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向阳花》作者:刘水水   文案:   江方濂喜欢男的,我是男的,江方濂喜欢我!   霍廷x江方濂   看着有一点点凶的直男攻x又懦弱又丧性格实在不怎么样的受   直男自己掰弯自己的故事   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   1996年夏,市里的楼高,太阳也毒,人也势利   江方濂只身一人到市里找一个男人,男人没找到,先和在步梯上开茶楼的霍廷做了邻居   听人说霍廷是出了名的混混,纹身、酗酒、打架   江方濂胆子小,他真怕霍廷能拖出一把刀来砍他,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每天都有意避开霍廷   直到一个晚上,喝了酒的霍廷堵在了他家门口 第1章   作者有话说:求一下海星收藏和玉佩,日更 人设在文案里写的很清楚,能看看文案吗?   霍廷 x 江方濂   1996 年夏。   正午的阳光直射地面,步梯两侧的商铺收起了影子,步梯一眼望不到尽头,微风无法将肉眼可见的热浪吹散,沉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位处于步梯中段的茶楼人声鼎沸,茶楼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右边是日进斗金,左边是八方来财,卷帘门上的横批,是老大一个 “發” 字。   放眼望去,茶楼里乌泱泱的一片全是人,穿着背心的老汉,光着膀子的青年,捏着腰包的老太,挽起头发的妇女,没坐上牌桌的客人,将过道挤了个水泄不通,头顶的电扇扇得呼哧作响,茶楼的温度丝毫不减。   冯老头刚给人点了炮,火气蹭蹭往上冒,他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结果里面的茶水早就见底了,满嘴的茶叶,他 “哐” 的一声将茶杯放下,扯着粗粝的嗓子大喊,“霍廷呢?生意还做不做了!这半天都没人添水?”   茶楼里闹喳喳的,霍廷哪儿能听得见,他正叼着烟,抱着胳膊,站在茶楼门口,眼睛被玄白的烟雾熏得睁不开,隔着白烟,眯着眼睛盯着前方的步梯。   正巧迎面走来个客人,见霍廷杵在门口,打了声招呼,“诶!霍老板,怎么跟这儿站着啊 ?”   店里闷,外边顶多算是燥,燥还有的熬,闷压根儿让他坐立难安。   客人顺着霍廷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对面就是一家发廊,发廊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那衣领低得都快到肚脐眼儿了,女人靠在门口的玻璃烟柜站着,嘴里也叼着烟,懒洋洋地跟跟前的男人说话。   “怎么?霍老板喜欢这种?” 说着,客人还拿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霍廷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顺手将烟蒂丢到地上,这一说话,白茫茫的烟雾从嘴里冒了出来,“哼哼,我喜欢单纯一点的。”   “嘿!” 客人边打趣,边朝茶楼里走,“霍老板还挺挑。”   就在霍廷跟客人说话的空档,站在发廊门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和霍廷对视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手足无措地又转过了头。   霍廷看得就是他。   这男人长得眉清目秀,顶着大太阳,拖着个蛇皮袋子,从步梯的最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白净的脸庞被热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滚落,打湿了头发,涨红了双眼,身上的 T 恤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的。   他走到中间的位置,停下来四处张望,就是在这个时候,瞧见了站在茶楼门口的霍廷。   太阳实在毒辣,江方濂被晒得头昏眼花,这步梯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半,他想打个电话,从茶楼里传出刺耳的麻将声,茶楼门口的玻璃烟柜上,刚好有一部电话,可就在玻璃烟柜旁,一人男人靠墙站着。   男人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肥大的短裤下小腿肌肉挺结实的,穿着花衬衣,青黑色的纹身从袖口露出,一直延伸到了小臂,江方濂看不太真切这纹身是什么图案,再往上瞧,男人长相挺拔俊朗,但不算和善,眉眼间似乎有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江方濂看着电话有些犹豫,他没敢上前,转头朝另一边看了一眼,发廊门口也有电话,他立马做出了选择,头也不回地朝发廊门口走去。   发廊老板身上的脂粉味儿很呛鼻,江方濂耷拉着脑袋,声如蚊蚋,“我打个… 电话…”   “市内一分钟五毛,超过时间加钱啊。”   江方濂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个小电话本,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江方濂觉得自己快被头顶的太阳给灼伤了,身后男人的眼神也让他如芒在背,旁边女人的也不耐烦地发出促音,总之很不好受。   幸好,电话终于接通了。   里面像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喂?哪位?”   江方濂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吞吞吐吐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我… 我是… 租你房子的人… 之前打过电话… 我有点找不到位置了…”   女孩也不耐烦,埋怨了几句,“顺着步梯走,有黄葛树的地方右拐,上楼,顶楼!”   电话 “哐” 的一声被撂了,江方濂从兜里掏出的零钱全是角票,发廊的女人嫌弃得恨不得不收这钱了。   只听到她冷嗤了一声,一把夺过零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店里,江方濂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他余光再瞟向茶楼时,门口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拖着蛇皮袋子继续朝上走,看到女孩说的黄葛树,随后又找到租房的位置。   “怎么这么慢啊?” 女孩倚着门框站着,她上身穿着吊带背心,双手抱在胸前,乳沟若隐若现,背心很短,刚好露出肚脐,往下是高腰的宽松牛仔裤。   女孩叫阿芹,看着很年轻,年纪应该跟江方濂不相上下,只是说话做事比江方濂利索的多,见他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阿芹性子耐不住了。   “我可跟你说啊,我这房子,有的是人等着租,你要不想租的话,就大大方方的就告诉我,别鸡蛋里挑骨头,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话时,阿芹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对着江方濂一顿打量,似乎一眼就看穿江方濂穷酸的本质,眼里的轻蔑几乎溢了出来,说话自然没多客套。   这房子的租金不算贵,可是江方濂囊中羞涩,他原本还想跟阿芹砍价的,一听这话,砍价的想法都憋在了嗓子眼儿里,想要去别的地方租这么便宜的房子,比登天还难,他不租,有的是人要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我租,我租的。” 江方濂揩了揩头顶的汗水,“我能看看房子吗?”   阿芹给给他让出条道来,手往门里一挥,“你随便看,东西都是齐全的,我男朋友的姐姐生小孩,这是着急跟他一块儿回老家,不然才不会这么便宜租给你。”   房子五十来个平房,两室一厅,家里什么都有,这条件,打着灯笼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我这儿要求押一付三。”   江方濂茫然的 “啊” 了一声,他不明白阿芹口中的 “押一付三” 是什么意思。   阿芹先声夺人,“啊什么啊?租房子交押金不都这样,你如果只租一个月,我就不租了,省得折腾。”   江方濂这才反应过来,“押一付三”,是指交三个月的房租,一个月的押金,可他身上的钱哪儿够啊。   “还要交押金啊,可是… 我没那么多钱。”   幸亏江方濂的脑袋低着,不然能看到阿芹的白眼翻上了天,“没钱你租什么房子,你跟我闹呢?不交押金,你回头人跑了,我上哪去找你啊?”   人家语速一快,江方濂就没由来的紧张,他双手绞着蛇皮袋子,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我不会跑的… 付两个月的押金可以吗?我身上的钱,只够两个月的房租。”   房间里安静了下拉,尴尬和局促像是虫子一样,从四面八方朝江方濂爬来,他脚尖朝着门外,随时准备着被阿芹轰出门外。   没想到阿芹这么好说话,“我也是看你第一次出来租房子,我自己也着急找租客,不然不会便宜你的,两个月就两个月,今天这房子租给你,正好我也能出躺远门。”   江方濂松了口气,连忙从兜里掏出钱来,生怕阿芹反悔。   阿芹收了钱,又从卧室里拖出一堆行李,“我自己先前就是住这儿的,所有东西都齐全,你放心用就是,水费一个人一月一块,电费你用多少给多少。”   江方濂点了点头,还帮着阿芹将东西送到了楼梯口,就在阿芹要离开前,她神神秘秘地指着里面那家的铁门。   “那家,是我另外一个租客,脾气不大好,纹纹身混社会的,出门都随时带着刀,楼下的小混混都得听他的,你可得小心点,平时你别主动招惹他,别跟他接触,就问题不大。”   江方濂一听到 “纹身” 这两个字,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寒颤,又莫名想起刚刚在茶楼门口的男人,又是刀又是混社会的,这样的人,他只想离得远远的。   他将阿芹的话铭记于心,“谢谢,我会的。”   霍廷是被牌客给招呼进去,刚进店里,就听到冯老头气急败坏地声音,将麻将摔得震天响。   “怎么这大火气啊?给人点炮啦?” 霍廷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冯老头更来气了,两指叩在牌桌上,“茶都没有了,你怎么做生意的?”   “这不给您倒嘛,别点了炮就冲我发火啊,手气不好,牌品可要好,不然这些老太太都不跟你打了。”   立马有人接了话茬,“霍老板,你店里好歹得招个小工,你当老板的,端茶倒水这种事不能亲自来啊,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这一打岔,冯老头也忘了发火,霍廷笑了笑,“招,回头就招。”   赶明儿他就在门口贴个招聘小广告。   等伺候完店里的客人,霍廷又优哉游哉地走到店外,没有树荫遮蔽的步梯像是个巨大的火炉,他上下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刚刚的男人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第2章   冯老头输了钱,怎么都不肯散场,硬是熬到了晚上十点,步梯两侧的店铺都打了烊,只剩下霍廷的茶楼还开着,老太太实在熬不住了,说什么都不愿继续,这场麻将才意兴阑珊地散去。   霍廷送走了最后一桌牌客,随便收拾了一下店里,随后拉下卷帘门,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打电话的念头立马打消了,往步梯上走去。   暑气到深夜还未消散,蝉鸣声时隐时现,一缕青烟徐徐升起,黄葛树下还有一家夜市摊还未收摊,烧烤的油水滴落在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霍廷光是听这声,已经觉得饿了,他跟摊子上买了些烧烤,又提了两打啤酒,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沿着楼梯上了顶楼,邻居家两扇门都紧闭着,从门缝下还能透出些许灯光来,看着样子是有人在家,霍廷举起手想要敲门,一想到时间太晚了,便有些犹豫,只是手还没放下,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男人,有些眼熟,男人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扶在铁门的门锁上,和霍廷对视的瞬间,连开门的动作都滞住了,眼神错愕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霍廷手上的啤酒瓶子时,像是见了鬼一样,飞快地将门关上,里面木质的大门被摔得震天响。   这阵仗给霍廷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中午在步梯上打电话的男人。   “嘶…” 霍廷抓着后颈寻思了半晌,喃喃道,“阿芹这丫头,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人家反应这么激烈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半夜的去敲姑娘家的房门,男朋友看了怎么不会冒火。   霍廷 “嗐” 了一声,他还真没别的意思,索性不再去打扰,提着东西又往自家门口走去。   江方濂靠着门板,屏住呼吸,脖子都被憋粗了,脸都被憋红了,门外的男人嘀咕声太小,他没听太真切,直到听到晃动钥匙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   他掌心一片湿热,塑料口袋都被捏得黏黏糊糊的,手里的垃圾他也不敢搁到门口了,他将门反锁了起来,这男人他有印象,是先前茶楼门口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阿芹口中的邻居,一个混社会,有纹身,还酗酒的男人当他的邻居,让他不寒而栗。   隔着房门,能隐约听到男人的关门声,紧接着对面的窗户亮了起来,江方濂和男人隔着两扇窗户面面相觑,他飞快地冲到窗边,迅速将窗户关上,就连窗帘都遮得严丝合缝的。   封闭的环境,这才给江方濂带来点安全感,他不想在客厅多待,关了灯后,将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冷静下来后,江方濂从包里翻出了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里面记的内容密密麻麻的,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有时间作为分界线,一般上面是日记,下面是一天的支出流水。   从家里带来的钱不多了,自己想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至少先要找份差事,他白天要找人,能做的,只有晚上的工作。   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口齿也不够伶俐,也不讨人喜欢,对工作时间还挑三拣四,一写到这儿,他有些气馁了,上哪儿能找份迁就自己时间的工作呢?   霍廷手扶着电灯开关,被对面男人一惊一乍的动静吓得愣在了原地,什么情况,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   他回过神后,也懒得去猜别人是怎么想的,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转身习惯性拿起了香案前的香,给妈妈上香。   “老妈,晚上好。”   一年比一年热,家里的电扇似乎都不顶用了,霍廷今年托人从香港买了台四方脑壳的空调,除了费点电外,降温速度极快,人住着也舒服了不少。   洗完澡出来后,客厅凉悠悠的,他撬开啤酒瓶,将烧烤盛了出来,又打开了电视机和影碟机,放上一部最新港剧。   霍廷家里原先不算富裕,他也是跟着父母从乡下走出来的,早些年,国家的政策慢慢的发生了变化,父母是最早一批从农村到城市来打工的人。   父母年轻时做事拼命,还节俭,钱是挣了不少,本以为等着霍廷长大,老两口能退休享福,没想到父母所在的工厂发生爆炸,妈妈在这场事故里去世,爸爸霍兴德虽然捡回了半条命,也落得个残疾,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两年的时候,霍兴德又被查出了肝癌,到现在都一直在医院持续治疗。   之前霍廷是有女朋友的,只是家逢变故,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霍廷那会儿也没心思去想结婚的事情,女人的青春耗一天少一天,他俩只能分手。   霍廷先前在当地的糖业烟酒公司上班,公司一开始还是国企性质,改制后成了大集体企业,再后来演变成了私人承包,公司重组大量裁员,赶上了下岗的大潮。   之前被人看好的铁饭碗也不复存在了,霍廷觉得裁员迟早得裁到他脑袋上,那个时候再做打算,不光是爸爸的医药费没了着落,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所以他拿了积蓄,买了现在的铺子和房子。   金钱上的稳定,带来的是内心的空虚,关上了家门后,霍廷对自己后半辈子没什么展望,也没什么计划,结婚生子对他而言都太遥远了。   他守着爸爸,就像旅人守望着沙漠里唯一的绿洲一样,这片水源很快就要蒸发了,如同他会眼睁睁地看着爸爸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等到这片绿洲彻底消失前,如果他遇不上他的甘霖,他在这片沙漠里,就没有了指望。   毕竟在深夜里,谁都不想被寂寞拥抱。   第二天,霍廷起了个大早,今天是他去看望爸爸的日子,他先去了躺菜市场买菜,一条石斑清蒸,一只老母鸡炖汤,又跟荣记买了爸爸最喜欢的萝卜糕。   他做饭还行,只是不到要去医院见爸爸的日子,他都懒得亲自下厨,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出门时,路过阿芹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人在家,霍廷想了想,都让阿芹住了这些天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反正她对象已经来了,离他俩退房的时间也不远了。   医院离霍廷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他运气好,刚到公交站就遇上了班车,坐车穿过最繁华的市中心,四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   霍廷照旧先跟医生询问了一下爸爸最近情况,同样的话听了百八十遍,病情没有恶化,他也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霍廷没有耽误,赶紧往病房走,刚到门口,便听到他爸在跟人聊天。   “爸。”   “今天来得这么早?”   病来如山倒,爸爸两眼凹陷,眼周黑眼圈明显,眼白也泛着血丝,人似乎也比之前更加消瘦,只是说话还利索。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刚在门口都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霍廷边说话,边将饭菜盛了出来。   霍兴德朝旁边床努了努嘴,“这不刚来个了小病友,安慰安慰他。”   霍廷这才注意到旁边病床上的小朋友,小朋友看着最多也就刚上小学,眼里泪汪汪的,见霍廷在看他,带着哭腔问道:“叔叔… 真的能治好吗?”   霍廷手上一顿,病房住的都是得同样病的病人,查出来癌症这东西,能治好的机会渺茫。   他冲小孩挑了挑眉毛,“你还这么小,肯定能治好的。”   “看吧,爷爷没骗你吧。” 霍兴德也在一旁附和。   霍廷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看他爸的眼神都变得沉重了不少,像是说给小孩听的,也像是说给他爸听的,“病从浅中医嘛,肯定能治好…”   因为这病的缘故,病房的气氛已经够死气沉沉的,有人岔开了话题,“霍先生,你儿子隔一天就来看一次,还真是孝顺啊。”   “真要孝顺,赶紧的找个对象带来我看看。” 霍兴德嘴上不承认,脸上都笑开了花,他一拍霍廷的肚子,“整天板着个脸,胳膊上还纹些花里胡哨的,妞见了都只会绕着走。”   霍廷一把将碗筷塞进他爸爸手里,“爸,你可太小看现在的妞的了,找到了一定带来给你看看,吃饭吧。”   “有石斑吃啊。”   “还有荣记的萝卜糕。”   “这么好?”   光听霍兴德的声音,猜不到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等不了太久,所以他不奢望能看到孙子,但至少希望能看霍廷找到后半生能相互扶持的人,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霍廷每次来医院时间都待不长,陪着爸爸吃完饭,又给照顾爸爸的护工一封红包,他还得赶回茶楼去。   从医院出来时,日头已经很大了,霍廷看了眼时间,不赶紧回去,中午这场麻将就不赶趟了。   他杵在站台,桑塔纳一辆辆地从他跟前开过,就是不见班车来,隔着马路,在对面街,有个熟悉身影。   阿芹的… 对象?   只见男人跟女人拉拉扯扯的,女人神情不太耐烦,男人背对着霍廷,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这怎么看,这女人都不是阿芹啊…   女人挣扎得凶,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着,男人扯着女人的衣服左顾右盼,一转头,刚好和霍廷的眼神撞上。   他脸色胀得通红,嘴唇似乎在微微发抖,眼里好像还有水光在闪动。   这男的也… 霍廷不了解男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几面之缘,单纯的让他觉得莫名有些窝囊。   霍廷和围观的行人,或多或少给了男人压力,他不愿再和女人拉扯,别过脑袋,落荒而逃。 第3章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就像是生命力旺盛的水葫芦,气味不光久久挥之不去,还会顺着鼻腔肆意蔓延到肺里,霍廷每次从医院回来,心情都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这次似乎更严重了些,茫然、无措、焦虑和烦躁,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心都拧成了一股麻绳,导致他班车都坐过了站。   霍廷在路边等了一阵,别说是班车,连出租车都没看到一辆。   打牌的客人有呼过霍廷的BB机,下车的地方离家的位置有两个站,走路少说得半个小时,周围连个像样的公用电话亭都没有,他没法复机。   所有事情好像都不太顺利,霍廷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差,到步梯的时候,他整个人走得   疲惫和困意,让他懒得开店,回家后,他冲了个澡,随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霍廷痴痴地坐在床上,房间里漆黑一片,透过窗户能看到别人家的灯光。   他摸着黑起身,连灯都懒得开,走到客厅时,只有香案前还有一丝红光。   想起今天还没给老妈上香,霍廷拿起遗像旁边的打火机,“今天又去看了爸爸,气色还行。”   老妈走得早,遗像和骨灰一直都还留在家里,一是霍廷和他爸爸都舍不得,不想逢年过节才能去祭拜一次,二是当初家里也没那份闲钱,不能给老妈买一块儿像样的墓地。   香点燃后,黑暗之中还能隐约看到缭绕的烟雾,霍廷手肘撑在香案,倚着半边身子,盯着老妈的遗像良久,喟叹了一声,“还没吃饭,下楼找点东西吃。”   时间比霍廷平时关店还早一些,楼下的夜市摊子也刚刚开张,霍廷点了个几个菜,又跟老板要了几瓶冰冻的啤酒,随后往摊子旁一坐。   这个点儿正是夜市生意最好的时候,摊子临着摊子,几张桌子都凑在一块儿,你压根儿分不清哪张桌子是哪家摊子的。   周遭闹哄哄的,食客的嗓门都大,特别是刚喝了酒的男人们,微醺的状态,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霍廷坐下没多久,连菜都没上齐,他肩头一重,被人拍了拍。   “霍廷!”   一回头,跟他说话的是在步梯上开复印店的王浪。   这片儿住了不少从糖业烟酒公司下岗的工人,王浪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俩先前不是同一个部门,但是也算得上是半个同事,后来加上住得近,也就熟络了起来。   霍廷连忙拉开身边的凳子,示意王浪一起坐,有个人说话,他也跟着提起了精神,“坐啊。”   赶忙又招呼老板,多加了个两个菜,和几瓶啤酒。   “今天怎么没见你开店啊?呼你你也不复机。”   霍廷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无法是一些特别能影响心情,又鸡毛蒜皮的小事。   “早上去了躺医院看我爸,回家睡了个回笼觉,现在才醒。”   肝癌这种病,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王浪没有明知故问,顿了顿笑道:“真行啊你,睡这么久。”   江方濂回来得晚,差点没赶上最后一班班车,终点站离他住得地方还得走十来分钟,市里比他们那个小县城强,到夜里还是灯火通明的,街边的地摊随处可见。   爬着这个上坡,就能到那架步梯了,江方濂走得气喘吁吁,刚想扶着旁边的树干喘口气,后背被人狠狠一撞,他下意识回头,一个女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吓得一个激灵,女人身上廉价的香水味和酒味混合在一块儿,剧烈地刺激着他的嗅觉,他本能的反应是将女人推出去。   谁知女人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从披着的长发中露出半张脸来,眉心微微拧在一起,示意江方濂不要推开她。   没等江方濂反应过来,迎面传来年轻男孩的声音,“阿敏啊,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被叫阿敏的女人在江方濂怀里转了个身,朝男孩摆了摆手,一副浑浑噩噩的口气,“我朋友来了,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吧,下次有机会再出来玩啊。”   见男孩没有走的意思,阿敏不由分说地搂住了江方濂的腰,女人的体温,隔着劣质的布料,传到江方濂腰间,他整个人僵硬的像是块石头。   “你耍我啊?”男火冒三丈,拳头照着江方濂面上挥。   江方濂动弹不得,紧闭着眼睛,等着拳头落下,只觉得鼻尖一阵风拂过,迟迟没有感受到疼,他正正经经地睁开眼睛,男孩的目光似乎定格在他身后。   只听到男孩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抖了抖衣服,朝着步梯走去了。   江方濂吓得腮帮子都在打颤,他回头一看,除了有个穿着白衬衣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男孩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学生眼里没什么情绪,瞥了江方濂一眼,也径直朝着步梯的方向走去。   等人都走光了,阿敏有些嫌弃地松开了江方濂,站直后从包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昏暗的树荫之下,能听到她按打火机“啪啪啪”的声音。   烟丝被点燃的瞬间发出了“嘶”的一声,尼古丁燃烧的味道蔓延得很快,阿敏夹着烟嘴抖了抖烟灰,嘴里吐出一团白烟,俨然已经没有刚才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她跟江方濂道谢都显得格外的漫不经心,“谢了。”   江方濂显然没有回过神来,还是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对阿敏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   “喂?”阿敏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递到江方濂面前,“要吗?”   江方濂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不会…”   对于一个男人自称不会抽烟的说法,阿敏表示怀疑,她忍不住多看了江方濂两眼,她第二次跟江方濂道谢,“刚刚谢了啊。”   江方濂不会来事,只是摇头,目光朝着步梯的方向,想要赶紧离开。   “你不是吧?我抱你一下而已啊,把你吓成这样?你是不是男人啊?”   烟味熏得江方濂睁不开眼睛,他一个劲儿地摇头,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我要回去了…”   说着,他耷拉着脑袋往前走,险些撞到路人,被人骂骂咧咧了两句,又跌跌撞撞地往步梯上走。   阿敏将手里的烟头一扔,冷嗤了一声,“真他妈窝囊。”   步梯的太台阶又密又陡,江方濂一鼓作气走了三排,心脏砰砰直跳,额头后背全都是汗,渐渐地,连步伐也慢了下来。   两边的铺子都关了门,只有抬头的时候,能隐约看到上面台阶上有炊烟,他走了一阵,嘈杂的人声也越来越清晰,等他踏上最后一步阶梯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人群当中的霍廷,霍廷身边有好些人,其中两个,就是刚刚在步梯下遇到了男孩。   霍廷跟王浪没说上两句话,听到“哗啦”一声,身边骤然一暗,几个小年轻坐到了他们这桌。   “廷叔,浪叔,吃宵夜啊?”   霍廷和王浪相视一笑,又叫老板添了几副碗筷,“是啊,吃宵夜啊,孟尧,上完课你不回家,还在外面晃?”   男孩叫孟尧,他爸不是霍廷他们一个单位的,是跟霍廷父母一个厂的,孟尧的爸爸也是工厂爆炸的受害者。   孟尧压根儿就没去上课,他倒是不客气,借着霍廷的酒,给他几个小跟班做了顺水人情,“叫人啊,廷叔,浪叔。”   几个小跟班还挺听孟尧的话,一副要认霍廷和王浪做大哥的口气。   孟尧帮霍廷满上酒,“叫了个妞出来玩,结果那个臭婆娘没喝两瓶就跟别的男人走了,耍我呢。”   霍廷听笑了,“毛都没长齐,你他妈学人家泡妞?”   “什么呀?过年两我就成年了!”孟尧大哥包袱还挺重的,在小跟班面前越说越气,用拳头砸了一拳桌子,“别让我知道那小子是谁!”   桌上的碗筷被震得七零八落,霍廷忙伸手去护,“诶!你呀!就该学学人家沈聿安,多读点书对你没害处的。”   “读书有什么用啊?人家说一运,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读书都排在最末的。”孟尧眉飞色舞的,还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最末”,一听“沈聿安”名字,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随后又嬉皮笑脸道,“我哪儿能跟沈聿安比啊,他命好,有个便宜老爸。”   没想到孟尧吊儿郎当的,还能说长篇大论来,霍廷看着他,“跟你说读书,扯什么沈聿安他爸。”   “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我家要是有那个条件,别说是读书了,你让我上天都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小子。”王浪一伸手拍在孟尧的后脑上,眼神朝梯口的方向一瞄,压低了声音,“行了,小点声,背地里就说不得是非,刚说到人沈聿安,他人就到了,这不巧了吗?”   谁跟他巧啊,跟谁巧也不能跟他巧啊,跟别人算是巧了,跟沈聿安纯粹是犯了风水。   霍廷失笑,朝沈聿安招了招手,“小安,来来来,刚下课吧?”   看到孟尧,沈聿安有些犹豫,可霍廷是长辈,他不好下了霍廷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扶了一把眼镜框,“廷叔,浪叔。”   孟尧跟看见冤家似的,赶忙挪了一下凳子,和沈聿安拉开了距离,他俩谁都没提刚刚在步梯下的事情,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又诡异又好笑。   没等霍廷开口说话,孟尧一扭头,恶狠狠道:“真他妈冤家路窄。”   几个人顺着孟尧的目光看去,江方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步梯上。   霍廷有些意外,“你说你那个妞,跟他走了?”   “就是他!”孟尧输人不输阵,还朝着江方濂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霍廷眉头紧锁,看江方濂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几次见面,都和各种女人纠缠不清,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知沈聿安淡淡开口,“人家看不上你罢了,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嘶!你!”孟尧面子上过不去,气势汹汹地指着沈聿安,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王浪在一旁?了?霍廷的胳膊,“怎么?你认识?”   霍廷摇了摇头,“算不上认识,跟我隔壁租客一块儿的,听说是她的对象。”   “你那租客不是说要退租了吗?还没走啊?”   不光还没走,这又多带了一个男人来了,霍廷推开面前的杯子,直接对着瓶吹,“回头找个时间催催他们。”   夜市摊子很热闹,油水混合的滋滋声,老板的吆喝声,和食客的交谈声,可无论哪一种声音,都无法让江方濂忽视旁人的眼神。   看着那个戾气很重的男孩和隔壁邻居坐在一桌,整个桌上的人,都用着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男孩还朝他做了个不雅的手势,在这一刻,江方濂脑子是宕机的。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阵,随后又被目光硬逼着左右兜了一圈,最后艰难地转向了家的方向,膝盖像是生锈的机器,每走一步,关节都咔咔作响。   直达他站到树荫下,浑身凝结的血液才流动起来,他人也跟着活了过来,他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回家,然后把家门给死死地关上。   作者有话说: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4章   在外走了一天,江方濂别说是吃饭,连水都没喝一口,他整个人又累又饿,三十多度的天气,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烤得火辣辣的疼。   他烧上热水后,才去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才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疲惫。   家里只有现成的方便面,不是他懒,是实在没多余钱买其他的口粮,方便面好,不光方便,还便宜。   江方濂坐到桌子前,家里就客厅有一台吊扇,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动,他就着开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玄白的水蒸气在眼前飘荡,隔着雾气能看到面饼在碗里慢慢软化。   这种等待让江方濂失去了耐心,他拿起筷子,将面饼打散,顾不得面是不是没泡好,呼呼啦啦几口,连着汤全吃了进了肚子里。   一碗热乎乎的面下肚,头顶的吊扇的风力就不够了,江方濂只是静坐在客厅,背后和额头的汗水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城市让他热得喘不过气来。   霍廷在楼下没待太久,主要是因为孟尧和沈聿安这俩小子太不对付了,一个说话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另一个就嘴也厉害,冷水是一盆接一盆地浇。   他付过钱,跟他们打了个声招呼就起身回家了,他喝得不算多,啤酒不上头,但上脸,他脸颊有些烫,嘴里全是酒味,经过隔壁门前时,从门缝里透出了一丝丝光亮。   隔着门板,霍廷没法听到里面一丁点儿的声音,一想到阿芹男朋友的男女关系那么复杂,他可不想有一天一堆女人跑到他这儿来闹事,斟酌再三,这才去敲了门。   “阿芹!”霍廷敲门的时候喊了阿芹的名字,好歹给他俩一点准备,他等了一阵,里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灯明明亮着,而且自己看着阿芹男朋友回来的,家里怎么可能没有人,霍廷今天本就有些窝火,加上酒精作祟,里面的人跟他装死,他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逐渐烦躁了起来。   “阿芹!门打开,我说两句就走。”   外面的铁门被拍得哐哐作响,江方濂拳头捏得很紧,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怎么听过隔壁男人的声音,可他潜意识,能想到敲门的人,只有隔壁的邻居。   敲门越来越急促,男人的口气也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一想到男人刚刚在楼下和小混混们一起喝过酒,江方濂喉咙里在不断抽搐。   他见识过喝醉的人发酒疯,他真害怕隔壁的男人也会对他动手…   但他也知道,看这阵仗,今天要是不开门,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只能鼓起勇气往门口走。   霍廷正想拿出钥匙开门,里面的木门被撕开了一条缝,光线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他忍不住伸手挡了挡光。   “敲半天都不肯开门是吧?”霍廷语气不大好,一说话全是酒气,连他自己都觉得嘴里麦芽气息有些重,他看着门里战战兢兢的人,总觉得这男人做不了阿芹的主,“阿芹呢?叫她自己出来。”   男人躲在木门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眼神也不肯和霍廷有接触,就连基本的礼貌都没做到,还隔着铁门跟人说话,他惊恐地摇头,似乎没把霍廷的话听进去。   霍廷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好,男人算是撞枪口上了,他一拳砸在铁门上,“你摇什么头啊!我让你把阿芹叫出来,你听不懂吗?”   铁门摇摇欲坠,铁锈也在簌簌往下掉落,男人这才磕磕巴巴开口,“她…她早就…搬走了…”   男人声如蚊蚋,要不是他俩隔得近,霍廷都不见得能听清楚男人的话,可就算是听清楚了,霍廷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搬走了?   “她搬走了?”霍廷指着男人,“那你他妈怎么还留在这里啊?”   向来只听说过退租房留下不要的家具的,还没听说过留个男人的。   男人答非所问,“她…搬走了,我才…来的…”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霍廷隐约能感觉到,他和男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一琢磨,手上就没了分寸,手捏着铁门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胳膊上的纹身都变得狰狞起来。   男人脖子绷得很紧,试探着想要将里面的木门关上,刚有动静,霍廷粗着嗓子吼道:“你马子走了,你不跟着一块儿走,你他妈还赖在我这儿干什么!?”   合着吃完阿芹的软饭,还得赖掉自己一个月房租吗?   “什…什么…”男人险些咬到舌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管你他妈是什么关系!你跟她没关系,更没资格赖在这儿了,给我把门打开!”   男人咬着嘴唇,眼眶里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是他逆着光站,下一秒又抱住了脑袋,霍廷看不大真切,只觉得男人说话都带着水汽,“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房子是我…租的…”   说完,他完全不给霍廷说话的机会,“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霍廷硬是反应了几秒,才扯着嗓子砸门,“你他妈的给老子把门打开!你他妈跟谁租的啊?我同意了吗?”   门纹丝不动,门里的人也不给一丁点儿反应,霍廷彻底急眼了,“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你不开,我就自己开了。”   江方濂不大信一个酒鬼的话,他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抠着手指往卧室跑,他只想把门外的声音彻底隔绝,谁知这时,他又听到钥匙晃动的声音。   钥匙剐蹭在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江方濂下意识定在原地,铁门打开时,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靠里面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霍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隔绝。   “你他妈是觉得我进不来是吧?”   江方濂一转身,门口的霍廷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进来的?”   “这句话该他妈我问你,这老子的房子,我他妈用钥匙进来的!”这一通折腾,霍廷满头大汗,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眼前的男人问清楚,“你跟谁租的房子?”   江方濂对霍廷的戒备心很重,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霍廷的话,“阿…阿芹…”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电话?住址?你有一个吗?”   被霍廷一问,江方濂这才后知后觉,当初自己跟阿芹联系,阿芹是用的这房子里的座机,至于其他的住址,更是听都没听过。   见江方濂脸色惨白,霍廷继续道:“我都不指望你能拿出个租房合同来,你好歹也得知道你房东的联系方式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相信这房子是阿芹的?”   江方濂垂着眼睛,盯着地面,他反驳霍廷时都有些动摇了,“这房子…在这儿…阿芹…不会…”   “什么不会?这房子在这儿,你觉得阿芹不会骗你几个月房租就跑了?你还觉得你自己赚了?你租多少钱一个月啊?你给了她多少钱?”   江方濂被霍廷戳中了痛处,他哑着嗓子说出了价格。   霍廷失笑,“你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这价钱租不到这个地段的房子!你一大男人出来租个房子还能被骗,还一问三不知,人家小姑娘摆你一道,你还被蒙在鼓里,你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   不知道为什么,胆怯的江方濂还能在这个时候跟霍廷顶嘴,“你…你也…没法…证明这房子是…你的啊…”   他不是没脑子,这些有迹可循的细节,只要稍微一琢磨,就能发现端倪,他不过是没钱罢了。   “我有钥匙开门还不算证明是吧?你用不用楼上楼下打听一下?”   霍廷的理直气壮早就让江方濂没了底,他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没再吭声。   霍廷也懒得跟他啰嗦,“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也不管你是真的被骗了,还是跟阿芹那臭婆娘合起伙来蒙我,你要住就把房租按市价补齐,不补的话,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出去。”   听到这话,江方濂终于肯抬头了,他嘴唇在微微蠕动,捏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只是脖子像是被人擒住一般,声调格外的低哑,“我…所有…我所有的钱…都给房租了…没有…多余的钱…没地方能去…没钱了…”   桌上的方便面包装袋还没来得及收拾,厨房的垃圾也没丢出去,安安静静地搁在墙角,透过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几乎全是方便面的包装。   门和窗户对开着,穿堂风一过,吹得衣服紧贴在男人的身上,单薄的可怜,霍廷莫名觉得男人应该没有说谎。   “身份证。”霍廷憋着一口气,恻隐之心在作祟,他朝着男人伸手。   男人木讷地看着他,他只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身份证给我。”   男人折回房间里找出身份证,递给霍廷的时候,还有些迟疑。   霍廷一把将其夺过,身份证外面的一层胶都快要脱落了,“江方濂?”   江方濂是个外省户口倒没让他诧异,毕竟有口音,再者来他们市打工的年轻人不少,又干又瘦的,要不是看到身份证上的年龄,要说江方濂十九岁,霍廷还不大信,看着还没孟尧那小子结实。   “我让你先住着,下个月前把房租给齐,到时候我再把身份证还给你。”霍廷见江方濂一愣一愣,“有问题没?”   能有什么问题呢,唯一的问题就是没钱。   江方濂咬着后槽牙,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可…可是我已经给过了…”   “你要觉得这处理方式不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派出所。”   江方濂人本就怂,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更是阵脚大乱,着急忙慌地摇头。   霍廷捏着身份证的一角晃了晃,“我姓霍,叫霍廷,你有什么事直接来隔壁找我,或者去我店里也行。” 第5章   送走了霍廷,家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江方濂杵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将客厅的关掉,又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将身份证交出去的那一刻,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慌张,比起跟霍廷做邻居,似乎露宿街头更让他恐惧。   他来时就见过公园、街边、车站的流浪汉,每天居无定所,一张纸壳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家”。   他看了眼钱包里,里面只剩下些零钱,别说是付给霍廷房租,连他自己接下来几天的饭钱都没了着落。   霍廷从没觉得跟一个人交流能这么困难过,从隔壁出来时,他松了口气,推开自己的门,能味道一股明显的檀香味道,香案前的香还在焚烧,能看到猩红的光芒。   霍廷靠着香案自言自语,“吃个饭嘛,能闹出这么离谱的事情,老妈你说,哪儿有大男人连租个房子都能被人骗的,阿芹这女人真是缺德。”   提起江方濂,霍廷下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有人在客厅的样子。   他摸出身份证仔细端详了一阵,“江方濂,隔壁省XX市XX县人,也不知道身份证是真是假。”   说来也巧,接下来几天,白天隔壁没人在家,霍廷只要隔天上街,总能遇上江方濂,什么农贸市场,百货大厦,甚至有叫不出名字的烂尾楼。   有次霍廷特意坐船去给他爸爸买糕点,居然在渡船上也能碰到江方濂,江方濂还是老样子,看到他就躲,要不是晚上会老老实实回家,霍廷都觉得他会跑路。   霍廷真想不明白,江方濂整天在街上闲逛,没说找个正经厂子上班,到底拿什么给他付房租,他也是一时心软,帮谁也不能帮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啊。   谁知霍廷他看错了,几天后一个晚上,他关了店照常回家,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是江方濂站在门口。   “有事?”   江方濂等了一宿了,就等着霍廷回家,他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手在裤兜里不断摸索着,说话也磕巴,“霍老板,我…能先…先给你…一部分吗?”   霍廷眼看着江方濂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零钱,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币,有几张还顺势掉在了地上。   “我身上只有…只有这么多了…”江方濂捡起地上钱,局促地解释着自己的近况,“但是…剩下的,我会补齐的…”   说句良心话,霍廷在茶楼收茶钱都没见过这么碎的零钱,都快跟上菜市场买菜了,他眉头紧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江方濂这火气就止不住地往上冒,江方濂没有经济来源,这些可怜巴巴的角票还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故意来恶心我是吧?”霍廷手插在裤兜里,没有接钱的意思,嗓门倒是霍然提高,“你见过哪个付房租的是给零钱的!”   江方濂被吓得一抖,手里的纸币没有拿稳,又掉在了地上,他蹲下身去将钱捡起,又将揉皱的地方慢慢捋平整,跟霍廷说话还是不利索,舌头根打了结似的,“我…现在只有这么多…用了就没了,我…先给你…”   别人的事情,原本霍廷是不想开口多管闲事的,但江方濂这小子还欠着他房租,“我看你也是外地人,你外地人来这边不找个厂好好打工赚钱,整天跟个混混一样在街上闲逛,别说是付房租了,你是打算喝西北风,还是找个女人吃软饭?”   江方濂没说话,他怂是怂,但有种软绵绵的坚持,他几次抬头去看霍廷,都没敢看霍廷的眼睛,眼神乱扫,正好瞧见了客厅里的遗照。   霍廷没察觉到江方濂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他一把夺过零钱,胳膊上的纹身也一晃而过,连点都没点揣进了裤兜里。   大门“哐”的一声被关上,江方濂垂着脑袋,手掌紧贴着裤腿,江掌心里的汗水全蹭在了裤子上,遗照还未让他回过神来,霍廷胳膊上的纹身又让他走神了,纹得图样好像是符,至于符是什么内容,他没大看清。   “哎…”江方濂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从家到这里,先要坐一整天的长途车,之后还得换乘大半天的轮船,初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时,他也跟流浪汉抢过公园的长石凳,人家流浪汉也是拉帮结派好几个兄弟,他孤家寡人一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下定决心用身上最后的钱租了房子,前几天才知道自被骗了。   他很迷茫,他知道霍廷说的没错,可是他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先找人,还是先找工作,他现在在一家服装店打临时工,运气好,人家有货的时候,他帮忙搬运,运气不好,就没得搬,刚给霍廷的钱,都是最近搬货攒下来的。   每间房子的隔音效果一般,时不时还能听到从隔壁传出来的声响,霍廷脾气挺大的,哪怕自己没有被他赶出家门,但脾气大归大,又给江方濂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江方濂在楼道里干站了一会儿,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后,他才转身回家。   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飘窗飞出来的窗帘,橘黄光还亮着,没瞧见霍廷人,江方濂没有多看,又躲进了卧室里。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写了十多年了,每天的日记内容不长,等一本写完,他就偷偷烧掉,好像有些话,光是写下来还不算是发泄,非得烧个干干净净才算烟消云散。   翻开新的一页,他提笔写下了“周唯安”的名字,笔尖不自觉地戳在纸张,一圈密密麻麻的小点将名字包围,他想不到能记什么东西,又恹恹地将日记本合上。   明天他还得出门,听说离这儿一个小时班车的地方,也有个叫什么花园的小区,有希望他就得去看看。   那个叫家欣花园小区很高档,门口居然还有门卫,江方濂说不出住户的名字和门牌号,门卫说什么都不让进,他在小区门口傻等了一天,看着住户进进出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看得他眼睛都花了,天都黑了。   门卫轮了一班后,回来见他还在,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走,你蹲在这儿像什么话,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江方濂等了一整天,也饿了一整天,从地上起身的时候,眼前一花,头重脚轻,险些没有站稳,搭了最后一趟班车回家。   他浑浑噩噩地走在步梯上,余光瞥到霍廷的茶楼还没有关门,里面还有好几桌客人,霍廷背对着他站着在看人打牌,他没敢多停留,加快了脚步往上走。   平台上的夜市摊刚支上,江方濂饥肠辘辘,饿得胃里一阵阵酸水往上冒,他正想快点回家,有个女声喊道:“窝囊废!”   江方濂人生地不熟的,不觉得是有人在叫他,那女声似乎见江方濂不给她反应,朝着江方濂的方向又喊了一声,“窝囊废!”   江方濂一转头,坐在夜市摊前的女人有点眼熟,上次在步梯下遇见的,好像叫…阿敏。   “叫你呢!你看什么啊!”阿敏朝江方濂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俩只有过一面之缘,特别是有过阿芹的教训,江方濂对漂亮女人的戒备心都重了许多。   阿敏不耐烦了,“过来啊!”   周遭人不少,阿敏一提高了音调,惹得周围人的眼神全都落在了江方濂身上,江方濂受不了被人注视,只能硬着头皮朝阿敏走过去。   “有…有事吗?”   “有钱吗?”   “啊?”   阿敏受不了江方濂这股墨迹劲儿,她不由分说地直接去摸江方濂的口袋,只有几张角票,“就这点儿啊,我还打算再叫点儿吃的了,这就一份儿炒饭钱。”   嫌弃归嫌弃,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喊了声老板收钱,把江方濂唯一的钱给了出来,江方濂都来不及阻止,“我的…”   “你也太抠了吧?这点儿钱都舍不得?”   阿敏觉得炒饭不太好吃,她都没怎么动过,又替江方濂倒了杯水,随口道:“怎么?还不乐意啊?”   茶壶里的茶是刚泡好的,黄褐色的茶水看着很解渴,江方濂猛灌了一杯,没回答阿敏的话。   阿敏挺自来熟的,“你帮我付了炒饭钱,我俩也算是朋友了,我叫阿敏,你叫什么?”   这也算得上是朋友吗?江方濂没有问出口,没什么生气地回答道:“江方濂…”   “听你口音像是外地人,来这儿打工的?”   江方濂摇头,随后又点头。   阿敏疑惑的“嗯”了一声,就当是江方濂来打工的,“你上夜班的?”   江方濂又是摇头。   阿敏不嫌费劲,就当是找个人打发时间,“哇,你又点头又摇头的算什么意思啊?那你在哪儿工作啊?”   见江方濂还是不肯开口,阿敏以为他是害羞,主动道:“我呢,在地下商场工作,化妆妹。”   “我没有…工作…”江方濂很怕听到阿敏和霍廷说一样的话,补充了一句,“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话好像没有工作就是天经地义的。   阿敏瘪了瘪嘴,江方濂连工作都没有,自己让他付钱好像不太好,“哦…”   江方濂鬼使神差地又添上一句,“工作…我有在找…”   自己出来工作赚钱的小姑娘都是人精,阿敏能明白江方濂的话外音,就江方濂这样的温吞的性格,想要找份能糊口的工作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就是还没找到咯。”阿敏拖着下巴,“这样吧,你请我吃饭,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就当是回礼了。”   阿敏的“回礼”,江方濂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此时正值盛夏,他们的位置靠近炒菜的灶台,热得江方濂是汗流浃背,他盯着面前阿敏没怎么吃的炒饭沉默不语,   “老板,刚点的炒饭弄好了没啊?”   身后的声音十分耳熟,又听夜市摊子老板扯着嗓子回答,“霍老板,好了好了!”   霍廷…   江方濂一回头,霍廷也注意到了他。   霍廷不动声色地扫了他和阿敏一眼,接过炒饭,径直朝店里走去。   饭能不能吃上倒是其次,他还欠着霍廷的房租呢。   作者有话说:   霍廷是直男,现在不喜欢江方濂,最多就是可怜他,但是又很嫌弃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6章   头顶的球灯闪烁,空气中混杂着烟酒的气息,震耳欲聋的音乐,让江方濂头皮发麻,借着昏暗的彩灯,能看到角落里拥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他想到逃。   可阿敏没给他机会,“走啊,愣着干嘛啊?”   江方濂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穿过群魔乱舞的舞池中央,从一条幽暗的过道继续朝深处走,直到身后的音乐渐小,从一闪窗户里透出白炽灯的光芒,那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感觉才渐渐远去。   “待会儿叫人啊。”阿敏先跟江方濂提了个醒,随后才敲门。   隔着门板,传出的男声听着很温和的,“进来。”   “昆哥~”门一推开,阿敏脸上挂着粘腻的笑容,连说话的语气都嗲了不少。   进门右手边是庄严的关公像,被叫“昆哥”的男人坐在靠墙的位置,戴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手上也没有凶狠狰狞的纹身,江方濂莫名松了口气,毕竟这人看着至少比霍廷要随和的多。   昆哥一挑眉毛,“你怎么来了?”   刚隔着门听不真切,这会儿才觉得人家连声音都轻声细语的。   阿敏恨铁不成钢地扯了扯江方濂的衣角,都教过他了,他怎么还一脸痴呆样。   江方濂扼着手腕,小声喊了一声,“昆哥…”   “我看您这儿不是在招服务生吗?我想给我朋友找个工作。”   很明显江方濂就是她那个上不了台面的朋友。   闻言,昆哥多打量了江方濂两眼,笑道:“可是我这儿服务生招女孩啊。”   阿敏绕过桌子,走到昆哥身边坐下,想夸江方濂机灵的话实在说不出口,阿敏挖空心思才说出他几个有点,“他人是呆了一点咯,但是老实啊,做事也肯用功,不会给昆哥您惹麻烦的,男人也有男人的好啊,总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嘛。”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到了昆哥,他又多瞧了江方濂一眼,“那就给你个面子?”   阿敏对着昆哥千恩万谢,两人又待了一阵,才从舞厅出来,期间江方濂局促地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插上嘴。   从舞厅出来后,阿敏抱着胳膊数落江方濂,“呐,进屋叫人,入庙拜神,这种事情你也要人教,我拜托你机灵一点啊。”   江方濂抠着手指,等阿敏说完了他才开口,“我…这个工作…”   阿敏好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你可别现在给我掉链子啊,你要是不去,岂不是下昆哥的面子,服务生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你老老实实的,不跟客人起冲突,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咯,最重要的是工资不会少啊。”   确实,一想到工资的份上,江方濂再怎么害怕工作环境,都会为了现实考虑,上班的时间是下午七点到晚上三点,时间还算是能迁就自己,再加上舞厅就在步梯靠上一点的位置,离家也近,他还有什么资格再挑三拣四的。   既然已经一个人出来生活了,总得走出第一步,江方濂眨了眨眼睛,小声道谢,“谢谢…”   “你不用谢我啊,我们扯平了。”阿敏拍了拍江方濂的肩膀,“你呢以后就老实本分的在昆哥那儿上班,少说多做,你机灵一点,有得赚的。”   他俩一块儿从步梯上往下走,到黄葛树的时候,江方濂说道:“我住这儿…”   “那我走啦,拜拜。”   江方濂正想挥手,眼瞧着霍廷从关了店往上走,他和霍廷碰面的次数太频繁,频繁到他有点无力招架,跟阿敏都没来得及道别,江方濂转身往家的方向跑。   刚教过江方濂的,转头就能忘,阿敏不悦地冷嗤了一声,“搞什么啊?跑那么快。”   霍廷和阿敏擦肩而过,他没有多留意阿敏,三步并作两步朝上走去,他腿长步子跨得大,在楼梯口的时候就把江方濂给撵上了。   这个点儿,正经人早就回家了,不正经的也不会出现在楼道里,两人一块儿往里挤,霍廷动,江方濂也动,霍廷停下来,江方濂也默契地跟着停下来。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早就撑不住,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骤然熄灭,也没人起个头把灯喊亮,两人就这么干站了一会儿。   黑暗将楼道笼罩,静谧之中能隐约听到从邻居家传出来的微弱的电视声音。   江方濂很怕自己,霍廷是能感觉到的,至于胆子小不小,霍廷一时间还真不好妄下定论。   他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软饭这一行,可不好吃。”   连霍廷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明知道江方濂怕他,他对江方濂还格外的不客气,大概是有了阿芹的事情,先入为主,哪怕江方濂跟阿芹没什么关系,他主观意识,也对这个软绵绵没什么骨气的男人没什么好态度,第一印象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一旦给对方贴上了“吃软饭”的标签,正常男人多少是有点看不惯的。   江方濂在霍廷面前倒不至于默不作声,结巴道:“我…有工作了…霍老板,月底…我能给你房租。”   霍廷的声音低,声控灯没亮,江方濂的声音轻,声控灯还是没亮。   倒是霍廷那声“哼”把声控灯给喊亮了,他手插在裤兜里,阔步朝上走,“那最好,拿不出钱来,下个月你自己搬走吧。”   霍廷走得很急,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江方濂抿着嘴,他知道霍廷看不起他,至于看不起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被阿芹骗了,又或许是因为拿不出钱给房租,又或许是因为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接下来几天,江方濂找人没什么眉目,他知道的带“花园”两个字的小区都找个了遍,他也不好再在外面闲荡,好歹也给自己省点车费,每天都老老实实去舞厅上班。   舞厅的工作很简单,在客人没来之前收拾打扫自己负责的区域,晚上七点营业后,负责客人的点单,等客人走后,继续做清洁。   江方濂不像女服务生,除了必要的点单外,他甚至不用过多跟客人交流,这份工作比他想象中轻松,他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这天傍晚,江方濂回来得有些晚,耽误了上班的时间,阿彪已经拿着对讲机站在门口了,见着江方濂头一句就是,“怎么现在才来啊,等你半天了。”   “彪哥…”江方濂有些意外,他来舞厅这么些天,实在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工作外,偶尔帮几个姐姐跑腿,别的事情也轮不上他,“有…什么事吗?”   阿彪没提迟到扣钱的事情,反倒催促起江方濂去换制服,“赶紧进去换衣服,今天你负责另外几桌,靠近吧台那儿,别的地方你就别管了。”   江方濂秉着少说多做的原则,没有问为什么,匆匆往更衣室跑,路过舞池时,看到靠近吧台那几桌已经坐满了客人,他没有多耽误,换了衣服就往外走,就在这时,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嘶!”   江方濂的鼻子磕到了对方的下巴,只听到对方吃痛的声音,他根本不敢喊疼,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想到对方突然发问:“你在这儿上班?”   江方濂一抬头,是霍廷。   王浪的复印店不用着开到晚上,下午六点的样子就可以打烊了,他关了铺子又往霍廷的茶楼走。   今天茶楼客人不多,两三桌都坐满了,不缺牌搭子,霍廷这个老板自然也没有用武之地,王浪来的时候,他正靠着椅子无所事事。   “走啊,上去喝两杯。”   打麻将的都是几个常客,用不着霍廷特别招待,他也就没有拒绝王浪的邀请。   从黄葛树往上再走,好像就进入了红灯区,隐秘的树荫下,犄角旮旯的墙角,都能看到相拥厮磨的男男女女。   因为舞厅的位置离霍廷住得地方不远,有时候在家里都能听到音乐声,通宵达旦的能闹一晚上。   来这儿的什么人都有,附近的小混混,皮条客,甚至还有住得远的白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几乎都是为了消遣。   夜幕笼罩,舞池里满是红男绿女,好像大家都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能拿得出来钱。   今天舞厅人挺多的,他俩来的时候,卡座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坐在吧台前,刚坐下没多久,几个学生妹打扮的小姑娘就凑上前来了。   学生妹分两种,一种是真的小太妹,来钓凯子白嫖酒钱的,另一种就是皮条客手上的妞,做生意的。   “你们就两个人啊?”学生妹自来熟,说着就往霍廷和王浪两人中间挤,他俩对视了一眼,王浪了解霍廷的,喜欢单纯一点的嘛,他没给学生妹跟霍廷说话的机会,先开了口。   霍廷没坐太久,起身去了厕所,打从跟前女友分手到现在,他空窗期实在太久了。   跟人只是打打嘴仗还行,真要谈到上床,他还不怎么喜欢用钱买的,他对感情的眷恋,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对他而言,都没有平白无故来得热烈的。   舞厅里光线很暗,难免有肢体上的接触,就连走出了舞池,视线还是不够好,他刚想往里走,一个服务打扮的人从更衣室里出来,两人都没来得及让路,这一撞谁都没收住力。   他居然在这个地方碰到了江方濂。   “你在这儿上班?”   江方濂举着手回避自己的眼神,身上的制服已经很有说服力了,他就算是不答,霍廷也能猜着。   霍廷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追问,绕过他朝厕所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好慢啊 第7章   等霍廷远去,江方濂才偷摸着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只剩下了暧昧的红光,已经看不到霍廷的身影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江方濂耽误,他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岗位,靠近吧台的这几桌平时不是他负责,他看了一下范围,这才注意到这群人跟平时来舞厅的人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大概是派头不一样,舞厅里游手好闲和混社会的人较多,穿得也随性一些,这些人一看就是有正经工作的,好几个大热天的还穿着西装,好歹该有个体面的工作。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稍微靠角落的男人朝他招手,他麻溜地拿着纸笔上前。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音乐的鼓点声又重又沉,把江方濂的声音彻底淹没了,男人朝旁边让了一截儿位置,沙发还能勉强挤下一个人,他又冲江方濂勾了勾手指,示意江方濂靠近一点。   江方濂抬着眼皮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体型偏瘦,身上的西服显得有些肥大,鼻梁很高,眼镜镜片上渡上了一层白雾,没什么攻击性,所以江方濂也就没有多犹豫。   “这几样再来一份。”男人凑到江方濂耳边,他语速很慢,湿热的呼吸全都扫在了敏感的耳垂上,江方濂想躲,可男人似乎还没说完,“还有啊,帮我们每桌多上一箱啤酒。”   “好的,您稍等。”江方濂记下客人的点单,正准备起身,后腰的地方被人拍了拍,夏天的衣服薄,男人掌心的温度格外的高,他疑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在朝他笑,看似随意的肢体接触,让江方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也朝男人憋出一个干瘪的笑容,随后朝吧台去了。   这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坐在吧台的霍廷和王浪,王浪在跟旁边的学生妹说话,他和霍廷无话可说,低着头将点单递给了吧台的工作人员。   舞厅的酒水小吃上得很快,不需要江方濂杵在霍廷身边太久,他一个人搬砖一整箱啤酒回到卡座上。   “先生,打开吗?”   男人俯身跟他说话,眼镜也顺势滑到了鼻尖上,直勾勾的眼神从镜框上面看着江方濂,“都打开吧。”   江方濂半跪在男人腿边,拿着启瓶器一瓶一瓶地开酒。   “你来这儿多久了?”   他俩离得特别近,即使舞厅的音乐声再大,江方濂还是能捕捉到男人的声音,回话时,他下意识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才来…没多久…不到一个月。”   “我说呢,之前来过几次,都没见过你。”男人将空杯子往江方濂面前挪了挪。   江方濂做事小心翼翼,他看着男人,问道:“要…给您倒吗?”   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男人居然把选择的权利抛给了江方濂,“你倒我就喝。”   江方濂手上一顿,一时间他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桌上的其他客人似乎没注意到他俩,都在各玩各的。   男人见江方濂愣着,抱着胳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了膝盖上,歪着头去看江方濂的表情,“嗯?怎么不倒了?”   江方濂战战兢兢地给男人倒上酒,男人没有食言,一口全给喝光了。   气氛有些不对,男人的眼神也格外的深邃,江方濂低着头不肯再和他对视,手上飞快地将盖子全撬开,然后小声说了句,“先生,你们慢用。”   江方濂站远了些,但是不敢太远,毕竟这是阿彪今晚指明让他负责的区域。   男人没有强留江方濂,只是会时不时看江方濂看一眼,等到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都喝得进了状态,男人突然起身走到江方濂身边。   “帮我拿包烟出来。”说着,他朝江方濂手里塞了零钱,随后便朝着舞厅外走去了。   男人给烟钱的做法由不得江方濂拒绝,江方濂心里就是算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跟吧台拿了烟,硬着头皮出去找人。   舞厅的灯光偏暗调,江方濂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地找人,男人正背对着蹲在一颗树下,头顶还有白眼徐徐上升,烟似乎已经抽上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到男人身后,“先生,您的烟…”   男人闻言起身,顺手拿下了嘴里的烟,先是道貌岸然地说了句谢谢,随后又解释,“最后一根了。”   江方濂并不在乎男人到底有没有烟,“那我…先进去了…”   “等会儿!”男人腿长绕到了江方濂的正面,直接挡住了去路,“都出来了,先别走。”   男人比江方濂高,这一挡,让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光线更加晦暗了。   “我还要…工作…”   男人微微弯下腰,“我知道,回头我跟你老板说,昆哥对吧?”   门口招牌上的探照灯扫到男人的眼镜上,反射出妖冶的红光,江方濂不傻,他也是男人,他明白男人言语和动作里的暗示,就连今晚阿彪特意让他换工作区域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只是让你们老板叫个男服务生来,你们老板说,他也不敢保证…”男人故意拖长了音节,眼神上下扫了一眼江方濂,“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猜到你是。”   男人的眼神很灼热,像是能触摸到江方濂的皮肤,江方濂忙不迭往后一退,“先生…你喝醉了吧,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别紧张。”男人看着很清醒,“你用不着否认,同类一眼就看得出来。”   江方濂咬着口腔里的肉,强忍着腮帮子的颤抖,他不知道男人想干嘛。   良久,男人的眼神快要在江方濂身上剜下一坨肉来,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喜欢男人。”   王浪和“学生妹”谈得挺好,他跟霍廷使了个眼神,就把人带走了,留霍廷一个人在舞厅。   舞厅的音乐声太大,霍廷都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朝身后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江方濂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霍廷没有人陪,又懒得应付上前来搭讪的人,鬼迷心窍了似的地跟在江方濂的身后,一同走了出去。   音乐声小后,霍廷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江方濂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他也下意识停了下来,江方濂这是在…找人?   没等霍廷琢磨明白,江方濂往右边一拐,他赶紧跟了上去,这个时段,舞厅外面人比较少,都在里面喝得正上头。   连霍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声,跟做贼心虚一样。   一个低沉的男音,说话跟阳痿似的,迷迷糊糊的,咬字不轻。   一想到平时也不见江方濂跟什么人来往,霍廷这好奇心都提到了扁桃体,他贴着墙根竖起耳朵去听。   男人起先那句“你们老板说,他也不敢保证”已经是让霍廷听得云里雾里了,又听见江方濂说话慌慌张张的。   男人接着又说什么,“用不着否认,同类一眼就看得出来”。   霍廷彻底蒙圈了,什么同类,什么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边沉默了好久,听墙根这种事情,让霍廷心里痒飕飕的,他都想偷看一眼,想看看江方濂跟这个男人到底算个什么同类。   男人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更哑了,“你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喜欢什么男人?谁喜欢男人?江方濂喜欢男人?江方濂喜欢哪个男人?   霍廷屏住呼吸,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偶尔听说,真没亲眼见过,他等着江方濂否认,那个大男人能听这么恶心的话。   结果他等啊等,等啊等,没等到江方濂开口,男人又开始自说自话。   “你考虑一下,别着急拒绝我,我也只是周末过来玩一趟,我给你钱,平时我们不用联系的,你叫我阿琛就好了。”确实是出来玩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告诉对方。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霍廷还能不明白阿琛的意思吗?   男人都矛盾的,霍廷也不例外,来舞厅消费和工作,在他们眼里是两码事,如果说先前因为江方濂性别的缘故,霍廷没有往那种方面想,现在因为江方濂性向的原因,霍廷不得不多想。   所以,江方濂跟舞厅里的女人一样?   那边一有动静,霍廷赶紧退进了舞厅里,装出一副刚出来的样子,阿琛和他撞了个正面,两人目光接触一瞬,便双双撤开了,霍廷再往外走,江方濂还背对着他傻站在墙角。   霍廷跟江方濂不熟,自己跟他说话也不客气,这要走是打招呼也不好,不打招呼也不好,特别是刚还听到了那么个叫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只能一抓脑袋,回自己店里去。   霍廷回来得赶巧,最后一桌客人刚好散场,他着急忙慌地收拾了店里,想赶紧回家,为的是不在回家的路上遇上江方濂。   家里门窗紧闭一天,一进屋子有股沉甸甸的热气,霍廷靠着香案站着,没给他老妈上香,茫然地从兜里摸出了烟。   点燃烟后,他猛吸了一口,他还在琢磨江方濂喜欢男人的事情。   “男的有什么好喜欢的啊?”霍廷真想不明白。   照刚刚那个阿琛的意思,江方濂不就跟今天勾搭王浪的学生妹一样了吗?阿琛给江方濂钱,江方濂跟他睡觉。   一想到这儿,霍廷莫名打了个寒颤,手里的烟灰没来得及抖,掉在了手指上,烫得他一激灵,他顺手将烟蒂按灭在了香炉灰里。   作者有话说:   霍廷要开始特别留意江方濂了,好奇心害死猫,他算自己掰弯自己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8章   江方濂有些吓到了,在外面站了好一阵才回到舞厅里,阿琛那几桌的人已经走了,没等他松口气,阿彪说老板找他。   到了办公室,昆哥甚至没有跟江方濂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种事在这儿也常见,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直接跟我说。”   江方濂捏着拳头,他一直觉得昆哥对人挺和善,也挺好说话的,只是今天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昆哥是不是好人似乎要另当别论了,至少江方濂现在知道他是个生意人。   昆哥见江方濂不说话,“但是钱难挣,屎难吃,我们这儿的姑娘都不介意,你一个男人应该不会太端着吧,别跟钱过不去。”   连霍廷自己都没料到,江方濂喜欢男人这件事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跟魔障了一样,早上经过隔壁门前时会想,在店里发呆的时候会想,晚上回家见隔壁没开灯他还是会想。   男人喜欢男人,居然有这么大魔力,就连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特别是在每每看到江方濂的时候,霍廷总忍不住好奇,江方濂有没有答应那个阿琛的人,江方濂是不是就像那些学生妹一样,当初说他吃女人软饭,是自己看错了,他游手好闲这么久,难不成就是为了傍个男人?   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一直盘旋在霍廷的脑子里,也没人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导致他现在看到江方濂就浑身不在。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霍廷在自己店里闲不住,直接跑到了王浪的打印店去了。   打印店还接广告、招牌的生意,今天店里不忙,几个安装广告牌的师傅都闲着,霍廷来得挺是时候的。   “你怎么来了?”王浪手头还有点事,等着打印机里的东西,“你随便坐。”   霍廷拖了把椅子坐到王浪身边,电脑上是王浪给人画的图,他不懂电脑这玩意。   “这又是什么啊?”   正好打印机打印的卡片掉了出来,王浪左右看了一眼,“名片。”   桌上的盒子里全是长方形的卡片,做好的成品都会留一张在店里当样板,霍廷顺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全都是不一样的名字,有些设计简洁些,有些花哨些,甚至还有彩印和照片的。   “丁彦琛…”霍廷轻声念出名片上的名字,这张就是有照片的彩印,照片很模糊,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眼熟,“丁彦琛…”   阿琛?   戴副眼镜,不就是那天在舞厅瘦不拉几的男人吗?   王浪见霍廷念念有词,“嗯?怎么了?”   “这个人…”霍廷将名片递给王浪,“住我们附近的?”   要彩印名片的客户是极少数,所以王浪有印象,“他呀,好像之前他公司有什么业务在这边,临时帮他做的。”   “日达贸易…还是部门经理。”   这个日达贸易,离他们这儿好几个区呢,就算是自己开车都得两三个小时。   “一般小职员哪儿用得到彩印名片。”王浪见霍廷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啦?平时这个时候也不见来我这儿啊。”   也没怎么,霍廷就想问问王浪见没见过喜欢男人的男人,可安装师傅就坐在店里,他问不出口,“没怎么,闲得慌。”   趁王浪不注意的时候,霍廷将丁彦琛的名片揣进了兜里。   老板没有为难江方濂,江方濂过了几天的清静日子,没想到周末阿琛又找来了,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坐在吧台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方濂,江方濂走到哪儿,他的目光跟到哪儿,一直坐到了舞厅打烊。   江方濂换好衣服出来,舞池中央只剩下打扫的大妈,他没敢去看阿琛,低着头就往外跑。   阿琛追在后面喊他的名字,“江方濂。”   江方濂跑得飞快,在经过夜市摊的时候,他没太注意在吃宵夜的霍廷,一头进扎进了楼道里。   阿琛穷追不舍,硬是在楼道口将人拦了下来,“江方濂…你用不着跑这么快吧?”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不管是不是周末,都到了该睡觉的时候,阿琛特意提醒了一句,“你别激动,别把邻居吵醒了。”   他耐心地劝慰着江方濂,“玩玩而已嘛,还是你对价钱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的。”   做皮肉生意的舞厅满大街都是,想要女人容易,想要找一个合胃口的男人就没那么容易,要知情识趣,性格温和,百依百顺,长相清秀,入得了自己的眼,打着灯笼堵不一定能找到。   江方濂除了达不到知情识趣,别的倒是挺符合阿琛的要求。   “先生…我不做这种事…我只是个服务生…”   舞厅的每一个服务生都说自己只是个服务生,说来说去,还是钱不到位。   人的耐心有限,先礼后兵,软的不行,阿琛自然想来硬的,江方濂的情况他多少知道一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在舞厅上班,男女都一样。   “小江,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钱你都不愿意,你想弄得人财两空?”   江方濂猛地抬头去看他,没等他开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是霍廷。   霍廷伸手将两人隔开,“劳驾让让。”   阿琛往旁边一退,有人在他连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谁知江方濂也趁这个时候往楼上跑。   江方濂跑得动静挺大的,正栋楼的声控灯都亮了,霍廷站在原地歪着脑袋去看阿琛,阿琛不好追上去,只能悻悻离开。   楼道一安静下来,灯也跟快跟着熄灭了,霍廷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墙根听上瘾了,连宵夜都懒得吃了,就想看看江方濂能跟丁彦琛聊什么。   刚刚开始他心里会隐隐不安,会担心江方濂为了钱,或者又为了别的,答应丁彦琛的要求,可听到他没什么底气拒绝的时候,霍廷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江方濂窝囊,要是自己,就给这个阳痿男一拳头,看他还胡言乱语不。   等他上楼时,钥匙撞在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江方濂还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开门。   江方濂太瘦了,手臂几乎看不出有肌肉的痕迹,倒是骨节格外明显,穿什么衣服都显得很大很不合身,干巴巴的,光是看着都觉得抱在怀里硌人。   抱在怀里?霍廷被自己给噎了一下,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顶多就是…觉得丁彦琛对江方濂这么上心,他…想不明白罢了…一个干瘪的男人…   还这么窝囊…   霍廷的目光缓缓上移,江方濂的领口扣得很规矩,脖子纤细能看清经脉,他侧站着又低着头,霍廷看不大清楚表情,只是眼睫毛好像是湿的。   哭了?   没等霍廷看清楚,江方濂飞快躲进了家里。   哭什么啊。   换别的男人哭哭啼啼的,还这么窝囊,霍廷都懒得搭理这么没出息的人,至于江方濂。   细想江方濂除了哭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动手也不是那男的对手,搞不好还真像他说的,弄得人财两空,进派出所都说不定,江方濂没背景没人脉,进去了只会吃更大的亏。   霍廷因为这事儿失眠半宿,后半夜也睡得浑浑噩噩的,老是梦到江方濂哭,第二天天刚亮,他就醒了,想着给爸爸送饭,也就没有赖床,就着冰箱现成的食材做个几个菜,煲了个汤,提上保温杯出门,在门口的时候遇上了江方濂。   又到了不得不打招呼的时候,霍廷还在想怎么开口,江方濂锁好门,小声道:“霍老板,早…”   要说江方濂像小姑娘吧,他还不如现在的小姑娘,总是垂头丧气的,没个精气神,见到谁都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恨不得挖个坑躲起来,能听到他主动打招呼,霍廷还有点意外。   “早…一大早你去哪儿?”   本就是话赶话,江方濂敷衍一句就成的事,他居然老实说了,“我找人…”   两人一块儿下楼,一块儿走到步梯下,还得一块儿在车站等车,不说点什么,只有无尽的尴尬。   霍廷只能抛出话题,“找谁啊?你知道路吗?”   江方濂摇头,弄得霍廷有些迷糊了,这到底是不知道路,还是不知道要找谁?   两人话不投机,去的又不是同一个地方,霍廷等的车先来,他难得跟江方濂客气了一句,“我先走了,你慢慢等。”   夏季炎热,霍廷特地趁早上带着爸爸到医院楼下转转。   霍兴德最牵挂的就是霍廷的个人问题,总是旁敲侧击,各种试探霍廷的口风。   “哪儿来的什么姑娘啊,店里忙着呢。”   霍兴德不信他这套说辞,“你店里有什么可忙的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坐在店门口睡觉。”   霍廷“啧”了一声,显然是对“小姑娘”的话题不感兴趣。   霍兴德叹了口气,“你不想提就不提,但是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啊,马上七月半了,我这儿不方便,给你老妈烧纸钱的事情,你得放在心上。”   “记着呢,忘不了。”   霍廷手伸进兜里想要摸烟盒,指尖被一个尖角戳了一下,名片,丁彦琛的名片。   小姑娘没有,他脑子里会时不时浮现出江方濂红着眼睛的画面,真愁人。   他朝环视了一圈,对面有个公用电话,“我去打个电话。”   “又没小姑娘,跟谁打电话。”   霍廷没管他爸爸在身后嘀嘀咕咕的,直接投了币,名片上除了有丁彦琛的私人联系方式外,还有日达贸易的电话。   他想了一下,拨了日达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前台,“帮我转接一下丁彦琛先生。”   前台说了句稍等,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了丁彦琛的声音,“您好,我是丁彦琛,您是哪位?”   丁彦琛的声音依旧听着有气无力,霍廷觉得他阳痿一点都没错。   “丁彦琛先生。”霍廷顿了顿,“江方濂您还记得吗?”   自己和江方濂非亲非故,霍廷找不到自己管这桩闲事的理由,大概是脑子里缺了根弦。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丁彦琛才平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丁彦琛的反应,还是很在乎声誉,很在乎对公司的影响,他自己也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   “您不知道那就更好了,别为难一个服务生了。”   丁彦琛压低了声音,“你威胁我?”   “我没有。”霍廷否认,“我只是提醒您,用不着让一个小服务生影响你的工作。”   丁彦琛压着火气,“你从哪儿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这个您就不用管了吧,您不为难他,我们以后也就不会联系。”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丁彦琛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章   七月半这太天晚上,江方濂跟平时一样工作,忙到舞厅打烊,昆哥突然叫他去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门紧闭,昆哥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往桌子上一扔,“小江,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不愿意,主动跟我说,我们这儿也不太适合你,结了工资你换个工作吧。”   虽然昆哥没有说原因,但是江方濂已经猜到跟阿琛有关,他拿过桌上的封信,手指不由地将信封抠出了洞来。   “小江,我劝你一句,出来找事做,有钱赚就行了,你一个男人又不吃亏。”说完,昆哥冲江方濂摆了摆手。   走出舞厅的大门,江方濂很茫然,他杵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烟熏味儿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他抬头一看,街边树下都有人在蹲着烧纸钱。   烧过劲的纸钱灰随风飘荡,还未燃完的蜡烛也啪啪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他猛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半。   纸扎铺到现在还没有打烊,江方濂往摊子前一站,找老板买了点元宝蜡烛,就在他给钱的时候,有人撞了他一下。   “喂!江方濂!”   江方濂一回头,是阿敏,“是你啊…”   “哇,你这什么态度啊?我俩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你对我就不能稍微热情点。”   江方濂不会来事,给了老板钱后,不知道该怎么接阿敏的话。   “算了算了,知道你就这样。”阿敏随口道,“刚下班啊?”   江方濂抿着嘴唇,他觉得弄丢工作的事情,不好跟阿敏交代,不管舞厅工作的性质是什么样的,至少让他解了燃眉之急。   “我…今天做完就不做了…”   “啊?”阿敏没想到这么巧,“你找到更好的了?”   江方濂摇头,“再找吧,我先回家了。”   没有找到好的下家,那就是被辞了呗,阿敏性子急也不好糊弄,她挡住了江方濂的去路。   “你什么意思啊?你被辞了?”   阿琛的事情,让江方濂难以启齿,所以他只是简单的跟阿敏说了一下。   阿敏似乎早就猜到了,“哎,你也知道舞厅就是那样的啊,钱来得容易,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江方濂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仰了仰手里的袋子,“我先回去了。”   从步梯一路往上走,江方濂一直都没找到能让他烧纸钱的地方,走着走着,他就走上了楼。   他提着一袋子纸钱有些不知所措,四下看了一眼,原本通向顶楼的铁门之前都是关着的,今天居然大开着,从楼梯口还有微弱的灯光照下来。   静谧的楼道,和昏黄的灯光,让江方濂跟鬼迷心窍了似的,轻手轻脚地往上走,越往顶楼上走,烟熏味儿越重,还能隐约听到燃烧时发出的爆破音。   江方濂是第一次上顶楼来,正对着顶楼铁门的空地边上,有一排花坛,但是种的植物都蔫儿死了,上空有铁丝拉着的线,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儿,他身影挡住了面前的火堆,只露出了一点火苗头子。   好像是…霍廷。   火烧得很旺,明晃晃的,只见霍廷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身体健康,万事大吉。”   江方濂还在琢磨到底是该喊霍廷,还是该直接转身下楼,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霍廷一回头见门口冷不丁站了个人,差点没跳起来,他往后一退,一脚踩进了火堆里,燃烧过后的纸钱灰扑到他的脚背上,拖鞋被灼烧发出刺鼻的气味,火星子直往天上飘。   “操!”霍廷骂了声脏话,脚从火堆里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火辣辣的刺痛,一阵一阵的。   他顾不上其他的,跛着脚往另一边的洗衣台跑,双手撑在洗衣台边缘,整个人跳了上去,手忙脚乱地打开水龙头,水管被太阳炙烤了一整天,流出来的水都是热的。   江方濂也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往霍廷身边跑,“霍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霍廷龇牙咧嘴地看了江方濂一眼,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没事的?脚背和脚后跟肉眼可见的红了。   “你怎么不出声啊?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还专挑这么个日子来吓唬人,真他妈是个冤家。   水管里的热水流尽,冷水冲到烫伤的地方,霍廷只觉得隐隐作痛。   江方濂张了张嘴,他本来就惧怕霍廷,霍廷声音一大,他声音就更小了。   “我…是想喊你的…没来得及…”江方濂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想要上前帮霍廷,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来回踱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顶楼的房子都是霍廷的,平时这扇门也是关着的,照理来说顶楼的阳台也该是霍廷的地盘吧,江方濂偷偷摸摸地上来,害得霍廷被火烧已经够内疚了,他实在不敢再借顶楼烧纸,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   “我…见门开着的…就是上来看看…”江方濂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你等等…”   只见他转身朝楼下跑,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他拿了药膏上来。   “擦点…烫伤膏…”江方濂气喘吁吁地将药膏递给霍廷。   接过江方濂的烫伤膏,霍廷心里的怨气下去大半。   风一过,吹得地上的袋子哗哗作响,他看了一眼,里面是元宝蜡烛。   “你来烧纸的?”   江方濂“嗯”了一声,照霍廷的脾气,别说是借地方烧纸钱,没把他从楼上轰下去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他也不敢奢求,想着找个借口回去,没想到霍廷又开口了。   “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吧。”   江方濂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错愕地看着霍廷,霍廷被看得有些不耐烦,“看什么啊?”   “没…”江方濂咕噜道。   他提着东西,找了个离霍廷稍远的地方,等把蜡烛纸钱都摆好,又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他回头去偷看霍廷,霍廷整个人蹲在狭窄的洗衣台上,短裤和短袖都被水打湿,很是狼狈。   “霍老板…”江方濂小心翼翼喊道。   气消了归消了,但霍廷还是挺窝火的,所以表情不大好,眉头紧蹙,“干嘛?”   江方濂咽了咽唾沫,“能…借用一下…你的打火机吗?”   霍廷没说话,像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直接朝江方濂扔去,打火机稳稳地掉了江方濂的怀里。   其实,霍廷这人,也没有特别的凶,至少没他长得那么凶。   江方濂轻声说了句“谢谢”,转头点燃了蜡烛。   顶楼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纸钱燃烧的声音,江方濂买得不多,没两下就烧完了。   霍廷突然在身后发问:“你给谁烧啊?”   江方濂站得到底是挺直的,身上的衣服布料很薄,还能透过火光,他声音小得要命,霍廷要不是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听不到了。   “我…爸爸…”   说话间,霍廷已经站到了江方濂的身边,另一角的纸钱堆刚刚燃完,还有些许猩红的光斑,江方濂问道:“霍老板,你呢?”   “我妈。”   江方濂这才想起来,霍廷家里进门就有香案,香案前供奉的遗像原来是霍廷的妈妈。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到了吗?”   江方濂没想到霍廷还记得这事,“还没…”   “联系不上?没个电话什么的?”   没人问过江方濂这些问题,他死死地盯着火堆,“电话…打不通了…”   “住址呢?住址总有一个吧?”   江方濂嗓子哑了,“住址…也没有…”   “照片呢?”   江方濂声音小的可怜,“没有…”   “电话、住址、照片都没有,那你怎么找啊?合着只有你自己知道他长什么样吗?”问完霍廷恍然大悟,难怪他老见着江方濂在街上闲荡,“你整天在街上闲逛,不会是打算这样找人吧?”   江方濂彻底沉默了,他抿着嘴唇,不断地吞咽着唾沫,喉结一上一下的。   “你知道这个市有多大吗?你这样找,准备找到猴年马月去?”   “其实…我知道一点点…他住的那个小区,叫什么花园…”   真是给霍廷开了眼了,怎么会有人用这么笨的方法找人啊,“什么花园?整个市里叫什么花园的小区得有多少啊?不是,你找的是你什么人啊?地址电话都不给你留?”   霍廷说话比江方濂快,没等人家回答,他又急吼吼的,“是你亲戚,还是朋友啊?兄弟姐妹?男的女的?”   江方濂没法跟别人说他和周唯安的关系,“都不是…男的…”   一听江方濂说是男的,霍廷脑子里嗡的一下,男的,跟江方濂那种关系的男的?他想从江方濂的表情上找到答案,可看了看江方濂的脸,除了失落,他看不到别的表情。   “名字你总知道吧?”   江方濂眨了眨眼睛,瞳孔波光粼粼的,“啊?”   “啊什么啊?你找的人,你总该知道名字吧?”   江方濂有些看不透霍廷了,“周…周唯安…”   乍一听名字,霍廷还觉得耳熟,可这种烂大街的名字,一个市里能找出一卡车重名的人来。   “你找了多少个小区了?”   “二十来个…”还有不少小区自己没能进去,况且就算是进去过的小区,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   难怪江方濂白天总是不在家,霍廷还是不死心,他不信真有人这么傻。   “你在市里没亲戚?”   “没有…”   霍廷打量着江方濂的表情,想看看江方濂到底有没有说谎,可他看不出破绽来,可自己分明见过江方濂之前跟个女人在街上拉拉扯扯,要说不认识,他都不信。   “你之前不是跟个女人在街上?那人你不认识?”   江方濂先是一脸茫然,随后才想起来,“我不认识她…我跟她问路,她说她知道,要我给钱,她才带路,我给了钱,她又想跑…”   连脚边的这堆纸钱也烧完了,霍廷想,如果江方濂刚刚有跟他爸爸许愿,如果他爸爸能听到他的祷告,会不会也觉得他特别蠢。   作者有话说:   太敏感了一点点,霍廷是个好人,现在顶多对江方濂有恻隐之心了,喜欢真的算不上,就像大家在路上可怜一个流浪汉一样,我设定的霍廷该动心的点在后面,感情哪有那么快啊 第9章   他俩从顶楼下来的时候,霍廷还一瘸一拐的,他疼得不行,又不想在江方濂面前太表现出来,只能背对着江方濂挥了挥手,“睡了,晚安。”   江方濂看着霍廷蹒跚的背影,要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小声答应了一句,“晚安。”   关上门后,霍廷低头看着自己脚,拖鞋边上被烧成了黑色,有点变了形,鞋倒是其次,脚背上红得尤为厉害,他真不知道江方濂的烫伤膏有没有用。   第二天一早,叫醒霍廷的,不是他准时的生物钟,是从脚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他掀开被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脚。   从脚背到脚心的位置,起了一排大小不一,亮晶晶的泡,气泡周围一片通红。   “嘶…”霍廷从床上爬了起来,下床穿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破了水泡,“真他妈的…衰啊…”   昨晚还跟老妈许愿万事大吉,江方濂也太能触他的霉头了。   别的事情倒是无所谓,霍廷现在就为一个事情发愁,夏天的烫伤不容易好不说,还特别容易发炎,他现在走路都不利索,怎么给他爸爸送饭。   就在霍廷犯愁的时候,有人在敲门,他一肚子的火,再加上起床气,脾气恨不得能冲破门板,“谁呀!”   “霍老板…是我…江方濂…”用不着江方濂自报家门,就他这唯唯诺诺的口气,这条街上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门一打开,霍廷踮着一只脚,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干什么?”   江方濂从兜里掏出信封,“霍老板,房租还差点…剩下的你再等几天…”   霍廷一把夺下信封,说话还有点不大痛快,“你们这么早就发工资了?”   “嗯…”江方濂拖长了音节,不像是在回答霍廷的问题,他不太敢跟霍廷说实话,毕竟他没了工作,房租就没了着落,霍廷怎么会放心把房子租给一个没有稳定收入的人。   没听到江方濂正经的回答,霍廷疑惑抬头,眉毛微微挑起,似乎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江方濂又不会撒谎,“不是…我不做了…老板给我结了工资。”   霍廷正好看了眼信封里的钱,还是有零钱,他猜是不是昨天晚上江方濂买完纸钱找零的钱。   其实舞厅那种地方,无论男女,能不在那儿工作,就尽量别在那儿工作,但是一想到江方濂丢了工作,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那通电话,霍廷心中还是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将信封往香案上一扔,“哦…”   来敲霍廷的门,不光是为了房租,江方濂还在为昨天晚上害霍廷被烫的事情内疚,“霍老板…你…你的脚没事吧?”   霍廷有事,还问题大了,他就算什么都没说,脚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几个鼓鼓囊囊的水泡,看得江方濂胆战心惊,“我…我陪你去看一下医生吧…”   霍廷回过神一挥手,“不至于。”   他最开始学做饭的时候,也老是被烫着,油溅到手背上,烫得可比这严重多了。   昨天晚上太晚了不方便,现在正好,霍廷跟江方濂说了句,“你帮我下楼买个碘伏。”   江方濂正想转身,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抠手指,“我…身上没钱了…”   霍廷随手从信封里抽出张大额的纸币,江方濂接过钱,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   霍廷没有关门,他瞌睡没有完全醒,仰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大一会儿,从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江方濂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了他家里。   “霍…霍老板…碘伏…”   霍廷看他跑得满头大汗,自己瞌睡也醒了大半,心里终于稍微舒坦点了,“谢了。”   江方濂这小子还挺细心,不光买了碘伏,还买了包棉签,霍廷低着头涂药,又听江方濂喘着粗气问道:“霍…霍老板…还要…我帮你干嘛?”   敢情是想在自己这儿将功补过呢?霍廷不想使唤江方濂,可他确实是需要有人搭把手,“你帮我给我爸送个饭吧,顺便跟他说我脚烫伤了,过几天再去看他。”   说完,霍廷又特别加上了一句,“耽误你找人吗?”   江方濂忙摇头,他反正是要出门的,送个饭的功夫,耽误不了。   “那你稍微等会儿。”   霍廷拖了把凳子,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厨房,江方濂怕他摔着,也跟了进去。   霍廷现在的样子,出门买菜不光不方便,也来不及了,冰箱有什么现成,就做什么菜。   这是江方濂第一次见霍廷做饭,让他大为震撼。   切菜的刀落得特别快,辅料处理得也很利索,江方濂几次想要上前帮霍廷都没好意思开口,毕竟他剥个蒜都没霍廷动作快。   “好了。”等了四十来分钟,霍廷将饭菜打包好递给江方濂,“那个医院的位置你应该知道,光中路往山上去的那家肿瘤医院,四楼,五号房,一号床。”   江方濂一一记下,“我记住了。”   不傻啊,说话做事不是挺认真挺机灵的吗?怎么老是被女人糊弄呢?   时间不早了,再耽误就赶不上吃午饭了,江方濂跟霍廷道别,“霍老板,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霍廷叫住了江方濂,他将香案上的信封重新塞回到江方濂的手里,“你打算走着去医院?”   江方濂一手提着保温杯,另一只胳膊抬起护着信封,他不能要霍廷的钱,不然永远都还不清的,“我…先给你房租,不然…用完就没了…”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耽误时间。”霍廷长话短说,“反正你现在也没工作,我现在这个样子给我爸送饭也不大可能,在我脚好之前,你帮我送吧,送一天抵半天的房租。”   帮霍廷送饭,是自己应该做的,怀里的钱都没扯清楚,又提什么抵房租的事情。   霍廷像是看出江方濂在想什么,“赶紧走,我爸还等着吃饭的。”   江方濂欲言又止,临走前,霍廷还特别嘱咐了一句,“你这么找人不是办法,你先找工作比较实际,不管你要找的是什么人,能不能找得到他都另说,你总得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去医院的这条路还比较好早,江方濂照着霍廷说的地方,很快找到了病房。   病房里几个病床并排放着,病人一看是新面孔,都热情地问他是谁,“小伙子找谁啊?”   江方濂在几个病人中,一眼就认出了霍廷的爸爸,霍廷跟他爸爸眉眼都很像,“我找霍老板的爸爸…”   霍兴德“啊”了一声,“找我的啊?”   “霍老板他…烫着脚了…走不了路,我就帮他送饭来了…”   一听儿子受伤了,霍兴德这个当爹怎么能不担心,“烫着脚了?怎么烫的啊?严不严重啊?”   江方濂简单讲述了一下霍廷是怎么被他害得烫着脚的,霍兴德听完放心了大半,“嗐,不是你害的,肯定是他老妈敲打他呢,还不找个对象给他提醒,半夜给他亲妈烧纸还能吓着他。”   江方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霍兴德倒是挺健谈的,吃饭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地打听江方濂的情况,怎么和霍廷认识的。   “哟,阿芹那丫头不住啦?”   江方濂没好意思说他是被阿芹骗过来租房子的,谁知霍兴德颇为遗憾的来了一句,“我还想着,霍廷实在找不到对象,阿芹凑合凑合也行。”   给霍廷爸爸送完饭,江方濂提着保温杯,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一天,直到很晚才回家。   走到步梯时,正好碰上霍廷在关店门。   “霍老板…”江方濂赶紧上去帮忙。   霍廷想过江方濂回来的时间不会早,但没想过会这么晚。   江方濂问了一句,“霍老板,你怎么下楼了?”   霍廷像是看傻瓜一样看了江方濂一眼,“指望不上你的房租,我还不开店,真的打算喝西北风啊。”   江方濂被说的脸上一热,“我会…把房租补上的…”   霍廷也不是真催房租,就是…他不说江方濂两句嘴难受。   关上门后,两人面面相觑,步梯不像楼梯,好歹还有个扶手,霍廷还能撑着扶手上楼。   “霍老板…你是怎么下来的?”   霍廷沉默了一阵,“我让王浪背我下来的。”   这个点儿,王浪的复印店早就关门了,王浪人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被窝了。   没有王浪,江方濂总不能放任霍廷不管吧。   “我扶你吧。”说着,江方濂架住了霍廷的胳膊,他个子比霍廷矮,这个高度刚刚好。   倒是霍廷有些不自在了,他不想承认是因为江方濂喜欢男人的事情,在他脑子里久久不能散去,非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江方濂肩膀太硌他胳肢窝。   微风卷着热浪,夏天的衣服单薄,两人胳膊搭着胳膊,霍廷觉得江方濂身上发烫不说,每一寸接触的皮肤,都被江方濂硌得生疼。   霍廷只是稍稍将重量交到江方濂身上,江方濂这身板儿都有些打颤,背脊都没办法抻直。   怎么会有男的这么瘦?   他看着一颗颗汗珠从江方濂的鬓角流下,心口说不上来的发涨,他觉得,他想跟江方濂说话。   “你又在街上找了一天?”只是让霍廷没料到的是,他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了。   江方濂闷闷地“嗯”了一声,为了缓解尴尬,他还把霍廷往上掂了掂。   “你有没有想过…”霍廷顿了顿,他不知道这个“周唯安”到底是个什么人,可江方濂来这个市的使命,就是为了找到他。   霍廷不想打破江方濂的梦,因为那太残忍了,但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能叫醒江方濂吗?   “你要找的那个人或许根本没在这个市。”霍廷去看江方濂的反应,江方濂站在了原地,“电话、住址他一个都没留给你,连照片都没给你一张,他或许就没想过让你找他。”   手腕上的手渐渐收紧,霍廷能感觉到江方濂在用力,他以为会等到江方濂发火。   没想到江方濂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不会骗我的。”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10章   两人因为这事弄得挺尴尬的,霍廷原本以为,睡一觉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江方濂明显不太愿意再跟他说话,他是谁啊,江方濂一端着,霍廷吃软不吃硬,脾气也上来了,江方濂除了隔天帮他带饭,平日里他俩谁也不乐意搭理谁。   江方濂也不是故意给霍廷脸色看,霍廷根本不明白,他不知道自己跟周唯安之间的事情,对周唯安的评价很负面也很片面。   就算霍廷是好意,就算霍廷帮了他,他也很难接受霍廷一个外人来说周唯安的不是。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找份工作,把欠霍廷的房租给补上,不然他在霍廷面前,永远没办法站直了腰板说话。   这几天没怎么去街上闲逛,给霍廷爸爸送完饭就直接回家了,江方濂在家附近找了个送牛奶的工作,工作时间都是在早上,工作范围也就是步梯这一带。   所以,这份工作,很容易就和霍廷碰上面。   今天是江方濂第一天上班,送牛奶的工作很简单,每天早上送去新鲜的牛奶,再把头一天的牛奶瓶子回收,一早上的功夫就能忙完。   江方濂看着这家的地址有些为难,就在霍廷茶楼的上面,为难归为难,他非送不可。   牌客不至于一大早来打牌,茶楼里冷冷清清的,只有灯亮着,江方濂没看到霍廷的人,他蹑手蹑脚地往茶楼左边的铁栏杆跑,想要尽量避开霍廷。   把新鲜的牛奶交给客户,江方濂又拿着空瓶子下来,下楼梯的时候,刻意地放轻了脚步,想不声不响地离开这儿,谁知刚下来,就和霍廷打了个正面。   江方濂举着个空牛奶瓶子,双手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看到霍廷那一瞬间,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虽说江方濂胆子小,看着霍廷就躲,但是那都是先前的事情了,他俩后来说上话之后,江方濂好歹每次都会打招呼,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说个话都要他命了?   霍廷将笤帚往墙边一放,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阵,江方濂大概尴尬,低着头就想走。   霍廷这火气蹭蹭就上来了,一副拦在江方濂跟前的做派,“你什么意思啊?你跟我甩什么脸子啊?”   被霍廷一吼,江方濂定在了原地,跟霍廷甩脸子倒不至于,顶多算是话不投机。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王浪风风火火地从上面跑下来,站在步梯中央冲两人吼,“霍廷!孟尧要跟工厂的人打起来了。”   霍廷咬着牙看了江方濂一眼,他俩的事情还能放一放,孟尧比较急,他没跟江方濂说话,连店门都没关,跛着脚往步梯上走去。   看着霍廷远去的背影,江方濂渐渐松了口气,把回收的空瓶子放进篮子里,他还得继续送牛奶。   他经过黄葛树,绕进一处平房和楼房交错的地方,还没往里走,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   江方濂寻着声音继续往前走,一家门口堵了好些人,这些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说了什么。   “算了,孟尧,人都走了。”   这声好像是霍廷。   但是里面的人好像不听劝,也不知道霍廷把他怎么了,就听他叫得撕心裂肺的,一个劲儿地喊,“放开我!”   “别嚎了!”说话的还是霍廷,“小安,找瓶酒精来给他消消毒。”   “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这回说话的换成了王浪。   等众人散去后,江方濂才看清门里的情形,霍廷把一个男孩抗在肩上,男孩挣扎得很厉害,地上玻璃瓶子碎了一地,还有血迹。   从院子楼上跑下来个男孩,斯斯文文的,手里还拿着酒精,这男孩江方濂见过,不是那天晚上…估计他就是霍廷嘴里的小安。   再看看霍廷肩上的,江方濂也觉得眼熟,步梯下跟阿敏认识的那位,叫孟尧。   “廷叔,你把他放下来。”   霍廷刚把孟尧放到地上,孟尧急吼吼地就要往外跑,小安在背后冷飕飕道:“人家早就走了,你两条腿,还能跑过人家四个轮子?”   孟尧猛地站在原地,牙根都恨不得咬碎了,眼白通红,表情恨不得能吃人,硬是憋出了一句,“沈聿安你管少我家的事。”   说完,孟尧跟赌气似的,蹲在了花坛边上,手扯着花坛里的野草,手上的血也滴在了叶子上。   沈聿安像是没听见孟尧的话,也不生气,找了把椅子坐到孟尧身边,用棉签沾了点酒精,握住孟尧的手腕,就要为他上药。   孟尧挣扎了一下,沈聿安慢条斯理道:“你再动,我就让廷叔找根绳子把你捆起来。”   也不知道孟尧到底是怕霍廷,还是怕沈聿安,总归是老实了,只是还歪着脑袋,不肯看沈聿安一眼,嘴里在念念有词,“那倒插门,别让我在街上单独遇见他。”   霍廷一听,“遇见了你想怎么样?你真要把他打出个好歹,你家里更不得安生。”   估计是戳到了孟尧的痛处,他不乐意地动了动手,沈聿安瞪了他一眼,孟尧不服气归不服气,没有再继续挣扎。   等到给孟尧包扎完,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外的江方濂,孟尧心情不好,说话很冲,“干嘛呀你?”   “我来…送…牛奶的…”   这院子里就住了孟尧和沈聿安两户人家,孟尧家没那个条件订奶,再者他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乐意喝奶,不是他,那肯定就是沈聿安家里的。   他终于逮到机会阴阳怪气,“沈公子真精贵,这么大了还喝奶呢?”   沈聿安没有搭理他,接过奶瓶,又将门口的空瓶子递给了江方濂。   江方濂抬头的时候,正好和霍廷对视了一眼,霍廷在看他,两人还是没说话,他低着头赶紧出了院子。   真行啊你江方濂,这都能对自己视而不见。   霍廷和王浪都还要开铺子,不能久待,跟孟尧招呼了声,他俩跟着江方濂出去了。   他们和江方濂一前一后,离得不算太远,王浪没察觉到霍廷和江方濂之间的怪异,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霍廷说着话。   “你说孟尧他爸爸的赔偿款下得来吗?”   霍廷差点没把江方濂后背盯出个窟窿来,王浪说什么他都没大听进去。   “诶!?我跟你说话呢。”   “啊?”霍廷忽然叫出声来,前面的江方濂顿了顿,想要转头,但又克制住了。   “你一惊一乍干什么?”王浪也被他叫得一激灵,“我问你孟尧他爸爸的赔偿款下得来吗?”   “不好说…那…”霍廷干咳了一声,他叫不出今天来孟尧家那人的名字了,一直叫倒插门倒插门的,“那倒插门估计是不想赔。”   “那小白脸真行啊,当个上门女婿,还得意起来,你看他今天那口气,活像是工厂是他开的一样。”   工厂爆炸的时候,霍廷父母是当天的班,再加上当时倒插门还没管工厂的事,所以霍廷的赔偿款下来的快,但是孟尧爸爸是帮人代班,后来倒插门来了,这事就一直拖着。   江方濂没后面两人腿长,没几步就被他俩给追上了,王浪还赶着回店里,他缺心眼儿似的,“我走了,不跟你俩顺路了。”   江方濂心想自己跟霍廷也不顺路啊,王浪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过后,他还不太好意思就这么走掉。   等步梯上就剩霍廷和江方濂两人,气氛又忽然之间变得尴尬起来。   “你找到工作了?”霍廷没那么小气,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江方濂提着篮子,硬是不开腔,眼神都不给霍廷一个,直勾勾地看着步梯上面。   “诶,不是你算什么意思啊?跟我冷战啊?”   一个租客跟房东冷战,说出来都怕人笑话,人说吃人嘴软,江方濂还住人家家里,他凭什么跟霍廷冷战。   他摇了摇头,霍廷又想说话,他连忙道:“霍老板,我得去忙了。”   霍廷走路还不方便,刚火急火燎地跑到孟尧家,这会儿回过神才觉得脚疼,被江方濂晾在步梯上,他觉得难以置信,又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晚上的时候,江方濂居然主动来敲他的门,霍廷以为他是来道歉来了,没想到江方濂又掏出一把零钱来。   “霍老板,我把我身上的钱捋了捋,这些先给你。”   他像是怕霍廷又不收他的钱,解释道:“我给自己留了生活费,剩下的都可以先还你了,明天早上我送完牛奶,就去医院,时间来得及的。”   问题是江方濂走得还特别快,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完全不给霍廷开口说话的机会,转头就回了隔壁。   霍廷听着开关门声,他举着一把钱,回头看了一眼,窗帘被穿堂风掀得很高,从缝隙之中,正好能看得到对面的江方濂。   江方濂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子,顺道连窗帘都拉上了。   什么意思?眼不见心不烦?   这叫没跟他冷战?   霍廷气得冷笑了一声,一把将手里钱拍在了香案上,香炉里的香灰都飞起来不少,呛得霍廷直咳嗽。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下江方濂的年龄   虽然是扶贫,但是不至于精准扶贫,江方濂不会去霍廷的店里,他要工作啊 第11章   霍廷最近早睡早起,连脚都好的快些,早上在江方濂来敲门之前,他已经把饭菜都装好了。   江方濂来后,提着保温杯就想走,省得和霍廷独处尴尬。   没想到霍廷把他叫住了,“等会儿,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方濂手扶着门框,一脸不情愿,似乎在问他为什么。   霍廷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想和江方濂继续冷战下去,又觉得江方濂的态度很扯淡,扯淡之余他还不能放任不管。   再加上他也好些天没去看他爸爸,再怎么要都得去医院缴费了。   总之就是各种理由加在一块儿,他有了和江方濂相处的借口。   “你什么表情啊?你以为我乐意跟你一块儿?”霍廷原本没那么口是心非,只是江方濂不给面子,他自然也想跟着抬杠,“我去医院给我爸缴费。”   两人突然之间好像成了对头,路上霍廷几次想说话,江方濂给他的反应都不咸不淡,他索性懒得开口,等到了医院,他俩还没正经说上一句话。   经过收费窗口时,霍廷掏出单据和钱递给了江方濂,“你去排队给钱,我上楼给我爸送饭,顺便再跟医生问问情况。”   百元的大钞裹在一起灰白灰白的,看着不少,江方濂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以为霍廷要亲自来缴费,是对他不放心,现在又让他拿钱去缴费,他真不懂,霍廷到底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缴完费赶紧上来。”霍廷硬邦邦地招呼了一句,“我走了。”   医院到哪儿都人多,排不完的队,等不完的医生,和永远住不上的病床。   江方濂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排了十来分钟,总算是轮到他了,他将钱和单据一块儿递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   缴费工作都是人工核对,工作人员将纸币放进验钞机里滚一边,还得对着日光灯一一辨认。   进趟医院,人和钱包都得脱层皮,大把的钞票,江方濂看着都心疼,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一偏脑袋,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层层人群,江方濂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这张钱补过的,换张新的。”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将那张钱递了出来。   江方濂回头看了眼工作人员,身体还是朝着医院门口的方向,他嗓子在发紧,想要大声喊出来,只能把喉咙硬生生地扯得更疼。   “周唯安…”江方濂声音沙哑了。   “诶?你怎么回事啊!跟你说话呢。”工作人员一天接待几百个患者,受不了江方濂这么墨迹,有些不耐烦了。   江方濂忍不住往门口的方向跑,“周唯安…”   “周唯安…”   他明明一声比一声大,可隔着的人实在太多了,周唯安似乎没有听到,直接出了医院。   “诶!”工作人员从窗口探出头来,“你跑去哪啊?”   江方濂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工作人员气急败坏道:“钱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你待会儿回头来找我要,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后面排队的人纷纷看向江方濂,有人还在小声抱怨,“搞什么啊,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啊。”   江方濂没有办法,只能换了一张新钱,工作人员估计是报复心理,动作更加慢条斯理了。   “麻烦你…快一点…”江方濂小声央求着,不断地看向周唯安离开的方向。   工作人员瞥了他一眼,“催什么?人家等着救命的都没你急。”   说着,将收据一把拍在了窗口,江方濂捏着收据,挤进了人群之中。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很重,江方濂跑出医院时,急得眼眶都红了,他无措地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里里外外的行人和车辆,就是没再能找到周唯安的身影。   “周唯安…”   霍兴德饭都快吃完了,霍廷还没把江方濂等上来,他看了眼时间,嘴里念叨着,“这缴费缴到哪儿去了?用得着这么久的时间?”   “要不然你下去看看吧,我这儿也快吃完了,倒是小江啊,才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爸爸朝霍廷挥手,示意他赶紧下楼去找找。   霍廷到大厅的时候,人家排队缴费的队伍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他凑到窗口前去打听,“麻烦问一下,刚刚有没有个很瘦的年轻男人来缴费。”   缴费的年轻男人多了去了,工作人员尤其对江方濂有印象,“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反正有个一缴费缴一半就要跑的,不知道干什么。”   跑?   工作人员说的不清不楚,霍廷脑子里嗡的一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江方濂真拿着钱跑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只是一瞬,他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太相信,江方濂人虽然傻了点,轴了点,但是品质方面没什么问题。   霍廷朝门口望去只看到了进进出出的行人,他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日光稍微有点刺眼,门口没有瞧见江方濂的人影,他一转头,江方濂正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右手边的石凳上。   “江方濂!”霍廷喊了一声,疾步走到江方濂跟前,“让你缴费,你跑这儿来干嘛?”   江方濂蓦地站了起来,他抓着霍廷胸口的衣服,神情很是激动,眼眶里有泪光,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霍老板…我看到他了…真的…”   就算江方濂没说那个人的名字,霍廷也猜到了,周唯安。   “你看他了?”霍廷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很不真实,他一直觉得周唯安是江方濂臆想中的人,他扯了扯嘴角,“那你干嘛不叫住他?”   江方濂眉头紧蹙,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他渐渐松开霍廷的领口,垂下脑袋,“我喊了,人太多了…我喊他…他没听到…我缴完费出来…他…他人就不见了。”   霍廷握住江方濂的手腕,“人多说不定你看错了。”   “不是的。”江方濂挣扎了一下,“真的是他,霍老板,我没有骗你…他真的在这个市里,他也不会骗我的…”   霍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那么一点明白,江方濂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不肯理他。   江方濂在极力证明周唯安的存在,不是想告诉霍廷,自己没有骗他,而是对周唯安还存心信念。   可霍廷又不明白,这个周唯安到底做了什么,值得江方濂竭尽全力都要找到他。   就算是恋人关系,也站不住脚,不得是过命的交情?   “知道了。”霍廷没再打击江方濂的积极性,他整个人恹恹的,莫名还品出了一丝苦涩,“我爸吃完饭了,你现在跟我一块儿回去?”   显然,刚见到了周唯安的江方濂是不愿意回去的,江方濂是一根筋,他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想待在医院把周唯安重新等回来。   “我…晚点…”   霍廷心里一阵烦躁,“他总该不会是这里的医生吧?如果是病人,临时来看病,看完就得回去,如果需要复查,那也得是几天过后的事情,你今天在这儿等有什么用呢?”   几句话就给脑子不太灵光的江方濂绕进去了,他浑浑噩噩地跟在霍廷身后,两人折回病房拿了保温杯,跟霍廷爸爸道别,又一道去车站等车。   今天班车来的快,上车时车上人也不多,他俩找了空位并排坐下,江方濂从刚刚就没说过话,脸朝着车窗,眼神有些呆滞。   班车开得慢,走走停停,车上的人都懒洋洋的,谁都没料到司机会一个急刹车。   霍廷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前面了椅子,江方濂还在走神,脑门直接撞在了椅背上,“咚”的一声,听得霍廷胆战心惊的。   他忙不迭去看江方濂的脑袋,额头肉眼看见的红了一片,江方濂不太在乎,拂开霍廷的手,继续走神。   在乘客的抱怨声中,车继续朝前开,不久在站台便停了下来,没人下车,上车的人倒是不少。   有人经过霍廷的身边,霍廷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阿芹,“阿芹?”   阿芹见着霍廷和江方濂就想跑,被霍廷一把拉了回来,“你还跑?”   阿芹冲霍廷嬉皮笑脸的,“这么巧啊,霍老板。”   “巧?”   江方濂听到声音才回头,看到阿芹时,他居然还没有霍廷激动。   霍廷指了指身边的江方濂,“赶紧把钱还给人家。”   阿芹挣不开霍廷的手,“霍老板,你抓着我不放算什么意思啊?非礼啊?”   见霍廷不受威胁,还无动于衷,阿芹装不下去了,“哎哟,都花光了,我拿什么还啊?”   霍廷不吃这套,“别弄得大家都难堪。”   车上的人都看着,阿芹可不想出现在明天的地方台的新闻上,从包里掏出钱来塞到霍廷手里,“呐,就这么多了,再多真没有了。”   这时,一旁的江方濂小声道:“算了吧,我不要了。”   “人家都说算啦。”阿芹挺想顺杆爬的,见霍廷脸色不好,她没敢把钱抢回来,在下一个站赶紧下了车。   车里恢复平静后,霍廷掰开江方濂的手,把钱郑重其事地交到江方濂手上。   江方濂对自己不在意,对钱也不在意,唯一能让这摊死水掀起涟漪的,似乎只有周唯安这个三个字。   霍廷从没觉得这么心堵过,他好像是妥协了什么东西,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周唯安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江方濂。”班车发动机声音震耳欲聋,他俩坐得近,才能听清楚对方讲话,霍廷深吸了一口气,“我俩的冷战能到此为止了吗?”   江方濂大概是还没从情绪中抽离出来,霍廷看着江方濂那张什么表情脸。   “我以后都不说他坏话了,我帮你找他。”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真的不想解释剧情   江方濂这里不想要钱,不是因为他有多圣母,他自己都顾不上了,怎么可能还会顾及别人   他不想要钱是因为错过了周唯安,根本就没心情和阿芹拉扯 第12章   车上吵得厉害,大爷们嗓门大,聊天也不克制音量,小孩也没人管,在过道里来来回回地疯跑,自打那次急刹车后,连司机的都变得暴躁了起来,车速快了不说,还时不时地将头伸出车窗外,对着来往的车辆骂骂咧咧的。   江方濂心头一沉,他把霍廷的话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有种莫名的情愫在心里慢慢发酵,他来不及细细品味,“谢谢你…霍老板…”   “用不着这么客气,人找到你再谢谢我也不迟。”霍廷躲开江方濂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本来可以登报的,但是你没有照片,就算是登报,找的几率也很小,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江方濂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算是认同了霍廷的说法。   霍廷手指点了点前面的椅子,“我帮你找人,总得告诉我,这个周唯安跟你是什么关系吧?”   江方濂的沉默,在霍廷的意料之中,这让霍廷更加确定,周唯安和江方濂就是那种关系。   “他是我…”江方濂低头看着脚尖,霍廷是个好人,可他不能保证一个好人,听到他喜欢男人的事情,会不会介意,“很重要的人。”   就算是没有照片,霍廷还是帮江方濂登了寻人启事,钱是他给的,消息也登出去了,就是没见有人联系他们。   接下来几天,霍廷早上都是跟着江方濂一块儿去的医院,只是再也没碰上过周唯安。   霍廷爸爸的病情开始恶化了,整个人的气色大不如前,医生让霍廷随时做好准备。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霍廷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病房,他走到走廊的尽头,一个人在阳台上抽了好一会儿的烟。   去年的时候,医院就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可他爸爸命大,又挨过了一年,霍廷当时在想,只要不发病,或许拖着拖着,就能拖到他爸七老八十,这病好像也就没那么要人命了。   可是幸运不会永远眷顾同一个人,多活的这一年已经是上天开恩,他再想贪心就由不得他了。   霍廷将最后一根烟抽完,把空烟盒扔进了垃圾桶里,搓了搓脸,才朝病房走去。   他爸正在和江方濂聊天,他爸话多,江方濂只是听着就行。   一见霍廷进来,霍兴德随口道:“医生怎么说啊?”   霍廷抬了抬眉毛,生怕他爸看出他的情绪,没敢对视,故作轻松,“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   “哦,老样子。”爸爸的回答也挺轻松的,大家也没就病情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病房里的病人不是在看电视,就是楼下散步去了,江方濂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主,霍家两父子不说话,就显得格外的安静。   霍兴德见霍廷表情不大好,话锋一转,“全家那个倒插门,他亲爹好像住院了,昨天还来跟我打了声招呼。”   全家就是工厂大老板家里,霍廷淡淡道:“是嘛,他前段时间又上孟尧家去了,孟尧差点跟他打起来。”   “这孙子仗着多读了几天书,欺负老百姓,他爹也不是好东西,养不教父之过,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住院他不亏。”   似乎这个“倒插门”很不招人待见,江方濂也不知道是谁,插不上话。   霍兴德冲江方濂说道:“他也就哄哄小姑娘在行,看把全家那丫头哄得服服帖帖,大老爷们给人当倒插门,说出来都替他臊得慌。”   他俩没待太久,从医院出来,再坐车回去,时间还早。   因为登报没有消息,霍廷跟江方濂说:“回头再想想别的办法,你有没有周唯安的其他消息,工作单位,或者其他亲戚。”   江方濂摇头,当初周唯安是因为出差,才到他们县里,别的事情他也没有多问,就连小区的名字,也是偶然听周唯安提起。   两人正说着话,霍廷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在步梯右手边的巷子里,孟尧正站在那儿,似乎在跟谁说着话,只是视线被拐角给挡住了,看不到那人的样子。   “这才几点钟啊?”霍廷一看时间,“这小子又逃学了。”   他俩朝着巷子的方向走去,这才瞧见站在孟尧跟前的是沈聿安,“小安?”   沈聿安靠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尧,怀里还抱着书包,也不知道他俩说了啥,孟尧将沈聿安的包一把夺了过来,死皮赖脸的,像是在说好话。   “他俩在干嘛?”霍廷随口一问。   江方濂噎了一下,偏过头想看看沈聿安的正脸,大概是他俩的目光太热烈,沈聿安很快察觉到了,一转头,正好和江方濂的目光相接。   沈聿安连忙推开了面前的孟尧,孟尧也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廷叔?”   霍廷旁边站了个江方濂,孟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是觉得江方濂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二是不是很熟,三是他俩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过节。   “今天不上课吗?”如果是孟尧一个人,霍廷能保证是孟尧逃课了,可跟沈聿安一块儿,沈聿安脑门上就贴着“好学生”三个字,霍廷压根儿不会往坏处想。   “啊?”孟尧就没正经上过课,霍廷这一问,直接把他问懵了。   一旁的沈聿安不疾不徐道:“下午再去,早上有点事。”   霍廷将信将疑,但又找不出沈聿安的破绽来,叮嘱他俩早点去学校,就没再多言。   等他俩走远,孟尧伸长了脖子张望,嘀咕着,“吓我一跳,你说廷叔看到了没?”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沈聿安说话夹枪带棒的,“看到了你以为我俩现在还能站在这儿?”   孟尧也不怕沈聿安抬杠,“今天要不是你跟我一块儿,廷叔肯定以为我逃学,他哪儿能想到你跟我一块儿逃啊。”   “现在去学校吧。”说完,沈聿安就往巷子深处走。   孟尧连忙追了上去,“现在?”   “你不想去我可以自己去。”   孟尧特别喜欢沈聿安跟他说话时那股不屑的轻蔑劲儿,“我没说不去啊。”   他替沈聿安提着书包,跟个小弟似的跟在人家身后,“安安,回头咱们还是去廷叔那个楼顶吧,门没锁,锁就挂在门上的,反正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刚到茶楼门口,霍廷随口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俩干什么,今天又不是周末。”   朝步梯看去,已经看不到孟尧和沈聿安的身影了,江方濂抿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觉得沈聿安和孟尧之间,气氛有点…   “找人的事情,我让王浪问问,他认识的人多。”主要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多,女人一多交际网就覆盖广泛,“我去店里了。”   “嗯。”   江方濂不太会表达,即便是谢意都难以启齿,他很感谢霍廷,房租也好,让他送饭也好,帮他找人也好,霍廷的好意,让他无法回报。   因为登报一直没有消息,霍廷甚至在寻人启事后面加了酬金,酬金就算不是特别多,来浑水摸鱼的人却不在少数。   这不光折腾他,也让江方濂一次次承受失望。   每次江方濂都兴冲冲地去见所谓的“周唯安”,每次都败兴而归,还得对霍廷强颜欢笑,“我没事,有同名同姓的嘛。”   霍廷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天早上,等江方濂出门送饭,他也随即下楼,正好碰上王浪刚开店门。   “这么早?有事?”王浪招呼霍廷进店里坐。   霍廷拖了几天才找王浪,是因为这事他自己都觉得傻逼,他跟江方濂非亲非故,就算找到了他半点好处都得不到,难道他是为了那几个月的房租吗?把江方濂直接赶走不来得更直接。   可他帮了江方濂第一次,半路撒手,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见霍廷吞吞吐吐的样子,王浪主动问道:“怎么啦?你跟我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吗?”   “我最近在找一个人…”矫情归矫情,霍廷还是含糊地问出了口。   王浪“嗯”了一声,“找谁啊?”   “登报也没用,我想让你帮我找找看。”霍廷说话不利索了,“不是我找…”   “那谁找啊?”   霍廷一咬牙,“江方濂,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就租我房子的那个。”   “哦,他什么人啊?他找人你还帮着登报啊?你这房东真行。”   王浪只是一句打趣的话,霍廷听着却没由来的心慌,他也说不清江方濂和周唯安的关系,随口糊弄了一句,“他亲戚吧。”   “住我们这块儿的?叫什么名啊?照片有吗?”   傻逼就傻逼在这儿,连张照片都没有,跟着江方濂摸黑瞎找。   “不住我们这儿,也没照片,前几天江方濂在肿瘤医院遇见过一回,只是两人隔太远了,江方濂没叫住他,我只知道名字,姓周,周唯安。”   王浪觉得好笑,“照片都没有,那不是闹吗?周唯安?”   王浪多念了几遍名字,“嘶…你不觉得,这个周唯安名字听着很耳熟吗?”   “我也觉得啊,这种名字不得满大街都是。”霍廷叹了口气。   王浪若有所思,眉心渐渐拧紧,他猛然道:“那个全家的倒插门,不就是叫周唯安吗?”   作者有话说:   哪里看出小江圣母的啊,我不明白 第13章   把名字和人对上号的一瞬间,霍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从脚心生出一阵颤栗,直达天灵盖,周唯安?那个倒插门?这么一个没品的垃圾,凭什么让江方濂千方百计地找他?   “你怎么了?”见霍廷盯着地板走神,王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霍廷喃喃道:“怎么会是他啊?”   王浪不想把话说得太满,“也不一定,你都说了这名字这么常见,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是个那个倒插门,回头你再问问江方濂不就成了。”   霍廷霍地站了起来,还念念有词,“我现在就去问他。”   说着,人一溜烟儿地跑出了王浪的店,王浪有些纳闷,嘀咕着,“什么时候对江方濂的事情这么上心了?”   霍廷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安慰自己,倒插门也不一定就是江方濂要找的人,但是,如果是呢?他现在赶去医院的目的是什么?不让江方濂和周唯安见面?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周唯安是个人渣,他也没有阻拦他俩见面道理。   没等霍廷自己捋明白,他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病房里。   病房里,他爸爸刚吃完饭,江方濂在收拾着碗筷,打算回家的样子,见到霍廷满头大汗,众人都愣了一下。   是霍兴德先回过神来的,“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啊?”   霍廷从楼下一路狂奔到病房,心跳骤然加快,整个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江方濂被霍廷的动静吓了一跳,“霍老板?我有什么东西忘帮你带了吗?”   看着江方濂一脸茫然的模样,霍廷狂跳的心脏,稍稍得到了缓和,江方濂的反应,很明显是没和周唯安碰面,哪有那么巧啊。   “我…”霍廷来得太急,甚至没有找好说辞,他边朝病房里走,边将手心里的汗擦到裤子上,还尴尬地笑了笑。   大概是最近对寻人启事的消息特别敏感,没等霍廷说完,江方濂谨慎地问道:“是不是…有周唯安的消息了?”   这一问,直接把霍廷给问懵,他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江方濂直勾勾地看着他,霍廷能看到江方濂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这般清澈,眼里闪烁着,是对自己的期盼,期盼自己能给他一个想要答案。   “没…”说谎的那一刹那,霍廷觉得自己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他竟然连借口都想好了,“我想起了今天该缴费了…”   霍兴德“嗨”了一声,“为这么点事,值当跑这一趟,明天来也一样啊。”   虽然霍廷的理由不太能站得住脚,但是大家都没去深究。   江方濂收拾完东西,试探性问道:“霍老板,那你跟我一块儿走吗?”   霍廷来回走了两步,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走吧,走啊…”   “你看着像是中邪了。”霍兴德忍不住骂了霍廷一句,“一来一回的,跑着好玩吗?”   霍廷心不在焉,只想快点把江方濂带走,他右眼皮跳得厉害,明明没有确认倒插门的身份,他潜意识还是害怕江方濂会跟倒插门遇上。   只要出了医院的大门,他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不再让江方濂帮他跑腿,等到他确定了周唯安这个人的身份,再告诉江方濂也不迟。   “霍师傅。”没等霍廷带着江方濂离开,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霍廷垂耳下一阵酥麻感,那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让霍廷久久不敢回头,能在这个时候来给他爸打招呼的人有很多,可霍廷跟鬼迷了心窍一样,第一个就想起了他爸随口一提的倒插门。   他用余光去看江方濂的反应,江方濂先是一怔,腮帮子在微微颤动,整个身子朝前倾了一截儿,“周唯安…”   霍廷的心脏狠狠地沉了下去,一回头,那个名字和样貌永远对不上号的人,如今正站在自己跟前。   “小江?”周唯安推了推眼镜,眼神在江方濂和霍廷之间来回扫了一阵,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几分急切,“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方濂语无伦次,他拼命地吞咽着唾沫,整张脸涨得通红,连眼角都有水渍,双手颤抖,想要抓住周唯安,又无从下手,只能哆哆嗦嗦的,“我…周唯安…”   病房不是说话的地方,再加上江方濂很激动,周唯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稍稍弯下腰,“我们出去说?”   江方濂找了周唯安这么久,他竟然没有做好和周唯安重逢的准备,这一刻,他没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周唯安朝霍廷看了一眼,拉着江方濂就往外走。   江方濂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等人消失在门口的那刻,霍廷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从身后传来他爸爸的嘟囔声,“小江要找的人是这倒插门?他俩什么关系啊?亲戚?还是兄弟?小江可没他王八蛋,估计不是兄弟,我听说这小王八蛋要跟着全家移民呢,是去新加坡还是加拿大来着。”   周唯安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医院的露天停车场里,车暴晒了一小会儿后,车门一打开,一股袭人的热气迎面扑来。   “先上车。”周唯安顾不得其他,跟着江方濂一起钻进了桑塔纳的后座,“小江,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江方濂抿着嘴,眼眶湿润,眼白里还夹杂着血丝,一开口是没法克制的哭腔,“我想…想来找你…”   周唯安嘴角的抽*,在他极力的克制下化成了一抹僵硬的微笑,他替江方濂擦掉眼泪,“你先别哭,你爸爸又打你了?”   江方濂泣不成声,死死地攥着周唯安的衣角,“你…别…丢下我…你明明说你…会回来找我的,你为什么…走那么久…”   周唯安将江方濂抱在怀里,没再逼问江方濂来找他的目的,他一边安慰着江方濂,一边在合计着该怎么把这个大麻烦弄走。   等到江方濂情绪稳定下来后,周唯安才柔声道:“你吃饭了吗?我先带你去吃饭。”   周唯安找个僻静的饭店,陪着江方濂吃了一顿饭,期间他屡屡看表,厂里还有事等着他忙,他不能跟江方濂耗费太多的时间。   “小江,你现在住哪?我今天还有点事,先送你回去,等手头事情忙完,我就来找你。”   江方濂不肯,他花了好多的精力和时间找到周唯安,周唯安还不知道他一路走来都经历了什么,他不敢就这么轻易放周唯安离开。   周唯安手指抚摸在江方濂的手背上,“明天,明天我就来,我工作真的很忙,之前出差你也是知道的,我没有回去找你,也是因为走不开啊,你乖啦,嗯?好不好?”   江方濂哪怕是舍不得周唯安,也不想他为难,只能答应,随后说了个住址。   周唯安一听,胳膊下意识用力,勒得江方濂生疼,“抱歉,你现在住在这儿?”   刚刚在病房,见江方濂和霍廷站在一起,周唯安就满腹疑惑,再加上这个熟悉的地址,他莫名有些烦躁。   “你跟今天那人怎么认识的?”   江方濂抬起头,他怕周唯安误会,“我租了他的房子,他是我的房东…”   “就这样?”周唯安打量着江方濂的脸,确定江方濂没有说谎。   江方濂拼命点头,“就这样…因为之前租房被骗了,我就帮忙给他爸爸送饭,来抵房租…这样才遇上你啊。”   这样的回答,还是不能让周唯安放下防备,他试探道:“你没跟他说我们的关系?”   江方濂脸颊一热,赶紧摇头,“他不知道。”   周唯安这才稍微放心,他可不想因为一个江方濂,影响他在全家的地位。   “你说你租房被骗了?你现在还欠着房东的房租?”周唯安摸出崭新的百元大钞,“你先还给人家。”   江方濂看着钱面露犹豫,周唯安太了解江方濂了,明明落魄的不行,还有着穷人可怜的自尊心。   “欠我的总比欠别人的好,你跟我还这么计较?”   果然,在江方濂心里,周唯安比霍廷要亲近得多。   霍廷浑浑噩噩的,都快走到家门口了,才想起自己该去开店,站在黄葛树下犹豫半晌,没什么开店的兴致,继续闷头往楼上走。   到家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干,不觉得饿,也不想睡觉,打开电视,盯着电视屏幕发呆。   他在想江方濂是不是得跟周唯安走,可周唯安的德行,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江方濂放弃全家,放弃工厂,放弃移民的机会。   移民?   那到时候江方濂该怎么办?江方濂知道周唯安有老婆有孩子,还他妈是个倒插门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听着还不像是一个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中间突然停了下来。   江方濂回来了?   霍廷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风吹起对面的窗帘,从缝隙中能看到门还没被打开。   他俩在门外干什么?   霍廷嗓子紧了,喉咙里一阵一阵的发痒,他连看三级片都没这么紧张过,听两个男人卿卿我我的还能给他听起鸡皮疙瘩来了?   一秒,两秒…时间飞逝,门外都没了动静,霍廷还是没等到对面开门。   “霍老板。”隔着房门,江方濂轻声喊了他一声。   作者有话说:   不太想写周唯安,又不得不写,烦躁 第14章   门打开的那一刻,霍廷第一次觉得江方濂是有活力的,跟之前判若两人,这仅仅只是见了周唯安一面,周唯安对他而言到底有什么魔力?   霍廷试图从江方濂的表情中找出答案,江方濂眉眼弯弯的,嘴角挂着难得弧度,呼吸稍微有些急促,他从兜里翻出钱来,连说话都变得利索轻快起来。   “霍老板,我欠你的房租。”江方濂递给霍廷的钱都是大额的纸币,崭新崭新的,这和之前掏出角票来付房租的是同一个人吗?   霍廷都不用脑子里,这钱肯定是周唯安给江方濂的,可他还是不死心,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在为什么不死心。   “他给你的钱?”   江方濂腼腆地点了点头,那种兴奋和难以言喻的甜蜜,霍廷不想感受,都能从江方濂的每一次呼吸中体会的真真的。   “找到他了,然后呢?你要跟他走?”   江方濂捏紧手里的钱,他觉得即便是他没跟霍廷明说自己和周唯安的关系,但霍廷一定有感觉,他很感激霍廷,霍廷愿意帮他找人,肯定也会为他保守秘密,所以他又一次点头。   那一圈钱还横在霍廷和江方濂之间,霍廷没问完之前,他不会伸手去接。   “江方濂。”霍廷每一次喊江方濂的名字,都格外的郑重其事,江方濂的名字,就像是江方濂本人一样沉重,“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了解这个人吗?”   江方濂眼里的喜悦滞住了,他举着的胳膊也酸了,他知道霍廷有话要说。   霍廷缓了口气,“你找他是为什么?为了以后的日子跟他一起生活,你知道他…”   “霍老板!”江方濂骤然提高音量打断了霍廷的话,垂着眼睛不肯跟霍廷对视,“他对我很好…他不会骗我的,我比你了解他。”   这个唯唯诺诺的江方濂,两次生气,都是因为周唯安,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有多维护这个人。   霍廷他自知多管闲事,自知也不了解江方濂和周唯安之间的事,但是…   “那个周唯安,你上这条街去打听打听,他结婚了,还有小孩,是个上门女婿,他的人品暂且不说,你知道他马上要跟他老婆孩子移民的事情吗?”霍廷一口气说完,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还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江方濂眼睛瞪得豆大,眼眶里一片氤氲,嘴唇微微颤抖,质问:“你一直都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   霍廷语塞,他要说知道,也就是今天刚知道,可他没法承认,他今天去医院,确实是不想江方濂和周唯安见面。   “那你还…假惺惺帮我找人?”江方濂等了片刻没等到霍廷的反驳,“他不会骗我的。”   江方濂的话彻底点燃了霍廷胸中戾气,他厉声吼道:“我假惺惺!?他不会骗你?你的意思是我骗你?江方濂!我霍廷帮你能得半点好处吗?我他妈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到头来落不得你半句好?!”   霍廷冷笑了一声,戳着江方濂的胸口,“你他妈自己心里明白,周唯安是个什么货色,你一意孤行相信他,你是骗你自己呢?还是骗我呢?”   江方濂动了动嘴唇,不想再与霍廷争论,也不敢正面回答,将手塞到霍廷手里后,“这是之前的房租…我会尽快搬走的…”   所以,是周唯安给江方濂许了带他走的愿?   霍廷一撒手,钱哗啦啦地往地上掉,“吃女人软饭来得钱,我一分都懒得要,我嫌脏。”   门“啪”的一声被关上,江方濂怔怔地站在门口,良久,才将地上的钱捡了起来。   回到家后,江方濂一时觉得心酸和空洞,他先前以为,霍廷的出现,会让他交到一个难得朋友,事实看来也不过是奢望,霍廷也会看不起他对周唯安的感情。   他俩再一次冷战了,这次比上次严重的多,因为有周唯安的存在,江方濂甚至无暇顾及霍廷。   周唯安每天中午会来接江方濂出门,到傍晚的时候,才会把人送回来,连续好几天,霍廷跟没跟江方濂碰上面,就连给霍廷爸爸送饭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周唯安没有提过让江方濂退了房跟他去住的事,江方濂自己也没有主动提。   那天中午,周唯安来得很匆忙,在房间里肆意环视了几圈,做出一副关切的语气问道:“房租补给你房东了吗?”   一想到那天晚上霍廷的态度,江方濂一阵苦涩,他摇了摇头,钱还搁在卧室的抽屉里,“我打算走的时候直接放在桌上,他来收房会看见的。”   周唯安不置可否,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房租上,江方濂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周唯安摸了摸江方濂的脸颊,他尽量做到温柔可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江,你先回去好吗?”   江方濂发出了一声轻叹,他以为他听错了。   “你突然过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你也知道的,公司很忙,我没什么时间陪你,你等我忙完手头的工作,我再回去看你。”   岂止是没有准备,自己为了安抚江方濂,这些天花了太多的时间在他身上,多到老婆都有些不满,试探性地问周唯安最近在忙什么,工厂也不见他的人,回家也特别的晚。   周唯安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靠对他老婆百依百顺,他不能让他老婆看出端倪来,只能尽快把江方濂送走。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呢?我不能在这边等你吗?”   周唯安长了一双桃花眼,稍微说点软话,整个人看这个特别温柔,他一把搂住江方濂,“你在这边我会分心嘛,送牛奶算个什么工作,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等我安排好后,再接你过来不好吗?”   安排?什么样的安排算好?送牛奶确实算不上什么体面的工作,但是江方濂也用不着周唯安养,他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我给你买了车票,等下我送你去车站。”周唯安自说自话,又掏出一大笔现金,“你不是缺钱吗?拿一部分回去给你爸爸,你不想跟他们住一起就自己租个房子,好不好?”   江方濂像是被人捏住了声带,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现金,那一叠现金都压在他膝头,沉甸甸的。霍廷的话就像是悬在江方濂头顶的一把刀,周唯安模棱两可的态度,在折磨着江方濂的神志。   他不相信别人对周唯安的诋毁,也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周唯安,可是他还是想知道,他想周唯安亲口告诉他,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周唯安…”江方濂无法面对周唯安的脸,他偷偷将目光看向旁边,用刻意轻松的口味问道,“你…要移民吗?”   周唯安神色巨变,很快他扶住江方濂的肩头,“你听谁说的?”   江方濂身体轻轻颤动,周唯安在回避他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是不是要移民?”   看着固执的江方濂,周唯安开始怀疑昨天江方濂是不是撒谎了,他耐心也快耗尽。   江方濂追问:“你结婚了对吗?你在认识我之前就结婚了,还有小孩。”   周唯安早就猜到,江方濂住在这片儿,多少都会听到他的闲言闲语,如今摊开了说,也省得他躲躲藏藏,七上八下的。   “是。”   江方濂没想到周唯安甚至没有解释,回答得这么坦荡。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   周唯安双手束住江方濂的双肩,“小江,哪个男人出差在外不偷腥的,我们都是男人,玩玩怎么了?”   “玩玩?”江方濂哑然。   周唯安索性跟江方濂透了底,“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来找我。”   所以,他根本不关心,江方濂是怎么来到这个城市的,也不关心江方濂为了找他花了多大的劲儿,这种迫切想要靠近他的心情,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   江方濂眼里一片悲凉,周唯安看得一惊。   他是喜欢江方濂的,但是那种喜欢,也仅仅只是情人之间的喜欢,他当倒插门,受了多少人的流言蜚语,就算是在全家,都没办法抬起头,但是江方濂不一样,江方濂在仰望他,这份仰望他是很受用,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江方濂很可怜,他只要稍微示好,连钱都不用花,江方濂便能对他死心塌地,这份喜欢和虔诚,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其实养着江方濂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算自己要移民,厂还设在国内,他回国的时间多了去了,他在国内也需要一个落脚点,江方濂是最佳人选。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和江方濂闹得太僵,把事情闹得太大。   “小江,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有空就会去看你,不用你出去工作,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就算我移民,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国内,我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都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况且我要是离婚了,我哪儿来的钱给你?”   所以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才是周唯安想要的。   江方濂哽咽道:“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周唯安的口气徒然变冷,“两个男人算什么关系,你敢跟外人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吗?我还能给你名分?不应该是各取所需?”   “你一直都在骗我是吗?”   谎言被拆穿,周唯安也破罐子破摔了,“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如果你一定要在这件事上较劲儿,那我也没有办法。”   在江方濂的印象里,周唯安是个极其温柔的人,他无法将曾经的周唯安和眼前这个急于撇开责任的人重合,结了婚是真的,有老婆孩子是真的,移民是真的,唯独以前对他说的那些甜蜜情话是假的。   江方濂死撑着不让眼泪掉下,猛地站起身来,膝头钱砸在了地上,“你一直在骗我!周唯安!你为什么骗我!”   胃里一阵阵泛酸水,江方濂拼命压抑着想要吐的冲动,内脏都拧得生疼。   “小江!”周唯安想要去拉江方濂的手。   恶心的感觉让江方濂发抖不止,他忙躲开了周唯安,“你走!走啊!”   江方濂异常的激动,在周唯安的意料之外,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好!小江,你先冷静一点,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不谈…”江方濂捡起地上的钱塞到周唯安怀里,拼尽全力将人推搡出去,“别来了…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被拒之门外的周唯安拼命砸门,“小江!小江!”可门里的人似乎没有听见。   作者有话说:   安安如果是受的话,那他喝那么多牛奶都白喝了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15章   茶楼客人不多,霍廷想着回家吃午饭,刚走到楼梯口,见周唯安一个人下来,身后也没有江方濂跟着,两人对视了一眼,周唯安神色慌张,和霍廷擦肩而过。   上楼后,霍廷见隔壁大门紧闭,隔着门板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门缝里也透不出一丁点儿的光。   那缝隙之中的黑暗,透着难以言状的窒息感,霍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俩吵架了?   江方濂在干什么?真跟周唯安吵架了?他那么护着周唯安,舍得跟周唯安吵架?他俩为什么事吵架?能吵得面红耳赤。   这个想法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已经多管闲事过一次,犯不着管第二次,好像是他霍廷上赶着巴结江方濂一样。   “滴”的一声巨响,楼下的喇叭声将霍廷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他觉得他自己贱得慌,人家久别重逢,早就乐不思蜀,吵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一个外人跟着瞎操什么心,说不定江方濂还嫌他多管闲事。   没把江方濂送走,那就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定时炸弹在那儿,周唯安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连续几天找上门来,可江方濂不肯见他,他次次都吃闭门羹。   江方濂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了,就连送牛奶的工作都没再去做,敲门声夹着周唯安的呼喊声,让他死死地盯着门板。   “小江,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我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我是为了你好啊。”   先前周唯安看中的就是江方濂对他的感情,他不需要花费一分一毫,如今他才觉得,钱解决不了的人,才是最麻烦的。   见江方濂不为所动,周唯安继续道:“你现在这种态度,是非要我离婚吗?非得拆散我的家庭?”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几天不见,江方濂整个人瘦了一圈,连站着都摇摇欲坠。   “小江…”周唯安顺势将人推进门里,地上洒落的纸币是他上次没拿走,看这样子江方濂也没收拾过,“你终于肯开门了。”   江方濂别开周唯安的手,他不敢相信,周唯安是这么看他的,他把自己骗得这么惨,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在他心上插刀子。   他分不清,他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始作俑者。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离婚,我说的过,你不要再来了。”   “你要留在这儿?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你留在这儿做什么?”周唯安急眼了,也懒得维持自己的谦和。   江方濂垂下眼帘,“我要在哪儿,你关心吗?周唯安,你不会想限制我的去留吧?”   周唯安知道江方濂喜欢他,却包容不了他有家庭的事实,江方濂非要留在这里,无非是觉得他俩还有可能,他只能把话说得再难听一些,断了江方濂的念想。   “我当初跟你在一起,是因为男的没女人那么多事,我们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啊,你现在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钱,我给你钱,你想我陪你,我说了我有空就会陪你,我只是让你换一个地方嘛,你待在这儿我真的很难做啊。”   江方濂无措地摇头,几乎泣不成声,周唯安了解他的情况,他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那刻,就做好了不回去的准备,他早就没有地方可以退。   周唯安终于想起江方濂的处境,他连忙低声劝慰,“你不想回去也没关系,我去隔壁县给你买套房,你去那住,离我也近,好不好?小江。”   “周唯安!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江方濂最近老是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和周唯安说话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我不要你的钱!也用不着你离婚!我不知道能去哪!你别逼我了!”   焦灼的情绪在周唯安胸口炸开,他双手按住江方濂的肩膀,用蛮力将人抵在了墙上,他想江方濂能冷静点,可肢体接触,让江方濂更加激动,挣扎间,江方濂抓了他脸一把,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周唯安被彻底激怒了。   “江方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非得要我让人把你弄出这个城市,一定要弄得人财两空你才高兴?你有点脑子!钱啊!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你喜欢我?喜欢顶个屁用!你知道全家能给我什么吗?我出差住的房子,现在的厂,我开的车,移民的机会,都是全家给我的,你能给我什么啊!你他妈的连房租都给不起!”他的生人,不可受江方濂的威胁。   江方濂呼吸一滞,气血飞速往脑袋里涌,他尖叫着挣开周唯安,“出去!出去!”   周唯安完全失去了耐心,狗急跳墙,他强硬地拽着江方濂的胳膊,“收拾东西,马上!”   就在两人撕扯间,从门口传来一声质问,“你干什么?”   霍廷已经好些天没见过江方濂了,也不知道江方濂和周唯安是个什么情况,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尽量在白天的时候不上楼,避免和他们碰面。   谁知今天他跟大妈凑热闹,一块儿买了些新鲜的荔枝,现在这种天气,这玩意儿放在店里太容易坏,他还想着明天给爸爸带点,只能上楼将荔枝冻起来。   霍廷刚走到五楼的拐角,“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他下意识站在了原地,他知道江方濂和周唯安吵架了,他现在上去就得面对两人起争执,他不想掺和进去。   就在霍廷犹豫的时候,“哗哗”的掉落声,不知道是什么砸在了地上,他实在没忍住,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隔壁的门大开着,霍廷往里一看,周唯安提着江方濂的衣领抵在墙上,那种凶狠劲儿恨不得把江方濂从家里扔出去,霍廷的嘴比脑子更快了一步,“你干什么!”   周唯安先是一愣,旋即放下江方濂,掸了掸胸口,转过身,平复了心情后,又是平时那副道貌岸然的口气,“给你没关系。”   霍廷看得心惊,江方濂已经很瘦了,几天不见,整个人像是脱了一层皮,风一吹就能倒。   “你他妈放屁!”霍廷大手拍在门板上,“这他妈老子的房子,你俩在这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说跟老子没关系!”   有外人在,周唯安不太好对江方濂来硬的,何况这个霍廷,浑起来比孟尧那小子还厉害,他不是霍廷的对手,只能压低了火气,半威胁半诱导对江方濂说道:“小江,你再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周唯安一走,穿堂风将地上的纸币吹得七零八落,江方濂站在窗帘缝隙透下来的那道光下,整个人白的透明,像纸一样单薄,风一吹就能倒。   霍廷看着心头一紧,“你没事吧?”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他没去看霍廷的脸,哑着嗓子说了句,“没事。”   他声音小的可怜,霍廷觉得他不像是没事,正想往里走,江方濂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真的没事。”   霍廷提着脚没踩进去,“好吧。”说完,他多看了江方濂几眼,才回到自己家里。   回到家后,霍廷赶紧将荔枝放进冰箱,再出门时,隔壁的门已经关上了,霍廷想去敲门,抬手又有些迟疑,刚刚江方濂的态度,明显是想一个人待着。   霍廷轻轻敲了敲门,没打算等江方濂开门,“江方濂,我下楼去了。”里面的人没给他回应。   钱从茶几一路散落到了门口,江方濂靠着沙发背坐在地上,房间里没有开灯,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时不时会掀起一两张纸币。   他双手抱着膝盖,手指渐渐陷入胳膊里,瞠着眼睛,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淌,嗓子里不断发出哽咽的声音。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谁都可以骗他,就连他最信任的周唯安也会骗他,他以为遇上周唯安,是上天对他唯一的眷顾,周唯安对他而言就是黑暗里唯一的光,他拼了命地朝光源奔,就在他快要抓住光的时候,一块幕布残忍地落下。   他还没来得享受和周唯安重逢的喜悦,这道晴天霹雳让他猝不及防。   那他来这个城市的意义在哪里?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他还该留在这个世界上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他眷恋的吗?连周唯安都可以骗他,他还能相信谁?   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江方濂哭累了,眼泪也哭干了,他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天也黑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对面窗户里漆黑一片,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路灯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微风中还夹杂着夜市摊的香气,仔细听还能听到油水的混合声。   可这一切跟江方濂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灵动的,热闹的都与江方濂无关,他找不到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是偌大世界里的一只蜉蝣,一颗尘埃,就算是有人误伤,将他一脚踩死,又或者被寒风吹散,都没有人能发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有点累了。   救命!安安是沈聿安啊!跟那个人渣有什么关系呢?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16章   今晚茶楼麻将散得早,霍廷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的,他有点惦记江方濂,客人走后,他都懒得打扫,关了门就往家里走。   黄葛树下的夜市照旧出摊,这个时间点吃宵夜的人正多,楼道里还能听到邻居家的电视声,安静祥和的气息,并没有让霍廷放慢脚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等到江方濂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江方濂…”   夜色下,霍廷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他也不想吓到江方濂,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霍廷右眼跳得厉害,两指叩了叩铁门,“哐哐”两声,“江方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霍廷顿时汗毛竖立,手忙脚乱地去掏钥匙,家里、店里和租房的钥匙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道的声控灯似乎不够明亮,霍廷低着脑袋努力分辨哪把这扇门的钥匙,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他边试钥匙,边用力砸门,“江方濂!江方濂!”   好不容易找对钥匙,门打开的那一刹,客厅黑漆漆的,地上的纸币也在乱飞,这哪儿还有人住的样子,霍廷怔愣了一秒,顺手开了灯。   霍廷在屋子里到处找江方濂的人影,客厅没有,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厕所…   江方濂正蹲在地上,手拿着刀对准了手腕。   “江方濂!”霍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夺下了江方濂手里刀,“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还给我…”江方濂哭喊着。   霍廷没料到江方濂会扑上来抢刀,他往后一退,江方濂整个人撞在他胸口,刀在他另一只手臂的纹身上轻轻划出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霍廷的胳膊往下滴落,江方濂顿时傻眼了,“你…”   霍廷把刀都扔出了门外,手捏着受伤的胳膊,眉头紧蹙,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想干什么?自杀?你死在我的房子里!我这房子还住不住人了!谁他妈的给你收尸!”   霍廷的声音还在厕所回荡,江方濂看着血动弹不得。   “还看!给我拿纱布过来!”   江方濂回过神来,抹了把脸,着急忙慌地往客厅跑,在客厅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纱布和碘伏。   他朝四下看了一眼,用手将椅子上的东西推到地上,腾出地方让霍廷坐下。   手臂上被涂了一层碘伏,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霍廷还是气不过,“你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爹妈知道了怎么想!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还自杀?”   江方濂小心翼翼地给纱布打结,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脱力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他没脸面面对霍廷,“你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让你现在去死?那个烂人给你下了蛊了吗?”   江方濂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明白的…”   “不就是周唯安有老婆有孩子的事,我有什么不明白,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不信。”霍廷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冥冥之中江方濂注定有这么一遭,“你要是觉得我不明白,你就说到我明白为止。”   霍廷的声音难得温柔,江方濂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想哭的冲动,让江方濂脸部肌肉抽搐。   江方濂和周唯安是一年前认识的。   当时的江方濂辍学很久了,打工贴补家用,妈妈二婚嫁给继父,后来又添了妹妹,继父本来就不待见他,又因为妈妈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对他母子俩就更差。   继父稍有不顺心的事,江方濂就少不了一顿打,这样的日子,他没法逃,他妈妈总是跟他说,如果连他也跑,自己还能有什么指望,他妈妈也哭,那样的日子暗无天日。   后来,江方濂遇上了来县里出差的周唯安,周唯安在他们县有一套房子,江方濂每一次挨打,周唯安都会耐心帮他擦药,那套房子,成了唯一能给江方濂遮风避雨的港湾,无数个不敢回家的夜晚,都是周唯安陪着他的。   他们就这样相处了小半年,后来,他们县里的项目竣工,周唯安以工作为由走了,临走前还跟江方濂再三许诺,说是会回来找他,可江方濂等啊等,盼啊盼,怎么都等不到周唯安的人。   再后来,江方濂等不到他想等的人,也受不了继父的殴打,终于有一天,他独自一人在家,偷拿了所有的现金,踏上了寻找周唯安的大巴车。   江方濂颤抖着,眼里看不到泪光,只有无尽的空洞,“可是他骗我…为什么连他都骗我…他一直觉得,给我一笔钱…我们俩还能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可是他结婚了,他还要移民…他怕我会威胁他,说什么都不让我留在这儿…”   霍廷忽然想起,之前在顶楼,江方濂说要给他爸爸烧纸钱,原来江方濂的亲爸已经过世了。   有那么一瞬间,霍廷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江方濂爹妈怎么想?江方濂爸爸已经没法替他想了,至于江方濂的妈妈自顾不暇,哪儿有心思再想江方濂的事情。   “你真要自杀了,不是让他称心如意了,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自杀,你脑子里装得什么啊!”   江方濂一脸绝望,紧紧抱住脑袋,“我没用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人管我死活…我不知道我活着能干嘛?还有什么意思…我去哪儿…我还能去哪儿…他为什么要逼我…”   “你哪儿都不用去,我说了靠吃软饭得来的钱,我嫌脏,你欠着我的房租,你还想去哪?”霍廷按住江方濂的额头,强迫他抬起头来,“你不是要意义吗?我现在管你,你不能死在我这儿,你还得付我的房租。”   江方濂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眼睛流出,微微张嘴唇抽搐。   “你最近不去给我爸送饭,我爸老是问你干嘛去了。”这不就是江方濂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霍廷捏着江方濂的下巴,指尖能触摸到湿濡。   “没人值得你为他活,至少周唯安那种玩意儿不值得,你现在看清楚他的面目还不迟,那孬种能把你怎么样啊?他还不是看全家的脸色,他威胁你,你不是也有办法威胁他?”霍廷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找份正经工作,你有事做,自己赚钱,你还会想他?”   江方濂还是流泪,霍廷没有说话,起身出门了,很快,他又提着几瓶啤酒过来了。   啤酒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瓶上有一层白霜,霍廷咬开瓶盖,将啤酒塞到江方濂手里。   “江方濂,这都不能算是个事儿,今天晚上我陪你喝酒,你要是个男人,明天一觉醒后,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说完,霍廷又开了一瓶,和江方濂手里的瓶子碰了一下,江方濂险些没有拿稳,急忙用双手去握住瓶身。   霍廷先喝了一口,他默默等待着江方濂的反应。   江方濂低头去看瓶口,墨绿色的瓶子里酒水摇晃,他一闭眼,猛地喝了一口。   他不常喝酒,啤酒的麦芽味儿不够辣,他勉强能适应。   霍廷笑了笑,见江方濂脸上还挂着泪水,他柔声道:“你怎么遇事就爱哭啊?哭有什么用啊?哭有用的话我早就哭了,还活着就别想死的事情,没死你就得想赚钱活着。”   他不讨厌江方濂哭,只是不想看见江方濂为周唯安哭。   江方濂只是止住了眼泪,眼眶还是通红,人还是会一抖一抖的啜泣,他擦了擦脸上早上干掉的泪水,哭没用,他也不想哭的。   “明天你给我一块儿去给我爸送饭吧,买了点荔枝,放久了不新鲜了。”见江方濂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霍廷干咳了一声,“我不是说我爸还惦记你。”   他知道短时间里让江方濂想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想给江方濂一点事做,明天他俩还有约的话,江方濂就不会想着死的事情。   “还有啊!”霍廷高声提醒道,“好几天不去送奶,你好歹也得上门给人家一个说法,不管你做不做了,做人起码的责任心该有,有始有终啊。”   江方濂愣了愣,连断断续续的抽泣都停了下来,霍廷说的有道理,“嗯…”   听到江方濂的回答,霍廷暗暗松了口气,他没怎么喝,总是在抬起酒瓶的时候,去留心江方濂的动静。   在酒精的作用下,江方濂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的酒量应该不是很好,半瓶下去,便控制不住地打酒嗝。   楼下的夜市摊渐渐安静了下来,江方濂喝完一瓶后,主动拿起第二瓶要霍廷给他打开。   沙发前的空瓶东倒西歪,江方濂渐渐趴在茶几上,霍廷碰了碰江方濂的胳膊,小声喊道:“江方濂?江方濂?”   江方濂换了个方向,嘴唇红润,眼神湿润,看着可怜巴巴的,他哼哼唧唧地回应了霍廷一声。   酒精刺激着霍廷的神经,不知怎么,他觉得江方濂哼哼的挺好听,忍不住又多叫了几声,“江方濂…”   微风一过,霍廷鼻腔里一阵阵热气,他没喝醉,见江方濂昏昏欲睡的模样,他起身将人抱进了卧室。   真的太瘦了,抱着都轻飘飘的,霍廷生怕一个不留神,江方濂就会被风吹走。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点,刚下高速orz 第17章   霍廷将人放到床上,江方濂一沾床,嘴里嘟囔了一句,随后抱着薄毯往里一滚。   打从先前将房子租给了阿芹,因为是姑娘家,霍廷除了偶尔帮忙换个灯泡,抄抄水电表,他很少到这个屋子来,更别说是卧室里。   卧室的大致陈设没怎么变,有些明显有空缺的地方,应该阿芹自己添置了东西,后来搬走后就跟着带走,空着的地方还是空着,江方濂自己的东西少之又少。   一眼望去,地上有个包,衣柜门开了一半,里面零星几件衣服,都是霍廷见江方濂穿过的,桌上搁了本笔记本,旁边有支笔,想再找出点江方濂自己的东西都事件难事。   现在日头大,就算是到了晚上也不见得有多凉快,江方濂连台电扇都舍不得添,窗帘紧闭,窗户也关得死死的,卧室里不通风,像是个巨大的蒸笼,霍廷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睡得着的。   霍廷将房门开到最大,又走到桌前把窗子推开,他们这栋楼的位置本就在步梯上段,加上又是顶楼,平时一开窗穿堂风特别大。   “妈的…”霍廷还没来得及反应,桌上的笔记本被风“呼呼啦啦”地掀翻了好几页,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整理,里面的内容让他愣了片刻。   只是晃眼一瞟,这格式很容易看得出是日记,霍廷没有想要偷看人家自己的想法,只是有几页的内容,确实让霍廷没法挪开眼睛。   霍廷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浏览了个大概,内容和江方濂自己概述的差不多,只是更加详细一些,每段日记下的流水账,不管是支出还是收入,都少得可怜。   借着风的力,霍廷手指微微推开纸张,其中有一篇内容写到,江方濂被他继父打到背后缝针,肩胛骨的位置骨头凸起。   霍廷忍不住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他跟中了邪似的,难以自控地往床边走,他脑子里有个奇怪的念头,想要证实一下日记的真实性。   江方濂正背对着他,短袖的下摆往上爬了一截儿,正好露出了腰,他翻身时,衣服会和床单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霍廷嗓子里又干又涩,他没忍住清了清嗓子,江方濂一动,他赶紧闭嘴咽了咽唾沫。   等了片刻,酒精在房间里发酵,微风也吹不散,霍廷脸颊发烫,他俯身靠近江方濂,一只胳膊穿过江方濂的腰,一只手将江方濂的衣服往上又撩了一点。   皮肉下的骨头很明显,在后腰往上一点,一条肉色的疤痕趴在那儿,这条疤已经拆线结痂痊愈,长出了新的肉来,明明江方濂都感觉不到疼,霍廷还是没敢用手去触摸。   他深吸了一口气,替江方濂整理好衣服,手轻轻按住江方濂的肩膀,他不知道肩胛骨的骨头复原了没有,摸了半天,摸得手心都被硌疼了。   江方濂突然闷哼了一声,霍廷赶紧收回手,屏住呼吸看着床上的人,良久,江方濂揉了揉眼睛,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着。   夜深,房间里一片狼藉,霍廷想着睡醒了再带着江方濂收拾屋子,关上门后,回自己家睡觉了。   今晚又干又燥,但开着门窗通风,不至于睡不着,霍廷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江方濂活得好艰难,但是有余力去记账的人,还不至于对生活完全没了希望,只是差个人帮他一把,对于霍廷而已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帮呢…   窗外的灰蒙蒙的一片,霍廷猛地从梦中惊醒,他愣了片刻,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天快亮了,还是他根本没睡多久,他朝床头柜上看了眼,早上五点。   时间不早不晚,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平时这个点儿,他应该起床去趟菜市场,然后再回家做饭,然后…江方濂起了吗?   一想到江方濂昨晚的情况,霍廷来不及多思考,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连门都没来得及关,火急火燎地去敲隔壁的门。   “江方濂!”霍廷怕喊不醒江方濂,又怕江方濂不回应他,一大早的扯着嗓子扰民。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江方濂换了身衣服,手里拿着扫把,一脸诧异地看着霍廷,“霍老板…这么早啊…”   隔着铁门,霍廷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他抓了把后脑勺,磕磕巴巴的解释,“不是…不是说…今天去看我爸,我怕你…起晚了…”   江方濂知道霍廷是怕他又想不开,他没有明说,给霍廷开了门,“霍老板,你进来坐吧。”   家里开着灯,地上的垃圾被扫在了一块儿,散落的纸币也被收拾了起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茶几上,弄乱的桌椅板凳也归还到原位,江方濂在打扫,而且应该是快要打扫完了。   “你起来多久了?”霍廷脱口而出。   江方濂将最后的垃圾扫进垃圾桶里,又将装满的垃圾堆扎好,提到了门口,“就一会儿,醒了睡不着,就起来打扫了。”   “哦…”霍廷来得匆忙,衣服没换,脸也没来得及洗,确定江方濂没事后,他又觉得挺尴尬的,他还想问问江方濂,周唯安的这笔钱他打算怎么处理,可又不太好问出口。   江方濂收拾完东西,擦了擦手,“霍老板,你饭做好了吗?”   不提醒霍廷,他都忘了这茬,他一拍大腿,“我忘了,这就去做。”   霍廷刚起身,“嘶”了一声,想到今天时间还早,“我随便做点早饭,我俩吃了再去。”   这是霍廷第一次邀请江方濂吃饭,也是江方濂第一次被人邀请去家里吃饭,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霍廷补充道:“也来不及弄…就随便下点面条?”   “嗯…”   吃过早饭,两人一块儿出门,中途还特意去买了霍廷爸爸最喜欢的糕点。   到医院时,霍兴德见到江方濂格外惊喜,“小江啊,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了。”   江方濂嘴笨,只是喊了句霍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抬头看了霍廷眼,似乎在等着霍廷给他解围。   “吃饭吧。”霍廷把保温杯搁到桌上,“昨天买的荔枝都剥好了,早上专门去给你买的萝卜糕。”   也不管到底是谁给的钱,霍兴德格外捧江方濂的场,笑着冲他说道:“谢谢,谢谢,小江有心了。”   夏天的短袖,遮不住胳膊,霍廷一伸手,霍兴德就看见了他胳膊上的纱布,“你胳膊怎么了?”   霍廷随口道:“不小心割到了。”   伤得位置还挺别致,刚好在霍廷的纹身上,霍兴德埋怨一句,“都叫你别纹这玩意儿了,压不住吧。”   “我挡煞啊。”霍廷暗地里瞥了江方濂一眼,   江方濂也偷摸着看霍廷,一时间心里挺复杂的。   霍家父子都习惯了江方濂的沉默寡言,霍兴德也知道江方濂内敛的性格,不说话他也高兴,顺便还多唠叨了两句。   “怎么几天不见又瘦了啊,小江,身体是自己的,可要爱惜啊。”   江方濂小声说了句,“知道了,霍叔叔。”   看望完霍廷爸爸,他俩又一块儿回家,在霍廷的陪同下,江方濂又去了一趟牛奶站。   牛奶站的负责人见到江方濂先是一通抱怨,“小江,你怎么回事啊,你就算是不做了,好歹也跟我知会一声啊,一声不吭的,几天都不见人。”   江方濂跟牛奶站的负责人道歉,并表示没有结算的工资就不要了,负责人的态度才稍微缓和点。   “也不是工资的问题,找不到你人,我又临时找学生仔来兼职,这些学生仔没个定性,三天两头的被投诉,现在帮我送牛奶的人都没找好。”   江方濂一听,大着胆子道:“那我…还可以继续做吗?”   负责人打量了江方濂一眼,鉴于江方濂先前的表现,他不大放心,“你…行不行啊?别又跑得找不到人影啊。”   “不会的。”江方濂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江方濂工作还算踏实,能回头来道歉,态度也诚恳,负责人没有多为难他,“那好吧,没结的工资也不能说不给你,但是你矿工的这几天,我要扣钱的。”   解决完牛奶站的事情,江方濂整个人松了口气,就像是霍廷说的,他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这个世界上就还有牵挂,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上步梯的时候,霍廷时不时去打量江方濂的表情,江方濂抿着嘴,眉心微微抬起,眼睛都亮了,似乎有点难得轻松和高兴。   让霍廷意外的是,江方濂还主动跟他说道:“霍老板,楼顶的花坛你是不是没空照顾啊?”   “啊?”霍廷连转过头,花坛里枯死的植物,他都懒得去收拾,没想到江方濂还惦记着,“怎么了?”   江方濂腼腆道:“我帮你弄吧…种点别的…”   没想到江方濂还有这种兴致,霍廷点了点头,“随便你吧,平时也没锁门,你想种什么你自己种。”   一想到是顶楼,霍廷还特别啰嗦了一句,“注意点安全。”   “谢谢霍老板。”   “那个倒…”霍廷顿了顿,虽然周唯安不是个玩意儿,但是他不想在江方濂面前太诋毁对方,显得他太掉价,太没品了,“那个周唯安再来找你,你应付不了,就跟我说。”   听到“周唯安”的名字,江方濂明显没有了以前的激动,只是眼里有些看不清的失落。   他嘴唇动了动,跟霍廷说,是不是有点…   可他拒绝不了霍廷的好意,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江方濂没掰过霍廷,霍廷自己掰弯自己 第18章   周唯安又来找过江方濂几次,头几次他没有找对时间,一大早来,江方濂不是要去送奶,就是要给霍廷爸爸送饭,两人就没见上面。   后来周唯安学聪明了,下午的时候才来步梯逮人,周唯安在步梯这一带身份尴尬,好多人看他不顺眼,他见江方濂又不敢带着人来,只有一个人傻蹲在江方濂家门口。   这天,霍廷在店门口跟些老娘闲话家常,看着江方濂扛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簸箕和扁担,风风火火地朝步梯下跑。   没等霍廷把人叫住,江方濂已经跑远了,他嘟囔了一句,“属兔子吧…”   “啥?霍廷你说啥?”张大妈耳背,没大听清楚。   霍廷摆摆手,“没事,刚说到哪儿了?”   “说郭民勇在那边养了个小的,小的前两天找上门来,郭民勇差点没被他老婆打死。”   霍廷正想接话呢,又见江方濂挑着簸箕的泥往上走,这次他实在忍不住了。   “江方濂,你干什么?”   头顶就是烈日,一来一回的就够累人的,更别说是挑着东西,江方濂这身板看着单薄,做体力活倒是一点也不拖沓。   江方濂朝声源看了眼,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对方是霍廷。   “我修顶楼的小花坛啊…”   顶楼花坛里的土早就被晒成土块,根本没法用,江方濂又没多余的钱,跟公园里的园丁大爷说了好几天的好话,人家才答应他让他弄点走。   “不说了,不说了。”霍廷让老太太们都进店打牌去,“回头再说。”   说着,他朝江方濂走去,“你挑得上去吗?”   江方濂掂了掂肩膀上的扁担,“行吧,反正也没多重。”   霍廷跟在江方濂后面,几次想要搭把手,都午从下手,硬是从步梯跟回了家。   江方濂跟他客气,“霍老板,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弄就行了。”   没等霍廷说话,他俩刚走过五楼的拐角,江方濂家门口蹲了个眼熟的人,周唯安。   “小江…”周唯安的热情,在随着看到霍廷的那刻殆尽。   江方濂先是一愣,随后低着头往上走,到门口了才跟周唯安说话,“有事吗?”   “我俩能找个说话的地方?”见霍廷没有走的意思,还非得往两人中间插,周唯安想要单独跟江方濂聊聊都不行。   江方濂卸下扁担,“不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有事,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   “小江…”周唯安想要去拉江方濂,被江方濂不动声色地躲掉了,他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下不来台的周唯安也懒得维持形象,直接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江方濂的簸箕,里面的泥都散了一地,“你弄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没等江方濂反应过来,周唯安眼前一晃,胸口一紧,被人拧着领口提了起来,霍廷一脸凶狠地看着他,“你他妈干什么!”   他的花坛,这小逼崽子也敢踢?   周唯安脖子被衣领死死勒住,他挣扎着去掰霍廷的手,“松开!松开!”   江方濂怕霍廷脾气上来,没个轻重,真把周唯安弄出个好歹来,不值当,“霍老板,算了吧。”   霍廷看在江方濂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周唯安。   一时间,大家都争得面红耳赤,过道里的气氛很是紧张,江方濂摸出钥匙打开门,又拿出了先前周唯安给他钱,“这个你拿回去吧,以后我们别来往了。”   气得周唯安直哆嗦,他指着江方濂,撂下狠话,“好啊,江方濂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人周唯安人都没走远,江方濂从家里找出把铲子,默默将散在地上泥重新铲回簸箕里,压根儿不理周唯安。   等周唯安气急败坏地下楼,江方濂才不疾不徐道:“霍老板,我买了些种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有暂时只有小葱和辣椒。”   见江方濂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霍廷实打实的有些担心,狗急还跳墙,何况周唯安那种人,你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在这个城市,周唯安想弄一个江方濂,简直是易如反掌。   霍廷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嗯,长好了给我摘点。”   从楼上下来后,霍廷碰上了刚从步梯下上来的孟尧,孟尧手里提着塑料口袋,透过塑料袋能隐约看清里面是药盒。   “给你爸买药呢?”霍廷随口问了一句。   孟尧脸色看着不大好,就连霍廷跟他说话,他都恹恹的,淡淡的“嗯”了一声。   “怎么啦?”   孟尧摇头,“妈的,那门诊的药也太贵了。”   看似答非所问,霍廷却能明白孟尧话里的意思,孟尧爸爸瘫了之后,又没有得到工厂的赔偿,家里的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孟尧妈妈给人洗衣服赚得那点钱,不嫖不赌,就光光顾药材铺了。   大家是这么多年的街坊,就孟尧家现在的情况,谁看了都觉得心里不好受。   “等等。”霍廷叫住孟尧,“你还想揍那个倒插门吗?”   孟尧怔愣住,想是想,可霍廷三令五申不让他动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你揍他有什么用啊,想个办法让他把该赔的钱赔了,多少都能救个急。”   这谁不想呢,可那倒插门跟个铁公鸡似的,他不肯给松口,肯定也有全家授意,孟尧家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不给就不给,闹到法院去都占不到便宜。   “什么办法?”   霍廷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前是没什么办法,现在…还说不定呢,“回头再跟你说。”   说到这儿,霍廷想起了一个人,他没有着急去店里,又折回上楼了,通往顶楼的铁门大开着,他猜是江方濂在上面弄花坛,他也没去惊动江方濂,径直回了家。   在家里找了好一阵,才在老妈的遗照旁,找到了丁彦琛的名片。   他匆匆下楼,找了个路边的电话亭,再次打通了日达贸易的电话。   “您好,我是丁彦琛,您是哪位?”   “丁彦琛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了下来,霍廷只跟丁彦琛通过一次电话,大概率是记不住霍廷的声音,沉默只是他下意识的谨慎。   霍廷清了清嗓子,“之前,江方濂你还有印象吗?”   随后,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丁彦琛压低了声音,“你还想怎么样?我都按你意思的做了。”   “是,你按我的意思做了,也自作主张,让江方濂丢了工作。”霍廷顿了顿,他打电话来不是秋后算账的,给了丁彦琛下马威后,又继续道,“你别紧张,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只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忙?”丁彦琛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来听听。”   当听到霍廷说,想要知道全市里哪些舞厅能找到男的服务时,丁彦琛语塞了,“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你放心,绝对不是来找你的,我跟你保证,我只是问问。”   霍廷提的要求,丁彦琛又没有谈条件的余地,说了好些个酒吧的名字,最后跟霍廷再确认了一遍,“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丁先生,谢谢了,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后,霍廷看着这些个地名,先前是不知道周唯安喜欢男人,没有他的把柄,如今知道这么大个秘密,不说别的,同样是男人,周唯安逛这种地方,就像是普通男人出入舞厅一样,不可能闲得住的。   随后霍廷找王浪一合计,摸清了周唯安平时的轨迹,这孙子果然去了一家离他们这里特别远的舞厅。   周唯安自己有辆桑塔纳,带着个男人出舞厅,一上车就迫不及待了。   王浪举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拍完打了个寒颤,“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男人的?”   总不可能告诉王浪周唯安跟江方濂的事情,霍廷随口敷衍了一句,“前不久,撞见的。”   “这倒插门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一边在全家当孙子,一边又用全家的钱养男人,真行。”王浪问道,“这照片你打算怎么办啊?发给他老婆?”   霍廷摇头,“发给他老婆有什么用,他老婆家都能接受倒插门,出了事肯定是先保住面子,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全家不是两个女儿吗?二女婿跟周唯安也不对付,周唯安要是不就范,不如给他们家二女婿,到时候都不用我们掺和。”   “真损。”王浪朝霍廷竖起了大拇指,“咱们也别见报,万一在报社的时候就被拦下来了,不如直接去工厂发传单,人手一份,看他还有什么脸在工厂混。”   “不过,先跟周唯安谈谈吧,我觉得他肯定想私下解决。”   第二天一早,周唯安刚进车间办公室,助理便跟他说,桌上有一份指名给他的信。   周唯安说了句谢谢,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了个周唯安收,他一捏信封,还挺厚的,拆开后,里面的照片吓得他赶紧先关上了门。   一张张确认完照片后,他又叫助理进来问话,“这信谁送来的?”   “周先生,这个不清楚,是您的名字,就直接拿来给您了。”   周唯安小心谨慎,“没别的人看到?”   “没有。”   助理出去后,周唯安跌坐在椅子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方濂,可这是江方濂自己拍的?还是找人拍的?以他对江方濂的了解,江方濂做不到这个份儿上,也没那么精力和钱来折腾。   没等周唯安喘口气,办公室的座机突然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哪位?”   作者有话说:   渣男马上要移民了,很快就能暂时下线了,终于可以不用写他了 第19章 “周先生,照片您还满意吗?”   隔着听筒,周唯安都觉得这声音耳熟,恍然间,他反应了过来,低吼了一声,“霍廷!”   “还记得我呢?”霍廷也不怕他猜出是自己,“你移民前,先得把有些事给了结了吧。”   周唯安顺手将信封揣进兜里,捂着电话一头,“你想怎么样?”   “孟成军家的赔偿款还有的谈吗?”   周唯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是我的意思?全家不肯给,我有什么办法。”   霍廷不信他的话,“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不管你有办法还是没办法,这个钱你要是赔不下来,我觉得全家的二女婿,叫什么韦勇的应该是有办法的,我觉得你应该想安安稳稳的移民,解决完这些事情再走,免得给自己留下后患。”   “你等等!”周唯安一听韦勇的名字,生怕霍廷联系了他,“好!这个事我想办法,但是你得给我时间。”   “我给不了你太多时间,周唯安,明天之前处理好,你移民的事情估计也得延后。”   “你!”   “还有件事,你都要移民的人了,别再去我家门口闹事了,我家五楼,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你猜你算不算个失足坠楼。”   就算是没有提起江方濂的名字,周唯安也不傻,“你是为了江方濂才给我打电话的?”   “因为什么事打电话给你重要吗?还有啊,要是孟家的人和江方濂有个什么闪失,我不能保证这套照片不被全家的人知道,不被厂里的人知道。”   “你威胁我?”周唯安压住火气。   “对,你以为只有你能威胁别人,别人威胁不到你?”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随后周唯安才开口,“我答应你,但是你得把底片给我。”   “你不觉得你挺可笑的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周唯安急了,“那我怎么能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你老老实实的按照我说的做了,然后烧香拜佛,祈祷早日移民,我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这套底片也威胁不到你吧?”   处于被动的周唯安束手无策,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行,明天我就叫律师上门谈赔偿的事情,我保证不再去找江方濂。”   霍廷的这通电话来得突然,周唯安连录音都来不及,不用脑子里想都知道这是公用电话,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能找律师,也不敢轻易找打手,霍廷那样的硬茬,即便是打手,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况且惹毛了霍廷,照片就得见光,就像霍廷说的那样,他没资格谈条件。   果然有点压力,周唯安的办事效率才会提上来,第二天一早,便有个西装革履的律师踏进孟尧家的院子。   谈妥了赔偿款的问题,孟尧有些恍惚,他不知道霍廷做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地找霍廷说明情况。   “廷叔,那个倒插门赔我们家钱了,我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霍廷揉了把孟尧的脑袋,“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家应得的。”   没几天的功夫,全家移民的消息就传开了,霍廷也不知道江方濂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如果他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天下午,霍廷买了两条新鲜的活鱼,他提着鱼刚到五楼,正巧撞上江方濂从顶楼上下来。   江方濂一脸兴奋,上来就拉住霍廷的手腕,“霍老板,小葱出苗特别快,我带你去看看。”   手腕上的温度,让霍廷滞了一下,鱼还在袋子里蹦跶,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这才醒过神来,“啊…等下…我先把鱼拿进去。”   将鱼放进水槽里,霍廷又折了回来,江方濂还站在梯口那儿等他,他一直觉得,江方濂很乖,安安静静的,就连这声“霍老板”都和别人喊得不太一样。   “走吧。”霍廷招呼了一声,两人一块儿上了顶楼。   顶楼一直都是江方濂在折腾,期间霍廷也没上来看看,所以一到顶楼,他大吃一惊。   江方濂不止种了好些蔬菜,还将花坛修宽了些,地上还有没用的砖头和水泥。   “你上哪儿弄得这些东西啊?”霍廷忍不住围着顶楼转了一圈。   江方濂不知道他具体说的是哪样,“砖头是别人不要的,买了点水泥和种子,其实我不太会弄,辣椒树最开始用的种子没种活,后来直接换了成活的辣椒树。”   长得最快的就是小葱,最开始种的那几株已经成熟了,前些日子种下的已经出苗了,江方濂摘了长好的小葱递给霍廷。   “我看你平时也不做饭,你还种这么多。”   江方濂也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看着植物发芽生长然后成熟,感受生命的奇迹,这种感觉是没法形容的。   楼顶晒是晒了一点,但是有风吹着,不算特别热,霍廷犹豫再三,“你知道周唯安已经移民了吗?”   江方濂正在浇水,听他轻轻“嗯”了一声。   霍廷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怎么想的?”   “跟我没关系了。”江方濂背对着霍廷,“找个工作,好好上班吧。”   听着江方濂的回头,霍廷微微松了口气,手里捏着江方濂给的小葱,霍廷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跟江方濂说话,没之前那么随意,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有底气了,“晚点…去我那儿吃晚饭吧。”   话题跳跃的有点大,江方濂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霍廷又画蛇添足解释道:“有王浪和上次你见过那俩小子…你现在住这儿,总得认识点人吧,正好你不是给我葱了嘛…”   江方濂是个很慢热的人,虽说和王浪他们见过几次,但在这个城市里,和他最熟的,只有霍廷,“我跟…他们…不太熟…他们会不会不自在…”   “嗐,他们几个自来熟,有什么不自在的,说好了啊,待会儿我再上楼来做饭。”   他俩是邻居,先前几次说话,江方濂也只是站在霍廷家门口,从来没有进去过,这次算得上是他第一次去霍廷家做客。   整个下午,江方濂都不知所措,在楼顶忙完后,他在家静静等着霍廷上楼。   四点左右,从楼道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几个低沉的男声有说有笑,江方濂竖起耳朵去听,一阵颤栗的感觉,从他后背直达耳垂,他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跟这些人相处好。   “江方濂!”霍廷敲了敲铁门,“赶紧过来。”   “好…好…”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往隔壁走。   霍廷家的门没关,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王浪,再往里走,沈聿安和孟尧在厨房守着霍廷。   “来了,你随便坐。”霍廷招呼了一声,又冲两个小的说道,“别守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孟尧跟江方濂还是生分了些,没什么话说,打了声招呼,便拉着沈聿安就往外走,“那我俩上顶楼去了。”   人都走远了,霍廷才想起顶楼上种着菜,他扯着嗓子,“别踩着我顶楼的菜了!”   等厨房只剩下他和江方濂时,江方濂才开口说话,“霍老板,我能忙你做点什么吗?”   江方濂腼腆,跟王浪待着也尴尬,霍廷也没强迫让他出去。   “鱼你敢杀吗?”   本来是逗江方濂的一句话,霍廷没想到他竟然点头了,这弄得霍廷有些猝不及防,“那…你来吧…”   这是霍廷第一次亲眼见江方濂干活,他一直觉得江方濂利索,但没想过这么利索,用刀两下把鱼拍晕了,拿刀背将鱼鳞一刮,然后开膛破肚,小心掏出内脏和苦胆。   完事还一脸无辜地看着霍廷,“剁吗?”   霍廷点头,“剁吧…”   收拾完鱼,他俩又一块儿准备了配菜和辅料,霍廷看着时间还早,“先歇会儿。”   客厅里,没人打扰王浪,他自己跟冰箱里拿出了啤酒,边喝边看电视。   “哟,弄好了?这么快?”   “哪儿啊,歇会儿,刚让江方濂帮我把鱼杀了。”   王浪朝门口看了眼,爬起身来,神神秘秘地拿过他刚刚放在茶几里的影碟,朝霍廷使了个眼色,“刚孟尧他们在,我不好拿出来,看吗?找人从香港弄过来的,可劲爆了。”   影碟的包装被拆了,只看到一张光碟,江方濂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你神经病吧你!”霍廷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神色慌张,余光时不时瞥江方濂一眼。   王浪被他喊得一个激灵,“你喊什么呀?我这不是趁那俩小的不在才问你的吗?装什么假正经啊?你他妈没看过啊!”   意识到霍廷飘忽不定的眼神,王浪这才反应过来,霍廷可能是忌讳江方濂在旁边,他又冲江方濂嬉皮笑脸的,“小江,你也看吧?”   江方濂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霍廷,见霍廷脸上除了慌张,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绯色,他蓦地反应了过来。   他们或许说的是…三…三级片?   谁知王浪还随口来了一句,“男的有几个不看啊。”   霍廷的眼神有些闪躲,那…霍廷也看吗?   客厅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江方濂和霍廷谁也没说话,大概是王浪喝了酒有些兴奋,就听他一个人在哪嘀咕。   “懒得问你们了,我自己放。”说着,王浪就蹲到了DVD前。   霍廷一个箭步冲到王浪跟前,说话舌头都打结了,“你他妈!你疯了是不是…待会儿…”   待会儿怎么样?霍廷支支吾吾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王浪一个人没事,就算是碰到那两个小的回来了也没事,大不了不看了,可是加上江方濂就不一样了。   江方濂…江方濂他喜欢男的啊…   “什么呀!”王浪嫌霍廷磨磨唧唧的,“看下会死啊。”   霍廷急得手心都在冒汗,“马上要吃饭了,你他妈这么急吗?”   “也是。”这理由还挺合情合理的,王浪关了DVD,“吃完饭再看吧。”   霍廷差点没咬到舌头,“吃…吃完饭…”   作者有话说:   直男的小把戏 第20章   霍廷反复叮嘱王浪不要看片,他不能在客厅待太久,坐了一会儿,又进了厨房,留下江方濂和王浪单独相处。   没看到片儿王浪觉得不尽兴,嘴也跟着闲不住,带着酒气跟江方濂聊天,“小江,你之前找那倒插门什么事儿啊?”   王浪还不知道江方濂和周唯安的关系,纯粹就是没话找话说。   江方濂一愣,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浪是怎么知道他找周唯安的,好在王浪是个不冷场的主,“嘶,你是不是找他讨债的啊?”   周唯安这样的人,王浪实在不能把他往好的方面去想,见江方濂沉默,他全当是默认了,“这孙子已经移民了,你钱要回来了没?”   江方濂垂着头,耳边有些听不到王浪的声音,难怪周唯安没来找过他了,原来是已经移民了,也好,他俩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际,只是他没想到周唯安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见江方濂还是不说话,王浪以为他钱没要回来,“哎呀,你就该跟霍廷和我一声,霍廷想了个损招,给孟尧家的赔偿款要回来了。”   霍廷?又是霍廷?   至于什么损招,王浪没有明说,江方濂也不好再问。   刚刚这一折腾,弄得霍廷气血上涌,炒菜时下手格外的重,剁椒鱼头那鲜红的辣椒,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嘴疼屁股也疼。   等菜都齐活了,霍廷赶忙招呼江方濂,“去喊一下楼上那俩。”   江方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霍廷哪猜得到王浪跟江方濂说了啥,他也一脸困惑。   “咋了?”   江方濂摇了摇头,转身往门外走。   霍廷正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刚想叫他俩去洗手,他指着孟尧道:“这还没吃饭呢?你嘴怎么了?”   孟尧抹了把脸,“啊?没怎么啊?”   “没怎么?都有点充血了。”霍廷又看着桌上的菜,每道都放了很重的辣椒,“你这样你能吃吗?”   孟尧跟霍廷打哈哈,“不知道啊…能吃吧…”   这俩小子,一个比一个古怪,可霍廷又想不通古怪在哪儿,一看江方濂,江方濂也正看着沈聿安出神。   一个个的,怎么都像是心事重重的,也就王浪这个没心没肺的,还在为看碟的事情烦恼。   一旁的沈聿安跟没事人一样,坐到王浪身边,仔细打量着桌上的饭菜,随口就岔开了话题,“顶楼的花坛修得挺好。”   “是吧,江方濂给弄的。”霍廷还挺得意。   霍廷以为一顿饭吃完,王浪喝得七荤八素的,肯定会把光碟的事情给忘记,谁知吃完饭后,他不肯跟孟尧他们离开,还一个劲儿的让人家先走。   “你俩先走,我跟你廷叔还有事儿呢。”王浪浑身的酒气,还冲霍廷抛了个媚眼,“是吧。”   霍廷顿时觉得有人拿针扎了他一下,拽着王浪往外拖,“你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你赶紧回去吧。”   王浪人都站不稳了,还趴着门框不松手,“哎呀!我不回去!”他酒虽然喝多了,但是心里还是记着这事的,霍廷别以为他喝醉了好糊弄。   “你他妈不能喝就别喝!”   王浪也嚷嚷,“都怪他妈怪你,放那么多辣椒,我现在胃都要烧起来了!”   眼看王浪就要在门口耍起酒疯来了,霍廷没有办法,现在也不早了,孟尧和沈聿安明天还得上课了,他让他俩先回去,至于王浪,霍廷只能又把人拽进屋里。   江方濂站在一旁想搭把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紧紧地跟在霍廷身上。   王浪块头跟霍廷差不多,喝了酒的人死皮赖脸的,跟石头一样沉,累得霍廷满头大汗,他把人安置在沙发上,转头又跟江方濂说道:“你回去吧,今晚让他在这儿睡就行了。”   江方濂点点头,刚想说好,王浪“噌”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大喊:“谁都不许走,今晚这个片儿不看完,谁都不准走出这个房间!”   说完还生怕江方濂跑了,王浪直接窜到江方濂身边,根本不像是喝醉酒的人,死死地拉着人家的胳膊往沙发上拽,“来!小江!一块儿看!”   “啊?”江方濂根本不是王浪的对手,被连拖带拽地拉到了沙发上,他只能跟霍廷求助,“霍…霍老板…”   霍廷刚想去解救江方濂,被王浪顺势一拉,他仨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谁都不许走啊!”喝醉酒的人那股混劲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光碟吃饭前已经安放影碟机里了,王浪拿着遥控器调到DVD模式。   不是什么正经影碟,前奏倒是弄得挺正经的,音乐想起了那刻,霍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急眼了,“王浪!”   王浪这会儿压根儿感受不到怒气,也不吃霍廷这套,朝霍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点声。”   家里的酒气怎么都散不去,还在慢慢发酵,这些年香港的三级片行业发展得格外好,拍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一个爱情动作片,还是慢慢推动情节。   但是片子本身的特殊性,每一个剧情,哪怕没有任何的出格,都让霍廷觉得意味深长。   他几次想要起身,都被王浪这王八蛋拽得牢牢的,手腕都快被捏出印子来了。   霍廷索性不去看电视画面,但这暧昧绵长的背景音,和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还是会让人想入非非,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江方濂。   江方濂也没在看电视,垂着眼睛,盯着地上没有收拾垃圾,眼神时不时乱晃,像是感觉到了霍廷的目光,他一转头,两人就对上了视线。   霍廷冲他干巴巴地笑笑,他笑起来不太熟练,整张脸僵硬,他觉得他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中间要是没人还好,隔着个人吧,对视起来挺容易的,两人一直对望着,时间一久,想转头都觉得尴尬。   就算是有剧情,这片子的核心不变,很快就进入了正题,霍廷没想去看,只是他一直盯着江方濂也不是办法,另外背景音也格外引人入胜。   霍廷动了动脖子,刚装光碟的盒子还放在茶几上,盒子上用记号笔写了个很扯淡的名字,“一波三折”。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王浪突然开口,“这还一波三折,这女的胸也太平了,开奥拓都不打颠儿,没劲。”   三级片跟色情片本质的区别是尺度的大小,三级片不露下面,多了点朦胧美。   王浪这个缺心眼儿的,只顾自己发表观看感言,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他一闭上嘴后,客厅里格外的尴尬。   这种静谧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王浪猛地起身,人还没站稳,膝盖一软,整个人朝前栽过去,稳稳当当地跪在地上,直接吐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暧昧的气氛泛着酸味儿,霍廷骂了句娘,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你他妈!你不能喝就别喝!”   电视里叫得起劲,可王浪吐得更起劲,任何人都对这片儿没了兴趣。   江方濂也吓了一跳,“霍老板,我帮你吧…”   他俩合力把人弄进了厕所,王浪在厕所里吐了个干干净净,吐完人就有点神志不清。   霍廷扶着腰,一脸疲惫,“把他弄我卧室去吧。”   安置好王浪,面对客厅的一片狼藉,江方濂没有马上走,除了王浪吐的,刚刚吃饭的残局也没清理,让霍廷一个人打扫,估计得收拾到后半夜。   “霍老板,我跟你一块儿收拾,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收拾忙不过来。”   霍廷觉得挺对不住江方濂的,非拉着人家看三级片不说,还得让人陪他打扫,他客气了一番,“算了吧,我自己弄就行…”   偏偏这个时候,电视里的女的叫得特别浪,叫江方濂张不开口,霍廷听得汗毛竖立,他赶忙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先按了暂停,暂停的画面也格外的尴尬,看得他直接拔了电源。   “两个人一起收拾快些。”江方濂坚持,霍廷也就没有拒绝。   家里很静,只有扫地的飒飒声,挪动家具的声音,和王浪的鼾声。   霍廷在厨房洗碗,江方濂在客厅忙着扫地,遗照前的香还没烧完,应该是刚刚吃饭前,霍廷刚点上的,江方濂朝这遗照鞠了个躬。   霍廷妈妈这张遗照看着挺喜庆,笑得格外的灿烂,像霍老板这样的,一看就是家庭和睦,每每去医院探望霍叔叔,都能感觉得到他们父子关系很好。   江方濂很羡慕,父母的关爱,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的机会了。   扫完香案这块儿,江方濂正准备往前走,遗照旁的小卡片,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上面的彩照有些眼熟,再看名字,丁彦琛…   这个人…他好像认识…霍廷怎么会有这个人的名片。   “江方濂,扫完没?”从厨房传来霍廷的声音。   江方濂还没来得及反应,霍廷已经从厨房出来,霍廷见他傻站在遗照前,也上前看了一眼,江方濂看得不是遗照,是丁彦琛的名片。   “这个…”霍廷悔得肠子都青了,上次用完就该直接扔掉的,他也是随手一放,压根儿忘了这名片的事情。   江方濂认真地看着霍廷,像是在等他解释。   “这我…”霍廷心一横,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撒谎的,他又没做见不得人事,怎么就这么难跟江方濂开口,怕江方濂知道了?知道了又怎么样? 第21章   有了周唯安的事情在前,霍廷真怕在江方濂这儿落得个多管闲事的名头。   “我跟他不认识。”霍廷先和丁彦琛划清了界限,“因为他在王浪店里做过名片,我无意中看到的,本来也不该我管。”   霍廷头次做了好事,还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还得跟人解释这么多,“要不是你哭哭啼啼的,我真不想管,你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我现在也没办法,丁彦琛虽然没找过你,但是你的工作也没了,我怎么都算一个好心办坏事吧。”   听霍廷这一通解释,江方濂勉强听明白,总归是霍廷出面,丁彦琛才没纠缠。   “你给他打电话啦?”看到名片,这是江方濂第一个能想到的可能。   明明江方濂的语气很平淡,语调也很轻,霍廷琢磨不透他的语气,感觉自己跟受审似的,“打了呀,他跟周唯安一个德行,觉得自己有头有脸,又想出来玩,又怕被人知道,一打电话就怂了。”   江方濂心里有个声音,果然,听霍廷的语气,他应该是也联系过周唯安,自己都还没问呢,他就已经不打自招了。   “哦。”江方濂想问的,准备问的,霍廷一下子全答了,他只能低着头继续扫他的地。   留霍廷一脸错愕,“啊?”   就“哦”一声就没了?   霍廷绕到江方濂面前,“你没别的想问了?”   江方濂摇头,霍廷还不甘心,“你不会又生气吧?”   之前不过是因为说了一句周唯安的不是,江方濂不就跟他翻脸了,现在反应这么平淡?   “你不是在帮我吗?”江方濂被挡住了去路,只能站在原地,“谢谢你,霍老板。”   江方濂突然之间这么听劝,霍廷还有些不适应,他上赶着跟人解释,“我帮你…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嗯。”江方濂点头,等着霍廷把话说完。   “我就是…”连霍廷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就是想这么做,哪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可他怕江方濂多想啊,他是男的,江方濂也是男的,江方濂还喜欢男的,那他现在帮江方濂,不就跟男的帮女人一样,有所图吗?“我就是…”   江方濂非常笃定的帮霍廷把后半截儿话补上了,“霍老板你就是个好人。”   谁他妈要当好人啊?这句话比让江方濂误会他有所图还要刺耳。   霍廷哽住了,手指着江方濂半晌,才妥协憋出一句,“对,我就是个好人。”   莫名其妙的谈话结束,两人收拾完屋子,又一块儿将垃圾提到楼梯口去,霍廷心里还是不舒坦,赌气似的没跟江方濂说话。   江方濂习惯了沉默,竟然没有察觉到霍廷的异样,放下垃圾后,他看着通向顶楼的那扇铁门,喃喃道:“刚刚他俩下来没关门吗?”   霍廷心里不痛快,说话恹恹的,“谁知道呢。”   顶楼不光有道铁门,铁门后那一截儿楼梯走完还有一道木门,穿过木门,才能到顶楼上,此时的木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隐约透出点光来。   “好像灯都没关。”江方濂想上楼关灯,霍廷鬼使神差地也跟了上去。   眼看就要入秋了,市里已经不像来时那么热,顶楼的风也大了许多,江方濂的手刚碰到门,只是稍稍用了点,借着风力就拉开了门。   灯的开关在靠洗衣台的那侧,他俩刚想往里走,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   江方濂当即站在了原地,跟在他的身后的霍廷整个人扑到他背上,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霍廷抱在了怀里,还转头示意霍廷小声点。   这一撞,怀里温温热热的,霍廷脑子里顿时转动不起来了,张口就想讲话,情急之下,江方濂一把捂住了霍廷的嘴,用嘴型告诉霍廷,“有人。”   楼顶的风呼呼作响,不去细听还真没注意到,霍廷心想,有人就有人呗,谁他妈大半夜还待在他家楼上,看他不给他们撵下去。   可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还黏黏糊糊的。   孟尧巴不得王浪不跟他们一块儿离开,出了霍廷家的门,他拉着沈聿安又上了顶楼,他今晚非得跟沈聿安算账。   “你慢点。”连拖带拽的,沈聿安险些没站稳,刚上了顶楼,他脚下一空,被孟尧抱起放在了洗衣台上。   没等沈聿安反应过来,孟尧整个身子又压了上来,他像是给自己出气一般,咬着沈聿安的嘴唇厮磨了好一阵。   沈聿安实在有些受不了,才推开了他,“干什么?”   孟尧的脸近在咫尺,沈聿安不轻不重地恰了一把他的脸颊。   孟尧捏住沈聿安的手腕,恶狠狠道:“你还敢问干什么?你看你给我亲的,都快肿了。”   这吃过辣菜的嘴,比刚还红肿一些,看着格外的滑稽,沈聿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孟尧想用力,又怕把沈聿安捏疼了,一肚子不甘心,只能挠沈聿安的痒痒肉。   沈聿安怕痒,左躲右闪,在洗衣台上扭得快成一条蛇了,一边微微喘气,一边求饶,“好了!孟尧…痒!”   两人这么折腾,沈聿安周身冒汗,胸口一起一伏的,嘴上倒是一点也不饶人,他慢慢掰开孟尧的手,“不是你自己要亲的吗?”   孟尧是想亲啊,那也得他主动,他亲沈聿安,怎么到头来还被沈聿安占了上风。   “我亲你,你就别动。”   “可是你吻技太烂了,舔得我一下巴的口水。”沈聿安摸了摸孟尧的嘴唇,“我吻你舒服吗?”   沈聿安敢说他吻技烂!孟尧怎么都不服气,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沈聿安吻得他很舒服,跟他舌根都嘬麻,平时看着挺正经的一人,这事儿倒是挺无师自通的。   两人搂在一块儿,洗衣台都快挤不下了,孟尧跟没断奶似的,抱着沈聿安,喊得特别亲热,“安安。”   楼道里灯光是暖黄色,风中夹杂着啧啧的亲吻声和暧昧的摩擦声,霍廷紧贴着墙壁,嘴还被江方濂捂着,后背渐渐渗出一层汗来,全身关节像是失灵了一般,只要他一动,仿佛能听到关节处咔咔的声响。   他的呼吸穿过江方濂的手指,他的鼻口和江方濂的手心都是湿漉漉的,嗓子里又干干涩,气血飞快往脸上涌,脸颊在不知不觉中发烫。   刚刚那片儿都没让霍廷有这种反应,他不知道他这种反应,是因为和江方濂有肢体接触,还是因为听到孟尧和沈聿安接吻,又或者两者都有。   霍廷瞪大了眼睛,看得江方濂混不自在,江方濂想放手的,可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他胳膊都举得酸麻了,手臂不受控制,只是微微一动,掌心摩擦在霍廷的嘴唇上,柔软和湿润的触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俩躲在门里,风不太能吹得进来,很快周遭的气氛变得燥热起来,霍廷心跳加速,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渐渐的,他俩的对视让霍廷的听觉有些失灵,眼睛一直盯着江方濂,慢慢周围的东西都泛着白雾,只有眼前这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霍廷的眼睛酸涩,一眨眼睛,眼角泛着水光。   江方濂也在这个时候动了动手指,霍廷也像是解开了穴道,握住了江方濂的手腕,拉着人默不作声地往楼下退,一路退到了家里。   家里的灯亮,霍廷脸上的红润一览无遗,他抹了把脸,在江方濂面前来回踱步,脑子里一团浆糊,连语言都组织不好,“你…知道他俩这样?”   刚江方濂的反应太迅速,要说他事先不知道,霍廷都不大信。   江方濂也不知道怎么跟霍廷讲,就好像当初丁彦琛说的那样,他们对同类格外的敏感,他第一次见沈聿安,便觉得沈聿安看孟尧的眼神不一样。   “我…”   见江方濂欲言又止的模样,霍廷肯定自己是猜中了,“他俩…不是跟仇人一样吗?”   见面就吵,现在怎么会…   “不对不对。”管他是不是仇人,他俩这样算怎么回事啊,“他俩小孩懂个屁啊…”   一看自己面前站的是江方濂,霍廷觉得给他也整不会了,最懂的应该是江方濂。   “他俩这样…合适吗?”霍廷斟酌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说完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当,什么叫合适吗?那俩小孩怎么样都不合适,“我现在上去把他俩逮下来?”   江方濂答不上来,但是他知道,霍廷现在上去,只会弄得大家都尴尬。   “我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霍廷大惊,连江方濂都不知道,谁还能知道。   喜欢男人又不是谁教的,江方濂吸了吸鼻子,被霍廷问得哑口无言。   见江方濂不说话,霍廷又怕自己说错话,又怕江方濂多想,磕磕巴巴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说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偏偏江方濂的反应还特别的平淡,看不出喜怒来,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霍廷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办法,“算了算了…回头再说吧…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你还要送牛奶的。”   作者有话说:   我算错了入v时间,然后明天要休息一天,后天入v双更   orz 第22章   江方濂起床出门的时候,隔壁还没有动静,他没有去叫醒霍廷,先去了牛奶站。   送牛奶的时间,早于一般的职业,出来时,步梯两侧的商铺都还没有开门,清晨的空气冷冰冰的,还夹杂着泥土的清新,猛地吸一口,特别的提神醒脑。   这一带的地势不够平缓,很多地方是自行车到不了的,江方濂基本上只能挎着篮子,走着去送。   订牛奶的都是有孩子的家庭,这家就有个小女儿,才三四岁的样子,刚上托儿所,小姑娘偶尔起得早,能跟江方濂见上一面。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妈妈抱着她出来领奶,她一直在哭。   “太太,今天的牛奶。”   小女孩妈妈一脸抱歉,“不好意思,你帮我放到桌上吧,我腾不开手。”   江方濂放好了牛奶,小女孩还在哭,她妈妈有些头疼,“又闹着不想去托儿所,哭个没完。”   小女孩大概是听懂了她妈妈在说她,撑起脑袋偷瞄了江方濂一眼,眼泪还挂在眼眶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叔叔…”小女孩带着哭腔喊了江方濂一声,她说话奶声奶气的,咬字倒是清楚,“我也想跟你一块儿去送牛奶…”   江方濂都打算走了,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这样子,她是真的不想上托儿所。   “送牛奶可不好玩。”江方濂安慰道,“你快别哭了,托儿所不是还有别的小朋友跟你一块儿吗?”   背后传来卷帘门的声音,江方濂回头看了一眼,是小卖部开门了。   他对小女孩说道:“你等等叔叔。”   说罢,他跟小卖部买了几颗奶糖,原本是想都给小女孩的,可小女孩的手太小,一只手拿一颗都有些费劲,她倒是一点也不贪心,只是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糖,也不再多要。   “谢谢叔叔…”小女孩这才止住眼泪。   她妈妈见了也连忙跟江方濂道谢,江方濂说了句“不客气”,转身就想往上走。   没走两步,迎面走下来的女孩有些眼熟,江方濂整个人一僵,顿时站在了原地。   他的妹妹,王珊。   王珊旁边还有个男人,男人竖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衣,领口大开着,脖子上的项链一晃一晃的。   “王珊…”   先给江方濂反应的不是王珊,是那个男人,男人一摘墨镜,上下打量了江方濂一眼,“你他妈谁呀?认识啊?”   王珊跟男人耳语了两句,男人才撞开江方濂往下走。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江方濂和王珊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之前王珊看不起他,俩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可是…王珊才十五岁啊,她怎么会出现这里。   王珊挖苦道:“那还不是多亏了你,江方濂,你胆子可真大,拿了家里的钱偷跑出来,你倒是逍遥快活了,你知道爸以为钱是我拿的吗?”   江方濂张口结舌,他几乎能想象出王珊被冤枉后在家里的处境,“抱歉…”   “抱个屁谦。”王珊哂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现在好了,你能跑,我也能跑。”   “你现在住哪儿?你跟谁在一起啊?”   王珊剐了他一眼,“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吧。”   江方濂摸了摸口袋,只有剩下的几颗糖,和一点零钱,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出口。   见江方濂这幅窝囊样,王珊的厌恶之情已经藏不住了,“我看你出来这么久,还是这幅穷酸样。”   她瞥了眼篮子里的牛奶瓶,“送牛奶你送一辈子啊,少管我的事,我们就当没见过。”   江方濂想要再跟王珊说几句话的时候,下面的男人等得不耐烦了,他俩连道别的话都没说上一句,王珊便径直朝下走去。   送完后面几家的牛奶,江方濂又将牛奶瓶送回牛奶站,回家的路上,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王珊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妹妹,自己实在不愿意看到她这么下去。   不知不觉中,江方濂走到了家门口,隔壁的门还紧闭着,在他印象中,霍廷的茶楼好像也没有开门,他犹豫了一下,才去敲门。   霍廷懒得给自己收拾张床出来,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昨晚的每件事都弄得他无法入眠,整夜都没有睡好,所以当王浪醒来的时候,见他睡得死沉。   “喂!霍廷!几点钟了,你还不起?”   不是睡到自然醒,霍廷多少还有点起床气,坐起身来脸臭得跟什么似的。   偏偏王浪这个不知死活的,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昨晚也喝得不多啊,怎么比我睡得还久?”   昨晚的记忆,如泉水般涌入霍廷的脑海,先是王浪说什么都要拉着江方濂看三级片,后来又是孟尧跟沈聿安在楼顶卿卿我我,每一件都这么的玄幻,每一件都真实发生过。   王浪提着裤子,催促道:“啧,怎么还坐着啊?赶紧起来做饭吧,我吃了早饭再下去。”   霍廷看着王浪就饱了,还吃什么饭啊,一肚子火都没地方发泄。   “吃个屁你。”   王浪觉得自己冤枉,“你一大早的,我得罪你了?”   霍廷骂归骂,还是起身准备往厨房走,就听见王浪在他身后问:“昨天我不是拿个片儿来吗?你看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霍廷顿时站在原地,“赶紧给我拿回去。”   “干什么?不好看吗?”王浪从DVD里找出光碟,这时刚好有人在敲门。   霍廷边开门边回王浪的话,“你自己拿回家去看吧,我服了你了。”   门一打开,江方濂就站在铁门外,“霍老板,你才起啊…”   王浪接着霍廷的话道:“你要是不喜欢这盘,我那儿还有别的,回头我再给你找找。”   江方濂张了张嘴,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俩在说什么。   他抿着嘴看着霍廷,大白天的也看啊。   霍廷恨不得拿抹布把王浪的嘴堵上,他真是倒霉催的,怎么回回都让江方濂撞见,偏偏他什么都没看。   “哟,小江来了。”王浪倒是不客气,“我跟霍廷正打算吃早饭呢,你也跟着一块儿吧。”   江方濂摸了摸鼻尖,“霍老板,你还没做饭吗?今天送饭会不会有点晚?”   早饭是没有吃成,霍廷赶忙做了几个菜,汤都是高压锅压出来的,他嫌王浪烦人,连店都不想开了,跟着江方濂一块儿去医院。   上车前,他俩在早点铺子买了点东西垫垫,坐到车上后,霍廷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方濂解释一下。   早班车人不少,他俩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霍廷轻咳了一声,“江方濂。”   “啊?”车上闹哄哄的,江方濂怕自己听不清,特地转过头面对霍廷。   霍廷一看江方濂的脸,莫名觉得紧张,“我…没看啊…昨晚也不是我要看的,我没让他带光碟到我那儿去,王浪他自己缺心眼儿。”   “哦…”江方濂愣愣的,他不明白,霍廷跟他解释这个干嘛。   江方濂的反应太平淡,霍廷怕他不信,“昨晚真不是我叫他拿来的。”   江方濂也像是脑子里进了水,想起刚刚在家王浪说的话,他鬼迷心窍了似的问了句,“那白天看吗?”   “什么我白天看!”霍廷这一嗓子嚎出来,整个车厢的人都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没办法,压低了声音,“我白天也没看。”   江方濂有点想笑,“那…王老板说给你换碟…”   王浪就是他妈个搅屎棍!   “他说换,我又没答应!”霍廷越解释,越觉得奇怪,“我很久都没看了…”   “那就是以前你俩一起看的。”霍廷张了张嘴,江方濂怎么这么能跟他绕。   车停靠在站台,又有好些人往上车,霍廷坐在外面,被过道里的乘客挤得往里挪了挪,这一挪可就不得了了,他们更来劲。   手里的保温杯摇晃,霍廷喊了声,“我的汤!”   江方濂忙接过保温杯,霍廷好容易腾出手来,一手撑在江方濂身后的椅背上,一手撑在车窗上,将江方濂圈在了怀里。   江方濂紧靠在车窗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尴尬,但尚且有丝毫的喘息,谁知有个大妈挤到霍廷旁边。   “小伙子,我挨着你俩坐一下,我这腿呀,实在挤不了了。”也不等霍廷答应,大妈一屁股坐到旁边,霍廷又猛地朝前一铺。   “嘿嘿。”大妈笑了笑,“你们年轻人挤挤。”   班车在这个时候慢慢起步,两人彻底胸口贴着胸口,大妈给霍廷胳膊都压酸了,他挣扎着将手拽出来,巴掌大点地方,他整个人还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只能默默把手伸到江方濂的背后,抓住车窗上的栏杆,胳膊拖着江方濂的后背,硌得他老疼了,怎么还不见江方濂长点肉。   霍廷垂着眼睛,装模作样地回答江方濂的问题,“以前看怎么了?男的不都看吗?你没看过啊。”   胸口的温度传递得太快,他俩的心跳都快在一个频率了,江方濂险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我没有…”   “你骗谁呢?”霍廷干笑道,“你就算没看过昨晚那种,你也看过其他碟。”   江方濂的眼神很是干净,连回答的语气都格外的正经,“也没有…”   霍廷心头一跳,这么单纯…   作者有话说:   算错了,今天还有,明天入v双更 第23章   到站后,他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下车,霍廷抻了抻拦腰,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真遭罪,不行以后等第二趟班车吧,这些老头老太太,非得挤早班车出来买菜。”   进医院时,霍廷让江方濂先去病房,他照旧跟医生询问他爸爸的病情。   CT照霍廷不知道看了多少张,每次医生跟他讲述他爸爸的病情恶化,他都有些茫然,他分不清青灰色的底片有什么不同。   “霍廷,你爸爸这个病,你随时做好准备。”医生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跟霍廷叮嘱要注意的东西。   霍廷“哦”了一声,从办公室出来后,他想去走廊尽头抽烟,可又怕他爸爸等太久,靠着墙壁站在病房外。   病房的门大开着,医院里也没人大呼小叫,病房里的声音还是听得挺清楚的,他爸在跟江方濂讲话。   “小江,最近有女人跟霍廷那小子来往吗?你看他处对象有没有希望?”爸爸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还得尽力去维持一种开玩笑的语气。   霍廷静静地听,等啊等啊,江方濂这个闷葫芦,好半天了才开口。   “霍老板比较忙。”   “嗐,假忙。”霍兴德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到江方濂身上去了,“你呢?你处对象了吗?”   没听到江方濂说话,大概是摇头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都不着急。“   两人又是一阵安静,霍廷站这一会儿,心情也平复不少,搓了把脸,和平时一样往病房里走。   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过,但是江方濂已经开始收拾起碗筷,见到霍廷,他表情凝重,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   霍兴德靠在病床上,说话费劲,可他还是闲不住嘴,“没什么胃口,厨艺退步了啊,回头少做点,我吃不了那么多。”   “哦。”一股心酸涌上心头,霍廷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聊什么呢你俩?”   坐着太费体力,收拾完餐桌上的碗筷,江方濂帮着霍兴德把病床放下来,霍兴德叹了口气,“你说小江怎么不是个姑娘呢?我就挺中意他的。”   江方濂和霍廷都不太能笑得出来,霍廷顺手想摸兜里的烟盒,摸到了才意识到不能抽,“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本来他就不怎么讲话,你一说些有的没的,他更不愿意开口了。”   “开玩笑开玩笑。”霍兴德拍拍江方濂的胳膊,“小江不会跟我生气啊。”   吃过饭后,霍廷没像以前一样,带着江方濂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位,他这才注意到,这个病房里眼熟的病人很多都不在了,不知道是病情好转出院回家了,还是病情恶化人已经没了。   就连当初那个几岁大的小孩,也没看到人影,霍廷不敢问他爸爸,因为他已经有问题的答案了。   待着也不讲话,霍兴德心里发慌,他抬脚轻轻踹了霍廷一下,“送完饭赶紧走吧,你杵在这儿又不说话,这不打扰我休息吗?赶紧回去开店。”   霍廷看了他爸好一阵,最后只是重重吐出一口气,“明天再来。”   “别来这么勤啊,后天来。”   霍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了句“好好休息”,才跟江方濂一块儿出去。   回去时,班车的人已经少了很多,霍廷看着没什么精神,江方濂轻声问道:“医生怎么说啊?”   江方濂已经数不清这是霍廷第几次叹气了,“说了我也听不懂,反正没救了。”   江方濂的心脏狠狠地坠了一下,他对他亲爸的记忆模糊,继父又对他很差,霍廷的爸爸是对他最和蔼的长辈,这段短暂的相遇,让江方濂有机会体会了一把和父辈相处的感觉。   江方濂在想,霍叔叔肯定什么都知道,知道他能陪霍廷的时间不多了。   “算了。”霍廷笑了笑,“生死有命,我爸现在这样,拖得长也不是件好事。”   到站之后,江方濂没有跟着霍廷往步梯走,他想着能在周围逛逛,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份儿工作,顺便再看看能不能碰上王珊。   快要到中午,学校也下课了,不少学生赶回家吃饭,江方濂顺着街慢慢走,这些店铺招人的倒是不少,什么售货员,收银员,还有电焊工,水电工。 第24章   要技术的,他没技术,想学人家也不肯教,非得要有经验的,不需要技术的,人家老板又嫌他嘴笨,找来找去,都没遇上合适的,他只能打道回府。   这会儿的太阳正挂在头顶,温度不高,就是晃得人眼睛疼,江方濂顺着步梯往上走,经过茶楼时,他习惯性往里看了一眼。   店里已经有好几桌的客人,霍廷伛偻着站在烟柜前打电话,江方濂打招呼的念头刚打消,霍廷将手里的听筒往烟柜上一扔,都来不及搁回电话上,一转头,江方濂见他神色慌张。   “霍老板…”江方濂往茶楼方向走了两步。   霍廷眼白泛着血丝,腮帮子抽搐,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嘴唇颤抖着几次想要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他顾不上其他的,转头就往步梯下跑。   江方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廷跑得很快,他没机会把人叫住问个清楚,他看了看店里热火朝天的牌局,客人都没意识到茶楼的老板跑得无影无踪,可自己也没有联系霍廷的方式。   江方濂惴惴不安,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回家去了。   傍晚,霍廷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上楼来,江方濂渐渐觉得不太对劲,他赶紧又去茶楼看看。   茶楼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地上全是果皮纸屑,桌椅板凳横在路中央,桌上的麻将也凌乱着,只剩下一桌全是老头老太太。   江方濂找了一圈,没看到霍廷的身影,他没忍住问了句,“霍老板不在吗?”   老太太他们打完这局也打算散了,见到江方濂,“哎哟,不知道霍廷跑哪儿去了,一下午都没人倒茶,你找他什么事儿啊?”   江方濂摇摇头,他只是不看到霍廷,心里就放心不下。   老太太他们散场,觉得江方濂眼熟,只是叫不出来名字,临走前跟江方濂说道:“正好你在店里等他,不然人走光了,钥匙也没有,谁给他看店。”   现在晚上黑的比较快,江方濂一个人守在店里,眼看着外面的路灯亮起,他不知道霍廷是接了谁的电话,也不知道霍廷去哪呢?只是霍廷当时表情…   江方濂一转头,店里一片狼藉,他不想让自己多想,拿起霍廷平时用的扫把,打扫起来。   他扫完客人留下来的垃圾,又将桌椅板凳归回到原位,又将桌上打散的麻将重新码好,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霍廷还是没有回来。   入夜后,牌客估计是没有接到霍廷的电话,就来打牌的人都没有,江方濂站在门口朝步梯上看,能看到白茫茫的炊烟,应该是夜市出摊了。   他再往下看,昏黄的路灯不够明亮,中间的位置看着漆黑一片。   霍廷…去哪了?   眼看着天全黑了,就连夜市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江方濂只能将门口的烟柜拖进店里,然后反复尝试拉下卷帘门,可没有锁上,卷帘门关不严实,晚上肯定会被小偷光顾的。   江方濂没有办法,将钱箱拿到了里面的房间,拖了几张椅子拼在一块儿,今天必须在店里将就一晚了。   几张椅子拼成的床,别说是翻身,连腿都伸不直,再加上江方濂的生物钟很准时,天刚亮,他便醒了,光线从卷帘门上方的菱形镂空照进来,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是在霍廷的店里。   卷帘门没有上锁,霍廷还是没回来,拉开门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江方濂的瞌睡也渐渐醒了,可是他没办法离开,借着店里的座机,给牛奶站打了电话,跟牛奶站请好了假,江方濂继续在店里等霍廷。   太阳还未升起时,天灰蒙蒙的,上下的商铺也是一家接着一家开门,偶尔有行人路过店门口,都不是熟悉的面孔。   江方濂等啊等,等到八点左右,晨练的老人也陆陆续续回来,有几个还是昨天在霍廷店里打完牌的。   他们见到江方濂,“你是小江是吧,你估计还得多等会儿,霍廷爸爸没了,今早刚弄去了火葬场。”   江方濂蹭地站了起来,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没有站稳,“谁?”   “霍兴德啊!”老太太一脸惋惜,“听王浪说,霍廷不想把他爸放太久,所以早早就运去火葬场啦。”   一旁的人听了,忍不住道:“霍廷也是解脱了,他爸这个病,拖了这么些年,久病床前无孝子,霍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几个能做到他这个份儿上。”   “好多街坊都去了,我们啦这会儿得去看看,街坊一场,店还是得麻烦你看着。”   江方濂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老人走远。 第25章   江方濂坐在店里走神,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江方濂将卷帘门拉下虚掩着,跑到上面看个究竟。   此时,一行人刚踏上了一辆小型货车,江方濂还是没看到霍廷的人影,一旁有人在小声议论。   “霍廷是回来请他妈妈的骨灰的,爹妈都死了,怎么都得入土为安了。”   江方濂一听,知道霍廷在车上,赶紧朝车跑去,可是没追几步,货车便起步了,“霍廷!”   货车的车厢缠绕着一圈黑布,黑布的一角被掀起,霍廷从里探出偷看,他脸色憔悴,看着江方濂的眼睛有些黯淡。   车没有停,离江方濂越来越远,他喉咙里哽咽,“霍廷…”   把霍叔叔的后事处理好,店里霍廷放心,他可以帮忙照看好。   今天步梯上格外的冷清,江方濂傻坐在店门口,时不时能看到一两个眼熟的人走上来,他会伸长了脖子张望,确定没有霍廷,又会有些失望地坐下。   住在步梯的邻居去了不少,期间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快要天黑的时候,江方濂以为他又得在店里守一晚,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上来了几个人。   是霍廷和王浪他们。   见江方濂一个人坐在茶楼前,霍廷示意王浪他们先回去,他进店里跟江方濂说了两句话。   “霍叔叔的事,都办好了吗?”江方濂瞧见霍廷胳膊上还戴着孝。   霍廷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明显是不太想细说,“你帮我看店的?谢谢了,昨天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   “霍老板…”江方濂想问问霍廷人还好吗,可他问不出口,“你回家好好休息。”   只是一天的功夫,霍廷眼眶下就熬出了一片青色,眼睛也有点肿,胡茬也长出来不少,看着狼狈又疲惫。   霍廷烟没有抽完就让在了地上,尼古丁吸到嘴里,带着莫名的苦涩。   “现在就回家睡觉…忙完了,睡觉也能轻松点。”霍廷说话没什么力气,一点也不觉得轻松,“走吧,我关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再说话,江方濂不由自主地跟着进了霍廷的家门,霍廷习惯性拿起香案上的香想要点燃,可香案上空荡荡的,遗照和骨灰盒都不见了,他举着手愣了片刻,随后苦笑了一声,“习惯了。”   江方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退出霍廷的家门,“霍老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你叫我。”   这句话霍廷听着有点耳熟,好像他也对江方濂说过,他明知道江方濂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应了一声。   “拜拜。”   江方濂回到自己家,透过窗户,看到对面的灯还亮着,霍廷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霍廷…”江方濂小声喊道,霍廷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他不想去打扰霍廷,只能把窗帘拉到最大,也在客厅里睡觉。   第二天天没亮,江方濂盯着天花板,猛地想起霍廷的事情,忙起身朝窗户看了眼,沙发上的人还睡着,他也松了口气。   他还得去牛奶站,昨天已经耽误了,今天不能再耽误,送完牛奶后,他买了点早点回家。   江方濂先进了自己家,对面似乎没有任何的动静,他慢慢走到窗边,霍廷果然还在睡觉。   “霍老板,起来先吃点东西吧。”江方濂声音太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不忍心吵醒霍廷,只能把剩下的早点都冻进了冰箱。   江方濂一直在客厅待着,每隔半小时,都会朝对面张望,可霍廷除了换睡姿,就没见他起来过。   其实霍廷在江方濂出去没多久就醒了,他不愿意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盯着天花板放空,爸爸不在了,他连早上早起做饭的理由都没了,店能开就开,不能开就不开,谁也强迫不了他起身。   日子突然之间轻松下来,太过缥缈,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   窗外的光线照进屋子,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太阳的升起,到了下午时,温度下去,光线也慢慢变得晦暗。   一架纸飞机忽然飞进他家里,落在了茶几上,霍廷没去管,过了没多久,又一架纸飞机飞进来,这次掉在了沙发旁。   霍廷躺了一天,感觉不到饿,这个时间段又觉得犯困,他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他的梦里,整整一个晚上,霍廷都觉得很吵。   一觉醒来,客厅里到处都是纸飞机,霍廷随后捡起脚边的拆开,里面写着“霍老板,该起来吃早饭了。”   霍廷伸着胳膊,把能捡到的纸飞机全都捡了过来。   “霍老板,起来吃饭吧。”   “霍老板,别太难过。”   “我买了午饭。” 第26章   “霍老板…”   霍廷起身朝屋子里望了一眼,满地都是纸飞机,一天的功夫,江方濂怎么能写这么多,他将纸飞机全都捡起来,堆在了茶几上。   “霍老板,你醒了…”   霍廷一转头,江方濂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纸飞机,打算又往他家里扔。   他点了点头,瞧见墙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在家睡得昏天黑地的,对时间也不太敏感。   霍廷人看着没什么精神,把门打开后,进厕所洗漱去了,出来时,江方濂站在他家门口。   “进来啊。”睡了两天,霍廷的眼下的青黑都不见淡下去。   江方濂手心里攥着早上煮好的鸡蛋,“霍老板,你吃点东西。”   霍廷胸口像是堵着东西,看见鸡蛋只觉得噎人,见江方濂在门框上磕了磕,把剥好的鸡蛋递给了他,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你扔这么多飞机到我家来,结果就只有一个鸡蛋吗?”   江方濂一个人住,买吃的都买的不多,想给霍廷现成的,那只有鸡蛋。   “你干嘛不直接过来敲门?”   江方濂不太会说话,用说的,他更习惯用写的。   霍廷似乎不需要他回答,转头又说起了别的,“你菜种的怎么样了?”   “今天…还没浇水…”   “那我跟你一块儿上楼吧。”   今晚楼顶的风格外大,刮到人身上,还有一丝丝的凉意。   他俩站在墙边,稍微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下面的夜市摊。   夜晚还算惬意,霍廷摸着兜里的烟盒,一打开,烟已经没了,只剩下几根黄色的烟丝,他将烟盒揉皱,扔到了角落里。   江方濂想起街坊说的话,说霍廷解脱了,好像是解脱,又好像没有,江方濂想,如果非要霍廷做选择的话,他肯定还是希望霍叔叔的病能再拖一拖。   生活的价值,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可奈何,你恨它让你负重前行,真要没了这份压力,你又会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前几年,我爸病情还没这么严重的时候,他就非要我陪着他买了块儿墓地,双人墓。”霍廷想笑,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弧度,很是难看,“他说他要是死了,就赶紧把他和我妈入土为安,不想成天看着我心烦。”   霍廷瞳孔在颤动,眼眶湿润,鼻尖通红,说话也沾染上了湿气,“癌症这玩意儿,不发作的时候,我爸跟没事人一样,一发病,人看着看着就瘦下来了,瘦得跟皮包骨似的,我有时候也想,我爸别这么耗着了,太折磨人了,现在人是真的没了,我早上都不知道该不该起床…”   最近为了哄订奶牛的小姑娘,江方濂隔几天就会买奶糖,他掰开霍廷的手,将奶糖放到霍廷的手心,“我没有烟,霍老板吃糖。”   江方濂低着头没去看霍廷的表情,自然地走到了洗衣台旁,端详起这边的植物。   现在的霍廷,需要人陪,又需要独处的空间,就是这几步路的距离,江方濂能安静地守着他。   霍廷剥开外面的包装,糖有些软化了,紧紧地粘粘在糖纸上,他掰下一块儿放到嘴里,味觉渐渐被唤醒,浓郁的奶香覆盖过嘴里的苦涩,连舌根都在一跳一跳的。   霍廷鼻子一酸,眼泪根本无法控制。   江方濂能听到很轻的啜泣声,一抬头,霍廷额头抵在胳膊上,后背在微微颤抖,有晶莹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霍廷在哭。   霍廷哭得很压抑,低沉的抽噎声断断续续,白事办得那么迅速,霍廷来不及哭,在医院来不及哭,在火葬场来不及哭,在墓地也来不及哭。   等给爸爸办理了出院手续,又开了死亡证明,家里的香案前老妈的遗照和骨灰也不在了,他才慢慢感受到心里的难受。   飞吹得呼呼作响,霍廷的抽噎声逐渐小了下来,他抹了把脸,一抬头是浩瀚的星空,漫天的星星,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手里的糖纸他没有扔,对折了揣进了兜里,他将肩上的孝拆了下来,打火机点燃后放到了墙角,静静等它燃烧。   知道江方濂在身后陪着自己,霍廷等了一阵,等到嗓子没那么沙哑,才开口说话,“江方濂…”   江方濂忙不迭起身,走到霍廷身边时,那一团小火苗已经将孝烧成了灰烬。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27章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在楼顶能将步梯附近的风景尽收眼底,远处明黄色的灯光聚成一个小点,还能隐约听到从舞厅传来的音乐声。   江方濂陪着霍廷站在墙边,他也学着霍廷将半截儿身子靠在台子上,朝下往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头晕目眩,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霍廷清了清嗓子,“回去吧。”   江方濂跟在霍廷身后一同下楼,霍廷的精神状态还行,只是有无法掩盖的难过。   “晚安。”   江方濂小声回应,“晚安。”   说完晚安,他俩都没有动静,江方濂想着,跟霍廷约好,明天早上一块儿吃饭,可他从来没有跟别人有过这样的约定,一时间还没办法开口。   霍廷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了一阵又没等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又说一遍,“晚安。”   这一次,江方濂点了点头。   看着霍廷进了家门,江方濂有些泄气了,霍廷对他挺好的,就算是回报当初租房的恩情,他也该做点什么的,老是开不了口不是办法,他得生活,就得好好跟人交流。   第二天一早,江方濂照旧送了牛奶,回来时他特意上了一趟顶楼,摘下最新鲜的小葱和辣椒,站在霍廷家门口时,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勇气才去敲门。   “霍老板。”   门倒是开得挺快,霍廷在洗漱,举着刮胡刀就出来开门了,脸上都还在滴水,上身光着膀子,下面穿了个短裤。   江方濂怔愣了一下,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霍廷开门前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没穿上衣,江方濂的表情呆滞,他现在去穿好像显得有些刻意,不穿吧在江方濂面前又不太合适。   “怎么了?”   江方濂回过神,手里提着塑料口袋,“我…能跟…你一块儿吃…早饭吗?”   霍廷一瞥口袋里的小葱和辣椒,江方濂不是个会来事的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别看他俩当邻居这么久,这是江方濂第一次主动开口提要求。   “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啊?”霍廷笑了笑,不至于,他早就做好了爸爸病逝的准备,只是难受这玩意不是说他做好准备就不能难受的。   江方濂连忙否认,像霍廷这样的人,他们内心世界强大,会因为亲人的离世而伤心,但也会为了父母好好活着,只是江方濂觉得,自己帮不了霍廷什么忙,但陪霍廷吃个饭,气氛上能轻松一点。   霍廷接过江方濂手里的东西,“那你进来坐吧,芋头糕行吗?现成的。”   江方濂点头,他不挑的,要不是他没什么钱,真不好意思拿着这点东西来换霍廷的一顿早饭。   “那你等我一下。”霍廷现将口袋放在厨房门口,转头进了厕所,飞快刮了胡茬,洗了把脸,随后又折回了厨房。   家里现成的食材倒是多,当初为了方便给爸爸做饭,霍廷有囤货的习惯,从冷冻室里拿出几样速冻的糕点整上,他还特地泡了壶浓茶。   糕点蒸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说是芋头糕,出炉的时候有好几个品种,江方濂跟着一块儿端碗筷,只是一顿早饭,霍廷都准备了好几个碗碟。   “吃饭完我得去我爸妈坟上一趟。”霍廷顿了顿,“晚点回来再开店。”   霍廷爸爸过世,江方濂就没去送过,他说道:“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吗?”   霍廷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好啊,正好给我搭个伴儿。”   墓地离市中心挺远,只有一趟班车,还两小时发一班,他俩运气好,买了鲜花和纸钱后去车站,刚好碰上了班车。   车子缓缓驶出市区,就算这趟车的终点站是墓地,车上的乘客还是不少。   今天风和日丽,早上的太阳也不够烈,班车最终停在了一片空地上,江方濂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正对着是一扇拱形的大门,在这片白墙之后,是漫山遍野的墓地。   “下车。”霍廷招呼了一声,他俩提着东西就往大门里走。   进去不需要登记,门口有位看门的老人在听广播,霍廷走在前面,低声跟江方濂说道:“在十三排,还要往上走一截儿。”   城市里寸土寸金,房价贵,就连墓地也贵,不是每一座墓地都埋着人的。   他俩停在了一座双人墓前,霍廷说了句,“到了。”   墓碑上,霍廷妈妈的照片还是家里的那张遗照,就是霍叔叔的照片看着有些生疏,不过和霍廷妈妈一样笑得很灿烂。   江方濂把鲜花放到坟前,又帮霍廷点上蜡烛和香,霍廷将纸钱拆开来,准备好焚烧。   纸钱点燃后,燃烧得特比快,明亮的火焰直往天上翻,两人烧完纸钱,霍廷又上香磕头,起身时擦了擦照片上的水汽。   “山上空气真好。”霍廷深吸了一口气。   他等了几天才来,是想让自己的状态看着更好些,不然都不好面对父母。 第28章   墓地依山而建,山对面的视野宽阔,几乎能看到市里的全貌。   江方濂踮了踮脚,冰冷的空气特别醒神,“这里视野真好。”   霍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风水还好呢,当初跟我爸来看地的时候,看风水的说这块儿地旺我,旺桃花,我爸一听,别的地都不看了,非要买这块儿。”   “旺了吗?”江方濂好奇地看着他。   霍廷对自己比划了一下,“你看像是旺了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看风水的能骗你十年八年。”   话音刚落,两人眼里同时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   之前车上的人散落在这座上的各座坟前,好像人那么渺小,也就看着没那么多了,仰头看上去,除了一座座黑色的墓碑,最先看到的,就是屡屡青烟。   霍廷和江方濂多站了一会儿,等到面前的纸钱焚烧殆尽,黑色的烟灰在空中飘散,碑前的蜡烛也流出了蜡油。   旁边的腊梅树还没有开花,霍廷伸手掐了一截儿发芽的树枝,搁到了墓碑上,转头对江方濂说:“走吧,过年的时候再来。”   带来的东西都留在了碑前,他俩回去的时候格外轻松。   走到大门口时,霍廷不清楚发车的时间,他跟门口的大爷问了句,“大爷,什么时候有车来啊?”   大爷看了眼桌子上的小闹钟,“哟,刚走了一辆车。”   “这么不巧啊。”霍廷有些为难了,这一等就是俩小时。   大爷半截儿身子伸出窗外,指着山下的那条路,“你俩赶时间就去那条路那儿等,过个五分钟应该有躺隔壁省的旅游车,但是得走快点。”   霍廷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五分钟跑下去不是扯淡吗?   “走公路来不及,那边那条小路,你俩跑快点,兴许能赶上。”   江方濂连路都没看清,他手腕一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往前奔,就听霍廷扯着嗓子跟大爷道谢:“谢谢了!”   风迎面吹来,刮得额前的头发乱七八糟,江方濂一张嘴冷气就吸进了肺里,想要跟上霍廷的脚步已经很费劲了,他无法发出声音来说话。   喉咙里一阵阵的痒意,江方濂不住地咽口水,霍廷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热气也随之袭了上来。   “这小路也太陡了点。”这条小路从路边一直延伸到山下,刚跑过来时踢飞的石子,也顺势往下滚落。   霍廷看了眼江方濂,“抓紧点,待会儿别掉下去了。”   江方濂心跳猛地加快,嘴里干涩,他拼命咽着口水。   “准备好了吗?”   江方濂点了点头,下一秒,霍廷拉着跳下梯坎,飞快往下跑,只有在梯坎的地方,他俩的速度会稍微慢一点,脚边尘土飞扬,每一次落脚都不是那么的稳当,都能感觉到脚下的石子在打滑,他俩的手越牵越紧,好像只有依附着彼此,才能通过这条险峻的小路。   崎岖的山路,让江方濂心跳加速,他屏住呼吸,仔细大胆地踩过霍廷踩过的地方,风像是一只大手,死死地捏住了他的脖子,那种窒息感让他想叫又叫不出来,冷风吹散了汗水,那种酣畅和敞快,也是前所未有的,有一种莫名的快意,让两人都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   一脚踩在马路上时,江方濂因为惯性撞在了胳膊上,霍廷一个转身将人搂住,往后退了两步。   汗水透过衣衫渗到霍廷的手心,他似乎能感觉到江方濂的颤动和心跳。   “你说我们赶上了吗?”   江方濂膝盖发软,有些站不稳了,刚刚的注意力全都在脚下,没有留心车到底有没有走,他微微喘着粗气,回答时的语气轻快,还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   “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笑特别容易感染到身边的人。   “滴”的一声,震耳欲聋喇叭声后,一辆旅游车拐过前面的弯。   “来了!”霍廷一手拉着江方濂的手腕,一手朝司机招手。   车停在他俩旁边,开门后,司机问道:“你俩去哪啊?”   “我们到市里就行。” 第29章   这一上车,两人都愣住了,这是个老年旅行团,人数还不少,大家都戴着旅行社统一发放的夕阳红旅行团帽子,鲜红的一片,就是没看到有空位。   旅游车在缓缓起步,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催促道:“赶紧找位置坐下,待会儿交警看见了,会来查超载的。”   “好的!好的!”霍廷连连答应,拉着江方濂往里,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找。   幸好大爷大妈们也很热情,在稍微靠后排的位置,有位大妈朝他们招手。   “来这儿吧,这还有个座位。”   一个座位,两个人怎么坐,旅游车还不让站着,司机估计是怕遇上交警,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坐下啊!”   霍廷心一横,往位子上一坐,拽住江方濂的手腕用力,江方濂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霍廷的腿上。   “诶!”江方濂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想要起身。   霍廷箍住他的腰,低声道:“别动了,不然待会儿司机把我们赶下去,真就要走回去了。”   汗水浸透了衣衫,他俩黏黏糊糊地贴在一块儿,算不上好受,霍廷的胳膊搂着江方濂的腰,江方濂也用手扣住了霍廷的胳膊。   霍廷和江方濂贴得太紧了,江方濂很不自在,特别是大腿和大腿接触的地方,莫名有一阵痒意,他很想动,很想起身,又被霍廷那句话给威胁到了。   前后座椅之间的空隙不大,他们能活动的位置有限,因为奔跑,江方濂整个人又热又涨,在这个逼仄的车厢里,温度迟迟不能散去,他脸上快要烧起来了,只能低着头,抵着前面椅背。   江方濂的重量本就很轻,加上他脚踩在地上,身子也朝前倾,霍廷觉得膝头跟坐了个小孩差不多。   就在两人都没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人拍了拍霍廷,霍廷一转头,是过道另一边的一位老大爷。   “诶,小伙子,给你对象。”说着,老大爷递给了霍廷一个青桔,见霍廷没有伸手接,大爷有些不高兴,“拿着啊,你看她是不是晕车了。”   大爷手指的是江方濂,晕不晕车暂且没看出来,大爷是怎么把江方濂看成女孩的。   霍廷接过橘子,憋着笑说了声“谢谢”,江方濂大概是意识到大爷在说他,也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霍廷。   倒是大爷旁边的老伴儿提醒了一句,“人家是男孩。”   “哦。”大爷又开始翻袋子,翻出个鸡蛋,又递给霍廷,“这个鸡蛋,也给你对象吃。”   “都跟你说了,人家是男孩!”老伴儿看不下去了,转头又一脸抱歉跟霍廷他们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家老头子有点老年痴呆,跟他说什么都记不住。”   老伴儿声音大了点,大爷就不乐意了,皱着眉头,小声嘀咕,“男孩就男孩,男孩也晕车。”   霍廷连忙表示他们不在意,大娘见他抱着江方濂不方便,特意把橘子剥开了,又重新递到他手里,“拿着吧,拿着吧。”   “谢谢。”   霍廷将手绕到江方濂的面前,“吃点,大爷大妈的一番好意。”   江方濂身体素质不算好,坐旅游车摇摇晃晃的,还一直低着头,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橘子的酸味让嘴里的唾沫一阵阵地往上冒,他拒绝不了,伸手拿了一瓣儿,塞进了嘴里。   可霍廷一直拖着橘子,就好像等他吃完,像是在守着一个小朋友喂饭一样,他不吃都不行,旁边的大爷大妈目光热烈,他又拿了一瓣,抬头说了句“谢谢”。   他几次回头看霍廷,霍廷都在用眼神示意他把橘子吃完,他就在霍廷的注视之下,吃完了一整个橘子。   江方濂现在的坐姿挺费力的,实在使不上力了,才稍微挪动了一下,霍廷还掂了掂他,他有些难为情到无地自容,继续抵着前面的椅背。   江方濂低着头,霍廷的目光正好能平视他的后颈,后颈处的骨节挺明显的,一抹绯红从脖子根一直延伸到发梢里。   霍廷抬起下巴仔细端详,阳光透过窗户,江方濂抿着嘴,在缓缓喘着粗气,脸颊上的绒毛在微微颤动,整个人白的发光。   这是在害羞吗?   “咚”。   霍廷的心脏倏地往下一坠,江方濂会不会喜欢上他啊?   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江方濂喜欢男的,他俩走得那么近,江方濂保不齐会对他动心?   他和江方濂贴这么近,江方濂会不会误会自己对他有那种意思?   霍廷忍不住往后一靠,眉头紧锁,深思熟虑起这个问题来。   自己对江方濂喜欢男人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保持着不歧视的态度,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霍廷打小就没想过喜欢男人,他喜欢都是女人,那他可以保证自己对江方濂没那种意思,那江方濂要是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当初和周唯安分个手都要死要活,自己要是拒绝他的方式太生硬,他心里能承受得了吗?   霍廷拉开两人的距离,江方濂是有感觉的,他回头去看霍廷,见霍廷一脸复杂,“霍老板?”   “啊?”霍廷连忙岔开话题,要是被江方濂发现,他俩都尴尬,“你…是不是…晕车啊?”   车厢里的汽油味刺鼻,江方濂的脸色不大好,“吃了橘子还好。”   “哦…哦…”霍廷心不在焉的,连回答都很敷衍。   江方濂只觉得他古怪,两人就没再怎么说话。   车开进市中心,两人在能搭公交车的地方下了车,江方濂抱着是不费什么力气,但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霍廷起身的那一刹那,膝盖软了,大腿也麻了,双腿都有些打颤。   隔壁的大爷还好心提醒,“小姑娘,你快扶着点你男朋友。”   大妈一把捂住大爷的嘴,冲江方濂笑道:“别理他别理他。”   江方濂臊得耳朵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去扶霍廷下车,到了路边,又赶紧收回了手。   这反应,霍廷都觉得自己是猜中了,江方濂老冲他脸红,不是有想法,连他自己都不信。   霍廷一不说话,两人之间气氛就莫名变得尴尬起来,到了店门口,江方濂先开了口,“霍老板,我先上楼去了。”   “嗯。”霍廷也没挽留,一边摸兜里的钥匙,一边频频回头,直到江方濂的身影消失在步梯上,门还没打开,他还久久地盯着江方濂离开的方向。   “霍老板!”有人拍了把霍廷的肩膀,也顺着他的目光朝步梯上看,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看什么呢?赶紧开门啊。”   这趟车程,让江方濂筋骨酸痛,他都打消了下午去找工作的念头,可刚踏上步梯的平台,王浪的复印店门口贴着张纸,老远看过去,标题“招聘”两个字加黑加粗,看得很清楚。   江方濂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但是还是想要碰碰运气,忍不住往复印店门口走。   走进了才发现,王浪在招学徒,学习广告设计,隔着软玻璃,江方濂朝复印店里张望了一眼,里面坐着几个安装师傅,王浪本人坐在一个方形机器前。   江方濂没什么见识,但是县里也有网吧,那个方形的屏幕就是计算机,偶尔路过网吧门口,看着贴着十二块一小时的收费标准,他实在不懂这东西能干嘛,要十二块一小时这么贵,他工资都还没这么高呢。   门口站了个大活人,王浪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伸长脖子,一见是江方濂站在门口,连忙站起来,“小江,有事吗?”   江方濂被问得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门技术活,人家水电工收徒弟都不要他,更别说这高端玩意儿了。   还没踏进王浪的大门,他便有点想打退堂鼓,“我…”   他想问问关于学徒工的要求,可他怎么都张不开嘴,只能摇了摇头,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整整一个下午,江方濂心里都惦记着这件事,他太想学一门手艺,太想找一份工作,越是高不可攀的东西,他越是向往,可“自知之明”压抑着他,贬低着他,他学不会,王浪也不会教。   直到霍廷来敲他的门。   “听王浪说,今天你去他店里了?”   王浪只是随口一提,霍廷就记在了心里,江方濂和王浪不熟,他想不到江方濂去找王浪的理由。   江方濂摇头是习惯,一想到学徒招聘,他一把握住了霍廷的手腕,“霍老板…”   这一刻,江方濂心里有很多纠结,是放下面子,求霍廷帮忙,还是就这么算了。   霍廷似乎没有走的意思,江方濂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断地深呼吸。   手腕的上的温度骇人,江方濂眼眶里泛着水光,霍廷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霍廷脑子里“嗡”的一下,江方濂不会是现在要跟他坦白吧?   “霍老板…你能帮我个忙吗?”江方濂心都悬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不知所谓,已经三番两次麻烦霍廷,他怎么还有脸提出这种要求的。   “啊?”霍廷短路了,“什么?”   “我看王老板在找学徒…你可以帮我跟他说说吗?”江方濂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霍廷张着嘴,脸色从慌张渐渐变得僵硬,良久,才咽下一口唾沫。   “就…这事啊?”   江方濂想搞事业,霍廷突然恋爱脑了   。 第30章   霍廷像是一支被放了气的气球,这一针扎得他有些手足无措了,他都做好了江方濂跟他表白,然后他拒绝的准备。   见霍廷不说话,江方濂以为他很为难,只能将人松开,脸上笑得有点勉强,“霍老板…你要是很为难…就算了…”   霍廷反手握住了江方濂的手腕,“等下!”   他都没说不答应,江方濂这人这么放弃的这么快啊?求人起码的态度,好话总会说吧,这还只是找个工作,真要是喜欢上他,就江方濂这样的性子,估计还没表白,就已经打退堂鼓了。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有始无终。   复印店招人的事情,霍廷是听王浪提起过,不过他从没想过,江方濂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你怎么突然想学电脑这玩意儿了?”霍廷只是随口一问。   江方濂回答得很认真,“我想找份能学点手艺的工作,之前找过,学历太低,人家都不肯要我…而且,我还得快点把钱还给你,只是送牛奶的话,根本还不上。”   送牛奶的工资,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都紧巴巴的,更别谈是还霍廷的房租。   房租什么的,也不是很急,霍廷转念一下,江方濂要是在王浪那儿当学徒,岂不是就打算在步梯这带安顿下来了。   “你要是去王浪那儿的话,不打算换地方了吗?”霍廷试探性问了一句,江方濂只是个租客,居无定所,想去哪儿租房子都行。   江方濂经不起折腾,一听霍廷的意思是有戏,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去别的地方也一样啊,住在这儿有段时间了,虽然还有人多人不熟,但是好歹也习惯了,至少还认识了霍老板你呀。”   “啪”的一声巨响,霍廷脑子里像是烟花爆炸了一样,江方濂这话的意思是,他和别人不熟,但是他俩相识,他肯在这儿定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江方濂为了他霍廷留在这儿!   人一辈子能为了几个人做什么啊?江方濂这还不是喜欢?江方濂就是喜欢他!   “霍老板?”江方濂古怪地看着霍廷,霍廷嘴角在不自觉上扬,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你笑什么?”   霍廷“哼哧”了一声,他抹了把脸,嘴角有点酸,矢口否认,“我笑了吗?我没笑啊。”   就算是江方濂为了他留在这儿,他俩也是不可能的,江方濂这种想法可以有,但自己给不了他任何的回应。   江方濂有点担心,霍廷是不是还沉浸在霍叔叔离世的事情中不能自拔,所以精神上有点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霍老板,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霍廷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我可以帮你问问王浪,但是人家要就要,不要的话也没办法,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   江方濂感激地点头,“我明白,谢谢霍老板!”   虽然霍廷在江方濂面前给自己留了退路,但是心里已经给这事打了包票了。   从楼上下来后,霍廷都没有着急回店里去,直接去了复印店,可他没想到,这事儿能这么不赶巧,王浪刚好在跟一个小伙子谈,这小伙子头顶着黄毛,耳朵上还好几个耳洞,看着干瘦干瘦的,跟猴精似的,不像是江方濂那种可怜兮兮的感觉,跟他妈吸毒一样。   王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先随便坐,又在电脑前跟面试的小伙子交谈了几句。   霍廷见那人电脑用的还挺熟练,手里的鼠标按得滴滴作响,王浪指哪他点哪,还有问有答,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他心道不好,江方濂不是毫无胜算。   “好,明天中午你再给我打个电话。”   王浪说完这句话,就把人送出了店,等人家走远了,他才转过身,和霍廷差点撞个满怀,霍廷也站在他身后,伸长了脖子张望。   “你看什么啊?!”王浪推了霍廷一把,“进去说话。”   “刚刚那人干嘛的?”霍廷明知故问。   王浪随口道:“当学徒工的。”   “聊得怎么样啊?”霍廷套他话,看江方濂还有没有机会。   “还成,会用电脑,不用从基础的教。”   王浪这语气,是打算用这个人了,霍廷窜到电脑旁,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那你的意思就决定是他了呗?”   王浪斜眼看着霍廷,觉得他话里有话,“对呀,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了,你有什么高见啊?”   “我高见倒没有,一点点愚见是有的。”霍廷提了一口气,“那小子一头黄毛,看着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能沉下心来当学徒的料。”   霍廷跟人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这么诋毁人家,王浪觉得事有蹊跷,但是这几句话也说到自己心坎儿上了,教徒弟最怕的就是半途而废的人,一个人是否踏实,举止神态就能体现出来。   “你…他是你仇人?” 第31章   “那倒不是,我就觉得他不适合。”   这句话把王浪听笑了,照霍廷的意思是,他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呗,“那你觉得谁合适啊?”   霍廷“嘿嘿”一笑,搓了搓手,“要不然让江方濂来你这儿?”   王浪“嘶”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霍廷,“江方濂?”   一想到江方濂之前在他门口转悠,这是拖了霍廷来帮他找工作,帮江方濂也不算个大事,就是这霍廷,怎么对江方濂这么上心了。   “上次我就想问你,他找人,你干嘛这么热心,这次又是找工作,你什么情况啊?”   霍廷说话竟磕巴上了,“没…没什么…情况啊,我只是…只是觉得,江方濂看着比他靠谱。”   王浪也不全信,主要是他觉得霍廷古怪,又说不上来哪儿古怪。   “你都开口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回头你叫他来呗,但是你得先跟他提个醒啊,当学徒的工资可不高,他自己肯学,能帮我干活了才行。”   霍廷揽住王浪的肩膀,“回头请你吃饭。”   “你请我吃饭?”王浪摇了摇头,“不知道江方濂是个男的,还以为你看上他了。”   霍廷瘪了瘪嘴,哪儿是他看上江方濂,是江方濂看上他了。   听到霍廷带回来的好消息,江方濂几乎一跃而起,他眼睛发亮,嘴唇微微颤抖,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霍老板…谢…谢谢你…”   “谢谢我干嘛啊?”霍廷莫名有些尴尬,只是被江方濂所感染,也跟着高兴,“王浪那儿早上九点才开店,你牛奶站的工作不辞的话,你送完奶中间还有俩小时空余时间,他那儿又不管饭,要不然你回来家吃。”   霍廷最近还是能看见江方濂扔垃圾时,里面各种口味的方便面,那玩意儿当饭吃,难怪江方濂到现在都还这么瘦。   硬叫江方濂来自己吃饭,显得太刻意,霍廷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早上你回来的时候,正好帮我买菜,我做了早饭你吃完再去,中午我俩也可以搭个伴儿。”   “可是…”江方濂觉得霍廷太照顾他了。   霍廷干咳了一声,“可什么是啊,你房租也没给,反正也是我在缴水电燃气费,一块儿弄不正好方便吗?”   说的不光有点道理,还让江方濂无地自容。   “我肯定会给你的…霍老板…”   霍廷哪儿是要听他说这话,“买菜的钱我会给你的,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记个账,我俩平坦都行,你不是最喜欢记账了吗?”   霍廷嘴快,他说完,两人都顿时愣住了。   江方濂眨着眼睛,“霍老板…你怎么知道我记账?”   唯一记账的地方,就是很久没动过的日记本,霍廷看过他的日记本,什么时候的事?   霍廷心道这嘴就是坏事,他这下怎么跟江方濂解释,看人日记可不是什么好德行,可他对天发誓,他真没有偷看的意思,那晚谁他妈能给他作证,是风吹的。   周遭的气氛古怪,霍廷因为找不到借口满是难堪,江方濂还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解释。   他心一横,“谁稀罕看你写的那些酸唧唧的日记,我就是替你关个窗户,风吹的,我不想看也看见了。”   “哦,这样啊…”江方濂也没有怪霍廷的意思,怎么感觉霍廷还有些气急败坏了。   江方濂的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有任何的波澜,霍廷隐约觉得,江方濂没有生气,似乎对日记的事情,不是很在意。   一想到江方濂日记内容十有八九都是关于周唯安的负面情绪,他多嘴了一句,“别老是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江方濂不由惊讶,霍廷是个很细腻的人,各个方面都是,虽然和长相有那么一点不符。   “我已经很久没记了。”   江方濂回到家后,从抽屉里翻出日记本,封面都已经有些积灰了,他拍了拍灰尘,飞快地翻了几页,这些内容,和以前的那个人,已经让他没什么特别感觉了。   他按住剩下没写过的地方,将用过的都撕了下来,简单撕成了两半,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霍廷:江方濂喜欢男的,我是男的,完了,江方濂喜欢我   关于新坟对风水的影响,一般来说是新坟下葬后的一到三个月会起作用,霍廷这个稍微写得有点急? 第32章   买菜的工作就彻底交给了江方濂,江方濂是个很细致的人,真真就记了两份账,一份写在自己剩下的日记本里,另一份每天誊抄在一张纸后,连通买好的菜一块儿给霍廷。   早上在霍廷家吃过早饭后,江方濂才回去复印店,然后跟着王浪学习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店里的师傅都回家吃饭,王浪单身汉一个,他不像霍廷一样,自己不会做饭,经常都是在外面解决,江方濂中午也会回家,回家这个词本就很微妙,和他一块儿吃饭的人,还是霍廷。   茶楼也是需要人手看着的,霍廷临时走开一会儿,保不准会有人找他,江方濂经常回到家,发现饭做好了放在桌上,却不见霍廷的人影,只有碗筷旁有张留言条。   如果饭吃完都不见霍廷上楼,江方濂会给霍廷回复,短短的几个字,好像就成了他们一天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入秋后下了几场大雨,温度骤降,天气转凉得极快,江方濂还来不及买外套,他早上送完牛奶后,整个人不住地打寒颤,冷风夹杂着细雨,他像是从冰窖里被人拧了出来一样。   他买完菜,冒着小雨跑回家,哆哆嗦嗦地去敲霍廷的门。   “买了什么?”霍廷打着哈欠,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为之一振,瞌睡都醒了大半,再看眼前的江方濂,发梢紧贴着额头,冻得惨白,又因为风吹的缘故,连脸颊浮现出异样的红润,“你…”   江方濂说话都不利索了,“霍…霍…老板,这个…先给你…我回家洗个澡…”   霍廷赶忙接过袋子,他没想到江方濂这么死心眼儿,冻成这样了,还不忘买菜回家。   等江方濂洗澡的功夫,霍廷做了早饭,又找出家里备用的感冒药,所有东西都备齐了,听到隔壁正好传来开门声。   霍廷一抬头,见江方濂头发湿润,周身还冒着热气,换了身短袖就出来了,一接触到外面的冷风,胳膊的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你换件厚点的衣服啊。”秋雨绵长,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霍廷像是老妈子一样,操心江方濂。   江方濂抓了抓头发,顺手将门关上,“嗯…周六去买…还没来得买…本来有长袖的,最近下雨,洗了也不干,没想到冷这么快。”   霍廷看了江方濂一眼,没说别的,倒了杯热水,又指着桌上的感冒药:“吃了饭记得把药吃了。”   说完,也不等江方濂惊讶,他转头进了房间。   屋子里够暖和,江方濂喝了点热水,觉得没那么冷了,又大口大口地吃了点东西。   “你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江方濂眼前一黑,头顶被什么盖住,他扯下来一看,是一件黑色的夹克。   霍廷自然地坐到他身边,眼神都落在了碗筷上,说话也格外的随意,“我的衣服你穿都大了,这件稍微小点,也没别的了。”   夹克霍廷估计是很久没穿过了,有股衣柜里的木屑味,江方濂捏着衣服,良久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霍廷的口中的小一点,对于江方濂来说还是过分宽大了,拉链拉上后,他半张脸被挡在领口里,袖子过长,双手也只露出了手指。   这副模样,像是江方濂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让两人之间蔓延。   霍廷故作镇定,“就这件了,不合身也没得挑。”   “谢谢…”江方濂低头吃着东西,为了缓解尴尬,还伸手去摸夹克的口袋,摸出些洗得发硬的卫生纸和零钱,还有两把钥匙,“霍老板…”   霍廷瞥了一眼,这是他家的钥匙,他一个人住,配得钥匙散落在家里各个角落,平时他也懒得找,他看着江方濂渐渐恢复血色的脸,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要不然你拿着吧?”   “啊?”江方濂一愣,“你家的?”   霍廷家的钥匙,他拿着干什么?   霍廷像是猜到了江方濂在想什么,随口解释了一句,“有时候我下楼,把家门开着也不太安全,你有钥匙中午吃饭方便点。”   这理由乍一听还挺合理的,江方濂愣头愣脑地将钥匙揣进兜里,吃完饭又喝了药,差不多到了他该出门的时候。   看江方濂这样子,估计连把伞都没有,霍廷指着鞋柜,“带把伞,谁知道雨会不会下大。”   “好…那我先走了,霍老板。”拐过楼梯拐角,江方濂确认霍廷看不到他后,他忍不住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木屑味夹杂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很好闻,也很温暖。   江方濂总是店里来得最早的,加上今天下雨,他还在店门口等了一阵。   王浪冒着雨跑来,抖了抖,“来得早啊小江,回头我把钥匙给你吧,你来开门,我都省得早起。”   江方濂身上这件不合适的外套实在太扎眼了,王浪笑了笑,“你穿的谁的衣服啊?”   刚坐在吃饭还不觉得,这会儿站起身来,夹克的长度都到江方濂的屁股了。   他有些难为情,“霍老板借我的…我还没来得及买。”   “啊?霍廷啊…”王浪刚好打开门,笑容滞了滞,多看了江方濂两眼,“他借你的啊。”   这连衣服都借上了?   江方濂学东西很快,也很踏实,王浪说一遍的东西,他不光能迅速记下,还知道趁店里空闲的时候,反复练习,电脑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熟能生巧,他拿到第一个月的正式工工资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霍廷。   正好店里忙完一个新店的广告牌,平时店里也没有假期,王浪还给他放了两天假。   江方濂把房租扣出来,剩下的钱还有富裕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霍廷。   刚好前几天,霍廷偶然提起霍叔叔,说突然想起霍叔叔最喜欢吃的一款糕点,店铺位置在另外一个区,得坐船才行,霍叔叔去世后,霍廷也懒得去买,日子久了,有点惦记这味儿。   江方濂特意跑了一趟,回来时差点错过了午饭。   霍廷还挺纳闷,“你今天不是放假了吗?”   江方濂手里的包装盒还挺眼熟,他性格腼腆,当着霍廷的面还有些送不出手了,支支吾吾半天,“霍老板…我拿了工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就想着你之前说的…糕点…”   看着熟悉的包装,霍廷眉心一跳,他随口一说的话,江方濂不提,他自己都忘了。   完了,江方濂这是在讨好他?这种泡妞的烂招,这么过时的烂招,放到现在小姑娘身上都不一定奏效,可霍廷一想到江方濂大老远特意买的,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狂跳。   不管用的江方濂,别试了,他俩不合适。   霍廷接过袋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搁,“哦…你就拿这感谢我啊?”   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一点,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一点?霍廷想去看江方濂的表情,又怕看到江方濂一脸失望。   江方濂也知道挺拿不出手的,“那…我…”他实在没什么花花肠子,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给钱太俗了,他也拿不出多少钱来。   “今天你不放假吗?晚点看电影去吧,你给钱。”   江方濂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这让霍廷有点后悔,自己这不是给他机会嘛,况且俩大男的看什么电影啊。   江方濂很少有这么体面的时候,他显得有些兴奋,从兜里又掏出了钱,“霍老板,这是房租和菜钱。”   霍廷心里不大痛快,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一点没跟江方濂客气,直接就收了钱。   想着今天不用上班,江方濂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就连下午都提前闷好了饭,霍廷上楼来吃晚饭。   霍廷上来时,身后还带了个王浪,王浪见到江方濂招呼了一声,“小江。”   还没到关店的时候,江方濂猜,王浪作为老板,肯定是又带头早退了。   “我听霍廷说你俩要去看电影啊?”   江方濂朝霍廷看了一眼,霍廷脸色不大好,“对啊。”   “你俩男的有什么可看得啊,正好我跟霍廷说,我叫上几个姑娘,我们一块儿去。”   江方濂“啊”了一声,他不太会跟人相处,特别是女人,可霍廷跟王浪跟他不一样,有几个女人在一起,总好过跟自己一块儿,不会那么无趣。   “好…好啊…我都行…”   霍廷脸更臭了,江方濂大可不必强颜欢笑,明明就是不想有其他人一块儿,还非得答应,王浪也是干什么凑这个热闹。   “吃完晚饭再去吧,幸好我今天多煮了一些。”   时间还早,在家吃个晚饭绰绰有余。   王浪本就是上来蹭饭的,他凑到座机旁打电话攒局,顺手拿过桌上的糕点想吃一块儿,面上一阵风刮过,王浪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糕点盒子不翼而飞,霍廷正站在他跟前。   “干什么?我吃点垫垫。”   霍廷把盒子放到很高,“马上吃饭了。”   王浪就在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时,他脑子里有件事好像怎么都没琢磨清楚。   求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33章   王浪只叫了两个姑娘来,一个叫阿艳,一个叫小林,这让霍廷松了口气,真要让江方濂来应付女人,他都替江方濂尴尬。   他们到电影院的时候,刚好上一场电影散场,观众陆陆续续从里走出来,工作人员随后进放映厅清场。   江方濂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看着王浪跟人家姑娘聊得热火朝天的,霍廷虽然不怎么主动开口,但是人家点到他时,他都从容地回答,不像自己,不管有没有人找他聊天,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连问一句看什么电影,江方濂都声如蚊蚋,“你们…想看什么?”   王浪随便,反正他也不是来看电影的,两个姑娘也跟王浪嘻嘻哈哈的,压根儿没回答江方濂的问题,江方濂犯难了,幸好霍廷拖着他的后背,“我跟你去买。”   电影什么乱七八糟的片子都有,LED灯上的广告看着正经,实际内容还真不好说,霍廷选了个马上可以看的,摸出钱就递进了窗口里。   江方濂忙不迭拉住了他的袖口,“我来给。”   “这么多人,你给什么呀。”霍廷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怕被王浪听见,压低了声音,“下次我俩出来的时候,你再给吧。”   旁边的人太多,霍廷这句话几乎是凑到江方濂耳边说的,湿热的呼吸扫在耳垂上,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像是有羽毛扫过,痒嗖嗖的,想挠都挠不到,江方濂只能抓了抓耳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一说能进去后,观众蜂拥而至,你推我搡的,根本来不及检票,一过那道用厚棉布遮盖的大门,里面的视野就变得宽阔起来,明黄的灯光下,座位整齐排列。   电影票上也没有座位号,完全是凭运气,谁先占着就是谁的,王浪刚和两个姑娘坐下,他们旁边的位置就有人坐了。   霍廷说了句没事,他腿长直接跨过了前面的座位,“我跟江方濂坐前面。”   人刚坐下不久,工作人员就挨个来查票了,逃票的人躬着腰东躲西藏,等到放映厅里黑下来,他们才找过道坐着看。   电影演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反正是几个不知道名的小影星,一点摸不清头脑的恋爱电影,尺度倒是不小,该亲亲,该摸摸,但还没到之前光碟的程度。   要放到平时,霍廷也不会有别的感受,只是他身边现在坐着江方濂,一男一女在江方濂面前亲个嘴都是罪过,他估计江方濂不会爱看这种类型。   霍廷倾斜着身子往左靠,稍稍偏过脑袋,用余光去撇旁边的人,江方濂坐像端正,反应还挺平淡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惨败,瞳孔倒是透亮,看得也认真,眼皮一眨一眨的,眼睫毛翘得老高。   突然从后面传来王浪和两个妹子的低笑声,窸窸窣窣的,听不太真切,整个电影院都是这种声音,让人听了心肝儿都发痒。   不光霍廷听到了,江方濂也听到了,江方濂没好意思转头去看,只是和霍廷对视了一眼。   两女一男都能在电影聊什么聊这么开心,霍廷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面对江方濂的时候尤其怕尴尬,手肘撑在右边的扶手上,主动跟江方濂说话。   “这片子也不好看。”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很容易被影响,剧情也越来越离谱,江方濂没再去看屏幕,跟霍廷说些有的没的,“嗯…你们这儿的电影院,比我们县里的大。”   就这么一句话,霍廷立马想到了周唯安,江方濂四个口袋都一样重,他会一个人去看?那还不是当初跟周唯安一块儿。   “哦…是嘛…”   霍廷的态度挺冷淡的,似乎对自己的话题不太感兴趣,江方濂自己也知道,他不太会说话,只能讪讪地闭上嘴。   霍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一提到周唯安,他心里就不大舒服,特别是江方濂提起。   放映厅里一直没安静过,座位是木质椅子,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坐姿,腰酸背痛的,霍廷刚想往后挪挪,像是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脚脖子。   霍廷刚想低头去看,那东西又凑了上来,勾着他的脖子摩擦。   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汗毛都竖立了起来,皮肤接触的地方冷冰冰的,霍廷想要看个究竟,身体却是僵硬的,酥麻感从脚脖子一直到小腿肚子,膝盖像是使不上力来,霍廷动了动脚,那东西才没跟上来,他缓了一阵,才垂着眼睛去看,右边地上,江方濂的双脚规矩得摆放着。   是…江方濂吗?   霍廷觉得不可思议,可又想不到别的人。   电影画质不好,内容也不大行,江方濂也没怎么留心看,倒是霍廷的眼神让他不自在,他转头去看霍廷,还在因为刚刚的尴尬,没有开口说话。   霍廷的目光呆滞,嘴唇在微微抖动,像是有话要说的,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开口。   江方濂的双脚往后挪动,身子往前倾了倾,两人干看着,他只能僵硬地笑了笑。   霍廷脑子里“嗡”的一下,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发烫,江方濂蹭他干什么?   “你…”咕噜一声,霍廷咽了口唾沫,没等他开口说话,王浪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他转头一看,王浪跟两个姑娘压抑着声音,在座位上笑得表情狰狞,王浪趴到他椅背上,上气不接下气,“你看…小江…干嘛?你以为是他…蹭得你…”   江方濂听见王浪提到他,他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   要不是在电影院,霍廷真有些上火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江方濂做不出来这种事,又想着真要是江方濂给他的暗示,他该怎么应对。   合着是王浪他们捉弄他,还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霍廷不耐烦地推开王浪的脸,胸腔里还是烧心般得难受,真你妈烦人,他是不是魔障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是江方濂。   电影结束的时候,霍廷的脸色特别难看,见王浪他们笑得很开心,江方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霍廷身后退场时,小声喊了霍廷一声,“霍老板,你没事吧?”   霍廷眉头都拧在一块儿了,听到江方濂的声音,他咬着口腔内壁的肉,他要说他有事,江方濂刨根问底怎么办,悻悻地说了句“没事”。   跟着人群出了放映厅,王浪还嬉皮笑脸的不知死活,“你看看,逗逗你而已啊,怎么还生上气了?”   霍廷生气了?   江方濂偷摸着去看霍廷的表情,在他印象里,霍廷已经很久没有发火了,他甚至都快忘了霍廷生气是什么样子。   “诶!”王浪晃了晃霍廷的胳膊,“换个地方玩,去吗?”   霍廷没什么心情,跟两个姑娘没什么话题,带着江方濂就更加碍事。   “算了,你去吧。”   王浪“诶呀”了一声,抬起胳膊搂着姑娘的肩膀,“我都说了,我们廷哥喜欢单纯一点,你刚那么骚去蹭人家脚,不是他的菜。”   知道霍廷对她俩没兴趣,王浪也没有强求,带着人就换了其他的场子。   王浪一走,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这一安静,霍廷又觉得这脾气来的太突然了一点,为的是什么啊?一开始他还在想怎么拒绝江方濂呢?怎么一知道不是他,就翻脸了呢?他为什么翻脸?因为不是江方濂所以他翻脸?他在期待吗?期待江方濂蹭他?   这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走吧…霍老板…”霍廷的表情变幻莫测,江方濂跟他说话时,都还小心翼翼地看脸色。   霍廷双手插进裤兜里,没那么生气了又想装,所以一直开不了口,只能默不作声地跟在江方濂的身后。   最后一班车早就收班了,一路上有喝醉的男男女女,在树旁吐得昏天黑地,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方濂走在前面,霍廷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像是惹人嫌的小孩,非得追上去踩人家的影子。   走着走着,江方濂突然停了下来,霍廷没有刹住脚,从背后一把将人抱住了。   腰好细啊…   江方濂被霍廷一抱,愣了愣,霍廷抱得不紧,只是虚搂着他,他稍微动了动就挣扎出来了,他指着前面问道:“霍老板,你玩吗?”   霍廷还来不及尴尬,先顺着江方濂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俩走到幼儿园的空地前来了,空地上全是小朋友玩的游乐设施。   “我看你不太高兴…”主要是江方濂不会说好话,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谁家大老爷们不高兴玩这些?   估计这幼儿园的小孩都挺能折腾的,所有的设施都是铁铝材料,正对着门口就是一颗巨大的镂空金属球,小孩能趴在上面,稍微用点力就能转起来,旁边的秋千看着玄,就算是铁质的,也经不起大人费。   倒是秋千旁的滑梯看着结实,从梯子上去,要穿过一个又矮又狭窄的“隧道”,然后才能到滑梯顶部。 第34章   霍廷的块头比江方濂大,他要是真不愿意,江方濂怎么拉得动他,他也是半推半就,顺着江方濂的力往空地前走。   刚隔得远看不太真切,他俩走近了才发现,栏杆上油漆脱落,五彩斑斓的地方时不时会出现一块儿裸露的黑色。   也是走近才切身体会到这个镂空球是真的大,球顶的位置比霍廷还要高出一大截儿,江方濂仰着头张望,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怎么玩,手不自觉地扶住了球上的栏杆,球很顺滑地转动起来。   “诶!”江方濂很没有见识地叫了一声。   霍廷乐了,一把扶住球,“这没见过?”   江方濂老实巴交地点头,很认真地端详起这款巨型玩具的构造,然后问了一句,“这东西小孩玩,会不会太危险了?”   “小孩哪有不摔跤的。”霍廷调侃了一句,“现在的小姑娘胆子都比你大,更别说小孩了,浑得很。”   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自己,江方濂没有接话,霍廷朝球努了努嘴,“你站上去试试。”   江方濂原本想拒绝的,一是放不开,就像霍廷想的那样,哪有大男人玩这玩意儿的,二是没玩过,面对未知的危险还一定的恐惧心理。   可一想到霍廷刚刚的话,江方濂也死要面子了一回,他双脚踩到下面的栏杆,手紧紧抓住面前的位置,回头看了霍廷一眼。   霍廷叮嘱了一句,“抓稳啊。”   说罢,他手上一用力,整个球转了起来,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江方濂想叫却叫不出声来,他紧闭着眼睛,拼命抓紧栏杆,祈祷着能快点停下来。   可在球转慢一周后,速度非但没有降下来,还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又推了一把,江方濂在心里尖叫,他后背一热,耳边听到了呼吸声。   风吹散了汗水,隔着胸腔,江方濂能感觉到霍廷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这有什么好怕的?”霍廷也跳了上来,紧贴着他的后背,连手和他都是抓得同一个位置,旋转带来的风将霍廷的声音吹散,“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江方濂!”霍廷又喊了一声。   江方濂没办法,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东西模糊一片,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手有些不听使唤地去抓霍廷的手,触碰到温度时,他才稍微觉得安心点。   眼前的东西渐渐能看清轮廓,球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江方濂却能愈发清晰的感知自己的心跳,和逐渐升高的体温。   霍廷掰开他的手,扶住了栏杆,“抓好。”   没等球挺稳,霍廷松手跳了下去,“下来。”   江方濂失去了依靠,像是只树獭一样死死地抱住胸前的栏杆。   霍廷站在下面笑话他,“这么慢了你还不敢下来?小孩都…”   江方濂经不起霍廷的激将法,好像他在霍廷面前,格外要强一点,透过球体,霍廷刚好站在他对面,当转到霍廷面前时,他心一横,撒手直接跳了下来。   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脚下还没站稳,江方濂又被霍廷拽了起来,朝滑梯的方向推了推。   “等…”江方濂话都没说完。   霍廷半命令道:“上去,快点。”   “啊?”江方濂疑惑归疑惑,身体倒是听霍廷的话,慢慢悠悠地往滑梯顶上爬。   滑梯的高度对于大人来说不算高,只是那条“隧道”着实有点遭罪,就江方濂这小身板都有些困难,跟别说是霍廷那样的体格。   可霍廷似乎很有兴致,一边戏谑催促江方濂,一边弯着腰往隧道里走。   嬉闹的声音特别有感染力,江方濂多听几遍霍廷的抱怨,就忍不住想笑。   “快走啊,腰要断了。”   霍廷越是催他,他越是走得慢,就是想看看霍廷伛偻着腰板,狼狈的样子。   “江方濂!你故意的是吧?”   穿出隧道就抵达滑梯顶部,江方濂让霍廷别挤,谁知霍廷分开双腿,坐到他身后,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往前一倾,迎面吹来的风只是一瞬,他和霍廷一块儿滑了下来。   他俩前胸贴着后背,霍廷的胸膛很结实很宽厚,胳膊搂着江方濂的腰,两人都在喘着粗气,也没人立马就起身。   霍廷又搂他了。   江方濂抿着嘴,手悄悄攀上霍廷的手背,这种似有似无的肢体接触太多了,他就无法当成是霍廷不经意的触碰。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江方濂被热气环绕,熏得他脸颊绯红,心里也有点乱。   炙热的气息和喘息声有种莫大的魅力,霍廷被这一刻的亲昵和惬意所吸引,他甚至没注意到江方濂的胳膊贴着他的胳膊,说不清的暧昧在空气膨胀,甜腻的味道有些齁嗓子。   霍廷干笑了两声,“还挺累人…”   不着边际的话,让场面更加尴尬,偏偏江方濂还没有出声,霍廷垂着眼睛,从身后打量着江方濂。   江方濂耷拉着脑袋,脖子又红了,耳垂上的绒毛在一颤一颤的,呼吸的幅度很浅,乖巧地坐在自己前面,一动不动,这副任人摆布的模样,真的很好欺负。   空气中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让人着迷,霍廷鬼迷心窍似的嗅了嗅,忍不住朝江方濂靠得更近些,更近些…   忽然,怀里一空,江方濂站了起来,他背对着霍廷拍了拍裤子,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弄,开口时声音有点颤抖,“我们…回去吧…”   霍廷一愣,他说不清他刚刚是想干嘛,他也不敢往深了想,慌张地站起身来,“哦…哦…好…”   不知名的情愫在心里慢慢化开,他俩一前一后走得不快,霍廷掉在江方濂身后,总是不愿意追上去。   快走到步梯时,从前面传来争吵声,霍廷抬头还没开清楚,江方濂已经疾步走上前去了。   “江方濂…”霍廷喊了江方濂一声,也跟上去。   痞里痞气的小混混推了王珊一把,态度极其不耐烦,“臭三八你烦不烦啊?别缠着我啊!”   王珊不依不饶,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和小混混纠缠,“把钱还给我!”   可她不是小小混混的对手,小混混用力挣开她,她险些又被推到地上,只是背后有股力量扶了她一把,她一转头,江方濂和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她身后。   “怎么是你啊?”被江方濂撞见,王珊莫名有些难堪,色厉内荏地质问了一句。   江方濂一怔,王珊脸上有伤,一看就是挨过打。   一下子来了两个男人,小混混冷笑了一声,“这不是有男人了吗?还缠着我不放?”   见他们人多,小混混说完这句话,撒腿就跑。   “诶!”王珊气急败坏,想追又被江方濂拉住,“松开我!”   江方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打你了?”   “管你什么事啊?你少多管闲事行不行!”王珊气得不行,一把挥开江方濂的手。   江方濂想劝劝王珊,“你跟着这种人…以后没有出路的…”   王珊看傻子似的将江方濂上下一扫,“我跟着他?我以为我跟你这个窝囊废一个样?他这种贱男人也配?他把我的钱卷走了,要不是你拦着,我今天非得跟他争个你死我活不可!”   王珊性格烈,在这个城市没有依靠,她也不愿意轻易相信人,不过是和小混混搭伙罢了,想着攒够了钱就一脚把小混混踹了,谁知道小混混先下手为强,占了她的钱,说什么都不肯还给她。   王珊越想越气,看着江方濂就更加来气,指着江方濂和霍廷的鼻子,“你们男人都是贱货!”   无辜躺枪的霍廷还没捋清江方濂和这女的关系,江方濂总不能男女都行吧?   知道王珊没钱,江方濂神情凝重,“我给你钱,你别做这种事了。”   “多少?”王珊反问了一句。   江方濂掏了掏兜里,今天买票是霍廷给的,兜里还有整票,一把塞到王珊手里,“你先拿着。”   王珊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拿着吧。”   “你今晚住哪?”看王珊的样子,晚上肯定是没有去处的,“你跟我回去,我钱都放在家里的。”   大概是听到钱这个字眼,王珊才多看了江方濂一眼,没有一口回绝。   江方濂见她不反对,赶忙又征求霍廷的意见,“霍老板,我能她回去住一晚吗?”   霍廷肯定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又受不了江方濂央求他的模样,不大痛快地点了点头。   到家门口时,江方濂匆匆和霍廷说了声晚安,心思压根儿没在霍廷身上,便领着王珊进了屋,霍廷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酸溜溜的,江方濂跟她说吗关系?   “你就住这儿?”王珊张望着,“刚那什么人啊?你还得问问他的意见?”   江方濂从柜子里找出跌打酒,“我房东,因为之前欠了他的房租…”   王珊接过跌打酒,“钱呢?”   江方濂叹了口气,转头进了卧室,王珊听见抽屉的抽拉声,随后江方濂拿着钱走了出来。   “你先拿着。”他没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也不知道该怎么让王珊迷途知返,“你没地方去的话…可以住在我这儿…找个正经工作…”   王珊卷起袖子擦药,估计是把江方濂的话当成耳旁风。   江方濂继续唠叨,“你还小…其实该回去读书的…”   “哐”的一声,王珊将跌打酒放到了桌子上,一边嚷嚷着,一边把江方濂往门外推,“我用的着你来教训我?你烦不烦!出去!”   铁门被无情地关上,江方濂错愕地站在门口,刚给开门后,他顺手将钥匙放到鞋架上了,他敲了敲门,“王珊…你…你干什么呀?把门打开…”   敲了好几次,王珊都不搭理他,倒是把霍廷探出脑袋来了。   “你怎么在外面啊?” 第35章   江方濂看到霍廷像是看到了救星,“霍老板,我能借一下你的钥匙吗?”   紧接着,从门里传来一阵声音,当霍廷打算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钥匙插不进去。   他“嘶”了一声,“她好像把钥匙插里面了。”   江方濂又敲了敲门,“王珊…开开门行吗…别闹了。”   里面的没有动静,王珊是铁了心不搭理他,霍廷看着憋屈,江方濂怎么冲着谁都这么低三下四的,也就敢跟他冷战。   “她是你什么人啊?”霍廷不客气地问道。   江方濂扣着手指,“我妹妹…”   霍廷一愣,这才想起来,江方濂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妹妹的话…那就算了,只是这妹妹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到我那边待会儿。”   江方濂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犹豫,确定王珊不肯开门,他才跟着霍廷进了屋,透过窗户能看到自己家客厅的窗帘掩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见。   霍廷给江方濂倒了杯水,一看隔壁门窗紧闭,“跟你一个德行,真是你亲妹妹。”   知道霍廷在笑话自己,江方濂无奈叹了口气,王珊性格可比自己犟得多,正值十五六岁,正是叛逆期,自己跟妹妹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命运相同的倒霉蛋罢了。   说不了王珊,霍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江方濂,“你是不是太大方了一点?”   “嗯?”江方濂茫然地看着霍廷。   不管是对谁,江方濂似乎都没太把钱当回事。   霍廷坐到江方濂身边,“不把钱当回事的人有两种,一是有钱人,这点钱不放在心上,二是没钱的人,那一星半点儿的钱改变不了他的现状,所以他就不放在心上。”   说到第二种的时候,霍廷语气尤其强烈,特指江方濂。   江方濂脸上一热,“够用就行了…”   “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用,还够用就行?”霍廷觉得,江方濂是单纯,单纯的缺心眼儿。   其实也不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江方濂难以启齿,“我当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偷拿了家里的钱,王珊帮我背了黑锅…”   家里少了钱,就算不是王珊拿的,但是找不到江方濂这个罪魁祸首,继父只能拿王珊出气,江方濂不是想到后果,只是当时一心想着要来找周唯安,就顾不得其他了,这事是他对不起王珊,王珊怨他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还有,就像王珊说的那样,他这个哥哥是挺窝囊的,给不了王珊任何的帮助。   霍廷语塞,兄弟姊妹之间,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不是六亲不认,还真没办法放任亲妹妹不管。   “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霍廷语气好了不少。   江方濂摇头,“她不会听我的,住两天再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吧。”   看着对面漆黑的窗户,霍廷问道:“她是把你给赶出来了?”   “嗯…把她说烦了吧…”   霍廷耳边像是有人在敲锣一样,哐啷哐啷直响,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你晚上怎么办?”   “我…”江方濂答不上来,今晚是进不了家门,他还真没想好能去哪。   江方濂没地方能去…留在自己家?   这想法在脑子里还没捋清楚,霍廷跟嘴瓢了似的,脱口而出,“跟我睡?”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霍廷愣是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几次,舌头都打结了,“不…不是…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   江方濂一紧张就爱眨眼睛,眼珠子也乱转,王珊的事情一打岔,他都忘了刚刚在空地上的尴尬,现在因为霍廷的一句话,尴尬像是回档了一般,让两人都措手不及。   片刻的安静,让气氛更加尴尬,霍廷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反正…你也没别的去处…我这儿比较方便…”   一时间,江方濂留不留都不太好,不留下,好像是刻意回避霍廷,他俩没什么都变得好像有什么了,留下吧,他又忘不了刚刚在空地上的事情。   霍廷指着沙发,“王浪也老在我这儿睡沙发…”   睡沙发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麻烦霍廷,江方濂小声答应,“好吧…麻烦你了,霍老板…”   霍廷拳头捏紧了,手心里也渗出汗来,他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说话磕磕巴巴的,“我…我…现在晚上凉…我给你找床毯子。”   进房间时,霍廷差点撞到门框上,他怕被江方濂看到,飞快进了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毯子,猛地站在原地。   他兴奋什么?该兴奋的不该是江方濂吗?虽然是他提议的,但是江方濂没有拒绝,这说明了什么?江方濂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算准了自己会开口让他留宿。   江方濂…江方濂…江方濂这也太有手段了…   自己真的得小心点了…   霍廷出来时怀里抱着毯子和枕头,“有什么事你叫我。” 第36章   江方濂说了句谢谢,慢慢整理起毯子,想说霍廷也该进房间了,可是霍廷就这么看着他整理。   “霍老板?”江方濂试探性说道,“晚安?”   “晚安…”   霍廷不太能睡得着,哪怕他和江方濂还隔了道门,也是同睡在一个房子里,这种感觉很奇怪,跟王浪在家留宿的感觉不一样,跟江方濂住在隔壁的感觉也不一样,非得要霍廷区分出哪儿不一样的话,那只能是接纳度,江方濂已经踏进他的私密空间了。   他能容忍,甚至说江方濂再靠近些,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霍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江方濂睡沙发能不能习惯,沙发是不是太窄了,会不会踢被子。   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霍廷都没想好答案,人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直到从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霍廷眯着眼睛去看床头柜上的脑钟,早上六点了,抹了把脸才想起来江方濂睡在他家客厅,他连忙起身。   江方濂也刚好起床,叠好的毯子规矩地搁在沙发上,见霍廷起这么早,“霍老板…我吵醒你了…”   “没有…”霍廷抓住后脑勺。   江方濂穿好外套,“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买完菜回来叫你起床。”   在霍廷家里简单的洗漱了一遍,江方濂走到哪儿,霍廷跟到哪儿,出门前还守在江方濂身后,江方濂本想提醒他的,又怕弄得两个人都尴尬,“那我…先出门了…”   门一打开,迎面吹来的凉风让人提神醒脑,隔壁的大门敞开着,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方濂忙不迭跑上前,“王珊?”   客厅里没看到王珊的人影,也听到王珊的声音,房间里也没有人,抽屉倒是打开的。   霍廷抿着嘴,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江方濂走到抽屉旁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顺手将抽屉关上。   “你妹妹把钱拿走了?”   江方濂点了点头,“算了,也没多少。”   他和王珊也算是扯平了。   江方濂喃喃道:“幸好房租给你了。”   又从兜里摸出昨天电影票的钱,庆幸道:“你看,要不是昨天去看电影,我兜里还不会揣这么多钱,不然今天买菜的钱都没有着落了。”   霍廷哭笑不得,一般人还达不到江方濂这心态。   江方濂赶时间,没空去追究王珊的去向,“我先下楼了。”   出门前顺手拿过了鞋架上的钥匙,霍廷追在他身后,“别买菜了,家里还有,送完赶紧回来吃饭。”   王珊之后没再出现过,也没有她任何的消息。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今年冬天比往年来得早些,天一冷,霍廷早上就不愿意从被窝里钻出来,江方濂倒是善解人意,不光不用霍廷起早床,还主动承担起了做早饭的任务。   但是他厨艺不行,时间也不够,蒸得最多的就是冷冻的糕点,霍廷起床的时候,糕点在锅里还是温热的。   王浪那个复印店稍微有点人性了,江方濂每周还有一天休息的时间,就这一天,江方濂也闲不住,他也不懂在家里睡懒觉,中午的时候还会热好饭菜给霍廷送到店里去。   不管天气多冷,打牌的客人照样多,桌子底下放着小火炉,霍廷隔一段时间得去帮他们换蜂窝煤。   他提着烧过芯的煤灰走出来,见孟尧兴冲冲地往步梯上跑,“孟尧!干嘛去?”   孟尧手里提着塑料口袋,一见是霍廷,又折了回来,“廷叔,忙呢?”   凑近了才发现,这塑料口袋里是毛线球和勾针。   霍廷取笑了一句,“怎么?你妈给你织毛衣啊?”   孟尧跑得满头大汗,脸颊被风吹得泛红,他用看外行的眼神打量着霍廷,“一看你就不懂了,谁织毛衣用勾针啊,再说了这点毛线也不够啊。”   “哎哟,你好像挺懂的。”本就是话赶话,霍廷激了孟尧一句。   孟尧翻开袋子,“我当然懂了,我拿来勾毛线手套的。”   “你勾?”霍廷觉得难以置信。   “我勾怎么了?”孟尧也不害臊,“谁说男的不能勾手套的。”   也不是说男的不能,主要是霍廷有点怀疑孟尧的技术,他随口问了一句,“你给谁勾啊?”   孟尧嘴快,“沈聿安呗…”   两人都噎了一下,霍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问,孟尧也不知道这天还能怎么聊。   就在孟尧害怕霍廷看出点端倪来时,霍廷开口道:“怎么弄啊?你弄给我看看。”   “啊?”   当江方濂提着保温杯下楼时,看到了诡异的一面,霍廷和孟尧坐在茶楼门口的长凳,霍廷捧着毛线球,孟尧熟练地勾着毛线,两人还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在交流着。   孟尧的手法可谓是行云流水,勾针一次次穿过线孔,又绕线重新拉回来,是又快又稳,霍廷觉得自己小瞧他了。   “你怎么想着给小安勾手套?”霍廷的注意力完全在孟尧的手上。   一心二用,孟尧对霍廷又没什么防备,“现在不是天儿冷了吗?他看书冻手,别看教室人多,照样冷。”   一说起沈聿安,孟尧神色都变了,那种似甜蜜又似无可奈何的语气,真不像是他能表现出来的。   孟尧平时说得上是粗鲁,又爱打架,这么精细的活,他能干得得心应手,确实让人意外。   大概是看孟尧勾得太容易,霍廷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了,支支吾吾半天,“给我…试试…”   “你试,你试。”孟尧掰开霍廷的手,将毛线和勾针摆弄到霍廷手里,“你别看着容易,挺难的。”   勾针压着霍廷的虎口,他整个手掌僵硬,手指动弹不得,小指像是抽筋了一样,绕着毛线怎么放都不对,“是不是这样啊?”   霍廷不服气道:“我看你挺容易的啊?”   “你就属于眼高手低,这哪儿容易了,你这姿势就不对,你别动了。”孟尧帮霍廷调整着勾针的位置。   “别这么用力,捏是轻轻捏着就行。”   “手腕用劲儿,别用蛮力行吗。”   “我针要被你捏弯了!”   孟尧越说越上火,他和霍廷都是一点就炸的急性子,“廷叔,你算了吧,这东西你学不了。”   什么叫算了吧,孟尧跟他旁边指点江山半天,结果来句算了吧。   霍廷也急眼了,“算什么算,有什么学不了的?你自己说不清楚你还赖我?”   孟尧觉得霍廷纯属有点无理取闹了,自己表达的很清楚,是他理解不了,悟性有问题。   “你这不耽误我时间吗?再说了,你学这玩意儿你干嘛啊?你织给谁啊你?”   霍廷被说得一愣,也是,他织给谁啊?   孟尧慢悠悠道:“而且手套这东西得比着手掌大小织,你知道大小吗?”   自己好歹摸着沈聿安的手是白天也比划,晚上也比划,哪有霍廷这样的,什么都不懂,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还得比着大小?”霍廷心说这东西也太麻烦了。   孟尧有些嫌弃,“你买双鞋也得合脚才行吧,送人东西,怎么能马虎呢?”   现在天气是冷,江方濂一大清早就在外面挨饿受冻的,有双手套正合适。   江方濂?他为什么会想到江方濂?   没等霍廷想明白,他余光一扫,正好瞧见江方濂提着保温杯站在步梯上,他动作飞快,将毛线和勾针一并塞回孟尧手里。   孟尧心疼坏了,“廷叔,你轻点!”   霍廷忙站了起来,生怕被江方濂看出他的心虚,“来了…”   江方濂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孟尧身上。   “他!”霍廷提了一嗓子,解释道,“孟尧的,小孩弄着玩…”   看着霍廷那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嘴脸,孟尧不乐意了,刚是谁兴趣盎然,还非要上手来试试。   没等他开口,又听霍廷嚷嚷,“小安来了!”   果然,沈聿安刚从步梯下走了上来,手上还提着补习班的袋子,“廷叔。”   “小安!孟尧给你织了双手套!”霍廷赶紧把话题扯到孟尧身上。   沈聿安一点也不意外,神色有些倦怠,还强撑着笑了笑,“我知道,他慢慢弄就行。”   沈聿安一来,孟尧也不乐意多跟霍廷待了,又见沈聿安脸色不好,狗腿地凑上了前。   “不舒服?”   沈聿安摇头,跟霍廷招呼了一声,“廷叔,我先回家去了。”   等孟尧他俩一走,霍廷手插在裤兜里,大概是刚撒谎去了,忘了江方濂是下来干嘛的,看到保温杯才后知后觉。   “吃饭吧,吃饭…”   孟小狗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身后,胳膊上挽个塑料口袋已经够滑稽了,就差摇尾巴。   “怎么啦?安安。”身边没人,孟尧跟沈聿安说话都亲热些,摸了摸沈聿安的额头,“不烫啊。”   沈聿安垂着眼睛,看着孟尧手里还没完工的手套。   “孟尧…”他喊了声孟尧的名字,孟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剩下的话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儿。   “干嘛呀?说话说一半,吊我胃口。”   沈聿安摇头,推着眼镜腿,微微叹了口气,“我叔叔回来了,我现在得回家,晚点你再来找我?” 第37章   “去呗。”孟尧挎着袋子,和他这顽劣形象格外违和,活像是霍廷店里打麻将的大姨。   沈聿安口中的“叔叔”是他的继父,要孟尧看来,沈聿安继父人不错,对沈聿安和他妈妈都好,人斯斯文文的,跟沈聿安站在一块儿倒像是亲父子,人家工作也好,常年在加拿大出差,只要一回来,就是大包小包的礼物,步梯上的小孩见了,都羡慕沈聿安。   霍廷买毛线和勾针,他觉得他是被下了降头,要不然就是中了邪,自打那天见孟尧织手套,他满脑子都是手套。   今天经过百货商场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在卖柜台买了毛线和勾针,又强忍着尴尬和羞耻,和人家售货员学习了半天。   手总算是不抖了,只是速度还是提不上来,每一次回针他都得使出全身力气,他想不通孟尧是怎么做到那么流畅的。   购物袋霍廷选的黑色,他怕被人看出来,主要是怕被江方濂看见,不然他说不清楚。   上步梯的时候,他把口袋捂在胸腔,一口气跑到家楼下,谁知和下楼来的江方濂碰了个正面。   “霍老板?”   霍廷鬼鬼祟祟的,任谁看了都会怀疑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啊?”霍廷手忙脚乱地把袋子藏在身后,“这么…这么巧啊…”   幸好江方濂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见霍廷藏着掖着,他也没有追问,“嗯,你还不开店啊?”   “晚点…今天不忙…”   “哦…那我先去上班了。”虽说霍廷很可疑,江方濂也不好多问。   霍廷一鼓作气冲进自己家门,仰在沙发上气喘吁吁,新的烦恼又来了。   毛线是买来了,这手法也学了个七八成,可自己还不知道江方濂手掌的大小啊,什么办法是能不动声色,又能准确地知道江方濂手掌大小呢?   真要拿个尺子量,那显得就太刻意了,用自己的手跟江方濂做一下比较,应该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   幸好天助霍廷,晚上关了店上楼,顶楼的铁门开着,连灯也亮着。   “江方濂?”顶楼风大,霍廷没听到江方濂回应,就打算上楼看看情况。   水声哗哗,洗衣台上的水桶蓄满后,江方濂想要提下来都格外吃力。   “我帮你。”霍廷卷起袖子,径直朝江方濂走去。   水淋在花坛里,空中能闻到水的咸湿味儿,花坛里的植物长得特别快,只是已经过季了,留下的是光秃秃的枝干。   “长得挺高啊。”霍廷手插着腰,朝楼下俯视。   正好胳膊上的纹身裸露的出来,纹身上的刀伤早就结痂痊愈,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疤痕。   江方濂盯着霍廷的胳膊,霍廷感受到江方濂的目光,“看什么?”   “嗯…”江方濂又好奇,又难以开口,磕巴良久,,“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像图案,又像字。   霍廷抬起胳膊,让江方濂看个真切,“护身符嘛,这是复文,上面是保命护身,下面是黄金万两。”   江方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懂,也不知道有什么说法,只是单纯的觉得这道护身符上寄予的愿望很质朴很浅薄。   江方濂的反应有些怪异,似乎很好奇,又战战兢兢的,害怕纹身?这有什么好怕的?   “一般人不要去纹,压不住。”霍廷意有所指,“你看我这不是挨了你一刀?”   细说来保命护身,黄金万两的愿望确实不小。   江方濂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伤口的位置,他手指纤细,指甲盖的颜色是粉色的,手掌看着很单薄,手臂上还沾着少许水珠。   “怎么?内疚啊?”霍廷随口一句,实则还在打量江方濂的手。   江方濂无地自容了,“霍老板…你别取笑我了…”   微风拂过,扫在霍廷的心尖儿上了,江方濂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手套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尺寸大小,霍廷只是估摸了个大概,勾完手指的部分,一定要找机会给江方濂试试,至于怎么试,现在不是霍廷该考虑的事情。   让他更烦躁的是,针织活学的时候简单,自己单独研究,真容易出差错。   不是这个地方掉针,就是那个地方留的线孔大小不对,霍廷不能总去商场找售货员,只能拉下脸面去请教孟尧。   那天,霍廷神神秘秘地叫孟尧去他家,孟尧抱着胳膊一脸警惕,“廷叔,你干嘛?”   “我找你有点事啊。”   “有事不能在这儿说,还得你去家?”   要不是毛线球见不得光,霍廷才不会藏得那么严实。   在霍廷家见到排好头的毛线,孟尧看霍廷的眼神都不对了。   “你真买了?你织给谁啊?”   霍廷不愿承认,死要面子,“我织给我自己不行吗?”   “行是行…”孟尧撩起毛线左右看了一下,“就是这颜色是不是太秀气,太粉嫩了一点?”   “你少管我!”霍廷气急败坏了,“许你学织手套,还不许我喜欢粉色了?”   孟尧耸了耸肩,这手套明显比霍廷的手小些,他没有继续追问,淡淡来了一句,“廷叔你喜好还挺特别的。”   这么想来,霍廷喜欢粉色确实还挺见不得人的,难怪他非要拉着自己上楼来说。   两人窝在沙发里,在孟尧的指点下,霍廷的速度也提了上来,他俩跟楼下聊八卦的大妈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那双织好了吗?”霍廷随口一问。   “就快好了。”孟尧想着织好就给沈聿安送去,一想到沈聿安,他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沈聿安最近在干嘛,放学老是要早点回家。”   如果是放到以前,霍廷能肯定沈聿安是忙学习去了,没空跟孟尧厮混,可现在不一样,俩小情侣还热恋期,那不该形影不离?   “我看他章硕回来了吧。”章硕也就是沈聿安的继父,霍廷继续道,“人家难得团聚,忙点应该的。”   孟尧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不大乐意。   “章叔叔老在国外,这班上得也太麻烦了。”   要霍廷说啊,以章硕的条件,早该带着沈聿安母子换个好点的地方居住,也就是忙着上班,他们才没从步梯搬出去。   为了报答孟尧,霍廷还赔了一顿宵夜进去,两人吃完宵夜,正好碰上沈聿安一家三口从步梯下走上来。   章硕穿着正装,随时都这么正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就斯文,见到霍廷和孟尧时,还主动打了招呼。   有大人在,俩小的不好说话,也不知道是孟尧的眼神太热烈,还是霍廷太敏感,总觉他俩眉目传情,此时无声胜有声。   等沈聿安他们走远了,霍廷一拍孟尧的脑袋,“别看了,宵夜也吃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这顿宵夜,霍廷喝了点酒,当晚睡得也格外沉,第二天天没亮,不等江方濂来开门,他已经醒了。   转凉后吃了太多了糕点,霍廷也吃腻了,难得起个早床,他准备煮点东西来吃,顺便连中午的汤都提前煲好。   江方濂送完奶回来,刚开门,就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你今天起这么早。”   “醒了就起床了。”霍廷守着燃气灶,一见江方濂一脸倦意,“出去等着吧,好了我喊你。”   这两天复印店里挺忙的,江方濂还跟着师傅们一块儿跑了现场,要量尺寸,帮忙安装,昨天晚上又没大睡好,他也就没跟霍廷客气,往客厅一坐,瞌睡就止不住了,抱着旁边叠好的毛毯,倒在了沙发扶手上。   等烫熬得差不多时,霍廷准备好碗筷,“江方濂,吃饭了。”   客厅很安静,霍廷一看,江方濂半躺在沙发上,毫无防备的酣睡着。   “江…”霍廷喊了一个字忍住了,这不是天大的好机会,趁着江方濂睡着了,正好试试手套大小合不合适。   霍廷赶紧放下碗筷,拿出半成品手套,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旁蹲下。   沙发上的人呼吸平稳,睡得似乎很沉,眼睛紧闭着,睫毛下的一排阴影遮挡住了黑眼圈,毛毯没有被打开,被江方濂规矩地抱在胸口。   霍廷轻轻去掰江方濂的手,用手套虚套住江方濂的指尖,还用勾针大概比比划一下掌心的宽度。   忽然,江方濂的指尖动了动,霍廷拖着他的手不敢动弹,僵硬了片刻。   随着天亮,外面的各种声音也愈发清晰,江方濂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踏实,他耳边还能听到厨房的响动。   霍廷喊他时,他是有感觉的,只是困意太浓,他像是鬼压床了一样,无法做出任何的回应。   手腕被人轻握住,指尖有毛茸茸的触感,江方濂觉得这种触感很熟悉,就像是最近在哪见过的一样,在哪呢?   软绵绵,暖烘烘的…毛线球…   汤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客厅,江方濂呜咽了一声,像是拼尽了全力想要醒来,他眼皮的抖动,让霍廷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起毛钱球来,塑料口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江方濂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霍廷,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好香啊…炖的什么?”   情急之下,霍廷将口袋塞到了沙发底下,“淮山炖鸡…准备中午吃的,你现在起来喝点汤?”   江方濂木讷地点了点头,霍廷顾不上沙发下的东西,忙起身往厨房走。   黑色的塑料口袋有些眼熟,江方濂只是低头便看到了,家里的光线正好,透过不怎么厚实的塑料,他隐约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毛线球…   霍廷买毛线球干什么?其实不关自己的事,只是霍廷为什么要拿他的手比对大小。   江方濂猛然想起那天中午,霍廷和孟尧坐在茶楼门口,两人有板有眼地研究手套。 第38章   答案呼之欲出,霍廷给他…   “尝尝。”刚好霍廷端着碗从里面出来。   江方濂心跳声如擂鼓,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捧着碗,抿着碗沿没有喝,玄白的热气升腾,他眼前一片模糊,温热的气息让眼皮更加重,他垂着眼睛看向碗里。   这碗汤霍廷一定是撇过油腥的,喝着没那么腻人,可是…霍廷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呢?   一开始只是霍廷好心,现在呢?生活起居,事无巨细都关心到,这还算是霍廷好心吗?   见江方濂碰着碗不说话,霍廷问了句,“怎么了?”   “没…”江方濂下意识张口,滚烫的汤水顺着他舌尖咽了下去,从舌尖到喉咙,再到胃里都被烫得难受,“嘶…”   霍廷吓一跳,“你小心点儿啊,才煲好的,肯定烫啊。”   他没想到这冒着气的汤,江方濂还能直接喝,他赶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张嘴。”   江方濂大概是被烫傻了,含了几块冰块在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唇缝之中能隐约看到殷红的舌尖,慢慢化掉的冰水从嘴角流出,霍廷居然自然地伸手帮他揩掉。   指尖的柔软的触感,让霍廷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了,只是江方濂被烫后,眼睛泛红湿润,嘴唇微张的模样透着傻气,他实在没忍住。   客厅里突如其来的安静,他俩都没有起头说个话,直到江方濂嘴里的冰块全都化成了水。   霍廷起身,“我看看。”   说完,他在等江方濂的反应,江方濂仰着脑袋,没有拒绝,霍廷伸手拖着他的下巴,拇指在下巴的位置稍稍用力,他吐出舌尖来。   舌头有些红,嘴里也没有脱皮,霍廷松开他,淡淡道:“没多大事,吃饭吧。”   桌上的汤已经放凉了,江方濂喝得时候,舌头尝不出味来,说点话吧,随便说什么都好,江方濂怕自己胡思乱想。   “牛奶站的工作…我以后可能不做了…”   霍廷有些意外,江方濂还挺能吃苦的,肯定不是因为起太早,“为什么?”   “嗯…牛奶站的老板要换人了,可能人家也不一定留我,专心一点做复印店的工作吧。”   其实也挺好的,牛奶站的工资又没多少,还挺熬人的,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不比拿那点工资强?   “那你早上也别出门买菜了,我们头一天晚上买,也是一样的,省得特地跑一趟,麻烦。”   可怎么一聊就是工作这种私事和柴米油盐这样的小事。   霍廷的手套织好很久了,因为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他甚至给手套上缝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设计,眼看着连学生都要放寒假了,手套要是再送不出去,冬天要过完了不说,手套上的装饰太多,戴手上就不合适了,该放在家里当展品。   这天下午,霍廷回了趟家下来,刚出楼道,遇上了孟尧妈妈提着行李往外走,他想打个招呼,可孟尧妈妈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出了他的视线里。   “诶…”霍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追出来的是沈聿安,不是孟尧。   沈聿安神色匆匆,镜片上镀上了一层白雾,“廷叔,你看到孟尧妈妈了吗?”   “刚刚走了呀…”   沈聿安脸色很难看,霍廷追问道:“怎么回事啊?”   总该不会是这俩小子的事情,被孟尧妈妈知道了吧?   “阿姨回来拿行李,走了。”   “走了?”霍廷一愣,什么叫走了,“跟谁走了?”   一向冷静的沈聿安说话也会不利索,“我刚拿东西去孟尧家…阿姨说她认识了一个香港人,不跟孟叔叔过了…孟尧不在家…”   孟尧爸爸瘫痪这些年,孟尧家早就一塌糊涂了,可前不久不是终于拿到了赔偿款吗?   霍廷站在原地,想来也是,有了赔偿款,是不是孟尧妈妈走得也安心点?   “怎么办?”沈聿安没了主意,六神无主地看着霍廷。   别人的家事还能怎么办,他俩又不能替孟尧拿主意。   沈聿安喃喃道:“孟尧妈妈也走了…”   也?霍廷有些奇怪,“除了孟尧妈妈,还有谁要走啊?”   沈聿安一震,咬着牙关,脸颊都在用力。   “小安?”霍廷喊了沈聿安一声,除了父母,孟尧还会在意谁?“你也要走吗?你要去哪?”   “我…”沈聿安怔怔地看着霍廷。   沈聿安的反应无非是默认了,霍廷问道:“去哪啊?孟尧知道吗?”   听见霍廷这么问,有那么一瞬,沈聿安觉得霍廷知道了点什么,“廷叔…”   “小安?”   沈聿安推了推眼镜,“我叔叔…被调到了加拿大工作,以后会在那边定居,我们家要移民…”   霍廷没猜到沈聿安会走那么远,一旦移民,有些分别就是一辈子,谁能预料以后的事情。   “我还没跟孟尧说…”沈聿安不知道怎么跟孟尧开口,要孟尧等他吗?他觉得不太可能,再加上孟尧妈妈的事情,他几乎能猜到孟尧的反应。   难怪这次章硕回来后待的时间那么长,霍廷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啊?”   “今年过完年就走。”   在这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他俩的时间不多了。   沈聿安苦笑了一声,自我安慰道:“没事…还有一段时间…孟尧他…我会跟他说的…”   看着沈聿安远去的背影,霍廷心里一阵酸胀,“移民”这个词对他而言不算陌生,这些年有条件的家庭,都有移民的打算。   有的像沈聿安家里一样,父母工作变动,不得不移民,还有些冲着国外的医疗教育去的。   亲近的人要离开,心里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没人能确定移民就一定比在国强,要霍廷选的话,他舍不得,舍不得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也舍不得土地上的人。   经历过死别,就不想再经历生离,自己也不是沈聿安和孟尧的年龄,想得更多是拥抱爱的人。   今年有点特别,霍廷过年是一个人,又多了个江方濂,孟尧家里也只有他和他爸爸。   之前王浪过年还会回老家,听说今年他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就等着他回家了,可是临时又接到广告单的单子,人家要得急,给得钱也多,回家过年这事就推迟了。   霍廷一合计,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一块儿过年,主要是热闹。   从腊八开始,步梯上节日的气氛变得浓厚起来,学生放假了,大妈们忙着囤年货,从早到晚都热热闹闹的。   江方濂也忙,年前想要把客人催得急的订单都做出来,早一天做出来,王浪早一天让他放假,就算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挪到放假做,江方濂也会对假期有着憧憬。   年夜饭的食材霍廷不着急,慢慢买,碰到合适的就买上几样,所以,数他最清闲。   他抱着热水袋站在门口,楼上的大娘聚集在他店门口烤火,一个个手里纳着鞋垫,唾沫横飞地聊着八卦。   谁家那点破事,她们知道得最清楚,连人家养小三来龙去脉都了如指掌,活像是躺在人家床底下。   霍廷也听,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被大娘手里的鞋垫给吸引了,大娘们只顾着嘴上说,压根儿不看手上,穿针引线的一点都不含糊,也不见她们扎到手。   “你们这鞋垫绣得什么花纹啊?”霍廷像大妈们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大妈对他热情,“牡丹呗。”   牡丹?男人的鞋垫绣牡丹不太好吧?   “看着挺容易啊。”霍廷顺势坐在了大妈身旁,“就一来一回穿个孔就行了呗?”   看着比织手套还要容易。   霍廷大概是有了上次织手套的经验,现在看到这东西就蠢蠢欲动,他也想试试,“我试试?”   大妈们也来劲,“给你试试。”   别看这鞋垫不厚,细长的针想要穿过去还得有点巧劲儿,霍廷手上也没个顶针,只能用蛮力将针?过去,手指都被抵得通红。   “霍廷,你找个媳妇,让她给你做啊,你一大男人学这个干嘛?”大妈们笑话霍廷。   “技多不压身。”   霍廷不信邪,织手套他都行,这玩意儿有什么不行的?   王浪因为不回老家,家里人托人给他带了点土特产,他让江方濂给霍廷拿点去,谁知江方濂走到茶楼门口,见霍廷跟几个大娘坐在一块儿,还在跟手里的鞋垫较劲。   “霍老板…”江方濂越来越看不懂霍廷了。   霍廷霍地抬头,手一哆嗦,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啊?”   “这个…王哥让我拿给你的…”   王浪真会挑时间啊,非得在这个时候,霍廷连忙将鞋底还给大妈,接过了江方濂手里的东西。   江方濂指着还在滴血的手,“霍老板,你手指…”   他觉得一言难尽,上次的手套,可能是自己会错意了吧,毕竟霍廷到现在还没给他。   可当江方濂看到霍廷纳鞋垫的时候,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滑稽的想法,霍廷不会要纳双鞋垫送给他吧。   霍廷摸了把手,血印子拉得很长,“没事…”   “那我先上去了…”   往店里走时,江方濂路过地摊,摊子上正好有针线和顶针,他是不是被霍廷传染了,跟中邪了似的,站在人家摊子前走不动道。   一直以来,自己也没送过霍廷什么东西,既然霍廷有这方面爱好,不如自己投其所好。   江方濂付了两毛钱,在摊子上买了个顶针。   中午回家吃饭时,江方濂还有些纠结,顶针这东西不值钱,寒酸拿不出手,不能当成礼物给霍廷。   “霍老板,这个给你。”   霍廷端着碗愣住了,饭桌上多了枚银色的指环。   江方濂磕巴着解释,“有这个…你干活容易点…”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上次被江方濂撞见织手套,这次又被江方濂撞见纳鞋垫,霍廷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方濂解释一下,他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就只是一时好奇。   江方濂生怕霍廷会问他穿多大码的鞋,飞快地扒完了碗里的饭,“我吃完了,先下楼去了。”   “啊?”   江方濂走得太急,穿堂风刮得呼呼作响,门“哐”的一声被风关上。   顶针的外圈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圆孔,霍廷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妈的,江方濂会怎么想他啊?都给他直接送顶针了!   他将顶针套进食指,别说大小还挺合适的。   独自吃完饭后,霍廷下楼打算先去趟复印店,毕竟收了王浪的土特产,进到店里没看到江方濂的人影。   王浪似乎猜中了霍廷的心思,“小江跟安装师傅上门服务去了。”   这么一个破店,都有剥削人的资本家,霍廷替江方濂不值。   “东西我收到了,正好年夜饭多了几个菜。”霍廷说话时用手蹭了蹭鼻子。   王浪“诶”了一声,一把抓住霍廷的手腕,看清后又颇为惋惜。   “戴得顶针啊,我还以为你小子背着我有了对象,我还说怎么连戒指都戴上了。”   霍廷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放大,这话可不是他霍廷自己说的,是王浪说的,都说旁观者清,这句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说江方濂没事儿送他这玩意儿干嘛?他也不像是做针线活的人啊!这顶针不就跟戒指长得一模一样吗?那还不是意有所指?   “其实我觉得你也该处一个试试看了,老这么单着也不是办法…”   王浪说什么,霍廷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聒噪,耳边像是在敲锣打鼓一样,哐当哐当响。   不好意思送戒指,拿顶针代替算什么意思啊?   不管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直说,就算是被自己拒绝,也不该玩这种幼稚把戏。   其实玩玩也行,江方濂连顶针都送得出手,自己的手套有什么不好意思给他的。   他霍廷把手套一送,是不是就给江方濂行动上的鼓励,江方濂表了白,他俩把话都摊开来说,以后这邻居还有得当,省得自己提心吊胆的,老是惦记这事。   江方濂啊,江方濂,没想到你小心思还挺多。   “你干什么啊你?”王浪推了霍廷一把,“发什么呆啊?”   霍廷嘴角止不住上扬,语气中有着难以掩藏的窃喜,“没什么呀。”   “你笑得这么恶心干什么?你想什么东西啊?”   霍廷死不承认,“我哪儿笑了,店里还忙呢,我先走了。”   晚上九点多,江方濂才坐着工人师傅的小货车回来,霍廷今晚特意早点关店,没想到等了他这么久。   一上五楼,霍廷家门开着,江方濂自然地先朝霍廷家去了。   “霍老板?”   霍廷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江方濂等得瞌睡都来了,起身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啊?”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霍廷特意在等自己吗?   江方濂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不到霍廷大半夜等他的可能,是想起了那双手套,还是对纳鞋垫有了新的感悟,还是更加让他手足无措的事情。   霍廷拿起个眼熟的袋子走到江方濂跟前,“这个给你。”   哪怕看不清袋子里的东西,江方濂还是能猜到,他心猛地坠了坠。   “拿着啊。”霍廷干咳了一声,江方濂不接,他有点下不来台。   江方濂没办法,捏着袋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不看看啊?”   江方濂为了应付霍廷,打开袋子看了眼,说了第二遍谢谢。   两人似乎都在等待什么,焦灼的情绪在周遭肆意,江方濂咬着嘴唇,手轻轻一动,塑料袋子就会发出响动。   莫名的尴尬,让江方濂不知所措,“那我…先回去了…”   直到隔壁大门关上,霍廷都没缓过劲儿来,江方濂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不该神色激动,然后发表一通感人肺腑的表白吗?   然后自己拒绝他,他伤心,自己开导他,然后他俩重修旧好。   拿着东西就走了?这算怎么回事?自己连东西都送给他了,他还不下脸面来,有他这么喜欢人的吗!   作者有话说:   副cp的走向很清楚啦,就是竹马竹马,小时候分开,长大后破镜重圆,他俩年龄太小,目前肯定是当不了我文里的主角,以后就是安安光鲜亮丽回国,小孟在夜市摆摊卖烧烤,好惨啊,又喜欢但是又怨安安,嘿嘿 第39章   江方濂靠着门板,连灯都没开,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速,等他回过神来时,心里有个声音在喊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手里的塑料口袋轻飘飘的,他却这么都抬不起手来,他觉得这一切有些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不明白,也想不通,霍廷不是喜欢女人吗?   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客厅的灯亮着,江方濂拿出手套,屏住呼吸朝窗边走,抬起下巴,不断张望,怎么都没找到霍廷的人影。   霍廷在干嘛?去卧室了?还是去厕所了?还是在客厅某个视线盲区?   风撞到窗户上,玻璃发出轻微的响声,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江方濂站在窗前,拿着手套左右端详。   借着月光,他能清晰的分辨出,手套的主色是粉色,手套上的装饰过于繁琐了一些,真不知道该夸霍廷手巧,还是霍廷的审美特别。   毛茸茸的触感,看着很温暖,江方濂忍不住试了试,手心没有触碰到毛线扎手的感觉,里面被霍廷缝了一层内衬。   江方濂惊喜之余,心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霍廷是个很细心的人,这份细心,藏在了他那份高大粗粝的外表下,不和他相处,很难察觉,可是一旦察觉到,江方濂就没法忽视。   怎么办呢?   手套上的小圆球在晃动,江方濂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霍廷织手套已经够离谱了,他怎么都猜不到,手套上还会有这么花里胡哨小姑娘心思的装饰。   霍廷对他…   拖鞋拖沓在地上的声音很轻,江方濂还没来得及抬头,从对面传来霍廷的声音,“江方濂…”   两扇窗户离得不算太远,即便是江方濂没有开灯,这个距离,他站在窗户边上,霍廷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人,和戴在手上的手套。   刚还在因为江方濂没有表白的事情烦躁,这会儿见江方濂戴着手套,霍廷心里稍微舒坦了点。   他站在明处,说话直白大胆些,脸上的不自然和做作也无法掩藏,“杵在这儿干嘛啊?你这么节约,连灯都不开。”   窗户里黢黑一片,这点距离似乎刚刚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也不是太能看得清,轻声的低喃,也刚好能被江方濂听到。   今晚月色很好,藏青色的银河,有繁星点缀。   霍廷在想,要说就趁现在赶紧说,这不万事俱备,他心一软,兴许…兴许…   “霍老板…”江方濂嗓子紧了,该紧张的不该是他,他和霍廷…他从没有想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也不好下决定,他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捋清楚。   霍廷忽然不太喜欢江方濂对他的称呼,之前他觉得江方濂这句“霍老板”很乖巧,如今听来就过分的生疏了,毕竟江方濂都改口叫王浪王哥了,自己怎么着都不该还是一个“霍老板”吧。   江方濂举着手,向霍廷展示手套,“手套…我很喜欢…谢谢…”   空气中充斥着酸涩的气息,再等等,霍廷觉得再等等他就能等到江方濂跟他坦白。   “嗯…”霍廷顾做轻松。   江方濂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   话到了嘴边又被江方濂咽了下去,他能厚着脸皮问霍廷为什么送他手套,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他?   他能吗?   要是霍廷回答不呢?他喜欢男人,霍廷就一定喜欢男人吗?   或许,霍廷天生的好人,人家好心,自己会错意,自己自作多情,以后他俩还这么相处?   江方濂干笑了一声,“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晚安。”   霍廷觉得自己都被按在了断头台上,脖子都硬了,就等着那把刀落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把刀居然砍歪了。   他盼了那么久,就盼来这么一句话?   江方濂他就憋着,霍廷倒要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复印店的工作赶在年末前完工,王浪也提前给江方濂和工人们发了工资,所有人都闲了下来的时候,霍廷得忙活年夜饭了。   年夜饭他们计划在孟尧家里办,孟尧家有个院子,正好人多吃饭也方便,再加上孟尧爸爸腿脚不方便,大家都想着迁就他。   小小的院子挤满了人,孟尧和沈聿安会帮忙跑个腿,王浪什么都不会做,但是喜欢凑热闹,真正能帮霍廷打下手的,就只有江方濂。   孟尧爸爸看着院子里人,有些感慨,“还以为今年过年,就我和孟尧两个人过…嘿…”   沈聿安怕孟尧听了不高兴,悄悄看了孟尧一眼,孟尧反应挺平静的。   “小安,你爸妈呢?”王浪随口问了一句。   “过二人世界去了。”   别看章硕斯斯文文的,人还挺浪漫的,这条街上,就属他给老婆送礼物最勤。   王浪不怀好意道:“不会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吧?”   沈聿安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倒不介意再有个弟弟妹妹。   一旁的霍廷看不下去了,“你别在小孩面前开黄腔行不行?”   “了解了解婚后生活嘛。”   有王浪在就格外的热闹,气氛格外轻松。   晚上七点,王浪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几个人又合力布置好桌椅碗筷,霍廷菜做了不少,就连孟尧爸爸今晚都多喝了几杯。   孟尧爸爸作息时间有规律,十点左右的样子,就开始犯困了,“守夜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我熬不住了。”   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大家换了个阵地继续。   王浪吵着要烧烤,大过年的,霍廷就依着他一次。   霍廷那儿什么都不多,就是厨房用具齐全,就连烧烤架和碳都有备着,只是烧烤架平日里用不到,之前都是隔壁的屋子,也就是现在江方濂住的那间。   “顺便再多拿两个板凳吧,我那儿的板凳不够。”霍廷叮嘱了一句。   江方濂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烧烤架,王浪和孟尧就站在他身后等,这房子里的东西他一点也不熟,弄得他挺尴尬的。   孟尧是个急性子,等了一阵就开始在屋子里转悠,沙发上放着的手套有点眼熟,他问都没问,直接拿了起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廷叔织的吗?”   这配色,这配饰,霍廷的审美绝无仅有,让他过目不忘。   王浪也无所事事,“这不小江吗?”   “哪儿啊!”孟尧反驳,“这廷叔织的。”   王浪一脸确定,“这小江的,我见他戴过。”   在店里自己还笑话过江方濂,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女人送给他的。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霍廷跟沈聿安提着烧烤的食材过来了,“找到没有啊。”   从里面传来江方濂兴喜的声音,“找到了!”   王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拉了霍廷一把,“他俩人都在,我们争没用,不如问他们。”   霍廷一脸茫然,“什么呀?”   忽然,孟尧举起手里的手套,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问道:“廷叔,这是你织的吧?”   王浪也不甘示弱,“小江,我见你戴过的,是你的对不对?”   男人的胜负欲很可怕,什么都得比,就连手套是谁的这种事情,都得争个你对我错。   原本因为他俩的据理力争有了点硝烟的气味,怎么当事人一到了之后,氛围变得古怪了起来。   “嗯…这个…”江方濂指着手套,向霍廷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霍廷自己都乱了套了,哪儿还有余地帮江方濂解围。   见两人支支吾吾的,一直没说话的沈聿安不紧不慢开口,“廷叔织的,然后送给江哥了呗。”   书读得多的人脑子就是好用,总结能力都比这俩货强。   王浪脱口而出,“我说哪个女人眼光会这么差,送这么娘们儿唧唧的东西给小江。”   说完,王浪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拼凑在一起了,霍廷他…   “不是要烧烤吗?”霍廷纯属狗急跳墙了,色厉内荏地喊道,“还吃不吃啊!”   反正这么点儿事,不想过弯来,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王浪纳闷归纳闷,“走吧走吧…”   江方濂留在了最后,他也跟做贼心虚似的,偷偷把手套放到了房间里,才搬着烧烤架上楼去。   顶楼的视野别提有多好,加上是跨年夜,放眼望去,这一带灯火通明的。   支好烧烤架,霍廷拿着打火机生火,食指上的顶针在明黄的火焰下泛着光,王浪盯着顶针看了许久,又打量了江方濂一眼,此时的江方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廷。   生好火的霍廷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就接上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对视,王浪也不会多想,江方濂腼腆,第一时间转过了头,霍廷眼神乱晃,随手擦了擦手上的炭灰,意识到自己在看他时,连忙去洗了个手。   光是洗手还不够,霍廷似乎有点手足无措,“你们先烤着,我去上个厕所…”   “我也去。”王浪追了上去,他心里的疑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在下完楼梯时,王浪直接叫住了霍廷,“霍廷。”   “啊?”霍廷问声定在原地,看着不是很急的样子。   王浪走上前,用着极其考究的目光凝视着霍廷的脸,“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织手套啊?”   烤食材的任务突然落到了三个不太会做饭的人身上,江方濂和沈聿安还稍微靠谱点,孟尧完全就是图个新鲜,烤着好玩。   他拿起油壶,想往盘子里倒油,手没拿稳,油壶“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油也撒了一地。   “你别捣乱了。”沈聿安把孟尧往旁边一拉,生怕他再惹事情,“我跟你把地上收拾一下。”   还没烤呢,油就没了,江方濂连忙站起来,“我下去再拿点吧。”   他想着霍廷跟王浪还没走远,索性追了两步,刚好听到王浪把霍廷叫住。   原本没江方濂什么事的,可王浪紧接着问霍廷,什么时候学会的织手套。   刚刚在楼顶没问,非得避开了所以人才问,霍廷慌了,江方濂也慌了,可江方濂没有上前,也没有打断他们,因为他也想知道霍廷是怎么想的。 第40章   “啊?”霍廷不是没听到,在打哈哈的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在飞快想着对策。   可是他算掉了一件事,他和王浪都是男人,最明白男人含糊其辞代表了什么。   王浪的表情像是把霍廷看穿,却又等着霍廷随口胡诌一个理由,“嗯?”   莫名的压迫感,让霍廷脑子里像是宕机了一般,他干笑了一声,在权衡自己到底是该撒谎,还是该实话实说。   可既然王浪都开口问了,肯定是看出点什么来,再撒谎似乎就没意思了,况且是江方濂喜欢他霍廷,他干嘛藏着掖着啊。   霍廷心一横,“在店里闲着没事做,打发时间。”   “你打发时间,干嘛不给我们人手一副啊?就江方濂有?你跟他什么关系啊?比我俩还铁?”王浪这语气听着一点儿也不吃味,完全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一副手套还值当王浪计较起来了,他俩能和江方濂比吗?那都不是一回事儿。   “你说什么酸话啊…”霍廷心跳声如擂鼓。   王浪见霍廷还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开门见山,“跟我装傻啊?我之前就问过你,你对江方濂的事情这么上心干嘛?帮他找人,让他欠着房租,还帮他找工作,还送他一副手套。”   说到这儿时,王浪觉得肉麻死了,他一把握住霍廷的手腕,“还有你这个顶针,你还打算绣副花给他是不是?”   王浪就从没见过霍廷这么磨叽过,“你再不说话,我以为你看上他了啊!”   霍廷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是江方濂看上了他,不是他看上了江方濂,这个主次问题有必要强调清楚。   他表情苦大仇深,往身后墙上一靠,“不是我看上他了,你知道这个事吧,他…我不好说…”   越不好说,王浪越想要知道,一副“让霍廷老实交代”的表情。   霍廷从兜里摸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吸了一口后,缓缓吐出烟圈,他这点儿心事,终于能说给别人听听了。   “江方濂他好像喜欢我。”   王浪的表情精彩纷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去打断霍廷,让他继续。   “他喜欢我…我又没办法…”   王浪以为自己听错了,良久,才问了句,“不是…你怎么就觉得江方濂喜欢你?他跟你说的?”   “那倒没有。”霍廷摇头,自己这不也在等江方濂跟他坦白吗?谁知道江方濂嘴这么严实。   王浪觉得更不对劲了,“那你凭什么说人家喜欢你啊?”   这事儿要怎么跟王浪解释呢?江方濂喜欢男人,他跟江方濂走得那么近,江方濂喜欢他不是合情合理,不是有个词叫日久生情?   霍廷将烟按灭在墙上,用一种“你该明白的”表情说道:“他喜欢男人。”   王浪的瞳孔顿时放大了,霍廷的回答让他大跌眼镜,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霍廷,“他喜欢男人,所以他就得喜欢你?”   江方濂喜欢男人这事,还不算让王浪震惊,让王浪震惊的是,霍廷的逻辑。   没想到霍廷理直气壮的“啊”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王浪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我喜欢女的,我也没是个女的都喜欢啊?   霍廷觉得他和王浪说的不是一码事,“不是,你不明白,他没有是个男人都喜欢,他喜欢我。”   这事确实说不明白,随便叫个人来听听,都明白不了。   “他对我…不一样…”霍廷自己都觉得矫情,他连情窦初开的时候,都没过说过这么矫情的话,听得王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霍廷转了转食指上的顶针,“而且…他还送我这个…不是你说的吗?这玩意儿像戒指。”   他说的?像戒指霍廷就成天戴着?霍廷是不是脑子问题?   关于“江方濂到底喜不喜欢霍廷”这个话题暂且不说,王浪又问道:“你说江方濂喜欢你,那你给人家织个手套算怎么回事?你也有这意思?”   霍廷噎住,“没有啊…我又不喜欢男人,我只是想着江方濂跟跟我赶紧把话说开了,以后我是我,他是他,男人之间就不要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情影响感情。”   “合着你给人织个手套,算是你拒绝他的安慰奖呗?鼓励人家再接再厉?你怎么想的啊?”   霍廷彻底怔住了,倒也不能这么说,织手套那会儿,就是想给江方濂织就织了。   “其实我也挺纠结的,你别看江方濂整天不声不响的,他性子烈得很,我怕我话说重了,他想不开,可是我对男的…也没想法…”   王浪忍不住往后仰,这叫没想法?什么样的才叫有想法啊?他忍不住对霍廷竖起了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谈话,要在无声中结束时,江方濂涨红着脸从楼梯上跑下来,他手足无措,一着急就容易口吃,“不…不是的…霍老板…我没那么想…”   江方濂怎么想的,在这一刻,对于王浪来说不那么重要了,王浪这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现在是多余的那个,他得让出位置,让这俩人把话说清楚。   王浪装做没听到,干咳了一声,“我上厕所。”   看着王浪的身影消失在门里,江方濂心里千回百转,努力在组织语言。   原来霍廷的这些反常反应,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喜欢他吗?可是…江方濂没法说清自己的想法,但如果是这样的乌龙,他绝对不会让霍廷难做的,他俩本来就没什么,阴差阳错之中,好像又有了什么。   “霍老板…”江方濂抬眼去看他,双手慌张地摆了摆,“没有…我没那么想…你误会了…你是个好人,我觉得你帮了我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你不要因为我的事情困扰…我真的没别的想法…”   喜欢同性这种事情,不是能被所有人接受,江方濂太明白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霍廷是个正常男人,如果自己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肯定会觉得恶心的,之所以霍廷没有表现出厌恶,一切都是因为霍廷是个好人。   霍廷不知道江方濂是从哪儿开始听的,但至少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回答,什么叫误会了?   江方濂不喜欢他?   “那你送我这玩意儿干什么啊?”霍廷举着手,像是个滑稽的小丑。   银灰色的顶针在声控灯的照射下闪着光,一想到霍廷把顶针意会成戒指,江方濂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你…不是喜欢…针线活…”   霍廷脸色渐渐变得红润,难堪的燥热瞬间点燃了他的火气,“谁喜欢针线活了!我有病啊我喜欢针线活!”   恼羞成怒的霍廷一把摘下这象征他羞耻的证物,攥着顶针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场面让江方濂也吓怔住了,他不敢去看霍廷的眼睛,紧紧地捏着拳头,“霍老板…不用为我做什么的…我真的没有想过…”   不说还好,一说霍廷更来气,什么意思?嫌他自作多情?   江方濂不喜欢他喜欢谁?还对那个薄情寡义的倒插门念念不忘?   霍廷一旦想到这种可能,不止是难堪,还觉得自己万分掉价,他哪点儿不上那个倒插门了?   “那你喜欢谁?那个倒插门周唯安?”   霍廷的表情有点狰狞,看得江方濂一愣一愣的,怎么会突然提到周唯安呢?一定要说自己喜欢谁,目前还真没有,也不是非得有个喜欢的人,要不是跟霍廷之间的误会,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个人问题。   见江方濂不说话,霍廷以为自己说中了,他指着江方濂,气得头顶生烟,反应过来手里还捏着顶针了,这玩意儿他不稀罕!   他拽过江方濂的手腕,恶狠狠道:“你自己拿回去吧!不知好歹!”   王浪在门里实在听不下去了,霍廷这也太难看了,节节溃败啊,江方濂喜欢他,说出去谁信啊?就他现在的表现,说是他表白不成,翻脸不认人还差不多。   为了避免矛盾的升级,王浪提了提裤子,故作自然地走了出来,“你俩下来干嘛的?”   江方濂把手藏到身后,小声道:“我下来拿油的,小孟把油壶打翻了。”   王浪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该撒尿的撒尿,该拿油的拿油,别杵在这儿了,大过年的。”   借着油壶里挂着的最后那点油,沈聿安给孟尧烤了几串容易熟的东西,他家要移民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孟尧开口,他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一个好时机。   “怎么啦?”见沈聿安一直看着自己,孟尧趁着没人,跟他靠得更近了些。   “孟尧,你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读书不是唯一出路,尤其是像孟尧这样的性子,是沉不下心来读书的,与其跟他讲无数冠冕堂皇的道理,不如陪着他早为谋生做打算。   可十六七岁的小男生懵懵懂懂,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鬼话。   孟尧手里捏着串儿,随口道:“没想过,不行就去广场上卖烧烤吧。”   沈聿安苦笑了一声,“你现在吃的都是我烤的,你卖哪门子烧烤啊?”   不知道为什么,孟尧觉得沈聿安最近对他态度转变了许多,很迁就他,也不泼他冷水了,大概是沈聿安良心发现吧,其实沈聿安什么样他都喜欢,但是他还是最爱沈聿安那副有点烦他,高高在上的模样。   “学呗,这有什么难的啊,我织手套都学得会,回头我烤给你吃。”提起手套,孟尧蓦地想起霍廷和江方濂,他回头看了眼门口,压低了声音,颇为不解,“你说…廷叔没事儿给江方濂织手套干嘛啊,好怪哦…”   沈聿安没说话,这有什么可怪的,孟尧为什么会给他织,廷叔就为什么会给江方濂织。   忽然,从门口传来脚步声,江方濂跟着王浪一块儿上来的,没见到霍廷的人影。   “廷叔呢?”孟尧随口问了一句,毕竟该跟王浪一起上来的,怎么算都该是霍廷。   王浪心想,霍廷这会儿估计是没脸见人,躲在家里不肯出来,自己这个做兄弟,不得维护他的面子?   “还在厕所呢,拉肚子。” 第41章   孟尧大惊,“还没吃就开始拉肚子啊?”   沈聿安扯了扯孟尧的袖子,示意孟尧安静点,别一惊一乍的,上来的两个人都各怀心事,怎么看霍廷都不像是在楼下上厕所。   盘子里烤好的窜堆了一大摞,霍廷才姗姗来迟,脸色极其难看,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   他径直走到王浪身边坐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江方濂。   江方濂不敢自讨没趣,又怕尴尬,只能耷拉着脑袋,随手在盘子里拿几样串。   谁知霍廷像是跟他较劲儿一样,他选哪样,霍廷也跟着抢哪样,他没办法,步步退让,一串没拿到手。   倒是王浪看不下去了,低声怼了霍廷一句,“你别丢人现眼的行不行啊,这么多串儿你非得人家手里抢?”   “就是啊,这不挺多的嘛。”孟尧觉得古怪,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廷叔不是跟江方濂挺要好的吗?还给人织手套,怎么下楼上个厕所的功夫,整个人性情大变,是把脾气拉出来了吗?   沈聿安还得管住孟尧的嘴,“你吃你的,少说话。”   不管气氛有多么的紧张,在接近零点时,整个城市突然喧闹了起来,人们的情绪,就像是即将引爆,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样,蓄势待发。   霍廷他们也准备的鞭炮和烟花,别看王浪和霍廷挺大的个子,都不太愿意去点鞭炮,所以等鞭炮拆开铺好后,几个人面面相觑。   “谁去啊?”   江方濂主动请缨,算是在霍廷面前将功折罪了,“我去吧…”   霍廷就看不得他这幅委曲求全的模样,一肚子火的,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捏着打火机就上前去了,压根儿不给江方濂机会。   “诶…”江方濂阻止,王浪朝他摇了摇头。   王浪算是看明白,霍廷现在是觉得面上无光,非得跟江方濂对着干,就这幼稚的程度,都快赶上孟尧了。   是自己逞强,硬要出头,也不想在江方濂面前太丢分,所以霍廷是硬着头皮都得上。   楼下的鞭炮声响起,像是在催命一样,霍廷克制住自己的哆嗦,将打火机凑到引线旁,按下火机那一瞬间,他想起身跑开,没想到顶楼风太大,火都没打燃。   偏偏王浪还阴阳怪气的,“你行不行啊?”   放屁,他就没不行的时候。   霍廷心一横,强忍着自己的心慌,故作镇定,让火机多停留了片刻,引线燃烧迅速,他反应过来时,来不及收回手,手指被火光狠狠地扫了一下。   巨大的爆破声让霍廷无暇顾及被炸到地方,他往后退了几步,跟大家躲到了门里,狼狈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辞旧迎新,跨过除夕夜,就拥抱新的一年,喜庆的气氛,还是能让人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怼。   在一声声新年快乐当中,霍廷还是和江方濂对视了一眼。   回想今年的变故,爸爸去世,江方濂住到了他隔壁,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和一个江方濂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晨三点钟,大家实在熬不住了,楼顶的狼藉留着明天再收拾,江方濂有些关切地看着霍廷的手。   只是霍廷不太领情,王浪他们一走,他也直接进了屋,两人连话都没说上。   隔壁的大门紧闭,江方濂觉得又心堵又无奈,霍廷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再看到自己了。   刚刚是他莽撞了,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当着王浪的面,说些让霍廷下不来台面的话。   江方濂从柜子里翻出之前用过的烫伤膏,又写了张纸条,把纸条和烫伤膏一起贴在霍廷的门上,敲了敲门后,也不等霍廷应门,蹑手蹑脚地猫回了家。   顶针还在江方濂兜里,他在想,霍廷都把顶针还给他了,他是不是该把手套也换给人家。   刚人多,霍廷不好意思喊疼,这儿到家了才发,他手指都被炸红了,他今年真是跟江方濂犯了风水,不然怎么三天两头的被火烧。   火烧倒是其次,今晚丢得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晚上睡觉,梦里都是江方濂涨红着脸说不喜欢自己的话。   如果非得追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江方濂喜欢他,还得是那次在旅游车上,江方濂对他没意思,脸红什么?不是心里有鬼,大男人脸红什么!   霍廷在暗自较劲,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下意识朝窗户看了眼,对面拉着窗帘,客厅的光正好透过窗帘布。   潜意识里认为是江方濂,可霍廷又找不到江方濂来找他的理由,总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又来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霍廷起身去开门,门口没看到半个人影,只是飕飕的冷风往家里灌。   谁!戏弄他!   霍廷正想关门,余光瞥到了门上贴着的纸条和药膏。   开头的称呼是“霍老板”,不出意外,这是江方濂写的,江方濂的字迹端正,一板一眼的,活像是读了很多的书,掩盖了他没啥文化的事实。   纸条的内容很简短,让霍廷擦点药。   别人都没发觉,江方濂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霍廷捏着药膏,有种去敲门的冲动,江方濂让他下不来台,又对他示好,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他招惹不起,回头他要是再说一句,对自己没那种意思,那他霍廷的脸皮也太厚了。   大年初一,两人就别扭上了,真不知道这算不算触霉头。   守夜睡得晚,霍廷又有心事,第二天连生物钟都不管用了,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新年头一天,街上就没有铺子开张的,他也懒得下楼,打算上楼去收拾昨晚剩下的东西。   路过隔壁时,门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丝门缝,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霍廷不想自讨没趣,一上楼,江方濂已经把不少用过的餐具清洗干净,烧烤架也拆开来,连垃圾都打包好放在了墙角。   江方濂正在洗手池旁洗手,两人撞个正面,他擦了擦手,腼腆地跟霍廷打招呼,“霍老板…早… ”   霍廷丢下一句“早”,转身就下了楼。   冬日的阳光不够烈,大中午的还冷飕飕的,江方濂默默叹了口气,怎么办呢?霍廷现在都不愿意跟他多待一秒了。   本以为他俩能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吃饭的时候就出了问题,江方濂不好意思去霍廷家,可今天这种时候,没有地方能让他买到吃的,长期在霍廷家蹭饭,家里连垫肚子的方便面都没有了。   当霍廷面对一桌子年夜饭的剩菜剩饭时,他第一个想起就是江方濂。   家门大开着,霍廷拉不下面子去喊江方濂吃饭,江方濂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往霍廷家门口挪。   “霍老板…”他小心翼翼地喊了霍廷一声,还特意征求了一下霍廷的意见,“我今天还能来你家吃饭吗?”   江方濂来不来霍廷心里都不痛快,说话也阴阳怪气,“我要是让你进来,不会又算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吧?”   江方濂抿着嘴,果然昨天的话,刺激到霍廷了。   “我…”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或许楼下还有小店开着的。   只听到“哐”的一声,霍廷多盛了一碗饭,将碗重重搁在了饭桌上。   江方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果然寄人篱下的日子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关于王浪大家可能忽略了一点,就是他比霍廷玩得花,接受能力也强,他是个去舞厅找“学生妹”的性格,而且他和霍廷关系真的很铁,在霍廷还没和江方濂深入交流前,霍廷跟王浪的关系肯定是超过江方濂的 第42章   从楼下邻居家传来欢声笑语,他俩吃个饭都默不作声,只有电视机还有点声音,没话可说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两人还没别的地方能去,现在大街上冷冷清清,强盗都得在家过个年吧。   两人虽然明面上没说话,可心里都在祈祷,赶紧开工吧,这年过不下去了,可谁都没想到市里竟然下起了雪来。   江方濂醒来时,天还蒙蒙亮,他揉了揉眼睛,窗户上晦暗不明的,他看不大真切,起身套了件外套,走到窗边才惊奇的发现下雪了。   他老家那个小县城,冬天阴冷潮湿,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一次见到雪,他像个乡巴佬一样,一时间有些激动。   雪在不知不觉中下了一夜,窗台上积雪的厚度,有一根手指高,江方濂搓了搓雪花,软绵绵,冷冰冰的,从窗户朝下鸟瞰,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步梯上错落有致的房屋都覆盖上白茫茫的一片。   江方濂穿好衣服,梳洗了一番,想要开门看看,让他没想到的是,昨晚风雪之大,连过道上都铺上了一层积雪。   霍廷起床时,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透过玻璃窗看到雪时,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下雪后,他穿好衣服,开门看了一眼。   过道里的积雪有被人扫过的痕迹,从楼道里发出声响,隔壁的门也虚掩着,他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是江方濂,果然,下一秒江方濂提着铲子从楼顶下来。   “霍老板,下雪啦。”   江方濂的脸颊被寒风刮得红扑扑的,他微微喘着粗气,见到霍廷时,很是兴奋,眼睛里泛着水光,让霍廷一下子想到了年画上的小福娃,只是人家福娃白白胖胖的,比江方濂看着富态多了。   霍廷被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弄得挺尴尬的,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江方濂还处于亢奋当中,铲雪过后,整个人不断吐出玄白的雾气,跟霍廷详细描述自己的劳动过程。   “不知道雪还要下多久,我把铲下来的雪堆到楼顶了。”   霍廷从兜里摸出烟盒,穿堂风大得离谱,他伸手想要挡捂着火苗,“哐”的一声,身后的门被风关上了。   他赶紧摸了摸口袋,烟没点燃不说,钥匙也没带在身上。   霍廷刚起床,表情淡漠,渐渐的眉心拧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烦躁了起来。   江方濂抿着嘴,生怕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问道:“没带钥匙吗?”   难得能在霍廷面前挣个表现,江方濂殷勤道:“我去给你拿。”   幸好江方濂家还有备用的,霍廷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江方濂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路都带风,他推开门去给霍廷找钥匙,霍廷慢悠悠地走到他家门口等着。   室内外温差很大,霍廷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得脸上暖烘烘的。   “找到了。”江方濂将钥匙递给霍廷,他不止是脸颊被吹得通红,就连手背也是,手指纤细,指节处惨白,还有些颤抖。   霍廷接过钥匙,拢紧衣服,想说谢谢,又觉得是江方濂该做的,走了两步又于心不忍,倒了回来,“吃早饭。”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霍廷从暖水壶里倒出点热水,给江方濂泡了杯热气腾腾的麦片。   “谢谢。”江方濂受宠若惊。   霍廷很快进了厨房忙活,江方濂端着杯子站到窗边,大冬天的,喝一口热的,看着雪景,听着从厨房放出来的声音,最是惬意。   等霍廷做好早饭,见江方濂站在窗口吹冷风,他冷不丁问了句,“你没见过雪吗?”   霍廷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江方濂还老实巴交地回答他,“我们县冬天都不会下雪。”   霍廷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人家态度软和一点,他也就不好再摆脸色。   “我们这儿也下的不多。”他朝窗外看了眼,“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江方濂不太会说好听的,他和霍廷算是冷战了些日子,这会儿能说上话,他语无伦次了,想笑着让气氛别那么生硬,人还情不自禁地踮了踮脚,他强调道:“我是第一次见…真好看。”   那语气就像是小朋友得知明天不用上课,小朋友看到了糖,得到了心爱已久的玩具。   江方濂很容易满足,身上的钱够吃饭缴房租就成,看一次下雪就兴奋得双眼泛光,周唯安那样的垃圾对他示好,他就对人家死心塌地。   霍廷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老是爱在周唯安这个人身上较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替江方濂不值,又或许是被周唯安比下去不甘心。   他凭什么被那么个玩意儿比下去?   江方濂不喜欢他这件事,就够他耿耿于怀的!   霍廷心里千回百转,看着江方濂的脸,最终只是喃喃了一句,“嗯,真好看。”   这场雪下得又急又猛,听收音机里说,不少地方都闹雪灾,王浪原本计划初三过后就回老家的,这场雪直接堵住了他回老家的路,懒得做饭的他,偶尔在霍廷家骗吃骗喝。   市里倒是渐渐热闹起来,做生意的不见开张,只是走亲戚的人多了。   江方濂想要买东西就得走远路,在离这边好几个街区的大卖场开门了,他买了些日用品和零食,因为没法回老家,他还买了些纸钱,想着找机会烧给爸爸。   南方难得这么冷,风大得要命,穿着棉衣都不算特别御寒,寒风钻空子,在风里多站一会儿人从头凉到脚,江方濂出门前偷偷戴上了霍廷给他的手套,戴上手套,手再揣进兜里,就不会太冷。   不是每条街都扫过雪,雪深的地方下脚都费力,上步梯时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利索脚下打滑,栽了下去。   走到家门口时,江方濂气喘吁吁的,他摘了手套,又费劲地从兜里摸出钥匙,门刚打开,他听到从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转头去看,背后被蹬了一脚,他重心不稳朝前倾,猛地扎进家里。   刚买的东西撒了一地,明黄的纸钱散落在客厅里,手套也随之掉在地上,江方濂撞在桌沿上,一回头,他霎时脸色惨白,吓得僵在了原地。   是他的继父,王登。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他妈的居然敢偷老子的钱。”王登一脸凶相,顺手关上了两扇门,一脚踩在了手套上,“怎么?准备给你那个死人爹烧纸?你什么时候这么孝敬过我啊?”   江方濂猛地爬起身来,想要去掰王登的脚,王登一脚踹开他,环视着四周。   出租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看着比自己家里还要体面,王登火冒三丈,他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露出狰狞的青黑色纹身,解开腰上的皮带,直接朝江方濂挥过去。   江方濂本能抱住脑袋,皮带带着风,在袖子上划出一条口子来,雪白的棉絮顿时裸露了出来。   “你行啊你个野种,拿了老子的钱,在这个地方逍遥快活。”王登个子高大,都快赶上霍廷了,他原先是在码头打煤炭的,力气很大,拧起江方濂往桌子上猛地一磕,“你们娘俩儿都行啊!你跑她也跑!就是他妈个喂不熟的婊子!”   江方濂眼前一花,额头上传来一阵热流,血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点听不清王登说什么,只是勉强明白了一个,他妈妈也跑了。   “还有王珊那个赔钱货,啊!婊子生出来的!就他妈是婊子!”   手套静静地躺在门口的位置,江方濂拼命想要去捡,挣扎着指甲渐渐陷入王登的手背,吃痛间,王登将江方濂摔到了地上。   手背上的血痕刺激到了王登,他死命踹了江方濂几脚,“江方濂!连你都敢跟老子对着干了!跑!你再跑一个给老子看看!”   “诶!”王浪躺在沙发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吃饭吧,我他妈饿死了。”   自己一早来霍廷家蹭饭,过了早饭时间,只能等午饭,隔壁江方濂又不在家,霍廷非得要等他。   霍廷从果盘里翻出个橙子扔给王浪,“吃这个垫垫。”   王浪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不要仗着会做几个菜,欺人太甚!这都到点儿该吃饭了,江方濂要是今天不回家,你打算等到几点啊!我俩先吃,给他留点。”   霍廷没说话,江方濂在市里又没亲没戚的,出门走不了太远。   “你不是跟他翻脸了吗?人家不喜欢你,你还这么殷勤?”王浪就是嘴毒,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廷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懒得做第二遍。”   王浪似笑非笑,“霍廷啊霍廷,你挺大个汉子的,怎么学着口是心非呢?”   不知道为什么,霍廷觉得王浪这句话意有所指,像是戳中了他见不得人的心事。   他色厉内荏的心虚,“什么啊!”   “你对人家小江上心到这个份儿,你就没有想过原因?你就光顾着人家喜不喜欢你?你都没想过是不是你对他有意思?”   霍廷眼睛瞪大,急吼吼喊道:“放屁!”   “嘿!”王浪乐得不行,“诶…行,我放屁。”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都没注意到江方濂回家了,只是突然听到从隔壁传来了碰撞声,现在天儿冷,家里都门窗紧闭,霍廷听得不太真切,“江方濂回来了?”   王浪起身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吧。”   紧接着“哐”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一样,他俩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开门去看看情况。   “江方濂?”霍廷拍了拍铁门,侧耳去听门里的动静,小声跟王浪嘟囔,“没声儿啊…”   王浪叉着腰,扯着嗓子嚎,“小江!你是不是在家!赶紧出来吃饭,霍廷没你吃不下,我都快要饿死了!”   霍廷一惊,用手肘?了?王浪的肚子,“你胡扯什么!”   回应他俩的是一阵沉默,时不时从楼下传来一两声汽笛声,隔着门板,里面细微的动静很难捕捉,霍廷和王浪觉得古怪。   “霍…霍廷!”江方濂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让霍廷脸上一滞。   “怎…怎回事?”王浪怔住了。   霍廷屏住呼吸,飞快出兜里掏出钥匙,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起。   门开的那一刹,江方濂满脸是血躺在地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客厅里一片狼藉,雪水化开泥泞的脚印之中,纸钱和袋子里的日用品四散,家里的桌椅也被掀翻在地。   霍廷将江方濂半搂进怀里,“江方濂!”   “这怎么回事?”王浪神色凝重,“先去医院?”   江方濂睁着眼睛,听见霍廷焦急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珠子,霍廷能在他点漆似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他目光渐渐聚焦,嗓子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霍廷想要把江方濂抱起来,江方濂颤颤巍巍的手却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眼里多了一层模糊的水汽,嘴唇在止不住地颤抖,呜咽声断断续续,“霍…霍廷…求你…别让他…拿走我的钱…”   说完这句话,江方濂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死咬着嘴唇,两腮在不断瑟缩,眼珠子在晃动,眼泪混进血水中,霍廷心都揪起来了,他从没见江方濂这种表情,这种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霍廷刚想问江方濂说的是谁,从卧室里传来响声,他一抬头,一个陌生男人拿着钱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人见到霍廷他们,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甚至越过霍廷,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冲江方濂说道:“江方濂,就这点?过两天我再来,你要是拿不出来钱,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霍廷小心翼翼将江方濂扶起来靠着沙发背,他一跃而起,箭步冲到男人跟前,男人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来得及反应,霍廷一脚揣在了他腹部,这一脚用了十成了力气,男人猝不及防,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墙壁上。   腹部剧烈的疼痛,让王登直不起腰来,他抬头看着霍廷,缓过劲儿来后,发疯了似的朝霍廷扑上去,霍廷抡起他的胳膊,直接将人放倒在地,重量让周遭的家具都颤了颤。   刚刚看到江方濂后背上都是脚印,霍廷也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男人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手里的钱倒是怎么都不松手。   “江方濂,现在学会找帮手了?”男人被踩得肺疼,忍不住咳嗽两声,“老子的家事也轮到你们来管?”   霍廷多看了男人两眼,想起江方濂还有个喜欢动手的继父,多半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他踢了踢男人的手腕,“撒手。”   男人视钱如命,干笑了两声,“你要不今天弄死我,不然这钱老子就带进棺材不会给你。”   霍廷跟王浪对视了一眼,王浪顺势拿起柜子上空啤酒瓶,“啪”得一声砸在王登手边,玻璃碎片飞溅到王登的手背上,口子上立马溢出了血。   “你他妈也不打听打听,这片儿他妈的谁说了算!”王浪揪起王登的衣领,把人往窗边拽,作势要把他从窗口扔下去,“在老子的地方上耍横,你不怕死是吧!老子还没见过不怕死的。”   王登脑袋朝下,半截儿身子悬空,气血直冲脑袋,晕眩感让他汗毛竖立,只要王浪松手,他保准摔个稀烂。   “等下!”王登怂了,他要的是钱,他还没打算把命交在江方濂这个小杂种这儿,“给你…给你总行了吧…”   王浪把人拽了上来,往地上狠狠一摔,“去你妈的,就是贱,跟我这儿装什么亡命徒。”   真要是不要命,压根儿也不会求财。   王登把钱扔在地上,捏着伤口的位置,“江方濂…你行…”说完,落荒而逃。   “他他妈谁啊?”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王浪弯腰将钱都捡了起来。   “他后爹。”霍廷抱起江方濂,轻轻晃了晃,“江方濂,你还活着吗?”   江方濂呼吸很轻,手抓抓在霍廷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血印,嘴里发出轻微的哼鸣声,“嗯…”   “这他妈是后爹?仇人差不多吧?”王浪看了眼江方濂,“我先去叫个车,把小江弄去医院。”   霍廷点了点头,抱着人打算往外走,可江方濂急躁起来,不断地扭动,霍廷急了,“别动!”   “霍…霍廷…”江方濂忍不住抬起腰,呻吟声断断续续,他手指着地上,“霍廷…”   霍廷朝着他手指方向看了过去,他织的手套,被踩脏了,上面的装饰也崩了线,小圆球在摇摇欲坠。   他捡了起来,塞到江方濂怀里,江方濂双手捂着手套。   江方濂将手套抱着在怀里的举动,让霍廷的心像刀绞一样,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这回拿好。”   “嗯…”   霍廷抱着他边往楼下跑,边跟他说话,“江方濂,别睡觉。”   “唔…”江方濂眼皮在打架,眼前模糊,视线里只看到的血红的一片。   抱着江方濂一点都不费劲,霍廷想不明白,江方濂吃下去的肉,都长到哪儿了。   他低头看了眼,“你伤到哪儿了?”   自己只看到了血,没有找到伤口。   江方濂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浑身上下像是散架了一样疼,分别不出到底是伤在了哪儿。   “不知道算了…”霍廷嗓子里火辣辣的,想说点别的,让江方濂分心,“你不知道开存折吗?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把钱直接放在家里?”   江方濂张着嘴喘气,眼神渐渐无法聚焦,他唯一能看清的,是霍廷的下巴,汗水顺着霍廷的脖子流到喉结处,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急促的呼吸,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霍廷在为自己着急吗?   霍老板,我的身份证还在你那儿呢。   到医院时,江方濂早就昏了过去,他伤在额头上,缝了几针,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胸口和后背都有重击留下的淤青,不是特别的严重,但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江方濂醒时,麻药还在起作用,心头的焦躁让他难以自控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一圈,他在医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隔壁床也空着,只有他自己,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打开,霍廷和王浪走了进来。   渐渐的,江方濂也能听到声音,身体各处的痛感也明显了起来。   “醒了?还认识我们?”王浪在江方濂耳边打了个响指。   江方濂反应有些迟钝,张了张嘴,不太能发出声音来。   霍廷见状,让王浪别闹,他俯身扶着江方濂的脑袋,“躺好,别乱动,你脑袋上有伤。”   江方濂下意识攀住霍廷的手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廷,“霍老板…”   他喊了一声霍廷,霍廷朝他抬了抬眉毛,人都躺下了,也不见江方濂有下文。   “怎么了?”霍廷想要起身,可江方濂还捏着他的手腕,他的手掌还搁在江方濂的后脑勺处。   温热的手掌拖着自己的脑袋,江方濂很眷恋这份安全感,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他只想喊喊霍廷的名字。   王浪干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他双手插进口袋里,“那个…我先回去了啊,有什么事情call我。”   霍廷稍稍用力,从江方濂手里挣扎出来,大手覆盖到江方濂的眼睛上,低声叮嘱了一句,“你先休息会儿吧。”   随后,跟着王浪一块儿出了病房。   “进去吧,你跟着我出来干嘛啊?”王浪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跟女人都没这么黏糊过。   霍廷从兜里摸出钥匙,“回去帮江方濂把屋子收拾下。”   “嘶!”王浪表情夸张,“拿我当保姆啊!”   霍廷跟喜欢的人眉来眼去,自己还得帮他俩打扫房间,他上哪儿说理去啊。   霍廷也没跟王浪客气,“晚点你要是再来,帮我带盒针线来。”   要不是看这是在医院,王浪铁定扯着嗓子叫起来,他掩着门,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吧,你绣花绣上瘾了?”   这种情况,不该好好安慰安慰江方濂,甭管他俩谁喜欢谁,保准能成。   霍廷把钥匙塞进王浪手里,“让你拿,你就拿,哪来那么废话。”   王浪指着霍廷,指尖发抖,良久没说出话来。   果然是重色轻友。   送走了王浪,霍廷再折回病房里,江方濂眼睛睁得浑圆,根本没有睡觉。   “不是让你歇会儿吗?”霍廷自然坐到了床边,打算等江方濂精神状态好一点了,再问他继父的事情。   江方濂睡不着,他看着霍廷出去,得看着霍廷进来,不然他怎么都不安心。   “你额头上的口子缝过针,我说哪来那么多血。”   江方濂嘴唇泛白,说话有气无力的,“其实只是看着吓人。”   “脑袋都开花了你还逞强?”   不是江方濂逞强,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心里有数。   他朝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霍廷猜到他在找手套,他没说话,等着江方濂主动开口问。   江方濂殷切地看着霍廷,“我的…手套呢?”   这句“我的手套”深得霍廷的心,江方濂伤那么重还记得手套的事,醒来第一件事,也是询问手套的下落。   霍廷眉心一跳,强压着嘴角的笑容,“我拿去洗了,晾在洗衣房呢。”   听到霍廷这么说,江方濂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天,外面阴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又看了看霍廷,“霍老板…”   知道江方濂有话要说,霍廷“嗯”了一声,他挺好奇的,江方濂会跟他说什么?说谢谢?还是别的?   江方濂不住地咽着唾沫,“你…今天会走吗?”   类似于“等会要走吗”或者“今晚留下来”这种话,霍廷不是没听女人说过,那种充满了性暗示的试探,从江方濂嘴里说出来,少了分暧昧,多了丝可怜。   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江方濂的哀求,他好像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能够依赖。   男人嘛,都吃这套,见了弱小,心里的保护欲就开始滋长,霍廷恨不得一口答应了江方濂,脑子里却突然急刹车,万一又是他自作多情怎么办?   他脸皮再厚,心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起伏吧。   霍廷伸手按住了江方濂的额头,示意他赶紧休息,“睡觉。”   指尖的温度传递到江方濂的额头,他忍不住伸手去握霍廷的手腕,霍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傍晚的时候,王浪又来了一次,给他俩带了点儿饭菜,江方濂没啥胃口,都是霍廷一个人吃的,又给霍廷一个包,小小的,黑色的,看不出里面是啥,只是王浪的眼神有些古怪。   自己的任务完成,王浪拍了拍屁股打算走人,顺嘴问了霍廷一句,“你今晚不回去吧?”   霍廷的眼神游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王浪的话,最后终于将目光定在了江方濂身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方濂耳朵一红,还动了动,耳郭上的绒毛在微微颤动,他像是听到学校临时通知春游的小朋友,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悸动。   送王浪出去时,霍廷揣上那个黑色小包,说是顺便出去抽烟。   病房门一关上,王浪极为嫌弃地看着霍廷,说话的口吻也阴阳怪气的,“行啊霍廷,我突然觉得小江是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了。”   男欢女爱不是那点事吗?英雄救美,挺身而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霍廷和江方濂都占齐了啊,就算是没意思,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霍廷现在是一朝被蛇咬,有点后遗症了,自己感觉不对,王浪分析也不行,除非江方濂自己亲口说。   “行了,赶紧走吧。”   王浪白了他一眼,“还端上了。”   王浪一走,霍廷也没有回病房,径直朝洗衣房走去,手套还在洗衣房的晾衣架上挂着。   现在的天气,棉毛的手套太厚,晾晒一天干不了,摸到手里都是湿濡的。   霍廷找到护士站,正好值班的护士有小电炉,“那个…我能跟你们一块儿用一下吗?”   “用呗。”护士很热情,还递给了霍廷一个小板凳,几个人躲在护士站下烤火。   霍廷说了句“谢谢”,拿出手套,又从兜里掏出装着针线的黑色小包。   几个护士见了颇为诧异,“哟,你还会做针线活啊?”   霍廷笑了笑,心想江方濂喜欢他是应该的,自己都为他丢人现眼到这个份儿上了,江方濂要是不喜欢他,那对得起他吗?   手套倒是没有散架,只是上面的装饰线崩了,没有毛线,霍廷只能拿细一点的棉线将就一下。   “给谁的啊?”   “这么粉,肯定是给小姑娘的。”   “你是陪你女朋友来医院的吗?”   “几号房的病人啊?”   护士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给霍廷说话的机会。   其中一人对霍廷有点印象,“诶,我怎么记得你是陪着一个男孩来医院的,他脑袋还缝了几针。”   霍廷缝好了小圆球,又将手套翻过来烤,看似答非所问,“不缝好他跟你哭。”   一听说“哭”,大家下意识以为是女孩。   “小姑娘是这样的,哄哄就好了。”   有个男人一块儿说话,还挺热闹,大家很快从霍廷身上,说到了自己的男朋友,霍廷只是安静听着,聊了一会儿,人家护士有事要忙,霍廷手里的手套也烤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护士还塞给霍廷两个橙子,“拿着吧,也是病人给我们的。”   霍廷掂了掂橙子的分量,“你们这儿有红花油吗?我想借来用用。”   不光拿了两个橙子,霍廷还顺着了护士站的红花油,“谢谢了啊,你们忙。”   霍廷起身往病房走,隔着病房门的玻璃,他朝里张望,江方濂蜷缩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等他轻手轻脚地进去,刚掩上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这是根本没睡,在等着自己回来?   江方濂仰着头眨了眨眼睛,“霍老板…”   抽烟也太久了吧。   霍廷没有拆穿江方濂,把手套往床上一扔,“洗干净了,也缝好了。”   江方濂连忙起身,拨弄着手套上的小圆球,小圆球比上次缝得要扎实,都不怎么晃动了,仔细看了看,是用细棉线缝好的。   所以,霍廷出去这么半天,是缝手套去了。   江方濂戴好手套,手套软绵绵的,他心里也软绵绵的。   也不知道霍廷找谁要的洗衣粉,手套上残留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很好闻。   “谢谢…”江方濂有些腼腆,他套着手套,将双手藏到被子下。   那副小心珍藏的模样,触动到霍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拖了把椅子坐到江方濂床边,从兜里掏出橙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现在跟江方濂聊一下他继父的话题。   “谁给你的?”江方濂半张脸躲在被子里,和霍廷说话时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一眨一眨的,说话的声音被盖在被子里,听着闷闷的。   霍廷钥匙扣上就有随身携带的小刀,他正好拿来削橙子皮,“护士给我的。”   刀划在橘子皮上,金黄的汁水飞溅到床单上,很快就出现了黄色的斑点,江方濂耷拉着脑袋,注视着霍廷手上的动作,一不小心,汁水就溅到他眼睛里。   “嗯…”江方濂紧闭着眼睛,忍不住用手背去蹭。   霍廷赶忙擦了擦手,捧着江方濂的脸颊,“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汁水刺激着眼睛,又酸又涩,江方濂眼白泛红,眼泪也情不自禁渗了出来。   霍廷朝他眼睛轻轻吹气,扯过床头的卫生纸,揩掉了他眼角的眼泪。   江方濂痴痴地仰着头,他能感觉到霍廷湿热的呼吸扫过他的眼鼻,他嘴唇干涩,想和霍廷说话,“霍老板…”   “嗯?”霍廷觉得自己都没碰江方濂,他怎么眼睛红了,鼻尖红了,脸颊红了,嘴唇也红了,这不是碰瓷吗?   “手套…是你帮我缝的吗?”说这句话时,江方濂偷偷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明知答案的问题,也能让他紧张起来。   霍廷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不然呢?”   江方濂嘴唇蠕动,脖子仰得有些酸了,“哦…”   “就是一个‘哦’?”霍廷觉得江方濂这人是真不开窍。   江方濂眼睛已经不流泪了,他仰得脖子都酸了,绞尽脑汁,才憋出几句讨好的话来,“嗯…手套我很喜欢…”   这句话他先前说过一遍了,不会想是再说一遍来糊弄自己吧?   “粉色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上面的装饰也好看,我也喜欢…”   “我都很喜欢…”   江方濂屏住呼吸,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怕他自己不够真诚,末了还加上一句,“真的。”   说了这么多句喜欢,怎么没一句是说喜欢他霍廷的?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重新坐回椅子上,削好皮后,将橙子分成小瓣,递给了江方濂。   算了,说了这么多喜欢,暂时先放过他。   霍廷问道:“你那个后爹是怎么找到你的?”   江方濂一愣,垂着眼睛摇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妹妹?”霍廷也反应了过来。   江方濂若有所思,“可能吧,我不知道…但是他说我妈妈也走了…大概是没人撒气…他才会来找我…”   看那人的反应,霍廷不觉得他会就这么放过江方濂,“他以后还会来?”   江方濂塞了一片橙子到嘴里,特有的果酸味刺激着他的味觉,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自己没办法好好生活,也打扰了霍廷。   “没事,他来几次都一样。”霍廷没太放在心上,“倒是你,下次大点声喊我。”   江方濂脸上一热,他慌忙低下头,“嗯…”   手套物归原主了,橙子也吃了,该干点正事了。   霍廷起身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方濂的头顶,“衣服脱了。”   “啊?”江方濂抬头,一脸错愕,头顶的钨丝灯晃到了他的眼睛,他看不太清霍廷的表情。   霍廷说什么?   霍廷脱了外套,挽起袖子,俯身架在江方濂头上,“啊什么?叫你把衣服脱了。”   “脱…脱衣服…”江方濂说话都不利索了,“干…干什么?”   霍廷把小黑包里的红花油拿了出来,一脸玩味地看着江方濂,“给你揉揉。”   “啊?哦…”江方濂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他忙不迭低下头,他越是手忙脚乱,越是心虚,手指就像打结了一样,怎么都解不开纽扣。   霍廷显得异常沉着,他坐到江方濂床边,大手覆盖到江方濂的手背,像是手把手教小朋友脱衣服一样,不紧不慢地解开了扣子。   病号服虚掩着江方濂的胸膛,没等他松一口气,听到霍廷悠悠道:“你以为我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其实霍廷是交际花,妇女之友,先前在店门口,跟大妈们聊,现在在医院跟护士姐姐聊   设定里,周唯安就是长得斯文又好看,长相极具有欺骗性,肯定比霍廷好看,因为小白脸你们懂的   霍廷就跟文案里说的那样,长得凶,所以连周唯安都不想和他有正面冲突,小江一开始怕他很正常,猛男不靠颜值吃饭,体型差更萌一点   然后小江的话,周唯安那样的人能看上,他长得肯定不会差,胆子小又好看,容易控制   至于王浪,是个直男,霍老板脚受伤那里就提过,太晚了,不知道王浪又在哪个女人的被窝里,就是人如其名,人家根本不需要cp   我很少描写主角长相,比起脸,我更在意身高和肌肉,但大家很在意颜值的样子,有人在问,就提提吧orz 第43章   江方濂的手脚都情不自禁地蜷缩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在心里自问,他以为霍廷要做什么?他在期待霍廷做什么?   他不敢去看霍廷的眼睛,只能把头转向一边,眼神飘忽,其实也没有…没有特别想什么,只是霍廷靠得太近,他还不太适应。   霍廷好整以暇,似乎在等着江方濂的回答。   “没…没什么…”哪怕自己没和霍廷对视,心也快被霍廷看乱了。   开衫的衣服中间留出了一丝缝隙,在暗黄的灯光照耀下,那一丝丝肌肤若隐若现,冷风也顺着缝隙往里钻,江方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霍廷大发善心,没有再为难他,“转过去趴好,衣服脱了。”   江方濂如蒙大赦,赶紧背对着霍廷,衣衫脱去的那一瞬间,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竖立。   霍廷没空调侃江方濂,他伸手拉过被子盖在江方濂的腿上,大手轻轻按住了江方濂的肩头。   肩胛骨的那条疤先前看过一次,只是这次看得更清楚,江方濂不穿衣服,左右肩有点不齐,他瘦得可怜,蝴蝶骨的轮廓都格外清晰,后背上的一大片淤青。   “你忍着点。”说这句话时,霍廷的声音变低沉了不少,连按住江方濂肩头的手,都稍稍收了点力,“不然你这后背推不散。”   “嗯…”江方濂抱住枕头,将脸也埋进了枕头里。   霍廷倒了些红花油在掌心,顺着江方濂脊梁骨向两侧轻柔,江方濂这细胳膊细腿的,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给他把骨头捏碎了。   自己的动作不算重,可还是听到了江方濂吃痛的声音。   江方濂胳膊收紧,脸蒙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呻吟声。   霍廷揉轻了怕不管用,揉重了又怕江方濂的吃不消,直到青紫色的淤痕周围泛红,他已经满头大汗了。   “行了,坐起来。”霍廷拍了拍被子。   没想到江方濂抱着枕头没有动,他从脖子到后背,再到后腰处都是通红的。   霍廷怕自己把人弄出个好歹来,强硬地将江方濂拉了起来,江方濂闷在枕头里,呼吸不畅,脸颊也涨得血红,眼里多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你说话啊,吓我一跳。”霍廷刚数落江方濂一句,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   他真没想别的,只是眼神顺着江方濂的脸往下看,平坦的胸口,让他口干舌燥。   江方濂皮肤偏白,胸口的颜色也不深,干瘪瘪的,真没什么好看的,他有的,霍廷也有。   明明都有…   霍廷觉得自己是中了邪了。   大概是注意到霍廷的眼神,江方濂不自在地吸了口气,胳膊抬了抬,没好意思捂住胸口,真要是捂了,气氛就更奇怪了。   可霍廷的眼神再顺着往下看,脑子里旖旎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江方濂肚子上的淤青更触目惊心一些,要不是拍了片,医生说没伤到内脏,他还真担心江方濂出什么问题。   “胳膊抬起来。”霍廷表情严肃,坐到江方濂身边,大手先拖住了江方濂的后背,“要不然让医生再给你拍个片子?你这看着不像是没事。”   江方濂乖乖举起手,被霍廷一关心,他忘了难为情,“真的没事,不碰的话,都不觉得疼。”   这不说的废话吗?   霍廷没好气,“嗯,不被砍的话,也不会死。”   江方濂听出霍廷的调侃,偷偷吐了吐舌头。   大手揉在肚子上,江方濂觉得很不好受,他想往后躲,后背也被霍廷拖着,刚刚夸下海口说自己没事,这会儿只能咬紧了牙关不叫出声来。   霍廷瞥了江方濂一眼,见他腮帮子都在打颤,“疼?”   江方濂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哑了,“有…一点儿疼…”   霍廷垂着眼睛,说道:“疼也忍着,这别人也替不了你。”   腹部的疼痛,让江方濂忘了冷,等霍廷给他揉完肚子,他疼得骨头都麻了,没别的感觉。   霍廷替他扣好纽扣,“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霍老板…”江方濂说话气若游丝,手指勾住霍廷的衣角,“你今天晚上怎么办呢?”   现在不比夏天,外面还下着雪,晚上温度那么低,霍廷干坐着肯定会冻坏的。   似有似无的试探,让霍廷要美上天了,可江方濂越是跟他黏糊,他越是记仇。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闲心管我吗?我还能跟你睡吗?”   果然,江方濂脸红又深了几个度,恨不得能滴出血来,支支吾吾好一阵,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霍廷心里乐开了花,他也不想江方濂太难堪,故作自然道:“你一身红花油的味儿,我可受不了,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等会儿跟护士要一床被子。”   江方濂也没法思考别的了,生怕霍廷还说出别的让他面红耳赤的话来,盖好被子,老老实实躺好睡觉。   霍廷出去洗了个手,又找护士要了床被子,回来的时候,江方濂合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隔壁就是空床位,霍廷把被子扔到床上,又走到江方濂床边,替他把被子捻好。   红花油的味道是挺冲的,就是不知道江方濂是怎么睡得这么安稳的。   霍廷弯腰仔细打量起江方濂的脸来,这纱布缠着头,江方濂的脸看着更小了,他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江方濂总透着一股可怜劲儿,研究了半天,大概是因为嘴唇。   江方濂的唇峰微微翘起,看着怪委屈的,怪…软的。   软吗?   霍廷秉着求证的精神,用指尖点了点江方濂的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他无法用言语表达。   手指按住江方濂的嘴唇没动,然后慢慢往上移,从鼻尖滑到鼻梁,最后停留在了额头上。   床上的人瘦弱得像是会随时消失,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他?   霍廷俯身靠得更近些,嘴唇慢慢朝江方濂靠近,就在能感觉到江方濂的呼吸时,他停顿了一下,江方濂的好像醒了。   霍廷用手背碰了碰江方濂的脸颊,江方濂的睫毛在抖动。   霍廷嘴角的微笑无法抑制,俯身吻了一下江方濂的额头,旋即关了灯,走到另一张床边,高高兴兴地睡觉。   霍廷关门的时候,江方濂就迷迷糊糊的,他听着病房里窸窣的响声,知道霍廷来给他盖被子,本以为霍廷盖完被子,就会上床睡觉,谁知的嘴唇被人按住。   这手还不安分,从他的嘴唇扫到鼻子,最后停在了额头,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江方濂彻底清醒了。   他知道是霍廷站在他的床边,他不敢睁眼,只能继续装睡。   霍廷他想干什么?   蓦地,额头上的触感柔软湿润,霍廷亲他了?   “啪”的一声,灯被关了,周遭完全暗了下来,江方濂才敢悄悄睁开眼睛,黑暗中他不敢动弹,余光瞟到隔壁床隆起一团黑影。   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他,他只能听得到他乱了的心跳。   在医院待了几天,雪还没停,江方濂肚子和后背上的淤青颜色变淡,再次拍片子后,也没啥问题,现在不是夏天,额头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恢复。   只是那晚霍廷的吻,还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没啥东西了吧?”霍廷检查了一圈,“外面叫了车,走吧。”   江方濂紧跟在霍廷身后,像是怕被霍廷落下,两人一块儿往医院楼下走。   车上,有司机在,两人谁都没说话,江方濂靠着车窗,偷偷去打量霍廷的脸。   这些天,霍廷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陪着他,衣服也没换,胡茬也长了起来,比平时看着邋遢不少。   “看什么?”霍廷转过头看向江方濂。   江方濂连忙躲开霍廷的眼神,他俩明明都没有对视,霍廷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的?   思来想去,江方濂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霍廷也在看他。   一个问题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又让他迷糊了。   他为什么要看霍廷?   霍廷为什么又要看他?   车停在了步梯下面,霍廷给了司机钱,又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走吧。”   步梯很长,一眼望不到顶,只是江方濂感觉没走两步,两人就到了霍廷的店门口。   好快啊。   步梯两侧的铺子陆陆续续开张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霍廷的茶楼也早该开始接待客人了。   霍廷见江方濂不说话,主动开口,“回头给你买个帽子吧,现在这样挺难看的。”   缝针时比较急,护士手艺也不咋地,给伤口周围剃了个精光,像是秃了一块儿,缠着纱布也不美观,还真需要一个帽子。   “哦…”江方濂有点不会接霍廷的话了,这种感觉,跟刚开始认识的霍廷时是不一样的,不是害怕,不是畏惧,是…矫情,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矫情。   真行,霍廷腹诽,合着江方濂现在跟自己说话,除了“嗯”,就只有“哦”了。   两人刚走到步梯的平台上,有个女声叫住了江方濂,“江方濂!”   他俩一回头,一个踩着高跟鞋,戴着墨镜的女人朝他们走来。   大冬天的戴墨镜,真能装。   霍廷有点不高兴,不知道江方濂又上哪惹来的女人,不声不响的,自己都没察觉。   不高兴归不高兴,霍廷又觉得这女人眼熟。   走近了才反应过来,是江方濂的妹妹,王珊。   见到江方濂脸上有伤,王珊一点都不意外,她撩了把头发,来市里没多久,她就烫了卷发,小姑娘变化太大了,像是已经被这座城市同化了一般。   她不清楚江方濂怎么和这个男人走这么近,她也不想深究,毕竟她已经自顾不暇了。   “江方濂,我不想待在这儿了。”王珊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废话。   霍廷以为她好歹给江方濂一个交代,不至于今天来的目的是自说自话吧。   “是你跟你那个人渣爹说的江方濂的住址吧!”霍廷要不是看在她是小姑娘的份儿上,早就动手抽她了。   “是我,怎么了?江方濂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时候,他也该想到有今天吧?以为给我两个钱,就算跟我扯平了?”王珊脸一转,隔着墨镜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面朝着霍廷,“是让他来打我?还是去追我妈?江方濂一个大男人,我有比供出他更好的选择吗?”   霍廷语塞,王珊的理直气壮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看江方濂的伤,他不敢想象,如果王登对付的是两个女人,她们会不会像江方濂这么走运,能遇到帮她们出头的人。   冬日的阳光不够刺眼,温度也不够高,照在王珊的墨镜上,霍廷侧了侧头,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他想看看墨镜下王珊的样子。   王珊冷笑了一声,她懒得遮遮掩掩,一把摘下墨镜,一时间不能适应阳光,用手挡了挡,“想看啊?让你看个够!”   她眼睛周围一圈青紫,很明显是被人打过,霍廷又想到她刚刚说话的,再看看江方濂,很难不联想到王登。   王珊抱着胳膊,侧脸对着他们,“你能走了吗?我想跟江方濂单独谈会儿。”   霍廷其实不大放心江方濂跟王珊单独相处,他俩都是可怜人,可可怜也是有却别的,江方濂心软,王珊就精明的多,他很怕王珊给江方濂下套。   江方濂捏着他的衣袖,偷偷朝他摇了摇头,霍廷没办法,提着东西,往前走了几步。   确定霍廷走远了,江方濂伸手去拨弄王珊的头发,问道:“他打的?”   王珊不领情,拂开江方濂的手,从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当着江方濂的面点了一支。   玄白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江方濂不习惯闻烟味,“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这不是疑问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管不了王珊,没能力管,也没资格管。   见王珊不答,江方濂又换了个问题,“妈妈去哪了你知道吗?”   王珊重重吐了一口气,充满社会气息的成熟,和她这张稚嫩的脸很违和,“别打听了,我们仨在一起,互相都是累赘,都走远一点吧,眼不见心不烦。”   互相是累赘,互相是负担,待在一起,谁也救不了谁,谁也别想从泥泞的沼泽里爬出去。   所以,江方濂想问王珊去哪的话,也咽回了嗓子里。   “我爸他打死人了,跟人起了争执,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后来跑来找我,这些天,在地下赌场欠了好多钱,他这不到处抓钱想要跑路。”王珊抖了抖手里的烟灰,不紧不慢,“江方濂,你也别怪我。”   江方濂心里一惊,他没想到王登会打死人。   她看着江方濂额头的纱布,“我俩现在才算扯平了。”   听见妹妹这样说,江方濂心里莫名一阵悲凉,他或许和王登没有关系,但和王珊是血肉至亲,真有一句话就能扯平的吗?   “我得走远一点,他发起疯来,我真的很怕。”王珊垂着眼睛,眼里布满了恐惧。   江方濂想安慰她,他们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的。   王珊扔了手里的烟蒂,恐惧过后是满脸的淡然,她轻声道:“县里的公安在找他,这边地下赌场的人也在找他,公安找到他,他打死人,不抵命也得坐牢,地下赌场的人找到他,他没钱还赌债的,我听说他们对付不还钱的人有法子,少说得砍他一只手,那家地下赌场在西城区,离得远。”   江方濂嗓子一紧,心也跟着坠了下去,王珊话里有话。   “可是他现在东躲西藏,谁也找不到他,就像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找上门来了,他是我爸,我亲爸,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怕被天打雷劈,我只想躲着他,任由他自生自灭。”王珊顿了顿,“他上次找你拿了多少钱?用完估计还得找你。”   江方濂看着王珊的脸,“上次…他没拿到…”   “没拿到?”王珊觉得不可思议,江方濂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她身后的不远处,是霍廷站在那儿。   她一直觉得江方濂和霍廷古怪,有些模棱两可的关系,突然之间就明朗了起来。   “他上次没拿到,还有下次,阴魂不散,我无所谓,反正我打算走了,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王珊问道,“你呢?你也打算走?”   不,江方濂在心里回答了王珊的问题,他在看霍廷时,霍廷也叼着烟在看他。   霍廷今天穿了身灰色的外套,他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树旁,腰杆跟树一样笔直。   自己想留在这儿,特别想。   “江方濂…我恨死你了…”王珊声音有些湿润,“我小时候经常想,给我换个哥哥就好了,别人家的哥哥,都会保护弟弟妹妹,你每次在我挨打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有没有你这个哥哥都没差。”   江方濂知道自己很差劲,他很想碰了碰王珊的脸,他怨自己无能,也恨王登的专横暴躁。   他将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捏着拳头,“我知道了…”   王珊抹了把脸,重新戴上墨镜,声音哽咽,“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走了。”   她没走两步,停在了原地,又折了回来,“如果以后混的好再联系吧,哥,那个时候再指望你能罩着我,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王珊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当中,江方濂知道,王珊给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留了一道选择题。   “说完了?”霍廷见王珊走远了,才从上面走了下来。   江方濂点了点头,他很难受,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你俩说什么呢?”见江方濂脸色凝重,霍廷问了一句。   江方濂缓缓地眨着眼睛,想把霍廷的样子都刻在心里,“她说我继父欠了地下赌场的钱,她要走了。”   “去哪?”一听是地下赌场,霍廷脸色都变了,“那他现在不是忙着躲债?”   不止是躲债,连收入都没了,肯定会再找上江方濂的。   霍廷又道:“他肯定还会来找你,你呀,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其实你也用不着怕,就是烦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找上门来。”   江方濂安静地听着,他比谁都清楚他继父的性格,他不想被打扰,不想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不想霍廷还为了这事烦心,不想妹妹和妈妈过得提心吊胆。   “听到没啊?”霍廷轻轻撞了一下江方濂的肩膀。   江方濂回过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   他俩刚走进楼道里,霍廷看得一愣,喃喃道:“你还会笑啊…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江方濂老是哭丧着一张脸,老是心事重重的,多笑笑也好。   复印店早就开张了,王浪让江方濂好好养伤,江方濂怕耽误店里的工作,没休息几天,就带着伤上班。   王浪看着他兢兢业业的模样,小声嘟囔,“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我怕霍廷跟我急眼。”   “什么?”江方濂没听清。   王浪摇头,“没事没事,你慢慢弄,不着急。”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王登迟迟没有出现,江方濂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被抓到了,又或者换了另外的地方。   换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小,就像是王珊说的那样,王登身上没有多少钱,以他的性格,更容易铤而走险留在市里。   这天中午到点儿下班,江方濂赶着回家吃饭,霍廷还在等他,他刚走了楼道,觉得身后有人,他比先前谨慎了许多,大步朝前走了截儿,一个转身,果然是王登。   “嘿!你小子,反应变快了?”王登对付江方濂,都不需要武器,赤手空拳的就来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怎么?想喊人?”王登指着江方濂的脑袋,“没长记性?”   江方濂很紧张,将手背到背后,指尖不断搔刮着掌心,渐渐都有些疼了,“不是…你要干嘛?”   “学乖了?”江方濂唯唯诺诺的模样,才是王登觉得顺眼的,“我还能找你干嘛?王珊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没钱了,我不来找你?”   “我也没有…”   王登往前一步,按住江方濂的后背,用膝盖狠狠撞击江方濂的肚子。   “我没骗你…”江方濂闷哼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脑子在飞快转动,“我没有现钱,那次过后…我开了个存折,钱都在存折里…”   王登放开他,眼眸一沉,似乎在确认江方濂说的真实性。   “去拿。”   江方濂捂着肚子,躲在墙角,“存折没在我这儿…”   “哪他妈在谁那儿?你玩我呢?”王登脾气起伏很大,顿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江方濂喘着粗气,“在我隔壁的邻居那儿…”   王登很快想起那天那两个男人,不过他先想到的是抱着江方濂的霍廷,“你跟他什么关系?”   江方濂抿了抿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呵!”王登哂笑,“我不管你乱搞什么男女关系,把钱给我弄出来。”   肚子上渐渐没那么疼,江方濂扶着墙,语速很慢,“我硬拿出来他会多想的…我想办法…”   “什么时候?”   “我尽快…”   王登拍着江方濂的脸颊,江方濂的脸颊很快红了一片,“ 你别跟我耍花样啊。”   “我怎么联系你?”   王登看了江方濂一阵,又敲响了旁边邻居的门,他大模大样地找人借了笔,又从兜里摸出一堆零钱,一张xx招待所的名片也随之掉了地上。   江方濂俯身捡了起来,淡淡看了一眼,递给王登。   王登一把抓过名片揣进兜里,他选了张最小面额的纸币写上号码,然后将纸币塞到江方濂手里,“打给我。”   江方濂整理好情绪才上楼,刚走到五楼拐角时,碰到从楼上下来的霍廷。   “你怎么下来了?”   霍廷原本神色匆匆,一见到江方濂才松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我都打算下去找你了。”   江方濂不是撒谎的料,他生怕霍廷看出端倪来,没敢和霍廷对视,故作轻松道:“哦,店里有点事,才忙完。”   不是霍廷有多精明,只是江方濂紧张时的表现太明显了,不肯对视,爱眨眼睛,这是霍廷和他相处下来总结的经验。   “才忙完啊…”霍廷努了努嘴,“那回家吃饭吧。”   江方濂“嗯”了一声,霍廷进厨房盛饭的时候,他赶紧找了纸笔把招待所的名字记了下来,王登给他的是短号,他打过去不一定有人接,另外这个招待所,很有可能是王登现在落脚的地方。   把饭菜盛上了桌,霍廷坐到江方濂身边,他俩离得近才发现江方濂脸上的红痕,他一把拖住江方濂的下巴,带点强迫意味让江方濂转头看着他。   “你脸怎么了?”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怎么了?没怎么啊…”   “没怎么?”霍廷虎口拖着江方濂的下巴,两指在微微用力,他真想把江方濂拉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看,“你脸红了一块儿,你说没什么?”   只是一个慌,已经让江方濂圆得很费力,他绞尽了脑汁,“哦…打了会儿瞌睡…睡红的吧…”   江方濂实在没什么撒谎经验,几句话就漏洞百出,不是说刚才忙,才回来晚的吗?怎么现在又在店里睡觉?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没有当面拆穿江方濂,心里却笃定,他有古怪。   他俩风平浪静地吃完饭,霍廷趁着江方濂午睡的空档,特意下楼找王浪询问情况。   王浪给霍廷的回答跟江方濂一样,没什么,只是多了一句,到点儿就回去吃饭了。   见霍廷若有所思,王浪八卦道:“什么呀?你捉奸啊?这么短的时间,也干不了什么啊。”   这么短的时间,江方濂却要隐瞒,那就更加值得怀疑。   霍廷懒得跟王浪解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跟他说我来过事。”   店门口的软玻璃晃了晃,霍廷人已经不见了,王浪“哼”了一声,有事才他王小浪,无事就江方濂,把自己当什么了!   要打听赌场和招待所的位置,找王浪是最简单靠谱的,可他和霍廷的关系太近,江方濂害怕他会跟霍廷说。   江方濂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阿敏。   这天下午,王浪不在店里,江方濂也鬼鬼祟祟地提前下班,特意绕过霍廷的茶楼,往地下商场去了。   阿敏还在地下商场当化妆妹,见到江方濂时,她有些意外。   “哇,江方濂,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江方濂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说话利索了不少,但还是腼腆。   他打听的这个两个地方,阿敏都知道,临走前阿敏多嘴问了一句,“你不像是会赌钱的人啊,你打听这个干嘛?”   江方濂回答很模糊,“有点事情…”   既然人家不想说,阿敏也没有追问,知道的太多也没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当做事没给江方濂找好工作的补偿了吧。   江方濂最近出去的比较频繁,终于能完全能确定王登就住在这个招待所。   那天午饭时,江方濂主动跟霍廷提起身份证的事情,“霍老板,我想去办存折,得用一下我的身份证。”   江方濂又单纯又呆,房租早就缴清了,他拿回身份证是应该的,只是霍廷不提,他也不好意思提,用一下自己的身份证,还得这么卑微。   “哦,好啊。”霍廷欺负人,还故意提醒了一句,“用完早点拿回来。”   江方濂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老老实实地点头。   过了两天,江方濂挑了自己的休息日,戴上霍廷给他买的毛线帽和围巾,揣上现钱和身份证出门,市里的风雪还没停,他将整张脸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从他们这儿坐车到另一个区要一个小时,地下赌场的位置不算特别难找,在一家居民楼背后的巷子里,卷帘门前站了两个叼着烟的小混混,小混混见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江方濂,很不客气。   “看什么!”   江方濂往后退了一步,不断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他真的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他可以只是报警就行,打死人的罪名不轻,王登或许这辈子都得在监狱度日。   可他今天为什么还会站在这儿,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想到妈妈和妹妹,还有自己,让王登善终,对不起自己。   他真的好恨,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王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江方濂鼓起勇气朝卷帘门走去,围巾捂得他声音闷闷的,“我找你们老大。”   小混混指着江方濂,凶神恶煞道:“你鸡巴谁啊?”   江方濂战战兢兢地说明了来意,两个小混混对视了一眼,叫他先等着,其中有一个拉起卷帘门钻了进去。   巷子里的风刮得很猛,风撞在卷帘门上,哐当哐当的响。   良久,卷帘门被人抬起,刚刚进去的小混混朝江方濂招了招,“跟我来。”   江方濂跟着弯腰钻了进去。   赌场比舞厅还要乌烟瘴气,成群的男男女女围在一张赌桌旁大声嘶吼,各个都抽烟,玄白的烟雾缭绕,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江方濂跟着小混混绕到了后面的房间,巷子背后的屋子采光本来就不好,还是最底层的位置,房间里只有香案上的关二爷冒着红光。   “威哥,人带来了。”   桌前的椅子转了一圈,被叫威哥的人双腿搭在桌沿上,抬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江方濂。   “你说…你知道王登躲在哪儿?”   江方濂很紧张,周遭的空气又不好,他嗓子里又干又涩,“嗯…”   威哥偏着脑袋,“我怎么能信你啊?你什么人啊?”   赌场追在的人很厉害,江方濂见识过一次,他们那个巴掌大的小县城比市里难藏,之前有人找到过家里去,要不到钱,就算不砍手,王登也得挨一顿打。   江方濂从兜里掏出钱搁到桌子上,钱不多,都是他存的积蓄,“如果不在,就当是我请大哥们喝茶了。”   威哥猛地站了起来,笑了笑,“你还挺有意思的,怎么你跟他有仇啊?”   江方濂没有正面回答,“我知道他打死人了,公安也在找他…如果公安先找到他…你们…肯定一分钱都拿不回来…现在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拿回来点…”   江方濂声音越来越小,威哥为了听得清楚,走到了江方濂的身边,江方濂刚说完,他伸手就要去扯江方濂的围巾。   江方濂本能往后退,双眼露出惊恐之色。   威哥笑道:“你蒙着脸跟我说话,太没礼貌了啊,算了,你说的有点道理,他在哪儿啊?”   江方濂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招待所的地址和电话,“如果你不信…可以先打电话去问问…但是他可能会跑。”   “我们这儿呢,做正经生意的,赌钱欠了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我想公安也不会拦着我们要钱吧。”   王登打死人和欠钱是两码事,他们要钱,但绝对不能被王登牵连,江方濂明白他的意思,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说着,威哥把地址给了身后的小弟,低声嘱咐了一句,“带两个人去看看。”   江方濂从赌场出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他掌心湿哒哒的,捂着口鼻的围巾也有些湿濡了,他走得很急,很快上了车。   他搭车去了招待所附近,又就近找了家银行,跟柜员办理了存着。   身上剩的钱不多了,他全都存了进去,看着上面可怜巴巴的数字,他第一次觉得充满了希望。   他的存款,和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多起来,慢慢好起来。   从银行出来后,江方濂看了眼时间,找了个路边的公用电话报了警,然后慢慢往招待所的方向走。   刚走到招待所的对街,江方濂便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他远远地看着两个人把王登架了出来,带上了车。   王登的手没多大事,也有可能离得太远,少了一两根手指看不清,只是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是被人打过。   围观的人不少,大家也不上前,目送着车警离开。   等到警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江方濂松了口气,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空虚。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在想他的未来,想妈妈和妹妹,想他自己,想霍廷。   等他搭车回去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走到霍廷店门口,发现霍廷没在店里。   他又继续朝家里走,两人在家里碰了面,霍廷表情凝重,说话语气也很冲,“你上哪去了啊?”   江方濂摘下围巾,脸颊被捂得红彤彤的,又摘下帽子,掸了掸上面的雪,从兜里掏出存折和身份证,“我…开存折去了…不太会弄了…”   霍廷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气消了大半,一把夺过了江方濂的身份证。   好像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霍廷说话声音都这么粗,语气都这么冲,就连关心他的方式都格外的凶。   霍廷不大信,江方濂出去一整天,就为了开一个银行户头?江方濂有事瞒着他,他猜十有八九是因为王登,可江方濂不肯跟他说,江方濂现在厉害了,自己都有主意了。   江方濂被霍廷看得很不自在,转过脸看了眼饭桌,“还有饭吃吗?有点饿了。”   连句老实话都不肯说,还吃什么饭啊!   霍廷气不打一处来,“等着!”   作者有话说:   前些年跨省抓人还是挺麻烦的,但是我不想深究了,因为我真的没翻到具体的流程,不重要   坏人都下线了,开心 第44章   霍廷一直因为江方濂有事瞒着他耿耿于怀,偏偏他死要面子,江方濂不主动说,他也端着不肯问,他俩都这个份儿上了,江方濂还对他有小秘密,况且当初是谁答应他的,有什么事就告诉他,现在倒好,转头就忘了?男人的话,果然都是放屁,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就想看看他俩谁耗得过谁。   江方濂这个没心没肺的,整天该吃吃该喝喝,除了上班,有人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他一点都没察觉到霍廷的古怪。   其实他也烦恼,之前那个顶针,他觉得自己不该收回来的,只是又找不到好的机会还给霍廷。   他也不知道霍廷喜欢什么,不好意思问霍廷本人,只能跟王浪旁敲侧击。   王浪重复了一遍江方濂的问题,“霍廷喜欢什么?”   “嗯。”   王浪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江方濂,王浪他是谁啊,江方濂一张口,他就知道江方濂心里想的什么。   这不两人都互相有点意思吗?谁也别想撇清,谁也别想赖到对方的头上。   男人喜欢的,不都一样吗?江方濂把自己打包亲自给霍廷送去,霍廷保证乐开花。   可惜江方濂是个内敛的性格,王浪不敢随便开玩笑,真要是自己给霍廷把这到手的对象说吹了,他怕霍廷跟他急眼。   王浪随口道:“他啊,他喜欢做饭,你送的他都喜欢。”   因为王浪的调侃,江方濂还害羞了一阵,他就是太相信王浪的嘴,下班后去了躺商场,买了一套炊具。   霍廷当天晚上拿到炊具的时候一脸茫然,江方濂还拿着说明书认真给他介绍,这是什么进口不粘锅,不费油,好清洗。   自己又不是不识字,非得要江方濂念吗?显得他认识几个字?   霍廷举着进口锅,“你买这个玩意儿干什么?”   江方濂认真地看着霍廷,“买来…送给你啊…”   “送给我?”   江方濂解释道:“王哥说你喜欢做饭,我就买来送给你…”   喜欢做饭,江方濂就送自己一套炊具,他要是喜欢种地,江方濂不得送他一方化粪池,天然的农家肥,况且他哪儿喜欢做饭了!   “你不喜欢吗?”见霍廷表情变化莫测,江方濂小心翼翼地问道。   霍廷没说话,只是把炊具搁到厨房收好,任何东西,一旦和进口两个字沾边,就贵得离谱,江方濂一片心意,想想也能忍。   江方濂有些苦恼,霍廷的表现明显是不喜欢,真难讨好。   接下来的日子,江方濂时不时会送霍廷一两样东西,但是离不开锅碗瓢盆,家里的橱柜都快要塞不下了不说,就连纸箱子都堆成小山。   霍廷趁着江方濂上班的时间,把纸壳拖到楼下卖掉,他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说说江方濂。   这边纸箱子刚卖完,霍廷把钱揣进兜里,背后有个女声在喊他的名字。   “霍廷。”   霍廷一转头,愣了愣,有些意外,是他的前女友吕欣。   “怎么是你啊?”   吕欣身边带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她一脸局促,“忙吗?”   霍廷擦了擦手,“不忙,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最近复印店忙,王浪也没有出去瞎浪,江方濂刚好把手头的活保存了发给他,霍廷带着个女人站到了复印店门口。   霍廷把店里的钥匙递给了江方濂,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有点事,店里你有空去看一眼。”   女人一脸倦容,大概事情很急,还带着孩子,江方濂连问都没问,直接点了头。   王浪这个气啊,现在有了江方濂,霍廷拿自己当隐形人啊!这不是过河拆桥吗?他孤家寡人的,就看不得兄弟好。   等他们仨走远了,王浪才凑到江方濂身边悠悠道:“小江,你完了,那女人是霍廷的前女友。”   江方濂一愣,傻愣愣的“哦”了一声。   王浪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说她找霍廷能有什么事儿?还带着小孩?我去!那孩子不会是霍廷的吧?做亲子鉴定去了?”   江方濂脑子里“嗡”的一下,“不会吧…霍老板他…挺负责的…”   哟,还挺向着霍廷的,王浪添油加醋道:“霍廷就是负责啊,你看那孩子要是他的种,他能不管母子俩吗?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江方濂心脏猛地往下一坠,口是心非道:“我和…霍老板…本来就没什么事啊…”   一句玩笑话也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特别是霍廷到了晚上才回来,江方濂心里就更乱了。   霍廷回来时,自己家里没人,隔壁灯倒是亮着,他有点不习惯,现在江方濂基本得在他家里待到睡觉的时间才会回去。   他敲了隔壁的门,门一打开,问了句,“吃饭了吗?”   江方濂还没吃,心里有事,不太能吃得下,他甚至没有回答霍廷的问题,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霍廷。   “怎么不说话啊?”霍廷纳了闷。   没想到江方濂反问道:“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啊。”带着个女人和小孩,还能饿着他们,“我在外面吃过了。”   “那我也吃了,我睡觉了。”说完,江方濂就关上了门。   霍廷不知道江方濂又什么病犯了,原本想说他要是没吃,自己现在给他做,跟谁甩脸子呢?这才几点啊!睡什么觉!   霍廷今天累坏了,明天一早还有事,他也懒得跟江方濂计较。   第二天一早,江方濂没见到霍廷的人,桌上有张留言条,说是有事出去了,早饭在锅里。   江方濂想了一晚上,心里乱成了一团,一早没见到霍廷,他更加相信了王浪的话。   中午的时候,霍廷赶回家做饭,谁知刚做完了饭,把江方濂等回来,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吕欣带着儿子又找上门来了。   “你这个点儿过来干嘛啊?”霍廷估摸着这俩母子没吃午饭,又给人拿了碗筷。   吕欣带着好些东西来的,“拿点东西来谢谢你。”   桌上多了个江方濂,吕欣也不认识,“这位是?”   “住我隔壁的,小江。”   江方濂本就不善交际,这种场面,只想赶紧离开,他飞快地扒了几口饭,“我吃完了,我先楼下去了。”   “诶!”霍廷刚端着汤出来,“我的汤都没喝一口呢!”   再看看桌上,菜也没怎么少,合着江方濂就干干了一碗白饭。   下了楼,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江方濂脑子清醒了,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很扯淡,霍廷以前就是喜欢女人,他俩什么都没说开,那晚那个模棱两可的吻也不能代表什么,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   他和霍廷,就该继续当好邻居。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江方濂就想要躲着霍廷,一开始说店里忙,没空回去吃饭,晚上也等到霍廷去店里了,他才慢吞吞地回家。   霍廷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古怪,自己想要去逮他,不是易如反掌,他在王浪那儿上班,还能躲到天边去?   霍廷觉得自己对江方濂够惯着了,趁着江方濂下班前,主动找到王浪的店里,哪料店里就王浪和几个安装师傅。   “哟,这谁啊?你怕不是来找我的吧?”王浪那腔调听着阴阳怪气的,“小江可提前回家了啊。”   霍廷本就一肚子牢骚,受不了王浪这挖苦的劲儿,“你好好讲话。”   “小江真提前走了啊,他没跟你说?”王浪若有所思,“你俩不会吵架了吧?”   这么多天过去了,王浪早就忘了吕欣那茬事儿。   “吵个屁,我哪儿知道他怎么了,整天又不肯啃声,老是他妈躲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   王浪也就是话赶话,“跟你欧气,闹别扭,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儿。”   自己成天不是开店,就是做饭,怎么还给江方濂喂出孽来了!他能做什么事啊!   王浪猛地想起自己嘴贱,“嘶,小江不会是吃醋了吧?”   “什么?”   王浪和霍廷拉开距离,做好了跑的准备,“我逗他玩呢,我说吕欣是你前女友,带着孩子来找你复合。”   几秒钟的功夫,霍廷的表情变化很是精彩,最后咆哮了一声,“你他妈缺心眼儿是吧!”   “别急眼!这不是因祸得福吗?”王浪生怕霍廷扑上来,“你想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小江还是在乎你的。”   得亏王浪分析得遂了霍廷的心意,霍廷也才没有翻脸,只是恶狠狠地恐吓了一句,“少在江方濂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出了复印店的门,霍廷一路往家里走,他觉得江方濂这个有事藏在心里的毛病真的得治治,有什么话干嘛不当面问,跟他冷战算什么本事。   都这么喜欢自己了,还有脸冷战?不得把他哄着点?   哪有江方濂这样的,这不是把他往别人那里推吗?   怎么对着周唯安就要死要活的,一到自己这儿就是甩脸子?凭什么啊?   到了五楼,江方濂并没有在家,霍廷往楼上看了眼,门是虚掩着的,他估摸着江方濂该在顶楼。   老是爱躲顶楼吧,今天被自己逮个现行,他倒要看看,江方濂今天晚上怎么躲?   市里开始转暖,楼顶的积雪也渐渐融化,从楼下的舞厅传出一阵音乐,江方濂站在风口,寒意让他忍不住拢紧了衣服。   这几天,他又庆幸又茫然,庆幸和霍廷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茫然的是,忽然之间觉得留在这里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   周唯安这个人虽然在他心里已经掀不起大风大浪来了,但是他和周唯安的过去,给他留下很深的阴影,要敞开心扉去接纳下一段感情,他得做很多的准备。   自己已经习惯了霍廷的存在,认真地去认识自己对霍廷的心意,所有事情都顺其自然,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岔子,他往前踏一步的动作就迟疑了下来。   他很有自知之明,对自我的认知很明确,他经不起第二次情感上的挫折。   现在一切都没有开始,他还能及时止损。   他自我安慰,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喜欢…   一股巨大的力量作用在江方濂的后脑勺上,他猛地朝前一倾,霍廷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呢?”是什么时候开始,霍廷站在了他的身后。   自己已经提前下班,想要躲开霍廷,没想到还是没有躲掉。   江方濂抱着脑袋,一脸不知所措,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霍廷,嘀咕道:“我…没干什么…”   上来之前,霍廷想了一肚子挖苦江方濂的话,他真想把之前丢过脸都找回来,可看到江方濂被风吹得惨白的脸,和茫然干净的眼神,他把这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开春了还这么冷,这种天气,就该跟喜欢的人一块儿窝在被窝里,捂得脸颊红扑扑的,说着悄悄话,为什么要站在楼顶吹冷风,饱受相思情长。   他就是对江方濂太心软。   没想到江方濂这个傻缺闷声闷气地问了句,“霍老板,你上来干什么?”   最近俩人没怎么在一起吃过饭,这个点儿,霍廷应该在店里的。   霍廷比江方濂高,他垂着眼睛去看江方濂的表情,江方濂很慌,眼睛平视前方,眼睫毛在不停地抖动,时不时会深呼吸一口,然后在慢慢呼出来。   正好楼下的舞厅改放慢音乐了,最近这些年,挺流行跳国标的,年轻人赶潮流,舞厅里净是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霍廷脑子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他没有回答江方濂的问题,问了一句让江方濂始料未及的话,“你会跳舞吗?”   楼顶风很大,霍廷说的每一个字江方濂都明白,怎么凑成一句话就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呢。   “啊?”   霍廷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说你会跳舞吗?”   “不…不会…”江方濂结巴了,他不知道霍廷为什么会这么问。   霍廷抱着胳膊,和江方濂对视,“你先前在舞厅里上班,不会跳舞?”   霍廷的这句话逻辑上是不够严谨的,谁说在舞厅上班就一定会跳舞,那在银行上班,就一定会造钱吗?可江方濂脑子里空荡荡,连反驳的话都说不来。   “我…不会…”   “我教你。”   江方濂看着霍廷朝他伸出手了,他彻底傻眼了,“什么?”   “你不会,我教你啊。”霍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手,给我。”   江方濂不懂霍廷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在顶楼教他跳舞,霍廷的手掌很宽厚,很温暖,只是看着都很有安全感,江方濂也跟鬼迷心窍了似的,不问缘由,慢慢将手交到霍廷的掌心。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顶楼门里的那盏钨丝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撒到积雪上,看着暖烘烘的。   霍廷一手搂着江方濂的腰,一手握住江方濂的手指,声调比平时低了不少,“呐,很简单的,跟走路一样,我近左脚,你就退右脚。”   只是单纯的进退,江方濂已经分不清左右脚了,霍廷还没教他跟上音乐,注意左右脚的重拍,他踩了好几次霍廷的鞋。   “你左右不分啊?嗯?”霍廷连取笑都显得格外的温柔,他轻轻踢了踢江方濂的脚尖,“往后退。”   江方濂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霍廷的摆布,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心里就像是扯乱掉的毛线球,毫无头绪,真就像是霍廷说的那样,他左右不分。   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江方濂认真的模样,让霍廷忍俊不禁,他盯着江方濂的头顶,也渐渐将脑袋低下去,用额头抵着江方濂的额头。   “看会了没?”   江方濂一门心思都在脚上,没留意到他和霍廷的姿势,嘴里喃喃道:“退右脚…”   舞姿早就不成样子,舞步也始终没有跟上节奏,江方濂勉强学会了一个进退脚,还要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会…会了…”   一抬头,正好对上霍廷的眼睛,他和霍廷怎么凑得这么近。   湿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个对视,两人都默契的停了下来,霍廷毫不避讳地看着江方濂,江方濂眼神游移,手指在轻轻蠕动,想要从霍廷手里挣扎出来,他想要逃。   霍廷捏紧了他的手指,一条腿移到江方濂的双腿中间,全身的力量也压了过来,江方濂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死死地抵在了墙上。   舞厅也在这个时候换了个更加轻缓浪漫的音乐,霍廷松开江方濂的手指,双手扶住了江方濂的腰。   两人几乎胸口贴着胸口,江方濂无处可逃,被迫和霍廷对视,这个距离,每次一眼神的跳动,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能被霍廷捕捉的一清二楚。   霍廷仔细端详着江方濂的眉眼,低声问道:“江方濂,我对你好吗?”   胸腔在巨大压力的挤压下,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江方濂双手撑在霍廷的胸口,想要把自己解救出来,他的力量杯水车薪,无法撼动霍廷,只能点了点头。   霍廷异常的严肃,“不许点头,回答我的话。”   “好…”   霍廷不依不饶,“好什么?”   江方濂的手指渐渐卷曲,将霍廷胸口的衣服揉皱,“你对我…很好…”   “对你很好?”霍廷霍地提高了声音,就连胳膊都使上了劲儿,“你知道我对你好,你还躲着我?你不光不知好歹,还狼心狗肺。”   江方濂觉得自己腰快要被勒断了,他双手扶住霍廷的胳膊,“我…”   “你听了王浪的话,你就躲着我?你信他还是信我啊?你怎么不当面来找我问清楚?”霍廷毫不留情地拆穿江方濂。   这地方就这么大,不管江方濂躲到哪儿去,都能被霍廷找到。   江方濂也想问,先前是问不出口,不敢问,现在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破罐子破摔了,“那你…还喜欢你前女友吗?你俩还有可能吗?”   “关你什么事儿啊?”霍廷就在这儿等着江方濂的。   江方濂一愣,羞赧之色也滞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僵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后,才去拼命掰霍廷的手。   霍廷在心里暗爽,怎么都不放手,半强迫着江方濂抬头,“你先前不是说对我没那种意思吗?现在倒关心起我的前女友来了?”   “我…”江方濂百口莫辩,羞愤得恨不得遁入地中。   霍廷报了那句“对他没那种意思”的仇,占尽了上风,才慢悠悠地解释,“她是我前女友不错,但是她来找我不是复合,她跟她男人都不是本市人,她男人工伤到没住到院,老家又闹雪灾,想把老人接过来,又解决不了医院床铺的问题,又是孩子,又是老人,还个动不了的男人,她一个女人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我帮忙的,那孩子也不是我的。”   怎么说自己和吕欣是好聚好散,别的帮不了,走关系弄个床位还是举手之劳。   听了霍廷的解释,江方濂更是无地自容了,他自怨自艾这些日子,只是因为这种事情吗?   “你居然信王浪的?你知道王浪那张嘴,哄得那些女人晕头转向,没一句真话。”   其实王老板也没霍廷说的那么差吧,江方濂默不作声,只敢在心里想。   见江方濂傻愣愣的,霍廷提醒了一句,“我说完了,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要我…说…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了,江方濂还是想装傻。   “说什么?”霍廷气不过了,语气颇为不甘,“你对着周唯安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对着我的时候,就不知道说什么?”   江方濂很少见霍廷这么委屈,他心头一颤,手指轻轻摩挲着霍廷的手腕,觉得好笑又心疼,“你为什么…老是要提起他,还要跟他比…”   “为什么不比!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霍廷怨气冲天,他犯得着跟周唯安比吗?他就是心里不平衡,“我哪儿比不上他了?不值当你跟我闹?”   眼前的人像是一条暴躁的狼狗,扯着嗓子冲江方濂叫唤,江方濂想要安抚他,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到他稍微平静了下来,随后江方濂整个人靠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江方濂能听到霍廷的稳健有力的心跳,“霍老板…我对你有那种意思…”   霍廷这人说到做到,他今天就是为了治治江方濂不肯开口的毛病,双手扶住江方濂的肩膀,强硬地让人抬起头来和他对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哪种意思啊?”   江方濂嘴唇微张,刚才那句话已经让他羞涩难当,哪种意思都已经宣之于口了,霍廷还非要刨根问底,他垂着眼睛到处乱瞟,很是难为情。   “问你话呢!”霍廷语气有点凶,那架势像是江方濂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一定让江方濂好看,“哪种意思?”   如果放到以前,江方濂一定会被霍廷这幅模样给唬住的,别说是那种意思,就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法跟霍廷说清楚。   现在看来,霍廷也只是长得凶,江方濂明明不怕的,可霍廷声音一提高,他心肝儿也跟着颤动,明知道霍廷只是在逗他,他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凶啊…”   江方濂天生长了一副单纯的模样,眉眼下拉就显得格外的可怜,霍廷真怕自己态度太凶,下意识松开了江方濂的肩膀,该搂着人家腰。   可他嘴还硬,“我哪儿凶了?”   后背被霍廷的大手拖着,强烈的安全感从背部传到江方濂的心里。   “少跟我这儿装可怜,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霍廷捏了捏江方濂的腰。   江方濂怕痒,在霍廷怀里扑腾了一下。   霍廷有些惊喜,像是抓到了江方濂的把柄,“你怕痒啊?”   说着,手还不安分,故意拂过江方濂敏感的位置。   江方濂两只手犟不过霍廷一只胳膊,他急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说不说?”霍廷威胁道,“哪种意思?”   江方濂被逼得眼眶湿润,眼白都红了,“就是你…以为的那种意思啊…”   霍廷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不敢随便以为,万一你…唔…”   江方濂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等霍廷把挖苦的话说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掌心刚好触碰到霍廷的嘴唇,软绵绵,痒飕飕的感觉,江方濂不敢去看霍廷的脸,声如蚊蚋,“喜欢…喜欢你…”   楼顶上静得吓人,只有寒风的呼呼声,霜雪落下时簌簌的声音,和乱了节拍的心跳。   霍廷掰开江方濂的手,他声音有点哑了,语气也没那么强烈的进攻性,“谁呀?谁喜欢我啊?”   霍廷掌心的温度很温暖,像是有魔力一样,在诱导着江方濂说出心里话,这一次,他没有横冲直撞地逃走。   “我…喜欢你…”一旦开了口,江方濂的羞耻心就不足为惧了,“所有才问王哥你喜欢什么…”   江方濂很想像一个男人一样,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什么,讨对方的欢心,可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追人我只见过送花的,没见过送锅的。”霍廷早就想和江方濂谈谈家里的锅碗瓢盆了。   江方濂很笨拙,“好…”   “好什么啊?”这下换霍廷一头雾水了。   江方濂郑重其事,“我也会送你花。”   霍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炽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身边,他俩早就密不可分地搂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之前不都还不承认吗?”   江方濂答不上来,可能那会儿已经喜欢霍廷了,只是碍于情面,不愿意承认,也有可能是后来在医院相处后,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又或者在很早之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对霍廷动了心,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见江方濂若有所思,霍廷问道:“想什么呢?我的问题让你这么难回答?这么难以启齿?”   “我不知道…”先亲口承认了喜欢,江方濂就处于被动的位置,“你都知道…我喜欢你了…还要怎么样?”   这句话江方濂说的有点委屈,霍廷想听的,自己都说给他听了,他气也出了,便宜也占了,干嘛还这么不依不饶。   霍廷心口胀胀的,“还要怎么样?你一句喜欢就完事儿了啊?怎么有贼心没贼胆呢?”   自己什么都话说了,心都掏出来给霍廷看,霍廷怎么想的,一点也没跟自己透露。   江方濂强忍着羞耻,“那…你呢?”   他像是一直躲在阴暗处的小动物,霍廷拿着食物,不断诱惑他走到亮处,霍廷的耐心和温柔,确实是打动了他,只是他内心脆弱,经不起任何的戏耍,只要霍廷稍有玩笑的意思,他铁定会蜷缩进角落,再也不出来。   霍廷不忍心再逗他,“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好意思问?”   江方濂也得意了一回,他小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同样的问题,让霍廷来答,他也答不上来,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朝夕相处才能将感情慢慢沉淀下来。   “霍老板?”江方濂仔细打量着霍廷的表情,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霍廷粗粝的手掌突然拖着江方濂的脸颊,眉宇间还有一丝愠意,“你叫我什么?”   “霍…霍老板啊…”江方濂心里犯嘀咕了,可是自己不是一直都这样叫的吗?   这真不是自己脾气大,是江方濂实在太没眼色,变着花儿的惹自己生气。   “你管王浪还叫一声哥呢!”霍廷这语气能酸出二里地去,他不光爱跟周唯安比,就连王浪都成了他攀比的对象,果然男人的胜负欲是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   江方濂眨了眨眼睛,霍廷斤斤计较的样子和他粗狂的外表很不相称,“霍廷…”   “你这纯属于投机取巧了,还没大没小。”霍廷双手捧着江方濂的脸,他跟王浪一般大,少说也比江方濂年长八九岁,江方濂叫他名字就是占他便宜。   江方濂却很坚持,“霍廷…”   年龄比自己的大,不管对方是谁,江方濂都能喊他一声哥,没有什么比直呼对方的名字,更来得亲密,更特别的。   名字也好,听江方濂叫得还挺理直气壮的。   楼顶的风将人吹得冰凉冰凉的,霍廷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江方濂的嘴唇,直到柔软的触感有一丝丝温度。   他低头朝江方濂靠近,两人鼻夹抵着鼻尖,嘴唇似有似无地接触。   他俩谁也没闭眼,专注地看着对方的表情。   吻到了嘴边,心痒难耐,他俩消耗着彼此的耐心,江方濂腰上一紧,他顺势抬起下巴,刚好碰到霍廷的嘴唇。   接吻就像是一场博弈,起初只是嘴唇接触的相互试探,也不知道是咬了对方的嘴唇,舌尖从唇缝中探出,慢慢纠缠在了一起,那些隐秘渐渐壮大,试探变成进攻。   口中氧气不断被对方掠夺,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霍廷抱着江方濂的腰,将人往上掂了掂,江方濂双脚离地,快要被霍廷举起来了。   “别…”江方濂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晕,俯视霍廷的脸时,嘴角的笑容无法掩藏。   霍廷把人放到地上,下巴搁到江方濂的肩头,用手指轻揉着江方濂的耳垂,低声喊了声,“阿濂。”   江方濂身子颤了颤,一把抱住了霍廷的腰,把脸埋进了宽厚的胸膛里。   他俩在楼顶上拥抱了许久,直到霍廷拉着江方濂往楼下走,他们的步伐不算快,只是在经过隔壁时,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霍廷开了门,顺手打开客厅的灯,灯光刺眼,江方濂耷拉着脑袋,都没好意思去看霍廷的脸。   进了家门,温差巨大,身体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霍廷翻出自己的衣服给江方濂当睡衣,两人洗了个热水澡人才暖和过来。   江方濂杵在客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双手缩进袖子里,像是第一次进霍廷家一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霍廷从厕所出来时,见江方濂背对着他站在过道里,他走上前,将人从背后抱了起来。   “呀!”江方濂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挣扎,霍廷已经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了。   “看什么呀?你没来过啊?”霍廷说话还是不怎么客气,像是为了掩饰色厉内荏的心虚一样,非得看着江方濂紧张,他面子上才过得去。   江方濂坐在霍廷双腿之间,后背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珠子瞎转,“没看什么…”   气氛太暧昧了,齁得江方濂张不开嘴,他想要岔开话题,余光瞟到沙发另一头的被子和枕头。   “你在客厅睡觉吗?”他问了句有的没的。   霍廷对他倒是有问必答,废话也愿意接,“看电视看困了,懒得进卧室,就在客厅睡了。”   “哦…”这么凑巧啊,连被子都这么凑巧。   “干什么?你想睡我卧室啊?”   说话好像也缓解不尴尬,这样的气氛,说什么都像是在暗示。   江方濂咬着嘴唇,轻轻道:“客厅也睡不下啊…”   霍廷俯身靠近,大手顺着江方濂的腰线抚摸,突然开黄腔,“你躺我身上。”   自己要是不开口吧,霍廷只会得寸进尺,所以江方濂故作镇定,“我又不是小孩,又不轻…”   “你轻不轻我比你有发言权吧。”霍廷抬了抬腿,刻意用膝盖去顶江方濂的后背,“就你这身板儿,不就跟小孩一样吗?”   江方濂不服气,他再怎么瘦,也是成人骨架,哪像霍廷说的那样,小声争辩,“你胡说。”   “我胡说?”不知不觉中,霍廷的手伸进了江方濂的衣摆,“你让我摸一下你哪儿有肉,看看是不是我胡说。”   霍廷一只胳膊能环住江方濂的腰,另一只手穿过江方濂的后颈,搭在了肩头,还没怎么摸呢,江方濂像是离了水的鱼,挣扎得厉害。   “别…”江方濂呼吸急促,脸颊上红扑扑的一层,额头也渗出汗来了,“真的痒…”   怕痒的人就是招人疼,那怀里的人嘴唇湿润,眼睛泛着水光,谁看了不觉得心疼啊。   霍廷抱着人一块儿挤到沙发上,沙发很窄,两人侧躺着勉强能容得下,江方濂要是再动弹的话,霍廷保准会摔到地上去。   两人面对着面,湿热的呼吸在相互交换着,霍廷善心大发,“不挠你了。”   说罢,他用脚勾过被子,把他和江方濂都裹了进去,皮肤大面积接触在一块儿,能清楚地感知对方的体温,像是粘着黏糊糊的糖一样,怎么都扯不开。   与其说是暧昧,江方濂更觉得温馨,他躲在被子里傻笑,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   “笑?”霍廷恶狠狠的,手掐住了江方濂的脸蛋肉,“一碰你就喊痒,你他妈是金子做的,这么金贵?”   江方濂也不躲开,两人多对视一会儿,霍廷就会忍不住凑近,嘴唇又贴在了一起。   客厅只点了一盏小夜灯,霍廷的身体挡住了光线,江方濂就躲在他的影子下,只听到了啧啧的亲吻声。   亲吻渐渐乱了章法,两人在被子下蠕动,霍廷很快从侧躺,变成了骑到江方濂的身上。   夜深了,室外温度很低,裹在被子里才暖烘烘的,巨大的压力,让湿吻更深了些,更粘腻了些…   “咚咚…”的敲门声,让两人的动作一顿,霍廷懒得去管门外,托着江方濂的脸颊想要继续。   谁知道敲门声跟催命似的,又“咚咚”的,其中还夹杂了王浪的喊叫声,“霍廷!开门啊!”   霍廷不耐烦地抬头,朝门口看了眼,江方濂听出王浪的声音,轻轻推了霍廷一把,“是王哥…”   在自己床上,江方濂他叫谁哥呢?   霍廷眉头紧蹙,瞪了眼江方濂,江方濂捏着他的肩膀,小声劝道:“要不然你开门去看看,说不定有急事呢。”   今天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的急事,霍廷肯定要跟王浪翻脸。   他不情不愿地爬起身来,离了温暖的被窝,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空气,不是软绵的江方濂,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开门时脸臭得要命。   “你能不能利索点,喊半天不开门。”王浪在外面被吹得手脚冰冷,见到霍廷第一眼,就只顾着抱怨。   “算了,算了。”王浪拼命想往门里挤,可霍廷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你别挡着了,让我进去。”   霍廷不为所动,“你这么晚跑来干嘛?”   提起这事,王浪就一肚子苦水,“我服了那娘们儿了,堵在我家门口去了,我哪儿敢回家啊,今天来你这儿凑合一晚上。”   谁答应给王浪凑合了?他无家可归,自己家里还有人呢,大半夜的来敲门,真是缺了大德。   “你什么意思啊?不让我进啊?”王浪一个弯腰,从霍廷胳膊下钻了进来,“你家里是藏人了,还是怎么着啊?”   谁知一进去,江方濂裹着被子坐在沙发,头发凌乱,面带绯色,想冲他笑,但是笑容又僵在脸上。   王浪脑子里有什么都戛然而止,喃喃道:“小江也在啊…”   “堵你家门口你就怕了?你招惹人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对于江方濂的出现,霍廷没有解释的意思,他相当的理直气壮,他只是不明白,就这点儿功夫,王浪是怎么又找到别的女人的。   这一打岔,王浪也懒得去思考江方濂出现的意义,他往沙发上一坐,江方濂还给他让出点儿位置来。   “我要是知道她这么难打发,就算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招惹她,况且我跟她就说了两句话,别的啥事都没干,这不是倒霉催的吗?”王浪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没办法,魅力大,就是招女人喜欢。”   看王浪这幅欠打的模样,霍廷懒得接他的话,顺势将门关上了。   “还是家里暖和啊,开灯啊,怎么不开灯啊。”王浪拍了拍腿上的雪,不知死活地吩咐了一句,“霍廷,煮点甜水来吃吧,怪冷的。”   自己的好事被王浪打断,他敢腆着脸差使自己。   霍廷怒道:“你他妈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大半夜的做什么甜水,你想干嘛就干嘛?”   “你他妈吃炸药了?”王浪回头看着霍廷,觉得他的反应有古怪,“让你煮碗甜水这么费劲?”   他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算准了霍廷会煮,还转头问江方濂,“小江也吃点吧?”   他俩嗓门一个赛一个大,江方濂真怕他俩能打起来,为了息事宁人,他赶紧点了点头。   见江方濂点头,霍廷火气才没那么大,他也就是看在江方濂的面子上。   等霍廷进了厨房,王浪随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俩干嘛呢?连电视都不开。”   他只是话赶话,也没想打听江方濂和霍廷干嘛的意思。   可江方濂做贼心虚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虽然王浪对他喜欢男人的事情并没有特别的表现,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和霍廷的事情,就能大张旗鼓地告诉王浪,自己也不知道霍廷的想法。   “没干嘛…”他声音很小,正好被电视机的背景音盖过,王浪也不是诚心问,压根儿就不在乎。   家里有泡发好的银耳,和着红枣、冰糖,霍廷拿高压锅炖了一锅。   他盛好一碗打算给江方濂端去,走到客厅就被王浪截胡了,“这碗给我,我饿了。”   “饿死鬼投胎啊你!”霍廷气得不行。   江方濂怕霍廷发作,连忙起身,跟着霍廷一块儿进厨房,重新再盛了一碗。   一出来,听见王浪在安排今晚的床铺,“我今晚睡沙发就行了,小江你待会儿得回去吧?”   江方濂抿着勺子,偷偷注意着霍廷的表情,“啊?啊…”   霍廷面色铁青,江方濂扯了扯他的衣角,还冲他讨好似的笑了笑。   吃过糖水已经很晚了,江方濂没有理由继续待在霍廷这儿,他跟两人说了晚安,连衣服都没拿,回了自己家里,刚一开灯,透过窗户,霍廷也正在看他。   “你赶紧进去睡吧,我睡客厅了。”王浪还在跟霍廷说话,作势要去抱江方濂刚刚盖过的被子。   霍廷呵斥道:“别动,你去卧室,我睡客厅。”   “啊?”王浪心想霍廷用不着跟他这么客气吧,况且他懒得洗脚。   “啊什么啊?”霍廷一脸理所应当,“我睡客厅,我在客厅睡习惯了。”   王浪瞌睡上头,也懒得和霍廷争,“随便你吧。”说完,他打着哈欠往卧室走去。   江方濂就一直站在客厅乖乖等,他知道霍廷肯定是为了他,才非要睡客厅的,果然,卧室门一关上,霍廷走到了窗边。   “你跑什么啊?”哪有王浪来了,就得把江方濂赶回隔壁的道理,再说了这江方濂走得太干脆了,这是怕人家看出来了?   江方濂小声辩驳,“没有啊…”   风直往窗户里灌,江方濂身上单薄,不由打了个寒颤,教训江方濂的事情暂且放下,霍廷说道:“赶紧去床上躺着,回头冻感冒了。”   江方濂跑进卧室又折了回来,身上裹着被子,还把沙发推到了窗户边,“我在这儿陪你吧。”   也不是完全不会来事,这不挺有眼力劲儿的吗?   这是隔得远,霍廷没法掐江方濂的脸,笑了笑,“算你还有点良心。”   两扇窗户的距离,凑到窗边说话,冷风刺骨,躲进窗户里吧,风把声音吹得稀碎,听不大清楚。   不知道江方濂从哪找来的纸笔,他将胳膊伸出被子外,写了张纸条,又揉成了团,费了好大的力才扔进对面的窗户。   霍廷捡起纸团一看,上面写道“王哥会看出来”。   霍廷也找了笔给江方濂“回信”,“看出来又怎么样?让他知道你喜欢我,很丢脸?”。   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霍廷净会倒打一耙。   忽然,霍廷裹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王浪他不是那种人,他知道也没什么。”   他指着江方濂的胳膊,“赶紧捂好,睡觉。”   此时,躺在床上的王浪有些不适应,他就是贱德行,让他睡沙发他睡得尚好,让他睡床,他居然认起床来了,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踏实。   他玩性大,也不长记性,很多事情转头就忘,浑浑噩噩之间,才想起霍廷气冲冲地上楼是找江方濂来算账来着。   刚忘了问了,账…算了吗?   他怎么记得,江方濂刚刚穿的是霍廷的衣服,他俩在家里干嘛来着?又不开电视机,还只开了小夜灯,连被子都裹上了,搞得这么…   黑暗之中,王浪猛地睁开眼睛,原本就不太能睡得着的他彻底清醒了。   脑子跳出一个让他提神醒脑的想法,霍廷和江方濂,他俩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霍廷只能算说是正常人,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以前可是跟王浪一块儿看碟,进入舞厅的人,他只是没王浪那么随便,和喜欢的人独处的时候,照样喜欢动手动脚开黄腔,特别是小江是男生,他说话可能会更浑一点   才在一起,卿卿我我就差不多得了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45章   王浪一掀被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打着赤脚踩在地上,冰冷的地砖刺激着他的脚心,他打了个寒颤,冷静了下来。   他总不能现在跑出去问霍廷吧,如果是真的,那今天晚上,自己岂不是坏了霍廷的好事,难怪霍廷的表情那么难看。   可是…   王浪缓缓坐到床边,太扯了…这不是说风就是雨吗?他俩…哪有这么快的啊?   这一整晚,王浪都睡得特别不踏实,以至于清晨那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给吵醒,他穿好衣服,抓着头发,一脸困意往外走,正好碰上霍廷和江方濂在客厅吃早饭。   “起得挺早啊。”霍廷一大早说话都刻薄,语气阴阳怪气的。   王浪没太睡好,脑子里一片混沌,听不出霍廷的挖苦,他没有去洗漱,拖个凳子坐到饭桌旁,还没说话,就打了个哈欠。   “你在这儿坐着等着谁伺候你呢?你不知道自己去盛饭吗?”霍廷迁就江方濂一个就够了,王浪想都不要想。   王浪不想动,睡眼惺忪,“我坐会儿,怎么这么早啊…”   “你还好意思讲?你自己不去开店,还得阿濂帮你。”   王浪哈欠打得震天响,霍廷的话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顺手拿起碗里的鸡蛋,在桌沿边敲碎,慢慢悠悠地剥壳。   霍廷都不兴说王浪,一门心思都在江方濂身上了,他剥了个鸡蛋,江方濂不怎么吃蛋白,他扒了蛋白,将蛋黄丢进了江方濂的碗里,顺手又将小菜和装着鸡蛋的碗调换了位置,让江方濂更好夹菜。   霍廷的动作太自然了,可有王浪在,江方濂就不自主在,他飞快将碗里的早饭吃光,嘴里那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口齿不清道:“我…我先…下去了…”   看着江方濂落荒而逃的背影,王浪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忘了问,他随口道:“你还特地早上起来给小江做饭啊…”   王浪一副迷茫的样子,霍廷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打算给王浪盛碗饭,没想到王浪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干嘛?”   “干嘛?”王浪的表情像是瞌睡渐渐醒了,昨晚那些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一一闪过,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阿——濂——”   王浪的反应,明显是察觉到了自己和江方濂的事情,霍廷站在原地,等着他开口问。   “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啊…”王浪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妥,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内心的感觉,“你先前不是…还在想怎么拒绝江方濂吗?”   霍廷理直气壮,“后悔了不行啊?”   王浪瞌睡虽然醒了,但是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霍廷的回答让他无言以对,他眉头紧蹙,极其考究地上下打量着霍廷,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   霍廷掰开王浪的手,没有回答,从厨房盛了碗饭搁到饭桌上。   “诶!你别不说话啊。”王浪来劲了,“给我透露一点呗。”   “你神经病吧你,怎么这么鸡婆啊?”   “哎!”王浪倚在饭桌旁嚎叫,他是觉得霍廷空窗期太久,这一找,就找个与众不同,他当然得八卦一下,见霍廷不愿意说,他转身扒了两口饭。   可这两口饭堵不上他的嘴啊,他神色猥琐,压低了声音,“诶,你喜欢男人的话,你之前对我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啊?”   霍廷侧脸看着他,脸色肉眼看见的变得难看起来,“你撒泡尿照照吧,一大早别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王浪在长相就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他心里甚至有点不平衡,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哦!江方濂就是个香饽饽,我他妈就恶心?我他妈哪儿长得恶心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霍廷不会承认自己也跟江方濂这么说过,他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你跟他比什么啊?你这不是有病吗?”   好像是这个理,这对比不太恰当,王浪想了想,“诶?那喜欢男人什么感觉啊?跟女人有什么区别?你跟小江发展到哪一步了?”   谈恋爱的步骤,不就是牵手、拥抱、接吻和上床吗?一想到江方濂昨天裹着被子在霍廷家,王浪觉得霍廷这禽兽说不定都直接跳过了前面三步。   “你这么想知道,你找一个男人试试不就行了吗?正好,我这儿有个现成的,人家还是日达的经理。”   王浪立马做了个“停”的手势,“打住,不说拉倒。”   日达的经理,王浪隐约还有点印象,好像在自己这儿做过名片的,再加上那个倒插门,然后江方濂,就连霍廷现在也是,他身边怎么这么多啊。   过年耽搁了,霍廷一直没时间去给父母上坟,正好趁着江方濂假期,他俩再一次一块儿去了墓地。   市里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只是山上还是冷,两人买了好些纸钱,到墓地门口下车,然后顺着石梯慢慢朝上爬。   “到了。”霍廷说道,“就是这层,往里走。”   顺着平台再往里走,双人坟旁的腊梅树也开花了,明黄的花瓣散落在坟前,妆点了颜色,看着没那么萧条。   他俩顺手收拾了一下旁边的杂草,霍廷折了一支腊梅放到坟头,又擦了擦妈妈照片上的水汽。   像是在跟江方濂讲话,又像是在跟父母讲话,“好冷啊,今年居然能冷这么久。”   江方濂低着头在认真的分纸钱,“下这么大的雪,今年肯定是个好年。”   霍廷看着江方濂的头顶发呆,自己先前跟爸爸许愿,说是有了对象,肯定第一时间带给他看看,结果除了江方濂,他没带任何人去过医院。   缘分好像就这么微妙,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意,现在是江方濂陪着他一块儿来看父母,他在爸爸面前也算是没有食言。   “怎么啦?”没听到霍廷说话,江方濂抬起头,见霍廷正看着他,“打火机给我。”   霍廷蹲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将打火机交到江方濂手里,“适应的倒是挺快,以后我家的这些事,就都交给你做了。”   江方濂脸颊一热,看了看霍廷,又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在这种地方…霍廷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不好意思啊?”霍廷歪着头去看江方濂的脸,“我爸又不是不认识你。”   接过打火机,江方濂点燃了蜡烛和纸钱,熊熊火焰丝毫不逊色于寒风,照样燃烧得很旺。   他俩第二次站在这里朝下看,很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   山上冷清,漫山遍野的白色,几乎看不到人影,江方濂小声道:“我们是不是来太晚了?”   霍廷从后抱住了他,将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不晚,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冷风会刺激得人相拥的更紧,霍廷拉开上衣的拉链,顺势将江方濂裹了进来,他稍稍用力,江方濂的身板撑不住,他俩会一块儿弯下来。   这份平静很惬意,霍廷原本是不想去想其他的事情,好几些日子不见王登,又怕自己太过放松,对他掉以轻心了。   “你妹妹跟你联系过吗?”霍廷问了一句。   江方濂摇头。   “那你妈妈呢?”   江方濂还是摇头。   霍廷叹了口气,这还真算不上好消息,“那你继父呢?”   江方濂仰头看着霍廷下巴,“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这幅严肃正经的模样,让霍廷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江方濂又遇上什么麻烦。   “什么?”   “我继父…他进去了…”江方濂平静地对霍廷讲述了那天的经历,他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这倒是让霍廷寒毛竖立,“江方濂!”   江方濂一哆嗦,想逃又被霍廷箍在怀里。   “我先前就不该觉得你是软柿子,我现在才发觉你太有主意了,你连报警这种事情都做的不声不响的。”霍廷想起江方濂开存折那天,他心里素质那么好,瞒得那么紧,“你连钱都没有,都敢一个人跑这么远路来找人,我真是从一开始就小看你了。”   其实自己不是有主意,江方濂小声道:“我只是不敢想太多…想多了,就会有顾虑,做什么事情都畏手畏脚,很多决定都是脑子一热,事后回想也会后怕…”   “你还后怕呢?我就没看出来你有一丁点儿畏惧的神色。”   江方濂很认真地告诉霍廷,“得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妹妹和妈妈才能安心,我自己才能考虑别的事情…”   “别的什么事?”   “我和你…”原来自己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考虑和霍廷在一起的事情。   霍廷原本严肃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他这人就是受不了别人说软话,特别是江方濂。   可他还是得吓唬吓唬江方濂,他觉得江方濂就像那小孩,看着老实,实际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最后一次了啊,你先前怎么答应我的,有什么事情先跟我商量,别自己做决定。”   “以后不会了。”为显真诚,江方濂紧紧抓住霍廷的衣服,“真的。”   今年的春季特别短,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步梯上安静祥和的生活,被拆迁的消息打破了,另外,就是沈聿安家移民的事情。   这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沈聿安父母和霍廷他们几个走得比较近的邻居道了别,霍廷他们帮忙把行李送到了路边。   就在章硕和王浪说话的时候,霍廷小声问了沈聿安一句,“孟尧呢?怎么没看见他。”   沈聿安没抬头,“他不知道,在学校上课,我今天请了假。”   所以,等孟尧回来的时候,自己一家已经搭上了去加拿大的飞机,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孟尧坦白,他也不敢面对孟尧。   他害怕看到孟尧失望的眼神,也不敢给孟尧任何的承诺,他承认他是个懦夫,不敢和孟尧面对面经历离别之痛。   章硕叫的出租车停在了旁边,他跟大家挥手,“别送了,我们就先走了。”   出租车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几个人又打道回府,王浪感慨了一句,“还没搬迁呢,就已经有街坊搬走了,你说我们以后会搬到哪儿啊?”   拆迁房基本上能以小区为单位,绝大多数的街坊还是能在同一个小区,只是电梯房多了,大家好像就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谁知道呢。”霍廷还在担心孟尧回来后的反应,“到时候看摇号吧。”   江方濂见霍廷心不在焉的,猜到了是因为孟尧的事情,他偷偷捏了捏霍廷的手指,霍廷回头朝他抬了抬眉毛。   本以为孟尧回来后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可听到沈聿安家移民的消息,他只是愣了愣,随后异常平静,伺候完他爸爸,竟然破天荒地看起了书来。   霍廷偶尔在早上遇到孟尧,孟尧都是提着书包,老老实实去上课。   放到别人身上就再正常不过了,以霍廷孟尧的了解,他的表现完全反常,“孟尧,上课呢?”   “嗯。”   霍廷想让气氛稍微轻松点,半开玩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愿意上课了。”   没想到孟尧默不作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那个…”一时间,霍廷觉得自己冒失了,干笑了一声,“小安有跟你联系吗?”   孟尧听到沈聿安的名字,垂下眼皮摇头。   “可能还没安顿好吧…”   霍廷说什么,孟尧有些听不进去,在他心里,沈聿安和他妈妈一样不辞而别,一样不想要他了。   “我上学去了,廷叔。”没等霍廷说完,孟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诶…”霍廷头一次见孟尧这样,自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霍廷还跟江方濂提起了这件事,语气特别感慨,“小安这事没处理好,孟尧什么都不知道,很被动,缓不过劲儿来,更别说是理解他了。”   两个人相处,坦诚和信任很重要,一方做不到前者,就别指望另一方做到厚着,沈聿安偷偷离开的事情,估计在孟尧心里会是一道坎儿。   江方濂若有所思,吃完饭后,他没有午睡,趁着霍廷洗碗的功夫,他回了隔壁找了样东西。   再折回霍廷家时,霍廷还在厨房,江方濂偷偷走上前去。   “干嘛?”霍廷耳尖,江方濂开门的声音的他都听到了。   没听到江方濂的回应,只是腰上突然一紧,江方濂从后面抱住了他。   哟?怎么还跟他玩偷袭这招?   江方濂手捏成了拳头,随后往霍廷围裙前的口袋里伸,他没说是什么,只是闷闷道:“给你。”   “什么东西啊?”霍廷受不了这份神秘,连碗都没洗完,赶紧擦了擦手,从兜里摸出来一看,是他之前还给江方濂的顶针。   一看到这玩意儿,霍廷就想起自己出洋相的经历,他在心里骂了声娘,没想到江方濂还收着,“你怎么还没扔?”   “送给你了…我不能扔…”虽然这枚顶针有着尴尬的回忆,但是在江方濂心里又很特别。   从自己和霍廷磕磕巴巴说话那刻起,他俩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江方濂的脸在霍廷后背上蹭了蹭,轻声保证,“我现在还没有多少钱…以后…很快…不用等以后,我存够了钱,就给你换一个真的戒指。”   顶针寒酸,但是江方濂的心意不寒酸。   霍廷掰开腰上的手,又将围裙摘了下来,直接扔在了洗碗槽里,剩下碗也懒得管了。   江方濂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双脚离地,天旋地转之间,被霍廷扛在了肩上,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是充血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到了卧室,被霍廷摔在了被子里。   “干…干嘛…”江方濂眼前一黑,发出闷哼声,“哎呀…”   霍廷压到了他的胸口,“江方濂,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可能是沈聿安和孟尧的事情刺激到了江方濂,他想和霍廷长长久久,可他嘴笨,怕自己的笨拙,让霍廷多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段关系里全力以赴。   霍廷拿额头撞了撞江方濂的额头,“说话啊?又哑巴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江方濂还是脸皮薄,大白天的,有些想入非非的事情,还是让他难为情,难以启齿。   霍廷捏了把江方濂的屁股,“让我看看你多真心…”   江方濂下午上班迟到了,等他急急忙忙跑去复印店的时候,王浪也在。   “小江?你没事儿吧?难得啊,你也会迟到。”王浪又想开口,见江方濂一脸绯色,整个人沾染上一层湿气,眼神也飘忽不定。   靠!王浪打了个寒颤,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他跟霍廷也太腻歪了!   春季气候多变,早上多穿一点,一到日上三竿就热起来了,衣服添了又脱,脱了又添,江方濂没有感冒,倒是霍廷这个看着壮实一点给弄感冒了。   一大早起来,江方濂就发现霍廷不对劲,脸颊又红又烫,他摸了摸霍廷的额头,“霍廷你发烧了?”   霍廷一张口,喉咙里像是刀刮一样,最后只发出了哼鸣声,“嗯…难受…”   江方濂起身穿好衣服,又倒了温水让霍廷喝下,霍廷挺大个个子窝在江方濂的臂弯里,还惦记着江方濂早饭怎么办。   “我起来给你做点容易的。”   江方濂搂住霍廷的腰,“不用了,我自己能应付,你等我下楼去给你买退烧药。”   “可是我还是要开店啊…”轻伤不下火线,普通人哪有那么娇贵,也就是身边有个人了,生病了想哼哼。   “我下去开就是了,反正复印店最近不忙,我随时能去看看,别起来了。”   江方濂又赶紧煮了锅粥,飞快穿好了鞋,拿着钥匙就往楼下跑。   霍廷的脑袋很重,醒了之后,想再睡着就没那么容易,他盯着天花板发呆,仔细去听外面的东西,想听听江方濂什么时候回来。   他早就过了粘人的年纪,之前也鲜少生病,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此时此刻,他特别想要依赖江方濂。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廷听到了从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江方濂跑得很急,门一打开,全是叮叮当当的响动。   江方濂应该是先跑进了厨房,将火关到了最小,着急用手去拿锅盖,被烫了一下,听到他“嘶”的一声。   这种响动,霍廷打心眼儿里觉得很满足,人活在这个世上,无非是你为了他操心,他为了你忙碌,自己帮江方濂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江方濂也填补了自己失去双亲的空虚。   又过了一阵,江方濂端着两个碗进了,一碗装着热水,另一碗装着粥。   霍廷看着窗外的天,自己挺顾及恋人的责任心,江方濂做事认真,就连在朋友那儿上班也一样,“放着吧,我自己来,等会儿你该迟到了。”   “刚刚下去的时候先去复印店开门了,现在有安装师傅在,等你吃完粥和药我再下去,晚点儿的时候,再去开茶楼的门。”   刚出锅的粥,江方濂隔着冷水降过温,入口刚刚好。   守着霍廷吃完粥,江方濂又从兜里摸出药包,“这个退烧药吃了,有点打瞌睡,你睡一觉就行了,中午我再上来。”   “你早上吃饭了吗?”   江方濂淡淡道:“一顿不吃又不会怎么样,你快躺好。”   被江方濂伺候的感觉真不赖,霍廷懒洋洋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正在准备去收拾碗筷的江方濂顿了顿,“怎么了?”   “过来亲一口。”霍廷厚着脸皮吩咐道。   江方濂抿着嘴,两腮鼓鼓的,他害羞归害羞,对于霍廷的要求向来都是有求必应,走到床边,俯身亲了霍廷一口。   “那我下去了。”   霍廷心满意足地挥了挥,“去吧去吧。”   一到复印店里,王浪还没有来,江方濂见几个师傅坐在一块儿抽烟聊天。   “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啊那的天灾这么多。   “是啊,今早又听说哪里又山体滑坡泥石流,埋了好几辆旅游车呢。”   “诶,小江,你老家也不是这儿的吧,你家里怎么样?”   江方濂跟妹妹和妈妈没了联系,“她们也不在老家了。”   临近中午,江方濂特意去开了茶楼的门,这片儿住的都是老街坊,跟楼上的大姐说了一声,让她帮忙看着点,有客人来喊他一声就是了。   这一带的野狗不少,今天居然在步梯上成群结队的,跟扫荡似的。   江方濂中午回去了一趟,把霍廷叫起来又喝了一遍药,霍廷没什么胃口,不肯吃饭,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边刚让霍廷睡下,卧室里的电话就响了,江方濂压着声音去接,结果是茶楼有客人来了,催霍廷赶紧下去。   江方濂连连答应,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关好了门,又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跑。   几个老头老太太都是熟客,等人的功夫,已经挑好了牌桌,一见不是霍廷,“霍廷人呢?”   江方濂手忙脚乱地翻出茶杯,给客人一人倒上一杯,壶里的水也不够了,他又接了自来水烧上。   “霍老板他生病了,茶水什么的麻烦你们自己添一下,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我在上面复印店。”   “诶!霍廷什么病啊?”大家没那么计较,还提前把茶钱给了江方濂。   江方濂做这些事情不太熟练,搪瓷茶杯哐当哐当地往地上摔,他着急忙慌地捡起来重新清洗一遍,“嗯…他有点发烧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唠叨,他们看着霍廷长大,怎么说都算得上是长辈,难免会多说几句,“现在换季,可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   “你是小江是吧?我记得你是租霍廷房子的。”   “诶,小江你是不是霍廷请的小工啊?”   问题太多了,江方濂是最近才学会应付别人的热情,说话磕磕巴巴的,“嗯…算是吧…”   他特意在茶楼多待了一会儿,等到牌客都完全进入打牌的状态,才去复印店里。   王浪在打盹儿,几个师傅下午要去安装,刚跟人老板联系过,和江方濂说了一声后,他们便一块儿离开了。   现在日头慢慢大了起来,正午时分,门外很安静,时不时会走过一两个行人,一旁的王浪开始打呼噜了,午后的惬意,着实让人有些睡意绵绵的。   江方濂晃了晃脑袋,手握鼠标,想着把剩下的工作提前做好。   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响动,江方濂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东西开始剧烈摇晃,搁在旁边的水杯也颠簸到了地上,他猛地站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有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江方濂来不及多想,拉着王浪就往外拖。   王浪人还是懵的,接着江方濂的力顺势站起来,头晕目眩,脚下虚浮。   “怎么了?”   说话间,江方濂已经把他拽到了店外,此时,不少商户已经聚集在步梯上,居民楼里也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地震了?”王浪这才回过神来。   摇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地面像是恢复了平静,只是内心的颤抖还没有随之停下来,这种心理暗示,让人分不清震感到底有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有热心的街坊组织大家往广场上疏散,江方濂盯着黄葛树的方向,迟迟没见到霍廷的人影。   慌乱之中,人流涌着江方濂往外挤,他拼命躲开这些人,不自觉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手腕上一紧,王浪拉住了他。   “小江!”   江方濂抠着王浪的手指,“霍廷还没下来…他吃了感冒药…”   “小江,太危险了,地震谁都…嘶…”王浪吃痛松开了江方濂,手背上出现了两道血痕,再抬头的时候,江方濂已经跑出去好远,“小江!小江!”   王浪的声音被掩盖在嘈杂的人声中,江方濂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楼道里。   进楼道时,这栋楼最年迈的钱奶奶刚下来,江方濂躲开她,径直往楼上跑。   那种颤动和轰隆轰隆的声音,让江方濂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地震,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五楼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遥远过,他喘着粗气,摸钥匙时手在颤抖,哆哆嗦嗦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门一打开,他大声喊道:“霍廷!霍廷!”   他的声音在胸腔里不停回荡,顺着喉咙震得他太阳穴生疼,他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卧室,霍廷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   “霍廷!”江方濂一把掀开被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强硬地将霍廷拉了起来。   药效作用让霍廷的脑袋隐隐作痛,睁开眼时视线一片模糊,只是隐约看清是江方濂的影子。   “怎…怎么了…”   江方濂没有回答他,只是拽着他一个劲儿往门外走,他只能勉强趿拉住拖鞋,出门时,刺眼的阳光,让他稍微醒过神来了一些。   借着阳光,霍廷看到江方濂紧绷的侧脸,汗水顺着侧脸往下滴落,脖子上的青筋鼓起,自己的手被他捏得死死的。   在追随感的趋势下,霍廷甚至忘了问为什么,不管江方濂带他去哪儿,他都心甘情愿一通前往,双脚不听使唤,紧紧跟着江方濂的脚步。   直到两人跑到步梯上,周遭比平时来的更加安静,霍廷往商铺里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人都去哪了?   江方濂跑得很难受,胸口像是被什么紧抓着,他俩不能呆在这儿,得跟着大家一块儿去广场上,他换了个姿势,和霍廷十指紧扣,“走…”   他俩刚到步梯顶部,王浪站在街边一脸焦急,见到他俩出现才松了口气,“操!怎么这么慢啊!这不是找死吗?”   霍廷眼里有些许迷茫,“怎么回事啊?”   “地震了!还怎么回事!”王浪看着江方濂,别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里,只是跟霍廷说了句,“走吧走吧,去广场。”   广场上炸开了锅,乌泱泱一片全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聚在一块儿,大家逃难的动静太大,吓得小孩都嗷嗷直哭。   江方濂找了个稍微僻静点儿的大树下,离人群稍远,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吵闹声。   霍廷很是狼狈,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眼睛有些浮肿,下巴还有些许胡茬,身上穿着短裤短袖,脚下一双拖鞋,真像是逃难的。   江方濂先伸手摸了摸霍廷的脑袋,“烧退了。”   这种天气,江方濂的手还是凉的,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体寒。   霍廷一把按住额头上的手,把江方濂攥在手心里,他真的退烧了吗?心里还是觉得有东西是滚烫的,脑袋还是疼,嗓子也是哑的,“江方濂…地震你还敢往楼上跑…”   地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这一瞬间的生死关头,江方濂选择了上楼来叫醒自己。   “我怕…你醒不来嘛…”江方濂跑得头昏脑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一片金星,他靠在霍廷的胸口,听着霍廷的心跳声,“别人都下来了…就是没看到你…”   “所以你就想上来叫醒我?是不是傻啊?”   江方濂摇了摇头,冲进楼道的那一瞬间,他想得是要快点见到霍廷,至于能不能叫醒霍廷,他俩还能不能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思考。   到底是地在抖?还是自己在抖?还是自己的心在抖?   江方濂收紧了胳膊,用尽全力搂住霍廷的腰,确定怀里的人还完完整整的活着,他悬着的心才渐渐归位。   市里通信中断,闭路电视和广播都搜不到东西,电话也占线,大家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和重要的人守望相助,过完茫然的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人们的情绪也平复了不少,广场上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吵闹。   霍廷陪着江方濂在广场边上散步,在高低杠旁边碰到了孟尧父子。   “廷叔。“   霍廷看着孟尧爸爸坐在地上,身上就盖了层薄薄的毯子,只要是大地震,后果他都不敢想…   “这毯子是别人借给我们的,位置也是别人腾出来的。”孟尧说道。   霍廷拍了拍孟尧的肩膀,“好好陪着你爸。”   太阳完全落山后,温度降低了不少,灰蒙蒙的广场上,有些分不清谁是谁,霍廷穿着短袖被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江方濂赶紧把人拉到角落,脱了外套给霍廷披上,“你烧才退,吹冷风的话,估计难好了。”   他比霍廷好不哪去,脱了外套,里面就只有一层单薄的长袖。   霍廷按住江方濂的肩膀,将人转了个身,张开胳膊,从背后将人抱住,“江方濂你…你现在真是…”   霍廷的鼻音很重,低沉的音调钻进耳朵里痒飕飕的,江方濂“嗯”一声,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霍廷闭着眼睛,将下巴搁在江方濂的肩头,“你有没有想过…我俩会下不来?”   冷风一过,两人会拥得更紧,江方濂说过,很多时候做出的决定都是下意识反应,事后再来回想,都会后怕。   “不重要,我俩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说话。”   霍廷用额头蹭了蹭江方濂的脖子,心口涨涨的,强忍着笑意,“江方濂…你现在真是…完全一副主心骨的做派,以后我都得听你的了…”   江方濂眨了眨眼睛,他做事跟霍廷比起来,还是要意气用事一些,“你别笑我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面对死亡的时候能做到完完全全的临危不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和霍廷一起被埋在废墟里,他不可能放开他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他现在认真上班攒钱,认真生活,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霍廷,一旦见过希望后,他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都给霍廷,不想再跟霍廷说那些丧气话。   我话太多了,我一定要克制我自己,我要做个冷库的人   市里的震感不断,大家以社区为单位,被重新划分了活动区域,虽然都还是在广场,但是有组织后,熟悉的人都待在了一块儿。   也不知道在广场上要待多久,大家出来的急,基本上都没有携带生活用品,好在这几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雨的迹象,等着余震过了,几个胆子大的男人结伴回去拿点必需品。   霍廷、江方濂和王浪一块儿,孟尧也想去,被霍廷拒绝了,“你在这儿陪着你爸,要什么东西,我们去拿就行。”   现在路上也没车,他们得从广场走回步梯上,等到了步梯上,大家合计了一下时间,“尽快到这儿集合啊,越快越好,拿点能用得着的,别贪家里那点儿值钱的东西,命最值钱,老婆孩子还等着你们拿毯子回去的。”   救急的吃的、用的是有,可人实在太多了,哪能分得全,有些一家五口才一床毯子,盖得了脚,盖不身子,地震没要他的命,别给冻死在广场上了。   几人分别后,江方濂和霍廷往家楼下走,昏暗的楼道,让江方濂钉在了原地,他侧头看着霍廷,“要不然…我上去拿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干嘛要两个人一块儿啊…”   霍廷抓着江方濂的手腕,拉着人往楼上走,“谁说的要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怎么这个时候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谁要是在下面等,谁能急死。   楼上拿东西只讲究一个原则,速度够快,他俩目的明确,一开门就直奔卧室,裹了几床毯子在身上,江方濂还特意为霍廷多拿了件外套,他随手拿过一个口袋,将能用到的、能吃的都一并扫了进来。   江方濂脑子里一边在飞速思考还有没有落下的,一边催促着霍廷,“走吧走吧!”   “等一下。”霍廷又折回了卧室。   江方濂心肝儿砰砰直跳,总觉得下一秒楼房又会摇晃起来,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他俩就得赶紧下去了。   “霍廷!”   从卧室里传来霍廷的回应声,“来了。”   他拉着江方濂就往楼下跑,肩上的毯子挡住了他的脸,没法看清他的表情。   两人一股脑地跑到空地上,江方濂呼吸急促,说话断断续续,“你拿…什么…了?”   霍廷眼睛发亮,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像是献宝似的将手掌摊开,手心里是那枚小小的顶针。   一时间江方濂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干嘛为了这种东西冒这么大的险啊,真要是地震来了,一分一秒都是求生的机会。   “你!”江方濂难得有些脾气,语气都变得很冲,“你在想什么啊!”   霍廷掐了一把江方濂的脸颊,“生什么气啊,我还得拿这个顶针跟你换真的戒指呢,要是弄丢了,我拿什么跟你换啊。”   这句话简直直戳江方濂的心窝子,是霍廷让他体会到了被人在乎点点滴滴的感受,他真的要好好和霍廷在一起,要一直在一起。   “想什么呢?”霍廷按住江方濂的额头,“是不是感动得恨不得以身相许?”   危难关头,两人还能打情骂俏,王浪顶着毯子跑来时,恨自己来早了,他孤家寡人的真狼狈。   他们把东西拿回广场,大家又将物资重新分了分,各种东西总算是没那么紧张了。   傍晚时分,不确定的地震和无聊的等待,让很多人都情绪低落,小孩子也闹得特别凶,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大家坐在地上一块儿唱起了歌。   广场上临时拉得电线,钨丝灯周围围了一圈蜉蝣,暖黄的灯光亮着,别有一番意境。   大家的情绪渐渐被调动起来,没人注意到在大树旁,霍廷一条腿踩在地上,手肘靠在膝盖上,胳膊撑脸,怀里坐着个江方濂。   江方濂很兴奋地看着唱歌的人群,霍廷凑到他耳边问道:“怎么?你也想唱?”   江方濂回头看了霍廷一眼,摇了摇头,他有点五音不全,好像唱什么都跑掉。   “你为什么不唱啊?”他又反问了霍廷一句。   霍廷死要面子,“太傻了。”   热闹的气氛,和莫名的凝聚力,很有感染力,看着大家精力充沛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歌声太大,江方濂怕霍廷听不清楚,他在霍廷怀里转了个身,“你唱两句嘛…”   霍廷漫不经心地撑着脑袋,“你说两句好听的。”   羞耻心死死拽着江方濂的,可他又太好奇霍廷唱歌,他对霍廷太顺着了。   他怕旁边有人听到,又怕霍廷装听不到,不认账,稍稍靠近了点,“廷哥…求你了…”   霍廷无法克制嘴角的弧度,手捏了一把江方濂的腰,江方濂啊,不光有主意,不光冲动单纯,还乖得要命。   难怪自己跟着了魔似的在意江方濂喜欢男人这件事,原来打从一开始,江方濂这卦的,就是最讨他霍廷喜欢的。   霍廷换了个姿势,将江方濂搂得更紧了,“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歌词听着不像是国语,像是粤语,霍廷的声音很低,完全没被大合唱给带跑偏,江方濂虽然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是不难判断出,在唱歌这件事上霍廷比他行。   等霍廷唱完后,江方濂才开口,“我没听过,是粤语歌吗?”   “你怎么这么土啊?国标也不会,歌也没听过。”   江方濂知道自己土啊,虚心求教嘛,“那这个歌叫什么名字?”   霍廷刚刚尝了甜头,太会蹬鼻子上脸了,“那你说点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你!”江方濂转过身不想理他。   可霍廷对江方濂的弱点了如指掌,光是痒痒肉都让他受不了了。   江方濂不敢挣扎得太过,小声求饶,“别…霍廷…”   霍廷仗着周围人多,得寸进尺,“现在怎么不喊哥了?”   “哥…廷哥…”   江方濂太没骨气,立马缴械投降,他眼睛泛着泪光,余光一瞥,孟尧正看着他俩。   江方濂一把按住霍廷的手,霍廷一脸纳闷,他眼神示意孟尧的存在。   人就是怕知道太多,如果霍廷不知道孟尧和沈聿安的事,也不怕孟尧看了多想,让小孩知道,和让王浪知道,这是两码事,影响不好是一回事,还怕孟尧受刺激。   霍廷冲孟尧干笑了一声,“嘿,闲出蛋来了,唱唱歌…”   孟尧没有说话,用打量的眼神多看了江方濂几眼,霍廷的解释,显得愈发此地无银三百两。   刚醉心于和江方濂嬉皮笑脸,霍廷回过神,发现王浪也在看他,王浪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登徒子,大庭广众的,当着小孩的面呢!   霍廷冤死了,别人这么想他也就算了,王浪凭什么啊?   又过了几天,大家被通知可以回家了,瘫痪的通信也渐渐恢复,大家从广播里得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有关于地震的。   震源的中心不在他们市里,而是隔壁两个省,霍廷觉得地名听着有点耳熟,一看王浪铁青的表情,他才猛然想起,是王浪的老家。   王浪当即给村口的小店打电话,打不通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得回家一趟。”听广播里的意思,这次地震强度还很高,震源中心受灾严重,后果根本不敢设想。   年末的雪灾,老家的房子就被压塌过一次,当时大雪埋了路,又加上家里没人受伤,王浪就只是寄了钱回去,这次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再坐以待毙了。   “你现在怎么走啊?”霍廷急忙道,“班车肯定是没有的,给你找辆车吧。”   王浪走得急,不少事情还得一次性跟江方濂交代清楚,店里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大家在他这儿工作,为的是养家糊口,他这一回家,万一家里情况糟糕,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小江,店里你帮我看着。”王浪顿了顿,“我要是实在走不开,你看你跟霍廷商量一下,把店低价盘过去。”   霍廷当即拒绝了,这个店是王浪的心血,况且谁都知道快拆迁了,“说这些干什么?你要差钱,跟我拿就是了,过不了多久拆迁,你用不着着急卖,不行跟你一块儿去,看路上能不能帮上忙。”   “都走了店里怎么办?路上也不安全,谁知还有没有地震,有什么事你们再来,我先自己回去看看。”   对于普通人而言,人命是事,挣钱也是事,救了命还得继续生活,还得继续赚钱。   这片儿住的外地人不少,要回家的不止王浪一个,大家正好结伴一块儿回家。   送走了王浪,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习惯了附近的街坊,一点点的涟漪都让人感慨万千。   生活渐渐重回正轨,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江方濂虽然没什么都说,帮王浪把店里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是霍廷知道他有心事,他在担心妈妈和妹妹。   好多天过后,他们才接到王浪的电话,路上虽坎坷,还是平安见到了父母,地震来时,家里人几乎都在地里,就是奶奶被塌下来的房子砸到了腿,这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人虽然没事,但是有很多事情得王浪处理,他还没法赶回去。   王浪顿了顿,他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说话都变得轻松不少,“别的事,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说。”   复印店所有的事情,都交到了江方濂肩上,原先他还只用做技术上的工作,现在不光是技术上的工作,还要跟客户交流,还要替工人结算工资,就连店里的水电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他操心。   跟人沟通本就是江方濂的短板,他白天磕磕绊绊跟客户聊好广告内容,等到傍晚的时候,才有时间动电脑,干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最近连回家吃顿饭都是奢侈,都是霍廷送到复印店来的,又赶上今天茶楼事多,霍廷还给牌客当了牌搭子,连送饭都没时间,直到茶楼人散了,江方濂还没有忙完。   霍廷关了店门,回家给江方濂热了饭菜,下楼时天灰蒙蒙的,路灯也亮了起来,白天的热气散了大半,黄葛树下的夜市摊也支上了,霍廷掂了掂手里的保温杯,径直朝复印店走去。   复印店的门还大开着,软玻璃落了一半下来,店里静悄悄的,能听到鼠标按动的声音,霍廷推开软玻璃走进去,江方濂正坐在白炽灯下,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   “还有多久啊?”   江方濂头都没抬,“嗯…还有一会儿,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他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没听到霍廷的回应,还闻到了饭菜香。   江方濂愣了一下,一转头,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摆好了饭菜,饭菜刚热出来,卖相差了点,但还是诱人,特别是江方濂现在饿得不行。   “我回哪儿去啊?我已经回去一趟了。”霍廷把碗筷递给江方濂,“先把饭吃了再弄。”   手头的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江方濂习惯性点了保存,拖着椅子坐到霍廷身边。   霍廷喜欢煲汤,大概是照顾霍叔叔留下的习惯,现在天热,江方濂喝上一碗,背上渗出一层汗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不闻到饭香,江方濂也不会那么饿,他扒了几口饭,才想起来问霍廷,“你吃了吗?”   霍廷点头,“王浪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回来,到时候,我陪你去你老家一趟?”   江方濂端着碗筷,怔愣了一下。   “你不是不放心吗?回去看看。”霍廷顿了顿,语气有些自责,“当初要是跟王珊留个电话也好,不然现在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霍廷说完,见江方濂还傻愣愣地捧着碗,一动不动,他伸手掐着江方濂的脸颊,“发什么呆啊?怎么了?我说错了?”   江方濂回过神,抿着嘴摇头。   他觉得他藏得挺好了,还是能被霍廷一眼看出来。   王浪不光没有食言,还提前回来了,只是身边还多个女人,女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他俩提了不少的东西,女人就跟在王浪身后。   “这是霍廷,茶楼的老板,这是小江,江方濂,在我店里上班。”王浪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笑容,转头又介绍女人,“这是…熊芮…”   霍廷太了解王浪了,追问道:“没了?”   熊芮长得挺漂亮的,人还大方敞亮,跟霍廷和江方濂打招呼一点也不怯场。   王浪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一味地傻笑,好像什么都没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我先带她回去一趟,东西放下我就出来。”   等他俩走后,江方濂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了霍廷一句,“你笑什么啊?”   霍廷随口道:“诶?你说王浪跟这姑娘什么关系?”   “亲戚吧,也来这边打工的。”   奇了怪了,江方濂不是在这方面挺敏感吗?当初小安和孟尧,他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这玩意儿还分性别的,一到男女这儿,江方濂就七窍通了六窍?   “哪门子亲戚啊?你看王浪那德行,就知道不是亲戚。”   许久,王浪一个人下楼来,身边不见熊芮。   他多余解释了一句,“她在楼上收拾…家里太久没住人了…都快成耗子窝了…”   熊芮不在旁边,霍廷说话都随意不少。   “你真不解释一下啊?这姑娘谁啊?”   熊芮是王浪回家路上遇上的,他俩是老乡,同在外乡打工,熊芮当时没坐到车,打算一路走回去,王浪一时不忍心,才让熊芮搭了顺风车。   他俩家里都损失不少,特别是熊芮家,她家有人在这场地震中遇难,王浪跑完自己家的事情,还忙前忙后地帮熊芮,一来二去的,两人感情也有了。   听得霍廷拳头都硬了,这个狗东西自己谈情说爱,留江方濂帮他看店,难怪在家里待了那么久。   “笑?笑个屁!”霍廷捶了王浪肩膀一下,转念又道,“看你这样子,是打算定下来了啊?”   王浪一直以来的底线,就是玩归玩,但是人不能带回家,带回家的就只有老婆了。   他矫情的“嗯”了一声,感叹了一句,“我感觉我缘分到了。”   “你好恶心!”王浪一副少男怀春的样子,霍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王浪不怒反笑,颇为得意道:“我恶心?终于轮到我恶心你了!我看着你和江方濂就觉得烦!”   麻烦人江方濂那么久,王浪给人放了个长假,江方濂正好和霍廷回老家一趟。   茶楼不像复印店,霍廷自由得多,想关就关,他俩带着换洗的衣服,先坐船,再搭大巴车,长途坐得人腰酸背痛。   直到大巴开进小县城的车站里,县城的街道窄,路边又摆满了地摊,大巴车进个站,跟蜗牛似的慢慢挪。   车速慢下来后,车里就像是蒸笼,两人下车时,全身都湿透了。   车站鱼龙混杂,小偷扒手又特别多,尤其是见到外地人,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是硬抢,好在霍廷看着不好惹,江方濂又说的本地话,就连拉他们住宿的人都少。   县里还没有出租车,他俩只能搭三轮,三轮棚子里很是颠簸,江方濂越是离家近,他莫名有些紧张起来,霍廷不动声色地捏着他的手指,示意他放松一点。   坐了十来分钟的车,他俩下车后,穿过幽深的巷子,又经过好几栋平房,最后停在一个铁门前,铁门后是一个大院子,一排筒子楼坐落在院子里。   “这里原来是化工厂宿舍。”江方濂解释道。   当时王登不是煤场的正是员工,连个房子都没捞着,后来在这片儿租的房子。   只是好些日子家里没人,这房子估计早就被房东给收回去了。   果然不出江方濂所料,他俩上楼后,原来家的位置,窗户都换了新的纱窗,铁门关着,里面的木门开着,还从里面传来小孩的声音。   江方濂站在门口张望,引得住户出来询问:“有事吗?”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江方濂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找人…好像找错了…”   只是短短的一瞥,他注意到客厅里的装潢变了样,完全找不到之前居住过的痕迹,他不怀念以前的日子,只是心里还是有一点难以言状的感觉。   江方濂扯了扯霍廷的衣袖,小声道:“我们走吧。”   “要不然去亲戚家问问?”   江方濂叹了口气,他外公外婆死的早,王登那德行,跟亲戚处不好,早就没了往来。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迎面走上了个女人,女人打量着江方濂,随后惊喜地喊道:“江方濂?”   江方濂一抬头,是原来住隔壁的大婶,“婶儿…”   “你怎么回来了啊?你家房子被别人租走了。”   江方濂笑了笑,“嗯…刚刚才发现换人了…”   “哎哟,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邻居了解江方濂之前的处境,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后来遇到王登了吗?还有你妹妹…”   江方濂没有跟她细讲王登的事情,“我妹妹去找过我一次,之后就没了联系,前不久地震,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王珊先前回来过一次,家里的东西都没要,全给扔了。”   “回来过?什么时候?”   大婶努力回忆,“嘶,好像半个月前吧,我问她住哪儿,她说在招待所,不知道哪个招待所,也不知道走没走。”   至少王珊没在地震中遭遇不测。   一旁的霍廷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要不您帮忙留一个我们的联系方式吧,再遇上王珊,你让她联系我们。”   大婶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早就注意到了霍廷,顺嘴问道:“江方濂,这是你什么人啊?”   江方濂看着霍廷,“他是我房东…”   本以为是亲戚之类,一听说是房东,大婶就没再好奇。   他俩在县里打算多待几天,一来是想看有没有机会再遇上王珊,二来霍廷想看看江方濂长大的地方。   所以他们选了个离化工厂不算太远的招待所,县里的条件赶市里差远了,招待所在居民楼里,一路上楼,好些地方墙皮都脱落了,暧昧的红光,给一种不太正经的感觉。   平时客人少,前台大妈见到他俩格外热情,想着两个大男人,少说得要两张床吧。   结果霍廷厚着脸皮说道:“一张床。”   “我们这儿是单人床啊。”大妈没有说谎。   单人床岂不是更好,霍廷恬不知耻,“我知道,就要一张床。”   大妈忍不住多打量他俩几眼,等他们往里走后,大妈才小声嘀咕,“大男人真抠门…”   巴掌大的房间还有独立的卫生间,一张单人床靠着窗户,玻璃上连个贴纸都没有,屋子开着灯,外面能看得一清二楚,连窗户锁都是坏的,有心的小偷不是来去自如?倒是这床单看着像那么回事,雪白雪白的,铺得很是平整。   幸好他俩也没带什么贵重物品,无非是几件换洗的衣服,霍廷将包往桌上一搁,一屁股坐在床上,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江方濂坐下来。   江方濂贴着他坐下,他一把搂住江方濂的腰,问道:“累了没?”   江方濂摇了摇头,他藏不住心事,满脸都写着“担心妹妹不会联系自己”。   霍廷捏了捏江方濂的腰,“那个大婶不是说了吗?地震之后王珊还回来过,别想这么多啊,我们休息一下,吃个饭,然后你再带我到处转转。”   小县城不像市里,太晚了街上冷冷清清的,连个路人都看不到,就什么可逛的,他俩草草吃了点东西,出来时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这会儿学生还在上课,大人也没有下班,加上又不是节假日,小店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县城不大,路上也没什么车辆,比起市里的生活,这里节奏要慢得多。   他俩走了一阵,霍廷察觉江方濂没有决定好目的地,他主动问道:“你打算带我去哪儿逛啊?”   “嗯…”江方濂被问得一愣。   “你不会还没想好吧?”霍廷热衷于拆江方濂的台,“你从小在这儿长大,你不知道能去哪儿逛吗?”   江方濂尴尬到了片刻,随后才老实巴交地说道:“我…很少出来…逛街…”   打从记事起,爸爸就不在了,妈妈嫁给王登后,生活就开始一团糟,别说是出门逛街,就连按时上学都成了一种奢侈。   霍廷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过揭江方濂的伤心事,他这人就是道歉的话难以启齿,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以前很少逛…你总有想去的地方吧,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方濂朝四周看了眼,抬手指着远处,“这个吧啊。”   霍廷顺着江方濂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一个游戏厅,老板就坐在游戏厅门口,手里捏着零钱,有人来玩,就从包里掏出几个游戏币递给人家。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有调皮的小孩,不肯好好上课,拿了零花钱,就逃课来游戏厅,我还见过他妈妈拿着扫帚来找他…”   江方濂笑着说着完这些话,眼里满是羡慕,他羡慕得太多了,羡慕人家有零花钱,羡慕人家能进游戏厅,羡慕有学上还逃课,羡慕人家妈妈拿着扫帚找到游戏厅来。   “走啊。”霍廷拉了江方濂一把,“教你玩。”   跟游戏厅老板买了好些游戏币,霍廷拉着江方濂钻进了卷帘门里,别的地方人少,这里面一水儿的小孩,这些小孩里绝大多数都是没有钱的,眼巴巴地站在人家身后看,他俩两个成年人往里一站,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不少人都朝他俩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江方濂脸皮薄,被人一盯,就开始打退堂鼓,“要不然算了吧…”   霍廷哪能答应,拽着江方濂不让他跑,“币都买了。”   说着,他硬拉着江方濂在一台游戏机前坐下,这种街机格斗类游戏,属拳皇最火,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加上毫无章法的猛砸似玩法,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些小孩是在乱玩。   “可是我不会啊…”江方濂小声道,又怕被旁边的小孩听见,那多丢人啊。   先前王浪没弄复印店的时候,就最爱待在游戏厅,在街机和老虎机上能泡一天,霍廷耳濡目染,略懂一二。   他顺手投进去两个币,“有什么不会的,这个摇杆就是上下左右,旁边的按钮就是技能招式,打人你总会吧。”   选好人物后,江方濂不敢像那些小孩一样,握住摇杆一顿乱晃,他手轻轻握住上面的红球,慢慢摇晃摇杆,屏幕上的人物也一点点挪动位置。   技能其实也就是几个,跳、出拳、踢腿,江方濂很是迟钝,他觉得他明明打中霍廷的人物,可就是不见上面的血条减少。   不知不觉中,他们身后站了好些个小孩,他们看得干着急,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你不会玩啊,这个加这个,有组合招式,这个加这个,是扫堂腿,这几个一起按是必杀技。”   别看小朋友人不大,说起游戏来倒是头头是道。   “啊?”让江方濂双手操作已经很困难了,还有哪几个一起按,他反应不过来,“这样啊…”   小孩急得直接上手,“不是啊!你按这里…不能松手,得一起按。”   都手把手教了,江方濂似乎还是不得法,小孩一副惋惜的口味,“教不会你,你买这么多币浪费了…”   霍廷纯属看热闹,也不搭腔,也不替江方濂解围,就看着几个小孩把江方濂团团围住,他甚至还起身让出了旁边的位置,怂恿道:“要不然你们坐这边吧,我让你们,你们来教他。”   “诶!”江方濂来不及拦。   有人给买游戏币,这些小孩当然满口答应,全力承担起教会江方濂的责任,他们必定不辱使命。   江方濂一左一右又挤了人,他想起身都起不了,小朋友还催促他按这儿按哪儿,很快他手忙脚乱地跟上人家的指导。   人群会因为江方濂学不会发出叹息声,会因为江方濂来不及按组合键发出催促声,也会因为江方濂偶然打出一个连招发出欢呼声。   霍廷坐在旁边,拖着下巴看着大家情绪起起伏伏,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江方濂有正常的童年,他也应该像这些小孩一样无忧无虑,只是一两枚游戏币就欢呼雀跃。   游戏厅里空气不流通,又被人簇拥着,江方濂很快就玩出一身汗来,兜里的游戏币也没多少了。   霍廷又跟老板买了些,把江方濂从人堆里弄出来,又将游戏币分给这些小孩。   “一个人两个,玩了赶紧回家了。”   “叔叔,你们要走了吗?”这些小孩都快认霍廷当大哥了,还有些舍不得,“那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小孩子连贪心都显得那么单纯和天真。   “有机会的。”霍廷不想把话说的太满,有机会的,就好像真的有机会。   从游戏厅里出来,天上下起了小雨,霍廷和江方濂冒着雨跑回了招待所,简单洗漱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因为小雨变得灰蒙蒙的。   房间里阴暗潮湿,连个像样的电视都没有,他俩只能一块儿坐在床上披着毯子,看窗外的雨景。   “好玩吗?开心点了吗?”   江方濂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是忘记了烦恼,“嗯。”   “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以前我爸妈带着我刚到城里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周末也就在附近的公园转转,后来家里条件好点,就稍微能走远点,小时候就最想游湖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玩的,但一听到游湖就兴奋,后来我爸妈出了意外,我就再也没出过远门。”霍廷顿了顿,“往后的回忆,就全是我爸躺在医院的情形,现在想来,也没那么焦虑恼火,我爸这人还是挺阳光积极的,在医院也乐呵呵的。”   等一切都稳定后,再回想以前的事情,似乎也成了一种乐趣。   “阿濂,你讨厌这儿吗?”   江方濂摇头,不能因为一个王登,一个周唯安,就讨厌从小生活的地方,他能想到很多让他开心的事情。   “我第一次见王珊,她好小一团,我那个时候对当哥哥没什么概念,也不懂别人说的她和我不是一个爸爸生的,我俩小时候还是亲近,只是她越长大,越不喜欢我。”   “我妈妈一开始也护着我,但是她拗不过王登,她一个女人,我知道她没办法,特别是又生了王珊后,什么都做不了,想走也走不掉。”   江方濂谈到王珊时语气轻松不少,至于“妈妈”这个话题,他怎么样都没法掩饰他的渴望。   人这一辈子缺少什么,他就最在意什么,所以别人只需要付出一丁点儿感情,就能骗得他全心全意,就像是周唯安一样。   “王登…我有那么一瞬间真想他去死,可是还是报了警,我不想我以后的生活,还会被他这条人命影响。”   霍廷安安静静地听着,还有个和江方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他没有说到,“那…周唯安呢?”   江方濂转过头,仔细端详着霍廷的脸,他知道,霍廷想问的不是周唯安,而是霍廷自己。   “他呀…他就好像是我生命中的萤火。”   萤火的光芒微不足道,只是江方濂置身于黑暗之中,萤火照亮了他追光的路,抓住光挣脱了黑暗,发现黑暗背后,是更加耀眼的光芒,连萤火都在这光芒下奄奄一息,黯淡失色。   “但是萤火也不会整晚亮,只能维持两到三个小时,生命周期最长也就两周。”江方濂笑着和霍廷对视,“可你不一样,你才是我一直寻找的太阳。”   霍廷一把捂住江方濂的眼睛,很明显叹了口气,“我才不想当什么太阳…”   眼前骤然黑了下了,从霍廷指缝里透了些光下了,江方濂不明白,他扶着霍廷的手,“为什么啊?”   他觉得他说的怪矫情的,霍廷要是不领情的话,他也太难为情了。   “我不想当什么太阳。”霍廷喊了声江方濂的名字,“江方濂,我要是早一点遇上你就好了,不是只在周唯安之前,能更早一点就好了。”   自己不是想和周唯安争风吃醋,要是能早一点遇上江方濂,他可能就少受一些苦。   江方濂明白霍廷的意思,他不想霍廷自责,半开玩笑道:“早一点遇上我,你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啊。”   恋爱这种事情太讲究缘分,即便是对的人,也还要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江方濂第一眼见到霍廷的时候,从未奢望过,他俩会有以后的故事。   而且江方濂很知足,现在能遇上霍廷,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霍廷松开江方濂眼睛,转而捏住了下巴,强迫江方濂和他凑得更近,他仔细看着江方濂的眉眼,斩钉截铁说道:“一定会喜欢你的,不管什么时候。”   江方濂心脏颤了颤,他相信霍廷说的每一句话,因为霍廷没有骗过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听到“滋滋”一声,屋子里唯一的灯也熄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江方濂先反应过来,“停电了?”   本就没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没了电连基本的活动都受限。   霍廷咬了咬江方濂的脸颊,没太用力,留了人家一脸的口水印子,“还能干嘛?”   江方濂脸上一热,他擦了擦口水,小声试探,“那睡觉?”   “在家睡得都没这么早吧?”霍廷一把将人按在床上。   单人床不怎么结实,两人躺在上面已经是超负荷了,经不起更大的动作,立马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哎呀,小心床塌了,让我们赔。”   霍廷俯身压了下去,双腿挤进江方濂腿间,“今天你要是把这床给摇塌了,让我赔也行。”   江方濂顿时像是有辆呜呜直叫的火车,头顶都快要冒烟了,“你别说了…”   “你也就是脸皮薄。”霍廷扒了江方濂的裤子,“哪次到最后不是舒服得哼哼唧唧的?”   霍廷就是喜欢江方濂这软绵绵的脾气,怎么被自己折腾都不生气,两人独处时,说些让江方濂羞愤、下不来台的话,几乎成了霍廷最热衷的事情。   他按住江方濂脸,借着窗外的路灯,想要看个清楚,“你是不是脸红了?”   江方濂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被撩到胸口的短袖,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可他急眼了也只是抱住霍廷的脖子,不跟人对视,小声气恼道:“你还弄不弄了?”   “啊?”霍廷掰开江方濂的胳膊,一把扯下衣服,“你看吧?我说了你就只是脸皮薄,是你求着我弄的啊。”   乖死了,霍廷也不等江方濂反驳,亲得人家连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风雨交加,袅袅白雾给黑夜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寂寥的雨夜中,江方濂的嘤咛声时不时会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渐小,还不见来电,江方濂的轻轻喘着粗气,霍廷吻了稳他的鬓发,“床还没榻呢?这就累了?”   霍廷的声音低哑,江方濂已经无力和他打嘴仗,轻哼了一声,肚子里涨涨的,霍廷压得他难受,他翻了个身。   “困了?睡吧。”霍廷笑了笑,没再欺负他。   他俩在小县城多待了几天,去了江方濂读过的学校,曾经打工的小饭馆,没等王珊出现,只能打道回府。   市里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可地震灾区还在重建当中,街道办组织大家捐款,好些人都凑在霍廷的茶楼门口。   大家都捐款都没什么经验,一开始捐五块十块的居多,到霍廷的时候,他拿了两张五十的塞进了捐款箱。   不是他逞能,好歹也是王浪的老家,就算是随份子,他都该比这些人给的多。   也不知道谁说了句,“灾区受灾可严重了,那边的人,房子都没得住。”   小老百姓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明明自己过得紧巴巴的,一听到别人受难,同情心就泛滥,很多人跟着多捐了些。   人多,这八卦流传的就多,很快有人提起了周唯安的爸爸。   “那个倒插门的亲爹不是还在市里吗?之前地震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跑,听说又摔到了腿。”   霍廷都打算进店里去的,可他对“倒插门”这三个字格外的敏感,立马不动声色地折了回来。   “听说那个倒插门回国了是吧?”   霍廷一惊,周唯安回来了?他这么有孝心,还特地为他爸回来一趟。   “是啊,厂里都传开了,全家不要他了。”   “什么?”霍廷没忍住,喊了一声。   街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啊?上门姑爷可不好当啊,女方不要他了,还不是想离婚就离婚,现在这世道啊,都是有钱人说了算。”   霍廷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要啊?”   难道说是周唯安喜欢男人的事情败露了?   “人家的家事,那就不知道了。”说话的人摇了摇头,“给人当倒插门,说白了还是女方说了算,全家那么有钱,腻了想换一个也不是没可能。”   霍廷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人家女方那么有钱,真的在乎周唯安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吗?全家的丫头为的不就是自己高兴,腻了自然而然就把周唯安一脚给踹了。   好事者又多嘴问了一句,“那他肯定分了不少钱吧?这么一算,当倒插门也是他赚了。”   “有钱人可都精明着呢,能让外人占了便宜?我听人说啊,全家找了律师打官司,倒插门没得多少好处。”   等人都散了,霍廷却纠结了起来,这事儿要不要告诉江方濂呢?不说吧,显得自己多把周唯安当回事儿似的,说吧,他又不想老在江方濂面前提起这个人。   霍廷边琢磨,边不由自主地朝复印店走去,好巧不巧,江方濂没在店里。   店里就王浪一人,王浪不用霍廷开口,主动说道:“小江跟安装师傅出去了。”   这真是家黑店,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用,霍廷也没有回去,一屁股坐到王浪旁边。   王浪古怪地看着他,“稀客啊,你不是来找小江的,是来找我的?”   “我找你干嘛?”霍廷恹恹地看了王浪一眼。   王浪脸一黑,“行,我自作多情,那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干什么?你撵我?”   “你不是来找我的,我不撵你还得厚着脸皮让你留下来吗?”   霍廷没心情打嘴仗,他从没跟王浪说过江方濂和周唯安的事情,也不想让江方濂和周唯安扯上关系。   他脑子一转,“我说如果…如果啊…你的朋友,他前任回来了,你该怎么办?”   “小江老相好回来了?”   霍廷差点没跳起了,“我不是说了,是我朋友吗?”   “你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霍廷摇头,“你不认识,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王浪颇为随意,“回来就回来呗,你还能人死在外面吗?他俩又不会怎么样,说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小江跟你在一块儿也太累了。”   “我都说了是我朋友!”霍廷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不是我!”   王浪都懒得说他,“行吧,不是你,你朋友,那你朋友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一点,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   “也不是没信心…”霍廷哪能承认啊,况且他也真不是没信心,就是单纯的讨厌周唯安这个人,巴不得周唯安在国外,一辈子不要回来。   两人话说了一半,有人扯着嗓子在喊霍廷,“霍老板!你店里的电话响了!”   霍廷匆匆和王浪道了别,飞快往店里跑,一接电话,是个女声。   “哪位?”   “我是王珊。”   安装完广告牌,师傅们都是直接回家,不会再特意回店里,江方濂也没着急回去,前几天他就看好了一对戒指,今天出门前特意拿了存折,正好顺路去取货。   以他存款实力,只够买店里最细的那对对戒,幸好售货员热情,一点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还特意帮他留了货。   从金器店出来时,江方濂把包装好的对戒放进口袋里,花了不少钱,他都舍不得坐班车,兴冲冲地朝家里走。   他一直都在存钱,可花钱的地方太多,存款总是不够看,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终于不再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终于有存款来应付各种状况。   虽然舍不得坐车,但是在经过糕点铺的时候,江方濂还是排队买了霍廷喜欢吃的糕点。   这家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等江方濂排到的时候,刚好只剩最后一盒了,他付了钱,接过盒子,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还有吗?”   铺子老板摆摆手,指着江方濂,“最后一盒给这位先生了。”   “小江?”   江方濂闻声回头,原来是周唯安啊,难怪觉得耳熟。   作者有话说:   九敏,我真的太喜欢这种但是会带垃圾出门,会带礼物回家,只有一块钱,都全花在喜欢的人身上的小穷光蛋   求一下海星玉佩和收藏 第46章   “小江,你还在这儿啊?”周唯安说话时下意识朝江方濂靠近,他以为江方濂早就走了,没想到还留在这儿,这个城市没有江方濂的亲戚朋友,除了为了自己,除了对自己念念不忘,周唯安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江方濂抱着点心盒子往后退了一步,刚听老板说这是最后一盒,生怕周唯安跟他抢。   周唯安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旋即反应过来,干笑了一声,“我又不会跟你抢,我爸想吃这儿的点心,我才来看看的,既然卖完了,我明天再来。”   街上汽笛声刺耳,两人之间是无声的沉默,让周唯安诧异的是,江方濂居然什么都没问,没问他为什么回来,没问他爸爸怎么样了,没问他的近况。   他知道江方濂的脾气软糯,又心软,说两句好话就能随随便便糊弄,之前他俩闹得不愉快,他说话主动些,给江方濂台阶下是应该的,“我离婚了,前段时间刚回来的。”   点心是刚出炉的,隔着纸质的包装盒,江方濂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他有点想要离开,抬头一瞥,信号灯偏偏又是红灯,眼神又扫到了旁边的电器店,透过橱窗玻璃,里面的彩色电视机正在播放本地的新闻。   “你呢?你最近怎么样了?还住在之前的哪儿?”周唯安偏头去看江方濂的表情,他觉得江方濂心不在焉,似乎都没在听他说话,“你找到工作了吗?要不然…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我托我朋友帮你找个办公室的工作,小江?”   电视机正好跳出整点报时,信号灯也变成了绿灯,江方濂猛地回过神,“我要回家了,太晚了。”   他这句话不像是在跟周唯安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没等周唯安挽留,他已经跟着人群过了人行道。   “小江!小江!”周唯安追上去的时候,信号灯跳成了红色,飞速开过的车辆,将他硬生生地拦在了对街。   江方濂也懒得节约那点车费,走到车站旁,径直上了车,他想要快点到家。   经过茶楼时,里面只有打牌的客人,没看到霍廷的人影,江方濂猜到霍廷肯定是回家做饭了,他赶紧朝上走。   刚到五楼便闻到了一股饭菜香,走上台阶,家里的门开着,江方濂小跑着进去,他把点心放到桌上,又朝着厨房走去。   霍廷正在厨房炒菜,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跟江方濂说周唯安的事情,看到江方濂时有点心不在焉,“回来了?”   江方濂洗了个手,从碗柜里拿出碗筷盛饭,“我刚刚…在街上碰到周唯安了。”   他答应过霍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得跟霍廷坦白。   江方濂的口气太随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唯安是他老家开班车的司机。   霍廷手上一顿,心里也“咯噔”一下,他俩这缘分也太深了吧,怎么次次在自己开口之前,他俩都能遇上。   “哦…在哪遇见的?说话了吗?”霍廷垂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实际耳朵都快竖立起来,生怕听到江方濂说的任何一个字。   “嗯…点心铺子那儿,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才让霍廷心里痒痒,“什么都没说?”   江方濂抬头看着他,“我忘了,我着急回来,看时间有点晚了,你肯定会等我吃饭的。”   霍廷心里一下就敞亮了,就算是说上话了,也是周唯安厚着脸皮硬跟江方濂搭讪。   “买点心了?”霍廷顺势岔开话题,遇上了又怎么样,他不在乎。   江方濂点头,一副等着霍廷夸奖的语气,“最后一盒被我买到了。”   他俩一块儿把饭菜端到桌上去,霍廷顺手打开点心盒子了看了眼,这家点心铺的点心出了名的酥脆,但也不至于这么酥脆,盖儿一掀开,盒子里全是散开的酥皮,“你买的什么玩意?”   江方濂吐了吐舌头,肯定是他跑太快,点心都摇散了,“我跑太快了,没太注意…”   虽然点心卖相不好,但是江方濂兜里的对戒肯定不会出错,他自然地摸出盒子,放到霍廷的面前。   丝绒的包装盒一看就是收拾,霍廷没什么准备,脑子有点短路,“什么?”   “戒指啊…说好跟你换的嘛…”江方濂抿着嘴唇,静静等待霍廷打开盒子。   霍廷几乎忍不住笑意,盒子一打开,两枚金灿灿的小圈躺在里面,戒指的款式很单调,连花纹都没有,其中一枚明显要大许多,他明知故问,“两个都给我的?”   “有一个是我的啊…”江方濂腼腆道。   霍廷朝江方濂伸出手,又向戒指盒努嘴,示意江方濂给他戴上。   江方濂拖着他的手,笨拙的将指环套进他的无名指。   黄金这东西,不在光下都闪着光,霍廷搓了搓戒指,“江方濂,你怎么这么土啊?早就不流行戴金戒指了,暴发户才戴这玩意儿。”   江方濂还等着霍廷表扬他呢?霍廷一句话把他说懵了,他不懂这些的,当初售货员问他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款式简单一点的,所以才选的这对,况且黄金的才扎实啊。   “而且你也太抠了吧?”霍廷蹬鼻子上脸了,“这就宽度不到顶针的四分之一,你拿这个就想打发我啊?”   江方濂支支吾吾,“我…我钱不够嘛…等我存够钱了,再重新给你换一个。”   看着江方濂老实巴交的样子,霍廷就忍不住伸手去掐人家的脸颊,随后又将另外一枚戒指套到江方濂的手指上。   “钱不够你跟我要啊,你说点好听的,我给你贴。”   江方濂蜷曲着手指,“那怎么行呢,说好的我给你买啊,你帮我贴了钱,就不能算我买的了。”   虽然自己手上没有多少钱,但是礼物就是礼物,答应过霍廷的事情,就一定得办到。   霍廷稀罕死江方濂这幅逞强的小模样,干咳了一声,故作正经,“我这个要换,你手上这个也要换啊,戒指都是一对的。”   江方濂哪儿是霍廷的对手,霍廷几句话就把他以后给套牢,他还老老实实地点头。   和江方濂打完嘴仗,霍廷忽然想起正事,念叨着,“江方濂,我得给你配个BB机了,出了步梯就找不到人,有急事上哪儿去找你啊?”   江方濂能联系的人少得可怜,他觉得玩意儿太贵,又不实用,搁他身上纯属浪费。   “我工作呀…平时也用不到。”   “刚王珊打电话来了,你又不在。”   江方濂放下手里的饭碗,凑到霍廷身边,“她说什么了吗?她在哪啊?”   “她没事,见你不在,就留了个电话,待会儿吃完饭,你给你人回个电话。”   江方濂高兴坏了,哪还顾得上吃饭,起身就往电话旁边跑,“电话多少,我现在打给她。”   霍廷拿江方濂没办法,饭也懒得吃了,坐到江方濂身边,从兜里摸出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   电话打通没响两声,那头便接了起来,从听筒里传来王珊懒洋洋的声音,“喂?”   “王珊,我是哥哥。”江方濂自称完“哥哥”,脸颊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   王珊被江方濂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怔愣了片刻,才小声喊了声“哥”。   当她知道江方濂回去找过她时,她心里五味杂陈。   王珊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性格古怪只是因为家庭的缘故,摆脱了那个让她担惊受怕的爸爸,她也像普通人一样,渴望被人惦记。   “你在哪?最近还好吗?”   王珊深吸了一口,她不太爱表露情绪,又爱逞强,说话还是夹枪带棒的,“在浙江,有什么不好的,自己赚钱自己花,又死不了。”   两人几乎没怎么谈过心,基本的问候过后,兄妹俩尴尬的沉默了下来。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江方濂察觉到王珊那边还有别人,没等他开口,王珊说道:“妈妈跟我在一块儿,你跟妈妈说会儿话吗?”   江方濂本能地捂住了话筒,转头看向霍廷。   霍廷离他很近,不用开免提都能听到声音,他朝江方濂点了点头。   “嗯…”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霍廷朝江方濂使了个眼色,让江方濂主动说话,他知道江方濂紧张,只是这种时候,总不能让长辈先开口。   江方濂手指缠着电话线,小声喊了声,“妈…”   “诶!方濂啊…”江方濂妈妈很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江方濂和妈妈之间更加尴尬,直到霍廷握住他的手掌,他才将思虑渐渐捋清楚,“你们钱够吗?有住的地方吗?”   “够了!够了!我和珊珊找了个厂,吃住都是厂里安排,我们很好…真的…很好…”说到后面,妈妈的声音湿润了,呜咽声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江方濂靠在霍廷怀里,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良久,妈妈抽噎着说话,“方濂,是…妈妈对不起你…你别怪妈妈…是妈妈没用…”   霍廷低着头去打量江方濂的表情,江方濂看似不计较,其实心里也有怨的时候。   等到了这句道歉,江方濂又会像小朋友一样,和妈妈和好。   “一家人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江方濂松了口气,“你和王珊好好的就行了,等有空了,你们可以过来玩,王珊知道地址的,或者等我们有时间,我们去浙江见你们。”   这句“我们”听得霍廷心花怒放,他不由自主地搓着江方濂的耳垂。   “妈,把你们的地址告诉我吧,以后换地方,换了电话,都记得告诉我一声。”   直到挂电话,谁都没提王登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江方濂搁下听筒,蜷缩起手脚窝进霍廷的臂弯里,温热的体温让人眷恋,他轻声和霍廷商量,“霍廷,我想把我存折里剩下的钱,寄给我妈妈她们。”   “小穷光蛋,你存折里还有几个钱啊?你也好意思寄出去?”霍廷把人抱了起来,“明天我去帮你寄,给你贴点。”   江方濂将脑袋歪在霍廷的胸口,正好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有多少算多少嘛…”   “你欠我一屁股债,你还怕多这一笔。”霍廷抱着江方濂蹭了蹭,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戒指都给我买了,我也不能看着你丢人现眼啊。”   江方濂躲在霍廷怀里咯咯直笑。   知道妈妈和妹妹的下落,他心里最后的心事也终于放下了,出去忙了一天,现在被霍廷抱着,困意来得很快。   他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我有点困了…”   霍廷抱着他往卧室走,“困了睡觉,我洗完碗还得去店里。”   “嗯…”   也就几步路的功夫,霍廷刚把人放到床上,江方濂居然睡得这么沉。   他捏了把江方濂的脸颊,“猪啊,睡这么快。”   这一觉江方濂睡得很好,他醒来时天色灰扑扑的,家里很安静,霍廷应该还是在楼下,月光从窗户撒了进来,楼下夜市摊的烟雾袅绕在窗前,被月光照成灰白色。   睡饱过后,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空虚和茫然,他没怎么吃晚饭,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睡得满头大汗,连穿着睡觉的短袖都紧紧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黏糊糊的很不好受,等回过神来后,他换了件衣裳,又洗了把脸,头脑无比的清醒。   客厅没开灯,漆黑一片,江方濂轻车熟路地去开门,锁好门后,慢慢朝楼下走,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楼下夜市摊的声音,街上车辆的声音,都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江方濂绕过黄葛树前的摊子,走到茶楼门口,茶楼的灯开着,里面闹哄哄的,还能听到搪瓷茶杯碰撞的声音。   他伸着脖子朝里张望,里面还有好几桌客人,霍廷正坐在牌桌上打牌。   大概是江方濂的目光太热烈,又或者是他俩心有灵犀,下一秒霍廷便抬起了头,“醒了?”   麻将声很大,江方濂径直朝里走去,他睡得嗓子都哑了,“嗯…”   霍廷想要招呼看牌的客人来坐他的位置,牌桌上的人说什么都不肯,一把将霍廷按住。   “赢了钱就想跑啊!”   “给我坐下!我说你今天戴个金戒指,是有备而来。”   看着霍廷被老头老太太拦住,江方濂笑了笑,“先打吧,我有点饿了,去夜市摊吃点东西。”   霍廷一脸无奈,“行,你先去,我待会儿上去找你。”   别看夜市摊就在楼下,江方濂还真没什么机会去打牙祭,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没钱,后来有霍廷做饭,他压根儿不需要出去吃。   江方濂选了几样烤串,让老板炒了炒饭,他记得当时阿敏吃的时候,他好馋啊,可又没有钱点第二份,又要了两碗凉茶,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初夏的夜晚带着点湿热,凉茶也略苦,江方濂喝了一口,拖着下巴静静等待,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惬意。   来这儿快一年的时间,很多人都还叫不出名字,但很多面孔又有些眼熟,江方濂和这块儿陌生的土地,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联系。   老板动作麻利,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饭搁到了江方濂面前,“给你加了个蛋,送你的,你叫什么来着,老看见你。”   “谢谢。”江方濂赶忙道谢,又指着旁边的居民楼,“我姓江,江方濂,就住这栋楼。”   桌上放着两碗凉茶,很明显江方濂是在等人,老板随口问了句,“等人啊。”   “等霍老板。”   这条街上还有几个霍老板啊,夜市摊老板很快反应过来,“霍廷啊,对对对,老看你跟他在一起块儿。”   和夜市摊老板简单的聊了两句,人家还得忙生意,江方濂太饿了,吃什么都觉得香。   大概是店里的客人不肯散场,江方濂等了好一阵都不见霍廷的身影,邻桌的客人嗓门很大,吵得他听不大清别的声音。   隐约之中,像是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江方濂一扭头,周唯安怎么又来了。   “小江。”周唯安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不了解他的人,真会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给欺骗,他显然是冲着江方濂来的。   江方濂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他这个人,喜欢的时候就死心塌地的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周唯安对他而言不如周围的街坊来的亲近,他俩有什么好谈的。   “我能坐这儿吗?”周唯安指着放凉茶的位置,原本是江方濂留给霍廷的。   江方濂朝其他桌子看了眼,现在客人特别多,周唯安要是坐了,待会儿霍廷就没位置了。   他微微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周唯安不知道江方濂在等人,以为凉茶是上一桌客人剩下的,他见江方濂不说话,当江方濂默许了。   “你今天走那么快,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周唯安虚伪又热情,能当上门女婿,也练就了一张脸皮,不威胁到他的利益时,他都能和和气气地跟人说话。   “我只是猜你可能还住在这儿,所以才找来的,你看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江方濂不知道他想干嘛,顺手将凉茶换了个地方,低头继续吃自己炒饭和烤串。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周唯安放低了姿态,手扶上江方濂的手腕,“小江,我跟你道歉。”   江方濂像是被雷劈了一道,猛地收回了手,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周唯安有些尴尬,他习惯了江方濂对他百依百顺,突如其来的冷漠,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男人嘛,总爱尝试新鲜的事物,当时有全家的关系,周唯安想要一个安静的情人,现在不用顾忌全家,江方濂转了性,性子烈一点也无可厚非。   和前妻离婚,周唯安虽然没落得太大的好处,但是烂船都有三分钉,分得的那点钱,做个小本生意没什么问题。   “我打算跟我朋友去珠江做生意,不少港商在那边设厂,前景还不错,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周唯安挺喜欢江方濂的,无论是性格还是样貌,江方濂几乎长在他的兴趣点儿上,男人不会怀孕,少了很多麻烦事,江方濂什么都不懂,随便许诺一点不切实际的愿望,江方濂都深信不疑,再加上身边真的缺一个端茶倒水伺候的人,江方濂简直是最佳人选。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江方濂茫然的神情和以前如出一辙。   只是说不清的疏离感让周唯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干笑了一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江方濂觉得没吃完的烤串有点可惜,可他实在不想多待一秒,从兜里摸出钱打算结账。   “小江!”周唯安追了上去。   夜市摊老板收了钱,多看了周唯安一眼,随后用讥讽的语气道:“哟,这不是那谁吗?”   刚他俩在角落,也没人注意到周唯安,夜市摊老板一嗓子喊出来,惹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有认识周唯安的,也有不认识的。   夜市摊老板见江方濂和周唯安站在一块儿,问道:“小江,你认识?”   江方濂却指着桌上剩下的烤串,“我能带走吗?”   “能啊,给霍老板带去是吧?我给你打包。”   周唯安这会儿才想明白,江方濂是把他当空气,难怪说什么都一副茫然的模样。   霍老板?指的是霍廷?他就说江方濂对他的态度爱答不理,当初霍廷帮江方濂出头,他俩是早搞上吧?   可真是小瞧了江方濂啊,一脸人畜无害,有的是男人愿意接济他。   周唯安气急败坏地追上前去,一把拉住江方濂的胳膊,“江方濂,你真是让给我刮目相看啊?怎么?你跟那个霍廷睡过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字触动了江方濂,周唯安看到了江方濂眼里的一股狠劲儿,“你…”   没等他开口说话,江方濂手上的打包盒砸到了他的胸口,里头的油滴到了他的衣服上。   江方濂晦气地捡起打包盒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真恶心,你别喊他的名字。”   “你这么护着他?”周唯安觉得很可笑,江方濂不会真的傻到到现在还跟男人谈感情吧?   “你别让他看到你。”   周唯安不觉得江方濂能威胁到他,“怎么?你还能威胁到我?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江方濂脑子里一闪而过,王浪对他继父说过话。   “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周唯安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诧异的是,这么扯淡且不要命的威胁,是从江方濂口中讲出来的。   “王登进去了。”   周唯安顿了顿,才把王登这个人对上号,是江方濂的继父,江方濂当初怕他继父怕得要命,可跟他周唯安又有什么关系?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弄进去的?”   江方濂没回答他的问题,淡漠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周唯安他猜对了。   周唯安盯着江方濂的脸看,想要从他的表情上,找出点他吹牛的痕迹。   “你还想去珠江做生意吗?”江方濂反客为主地问了句。   周唯安这人,惜命,又要钱又要权,只愿意捏软柿子,不想惹得一身骚,况且他的近况应该不算很好。   “霍廷还有你的照片呢。”   周唯安的生意做的越大,那照片就越能膈应他。   说到底江方濂是个男人,兔子急了都还咬人,江方濂孑然一身,闹个鱼死网破,亏得还是周唯安自己。   “呵。”周唯安想清了得失,就有了顾虑,故作不在乎,掸了掸衣服,“真把自己当成个抢手货了?”   说完,才绕过江方濂离开。   等周唯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江方濂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抹了把脸,不想让周唯安影响自己的情绪。   茶楼里没多少客人了,江方濂进去时,霍廷他们刚打完一轮。   “这么快吃完了?”   江方濂“嗯”了一声,找了把椅子坐到霍廷身边。   霍廷的心思早就不在麻将上了,“真不打了,今天茶钱算我请,明天!明天我肯定输给你们。”   玩了一晚上,老头老太太也累了,也懒得和霍廷扭。   下桌前,还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抱怨,“今天是谁让霍廷来凑人数的?”   “喊人家的时候热情,输了钱就变脸了。”   客人走完后,霍廷懒得收拾,拉着江方濂就往回家走。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路过夜市摊时,霍廷问了句,“你一个人吃?你没说给我带点?”   这也太没良心了吧?   江方濂摸了摸鼻尖,“等你半天都不来,我吃光了。”   霍廷不听江方濂狡辩,用肩膀将人狠狠一撞,江方濂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花台边上。   江方濂赶紧爬了起来,他也来了劲儿,撞了撞霍廷,可压根儿没霍廷力气大,自己险些被弹回来。   过了黄葛树,路灯就没了,光线也不大好。   黑暗中,两个模糊的身影在追逐,霍廷身形稳健,一个委身,反手扣住了江方濂的手腕。   “快!说你错了!”霍廷仗着体格优势,对江方濂威逼利诱。   江方濂宁死不屈,像是被拧小鸡一样,垫着脚跟上霍廷的步伐。   他俩嬉闹着,笑声轻快,一路拉拉扯扯地回了家。   以前都是霍廷向他伸出援手,以后平淡的时光,江方濂也想出自己的一份力,好好守护。 第47章   天气转热后,家里一到晚上湿气重,他俩回家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先后洗漱,才一块儿坐到沙发上。   霍廷老是爱拉着江方濂的睡客厅,沙发窄,他俩就能拢得更紧,贴得更紧。   客厅没开灯,月光透过窗纱泄在地上,家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视机,头顶的吊扇在轻轻摇晃,霍廷和江方濂挤在一块儿,蹭出了点汗来,又舍不得撒手。   没人在意电视里演了什么,两人黏黏糊糊地说着话,霍廷的手极其不安分,钻进江方濂的衣服里抚摸。   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跟江方濂商量,实则只是逗江方濂,“要不然把隔壁租出去吧。”   江方濂撑起脑袋,那怎么行啊,“你都租给我了…”   “你在隔壁住过一天吗?你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不耽误我赚钱吗?你这败家玩意儿。”   隔壁才不是茅坑,江方濂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他就是不想让霍廷把房子租出去。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五楼只有他俩,租给别人,就得和陌生人分享五楼的清净,包括顶楼的小菜园,江方濂还有那么一点点贪心。   霍廷哪能不知道江方濂心里想的什么,他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江方濂和他彻底同居,江方濂人是过来了,行李都还留在隔壁的。   “行行行,不租,回头你把衣服全收拾过来,放隔壁多不方便啊。”   霍廷没法跟下午睡过觉的人比,江方濂还精神抖擞,甚至还有一丝丝亢奋,他已经眯着眼睛,说话都懒洋洋的。   “你下午睡那么久,刚又吃了东西,现在睡得着吗?”   江方濂越过霍廷,去拿茶几上的遥控器,“睡不着,你睡吧,我看会儿电视。”   霍廷哪能让江方濂看电视啊,他睁开眼睛,夺过江方濂手里的遥控器,顺手拉了江方濂一把,江方濂径直扑到他怀里。   他恨铁不成钢道:“江方濂你就是不识趣,你大晚上的缠着电视机有什么用啊,你缠着我啊?”   “可是…你不是困了吗?”江方濂抿着嘴,月色如霜,他脸上的绯色,被月光覆盖。   霍廷拍了拍江方濂的屁股墩,“你干点让我不困的事。”   江方濂跟小猪拱泥一样在霍廷身上蹭,他一紧张就爱笑场,怕痒痒也笑场。   霍廷拖着他的脸颊,“笑?我之前没发现你这么爱笑啊?让你叫,没让你笑,给我严肃点。”   如果不是霍廷提醒,连江方濂自己都没发现,他和霍廷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是情不自禁,发自肺腑的。   良久,江方濂的“没瞌睡”,渐渐变成了体力透支,他趴在霍廷的胸口,两人的思绪渐远,意思也越来越模糊…   叮咚的水声,霍廷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条涓涓的小河,他怎么会在这儿?   没等霍廷想明白,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寻着声源往前走,在一棵树下看到一个小孩。   小孩穿着短袖短裤,脑袋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你?哭什么?”霍廷抱着胳膊,下意识往后仰,他背上好像还背着书包。   小孩一抬头,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泪水,眼睛哭得红彤彤的,看着可怜巴巴的。   霍廷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衣裤又脏又破,脸上、胳膊和膝盖都有伤,“谁欺负你了?”   小孩不肯回答霍廷的话,反倒还要逞强站起来,试图离开这个地方,可他膝盖一软,径直朝前扑去,他脖子上一紧,被人一把提了起来。   “问你话呢,你跑什么啊?”霍廷抓着小孩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一点也不费劲,“我叫霍廷,你叫什么名字啊?”   双脚悬空,小孩在不停地挣扎,发现霍廷对他没有威胁,只是不肯放开他,只能老实巴交回答,他声音又细又软,刚刚哭过,还带着鼻音,“江方濂…”   “江方濂…”听着怪耳熟的,霍廷也懒得计较了,搂住江方濂的双腿往上一颠,“你多大了?你父母呢?”   看这小体格,顶多也就五岁的模样,可江方濂小声回答,“八岁了…”   “看着不像。”霍廷把人放到地上,“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江方濂唯唯诺诺的,不说话,也不动弹,霍廷拿这个闷葫芦没办法,将书包背到胸口,主动蹲下身去,也不等江方濂同意,搂着人的小腿,直接将他驼了起来。   “诶!”江方濂惊呼一声,扑到了霍廷的背上,“你要干嘛…”   “我还能干嘛,我送你回家啊。”   没想到背上的江方濂突然挣扎起来,“我…不回去…你放我下来…”   刚看着挺瘦弱的,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大的劲儿啊,霍廷怕他摔下来,只能耐着性子安慰,“行行行!不回你家。”   就江方濂这体重,霍廷单手都能拖住,他又伸手摸了摸兜里,没钱,那没办法了,“不回你家,回我家总行吧,我爸妈在家,给你擦点药。”   江方濂是安静了下来,霍廷心里却有些茫然,他爸妈在家吗?   周围的景色又眼熟,又陌生,霍廷管不了那么多,背着人凭着感觉朝前走,穿过巷子,是大片的居民楼,他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霍廷莫名紧张了起来,他爸妈真的在家吗?   江方濂见他发呆,小声问道:“这是你家吗?”   “当然是啊!”霍廷刚想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女人很眼熟,霍廷嗓子一紧,“老妈!”   霍廷心里一阵悸动,老妈看着很年轻,好像…好久都没见过了。   “你喊什么啊!”老妈被霍廷吓得一哆嗦,又瞧见霍廷背上背了个小孩,“这是谁啊?”   霍廷吸了吸鼻子,“路上捡的小孩,江方濂,跟人打架了不敢回家。”   听到动静后,又从屋里走出个男人来,看这样子,是霍廷的爸爸,“怎么打得全身是伤啊?”   江方濂鼓着腮帮子,想要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觉得身子一轻,被霍廷爸爸抱了下来。   出租屋很小,格局一眼了能看个全,爸爸拿出家里的小木盆,倒了热水给江方濂擦了擦。   老妈翻箱倒柜地找霍廷小时候的衣服,“赶紧给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都成什么样了。”   江方濂太瘦小了,霍廷早年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大了一圈,老妈帮他把裤子衣服都打了结,他才勉强穿上。   霍廷家里很热闹,电视机开着,妈妈在厨房做饭的动静也一清二楚,江方濂提着裤子,肥大的拖鞋让他寸步难行,站在椅子旁,一切的声响,都让他胸口发热。   没等他反应过来,霍廷一把提起他的胳膊,把他提到了椅子上,“坐着,我给你擦点药。”   棉签沾了碘伏涂在伤口处,霍廷忍不住多说了他两句,“你这么浑啊?看着可怜巴巴的,还跟人打架。”   江方濂揪着衣角,没有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廷。   “看什么?!”霍廷可凶了,还朝他捏了捏拳头。   霍廷爸爸拍了霍廷脑袋一下,“别吓唬人家。”   江方濂在霍廷家换了衣服,吃了饭,到了晚上还赖着不走,霍廷爸妈好心让他留宿。   卧室是只有一间,中间是用木板隔开的,连窗户都是和父母共用,家里没别的床让江方濂睡,他和霍廷得挤一张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霍廷回到房间后,见江方濂还趴在窗口还没睡觉。   “你是夜猫子啊?还不赶紧睡觉。”霍廷提着江方濂的衣领往床上一扔。   江方濂麻利地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似乎在等霍廷。   月色如霜,能清晰地看到黑夜的星星,明天应该又是一个晴天。   霍廷坐到床位,从打开了一半的窗户朝外张望,清新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还能闻到树叶的味道。   江方濂突然扯了扯霍廷的衣角。   霍廷一转头,语气凶巴巴的,“干嘛?”   “哥哥…”   这声“哥哥”把霍廷喊傻眼了,他愣了片刻,怕自己语气不好,把腿上一拉,两人一块儿挤在窗户缝前。   “明天我送你回家。”   江方濂趴在霍廷的手臂上,“我不想回家…”   周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霍廷轻咳了一声,怀里温温热热的,很快,怀里的人也动了动,江方濂好像醒了。   刚刚梦里的场景实在太真实,霍廷拢了拢江方濂的鬓发,低声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江方濂黏黏糊糊地回答,“我也做了个梦。”   “我梦到你小时候的事,我还梦到我妈了,我妈那会儿真年轻…你做的梦,跟我的一样吗?”   江方濂眯着眼睛,抬起下巴,“我也梦到我小时候…还有你妈妈,霍叔叔…”   霍廷轻笑了一声,额头在江方濂的颈间蹭了蹭,“真的假的啊?”   心意会相通,连梦都会相通吗?   万籁俱寂,能听到楼下蛐蛐的叫声,霍廷感慨道:“连月亮都跟现在的一模一样。”   “我还说,我要送你回家。”他湿热的呼吸全扫在了江方濂的耳垂上。   回家了啊,有霍廷在的地方,就是江方濂的家。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