稳定，他爸当场就能察觉到宋一乔被他标记过了。他不太确定他的父母会是什么反应。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很烦躁。 五班的门先开了，宋一乔站在门口往外看了一眼，没看见封沥川，就又回去疏通着家长们往外走。 姑姑被刘新叫过去又聊了一会儿，无非是宋一乔很优秀很努力，目前就是英语成绩还有点进步空间之类的，姑姑笑得合不拢嘴。出来之后一直拉着宋一乔的手说自己这活了半辈子了也没这么骄傲过。 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宋一乔才在走廊里找到封沥川。 六班的家长会还在开，张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啰嗦，姑姑先去车里等奶奶了。 “你怎么了？”宋一乔捏一下封沥川的脸。 “嗯？” “你不开心。” 宋一乔四个字说得封沥川心里都软下去一块，他收起自己的情绪，还是不想让宋一乔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过年。以前还有唐奶奶和他作伴，今年只剩下宋一乔一个人，他肯定会想起唐奶奶而难过。 “来家里过年吧，奶奶早就在叫你了，一直没跟你说。”封沥川说。 宋一乔抓着他手指小幅度晃，想了一会儿，“那我买点东西带过去。” “我爸妈也要回来。” 宋一乔动作一顿，“……那我，我不去了吧，是不是不太方便？” 封沥川无声骂了句脏话，心里又开始烦。 “那我让他俩别回来了。” “哎！”宋一乔赶紧按住他，“你家人在国外回来一趟也很难得，感觉你门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外人不太方便过去，我不是不想见他们……” “本来要跟你一起过年，他俩没说要回来，刚刚才打电话通知，烦不烦？”封沥川没控制住语气。 宋一乔拉着他看自己眼睛，“不要烦，他们是你的父母，要回自己家过年不需要提前通知的。” 封沥川把额头磕在宋一乔肩膀上。 他又觉得委屈又觉得烦，就是因为宋一乔说得这样所以才会烦。他俩当然很理所当然，明明从来没尽到家人的责任又理直气壮地以家人的地位自处。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烦躁和委屈，他们明明是父母，为什么他们要回来过年会让他这么烦躁。 因为他俩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小川，你想在哪里过年”。 一直以来都是他俩直接做下决定。 把一栋别墅直接扔给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一个保姆，每天他面对的都是空洞洞的房间和毫无人气的家，他只能约朋友上网，泡酒吧，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潇洒挥霍。把一只他并不喜欢的猫扔给他代替母爱和父爱，他们一人一猫都没人关心。把刚成年的他直接扔到怀城来，不关心他京城有没有朋友也不关心突然的转学他有没有压力。 从小到大，封沥川只能装作不需要爱来逼迫自己接受得不到爱。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3w字左右就完结啦~加上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更新应该会不稳定，暂时定隔日更，呜呜给大家鞠躬鞠躬！ 祝大家节日快乐假期快乐哇！有没有吃月饼哈哈哈！ 58 除夕 从寒假开始到今天已经下了两场雪。 怀城确实是雪还算多的城市，京城虽然还要靠北，雪倒是不太常见。封沥川家离着故宫车程算不上太远，初中的时候一帮狐朋狗友不知道抽哪门子疯说要去故宫看初雪。 平时故宫就是个客流量大的地方，更别提京城一场落雪。 他们挤在一堆游客里面，封沥川被挤得好几次想走人。不过最后初雪还是看着了，红墙绿瓦的宫殿，盖了层惨白的雪，站在里头还真是有点恍惚，分不清自己搁哪朝哪代。 那时候他刚有点偶像包袱，大冬天的也不愿意穿得太厚，冻得牙齿都打颤，他们喊他一起拍照，封沥川冷着脸看着镜头说了一句滚蛋，咔嚓一声正好被拍进去。 怀城的雪比京城大多了。 封家父母今天就落地京城了，打电话给封沥川想带他去京城拜访一下几个亲朋好友，被封沥川给拒绝了。 封母好脾气地劝了一会儿，意思是就算封家不如以前了但是这些关系还是要走动，等以后他接了封家的饭碗也需要靠着这些关系。封沥川压根就没想走他爸妈那条路，被他妈给说烦了，语气也不大好了。 封父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拿过去手机。 “封沥川，我会给你定明天中午的机票。” 他这一句话不带什么感情，也没打算跟你商量，硬邦邦的。 是他爸一贯的语气。 封沥川有那么点想笑，任谁都想象不到，这好像是他爸，这半年以来跟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不是挺好笑的，面对生活骤变，这位人物没关心过他儿子一句，反倒是现在来甩下这么一句通知。 封沥川对着电话说，“我这几天都有课。” “你应该已经放寒假了。” “家教。” 电话那头这才沉默了一下，封沥川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 “我认为基本的礼貌更为重要，你需要拜访一下爸妈的故交，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爸最后说。 搞笑，封沥川特别想直接说：他们看着我长大？你扯淡呢，你和我妈都没看着我长大，还轮得着他们了？ 要搁以前他就直接这么说了，反正他不懂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少爷脾气也是人尽皆知。但宋一乔那天哄了他半天，要他好好跟父母说话。 封沥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尽量让自己别显得那么烦躁，但是这两位永远有让他烦躁的能力。 “你认为呢？”电话那头又问。 表面上是你认为呢，实际上是我已经把该怎么做告诉你了，就看你懂不懂事了。 封沥川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机，“我认为个屁，我不去，你随便吧。” “……封沥川，我以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会成长一点，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我和你妈什么时候才能指望上你！” “草。” 封沥川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脏话。 他几乎能想象到他这么一个字他爸在那边眉头皱起来的表情。 “你真挺难懂的，从小到大你和我妈管过我几次？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直接把我扔奶奶这了，我他妈都快忘了我还有父母了，你打一个电话过来就为了教我你认为正确的人情世故？” “封沥川！” 封父一嗓子喊出来，但封沥川没给他教训自己的机会。 “你知道我期末考试考多少分吗？别说期末，你他妈知道我学文还是学理吗？你知道我喜欢吃甜还是喜欢吃辣吗？姑姑知道，我和你生活了18年，和姑姑生活了半年，你不觉得好笑？” “姑姑有自己的孩子，我他妈觉得我没自己的父母。” “少管我，也少教我，我觉得我活得比你像样。” “我还有课，挂了。” 手机被他往桌子旁边一摔，封母的号码在屏幕上跳起来，他看着心烦，直接把手机给关了。 晚上九点，他爸妈的飞机应该刚落地没多久。 外面正下着雪，窗口上能看见一排冰柱，他下午出了一趟门还正好看见几个小学模样的凑在一块掰车库上边的冰柱。 宋一乔这个时间还在面馆。 封沥川等了半个小时开手机，一个电话打过去，正赶上面馆忙的时候。 电话那边嘈杂，混着点单的声音后厨喊号的声音，宋一乔刚接起来电话就听见有人喊他，匆匆对着手机小声说了一句“等一下”。 “您好！点单吗？” “你好，我要两碗麻辣牛肉面，一份不要香菜和葱，不要香菜和葱的这份打包，还有一份什么都要的在这里吃。” “服务员！” “哎！稍等！一份不要香菜葱打包，一份要在这吃对吗？” “嗯嗯！” “服务员呢！有没有服务员啊。” 封沥川手机贴着耳朵，眼睛看窗外。 窗外是一片红彤彤的白，挺神奇的，他心里本来烦得要掀桌子了，就打了一个电话，甚至宋一乔都没跟他说话，但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把手机按了免提，静静等着宋一乔忙过去这一会儿。通话时间到了第七分钟宋一乔才有机会喘口气，他始终惦记着封沥川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还以为封沥川肯定已经挂了，准备拿起手机拨回去，没想到屏幕上还是正在通话。 他赶紧对着话筒，“诶！你怎么没挂啊，我刚刚太忙了……” “小宋老师，想你。” 宋一乔一愣。 前几天奶奶喊他去家里吃饭，正好赶上家教文老师过去上课。正值寒假，作业不赶着写，宋一乔就没带作业过去，索性跟着封沥川上了一晚上的家教课。 文老师寒假接了一个小学的预科班辅导，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搞得他脑子混沌，一下子没转换过来给封沥川讲课的思路。一道题讲了五分钟封沥川也没听懂，宋一乔在旁边小心翼翼开口提了一个点，封沥川这才懂了。 文老师闹了个脸红，说什么也得把今晚的课时划了，说自己状态不好不能收钱，差点砸了自己招牌，一边说还一边夸宋一乔聪明通透，很有当老师的天赋，甚至还开玩笑似的叫了他一声小宋老师。 宋一乔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摆手说没有。 晚上送宋一乔回家的时候封沥川就叫了他一晚上的小宋老师。 他俩之间一直没有什么太特殊的称呼。 他这么一叫，声音从听筒直接送进宋一乔耳朵，听得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怎么了呀？封沥川小朋友。”宋一乔声音也软下来，学着哄小朋友的语气问他。 “一起过年好不好？”封沥川说。 宋一乔顿了一下，“那……除夕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不上去可以吗？” 封沥川小朋友明显不太满意，对着手机没说话。 “你是不是跟父母吵架了？”宋一乔突然反应过来。 封沥川一声轻笑传进他耳朵里，“小宋老师这么厉害？” “还笑！为什么吵架，是你不懂事还是你父母不懂事呀？” 宋一乔这句话本来是开玩笑的。 但是这句玩笑话直接把封沥川的心暖得快化了。 他没想过太多，想的最远的就是以后和宋一乔考一个城市，还想带宋一乔去故宫看雪。 这一刻突然就想了更远，想等到两个人都老了，宋一乔或许还会用这种哄小屁孩的语气笑着跟他说话。 封沥川弯着唇，“都没有太懂事的，我们家只有小宋老师最成熟。” - 除夕一大早就下雪了。 奶奶大清早揣着收音机坐在阳台上看雪景，窗户密闭性一般般，窗边有股凉飕飕的冷气。 “怀城就是雪多，京城一个冬天也不下几场雪，肯定是因为空气不好。” 正在刷牙的大哥徐成志听见了没忍住接了话，“奶奶，下不下雪和空气质量没有显著联系。” “谁说的？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徐成志想了半天，“应该是因为空气干燥吧？京城是不是干燥着呢。” “空气干燥不还是空气不好？” 徐成志没跟上奶奶胡搅蛮缠的思路，索性放弃了大清早的辩论。 “川儿还没起呢！叫起来，赶紧去他爸妈两个那儿把人接回来。”奶奶又换了攻击目标。 “两个大人有什么好接的，不就在酒店吗，也不远，外面这么冷。”姑姑端着一盘煎蛋从厨房出来。 “对对，那就去小乔那儿把小乔接过来！”奶奶说。 封沥川被他们吵醒，顶着一脸的起床气站在房间门口。 “他不过来了。” “谁不过来了？”奶奶问。 “宋一乔。” “你惹人不开心了？”奶奶扭过来身子看他。 “咱们一家人团聚，外人不好过来。”封沥川没睡醒，一肚子的新气加旧气，说话又烦又阴阳怪气，听得奶奶差点把拖鞋扔他身上。 最后还是姑姑听明白了，封家两个大人突然说要回来，宋一乔过来虽说没什么不合适，孩子终究还是不自在。小乔也没见过两个大人，又是封沥川的父母。 “那也不能让小乔一个人过年啊。” “晚上吃完饭我去陪他。”封沥川答。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几天生病好痛苦噢呜呜！抱歉大家给你们鞠一个179°的躬！！ 59 鞭炮 临近中午的时候封家两个大人才敲门。 以前他们在京城的时候除夕全是重要的饭局，不是被别人请就是请别人。 一般这个时间还能请得动的饭局那都是重要的人或者重要的事。保姆也回家放假了，家里就封沥川一个人，他在微信群里叫一声，还有空的狐朋狗友就凑在他家瞎闹，中午点必胜客或者肯德基的外卖，封沥川请客。 按照怀城的惯例除夕中午得吃炖白菜，自己家里做的萝卜丝丸子和粉条豆腐白菜一起炖，这叫团圆菜。 封沥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宋一乔边打电话边看电影。 “你中午吃什么？” “要炖白菜的，我也炖一点。” “大过年的吃什么白菜。”封沥川不喜欢白菜，就自动把炖白菜划分为过年不该吃的东西。 “过年应该吃的呀！京城不这样吃吗，我们这里除夕中午都吃白菜，好像有什么寓意吧。” 封沥川哪知道除夕应该吃什么，他跳过这个话题。 “晚上我先跟他们吃一点，带着饺子去找你。” “我去找你就行了！我去你家楼下等你，你跟你爸妈多待一会儿。” “我约好了叶好和贺鸿，去麦当劳？或者去叶好打工的KTV。” “啊。贺鸿能出来吗？除夕夜不好出来吧。”宋一乔刚洗好白菜，切了块往锅里扔。 封沥川还没回话，房间门被敲响。 “小川，你爸妈回来了，出来打声招呼。”是姑姑的声音，压着嗓子说的。 封沥川这边开着免提，声音收进宋一乔的听筒。 “你爸妈回来了呀，那我挂了，记得要好好跟他们讲话，过年不可以吵架的。”宋一乔对着手机嘱咐。 “嗯，挂了，想你。” 封沥川不是很想出去打招呼，自己爸妈有什么好打招呼的，更别说前几天刚吵了一架。 封家两个大人正在客厅里分东西，他俩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给家里人买的。 封沥川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就站着也没开口叫人。还是封母先发现他，“哎”了一声之后转过身来抓封沥川的手，上下打量，“长高了，是不是瘦了点？学习累吧。” 她绕着封沥川看了一圈，看完了再开口，“妈妈就半年没看见你，感觉好久都没见了，晚上睡不着经常想你在奶奶这儿过得好不好。” 他爸也跟着转头，就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分地上的东西。 封沥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奶奶在那边“哼”了一声，“哎呦，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我孙子在我这当然吃得好睡得好，我还能虐待他了？” 封母被奶奶刺地满脸尴尬，抓着封沥川的手拍了两下，转身蹲在地上拿起来一个按摩仪，笑得很讨好，“妈，这是我和建业在外国给您买的，这个牌子在那边很有名的，您不是颈椎不好吗，每天用这个按一按。” 奶奶今天不知道发什么脾气，以前她和封母也不会起什么冲突。 当初封建业要和封母结婚，奶奶自是不爱管这档子事，爱和谁结和谁结，反正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俩的。 但没想到封母不是个善茬，封家本身在京城站稳脚跟一家人已经满足，也不求大富大贵。封母再三催着封建业去政界那边踩一脚，就算是不掺和进去也得了解一下动向。现在都是小打小闹，在京城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你看着像是站稳了子孙后代也有保障了，但只要一阵风就什么都没了，我们得抓着风才行。 封建业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个心思，反正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这也有了封家最后的破产，奶奶才开始对封母存起了不满。 再加上这两个大人出国一走了之，也不问问她这个老太婆有什么想法，也不问问封沥川有什么想法，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老太太就愈发觉得封母这人不好，活活把他儿子从家里摘出去了，就当她一个人的老公去了，也不当儿子也不当爸爸了。 更加上这俩人回来宋一乔还不来过年了，用小乔换了这么两个看着就有点烦的东西，奶奶实在心情不好。 封母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总爱想着保障，保障，危机感十足，得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环境也得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和生存条件。这肯定也是封建业答应的原因，实在是怪不到封母头上，只能怪这两个人性格其实都不太好，半辈子都忙着事业，忽略家人早就已经是习惯了。 好在姑姑性格好。 姑姑替奶奶收了按摩仪和其他的东西，揽着封母说老太太是长时间不见他们心里想，嘴上就是不会说点好听的话，这不是跟封建业一模一样吗，心里想着儿子呢，就是不说，倔着呢。 封母这才露出来点笑，跟着一起去厨房帮忙了。 - 晚上刚五点多外面就有放鞭炮的了，在怀城这饺子下锅了外面的鞭炮就得点上。 六点多姑父拿着打火机和一串挂鞭下楼，徐成志站在窗边，冷风呼呼地往里面吹，姑姑饺子往锅里一倒，徐成志哆嗦着冲下面喊，“爸！！下了！！” 然后楼底下噼里啪啦就开始响。 吵得很。 封沥川也没心思看电影了，坐在沙发上给宋一乔发微信。 -小宋老师 -小宋老师 -干什么呢 -半分钟了还没回我的消息 -在和谁聊天 -不爱了吗？ -他哪里比我好？ 宋一乔正在和叶好打电话。 叶好本来计划除夕今天回孤儿院去，封沥川约他一起出去跨年，说是他父母回来了，他不好单独出去找宋一乔，叫上几个同学方便点，晚上他请客。 有人请客那当然得答应了。 宋一乔在电话里笑他，“你才不是为了吃顿饭。” 叶好磨牙，“你又懂啦？” 宋一乔再迟钝也知道了贺鸿和他那点事，他觉得贺鸿人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叶好一直拖着不答应，“你又不是不喜欢他，干嘛一直拖着。” “喜欢个屁！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喜欢他啦？要钱没钱要脸没脸。” “贺鸿长得还可以吧！挺帅的啊。” “和我比呢？” “啊……那你确实更好看。” 宋一乔就是没什么太深的心思，话题被叶好一带就跑偏了，不再问他为什么不答应的事，转而夸叶好长得好看去了。 两个人边聊宋一乔一边在门口贴对联。 唐奶奶的屋子还没转租出去，估计是正赶上年底，又有一个刚去世的老人，屋子不太好租。宋一乔就买了两幅对联，给自己那儿贴上了之后又跑来唐奶奶这儿贴上一副。 贴完了他踮脚从窗口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 宋一乔伸手在锁着的门上按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然后他才拿起来手机，看见封沥川一连串的消息。 封沥川最近越来越会撒娇，不知道跟谁学的。 而且是面无表情的撒娇，他都能想象到封沥川发这些消息的时候其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是真的生气。显然是撒娇大法学得不得精髓，但宋一乔偏偏觉得这样的封沥川特别可爱。 他赶紧回复。 -刚刚在贴对联 -怎么了？ -想你，在吃饭，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到 -那你好好吃！我去你家楼下等你吧 宋一乔这句话没等到回复。 封沥川应该是没看手机在吃饭了，除夕夜的饭桌还是得应付一会儿的。 宋一乔跟叶好说了一声准备出发就挂了电话，换上他去年新买的一件棉服，去年就只有新年之后刚开学的那段时间穿了几天，跟新的没有区别的。 他又往兜里揣了三个红包，落锁出门。 怀城是昨晚下的雪，今天没再下，但路上到处都是积雪。 现在还不是放烟花的时间，但是挂鞭的红纸已经落得满街都是，宋一乔围了一条棕色的围巾，本来就长的围巾在他脖子上缠了好几圈，最后只剩下鼻尖往上的部分。 奶奶家小区还有现在刚放鞭炮的，一个将近40岁模样的人牵着小男孩的手下来，宋一乔往旁边让开一点位置，早早抬手捂住了耳朵，看着男孩手上的线香颤颤巍巍靠近引线。 等这一串鞭炮点完，宋一乔偏头看，正看见站在单元门口的封沥川。 和他身后的父母。 封沥川跟他隔着一个街口，正好是那个男人放鞭炮的街口。 宋一乔拿出来手机解锁看微信消息，消息提醒里面躺着封沥川两分钟之前发的消息。 -别过来，烦死我爸妈送我去 -我直接去麦当劳，你先在家等着 -我一会儿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过年好！有红包吗！！（咦？ 60 烟花 封沥川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封建业脸上表情不是很好看，饭桌上他才知道封沥川除夕夜竟然不准备在家里过。 从奶奶装饺子开始气氛就一直不是很好，大年三十的日子不在家里吃团圆饭，而且父母从国外回来见这一面，饭桌上全是长辈，封沥川说走就走，简直没见过比他还没有规矩的孩子。 下楼的时候封建业嘴上没说什么话，倒是封母一直絮叨。 “小川，你在这边交朋友是好事情，但是也不要耽误了学习。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从饭桌上走了不像话，要不是奶奶偏向你妈妈肯定要说你两句，你也该懂事了。” “咱们早晚还是得回京城，你要是不想回去大学往国外考也行，上完大学再考虑在哪里发展，这边，怀城的朋友将来联系的机会也不多，你得自己分清轻重。” 封沥川站在除夕的夜色下，表情上写满了不耐烦和漠然，他身高挺拔，身后站着的两个大人也气质出众。 宋一乔下意识转身，他一双手裹在手套里也冻得冰凉，原地跺了跺脚找回一点知觉，步子刚迈出去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叫我了？要站住吗？宋一乔抽出来一点思绪想，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有一点被冻住了，以至于他不太敢回头。 宋一乔被封沥川这一声叫得钉在原地。 “这是你同学吗？”封母本来要去开姑姑的车，闻言回过身打量隔了一个街口的宋一乔。 宋一乔不得不转回来，在脸上摆出来一个很僵硬的微笑。 封母迈着优雅的步子，她几乎穿了一身的Prada，外套是一件翻领皮大衣，脚上是一双小皮鞋，浑身上下加起来要十几万。 封母抓着宋一乔的手，笑得还算亲切。 “你好，小宋是吗？我是封沥川的妈妈，小川在怀城受你们同学照顾了。” 宋一乔面对她很是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看一眼旁边站着的封沥川，目光又转回来在女人堆着笑容的脸上。奇怪的是女人明明笑得和善，但宋一乔却分明感觉到很强烈的不适，他把这份不适归在自己身上，抿了抿唇握住封母的手。 “阿姨好，我是……封沥川的同学。” 宋一乔是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至于那个标记他的Alpha，封建业瞥了一眼封沥川。 封沥川看回去，他知道宋一乔的身份瞒不过同为Alpha的封父，他也没打算瞒着。他让宋一乔别过来只是觉得麻烦事能少一件就少一件，他不确定他父母会说出什么不太好听的话来，宋一乔会不会因此不开心。 但是现在就宋一乔站在他面前，他绝对不可能假装两个人只是普通朋友。爱他妈说什么说什么吧，实在不行就打一架，反正没人能碍着他介绍他的omega。他把宋一乔从他妈手里牵过来，让他站在自己身旁。 “爸妈，我男朋友，宋一乔。” 宋一乔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他被抓着的那只手挣扎了两下。 他微微张着嘴，吞进去一肚子的寒风。他很想辩解一点什么，解释的心快要冲破他的喉咙跳出来，他一瞬间就像卷进旋涡里的虫子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封父封母站在这里，生生给他和封沥川中间拉出来一条巨大的鸿沟。 “你们不用送了，我跟他一起走。”封沥川紧紧握住他的手。 封母有些吃惊，但竟然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马上又露出来很得体的笑，“小宋，还是阿姨送你们过去吧？天气冷，开车很快，你给阿姨指路，好不好？” 宋一乔愣着点头，他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和封沥川预想的不太一样，车上气氛还算好。 封建业刚刚喝了点酒，车是封母开的。 前面的驾驶座坐着两位大人，他俩正聊在国外的一些事，封母偶尔会目视前方但侧一点头向封沥川的位置跟他说几句国外的趣事。封沥川也因为他们两个没有为难宋一乔而生出了点陪她聊天的耐心。 宋一乔愣愣地坐在封沥川身边，他的手依旧是冰凉的温度，被封沥川握在手里也暖不过来。他还以为他肯定会被盘问点什么，比如学习怎么样，家境如何，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像含了一块铁，嗓子沉沉坠着，等着被盘问。 但没有人问他。 封母连看都没有多看他几眼，她说两个国家一些习俗上的冲突，生活上很容易有误会，有一次她想邀请邻居去家里吃中餐，邻居还以为是要去自己家里吃饭，热情地做了一桌子菜，结果没等到人，过来问的时候发现封母也做了一桌子的菜。 又说在国外的时候很想念小时候他们一起去吃的那家中餐馆，封沥川最喜欢里面的辣子鸡。 封沥川嘴角有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沉沉“嗯”了一声。 宋一乔能听见他自己胸膛里咚咚直跳的心脏。 他努力凝神去听他们的对话。偶尔封母会下意识蹦出来两句英文，意识到之后连忙笑着改口换回汉语。还说自己在国外生活了半年，还以为落地国内会不习惯，但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果然对人的影响还是大的，一落地京城她就找到了家的感觉，在外面生活再久也改变不了。 她说完叫了宋一乔一声，温着声音，含着笑。 “小宋，是一直在怀城长大的吧？” 宋一乔没接上话。 封母也不在意，笑着接上，“小宋看着就是乖孩子，和我们家小川不一样，身上那些少爷毛病在哪儿都改不了。有机会的话来京城做客，阿姨让小川好好招待你。” - 轿车停在城南的麦当劳门口。 大年三十，整个街上几乎没剩下什么还在营业的店面。封母站在车边跟他们摆手，姿态从容，嘱咐封沥川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也没多说别的，说完就重新钻进驾驶座，一脚油门下去轿车就这么走了。 封沥川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紧张，他心里一直有一根弦绷着，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才放松下来。 这次突如其来的见家长应该还算顺利吧？封沥川刚刚一直注意着宋一乔的情绪，都没太听清楚他妈说了些什么，总之是没什么不好的话。 他在京城生活作风就不是很正，他爸妈懒得管他，他有轻重，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封沥川有意让他俩知道他和宋一乔不是随便玩玩，这是真的男朋友。 他心里一松，低头想和宋一乔接个吻，却看见盯着轿车背影发呆的宋一乔。 封沥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指又绕过去往后面的腺体上触，温热的触感让宋一乔本能地抖了一下。 “吓死我了。”封沥川下巴往宋一乔肩膀上靠，声音里含着劫后余生的松弛。 宋一乔被他四个字强行拉回来思绪，笑着戳一下他的腰，“你怕什么？” “怕你不开心。”封沥川说。 封母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还在他心里盘旋，宋一乔视线往天上看，冬天的夜总不晴朗，看不见几颗星星。他声音小，裹在围巾里快被闷没了，“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星星，有时候离我很近，眨眨眼就能看见，有时候又隔着很高的云层。” “但是！”宋一乔感觉到封沥川想从他怀里起身，他按住封沥川的背，赶紧接上。 “但以前我从来不会想以后的生活，就是感觉到处都黑漆漆的，只能低头往前走，我自己都好怕哪天就走不下去了。别的小孩子都会想以后要当科学家啊，宇航员什么的，我想也不敢想，只能闷着头学习，都拿第一名了也不敢想。” “忽然一下子我的生活里面就出现你了，我想了好多，想……啊好傻啊！你不许笑我，你说你想和我考一个城市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了，想我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想我们一起租一个房子，我做饭，你洗碗……嗯你要是不想洗碗我也可以洗。” “我会努力很出色的！比你……嗯，和你一样出色！” 宋一乔说完，自己心里还在不好意思，眨了眨眼没等到封沥川的什么回话，惊觉自己是不是说了很多傻话。 还没等他从这个拥抱里挣脱出来去看看封沥川是什么表情，就被一只手按着下巴掰过去落入湿热的吻里。烟花在他俩头顶上炸开，临近零点，第一户按捺不住的人已经点燃引线，恰好给这个吻炸开盛大的背景。 贺鸿隔着麦当劳的玻璃上看门外这两个人腻歪了半天，敲着吸管看叶好。 叶好也托腮往外面看，哎，除夕夜热吻的小情侣，很难不酸。 贺鸿吸管敲了敲叶好手背。 叶好看他。 “我看今天日子不错，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吧。”贺鸿直直看向他。 叶好翻了个白眼，“那我提前半小时祝学长新年快乐，别的就免了。” “叶好，你好像在我身边的时候信息素的味道更浓郁一点。” 叶好一愣，下意识右脚一蹬椅子往后挪出去一点距离。 贺鸿从他手边的袋子里拿出来一个灰色的围巾，歪歪扭扭的走线，一看就是贺大师亲手制作。 他站起来，刚刚说那句话没头没脑的，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隔着桌子直接把围巾往叶好脖子上套，套上之后一手捏着围巾两端，把叶好硬生生拉到他面前来，低头。 他俩鼻尖贴上，贺鸿咽了口口水。 “我怂，这个场景我对着空气演练好几遍了，靠。虽然姿势有点不好看，但我怕你跑了，凑合一下吧。”贺鸿低声说，尽管动作上还有点Alpha的气概，但语气确实是相当怂的，身为一代直男头一遭奋起追妻，他生疏得要死，又实在忍不住想亲近叶好。 好在他看见叶好躲闪的眼神后面藏起来的是悄悄红了的耳垂。 “要是你觉得冒犯，那我也没办法，我是真的喜欢你，叶好。” 贺鸿头一偏，吻附在叶好唇上。 作者有话说： 终于亲了你们俩！！！！！！！ 61 齿尖 宋一乔进来的时候看见叶好正手里拎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往贺鸿脸上抽。 他吓了一跳，叫了一声叶好的名字赶紧走近，这才看清叶好手里拿着的是一条围巾，做工不是很好，站远了甚至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打人肯定是不疼，宋一乔松了口气，按了一把不知道为什么红着脸的叶好。 “过年呢！过年呢！过年挨打，一年都要挨打的。”宋一乔嘴里念着早些时候从唐奶奶那里听来的习俗，把叶好按回座位去。 叶好气势汹汹：“乔！你坐我旁边！” 封沥川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转身去前台点东西，桌子上还放着另外一个保温桶，里面是贺鸿带过来的饺子。 等到四个人都坐下就只差几分钟零点了。 窗外的天空汇着蠢蠢欲动的气氛，店里还在上班的小姐姐正在用手机看春晚，现在正是一个歌舞节目，音乐恢弘。 封沥川点了两杯冰可乐两杯热巧克力，四个人分完之后纸杯凑在中间碰了一下。宋一乔两只手捂着热巧克力的杯子暖手，封沥川开了保温桶的盖子，里面是姑姑包的虾仁饺子，装了整整一桶。贺鸿看着那一桶的饺子靠了一声，也打开盖子。 “我以为你带不了多少，牛肉洋葱的，你们有人不吃牛肉吗？” 四个人面面相觑，发现没有筷子。 “上手。”封沥川把饺子推到宋一乔面前。 “有厕所呀，洗手！”宋一乔看了一眼时间，飞快站起来跑去厕所洗手。 四个人挤在两个水龙头前面洗手，宋一乔耳朵里听着前那边还在播放的春晚，歌舞节目已经结束，马上就要零点了。 临倒计时之前还有一波抽奖，主持人慷慨激昂地邀请大家编辑什么短信发送，有机会得到丰厚奖品。 宋一乔心里莫名其妙有点激动。 他从记忆里慢慢往外翻找，只记得他和妈妈两个人在家，他们有时候连春晚都不会看，妈妈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大年三十他们甚至都不会吃饺子。零点的时候炸开漫天烟花，妈妈会因为吵闹的环境而暴怒，摔杯子摔相框。 他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往外看，看天上各色的光，没有一束能照亮他。 妈妈去世之后就是他和唐奶奶一起趴在窗口看烟花，唐奶奶会塞给他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两百块钱。 而今年，他竟然有爱人和朋友，在零点将近的时候坐在一起等待跨年。 封沥川捏了一个饺子往嘴里面扔，被贺鸿嫌弃。 “马上就倒计时了你还吃个饺子，几年没吃饭了少爷。” “饿。”封沥川含糊说了一个字。 “零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 “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您准备好了吗！” “让我们一起准备——倒！计！时！” “10！9！……3！2！” “1——” “过年好！” 前台小姐姐手机里倒计时的声音还没结束，天空上就已经炸开了第一朵烟花，紧接着漫天的礼花轰鸣彻底盖住一切声音。 叶好豪气地从兜里掏出来三个红包，嘴里应该是喊着新年快乐之类的，宋一乔听不太清，但是红包已经推到他面前了。 宋一乔看着面前的红包有些哭笑不得，伸手从外套的兜里拿出来三个红包，抬高了声音，“我也准备了！” 封沥川接了他俩的红包，偏头看贺鸿，意思明显：你看看人家，你准备没？ 贺鸿冷笑，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他给大家准备的红包：准备了，你呢？ 贺鸿以为封沥川这种大少爷就算走人情肯定都是直接微信转账的，不可能还这么懂浪漫准备个红包，没想到封沥川还真掏出来红包了。 “牛批兄弟！”贺鸿喊。 封沥川捏了捏厚度，把最厚的那个推给宋一乔，看他眼睛，“新年快乐，小宋老师。” “你这太明显了吧！宋一乔的比我们的厚太多了？？”叶好把自己那份和宋一乔的放一起对比。 “你跟贺鸿在一起你的也比我的厚。”封沥川说。 贺鸿在桌子底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们闹过去外面最吵闹的那段时间，也就零点之后的十分钟。 十分钟过后就只要零星几个人还在放烟花。 一点多的时候宋一乔困得撑着脑袋差点睡着，贺鸿也困得不行。 散伙之后贺鸿本来打算回家，看见封沥川牵着宋一乔的手塞进他自己兜里暖，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各回各家的样子，他瞌睡也醒了一半。 “看那两个狗男男，叶好，要不我也去你家睡吧。”贺鸿跟在叶好屁股后面。 叶好脖子上围着他织得那丑得不像样的围巾，小美人配丑围巾，这个画面看得贺鸿心里痒痒。 …… 叶好笑眯眯看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好呀学长，你要是今晚敢走不是男人。” “……算了，算了。晚安晚安。” 封沥川已经来过几次宋一乔住的筒子楼了。 他从第一眼的震惊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还能想起来第一次看见这里自己的表情肯定很魔幻。他一个大少爷，从小住在别墅区，见过的最烂的房子大概就是普通的居民楼，更烂的是电视上见过的农村的瓦房。 筒子楼对他来说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次元的。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房子家具和墙壁，到处都是拥挤且破败的，走廊上拉出来好几道绳子，上面挂着不知姓甚名谁的褪色的床单和衣物。 里面偏偏住着他心中最干净的那个人。 他们从门口开始接吻，除夕夜躁动的气氛在封沥川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宋一乔掏钥匙的手不太稳，他手里两把钥匙，他胡乱地颤抖着摸索过去一把把尝试，他腿都要软了才终于把这扇摇摇欲坠的门给打开。 封沥川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他反手甩上门，“哐”地一声响。 宋一乔本来想说一句“不要吵到邻居”，他还没开口，Alpha掰着他肩膀粗鲁地把他按在墙上。宋一乔颤着吸了口气，他面对着墙壁，身后是他的Alpha。 齿尖刺进颈后的腺体。 宋一乔手指无措地抓了一下墙壁，什么也没抓到，他被这么按着，浑身上下只有肩膀能感受到封沥川掌心的热度，他极不安稳地发出低声的，含糊的喘息，却换来更深的刺入。 只隔着一个房门。 门外的Alpha像最普通的男友，关上门的Alpha掀开不太牢固的伪装，侵占欲把宋一乔狠狠钉在墙上。 封沥川嘴唇在被欺负得通红的脆弱腺体上反复地吻。 他声音里含着不耐，“小宋老师，什么时候成年？” 宋一乔脑子里早就空白一片，红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答案，被等得不耐烦的Alpha捏了一把腰侧，“嗯？” “……春天，四月份。” “好。” - 初七。 该走的亲戚基本都已经走完了，在贺鸿的死缠烂打之下叶好还是推了寒假找好的工作和他一起坐上了去京城的车。 面馆昨天就开业了，只是还在新年的假期里，出来吃饭的人少之又少，宋一乔抱着封沥川从外省的学校给他找来的期末考试的卷子做。 将近中午的时候叶好给他发微信，抱怨车上太无聊。 宋一乔回他：二人世界，不无聊呀。 封家父母初三就回京城了，回京城去给他们那些所谓的老朋友拜拜年走走关系。 封沥川窝在家里背书，文科真他妈烦啊，怎么要背这么多东西。 要不是高二才开始从头学理科实在太反人类了他肯定得转理科去，当初他也问了文老师的意见，文老师相当冷酷无情。 “不建议你去学理科，一个是起步实在太晚了，再一个是文科不管怎么样都有得分的可能性，理科可能只能写出来一个解。” 行吧，认命吧。 学习，富二代的一生之敌。 好好学习，破产的富二代的必经之路。 除夕的时候他们四个人拉了一个小群。 下午三点多那两个人到了京城，贺鸿在群里发了一个坐标。封沥川提前帮他俩查了路线，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先找了个酒店住下来。 封沥川点开贺鸿微信问他：几个房间？ 贺鸿：。。。/大哭 封沥川：牛逼，你怎么这么菜 贺鸿：大师，教教我 封沥川：长得帅能解决一切问题 贺鸿：88 直到第二天下午群里才有新消息，贺鸿发过来的。 拍了叶好的检验单，上面写的确诊结果是信息素分化异常。 国内其实还没有具体的关于后分化的概念，后分化这个在国内学术界都普及地不算太全面的名词当然不会出现在书面上。 贺鸿没说太多，发了检验单之后说拿了药先回酒店就没了踪影。 封沥川让宋一乔不必担心，他当初的结果也是信息素分化异常，看叶好的情况应该不会太严重。 宋一乔一直以来都想问他的后分化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被他回避过去就是没有合适的时间。 这次终于被他抓住机会，店里也没什么人吃饭，他一个电话拨过去。 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小宋老师，查岗？” 宋一乔被他逗笑，“一上来就转移话题，你肯定知道我要问什么，老实交代。” 封沥川笑了一声，他的声音被听筒模糊到低哑，“不想跟你说那些，我还需要卖惨让小宋老师爱我更深一点？” 宋一乔表情严肃下来，虽然封沥川看不见，他还是用很认真的神情说。 “我是什么样子都给你看了，你不能耍赖。” 宋一乔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分量还是不够，又开口。 “你记得吗？之前他们说你以前生活很乱，贺鸿说你怕我知道。但我知道呀，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不怕那些东西暴露在大家面前，你更怕他们知道你表面上那么酷其实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朋友。” “会害怕，孤单，想要安慰。让我安慰安慰你吧，封沥川？” 封沥川眼睛里盛着一汪温柔的光，说。 “好，那小宋老师安慰安慰我。” 作者有话说： 封沥川：亲亲抱抱摸摸 贺鸿：被踹被打被骂 好惨哦贺鸿！（愉悦的表情 62 相框 寒假快到尾声。 元宵节前各大商店超市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汤圆。面馆老板娘早上刚出去买了一箱汤圆放进冰柜，说给员工一人发两袋，元宵节福利。 宋一乔一开始不太想要，他很少吃汤圆，印象里这种东西不是日常生活要吃的，所以下意识拒绝掉了。 老板娘也不管他的拒绝，自己算着人头点，后厨三个人一共是六袋，小宋两袋…… 店里不忙，宋一乔难得盯着面前的卷子发呆。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房东打来的电话。 宋一乔赶紧接起来，这个季度的房租已经交过了，不知道房东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房东话说得很急，声音也不小，宋一乔依稀能听见他那边断断续续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小宋啊，你在哪儿啊？你快回来吧，你家里来人了，找不到你一直闹，不少人在这看着呢！” 宋一乔愣了一下，迟疑地问，“我家里？我家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您确定是找我的吗？” “确定啊确定，你赶紧回来吧！他就找宋一乔，连你家在哪儿都知道，你再不回来他说他就要把门给拆了。哎呦，不是我说，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以后要再弄些这样的事我这房子就不能租给你了啊，这一栋楼这么多人都住一起，你这不是影响了别人吗。” 房东的语气不太好，宋一乔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先道歉。 “抱歉抱歉，我马上回去看看，给您添麻烦了。” 宋一乔找老板娘请了个假，撒腿就往家里跑。 他不知道有什么人能找上他，如果是父母那边的亲戚……他们怎么会突然找自己呢？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不会态度这么激烈，那还能有谁？他应该也没有得罪过谁，要到上门寻仇的地步。 宋一乔越跑越快，到筒子楼的时候跑得嗓子都快烧起来了。 楼梯口堵了几个看热闹的人，他拨开人群往里面走，看见了站在他家门口的房东和闹事的人。 “哎！小宋你可算是回来了。”房东看见宋一乔回来松了口气，上来一把拽住宋一乔的胳膊，“我说，你们俩有什么个人恩怨自己解决，别在这里影响别人了，小宋，有什么话当面好好说。” 那男人看见宋一乔，一开始的嚣张气焰也平复下来一点，他比宋一乔要高些，低着头看宋一乔，表情和语气都很不耐烦，“没忘了我吧，把钱拿出来吧？我妈肯定给你钱了吧，你凭什么拿啊？赶紧的，别耽误大家时间。” 宋一乔脸冷下来，直接转头看房东，“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他。我可以报警吗？” “草！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宋一乔吧？我打听过了，老太婆死之前身边只有你，她这几年攒的钱还能带进棺材里？肯定在你手上，拿着死人的钱，你晚上也能睡着觉。”男人往旁边啐了一口，骂道。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声的议论也渐渐多起来。 宋一乔咬牙，凌厉的眼神直接钉在男人身上，“刘万华，奶奶去世之前治病住院的时候我去找你，你说你没有妈，现在想要钱你就又给人当儿子了？” 宋一乔长这么大也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这种话，他胸膛里烧着一把火，恨不得上去把刘万华这个人渣给揍一顿。 没想到刘万华竟然笑了，“看吧，还是有钱，拿出来吧。咱俩就算扯平，要不是你多事去找我扯出来这些事杨姐也不可能和我散伙。就算你报警警察也不一定帮谁，你乖乖把老太婆的钱给我，我也不找你麻烦。” 宋一乔这才听明白，应该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和他分手了，没人给他钱花了，他就打上了奶奶遗产的主意。 但那天女人也跟他们说了不少以前的事情，奶奶哪里又有什么遗产？家里的房子卖了用来给刘万华擦屁股，她一个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的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出来住这样破烂的筒子楼，过年过节也从来没有人探望。 何况奶奶去世前他那种态度，现在竟然还能厚着脸皮过来要遗产！ 宋一乔没有对付这种无赖的经验，怒气之下开口，“奶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给你的，你别再来找我了。” 宋一乔知道刘万华不是什么好人，他手里捏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报警。他不知道刘万华会怎么样，他心里对报警其实也是怵的，不知道这种事警察会不会管，毕竟刘万华确实是奶奶的亲生儿子。 刘万华觉得自己对这个小孩的脾气已经够好了，他本来就没打算为难他，拿了钱就走，没想到这个小孩死活也不肯把钱交出来，看来那老太婆确实留了不少钱给他。 他耐心已经被磨灭了，拽着宋一乔的手腕直接把人甩在门上，又一脚踹上门板，“开门，老子自己进去搜，不然我就踹开，你自己选。” 宋一乔被他一只手按在门上，胳膊弯着往他肚子上撞，但面对一个成年beta他那点力气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激得刘万华一巴掌甩在宋一乔脸和脖子交界的地方。 火辣辣的疼瞬间炸开。 刘万华彻底没了耐心，把宋一乔往旁边一推，直接把门给踹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只多不少，但在这个人情淡薄的筒子楼，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房东竟然这时候还在心疼他的门，他看被推地差点摔倒的宋一乔，竟然有点气他为什么不开门。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解决，非要拿他的门撒气。 宋一乔只能看着刘万华闯进去，他的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他平稳了呼吸拨出去封沥川的电话，接通之后率先出声。 “喂，您好，110吗？这里有人强行闯进我家里，请问可以派警察过来吗？” 他声音掺着怒和惧，有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只回了四个字：我马上来。 听到封沥川的声音宋一乔鼻子瞬间一酸，刚刚强行装出来的镇定全部瓦解掉，忍着自己的眼泪还不忘记对“警察”报出自己家的地址。 “妈的你这小畜生还真报警！”刘万华本来以为他就是唬人，听见他报地址才从房间里出来，他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直接把宋一乔手里的手机拍到地上，连着手腕也红了一大片。 手机落下去，在地上跳了两下成功关机。 刘万华看见宋一乔脖子根刚刚被自己打得通红一片，骂了一句转身进屋继续找。 他没想把事情闹大，他能看出来宋一乔应该是个omega，他要是真报了警到时候自己伤了omega的话可能就得进去了，草，晦气。 这屋子就这点小破地方，他越翻越急，不知道宋一乔刚刚是不是真的报了警，一个小屁孩懂个屁，应该没有胆子真的报警，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烦躁。 柜子里面有个类似于钱包的东西，刘万华把东西掏出来，翻开一看，里面是有新有旧的一百现金，看数量也就几千块钱。 不可能，肯定还有别的，应该是存折之类的。 他把钱揣进兜里，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杂乱的东西烦得很，一把将水杯相框之类的东西扫到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来他心里才畅快点，本来以为最多是不顺利，就一个小屁孩，随便唬唬他就能把钱拿到手，没想到这么麻烦。 宋一乔眼睁睁看着桌子上的相框砸在地上。 里面是他和父母的最后一张合照。 刘万华脚上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也踩在宋一乔妈妈的脸上。 刘万华没找到存折，这个房间几乎一览无余，他连床垫都掀起来了。 他看宋一乔，“妈的你把钱藏哪儿了？就这几千块钱？” 宋一乔冷着脸，“你拿的钱是我自己的，奶奶没留给我钱。你这是抢劫，外面的所有人都是证人。” “放屁，没给你钱？不给你钱你能在她死前一直照顾她？” 刘万华不信这个邪，宋一乔越是这样他越相信他手上肯定拿了老太婆一笔钱。 他随手把宋一乔推开，没想到宋一乔正好撞上被他踢开的椅子，一个踉跄之下摔倒在地上。 本就红了一片的手背在碎玻璃上狠狠划过去。 刘万华当场愣了。 他没想搞成这样啊！他看着宋一乔右手上蜿蜒留下来的血，几乎瞬间就慌了。这事要是放在beta之间可能还没什么，但是宋一乔是个omega。刘万华记不太清omega保护法都有些什么具体内容，但他知道他今天的行为其实属于擅闯民宅，再加上他伤了一个omega。 刘万华看了一眼房间里已经被他翻得乱七八糟，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存折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说，“你，这可是你自己摔的，和我没关系。” 刘万华摸了摸自己的兜，确定刚刚找出来的钱在兜里，算了，这些也够他过一阵了。 他迈过去捂着右手的宋一乔和满地狼藉，闷着头想往外跑。 却猛地撞在什么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我带着人渣来了( ?????? ? ???? ?)~? 63 因果 封沥川站在门口，他一只手扯住刘万华的衣领，猛然扯紧的衣领把刘万华的脸勒得涨红。 刘万华是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撞在什么人身上，又紧接着呼吸一滞，他还在扑棱着想大口呼吸，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就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没顾上身上的疼，他手掌堪堪按在满地碎玻璃旁边，差一点直接就按他一手的玻璃，草，吓了他一跳。 刘万华撑着自己站起来，嘴里骂着听不清楚的话看向堵在门口的人。 看着眼熟，好像是上次和宋一乔一起去找他的人，同学吧。 刘万华松了口气，他刚刚刹那间还以为是警察来了。 这么长时间了警察还没来，宋一乔应该还是没敢报警，这小畜生，合着刚刚是骗自己的。 刘万华没有封沥川高。 但他自诩在他们面前是成年人，两个小孩还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只不过他现在急着走，钱也拿到手了，宋一乔还受伤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少惹点麻烦最好，省得真有警察找上他。他对上封沥川的视线，皱着眉仰着头，一副老子现在烦得很的样子，“没长眼？让开。” 宋一乔连忙站起来，想说自己没事。其实他就是被划了一下，伤口有点深，但幸好没划到重要的血管，一下子流出来的血有点多，不至于止不住。他右手疼得差点要抽搐，胡乱在裤子上抹了一下，怕封沥川看见担心。 他还没开口，一声闷响就在屋里炸开。 只见刘万华整个人几乎是横着砸在衣柜上，宋一乔的衣柜门刚刚被刘万华打开，现在他自己倒霉腰直接撞在柜门上，差点要对折过去，他一声惨叫，直挺挺摔在地上。 宋一乔也吓了一跳，他忙开口，“封沥川！我没事的！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他话没说完，硬生生咽下去后面的话。 封沥川动作很轻地往他这边走，伸手捉住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实在是不太能看了，血流了满手，本就白的肤色撑着地面又沾了不少灰色尘土，混成一片狼藉。 刘万华站起来的腿都抖，他心里狂跳，腰差点要断了，他根本站不太直，钻心得疼。刘万华这下才是真的打怵，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来头，是Alpha吧？ 他心底升上来下意识的恐惧，也不想着找存折了，也不想着揍回去找回面子，只想赶紧跑。他趁着封沥川站在宋一乔身前，扶着腰蹭着柜子往门外的方向跑。 封沥川眼睛盯着宋一乔的手，压根没转头看他，沉声，“站那儿。” 刘万华离门口就只有一步之遥，封沥川却站在屋里。 妈的他又不傻，赶紧跑啊！他拔腿就跑，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装钱的那个兜。他就刚刚出门，才迈出去两步，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疾风袭来，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连转头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他眼前猛地一花，整个人咚一声砸到在地上。 宋一乔也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没看见刚刚还看自己手的人怎么就突然蹿出去了。 他心头狂跳，意识到封沥川不太对劲。 宋一乔赶紧跟出去，只看见封沥川一只手拎着刘万华的衣领，左腿屈着跪在他身上死死压制住，而右手一拳一拳往死里面砸刘万华脸。刘万华被他一条腿压着上半身动也不能动，第一拳的时候他还能叫出声，挨上第二拳就被口水呛住，发不出声音了。 宋一乔心惊，扑过去一把抱住封沥川挥高的右拳。 他闻到了封沥川身上失控的信号，朗姆信息素。 宋一乔声音发抖，他不知道封沥川现在是什么状况，是不是完全失控，他慢慢地，轻轻地喊他名字，“封沥川，封沥川。你看我，我在这里。” 封沥川动作顿了一下。 刘万华被这一个停顿缓过来神，他惊惧之下一个翻身把压制住他的人从身上掀下去，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但被反应极快的封沥川从后面照着腰又踹了一脚，这下彻底瘫在地上起不来了。他痛苦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嘴里哎哎地叫，喊着要旁边的人报警，这里有人要杀人。 宋一乔快吓死了，生怕封沥川把他给打死。 他目光一直跟着封沥川，等他站定又贴上去抱他，也不在意周围还有人在看着。他把封沥川往自己怀里拢，他的右手都已经快止血了，刚刚拦住封沥川拳头的时候又牵动伤口。 宋一乔还在流血的右手捧住封沥川的脸让他低头看自己，他思维混乱，不知道什么话才有用，胡乱地说了一串，“封沥川，不生气了，我没事的。抱抱可以吗？你不要动，我想抱你。” 朗姆信息素浓度渐高，宋一乔心里慌，眼眶也发红。 封沥川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靠在他颈侧。 颤抖的呼吸扑在宋一乔皮肤上，封沥川嗓子哑着，“小宋老师。” “我在！我在，你别怕，好吗？”宋一乔眨回去就快掉出来的眼泪，他右手痛到麻木，无力地垂下去，换了左手一下一下去顺封沥川的背，温着声音哄他，“我没事，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包扎一下就好了。我们报警把他抓起来，不生气了，可以吗？” “嗯。”封沥川温顺地站在宋一乔怀里，点头。 “那警察来之前你得把信息素收回去，能做到吗？” “能。”封沥川低声答。 宋一乔松了口气，没想到封沥川能这么听话。 他强绷着的神经猛地一松，腿一软差点顺着封沥川抱着他的双臂瘫下去。 警车没用多久就来了，宋一乔报的警。 报警之前封沥川被牵到墙边，让他乖乖站着就真的没动过，宋一乔再三确定过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没有了才敢报警。 围观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一开始就想着看个热闹，结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个时间还在家里的多半是些女人和老年人，大家不想也没有能力上来帮忙，看着宋一乔报警了才灰溜溜回了家。 刘万华还想跑来着，身子一动就被封沥川一个眼神定住，动也不敢动，然后被宋一乔找来一根绳子绑了手关在房间里。 草，那人是疯子吧！刘万华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腰肯定是受伤了，胸口也是钝痛，嘴角也全是血，脸上看不见什么样子但是火辣辣的疼。但他当然还是不想去警局的，毕竟这件事如果真的要理清楚就得牵扯出来老太婆死之前到底是谁在照顾，说不定还能挖出来他以前那点破事。 警察来了之后也吓了一跳，怀城这小地方，最多的也就是些鸡飞狗跳的邻里小事，这怎么还见血了。 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几个人一起回警局去录口供。 这件事确实牵扯很多，刘万华说宋一乔拿了本该属于他的钱，那就得先搞清楚宋一乔手里的这笔钱是不是非法占有。 警察问宋一乔是不是真的有一笔钱，宋一乔承认了。 “但存折不在我手上，我除夕的时候借给朋友了，刘万华在我家翻出来的钱，在他兜里，那些是我私人财产。那笔钱是奶奶给我的，她说给我读大学用，因为她去世之前得了肝癌陪她最后一程的人是我。我去找过刘万华，他说他没有妈妈，不关他的事，我有证人的。” 宋一乔急着解释，几句话说得逻辑不太清晰，被安抚了情绪之后才慢慢把之前的事细致地说清楚。 “是他先伤了你，然后你才打伤他？你自己把刘万华打成那样？”警察有点惊讶，宋一乔看着也不太壮，还是个omega。 “对！”宋一乔左手在桌子底下捏紧衣角，“他……往玻璃上推我，您看我的伤口，我太害怕了，我就揍他了。这是违反法律的吗？我不知道，我以为这会属于正当防卫，因为他……他看起来很恐怖，他找不到存折很生气。” 面前坐了两位警察，其中一个听了宋一乔的话用胳膊碰了一下同伴，下巴往站在门外的封沥川身上示意。问询的警察了然，问宋一乔。 “外面那个人是Alpha对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就是……”宋一乔想到标记是瞒不过的，放弃了撒谎，“我们是情侣关系，但是真的是我揍的他！不是他！” 警察笑着说，“同学，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不要紧张，这件事情定性应该不会坏，希望你能跟我们说实话。刘万华情节恶劣，刚刚我的同事找出来了十二年前一个报案记录，刘万华的前妻指认刘万华掐死了自己的儿子，但一周后这个指认又撤回了。” “现在能说实话吗？” 宋一乔一愣，听见这些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情绪也不稳定，猛然意识到在奶奶走后几个月这件事竟然还有机会被翻出来。刘万华终于要得到应有的报应，宋一乔不知道奶奶希不希望得到这个结果，但如果真的希望当初就不会卖了房子去求那边销案了吧。 可是该有的报应总得有，不光是为了那个逝去的小生命，也为了奶奶临走前的失望和孤单。 贺鸿和叶好赶到的时候所有的笔录都已经做完了，甚至关于封沥川后分化的情况都详细做了笔录，警察说这是对封沥川有利的，由于病因失控的话可能连罚款封沥川都不用交。 贺鸿带着存折过来，也进去补了一个笔录，说明他确实拿了宋一乔的存折，没用多久就录完出来了。 贺鸿看着宋一乔这一手的血，封沥川也沾了一裤子血，话都差点不会说了，“你们两位，不是你俩被魂穿了？怎么搞成这样了？” “少爷，不管怎么样你也冷静点啊！怎么把人打成那样了？这事儿怎么解决，你不会进局子吧！” 宋一乔的手已经草草包扎了一下，过会儿还得去医院处理，现在包得他右手像哆啦A梦，他转头看封沥川，封沥川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一样站在旁边不说话。 宋一乔招招手，让封沥川过来。 封沥川抿唇，“我给你添乱了。” “过来。”宋一乔语气比平时要冷一点。 宋一乔坐在椅子上，封沥川蹲下来，宋一乔就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吓到我了，还好封沥川小朋友挡在我前面冲锋陷阵，回去给你发小红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讲讲小封和小叶的具体病情！嗅到了完结的味道，趁机叼走几个小海星（海星！海星！ 64 柔软 刘万华闯进宋一乔家里的罪名算是先定下来了，警察要宋一乔回去清点一下损失明天报回来，这些损失肯定是刘万华来承担。 至于其他的，还得慢慢查。 几个人从警察局直接去了医院，再从医院出来已经傍晚了。 宋一乔打了针破伤风，还缝了三针。 打针和缝针的时候封沥川一直冷着脸在旁边看，宋一乔知道他心里还在自责，分了点神哄着他。 “这位同学，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我打针还要我哄你呀？” 封沥川不说话，右手抚上宋一乔后颈，又开始时不时蹭他腺体。宋一乔现在完全能从封沥川的表情或者肢体动作上摸清他的想法情绪，冷着脸就是不高兴，发呆就是有心事，面无表情地蹭他腺体就是没有安全感。 看着冷酷得要死，还不是要哄着。 宋一乔右手被纱布包了好几层，这几天行动要不方便了，还是冬天，身上衣服就好几件。 贺鸿和叶好等在诊室外面，见到人出来贺鸿先把存折还给宋一乔，里面的钱他用了几千，说到时候一定会还给宋一乔。 叶好看着不太高兴，“你们偷偷传存折不告诉我？” 宋一乔用好着的手拍了下叶好肩膀，“就是知道你肯定不要才不告诉你的。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是后分化的表现。叶好以前看过医生，那医生是他妈个草包，还跟叶好说是因为信息素，说晚香玉的植株就是晚上才会散发更浓郁的香气，信息素也理所应当会在晚上不受控制。庸医，说信息素是晚香玉这辈子就没救了，草。”贺鸿想起来叶好看病的时候说的话就忍不住生气，要不是因为那个医生叶好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抱希望不去看病。 宋一乔看一眼叶好，叶好朝他眨眨眼。 叶好跟他说过曾经看病的经历，不像他跟贺鸿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联系起来前后所有的话，宋一乔几乎能想象到当初那个医生都跟叶好说了些什么。宋一乔曾经也听多了类似的话，随便就能捏出来一个模子：晚香玉天生就是这样的，你就是这样的命，有的omega天生注定要当个婊子，谁都能闻到你的信息素。然后那扇门紧紧锁上，怪不得叶好对于看医生这么抗拒。 还好最后没发生什么，宋一乔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是因为后分化，所以才出现了信息素的植株化，哎都是些专业名词，反正是因为生病了才会导致信息素出现晚香玉植株的一些特殊表现形式，其中一个就是晚上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贺鸿继续说。 宋一乔大概听明白了，“可以治好吗？” “药物控制。”贺鸿看了一眼封沥川，“和我同桌一样，只能先坚持吃药。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是因为后分化？” “嗯，他的信息素有时候也会失控，情绪激动的时候还有易感期，过激的情绪都很容易导致信息素进入失控状态。”宋一乔用简单的话为封沥川解释了一下。 叶好还没有什么感受，尽管他的信息素失控已经为他带来了很多麻烦，但还是没法感同身受封沥川的情况。倒是贺鸿皱眉，“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失控可不太一样，不只是信息素失控，人也失控了吧？” Alpha本身就有很强的侵占和掌控欲望，倘若信息素失控，人也很容易被情绪操控。 宋一乔转头看封沥川，封沥川对上他的视线。 宋一乔之前听到封沥川说信息素失控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一层，直到上一次他逼着封沥川说以前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用淡淡的声音慢慢跟他讲，听起来就好像那些事不是他身上发生的一样。 第一次易感期学校为了他封楼拉警戒线，老师和学校领导看他就像看一个怪物，好几天内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或者是善意的或者是恶意的。 第一次去的那家医院没见过他这种情况，草草把他归为易感期的不良反应，但因为没有见过两种信息素的案例所以建议家人先做好隔离，必要的情况下可以采取束缚措施。 封家父母虽然没有想过把他绑起来，但还是把封沥川的房间从外面上了锁。晚上封沥川在屋子里摔了水杯，一脚踩上地上的玻璃，流了血也不觉得疼，不知道喊人。他上了床才发现自己在流血，却没有找任何人来，自己默默扯了块布做了包扎。 第二天晚上封母跟他商量，小川，妈妈很担心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你的床封起来可以吗？ 宋一乔很难想象那段时间封沥川是怎么过来的，被像一个怪物一样围观议论，明明是最敏感脆弱的时期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没人陪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只能看见被封得死死的床，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 明明是生病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宋一乔很能理解封沥川的叛逆和对父母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明明有很多更好的方法，可以把房间里的危险品全都拿走，可以给地板铺上一层地毯，更可以彻夜地陪着他。但封家父母却习惯了把所有的问题仅仅当成问题来解决，找到一个最快捷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而忽略了最重要的。 他也会害怕的呀。 北方的正月夜晚干冷。 天上的月疏冷，是很淡的黄色，淡到发白。 他们几个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散伙回家。 一开始封沥川想带宋一乔回奶奶住几天，宋一乔的手这几天肯定很不方便，宋一乔担心他的手被奶奶她们看见之后免不了一顿盘问。这不是件小事，警察局都进了，好在封沥川已经成年，宋一乔又没有监护人，没强制他们找姑姑来领人，能瞒过去的话当然还是瞒过去比较好。 回家的路上封沥川话很少，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是宋一乔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低落。 宋一乔往空气里哈了口气，热气和冰冷空气对上立刻化成白雾散开，他左手捏封沥川的手指，“还不高兴呀？” 封沥川没说话。 宋一乔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抬起来，对着月亮看了半天，“好像汤圆诶，封沥川，元宵节快乐。” 封沥川嘴唇好不容易被他哄着弯起一点点的弧度，接了他的话，“明天才是元宵节。” “后天就开学了！啊，差点忘了，我要包成这样去学校了！我怎么做笔记呀……”宋一乔哀嚎一声，举着的手垂下来。 “我们课程进度差不多，我帮你做。”封沥川说。 “不要，我得看自己的笔记才行。” “……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开心了。”宋一乔闷闷道。 …… 我不开心了几个字宋一乔说得生硬无比，就算是封沥川不在状态也能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小封同学太难哄了，再哄不好的话宋老师就真的没招了。 让对方时刻保留着哄好自己的能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封沥川心里软成一片，终于算是笑出来，“那换我哄哄小宋老师？” 宋一乔点点头，“来吧。” 封沥川牵起来宋一乔的左手，抬到唇边亲了一下。很轻的一个吻，他嘴唇的温度比宋一乔的手要高一些，但也有限。 他们俩都一身狼狈，站在空旷的街上，这个时间少有人会经过。宋一乔衣服裤子上都蹭了血迹，封沥川身上也蹭上了不少。 这个吻是今天最柔软的慰藉。 宋一乔这一刻才突然感觉到疲惫，一整天都紧紧绷着的神经毫无顾忌地彻底松弛下来。刘万华的到来对于他来说完全算得上是无妄之灾，好在事情应该有一个好的结果。 奶奶走前唯一的遗憾通过另一种方式有个了结，叶好和封沥川的病情应该也会越来越好，更重要的是，以前他们几个都是独立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痛苦也好委屈也罢，都只能自己咽下去。但现在他们身边都有了彼此，他和封沥川还有叶好和贺鸿。 宋一乔不得不回想初识的那个下午，那个脾气不大好的少爷和发着高烧的服务员。宋一乔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封沥川给他的生活带来这么多变化，好像事事同他相关，但又找不出确凿的证据。 但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还会生出变化，除了日复一日的痛苦和挣扎，除了当一枚悬崖边的顽石，除了躬身走在看不见光的暗道，他也能描绘一点色彩出来。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光，什么才叫活着。 盛夏到严冬，宋一乔恍然发觉这半年时间里他一直被好好地爱着。 小时候，最不懂事的时候他经常痛恨命运不公，如果这世上非要有一个最不幸，很有可能就是他了吧。 现在看的话，最不幸花落谁家他不清楚，但最最最幸运一定是他。 “你抬一下头。” “做什么？” “亲你呀。” “在大街上吗？小宋老师不害羞？” “得寸进尺，要不要亲。” “要。” 作者有话说： 虽然看着像但是还没完结！（解释 65 四月 新学期刚开学二南就给高二的开了一个动员会。 宋一乔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早上去换药的时候护士觉得他在学校很可能碰到伤口，直接给他脖子上挂了条纱布把右手给吊起来了。 原本应该是宋一乔当学生代表上去讲话，但他这不是受伤了吗，刘新就帮宋一乔给推了。 结果动员会马上就开始了，学生代表那个女生早上因为没吃早饭又在生理期直接低血糖晕倒了，刘新急匆匆赶到教室，把宋一乔叫出去。 “哎，我看他们这些人就是会掉链子，这事儿还是得你来！不用紧张，你也有经验，主任刚刚还说让三班班长上去讲。那怎么行，我立刻就说还是让我们宋一乔讲吧，随便讲几句就行了。” 宋一乔哭笑不得，他手也不方便提前打个草稿，只能是真的临场发挥了。 高二下学期应该算是高中生活的一个转折点。 高中三年，一年半的时间悠闲地混混日子，考试的时候还有心情打小抄看同桌，家长会躲过去父母的斥责便是逃过一劫。 但过了一年半才开始真正意识到，高考的压力确实已经到了肩头。 今年冬天时间长得人都有些麻木了，快到三月底才能把棉服脱下来。 开学之后的第一次月考从开始考第一场整个二南就死气沉沉的，其中高三年级的气氛最惨烈。 “我听说这次考试高三一模难到吐血，有一个考完了数学差点要跳楼，经过高三楼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种丧尸过境的恐怖。”贺鸿边说话边打哈欠，一句话说完困得眼睛里全是泪。 “我们的题也不简单的，很多是衡中的期末卷，应该还拼了一些其他的题。”宋一乔往嘴里送了一口炒鸡蛋，说。 叶好也困得不行，他辞了KTV那里找了份便利店的工作，晚上一点才下班。他吃着饭脸快埋进餐盘里了，根本没脑子加入他们的话题。 贺鸿把自己盘子里的一个鸡腿夹进叶好盘里，“同桌你考得怎么样，我这个月零花钱又危险了，太变态了。” “还行。”封沥川一如既往地懒得说话。 “四月宋一乔过生日吧？”贺鸿想起来什么说。 叶好听到这猛地抬头，“去哪过？哎呀我天天打工学习人都快要麻木了！满脑子都是钱和分数，我都觉得我三十岁的时候也大概就这个样子，天天想着钱和孩子的分数，生活太可怕了啊！” “生孩子的事你都想好了？”贺鸿咳嗽了一声，装作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叶好瞌睡醒了一半，恶狠狠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腿扔回贺鸿那儿。 “过什么呀，以前就没过过，请大家吃个饭就好了！”宋一乔说。 封沥川怪烦的，筷子敲了一下贺鸿餐盘，“生日我们俩一起过，你俩二人世界去。” “诶？不过了吧！”宋一乔不知道自己生日还有什么计划，眨眼。 “不行，我等太久了。”封沥川表情看不出来什么，话说得也平稳。 宋一乔和叶好没听懂，贺鸿呛了一下，咬牙切齿抢了封沥川盘子里一块肉。 贺鸿和叶好应该算是在一起了，他们俩实在是两个太极端的人了，恋爱这件事显得不像别人那么水到渠成，特别是贺鸿这个人一根筋到令人发指。 叶好这个世界上最不相信的东西就是爱情，偏偏贺鸿什么也没有，只有毛头小子般炽热的爱能给他。 寒假京城，叶好拿到诊断结果，医生对他说他只是生病了，虽然目前的医疗水平还达不到完全治愈的程度，但完全可以通过药物控制。他回酒店的路上一直都在发呆，他今年17岁，自分化后三年半的时间，在此间他经历了无数绝望和悲痛，甚至多少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没关系的，你以为的那些无可救药的伤疤是有可能痊愈的。 他的情绪一下子被顶到最高点，他自己都摸不清是极喜还是极悲，他先一步进了房间，猛地关上门。贺鸿有点不放心他，守在他房间外面。 贺鸿听见他靠着门小声地哭，好像是一边发呆一边掉眼泪。 叶好在来京城的路上问贺鸿为什么非要带他来治病，叶好说“学长，我又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就算把我治好我也不会属于你，你这不是便宜了别人吗”。 贺鸿敲了敲叶好的门。 “叶好，你哭的时候肯定特别好看。” ……叶好被他一句话差点呛住。 苍天啊，这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他又在说什么鬼话。 “当然你什么时候都好看……你高铁上说你肯定不会属于我的时候我差点也要哭了，也不是真的会哭啊，就是觉得委屈得要死。我明明这么喜欢你，最喜欢你，凭什么就不能属于我啊。” “你长得漂亮，所以我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我没那么好看，所以你没对我一见钟情，确实也挺合理的……” “哎，你还难过吗？我就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但是我怎么觉得再说下去就该轮到我哭了我靠！”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个人跟喜欢的人告白，他喜欢的人说我也喜欢你，那个人很激动，问他你喜欢我哪一点？喜欢的人跟他说，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贺鸿盘着腿坐在叶好房间门口的地毯上，就像被赶出房间的一只大型犬。 他一个笑话讲完，里面没什么动静，虽然他这个笑话确实是老套又不大好笑，他明明平时也挺幽默的，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问门里的人，“要不……你要是嫌我吵，我也离你远一点？” 里面没回话。 贺鸿刚想起身，叶好的声音响起来。 “学长，跟我表白一下吧。” 贺鸿身子起了一半，差点一头栽在门上。 “不是吧，非要我跟你一起哭吗？” …… 叶好咬牙切齿，“快点。”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贺鸿飞速说。 “我也喜欢你。” 贺鸿好像没反应过来，他一瞬间心都蹦到嗓子眼里，但又强压着激动小心翼翼问。 “……你喜欢我离你远一点？” 叶好被他彻底逗笑，他低声骂，“蠢不蠢啊你。” “不是，话说清楚啊，我蠢我蠢，我没明白，叶好？把门开开，开下门，小兔子乖乖。”贺鸿嘴里乱七八糟地喊，成功把叶好喊烦了，“咔哒”一声上了锁。 门外还能听见贺鸿低声的哀嚎，叶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精致，漂亮，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贺鸿说自己没对他一见钟情，那他就这么以为好了。叶好很想笑，骗谁呀，他只是一直搞不太懂自己为什么会被贺鸿这种人吸引，明明笨得要死，又不解风情，长得不如封沥川帅又不是什么富二代还是个学渣。 叶好捂着眼睛无声地笑。 他的目光一直在偷偷追随贺鸿，他的嘴角因为贺鸿的一句喜欢翘了一整天，那晚在KTV贺鸿礼貌又尴尬地说自己身上有信息素的味道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反感和厌恶，他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想在贺鸿身上留下来他的味道。 我也对你一见钟情，只是你太笨了没发现而已。 叶好不相信爱，更不相信一个高中生所谓的“爱”会承担起什么责任，会在漫漫时光里永远对他一个人保持忠诚。但是贺鸿嘴里的“爱”又太诱人，他单纯又直接，热烈到无论谁都没办法忽视他。 叶好还是不相信爱，但他突然很想相信贺鸿一次。 - 四月过去一半，宋一乔瘦了整整两斤。 三月的月考成绩被刘新拿去跟省会城市的重点高中比了一下，宋一乔这个怀城第一名在人家高二年级里只能排到第八十九。 急得刘新嘴角起了好几个泡，想着办法给宋一乔印了好几份卷子。 封沥川最近半个月心里燥得要死，宋一乔本来就瘦，哪儿还来的瘦的余地？怎么又他妈瘦了？他自己补课其实压力也很大，但是他还是更心疼男朋友。 姑姑前几天都想辞职在家专门照顾两个高二的孩子了，吓得宋一乔赶紧买了水果拎着去奶奶家吃了顿饭，跟姑姑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保证自己绝对会好好吃饭，绝对不会再瘦了。 奶奶最近去听什么讲座，回家的时候带了两盒说是补脑的保健品，对身体绝对没有副作用的。 姑父抱着包装盒看了半天，问了一下价格，这两盒小东西竟然两千多。 这品牌也没听说过，哪儿敢给孩子吃，姑姑姑父和大哥轮流跟奶奶谈了一个小时，教育她不要再出去听些乱七八糟的讲座了，有那个钱直接买点核桃排骨什么的。 四月十九，宋一乔的生日。 正好赶上周五，但本周六不放假。 高二下学期以来已经变成两周才放一次双休，中间的一次只放周日，也就是明天还要上学。 今晚还有作业要写，宋一乔本来是想如果非要过的话就把生日放到周日再过，也不差这一天。 但封沥川说已经订好了，这是他第一次给宋一乔过生日，就今天。 宋一乔被他牵着走，“你订什么啦？我以前从来不过生日的，以后不要浪费钱啦。” 封沥川随便点了个头，明显是敷衍。 “你订什么了呀？” “餐厅和酒店。” 宋一乔跟在他身后，懵懂地点头，然后眨眼，然后猛地顿住脚步，硬生生把往前走的封沥川扯了一把也停下脚步。 “餐厅和什么？”宋一乔问。 “……酒店。”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 66 珍贵 ——“如果有机会，最想把柔软和爱讲给你听。” 宋一乔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玉坠子，薄荷叶的形状。 封沥川托姑姑买的，花了他小一万，串在一根红色的细绳上。 姑姑又拿去给旁边坠了两颗很小的金珠，衬得中间的叶子颜色更好看了许多。 宋一乔皮肤白，他从氤氲雾气里出来，整个人被热水浇得通红。他套了最里面的一件短袖便从浴室出来，房间里开着空调，不冷。 封沥川好像就等在门口，第一时间贴上来，手揽着他腰，靠在浴室门口的墙上亲他。宋一乔洗澡洗得晕，被亲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挂了什么东西。他睁开眼往下看，从脖子上垂下来一段红绳，最底下坠着一片奶绿色的叶子。 宋一乔脑子有瞬间的死机，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胸口，这个动作把封沥川看得心软成柔软一滩。 “喜欢吗？”封沥川抵着他额头，两个人贴得近，他说话声音不大。 “嗯。”宋一乔把坠子捧在掌心拿起来看，闷着声音答。 封沥川一愣，手指捏着宋一乔下巴往上抬，“哭了？” “没哭。”他掌心紧紧贴着那片叶子，瘪着嘴，语气不受控制地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吸了吸鼻子还不忘问，“这个贵不贵？” “不贵，就几百块。” “好贵啊！能不能退。”宋一乔眼泪都要吓回去。 “舍得？” “……不舍得，我想要。” 封沥川还没过年就开始想生日礼物，上到买颗星星送给他，就是那种买下命名权的，之前有段时间在他们圈儿里挺火的，不少人拿这个讨女朋友欢心。下到买最新款的手机送他，宋一乔现在的手机卡得要死，电池也不大行，内存也不够用。 但不是太俗就是太没心意。 过年那会儿奶奶送给封沥川和徐成志一人一块玉坠子，老太太说这两块玉，希望他俩平安、吉祥。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出人头地，但求持君子风度过最平常的一生。 封沥川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拎出来给宋一乔看。 他抱着宋一乔坐在床上，宋一乔下半身只穿着内裤。他手不老实，从宋一乔后腰一路揉到两片柔软的臀。 宋一乔被他抱着，只能分开两腿坐在他腿上，身后掌心灼热的温度直接烧到他脸上去，他难耐地动了一下，两个人胸口的玉坠撞在一起。 “宝贝，奶奶送我这块玉的时候说不希望我大富大贵，一生平安幸福就行。我对大富大贵的印象也不太好，就我爸妈那样儿的。”封沥川嘴唇在男友锁骨上留下一串痕迹，说。 “我封沥川此生……”他说着顿了一下，轻声笑了下又继续，“截至19岁的‘此生’，可以预见到我的最幸福肯定是和宋一乔共度余生。” 宋一乔被难得攻势紧密的情话说得眼眶发红，但这人分明在他身后作乱的手一刻也没停。 他手指紧紧攀住封沥川肩膀，用力到指尖发白。 …… “生日快乐，小宋老师。”封沥川在水气里说。 说完他就笑出来，又补充一句，“感谢你十七岁遇见我，成年快乐，我很爱你。” 最年少的时候两个人相遇，虽然错过了对方太多太多，所幸封沥川赶上了宋一乔的十七岁。 他曾经也是迷茫的，甚至恨过这个世界，他前十八岁过得太平稳，然后急转而下，他在飞机上问过自己太多的为什么了。 为什么他封沥川这么倒霉，为什么要来怀城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为什么他爸妈能去国外逍遥自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是暴躁、烦闷又厌世。 突然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生活的方向，觉得想念以前的纸醉金迷，又幡然醒悟其实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空壳子。他想挣脱，但是毫无头绪。 然后他看见了宋一乔。 封沥川现在反应过来，宋一乔是生活给他的礼物。 宋一乔不太吝啬自己的吻，他虽然被折腾得浑身无力，还是攀着封沥川的肩膀说了一句我爱你。 珍贵的十八岁。 和珍贵的你。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后天就完结啦~?|．'-'．)?? 67 月亮 【数学一生之敌】：最近好无聊啊校草都不去食堂吃饭了 “打卡，想封哥的第67天” “快高考了，我都替校花紧张。” “楼上高几的啊，快月考了你替自己紧张一下吧” “高三咸鱼路过……看你们校草校花地喊真的好不习惯哦” “哈哈哈哈同，论坛都是高一高二的比较多，毕竟咱以前的校草说的是那个谁，还有校花到底是什么鬼，为什么syq是校花我现在都没懂这个梗” “好像是因为之前校庆的那个节目扒出来公主是syq演的他老公又是校草就有人这么叫了” “我先来：般配！” “歪个楼，syq真的太强了，二模在全市排名第一，我都快以为我在市重点上学了” 【拜学神】：syq大神保佑我月考进红榜我妈说进红榜下个月零花钱翻倍 “我也来，拜学神” “拜学神+1” “兄弟们我要疯了啊我明明听说二南很松的上课玩手机吃东西老师都不管，上了这半年多的学我都快变成学习机器了，都怪syq啊！他凭一己之力把一个烂校变成希望之星，虽然如此但我还是也拜一拜学神/合掌” 【= =】：呜呜呜论坛新人我竟然今天才知道这个论坛！ “= =：你们懂吗我一上午几乎什么都没干都在爬陈年糖，校草他们也太甜了吧我上课都差点叫出声来” “哈哈哈哈jm我刚来论坛的时候也是这个流程习惯就好了哈” “他俩现在真的太忙了，我连他俩其中一个都看不见更别说同框了” “高三放学之后20分钟准时在学校门口蹲他俩一起放学，早自习前半个小时来蹲他俩一起上学不用谢帮你到这了” “不必如此吧你们磕cp这么疯狂的吗！” “追星真没有追他俩快乐，syq还会给我讲题他太温柔了啊啊啊啊” “你已经被校草加入追杀名单了” 高考临近。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特别是升入高三以来。 成堆的试卷和没完没了的模拟考试小测验，做卷子讲卷子整理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转眼就迎来初夏。 姑姑是家里最紧张的一个，天天研究些补身子的菜谱，她两个孩子要高考，特别是宋一乔，那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就是本市的高考状元。 不过也就只是本市的状元了。 宋一乔几次模拟考试成绩最好的一次在省内也仅仅排在25名的位置。 大城市和小地方还是不一样的，从小就接受了质量完全不同的教育，想要靠高二高三两年补回来是不可能的。宋一乔本人觉得没什么，只要能考上心仪的大学能和封沥川顺利在一个城市他就心满意足了，状元什么的不必强求。 就是刘新成天捶胸顿足，宋一乔是他教过……就不光是他教过的，甚至是整个二南至今最出色的一个学生，哎，真的是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高考当天封沥川还是去宋一乔楼下接他，他俩运气不错，都在本校考试。 本来姑姑说开车送他俩，被封沥川给拒绝了。搞什么呢，怀城这么小个地方，骑车十分钟就到了的事，还得开个车，到时候被堵在路上半小时都到不了。 等他俩快走到学校，还真看见了这般盛况。 不少学生家长都开车来送孩子，可能是怕孩子路上有什么意外或者忘拿什么东西，学校周围的路段可以说是水泄不通，喇叭滴滴的声音混着一些司机从窗口飘出来骂街的声音。有的人等不及了就从车上下来走到学校去，本来是图方便，没想到平白增添了麻烦。 高考。 高三的学生经历了一模二模三模，除了全市的模拟考试还有学校自己组织的模拟考试，在这接连不断的考试中他们对卷子都已经麻木了，这场考试是最后一次，紧张和跃跃欲试又重新在高三生心里活跃起来。 二南一进去是学校的行政楼，在宋一乔他们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刚翻修的，听小道消息说封沥川他妈出了不少钱。这事儿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连封沥川本人都不知真假。 行政楼上挂了一整排的条幅。 有什么“破釜沉舟，超越自我；拼搏进取，勇创佳绩”这类一本正经的，还有“拼一拼，专科变本科；搏一搏，二本变一本”这类搞怪的，更有甚者上面写着“中国移动祝二中学子金榜题名！”。 张进和刘新都站在高三部楼底下，挨个地收班里学生的袋子。就是一个透明袋子，学校发的，里面装着准考证身份证签字笔之类的东西，班主任生怕他们自己拿着搞丢了，一到学校就每个人都收起来统一保管。 刘新在那边抓着宋一乔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呢。 封沥川本来打算等宋一乔一起上楼，等了半天也不见刘新放人。 “他有没有问题，马上进考场了还说这么多。”封沥川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被张进给听见。 “老刘第一次当班主任，一下就带了这么个厉害的学生，心理素质顶不住了，比宋一乔都紧张。我一会儿去说他两句，你怎么样？有信心吗。”张进看封沥川。 虽然高二刚开学的时候张进看封沥川也得仰着头看，但这两年过去封沥川实在是又长高了不少。 “那样儿吧。”封沥川挺轻松的，笑了下。 “哎呀，我也不比老刘心态好啊，虽然咱二南升学率一向不太好，但是每年该紧张的还是紧张。你这两年老师可看在眼里，下了功夫了，为了和宋一乔往一个城市走吧？” 封沥川眉峰一扬，倒不是诧异张进心里清楚，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说这些。 “嗯，为了他。”封沥川答。 “好好发挥，老师相信你，你这孩子，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心里装着呢。”张进伸手想拍他肩膀，太费劲了，中途改道只拍了下他胳膊。 张进这人就是这样，他可能心里确实觉得少年人说什么都像儿戏，为了一个人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爱情就要考这个学校去那个城市的，但是他只会笑着说那就努力吧，老师相信你。 有的人觉得为了理想是最高尚，有的人觉得为了父母才最应当，有的人觉得爱情就是这个年纪的头等大事。 别管是为了什么，往高处走，往最高处走。 虽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可谓不畸形，高考也确实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但是当你真正坐上考场，周围肃静一片，你端正坐姿双手放在桌子上，深呼吸。那一刻你也会释怀，曾经的委屈和自暴自弃都不太重要了，再讨厌学习的人也想在这场战斗里打个胜仗。 那就加油吧！ - 今年的盛夏显得无比漫长，成绩出来之前他们回学校收拾过一次教室。 三班有个男生本来好好地收拾书呢，听说是高考发挥地不太好，整理着整理着突然情绪崩溃拿着一整摞的卷子猛地扔出去，白花花的卷子散了一地。大家都在网上见过那种高考完了之后扔书扔卷子的，只不过上一届高三的没搞这套，今年他们也不太敢来。 有人开了这个头，场面就乱了套了。 宋一乔的同桌杨力高考发挥地不错，兴奋地把政治书都给撕了，一页一页地往地上摔，撕一页喊一句，“去他娘的政治老子大学再也不要学这个啦！” 宋一乔没忍心说大学不管什么专业都是有政治课程的，比如什么思修和马哲之类的。 杨力撕完了一整本政治书，心情愉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班长！爽！” 宋一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课本拢到怀里，生怕被杨力错拿撕掉。 “你也爽一下嘛班长，你高三一年都快变成书呆子了！”杨力恨铁不成钢地看宋一乔，“你肯定能上心仪的大学，这些课本也没什么用了！” 宋一乔警惕地摇头，“我大学还要出去做家教的。” “班长，你的人生太没有激情了！”杨力怒吼。 宋一乔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诡异地脸红。心里反驳，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封沥川站在五班门口，被他们班这个架势吓了一跳。 也不至于吧，一个高考直接解放天性了。六班都没这么疯狂，也就是扔了点试卷，还没见到撕书上桌子的。 杨力正拍着宋一乔肩膀劝他撕本书爽爽，宋一乔把一本语文书抱在怀里，拼命摇头。 坐在宋一乔身后的女生本来在豪迈地撕课本，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屈着腿架着胳膊，那姿态颇有种“此山是我开”的架势，然后她猛地看见站在门口的校草，一个恍神整个人摔在桌子上，桌子往前一挤，宋一乔也被撞了一下，怀里的课本掉在地上。 “啪”一声语文课本散开，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掉出来。 封沥川弯腰捡起来。 宋一乔伸了一下手，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他反应过来那张纸已经在封沥川手里了。 封沥川捏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也许很久，宋一乔觉得他看了一个世纪！那上面明明就只要几个字，他到底怎么能看那么久的！ “还我吧？”宋一乔脸颊上飘了点红，语气很轻，伸出一根手指戳封沥川的腰。 “宋一乔，没看出来。”封沥川嘴角扬着，心情很好地把纸片递给他。 他语气实在有点欠揍了，宋一乔小心翼翼收好，没忍住伸手过去拧了一把封沥川的腰。 “嘶……宝贝儿，真下手？” “在教室乱叫什么！” “我都毕业了。” “那也不行！” “行吧，班长大人。” “……” 那张纸页发黄。 上面是封沥川熟悉的字体。 “我就在外面 有事叫我” 宋一乔分化住院的那个晚上，封沥川坐在医院走廊上写的。 封沥川能想起来当时的宋一乔，戴着他对谁都讨好和客气的面具，又想不卑不亢地拒绝自己对他的帮助，矛盾又脆弱的一个小孩儿。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被刚分化的omega那信息素撩得快找不着北了，宋一乔又几次三番摆出来最礼貌的样子对他说谢谢，他只能默默在心里骂自己不当人，对着这样的小孩都能动了歪心思。结果没想到，乖小孩面上客客气气说谢谢，说不用麻烦了，说钱都会还给你的。 背地里却把封沥川写了东西的一张纸好好地夹在课本里，叠得方方正正。 晚上宋一乔困得不行了，伸手把缠在自己身上的人拨开。 封沥川现在身高得有将近一米九了，男生个子蹿得最快的时候也就是初高中了。只是宋一乔基本没怎么长，被封沥川和姑姑喂了高三整整一年，努努力长了三厘米。 “说说，什么时候？”封沥川手在他腰上摸，很不老实。 “什么呀，我好困了，想睡觉。”宋一乔撑着眼皮，可怜巴巴地回答。 “不许睡，小宋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不依不饶的，嗓音被夜晚浸得沙哑低沉，咬着宋一乔的耳朵问。 宋一乔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困出来了。 “我不记得了，谁会记得那么清楚啊……” “在医院？还是第一次见。” “封沥川！我想睡觉！” “别睡了，我不想睡。” 夜晚看起来是寂静的，其实只是故事藏在黑暗里。 宋一乔早就被他闹醒了，他借着迷迷糊糊的困意装糊涂，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他第一次见那个气质卓然的人心跳不可避免要快上不少，他分不清是一见钟情还是自惭形秽。那时候的你太耀眼了，宋一乔想。 我向自己承认爱这件事简直是自我宣判，在尘土距离太阳的一点五万万千米里反复拉扯和自我折磨，不得不对心动投降时才能伸手去够一够你身上的光。 “宋一乔，说你喜欢我。”封沥川低头和他接吻，唇和唇贴在一起，情话都被吃进肚子里。 “我们去看月亮吧。”宋一乔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就结束啦，还有最少两个番外。八字不合算是我的第一本连载啦，也是第一次写abo题材，无论各方面都很生疏，真的太感谢追连载的大家了，每一条评论和你们每一位我都有认真记住！鞠躬鞠躬，当然也感谢之后可能还有来看文的每一位哈哈哈！我一直抱着很虔诚的感激写下每一个字，因为我真的觉得看文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你们看我一个一个敲下来的字。看我想讲给你们听的故事，即使这个故事有很多不足，并且我的笔力相当有限。 下一本是本轻松向武林故事，感兴趣的大家可以关注一下作者呀！文案会在十一月一号准时开！会日更！ 祝每一位生活顺利！（我好啰嗦哦 68 番外 :贺鸿x叶好（上） 中心医院。 第三性别专科算是难得的清闲科室，就算如此在周六也是忙得几个人没什么摸鱼的机会，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下班的时间。明天科室的张大夫轮休，下班之前狠狠伸了个懒腰，边换衣服边跟同事吐槽。 “哎，两个月才有这么一次能轮休到周末，本来还想今晚跟女朋友约会的。” 同科室的医生笑他，“怎么，女朋友不想出来见你？” “那哪儿能啊，今儿晚上她爱豆演唱会。”张大夫长叹一声，语气悲戚，“爱豆和男朋友哪个重要？当然是爱豆了。” 办公室里几个人一起笑。 “哎，她本来还想让我陪她一起去，我说可算了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混在一群小姑娘中间，好不容易休息这么一天，可别折腾我了。”张大夫想了会儿，“就那个最近挺火的，好家伙粉丝都是小姑娘，真是羡慕不来啊！” “是不是姓叶……来着？之前我有个病人也特别喜欢他，住院那段时间天天抱着手机刷他的视频，听得我都快会唱他的歌了。” “叶好吧。” 张大夫一拍大腿，“对！叶好。哎，贺医生，你也知道啊！看你不像是知道这些的人啊，真人不露相。” 贺鸿换好了衣服，白大褂换成一件灰色长风衣，初冬的季节搭了条深色围巾。他挑眉接话，“了解也不多，不过挺喜欢叶好的。” “诶，说到这个，贺医生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给我们看看啊！你说这跟你告白的男的女的都有，你光会说自己有男朋友，就是不带给我们看，拿我们当外人啊！”惯常喜欢来他们办公室聊天的护士长开口。 她就是当时第一个给贺鸿送爱心早餐的人，贺鸿在中心医院那真是挺受欢迎的，年纪轻轻就是主治了，又是个相貌很不错的Alpha。结果不管是谁来都被贺鸿礼貌拒绝，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贺鸿抓起桌上的手机车钥匙，笑着摆手，“先走了，今晚有约会。” 然后留下一办公室的哀嚎，自己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我靠，京城这冬天太他妈冷了！明明也不怎么爱下雪，怎么比怀城冷这么多。 叶好今晚的演唱会，提前给贺鸿留了前排票。但上周他时间排不开，能换班的同事都碰巧有重要的事，只能遗憾说自己恐怕没法到场了。 叶好暗自磨牙。没办法，他男朋友比他这个明星都要忙，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叶好当爱豆这个事吧，说起来挺凑巧的。 叶好大学学的是生物，大二的时候正好在一家清吧打工，那天是酒吧里的歌手临时请假了，老板也出差不在家，经理就随手抓了个最帅的员工上去顶包。 这个倒霉蛋就是叶好了。他中学在ktv打工的时候就经常被各路客人塞话筒陪着唱一首，那会儿人在屋檐下，只能赔着笑唱歌，所以对这个业务还算熟练。 巧的是一个偶尔蹲守酒吧的星探那天正好也在，他以前就馋叶好的颜，素人就有这种神颜，再包装一下可不得了。不过现在的娱乐圈最不缺的也就是颜了，蠢蠢欲动了几天还是把挖叶好这个事儿给搁置了。 结果今天叶好这么一开嗓。 神颜，唱歌好听，素人。看着也就不到20岁，太他妈适合养成系爱豆了！ 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后来也不是没有波折，当爱豆嘛，公司自然希望你是单身，就算不是也得装成是。 但叶好坚决不同意，说自己有感情很稳定的男朋友，这事他不是非做不可，要是想让他骗人说自己单身那他就不干了。 公司还是妥协了，费劲巴拉给叶好琢磨了一条路线出来。既然当不成传统意义上的爱豆，那就从磕cp开始吧，你不是有男朋友吗，拉出来公司给你们俩包装营销，保准也能火。 又被叶好给拒绝了，说他男朋友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很忙，不会过来营销的。 这是请了个爹回来啊！ 好在公司很看重叶好身上的东西，颜好，身段好，干净有灵气，人也机灵。 最后叶好还是成功出现在大众视线里，也不负公司像宠着亲儿子一样宠他，叶好真的太灵了，会恰到好处地表现自己，会不卑不亢地讨好观众，中间的辛苦汗水自然不少，但也算幸运，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他的第三张专辑发布时就顺利屠了各大音乐平台的榜单。 新专辑发布之后的一个月叶好就开始了小范围的巡演。 到今天是最后一站，在经纪公司的大本营，京城。 最后一场了，他的第一次巡演，贺鸿这个王八蛋竟然不来！ 叶好坐在化妆间里，任由私人化妆师Ivy往他脸上来来回回地又拍又按。 Ivy余光看叶好手里的手机，微信界面，备注是一个柠檬，Ivy知道这位是叶好的男朋友，姓贺，是中心医院的医生。 叶好眯着眼睛看手机，他俩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叶好发的。 好好学习：贺医生，忙呢？ 他俩的倒数第二条消息还是叶好发的。 好好学习：经纪人不让我吃水煮鱼，气死我了 他俩的倒数第三条消息还是叶好发的。 好好学习：老公，今晚来不来 气死了。 叶好把手机屏幕都捏花了，Ivy手一顿，“贺医生今晚加班？” “贺医生，谁？”叶好冷冷答，按了一下手机侧边，屏幕应声而熄。 Ivy柳叶眉一挑，“医生这个职业忙起来不见人影正常，这不是和你挺配的，参加个节目也是好几个小时不看手机，出个差甚至一个月都不在京城。” Ivy是圈里资历很老的化妆师了，看上叶好的脸才跑过来给一个新人当化妆师，两个人相处起来没什么距离感，叶好嘴甜的时候还会乖乖喊一句Ivy姐。 “放松，别眯着眼睛。少生点气，否则30多岁眼睛就开始有细纹了。”Ivy手里拿着眼影刷凶他。 临近七点的时候叶好拿到了生活助理送过来的一个蔬菜三明治。 他生活助理是一个18岁的小姑娘，实习的时候跟的几个艺人都是糊到走在街上都没人拍照的，转正之后第一次就跟了叶好这种咖位的艺人，做事战战兢兢的。中午叶好说自己想吃水煮鱼，小姑娘自己不敢直接说不行，说要请示一下Andy哥。 Andy就是叶好的经纪人，30多岁，带过不少大咖。脾气暴躁，但人不错。 Andy看见消息，一个电话打过来，“水煮鱼？这种事你也问我？你是生活助理还是我是生活助理？叶好呢？叫他过来挨骂，娘的我天天是闲的没事做了？我一分钟值多少钱你不知道？给他用清水煮一条鱼让他吃去，还吃水煮鱼，给他惯的！” Andy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留生活助理一个姑娘默默垂泪。 没吃成水煮鱼直接导致了叶好晚上的蔬菜三明治里面多夹了两片火腿，把叶好感动得不行。一个对艺人留有恻隐之心的生活助理真是难能可贵的，起码艺人本人觉得很可贵。 七点半多前面就已经开始热场了，主持人请的是圈里很稳的一位前辈。 叶好换了第一套演出服，上来开场歌选得很炸，是新专辑里最炸的一首。他头发依旧是半长，没做太多造型，黑色的皮筋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小辫子，前面喷了点定型。 马丁靴和机车裤，白色的打底衫外面套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皮衣。 配着造型他手上戴了好几个性冷淡风格的戒指，相当拉风。 初冬的风冻得他牙齿都颤，皮衣里面贴了四个暖宝宝。他在过道这里听不太清主持人的声音，大概八点过了两分钟，前面突然爆出来一阵阵的呐喊。 叶好！ 叶好！ 叶好！ 出道之前他没追过星，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可以有人无条件地爱和支持他，好像全世界最温暖的善意都汇聚在身边，把凛冽的冬烧成一片暖色。 他胸腔里一颗心脏跟着那两个字跳，咚咚咚，每跳一下他都能感觉到激动和亢奋。 好像20岁之前没被爱过的那些日子，20岁之后要把爱通通还给他。 叶好。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伸手扶了一下耳麦，朝身后的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 烂熟于心的前奏第一个音节出来，他脚下的升降梯也缓缓升起来。 等他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现场的声浪已经盖过伴奏的声音，在一片红色的灯牌里，最前排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捧红色玫瑰，越过宽大的舞台和他视线相接。 - 演唱会很顺利，三专巡演到今天也算完美落幕。 叶好被几个人护着从后门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外面等着的贺医生，他手里的玫瑰已经不知所踪，可能是怕太显眼放回了车里。 叶好职业生涯第一次巡演顺利结束，整个人都兴奋着，又被贺鸿这个王八蛋骗了，还以为他来不了了结果捧着那么大一捧玫瑰花站在台下。叶好眼睛里亮晶晶的，高高跳起来朝着贺鸿挥手，他“老公”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被Andy硬生生按下去。 贺鸿却转头看了一眼，停车场那里蹲着三四个人。 自从叶好变成公众人物之后他对这方面的警惕性也提高了不少，他皱了下眉，想提醒一句停车场好像蹲了人。话还没出口，那几个人已经看见了叶好，突然就往这边冲了过来。 而且不止三四个人，车门拉开里面又出来了好几个人。 他们是怎么把车停进来的？ 贺鸿下意识想把叶好挡在身后，但是狗仔战斗力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 所有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这个后门的停车场外人应该是绝对进不来的，所以大家都放松了警惕。那些人手里的小型手持麦瞬息间已经怼在了叶好嘴边，闪光灯和摄像头都架了起来，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请问叶好，最近有可靠消息称您上初中的时候就有信息素异常，请问这个消息属实吗？” “你口中的男友是高中恋爱，但这几年并未出现在大众视线内，请问你现在是不是单身状态呢？” “叶好，身为一个omega没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那么是不是曾经真的度过了一段荒淫无度的生活？” “你男朋友是因为这个和你分手吗？” “你是被甩了吗？” “你好，能回答一下吗？” 初冬的夜冻得人手脚冰凉。 叶好被一连串的问题打懵了，他其实一直以来被经纪公司保护得很好，老板和经纪人都喜欢他，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他刚刚情绪还飞扬着，这么生硬的转折让他一下子调整不出来合适的状态去应对。 Andy当然也看见了旁边的贺鸿，他身为经纪人自然还是认识贺鸿的。 之前叶好表示过贺鸿不是很愿意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毕竟贺鸿职业也算特殊，最好不要影响他的工作。 Andy皱眉向贺鸿摆摆手，意思是你避嫌就好，我来解决。 他伸手动作强硬地把叶好身边的麦都拂开，厉声，“抱歉，我们现在不接受采访，叶好需要休息，请你们让开！” 狗仔们好不容易蹲到这个机会，平时采访一次叶好比登天都难，哪儿能轻易放过。 手持麦直接怼上叶好的脸。 “回答一下吧叶好，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恋情，你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吗？” “还是说你觉得娱乐圈机会更多，所以把高中的男朋友甩了？” “叶好……” 叶好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贺鸿。 这真的只是这一刻他下意识的动作。他知道贺鸿不适合被曝光，他是个医生，绝对不应该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说不定还会有粉丝找去医院，会影响贺鸿的正常工作，会…… 但是贺鸿今天捧着玫瑰花来看了他的巡演。 贺鸿看见了叶好看他的那一眼。 他伸手，拨开护着叶好的两个人，把叶好揽进自己怀里。 手持麦错愕地停在贺鸿嘴边。 贺鸿笑了一下，甚至伸手扶正了一下嘴边的麦。 “你好，没分手。回去看现场录像，我的门票是VIP区一排07，我手里的花是体育馆门口馨馨花店花499买的，买的时候店主祝我幸福。” “我也是叶好的主治医，我当医生就是为了他的病。” “这位记者朋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赶来了！最近私事太多精力有限，抱歉来太晚！下尽力明天发！ 69 番外：贺鸿x叶好（下） “别让他看微博，交给公司，你陪着吧这几天。”Andy那边正忙着，营销号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说什么的都有，争先恐后地，生怕被别人抢了先机。 “嗯，辛苦了。”贺鸿看了一眼房间门，低声答。 “应该的，你那边需要我帮忙吗？你的身高体重在哪上班估计马上也就被扒出来了。” “先不用，我请两天假。当医生本来就是为了他，实在不行就辞职求我们叶大明星包养我呗。”贺鸿笑。 “哈哈哈行，心态不错，我就喜欢你这点。那我忙了，挂了。”Andy说着直接把电话挂了，看来是真的忙着。 贺鸿收了手机。 屋里没开灯，落地窗从外面透进来月光，能看见叶好染成栗子色的头发。 叶好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听见动静转头看。 他面前是手机屏幕莹白的光，在暗色里照得他的脸惨白惨白，舞台妆还没卸呢。 “看微博了？”贺鸿走进来。 “嗯！”叶好应了一声，语气平常，看起来不像是低落的样子。 贺鸿弯腰，坐到他身边，“封沥川他俩发没发消息过来？他俩比我过分吧，人都不露面。” 叶好伸手捏他脸，扯了好几下才过瘾，“乔儿发了，说封沥川临时出差，现在估计在飞机上呢。” 贺鸿任由他捏，配合着做搞怪的鬼脸逗他笑。 叶好翻过身，跨坐在贺鸿身上。 借着姿势的便利，叶好居高临下，背对月光捧贺鸿的脸。 “你是不是要失业了呀？” 贺鸿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哎，可能吧！到时候我来给你当保姆，行吗大明星？” 叶好眼睛一弯，笑得得意，“那我岂不是阴谋得逞，你穿工作制服好帅，招蜂引蝶。” 贺鸿捏着他下巴拽到自己面前亲，“我招蜂引蝶？你粉丝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一口一个老公叫那么欢。” “你信息素漏出来了。”叶好突然说。 “有吗？”贺鸿没反应过来。 “那怎么这么酸。” 被吃醋的男友按着一顿亲，按着他背的那只手揉得他腰都快红了。叶好小声喘，还不忘为自己辩解一下，“我还是妈粉比较多吧！” “还有男友粉。”贺鸿眯着眼睛咬他嘴唇。 “你很关心我的粉丝群体呀贺医生。”叶好眨眼，小狐狸一样笑。 贺鸿坦然点头，“我对患者都这样。” 叶好扑上来掐他脖子，“你对患者都这样？” 贺鸿没空回话，右手解开叶好腰上扣得本就不紧的皮带和卡扣，机车裤拉链顺滑，随手就扯下来。叶好配合着他拽自己裤子的动作抬起下半身，咬着贺鸿耳朵说话。 “那你其他患者也都像我一样吗贺医生，会对你投怀送抱，乖乖让你脱裤子？” 口红都亲到贺鸿脸上了。 贺鸿嫌弃他没卸妆，被叶好抱着蹭了一脸的粉底。 贺鸿除了第一次从来没这么温柔过，叶好在这方面很坦诚，想做，想玩什么花样，怎么才舒服。他俩以前的性是欢愉淋漓的，今晚却缱绻到叶好有点想哭。 把贺鸿给吓了一跳。 以前都没哭，今天温柔了一下怎么还哭了我靠靠靠。 叶好鼻子酸，越被哄着越哭得凶，吓得贺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差点给他吓出毛病来。叶好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手背擦了眼角，红着眼睛骂他一句。 “贺鸿，你到底行不行？” 贺鸿一颗直男心，这么多年了全靠叶好忍着他，情商没见进步多少。 看不明白叶好为什么哭，他只想着今晚叶好心情不好，得想办法对他更好，讨他欢心。却不懂被喜欢的人竭尽全力地爱是一件多令人动容的事情。 叶好小时候经常幻想爱，想得太多后果便是早早就把爱奉上神坛。 他想要浪漫，纯粹，无暇。 他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有人跟他告白，求婚，是惊天动地的轰轰烈烈。 但没想到自己面对的告白场景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隔着酒店的门给他讲没有营养的冷笑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不浪漫的告白吗？ 微博上混乱一片。 “叶好早年丑闻爆出，或因病度日淫丨乱” “叶好爆火内幕流出……” “新生代偶像叶好男友首次出镜，自称为其主治医生” 网络狂欢的时代，营销号揪着一点信息便发散出来数不清的真真假假的通稿。 叶好进娱乐圈三年，加上当练习生的日子算是五年。 兼顾大学的学业，默默无闻地当练习生，在练习室里跳舞，在录音室里练歌。正式出现在大众视线里，从一开始的藉藉无名到现在巡演的现场一票难求。 Andy和他签约的时候问过他，考虑清楚了？你可是完全的素人，这条路不好走，不要怀揣不切实际的梦想觉得自己肯定有朝一日能一炮而红，多少人半辈子都没人认识，最后抱憾退圈，那时候再想重新融入社会就晚了。 叶好点头，“知道，Andy哥，我没做梦。” 他并不是一夜爆红。 曾经练舞练到差点脱水，为了认识一位编曲老师在酒桌上喝到吐，生病还为了一个镜头很少的综艺下水，最后晕倒被救护车送进医院。 他看起来好像很功利。 好像想要钱，想火，想当明星，想一呼百应。 叶好在练习室里给宋一乔打过电话，小声问他，“乔，你觉得我应该继续做这件事吗？” “如果你是贺鸿你会不会不开心？明明他很爱我了，我还想要粉丝的爱，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那段时间是他们两个气氛最僵的时候了，叶好被每天高强度的练习折磨到焦虑越来越严重，梦里都是贺鸿打电话跟他说分手，说你既然想要别人的爱就把我的还给我。 第二天录歌的行程因为胃痛取消，贺鸿一个电话打过来，叶好几乎要以为他的梦马上就成真了，便听见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耐心地哄他。 “宝宝，喝点粥好吗，就喝两口，养胃的。我还上班呢，只能说一分钟，你听话。” “喊生活助理给你拿那个白色药片，黄色的药效强，现在不至于，用热水吃，不许喝凉的。” 学生时代贺鸿幼稚又不成熟。 叶好笑盈盈地把频频示好的他推得远远的。 那时候贺鸿说，如果你靠近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叶好抬手捂眼睛。 他一直都在渴求爱，不是因为贺鸿给他的不够多，而是贺鸿给他的太多了。 以前那个觉得自己扑进火里一定会被烧成灰烬的叶好已经不见了，他被宠得开始想点亮自己身上的光芒。他也想变成火，照亮别人也好，燃烧别人也好。 他想要的不是钱和名利，他想把贺鸿给他的爱变得更加璀璨。 贺鸿不知道男朋友心思都已经飞到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去了，光顾着干正事。 “宝宝，别哭了，我想换个姿势。” “…………” 直男，烦死了！ 作者有话说： 贺鸿的职业生涯应该会在其他番外仔细讲讲。另外两只的番外尽量一周内掉落因为要日更隔壁了55！隔壁开了新的武侠坑欢迎大家走过路过去点个收藏扔个海星哇！在此叩谢！！ 70 戒指 十一月二十一日。 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宋一乔大清早被一个冰凉的吻亲醒，亲他的人不光嘴唇冰凉，唇间还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梦里正在跟学生辩论，最近带着学生研究课题，吃饭睡觉脑子里都是课题内容，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双休能睡个懒觉。 他迷糊着哼了两声，翻个身想接着睡，脖子上却突然贴上来一只冰凉的手。 “啊！”宋一乔一缩脖子，猛地坐起来，脑袋上头发乱七八糟，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眼前的人。 封沥川挑眉，把手机屏幕放到宋一乔眼前。 宋一乔努力聚焦，闭上眼睛又睁开，有气无力地接受文字信息，手机屏幕上是微博热搜，警方通报，网络暴力，明星双马尾造型…… “嗯？”他从鼻腔挤出来一声模糊的疑问，不知道封沥川想让自己看什么，身子又往后倒，眼睛也再度闭上。 封沥川无奈，伸手托着他脑袋把人扶起来，“京城下雪了。” “嗯，下雪了。”宋一乔闭着眼睛哼哼，沉默了十几秒，突然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热搜上——故宫的雪。 封沥川低头亲他，只贴着嘴唇。 “你抽烟了？”宋一乔彻底醒了，抱着封沥川一个劲儿嗅。 “一根。” 封沥川没有烟瘾。读大学的时候他想读法律，家里想让他读点方便接手封家产业的专业，虽然家里管不了他，但心里还是烦。大一那年抽烟最多，封家两个大人时不时打电话来说转专业的事情，封沥川就听着，也懒得再起矛盾。 听完了他们的电话就打给宋一乔，宋一乔有空的话两个人就聊天，宋一乔没空的话封沥川就在电话里听宋一乔做作业，一边听一边抽烟，一次抽大半包。 后来被宋一乔给发现了，两人周末约会的时候，封沥川兜里剩了半包烟忘了拿出去。宋一乔又开始内疚，自责，他就算是这几年走出自卑的圈子了，还总是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宋一乔先跟他聊，问他为什么开始抽烟，聊着聊着把自己聊哭了，红着眼眶，“你怎么压力这么大我都不知道啊，我有一点不对劲你都能发现，我……你打我吧。” 这谁受得了，封沥川举手发誓，宝贝儿我以后心情不好直接找你开房，不抽烟了，别哭。 再就是后来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抽了大概有一年的烟。课本和现实有不少出入，每个学法律的人大概都明白，书本里定义大多数正义太绝对，这个世界非黑即白。就算心里明白现实肯定不是这样的，等你真的面对到现实，还是会陷入一段逃不开的焦虑和迷茫。 这是每个法律人的必经之路。 这几年他烟戒得干净，偶尔才抽几根。 宋一乔伸手抱他，无意识撒娇，“怎么了？你有心事才抽烟。” 封沥川没答，开始一件一件给宋一乔穿衣服，保暖衣，毛衣，穿完了把人从被窝里抱出来，赶去卫生间刷牙。 等洗漱完也吃完早饭，宋一乔又被套上件白色羽绒服，露出来的脖子也围上驼色围巾，整个人被裹成一个球。家里有供暖，他热得喘不过气，眼睁睁看着封沥川穿了一件大衣，比自己简直苗条了好几倍。 “我也要穿大衣。”宋一乔说着去扯脖子上的围巾，被换好衣服的封沥川一把牵过去，直接带出了门。 宋一乔在京城读书，封沥川也跟着他考过来，再加上后面两个人读研，毕业工作，都是在京城。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初雪赶上周末，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下雪来过故宫，但不是初雪。 封沥川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了，难得对这件事执着，挺幼稚的，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一直等着，等哪次能赶上，带宋一乔来看一场故宫的初雪。 宋一乔喜欢雪，也喜欢故宫。他小时候活得难，不像大多数孩子一样在互联网上接受了爆炸式的信息，知道全国各地都有哪些地方好玩，听得最多的就是故宫，天安门。宋一乔对故宫有一种莫名的情结，站在故宫里就好像是那个五六岁、七八岁的宋一乔深夜缩在墙角看星星时许下的愿望现今被实现，想挣脱，想走出去，想当一个普通人。 不是旅游的季节，故宫的人不是特别多，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一场雪临时起意。 但检票还是花了点儿时间，周围几乎都是大学生，宋一乔把脸埋在围巾里，生怕被谁给认出来。封沥川手插在兜里，一边排着队一边看自己身前缩成一团的宋老师。 宋一乔在京城一所大学任职，一所普通的学校，不是985也不是211。他年纪不算太大，虽然也搞学术，但不像大部分老教授一样死板。性格又好，很受同学们欢迎。特别是脸和身材好，别的专业的学生闲着没事都乐意来蹭一节宋老师的课。 曾经封沥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去学校上一节宋一乔的课，结果课上了一半，封沥川桌子上递过来好几张纸条，全是要加微信和问学院的，把兢兢业业的宋老师气了个半死。 宋一乔正缩着，结果是怕什么来什么。 “诶，宋导……宋导！是你吧！”一个女生盯了宋一乔好久了，刚刚宋一乔转头的时候她才看见宋一乔的眼睛，犹豫着叫了声，看见那人身子一顿，这才确定了是他。 宋一乔内心大喊救命，但还是把围了半张脸的围巾拉下来，转身看见女生，是他最近课题手底下带的大三学生。 天啊！真的要这么巧吗。 “啊，孙晶。这么巧，来故宫玩？”宋一乔笑着说。 孙晶做了个苦不堪言的表情，“咱们课题小组都来了！这几天太累了，好不容易能休息。他们去那边拍照了，留了我一个人在这排队。宋导你是自己吗？要不咱们一起玩吧！” 宋一乔下意识往封沥川身边挪了步，轻声咳嗽了一下，话还没说耳朵先红了，“额…不是，我和，我……我男朋友一起来的。” 孙晶愣了一下，这才有勇气直视宋一乔身边这位身高极高的帅哥。等会，宋导的意思是这位帅哥是他男朋友？？孙晶嘴巴张开，半天合不上，她刚刚就注意到了，但是这位帅哥帅得简直不近人情，周身又都是生人勿进的气场，她连第二眼都不敢多看。 这是宋导传说中的男朋友啊！！ 他们心理系学生一直偷偷喊宋一乔是系花，大逆不道的，所以从来不敢明着喊。但是宋一乔身为一个omega，一张脸又清纯又欲，真是被不少母胎solo的Alpha拿来当过意淫对象。大学不像高中一样师生恋是禁忌，所以还真有不怕死的Alpha追求过宋一乔，宋一乔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把实话说出来，“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 呜呜呜好配好配好配以前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他们系花，现在明白了，般配！孙晶心里疯狂刷弹幕，脸上还保持着错愕的表情。 “你好。”封沥川唇角弯着笑，冲孙晶点了下头。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不是……我的意思是，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宋导和宋导男朋友！你们玩！你们玩！”孙晶语无伦次说完话，辛辛苦苦排得队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宋一乔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看封沥川，语气无奈，“你信不信，周一我回学校，全校人都要拿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一进办公室，起码一半的人要问我，宋老师，周末和男朋友约会被学生撞见啦？” 封沥川被他逗笑，伸手把他围巾重新提上去，温声，“围好。” 宋一乔又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弯起来笑。 故宫红墙绿瓦，人站在里面好像转瞬间便回了千年之前。 宋一乔小时候看过很多在故宫拍的电视剧，对雪景印象最深。纯色的白往上一盖，多少故事都藏在里头，只站着就能感受到很厚重的历史感和故事感。 两个人站在栏杆边上，抬头是覆了层雪的飞檐。宋一乔看雪，封沥川看他。 穿了一身白的宋一乔，跟雪一样干净，让人移不开眼睛。 “乔乔。” “嗯？”宋一乔下意识应，应完了才发现封沥川叫的什么。这个称呼是两个人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叫的，现在都将近三十岁的人了，突然叫这个称呼，他别扭了一下，有点臊，“干嘛呀。” “没跟你说过，高中的时候就想带你来看一场故宫的初雪。” 宋一乔笑得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拽封沥川袖子，“我们来京城之后每年都来的呀。” “不一样。”封沥川说。 宋一乔问他哪里不一样，封沥川又不说话，今早问他为什么抽烟他也没回答。 直到晚上回了家。 宋一乔说想在家吃火锅，两个人去超市买了食材，车停在地下车库，宋一乔拎着一袋东西往前走，走了半天发现身边没人。 “封沥川？你有心事，不跟我讲吗？”宋一乔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表情认真，看起来再不讲他就要生气了。 封沥川手机突然响了，他避开宋一乔接，被宋一乔拽着衣角拉回来。封沥川叹了口气，点开屏幕给他看，打电话来的人是贺鸿。 “你们打电话我不可以听？” “宝贝，你先回去，十分钟内我肯定回去，好吗？” 宋一乔只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贺鸿都知道！他不知道！闷了一肚子气。宋老师回家换衣服洗手洗锅洗菜杀气腾腾，门开了又关，封沥川衣服都没换，第一时间来厨房，从身后抱住宋一乔，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宋老师，生气了？” “别生气，没出事，也没心情不好。我就是有点紧张。” 他声音很轻，是独属于封沥川的撒娇方式，宋一乔很吃他这套，一肚子的闷气不翼而飞，放下手里的菜想转身看他，却被死死按着。 “别，就这个姿势，别看我。” “怎么了呀？” “宋老师。” “嗯？” “……”封沥川哽了半天，突然改成额头磕在他肩膀的姿势，看来是真的很紧张。他这几年工作做得越来越好，嘴皮子上的事还从来怯场过，怎么说句话都紧张了？宋一乔心里不安，组织着语言想先安慰他。 “下次跟别人介绍我能不能换个称呼？” 宋一乔猛地一愣，“什么？” “换个称呼，别用男朋友了。” …… 宋一乔手都麻了，脑子突然死机了似的，“那，那……” “换成先生，你先生。” 封沥川的手抬到他面前，一个鲜红的戒指盒，里面是一枚素圈戒指。 封沥川趴在他肩膀上长长吐了口气，笑着骂了自己一声，“靠，紧张死了。” “刚刚贺鸿打电话骂我怂，今天的每分每秒，从你睁开眼的第一秒我就在找机会求婚了。没经验，没想到这事儿能这么紧张，硬是差点把今天拖过去，有点儿丢人，别笑我。” 封沥川亲了一下宋一乔的耳朵。 “宋老师，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嘿嘿，正文提到过的带宋老师看雪，番外写啦。对不起对不起啦！最近日更隔壁时间太紧，番外拖了这——么久，但看到故宫初雪我就知道我必须要赶来了！！！！掉落一个初雪番外，新婚快乐！！！！！应该还有一篇番外，写一下新年两对cp回怀城，参加一下同学聚会，和新年浪漫跨年~ 71 怀城 京城雪不是很多，大半个冬天下了三场雪，每一场都上了微博热搜。 但怀城是个雪窝，临近过年这几天怀城一片白茫茫。封沥川和宋一乔的手机这几天很是热闹，每到这时候几乎一年没人说过话的“班级群”就开始热闹了。两人上学的时候分别在两个班，但是经过一次校庆，两个班的革命友谊突飞猛进，毕业之后已经拉到了一个群里。 “都回来了吗？今年有谁不回怀城？报上名来” “想回二南看看，高三今年什么时候开学？要是能赶上回去看看老张” “没看见校草他们，校草今年回来吗” “去年他们在京城过的，今年应该是回怀城吧？” “大明星今年回不回怀城啊！我小侄女闹了半年了想要叶好的签名” 宋一乔把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封沥川手里拿着吹风机，手指穿进小宋老师一头乌黑的发里，开了热风慢慢地吹。宋一乔拿起来手机看消息，看完群里堆着的消息笑起来，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里头几乎被怀城的大雪刷了屏。看完将手机又放回桌子上，乖乖坐着等封沥川给他吹完头发。 他俩定的是明天的机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他俩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律师，实际上假期都还算充裕，等到这个时候才回去其实是为了等贺鸿。贺医生“日理万机”，比叶好一个大明星都忙，求爷爷告奶奶才跟人换了一天班，不至于大年三十再回去。 发根的水分吹干，宋一乔耳边“呜呜”的风声猛地停下，瞬间安静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他转过身去，伸开双臂抱住了封沥川的腰。封律师眉毛挑了一下，右手往爱人脑袋上揉了一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亮得晃眼，“宋老师，撒什么娇。” 埋进小腹那颗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闷在衣料里，瓮声瓮气，“群里定了初五同学聚会，有时间过去吗？” 封沥川算了算日子，“初八事务所开业，买初七回来的票。” 宋一乔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眯了眼睛，“最受欢迎的还是叶好，去年贺鸿自己去了同学聚会差点被赶出来。大家说才不想看他那张都看腻了的脸，不带家属不许进来。” 封沥川也笑，低头在宋一乔发顶的旋儿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然后用很低的声音问，“想怀城了？” 宋一乔应了一声，“嗯。” 从大学算起的话，至今两人已经在京城生活了将近十年，小时候宋一乔渴望走出去，长大之后真的挣脱出来，看见更广阔的世界，却时时想起曾经。想那些埋头苦读的日子，想筒子楼那盏昏暗的灯，想拉面馆和老板娘，想去世的老人和封家的奶奶姑姑。 刚上大学的时候宋一乔以为自己重获新生，和相爱的人一起告别他不愿面对的过去，来到新的城市拥有新的生活。但如今宋一乔才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同任何事告别，他很“感谢”过去的生活，能让他遇见无比珍惜的爱人和朋友。有时他也会想，现在的幸福是不是真的能抹平过去的痛苦，通常的情况是这个问题还没得出答案，宋一乔就落入温热的怀抱。 封沥川很喜欢从背后抱他，宋老师坐在椅子上备课，下班回家的人带着一身寒气就从背后抱过来。 宋一乔这时候就会得出答案，并不是现在的“幸福”抹平了孩童时代那些痛苦的挣扎，而是他将那些痛苦拟作了遇到封沥川的前提条件，这样看来的话那些东西或许也不值一提。 - 正月初五，怀城大雪。 奶奶年纪大了，这几年觉开始多了起来，原先老人家凌晨五六点就起床，现在能睡到八九点。家里人担心，前年封沥川带着老太太去做了全身检查，结果倒是没有哪里不好。医生只让放宽心，老年人不一定都是觉越来越少，只要睡醒了之后精神好就不用过度担心。 倒是姑姑起得越来越早了，七点的时候早饭已经摆上桌了。 大哥徐成志前几年也成了家，在怀城买了自己的房子，大嫂是一个女性beta，人温顺贤惠。前年大嫂生了个女孩，孩子父母忙工作，小孩儿就被姑姑接过来带着，家里倒还热闹。 宋一乔打着哈欠出来洗漱，他困得睁不开眼睛，放了寒假的宋老师作息时间比较放飞自我，在京城时一般是九点多才会起床，回了怀城想多抽时间陪姑姑和奶奶，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他牙刷机械地动，视线放在镜子里看里头自己脑袋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裤子。 宋一乔吓了一跳，瞌睡都吓醒了，低头往下看。 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小豆丁，脑袋上用粉红色的蝴蝶结扎了两个挺翘的双马尾，小丫头眼睛瞪得老大，小脸粉嘟嘟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宋一乔的睡裤，嘴巴张开又合上，脆生生的调子，“小叔叔。” 宋一乔心都软了，三两下漱了口，捞过来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嘴，然后才蹲下来牵起小丫头的手，笑着开口，“徐妙妙，早上好。” 徐妙妙笑得眼睛眯起来，咯咯的声音，吧唧一口嘴唇贴上了宋一乔的脸，“小叔叔早上好，妙妙起床了。” “徐妙妙，去找你奶奶，离我老婆远点。”客厅里传过来一道声音，封律师带着满身起床气，一出门就看见徐妙妙一口亲上宋一乔。徐妙妙嘴巴一瘪，紧紧拉着宋一乔的手，“叔叔凶，妙妙不喜欢。小叔叔对妙妙好，妙妙要和小叔叔一辈子在一起。” 宋一乔笑起来，伸手轻轻捏才两岁的小姑娘的脸蛋，“小叔叔和叔叔已经结婚了，妙妙以后要找自己的爱人。” 封沥川眯着眼睛，伸手敲厨房的门，姑姑这才出来把徐妙妙抱走。 封沥川当了几年的律师，心情不好的时候周身带着自然而然的威压，很少有小孩子愿意靠近他。宋一乔不同，上学的时候就给小朋友当家教，现在也是当老师的，平时又把自己的爱人当成小朋友哄，气质温柔亲和，徐妙妙看见宋一乔的第一眼就往他怀里钻。 封律站姿闲散地刷牙，宋一乔站在旁边眼巴巴地望，想找个机会安抚一下一身起床气的爱人。封沥川自然知道宋一乔已经洗漱完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他叼着牙刷，含糊地问，“喜欢小孩子？” “生一个。”封沥川接上。 宋一乔瞪着眼睛站在原地，看着封沥川悠闲地刷牙，他觉得自己都快三十岁了，已经很少脸红了。但那几个字从封沥川嘴里说出来宋老师还是微妙地感觉脸颊发热，他轻咳一声，看着封沥川这样子也不需要什么安抚了，扔下一句“去帮姑姑端早饭”就从厕所出去了。 封沥川嘴角弯起来笑，眼神温柔许多，看着宋老师摇晃的背影起床气尽数散了。 早饭吃得热闹，徐妙妙小朋友不喜欢喝牛奶，宋一乔有耐心哄着她。 “徐妙妙，喝了牛奶才能长成叔叔那样的高个子。小叔叔从小也不喜欢喝牛奶，个子就矮了许多。” 小姑娘才两岁，聪明得很，“妙妙是女孩子，像小叔叔一样高就够了。” 封沥川往嘴里送疙瘩汤，视线放在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姑姑注意到封沥川的视线，笑着问，“我看你们俩都喜欢孩子，有没有计划？” 封沥川天天脸上凶得要死，拎着徐妙妙像拎一只猫，也不知道姑姑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喜欢孩子。但封沥川嘴上说着生一个占宋一乔的便宜，逗着他脸红，真要说起来这件事倒是摇了头，“延迟分化的omega这方面有风险，不考虑。” 姑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她不是两个人的父母，自然无权干涉，只是突然觉得家里的孩子真的都长大了。她家当初那个脾气坏又不懂事的小少爷已经成了一个有担当的Alpha。 今天是同学聚会的日子，两人下楼就看见楼底下站着一个口罩墨镜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这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裹得严实的。封沥川没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叶好穿成这样是怕被认出来，你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贺鸿把自己的嘴从口罩里扒拉出来，“怀城谁不知道叶好是我的人，我往这一站被认出来也一样。” 叶好看不清表情，但也能想象出来应该是眯着眼睛笑，他大大方方挽着贺鸿的胳膊，那身段穿着羽绒服也像在走红毯，“不怕被怀城的人认出来，之前被扒出来以前的私生活，怕被狗仔跟过来。” 怀城这几年也发展起来了，高楼大厦逐渐多了起来，肯德基和麦当劳开了好几家。饭店定的是城南最好的一家店，几个人到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最受欢迎的确实是叶好，封沥川当初堂堂一校草，现今就被晾在一旁了。好在封律并不在意这些，倒是宋一乔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已经落座的“校草”的脑袋，笑着说，“我们素人不跟他明星比。” 封沥川挑眉，捉了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哎呦，进门就看见你们两个酸，封少，你跟贺鸿还真是同桌，都是从高中开始谈恋爱就认准了谈到现在，不知道我们都羡慕呢，还秀！” 封沥川手里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笑着喝完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更加热络起来，讨论完了各自的工作和家庭，话题自然又回到了封沥川他们身上。毕竟现在叶好是大明星，大家更羡慕的还是贺鸿，六班班长喝得有些多了，将以前同学聚会次次都会说一遍的话又拿出来说。 “叶好啊，我们贺鸿为了你可真是付出了很多，你知道我们当初念本科那会儿‘后分化’这个词我连听都没听过，咱国内哪有研究这个的，他为了你差点本科都不念了，就要跟着人家外国那位教授走。” “废寝忘食地学英语，啃那些外国的文献。就差一点本科就没法毕业了，费了多大的劲才打动那位教授收了他当弟子，那会儿国内也没有就业前景啊，两眼一抹黑，就为了你。” 叶好笑意盈盈，接了六班班长好几杯酒。 贺鸿那点过往闹得轰轰烈烈，他们这些老同学都知道，就贺鸿当时的成绩好不容易才考上医科大学，又为了去学什么后分化差点丢了学位证，谁都知道他是为了谁。好在国内也终于重视起来后分化，贺鸿也算是第一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现在的职位。 贺鸿这点破事封沥川和宋一乔自然是最清楚的。桌上的人又朝着叶好围过去，就算不是叶好的粉丝也总有人愿意围着他打听娱乐圈的八卦，封沥川乐得清闲，把宋一乔牵到最角落的两个位置。两个人的手在桌下牵着，封沥川喝得不少，眼角透出来一点点红意，宋一乔凑过去逗他。 “封少，还认得我吗？” 封沥川酒量不错，不至于喝醉，弯着嘴角配合宋老师，“你是谁？” 宋一乔皱了皱鼻子，“是你的监护人，封沥川小朋友。” “小朋友”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被宋一乔哄得心里发烫，他刚刚还觉得自己没醉，现在突然觉得醉意上头，额头抵进宋一乔肩窝，哑着嗓子低声道：“小宋老师，喜欢孩子吗。” 宋一乔一怔，掌心拢住封沥川后脑的黑发揉了一把。今天饭桌上姑姑问的问题宋一乔是听见了的，他知道封沥川其实是喜欢孩子的，但是自己因为延迟分化所以生殖系统可能发育始终不够完善，但并没有太大的风险，只要做好检查…… “你喜欢的话，我们去领养一个，好不好？”封沥川又说。 嘈杂的同学聚会就在身边，桌上不少人喝多了，闹哄哄一片。贺鸿被班长拉着倾吐内心，班长至今单身，眼泪都快出来了，贺鸿只能当“知心闺蜜”，眼睁睁看着叶好被一群女人包围。 而宋一乔耳边好像听不见那些嘈杂，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封沥川特有的撒娇语调。平稳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是柔软的。封沥川脑袋在他肩窝蹭了一下，“喜欢就领养一个，没那么喜欢就和大哥争着养徐妙妙。” “我不想要孩子，小宋老师，别为了这个自责。” 宋一乔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身为心理学专业的老师还不如封沥川一个律师会洞察人心。 他把封沥川的脑袋捧起来，贴过去亲亲鼻梁。一个很轻的吻结束，被带着些醉意的Alpha箍住下巴，换回一个更强势也更倾注了爱意的深吻，两人缩在角落里，以为无人注意，其实是无人愿意打扰。 怀城。 这两个字对于宋一乔来说是生命的开始，他呱呱坠地，像万万个普通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人生，在这个老旧的城区经历了无数人一辈子想也不敢想的生活。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生活需要的是一个奇迹，只有奇迹才能拯救他于无边的黑暗，拯救他于蒙昧的群体。 这两个字对于封沥川来说是人生的变故，他骤然降落，顺风顺水的人生夏然而止，仿佛是碰到了什么开关，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那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需要一个奇迹，只有奇迹才能让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富二代在这破败的地方找到生活的意义。 但实际上，怀城就是那个奇迹。 祝你永远拥抱奇迹。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时隔两年（？）我终于写完了番外！（对不起知道错了）应该也没多少人会看了但是答应了就要写完！再次感谢所有看了封少和小乔故事的人，很荣幸遇见你们，番外到此就结束啦！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