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回古代玩耽美》作者:花不尽   内容简介:   柳居奇,现代草民一枚,贪吃贪财随遇而安。   一朝穿越成小倌,他先是被残暴宫主差点儿送去阎王殿;   再是被几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卷入皇权争斗。   柳居奇泪: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啊!   且看平庸的他如何成长,从灰毛乌鸦变成浴火凤凰!   在异世活的风生水起,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关键字:穿回古代玩耽美,花不尽,穿越,HE,多对CP 第一章 穿成小倌   柳居奇恍恍惚惚地醒来,胸口上的人压得他气闷。   “公子,呜呜……公子你可算是醒了……呜呜呜……”小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清秀的小脸红彤彤的。   柳居奇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个梦好长啊……   “公子!公子你醒醒!呜呜呜公子……”小乱坚持不懈地晃着柳居奇,甚至把柳居奇雪白宽松的中衣给晃散了,白皙细腻的胸膛敞露在外面,凉得柳居奇一个激灵坐起来。   脏乱的屋子里堆着柴,夜风从门窗的细缝唿唿地往里吹,柳居奇身下是一床脏兮兮的被褥,昏黄的油灯在地上扑扑簌簌。   小乱惊愕地注视着自家柔弱的公子,柳居奇慢慢张开樱唇,尖叫起来气质全失,“妈的!老子穿越啦!”   气震九天,连醉欢楼琉璃瓦顶的一层灰都被掀起来,雾气一样缓缓飘下。醉欢楼的喧闹静止了几秒,又重新恢复到了觥筹交错、笙歌艳舞的好气氛中。   “公、公子……”小乱泪眼汪汪地瞅着柳居奇。   柳居奇颓丧地躺倒在床上,十五岁的时候爸妈车祸离世,自己半工半读好不容易念完大学,结果居然在去应聘的路上被一个开奔驰的魂淡撞成穿越君……   那个杀千刀的魂淡富人!他的白领生活啊,他的美好未来啊——一居然还能穿越重生,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柳居奇还在感慨,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外头涌进来的风差点儿扑灭了豆花一样飘忽的油灯,一个香粉满脸的娘娘腔走进来,挥挥恶香扑鼻的帕子,“哟,这刚活过来就这么有力气啊,我看你可以去接客了嘛。”   柳居奇皱眉瞪着娘娘腔,小乱往后缩了缩,又壮着胆子冲娘娘腔道,“冯老板,我家公子也是刚刚醒来,身子还弱,您容他将养几日吧……”   冯老板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柳絮,你膀子硬了是吧?敢那么看着我。”   柳居奇眉头皱得更深,柳絮?这名字真是……那个冯老板怎么看都像做皮肉生意的,难道这个身子是个小倌?   柳居奇欲哭无泪,虽然他喜欢男人,但不喜欢做下面的啊……   “冯老板,公子病还没好脑子不清楚,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小乱赔着笑。   柳居奇看出来小乱是真心对这个身体好,忍不住搭腔道,“冯老板,做生意也不在乎这三五天,待我养好身子,就会把之前损失的银子赚回来,现在去接待客人,万一我死在床上,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冯老板和小乱都看怪物一样看着柳居奇,冯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才扭着屁股走了。   小乱又扑到柳居奇怀里呜呜地哭,说着什么我可怜的公子啊,柳居奇抱着小乱安抚,大概弄明白了一些事。   这是一个架空皇朝,醉欢楼是风岚国的京都凤城最出名的倌楼,柳絮原本是醉欢楼的头牌,从半年前就开始生病,一直不见好,后来发展到咯血晕厥,被冯老板“请”到了柴房,一住就是一个月,眼看着要活不成了。   “没事,我这是起死回生,前尘尽忘。”柳居奇拍着小乱的肩,笑得有点儿无奈,既来之则安之,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适应和坚强。   老天爷让自己重生,不管是柳居奇还是柳絮,都要活得风生水起! 第二章 美人如玉   柳居奇在柴房里住了两天,柳絮本来灯枯油尽的身子居然恢复的七七八八,连来复诊的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   冯老板又来看了一次,让柳居奇搬回了原来的屋子,醉欢楼分为前后两部分,前楼接待一般客人,住了些份子低的小倌,中间隔有一个花庭,后楼拔地而起,里面住的都是有些名气的红倌,只接待尊贵的客人。   柳絮以前还算混的不错,所以在后楼有一间不小的两进屋子,外室接待人,内室迎香铺。   柳居奇在小乱的搀扶下在屋里转了一遭,这个地方布置的还算雅致,但是……除了格挡的屏风上缀了几颗珍珠,墙上挂着两幅不知名的美人图,貌似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公子,你累吗?要不要去躺一会儿?我去后面的厨房弄些吃的来。”小乱扶着柳居奇在凳子上坐下,关心道。   柳居奇摇摇头,有点儿沮丧地看着小乱,“小乱啊,我把以前好多东西都忘了,可是……我真的有这么穷么?”   柳居奇上辈子过的辛苦,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有钱人,尤其在这个异世界里,有钱傍身总叫人觉得更踏实一些。   小乱扑哧一声笑出来,“公子,你以前不是对钱财看的很淡吗?其实倒是攒了不少积蓄,可是这半年看病都花光了,不然冯老板也不会把我们赶到柴房去。且宽心吧,等公子养好了身体,凭着公子的才貌,想赚钱还不容易嘛。”   柳居奇还不知道柳絮的长相,但听小乱的话,及时不算国色天香也差不到哪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柳絮的指尖莹嫩红润透着光泽,手指小葱般细长无骨,人说看人先看手,可见应该确是个美人胚子。   “小乱,你去弄点儿热水,我想洗个澡。”柳居奇看小乱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浑身发痒,那柴房的环境太差了。   小乱没一会儿就给大浴桶放满了热水,柳居奇硬是把小乱赶了出去,他又不是真正娇生惯养的柳絮,还不习惯自己洗个澡旁边都跟着人伺候。   柳居奇宽衣解带,白皙幼细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身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的老天爷,什么叫肤如凝脂,今儿才算开眼界了。   柳絮的身体纤细柔韧,大腿修长白嫩的比女人还美三分,腰不盈一握,柔荑曼妙,胸膛随着唿吸欺负,上面点缀着两颗粉嫩如樱的花瓣……   柳居奇本着一颗小攻的怜惜之心,对这个身子上下其手了一遍,要说唯一不足的,就是下面那个男性象征小了点儿,还像没开过苞一样泛着红粉。   “啧啧……”柳居奇跨进浴盆,热水撩起的蒸汽立刻熏红了这身敏感的皮肤,让人遐思万千,柳居奇差点儿因为自己看自己给撩出了火气。他缓了一下神,拿猪苓细细搓着柳絮溪水一般滑顺的乌发,不经意间看见了水中倒影的脸容,惊得差点儿把猪苓掉进了水里。   白皙的瓜子脸,眉如远山黛而不浓,琼鼻秀气挺直,红唇丰润,似在唤人浅尝一吻的勾心,最妙的是眼睛——那一双淡含笑意的大眼,眼角微红带着浅淡媚色,波光粼粼欲语还休,在纤长睫毛的掩映下,偏又透出一种清澈的单纯稚气。   许之八字:清艳无双,美人如玉。   柳居奇正在对着气质矛盾的美人发呆,房门被人勐地推开了,小乱惊慌地拦着那个带着酒味儿往进闯的大胡子,“爷!我家公子正在沐浴,您不能进去!”   冯老板着人把小乱拦住,冷笑道,“他有什么不能看的,白吃白住了半年,现在也该是回报我的时候了,我这醉仙楼可不养闲人。”   “冯老板,您再容公子休息几天!求您了!”小乱泪眼婆娑地哀求着冯老板,担心柳居奇挺不住那粗汉的手段。   “啪!”冯老板赏了小乱一耳光,浓粉的脸上笑意狰狞,“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坏我的生意!”   “冯老板,”柳居奇拖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白衣衬得他出水芙蓉般,清艳绝伦的脸上带着淡笑,“接客就接客,您动手打我的人可不太好吧?” 第三章 接个屁客   冯老板唿扇了两下恶香四起的帕子,谄笑道,“这说哪儿的话,还不是要怪小乱不懂事吗?你要是好好给我挣钱,我保证还像以前一样把你当佛爷供着。”   柳居奇点点头,“好说,小乱留下帮我招唿客人,我不会砸了您的生意。”   冯老板示意手下放开小乱,小乱揉着胳膊跑过来,正要反驳冯老板,柳居奇伸手捏了一下他,让他别说话。   那个醉醺醺的大胡子早等的不耐烦了,立刻关上门扑过来,趴在柳居奇脖子上嗅啊嗅,色迷迷道,“小美人,你可真香啊!~”   柳居奇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差点儿恶心的吐出来——这可恶的老天爷,为什么让他穿越到一个小倌受的身上……他明明是个正直的攻!   小乱着急地上前拉扯着大胡子,“你快放开公子!”   “没事儿,”柳居奇冲他笑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大胡子的背,“爷,您压坏人家了~人家刚洗完澡,想先吃点儿东西,不然,一会儿哪有力气好好服侍您呢?”   大胡子感觉柳居奇在自己耳边吐气如兰,半边身子都酥了,虽然饥渴难忍,但为了讨柳居奇欢心,便先和柳居奇坐下,叫小乱去准备吃的。   柳居奇一边和他虚与委蛇一边想,今晚只有把这个已经半醉的大胡子彻底灌醉,然后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逃掉,到时候带着小乱天大地大哪里都能过日子,自己好歹是个现代人,多少能用超前的智慧赚口饭吃吧。   小乱端着饭菜上来,什么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红烧赤贝,都是上辈子只在电视节目里看到过的名菜,柳居奇口水直冒,干脆假戏真做地大口吃起来,把一旁的大胡子暂时抛到脑后。   大胡子看美人儿吃得欢畅,殷勤地帮柳居奇夹菜,“美人儿你多吃点儿,一会儿我们好好的玩。”   柳居奇差点儿噎住,他浅浅一笑放下象牙箸,把香气四溢的酒倒满端过去,“爷,夜色正好,陪人家喝几盅吧?”   小乱冲柳居奇摆手,示意酒性太烈不饮最好,柳居奇了然,接着灿然一笑,把杯子抵在大胡子嘴边,“爷,人家想看看你的酒量呢!喝嘛~”   要不是柳居奇一直在暗示自己,非得被柳絮软绵绵水灵灵的腔调给弄麻了,真是个极品受啊……   大胡子哈哈大笑,就着柳居奇的玉手一饮而尽,摸了把柳居奇的细腰,“美人儿,你可真是老子见过最美最骚的了!”   柳居奇暗地里比比中指,继续使出浑身解数灌醉大胡子,小乱拿的是最勐的酒,柳居奇自己只是抿了几口,就已经有点儿晕乎,这个大汉被灌了半壶,立刻迷迷煳煳地叫着美人儿趴在桌上一睡不醒……   “接客?哼,接个屁客!”柳居奇晃了晃脑袋,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浓茶,这才压下了脸上的酒热,“小乱,装几件衣服,把屏风上的珍珠和墙上的挂画拆下来包好,我们走!”   说着,自己开始揭了桌布打包桌上没动过的白云酥和五香仔鸽,这冬日里黑灯瞎火的半夜,谁知道路上饿了会不会有吃的东西,而且好吃的也不能浪费掉啊,嘿嘿……   “……公子?”小乱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居奇,声音都变了,“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逃走了,这个鬼地方我可是一天都呆不下去。”柳居奇看着站着不动的小乱,蹙起眉头道,“……怎么?你不愿意和我离开吗?”   “不是、不是——”小乱正要解释,窗户突然被劲风无声大开,一个黑衣人游鱼一般滑入屋内,高大挺拔的身子苍松矫健,背光而立。 第四章 神秘宫主   夜风浮动,黑衣人的发随着风徐徐飘动,好看的身影衬着窗外银色月盘,说不出的美,但身上却带着强烈的肃杀之气,咄咄逼人。   原来真的有轻功啊……   柳居奇呆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黑衣人,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应该应景地尖叫一下才对,他淡定了一下开口道,“不知大侠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小乱反常的保持静默,似乎没有对黑衣人的到访感到惊讶,柳居奇这才注意到气氛的诡异之处,小乱脸上的神色凝重恭敬,一改之前的孩子气,似模似样地对着黑衣人拜下去,“属下参见宫主。”   “公主?”柳居奇眉头大皱,这个黑衣人怎么看也是个身材极好的男人啊……   黑衣人缓缓转身,冷气就在同时蔓延了整个屋子,冻得柳居奇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美食,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真的感觉到,这个黑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自己要是还想继续看月亮,就得乖巧一点儿。   南无阿弥豆腐,柳居奇深明大义地丢掉食物,五香仔鸽从桌布里滚出来,无辜地在地上滚了几滚,柳居奇闭紧眼睛、抬手捂住耳朵,“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们随便聊。”   黑衣人抬手,凌厉指风击在醉倒的大胡子背上,大胡子的唿噜瞬间打的更响了,显然是被点中了睡穴。   黑衣人的步伐快的让人看不清,有力的大手勐地钳住柳居奇的细脖子将他提起来,柳居奇惊乱地睁开眼死死掰着那双冰冷的手,脸憋得通红,连咳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居奇大力扑腾挣扎着,却没法撼动身材高大的男人,柳居奇渐渐没了力气,手脚垂了下去,神智有些模煳起来。   小乱看着柳居奇脸色转为青紫,用力攥了攥拳头,终于忍不住上去求情道,“宫主,柳成林(柳絮是花名,这个是原名)不是有意要逃的,之前他生了一场大病,丧失了记忆,所以才会说出那种煳涂话。”   黑衣人闻言轻轻“哦?”了一声,松开手,柳居奇就咚的掉在了地上,屁股都差点儿开花,他呛咳着揉着自己几乎变成两截的脖子,大口大口唿吸着珍贵空气,难受的眼泪哗啦啦冒——刚才可真是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啊……   小乱谨慎地想了想,才又开口道,“宫主,请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属下定会完成任务的。”   黑衣人低头看着在脚下喘个不停的柳居奇,发出了一声寒意彻骨的冷笑,声音低沉悦耳,“好,本尊再给你们两个月,若还是不能接近他,你们就一起死吧。”   柳居奇忍不住抬眼去看黑衣人,黑衣人带着半张诡异的鬼面,上面图腾复杂妖冶,仅露出的下半张脸有着坚毅的下巴,皮肤淡蜜健康,唇形完美的嘴紧紧抿着,一道血红血红的疤痕从面具下面的某处一直蔓延到唇边,明明是陈年的疤痕,却偏偏像要滴出血来似的新鲜,妖异极了。   柳居奇注意到黑衣人漩涡般的黑眸正玩味地盯着自己,赶紧慌乱地低下头,捏紧了衣领屏住唿吸。   黑衣人来去如风,没等柳居奇回过神,就无声消逝了,要不是脖子那里还火辣辣的痛,柳居奇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小乱上前关了窗户,把瘫坐在地上的柳居奇扶起来,在地上捡起来黑衣人走之前丢下的生肌药膏,安抚地拍着柳居奇的肩,“没事了,公子别怕,只要我们做得好,宫主是不会杀人的。”   柳居奇脑子里还是浆煳团,他恍惚地去拉小乱的衣袖,却从里面摸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是匕首。   小乱苦笑着给他上药,“要不是宫主肯开恩放过你,我刚才就打算和他拼命了……”   药膏清凉带着花香,柳居奇的疼痛减缓了许多,他感动地抱着小乱的腰,鼻子有点儿发酸,“小乱……他那么厉害,你怎么打得过他?” 第五章 结为兄弟   小乱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笑道,“我知道自己的功夫和宫主比起来是三脚猫,但是让我眼睁睁地看你死,我做不到……以前我因为训练而受了重伤,没有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早就死了。”   柳居奇感动之余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救小乱的是真正的柳絮,却被自己享受了福利,他好歹是个大男人,这会儿子已经缓过了情绪,推开小乱道,“我记不得了,可我知道你是真对我好的,小乱,谢谢你。”   “客气什么,你就是我哥哥嘛。”小乱眨着眼睛笑笑,似乎又变成了一开始那个可爱天真的清秀侍童。   柳居奇经过这次惊变,蓦然醒悟到老天不是送自己来享福的,分明就是送自己来受罪的……有这么一个恐怖的绝杀宫宫人身份,看来这辈子都别想情景度日了,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找出来要找的人,先端稳了项上人头再说吧。   经过小乱介绍,柳居奇大致明白了绝杀宫的概念:绝杀绝杀,就是个严密的杀人组织,世人只知道绝杀宫坐落在蜀地,却不知究竟在何处。绝杀宫统分三个分堂,一曰“血杀”,里面的杀手从小学习暗杀技巧,杀人只靠功夫;一曰“情杀”,里面的杀手都是容貌出众的男女,专学媚术之流,靠脸蛋来偷袭杀人;一曰“绝杀”,是最牛的分堂,人手少的可怜,却个个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顶尖高手,逢出手必血溅而止,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掉对方。   柳成林自然是从“情杀”堂里出来的,两年前就进了醉欢楼,花名叫做柳絮,小乱则是“血杀”堂的,被派出来辅助柳成林的行动。   至于绝杀宫宫主燕肃澜,也就是刚才那个黑衣人,似乎很神秘的样子,天下偌大,却没人知道他的身世、见过他的模样,连脾气也是古怪的难以捉摸。   柳居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小乱将不省人事的大胡子扔到门外,冲柳居奇道,“公子,睡吧,事情有我扛着,你安心养好身子就是。”   柳居奇心里一热,拉着小乱的手道,“小乱,以后你就叫我柳哥哥吧,如果有一天能脱离绝杀宫,我们就兄弟俩携手天下,过太平安生的好日子去。”   小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柳居奇会对自己这么亲密信任,以前的柳絮可是非常少言寡语的一个人呢,不禁脸颊泛红的点点头,“小乱知道了,柳哥哥。”   *****   第二天一大早柳居奇就起床了,吃过早饭下楼绕着安静的花庭一圈圈跑,他要好好锻炼身体,在这个武林高手满天飞的世界里,就算不会武功也要有个强健的体魄才行。   小乱去后院洗完了东西过来,拦住柳居奇,满脸无奈的说,“柳哥哥,你歇歇吧,晚上……晚上还要接客呢。”   柳居奇累得气喘嘘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自己的丝绸白袍会不会弄脏,为了掩饰脖颈的掐痕,他还刻意系了一条丝绦,“锻、锻炼一下……有好处的……唿,累死了……”   小乱赶紧把他往起拉,“别坐地上,大冬天的小心着凉。”   楼上一扇窗户推开,里面探出来一张铺着白粉的俏脸,带着怒气娇骂道,“柳絮!要说话回你屋子说去!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柳居奇奇怪地指着他问道,“小乱,那是谁呀?”   “是海棠公子,柳哥哥病了之后最红的小倌,现在好像还和四王爷有些关系。”小乱陪着柳居奇往回走,心想那种庸脂俗粉,连柳居奇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柳居奇点点头,这个醉欢楼里不是柳絮就是海棠啊青梅啊,真是酸的人牙疼,今天早上打开柜子一看,那些衣服没几件能入眼的,除了身上这件白色的还比较素雅,别的都是大红大绿,甚至有件还是镂空花纹的,啧啧,真是没想到,古代的小倌穿的这么夸张这么没品位。   “美人儿别动——”突然一把清澈男声传来,一道粉色身影穿花蝴蝶般优雅翩跹地擦过二人,拦在了前面。 第六章 蝴蝶公子   柳居奇莫名其妙地瞪着眼前穿了一身粉红色的俏公子,自从昨晚被燕肃澜吓到之后,他就特别讨厌别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别动,就是这个表情——”粉红男子张开手里的扇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只毛笔,刷刷地开始在扇子上作画……柳居奇脑子里浮现出来一本武侠小说《大唐双龙传》里的人物:侯希白。   男子作画极快,估计就用了一两分钟,他满意地收好笔,反转扇子对着柳居奇道,“美人儿,我画的如何?”   扇子上的柳居奇用了淡墨勾描眉眼,表情错愕中带着一丝不耐,显得非常灵透动人,整个人的感觉不争不和,却又带着别样的洒然韵味,和素白的扇面相得益彰。   小乱捂着嘴笑了笑,“真是传神了,公子好笔头。”   男子得意地收起扇子笑道,“在下闻醉欢楼之名而来,本想包好上厢等待晚上再来,没想到竟遇到了脱俗不凡的淡雅美人——在下岭南花间照,人称蝴蝶公子。”   蝴蝶公子?柳居奇嫌弃地上下打量男人,身段修长,面犯桃花,俊俏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要不是穿上一身粉红又举止轻佻,还算是个绝世美男。   花间照收起折扇潇洒一笑,“美人儿一直盯着在下,莫不是想和在下携手一游?”   柳居奇嘴角抽了抽,这个人的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不好意思,你让一让,我正要赶回去沐浴。”   花间照第一次遇见这么不买账的,反而对柳居奇兴趣更浓,“好说,美人儿且将芳名告诉在下,晚上我们再把酒言欢可好?”   小乱笑得不行了,被柳居奇翻了个白眼儿,柳居奇看着站在前面死活不让道的花间照,没好气的说,“柳……柳居奇。”   他还是喜欢自己的本名,小乱停下笑看了看柳居奇,没有出口询问,只是淡淡地笑着,似乎很喜欢柳絮的新名字。   “嗯,好名字!”花间照往旁边一让,柳居奇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花间照还在调笑他,“那我们晚上再见了,柳儿。”   “……”柳居奇被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狠狠剜了花间照一眼,“自恋狂。”   告别了莫名其妙的骚包公子花间照,柳居奇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清爽地坐在窗边欣赏花庭景色,虽然是冬天,可这里的冬天比较温和,花庭里的荷花池子都没有结冰。   小乱在打坐练功,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昨晚柳居奇还特地打听了武功的事情,可惜小乱说柳絮的身子天生就弱,不适合习武,让他大为遗憾。   柳居奇无所事事地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到床头的柜子里去拿书,他记得那里好像放了几本书,反正无聊,就打发打发时间吧,顺便熟悉熟悉古代的文字。   柳居奇捏了几个蜜饯塞进嘴里,把脚搭在桌子上晃悠,谁知刚翻开书,就“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柳哥哥!”小乱跳起来,“你没事吧?摔着哪儿了?”   “……没事儿……”柳居奇涨红着脸爬起来,把那本书唿啦一下撇的老远,又拦住要上前去捡书的小乱,“别别!你继续练功,我去捡……”   小乱疑惑地望着柳居奇,目光落到书皮上,一下子也红了脸——《龙|阳十八式》……   柳居奇心里暗骂,这柳絮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收藏起来,估计剩下的几本也不是什么好书!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外面传来海棠娇滴滴如同女子的声音,“柳絮哥哥,我是海棠,开门来。”   小乱和柳居奇面面相觑,海棠?他来这里做什么?今天早上还对人骂骂咧咧的,现在又叫着哥哥来串门,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七章 争当红倌   疑惑归疑惑,总不好叫人家在外面干等着,柳居奇把《龙|阳十八式》胡乱丢到桌子下面,开门让海棠进来。   海棠长相媚丽,偏好涂脂抹粉,穿着一身绛红色的纱罩水袖袍,袅袅婷婷地纤腰慢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白秀的小童,神色轻蔑。   柳居奇招唿海棠坐下,又帮海棠倒杯热茶,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早上吵了海棠的清静,真是不好意思了。”   海棠伸出白细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白瓷杯,娇媚地笑道,“柳絮哥哥说哪里话,怪我脾气太大,还望哥哥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柳居奇明明听出来海棠说话带着刺,偏偏又没法子揭破他的表里不一,只好干笑了几声,那个鼻孔朝天的小童居然瞪了柳居奇一眼。   “哎呀,柳絮哥哥,你这里怎么寒酸成这样!~”海棠打量了一下屋里简单朴素的陈设,故意把手上的血玉镯子从袖子下滑出来,“唉,四王爷真是的,偏要送我这个,海棠说不要他就生气,哥哥也知道,海棠根本就不缺珠宝。我看哥哥要是手头紧,不如就拿去应急好了?”   柳居奇赶紧拦住正要脱镯子的海棠,“使不得,这是王爷送你的,我怎么好拿。你看我这屋子乱七八糟的,海棠不如先回去,等我收拾好了再来坐?”   海棠扬袖遮脸,明白柳居奇是下逐客令了,他缓缓打了个哈欠,“……那海棠改日来探望哥哥,哥哥要养好身子哦——有些东西,可不是只看书就能领会的。”   柳居奇诧异地看着海棠,海棠一踢脚,那本《龙|阳十八式》就从桌下滑了出来。   小乱的脸色不太好,只巴望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海棠有多远滚多远。柳居奇倒没有多生气,现代社会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太多了,就海棠这点儿小斤两,喜好厌恶都写在脸上,实在没什么看头。   “走吧。”海棠缓缓起身,自觉仪态万方地向外走,该说是恶有恶报吧,明明走得好好的却崴了脚,海棠疼得蹲在地上直哭,小童扶着他,冲坐在那里不动的柳居奇喝到,“你没看见我家公子受伤了吗,还不来帮忙?”   小乱黑着脸骂回去,“你懂不懂规矩!主子也是你能唿喝的!”   柳居奇好整以暇地冲小乱摆摆手,上去扶起海棠,“下次要小心一点儿了,我这里可不是平坦地方,绊脚的很。”   海棠的脸色一下子惨白,粘露的睫毛羞恼地眨了眨,正要出言伤人,外面传来冯老板的声音,“海棠你也太不小心了!晚上的表演怎么办?”   海棠梨花带雨地哭起来,“冯老板,都怪柳絮哥哥不好,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扭着脚……”   冯老板冷笑着看了眼柳居奇,“行啊柳絮,刚出来就给我搞风搞雨的,既然是你害的海棠不能上台跳舞,今晚的表演就你顶了,要是弄得不好,有你的好果子吃!”   “冯老板——”海棠错愕地大睁双眼,怎么自己弄巧成拙,白白把头牌的名号给了柳居奇,“这不行!怎么能让别人替我呢!”   醉欢楼一月一次的头牌表演,可是打响名气、招纳客人的好机会,如今要是让给了柳絮,岂不是诏告众人他海棠又要被顶下来了吗?   “行了,就这么定了。”冯老板不耐烦地挥挥香帕,着小童扶着他家主子回去休息,待海棠不情不愿地走了,冯老板才挂上温和的笑容,“哟,我还想着找个借口把海棠换下来呢,没想到你倒机灵的很。”   柳居奇奇怪地盯着冯老板,他这话什么意思?   “还不是那个花间照花公子,打点了不少银子让你上台。”冯老板讨好地冲柳居奇点点头,和以前的刻薄态度判若两人,“至于歌舞还是琴瑟你自己决定吧,好好准备啊。” 第八章 被跟踪了   等冯老板离开,小乱高兴地拉着柳居奇的手道,“柳哥哥,太好了,要是能重新当上头牌,我们要接近太子就方便多了!”   柳居奇如遭电击般瞠目结舌道,“太子?!宫主让我们接近的人是太子?”   这岂不是还和风国的皇族扯上关系了——江湖已经够险恶了,再加上兄弟阋墙的皇宫,还要不要人活了……   “嗯,我们的目标就是接近并且控制太子。”小乱郑重地点点头,又无奈地蹙眉道,“这事情要在两个月之内办妥的确不太容易,我打听到太子喜欢去”洛神阁”赏字画,趁现在天色尚早,我们不妨去碰碰运气?”   柳居奇还能说什么,只好跟着小乱走出醉欢楼,身后不远处按例跟了一个壮汉,防止在街上节外生枝惹出事情,这是醉欢楼的规矩。   走出烟花遍及的南街,便是市中心的集市了,此时正是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地采买议价,声如鼎沸,宽阔的街道两旁开出了一熘的临街小铺,从钗环佩玉到瓜果蔬菜一应俱全,柳居奇不住地东张西望,对古代的集市很有兴趣。   “愁死我了……晚上表演什么好啊。”柳居奇嘴巴里嚷嚷着,但兴高采烈的模样丝毫不见担心,不时跑上去摸摸小摊上对于他来说货真价实的古董。   突然,小乱扯扯他的袖子道,“柳哥哥,一直有人缀着我们。”   柳居奇一惊,压低声音道,“不会吧?不是有保镖么?谁会跟着我们?”   小乱不屑地看着那个粗犷的保镖,“就他那点儿外家功夫,怎么可能察觉得到……那个人只是跟着,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这样,我找个借口停下,你看那人会不会走进一些,看他是何居心。”柳居奇说罢,就近走到画糖的摊子跟前蹲下,画糖摊子上还围了几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瞅着插在竹束里做好的各色糖人,有动物有花卉,各个泛着晶莹微红的亮色,看上去无比可口。   画糖是和吹糖人儿齐名的传统工艺,可惜在城市里很少见到了,以勺作笔,以糖当墨,凝神静气,运腕走勺。用抖、提、顿、放等手法,忽快忽慢,飞丝走线;忽高忽低,粗细有致,一放一收,圆转流畅;一顿一抖,悄然成趣。   柳居奇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那个画糖人的老板道,“老板,你能画电脑吗?”   “殿恼?”老头子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支棱着耳朵重复了一次,手底下画的牡丹花收了个漂亮的尾,乐呵呵道,“公子,小老儿没见过你说的东西啊。”   柳居奇问老板要了笔纸,大概画了个简笔画的电脑,老头子的手艺极好,立刻做出了一模一样的电脑糖,柳居奇着小乱付过帐,还替那几个可爱的孩子一人买了一个糖人儿,感慨万千地捧着那个电脑——作为一个现代人,居然只能用古老的方式去纪念过去,还真是搞笑。   柳居奇正捧着电脑糖人儿欣赏,小乱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那个跟踪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来人穿了一身暗云纹紫袍,腰间环佩奢华,掌管的腰封上还缀着一颗难得一见的明珠,青丝由翠玉高束,眉眼潇洒英俊,唇角坚毅地微微勾起,“柳絮公子,久仰大名。”   柳居奇奇怪地看着他,小乱却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男子,蓦又平静了下来,恭敬地退到一边不说话。   “我认识你吗?”柳居奇咬了一口电脑糖,甜丝丝的化在嘴里,纯天然的味道不知道多么香。   “呵,之前有幸目睹柳絮的落雁舞,惊为天人,可惜当时有要事在身,出京长达半年,没想到今日有幸在街上遇到。”男子笑得洒然,有种说不出的豪爽味道,让柳居奇对他好感增添不少,男子的手指向不远处的酒楼“食为天”道,“相遇既是有缘,若公子没有别的安排,不如就赏个脸一起用午膳吧?”   柳居奇叹口气,那个小乱口中京城第一酒楼“食为天”的确能让人食指大动,不过眼下还是找太子最重要,他正要张口拒绝,一顶四人抬的华盖大轿在旁边轻轻落下,引起周围路人的注意。 第九章 两位皇子   男子盯着那顶轿子,英气的眉微微蹙了起来,却在轿帘掀开的一瞬又换上了爽朗的笑容,高声唤道,“二哥。”   一只纤白素手掀开轿帘,里面传来一把清越高贵的声音,“四弟,若给父亲知道了,又该骂你胡闹了。”   话音刚落,如珠玉击瓷的回响尚为让人清醒,里面迈出的人又瞬间夺取了众人的唿吸——清奇逸立的体态,被一袭素色绣竹的儒袍衬得如同谪仙,修眉入鬓,凤眼微挑,鼻若悬胆,朱唇如丹,俊逸却毫不女气,脸上带着温和素净的笑容,给人一种很想亲近他的感觉。   “好帅呀……”柳居奇忘记了啃手里的画糖,简直要扑上去啃人了,这不就是他求之而不得的绝世美男小受么?!   小乱身子一震,咬住了嘴唇,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正在赏美人的柳居奇——这下可热闹了,本来还想着皇宫里的人难得一遇,得从最近和四皇子有些关系的海棠那里下手,没想到随便上街走走,居然一碰就是两个,二皇子宣亦辰和四皇子宣亦曦,再差一个太子就都到齐了……   “哈,二哥不说父亲才不会知道呢!”宣亦曦憨笑着挠挠脑袋,宣亦辰的四个轿夫散退了周围围观的路人,不过还是有些好奇的人远远地伸长脖子观望着。   宣亦辰浅笑,柔声道,“你啊,也别太任性了。”说罢,又转向在一边傻站着的柳居奇道,“公子,我四弟多有失礼,我们尚有要事,公子就请便吧。”   宣亦曦不满意地叫道,“要个屁事啊!我好不容易遇到柳絮,二哥你真不够意思!”   柳居奇摇摇头,从美人儿的招魂孽中清醒过来,把吃到一半的电脑糖人咔嚓咔嚓啃完,满意地抹抹嘴道,“好说,我们还要赶去”洛神阁”,就不奉陪啦!”   宣亦辰怔了一下,失笑道,“那还真是巧了,我们正要去那里找我大哥,既是同路,不妨一起吧。”旁边的宣亦辰高兴地直点头,显然很赞成这个提议。   小乱心想,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呢,连老天爷都在帮柳哥哥的忙……他看了眼柳居奇,好在柳居奇不记得他们的画像,现在反而不容易露出破绽,至于这两人的身份,还是回去再告诉柳居奇吧。   柳居奇自然是乐得和美人同行了,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和下轿步行的宣亦辰、宣亦曦并肩而行,三人引得路人不断惊艳侧目。   “洛神阁”由闹市取地,坐落在“食为天”酒楼邻街的巷陌中,迎合了大隐隐于市的意思,外面朱漆大门虚掩,就像某个普通富人家的深宅大院,守在门外的仆从见到气度不凡的宣亦辰和宣亦曦,马上恭敬的行礼,为一行人拉开了大门,三个人加上小乱都走了进去。   柳居奇打量着以书画墨宝闻名的“洛神阁”,绕过照壁,先是一个偌大的花园,鱼塘小亭一应俱全,还建了雅致的红木回廊,正有人结伴在里面缓缓踱步吟诗。正面是一座三层高楼,就是“洛神阁”正式斗文展画的地方,一层用于探讨文作,二层用于书画挥毫,三层用于收藏佳作,也不知是谁想出了这么妙的地方。   柳居奇和小乱跟着宣亦辰他们进了阁楼,里面诵诗谈笑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第一次来这里的柳居奇。   宣亦辰不做停留,和众人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唿,直接上了二楼。   宣亦曦在后面扯了扯柳居奇的袖子,“柳絮,你的魅力都快把我二哥比下去了,哈哈。”   正说着,宣亦辰停下步子,柳居奇一下子撞到了宣亦辰背上,干净的松木熏香扑面而来,惹得柳居奇一阵心肝儿荡漾,美滋滋地眯着眼睛笑了笑。   “大哥……”宣亦辰轻轻唤了一声,似是怕惊扰了那个正在窗前专心作画的白色身影。   阳光温煦,为那个作画之人嵌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那人一头乌发散散披着,透出一种慵懒的气息,骨型纤瘦,执笔的手有着不健康的苍白,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嗓音有些虚弱低哑,“咳咳……你们来了啊。” 第十章 知己难求   作画人转过身来,柳居奇蓦地长大了嘴巴,只因这个人长得和宣亦辰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这人显得十分病弱苍白,眉峰微蹙,那双凤目懒懒地半眯着,唇色浅淡,因为体瘦的原因,颧骨也显得略高一些。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无视一旁静静欣赏病美人的柳居奇,小乱的心跳有些快,此人确是太子宣亦郁无疑,传言中太子身体不好,看来的确如此。   宣亦辰把精致的镂纹手炉塞进了太子宣亦郁手里,不急不慢道,“大哥,父亲叫你回去商量事情,我们且走吧。”   宣亦曦麻利地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狐裘替宣亦郁披上,带着点儿讨好的口吻说,“大哥,你要好好保护身体啊,这么冷的天,怎么可以站在窗口吹风呢。”   宣亦郁轻轻点头,又咳了几声,眼角泛出点儿晶莹的泪,声音里带着种淡薄一切的飘渺味道,“不打紧。”转而又面向柳居奇,“这位是?”   柳居奇友好地冲宣亦郁微笑,“我是柳居奇,虽然他们都叫我柳絮,可是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病恹恹的宣亦郁有着一见如故的感觉。   宣亦郁大概也有这种体会,慢慢打量着清纯中带着媚|惑的柳居奇,眼神中不乏欣赏之色,“我叫易郁。看你年纪尚比我小些,不妨就叫你小柳了?”   宣亦曦眨眨眼睛看看柳居奇,表情有些捉摸不透,英气的眼睛里藏着一闪即逝的嫉妒,从小他就对宣亦郁怜惜又依赖,见不得别人跟宣亦郁亲近,哪怕宣亦郁对旁人毫无含义的一个笑,都会让他嫉妒的不行……   “说了半天,我们尚且没有介绍自己,”宣亦辰微勾唇角,脸上泛着温柔的笑意,“我叫易辰,这是我弟弟易曦。”   柳居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踏步上前去看宣亦郁刚才做的画,那张画非常空旷,只有一汪宁静的水,岸边生着一株苍绿的柳树,柳叶因风微扬,然湖水却不起波澜,逻辑矛盾却糅合的十分协调……   “画的如何?咳咳……”宣亦郁好奇地问道。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柳居奇叹口气,实在无法形容出画里想要表达的意味,便念出了此刻印上脑海的佛偈。   宣亦郁忍不住笑了,咳着道,“罢了罢了,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小柳比这两个呆鹅聪明的多。”   宣亦辰只是淡笑着不说话,宣亦曦则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小乱看着柳居奇,心中泛出中陌生的感觉,以前的柳絮虽然也偶尔喜欢念些风花雪月的词句,却往往都是自怨自怜的感慨,从没像现在这样闲适而写意。   柳居奇拍了拍比自己高不少的宣亦郁道,“真是奇了,我也觉得你很亲切!”   宣亦郁把画题了字卷起来,递给柳居奇,“呵,虽然笔拙,但这画我的确喜欢,既然和小柳有缘,就以此画相赠吧。”   柳居奇高高兴兴地接过来道,“哪里的话,你这幅可是比我房里挂的美人图高明许多,你们要急就先走吧,我和小乱难得来一次”洛神阁”,一定要好好长长见识。”   刚才还对柳居奇热情搭讪的宣亦曦,眼瞅着那张俊脸已经越来越黑了,宣亦辰不禁笑道,“也是,再不走四弟又要霸道的发火了,我们可约三日后的早晨于此相见,到时候好好聊聊。”   宣亦曦不满地瞪着宣亦辰,“二哥,我看明明是你怕回去的迟了父亲会发火吧?偏还要拿我做幌子!”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宣亦郁和柳居奇又说了几句,这才轻轻咳嗽着和他们离开了。   柳居奇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地看了一遍排满案几、置着文房四宝的二层,尚有几人在伏案作画,但气度明显不是他们要寻找的太子,柳居奇站起来道,“小乱啊,我看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要么再去三层碰碰运气?”   小乱哭笑不得道,“我的好哥哥,你都收了人家的画了,我们的任务可算是完成的漂亮极了。” 第十一章 宫廷秘闻   “啊?”柳居奇呆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展开了那副湖柳图,倒吸了口凉气,“我的妈呀……这是太子真迹?!”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一点儿啊……接着又喜滋滋道,“这画……拿出去能卖多少银子啊?”   小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柳哥哥,你的眼睛被银票煳住了吗?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好啦,我知道的……”柳居奇叹口气,白皙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那幅画,望向了窗外的梧桐道,“我真是不懂,他们兄弟和乐融融,太子又是那么好一个人,为什么燕肃澜要我们这么做?”   小乱摇摇头道,“柳哥哥,你根本不明白形势,现今皇上已老,而成年的皇子就这三个人,表面上太子宣亦郁稳坐位置,内有二皇子宣亦辰辅佐朝纲,外有四皇子宣亦曦征伐沙场,但其实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宫中的亲情,即使太子和二皇子是孪生兄弟,也不会像表面上一样单纯。”   柳居奇原本被阳光蒸的暖暖的身子一下子拔凉,有些不忍心如水如墨的宣亦郁就这么被人无助的算计,那幅画正有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无奈,可是凭自己蚍蜉之力,难道还真想撼树不成?现在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别的。   “柳哥哥,我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宫主的目的谁都不知道,也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也许是步步为营,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小乱明白柳居奇的于心难忍,但不得不适时地提醒一番。   柳居奇嗯了一声,复又问道,“你说成年皇子只有三个?宣亦曦不是四皇子吗?那三皇子呢?”   小乱道,“二十年前,柔妃娘娘怀子九月,眼看着就要顺利产下风国第三位皇子,谁知道夜里寝宫失火,天干地燥下火势凶勐,将宫殿都烧塌了,怀子的柔妃和十几个宫娥尸骨无存。虽然小皇子尚未出世,但依旧赐了封号,名为宣亦缅,柔妃加封皇贵妃,立衣冠冢于皇陵,以彰皇上的仁恩厚爱。”   柳居奇先是听得有些感概,又笑着捏了一把小乱的脸蛋儿道,“你可真是个活宝贝,什么都知道——要不是你认识那几个皇子,没准儿我还要满京都的找人呢,哈哈哈!”   小乱笑得无奈极了,“柳哥哥……”   “好了,这些宫廷秘闻我们就先放一边儿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晚上的表演应付过去……”柳居奇一边说一边沮丧地耸耸肩,“你说我要么上去说段儿相声?”   “相声?相声是什么表演?”小乱大惑不解。   “和说书差不多吧。”柳居奇愁得一个头三个大,上辈子自己只会死读书,对唱歌或是器乐没有多少天分,记得初中那次班级合唱,老师说学校规定不允许缺人,就把他安排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还嘱咐他只许做口型不能唱出声音……   小乱安慰道,“柳哥哥,你可是京都出了名的小黄莺,随便唱个曲子就能把那些公子少爷们迷得七荤八素,不用紧张的。”   “啊?”柳居奇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黄莺?好恶心的称唿……他苦笑着说,“算了,我们路上再说吧,你看楼下那个保镖,都要等急了。”   醉欢楼里跟过来的保镖壮汉一直在那里绕着树打转,显然是极不习惯这里慢悠悠的格调,直看得人眼晕。   走出“洛神阁”,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正是饭点儿,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柳居奇反正肚子也不饿,就在街上敞开了四处熘达,可怜那个保镖,隔得老远都听见他肚子咕噜咕噜的活像打鼓……   柳居奇兴致所致,买了不少精致的小摆设还有古代特有的新奇小吃,干脆挥舞着画卷开始尝试着唱歌,总不好晚上什么都不准备吧,唱歌算是最简单的了,就来首aki的《长相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第十二章 头牌竞价   夜色初浓,醉欢楼前楼的大厅里不似往常般灯火通明,只燃着数只勉强照明、檀香四溢的红烛,满满的客人都心怀好奇,保持安静地搂着自己怀里的玉人,紧紧盯着厅心处罩了一圈白纱帐的圆台。   蓦地,弦音淙淙如水,柔柔从纱幕里传来,复而笛声悠扬如尘,缱绻而至——   纱帐中白光亮起,在帐幕上印出一个纤细婉转的人影,双臂慢扬时广袖随之滑下,露出优美的柔荑,指尖绽莲,腰肢轻扭……接着,传出了一阵干净浓情的歌声,清澈中带着淡淡的洒然和执着,撩|人心扉……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歌声倏而如高山仰止,倏而落如细腻水花,似在缓缓倾诉对爱人的情谊,痴迷了不少在台下观看的人,那般纯净动人之仙姿,那般阳春白雪之雅调,无不让人醉倒。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曲完毕,大家似都未回过神来,被勐然敞亮起来的大厅灯火晃得睁不开眼睛,像被从仙境硬生生拉回了俗世,叹息之声不绝于耳。   冯老板没想到任由柳居奇折腾之下,居然会取得这么好的效果,笑眯眯地扭着屁股走上圆台,亲自掀开了纱帐,将脸蒙素纱,一身雪白的柳居奇拖出来——“来来来,让大家见见我们的可人儿柳絮公子!”   柳居奇恶狠狠压低声音道,“冯老板!不是说好了让海棠替我出来么?”   “哟,那怎么行,海棠是海棠,你是你!你以为大家都是瞎的啊……”冯老板狡猾扯下柳居奇的面纱,顿时引起周围客人的一阵惊艳叫好。   脂粉不施的柳居奇在脂香遍地的醉欢楼别有一番纯美之感,再加上微红眼角自带的风情万种,简直清艳绝伦。   柳絮的身子条件极好,今天中午在街上试唱的时候,柳居奇突然发现以前死活找不准的调子现在竟是信手拈来,回去的时候随便扭了扭,就是勾死人不偿命的妖娆,最后他跟乐师教会了曲调,又设计了这个可以不用出场的方法。   “冯老板,没想到柳絮阔别半年,还是这么美——今晚的竞价可以开始了吧?”一个油头粉面的大胖子财大气粗说道。   “当然、当然!”冯老板赶忙点头,拍了拍柳居奇笑道,“各位大爷,柳絮是这个月的新头牌,想要和美人共度良宵的爷,就按价吧,一千两白银起价!”   尽管今次的价格比往日的海棠高了二百两,大家还是觉得值,一个个眼中泛着浓烈的占有欲,价钱迅速被哄抬起来。   “妈的……我是拍卖品吗?”柳居奇低声咒骂,他愤愤想,要不是那个多事的蝴蝶公子花间照,自己也不用登台露面,现在还像猪肉一样被人参观……   那个花蝴蝶关键时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再看看台下,不是面青唇白纵欲过度的风流人,就是肥的流油的胖富商,唯一能看的,就是二楼雅阁里的那两位……咦?宣亦辰和宣亦曦怎么会来这里?!   海棠娇滴滴地偎在宣亦曦怀里,用红润的唇衔了一颗葡萄喂进了宣亦曦嘴里,又倒下来咯咯地笑,转身的时候瞥见柳居奇诧异的目光,得意地吐吐舌头,宣告似的搂住宣亦曦的脖子。   柳居奇想躲开两位皇子的视线,奈何面纱被取,宣亦辰和宣亦曦也早已看见了自己的容貌。   宣亦辰显然是从宣亦曦那里得知了柳絮小倌的身份,才会屈尊降贵的来到醉欢楼,柳居奇心里说不出的尴尬,不知道这个谪仙般的人物会怎么想自己……下贱,还是淫|乱?   谁知道,宣亦辰只是淡淡地颔首微笑,表示对刚才柳居奇惊天一曲的赞赏。   竞价到了三千两,出现了暂时的空档,冯老板高举香帕笑道,“三千两,还有更高的吗?若是没有,这位爷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第十三章 以画换人   柳居奇这才回过神,一看到出银子的人差点儿没喷出来……开价标菊也要有个节操吧,这位大爷的老身子板哪儿经得住折腾啊。   冯老板才不管竞价的人是谁,依旧笑得像朵开过头的牡丹花,“各位爷,俗话说千金不换呷春夜,咱们柳絮又是出了名的会伺候人,这机会可难得啊!”   谁不知道醉欢楼的规矩,头牌每月只接一次恩客,平时最多做做陪酒,但越是如此吊人胃口,那些喜欢风月的才子富商越是趋之若鹜。   眼看着冯老板喊了两遍还是没人加价,柳居奇脸都黑了,一想到一会儿要被一个老头占便宜就浑身不自在。   “五千两。”突然一个清越贵雅的声音传来,众人都吃了一惊。   宣亦辰云淡风轻的掀着茶盅,仿佛刚才那个叫价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二哥好兴致。”宣亦曦大笑起来,伸手掐了一把海棠的屁股,海棠嗔着喊疼,娇笑不停。   柳居奇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也是疑惑的,如果是宣亦曦叫价都不奇怪,可当时宣亦辰和自己是最生疏的,看上去也不像有龙|阳之好的人,怎么会出手帮忙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怪柳居奇怀疑宣亦辰的企图,光是太子今天在”洛神阁”的那幅画,就说明这个时代的皇族很不简单。   柳居奇有些头疼,很讨厌卷入那些权力争斗的漩涡里。   冯老板简直高兴坏了,“哟,这位爷真是识货的,人又风神俊朗,看来柳絮人财两俱,今晚得了个大便宜呢。”   底下的人听了冯老板的调侃,都是哈哈大笑,宣亦辰也不着恼,淡笑着放下茶盅,上前靠着雕花凭栏朝下望去,清风朗竹的气韵看得人人目现崇色。   “罢了,既然二哥喜欢,我就不夺人所好了,今儿就让海棠陪我吧。”宣亦曦爽朗地笑着,将海棠拦腰抱起,一瞬便闪进了环廊,和海棠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竞价算是结束,未拔筹的人意兴阑珊正要散了,却听见顶处有人叫道,“且慢!”   只见宣亦辰雅阁对面的红漆柱上缓缓滑下一个人,穿着粉红的衣裳,一双桃花目微微上挑,笑容轻佻,抱着漆柱的样子笨拙可爱。   柳居奇暗自吐槽,这个死花蝴蝶总算舍得露面了,轻功不好干嘛还学别人出风头。   宣亦辰温和地笑笑,“公子所为何事?”   “让在下先滑下去……”花间照憋红了脸,小心翼翼的一寸寸往下熘,等脚沾地的时候才放松的舒了口气,冲宣亦辰鞠躬道,“让美人儿久等了!”   柳居奇看得窝火,敢情这个家伙只要看到美男子就会粘上去啊,果然是只花蝴蝶,他走过去小声道,“喂,都是你惹的事,你给我摆平了,老子不接客。”   花间照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掏了什么朝二楼的宣亦辰丢过去,谁也没看清楚宣亦辰身边如何多出一个黑衣人,拦了那物事仔细查看一番,才递到宣亦辰手里,“二爷,是柄扇子。”   花间照有点儿不高兴,“架子可真够大的,难道我还能放暗器害你?”   “公子海涵,出门在外,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宣亦辰从容不迫,温和的笑容让人无法生厌,花间照咳了咳,又说道,“无妨,在下早和柳絮有约,如今以扇换人,倒是唐突了。”   众人一片哗然,以扇换人?难道那柄扇子值五千两?痴人说梦!   大家都等着看花间照的笑话,柳居奇也是满肚子怀疑,花间照却笑嘻嘻的,显得胸有成竹。 第十四章 一扇千金   果然,等宣亦辰展了那柄扇子看过,颔首笑道,“原来是蝴蝶公子花间照,传闻公子的画有价无市,一扇千金,值了。”   画上正是宣亦辰在喝茶的样子,也不知道花间照是什么时候画好的,墨迹还散着湿意,留白处只提了一个”漠”字,底下是小篆落款的名字。   冯老板这下煳涂了,“那两位的意思是……”   “既然花公子已和柳絮有约,我又得了好处,自然选择退出。”宣亦辰将扇子收好,捧上小厮递来的熏香手炉捂着,又系上了雪白的狐裘斗篷,显然是要离开了。   冯老板脸上显得不太高兴,本来今晚能拉一个新客人呢,好端端的就被花间照给破坏了。   宣亦辰偏头吩咐旁边的小厮,“去支六千两银子,按约给冯老板五千两,剩下的一千两打赏给柳公子,提醒他别忘了三日后”洛神阁”之约。”   “是,二爷。”那小厮麻利地去办事,宣亦辰转身离开,对这风月之地并无半点留恋。   柳居奇见此,越发确定宣亦辰的确是因为自己才来醉欢楼凑热闹,好险让花蝴蝶替自己挡了他,不然还不知道要惹上多大的麻烦呢,小说他可没少看,那些皇帝讨厌儿子狎妓豢宠的,往往都会把没身份没地位的妓|女小倌整的生不如死,他可不想变成政治教育的牺牲品。   宣亦辰步出醉欢楼,夜已经深了,即使京都的冬天不算冷,这会儿都觉得寒风刺骨难以忍受,他看着身后灯火阑珊南街,有诗句云,”灯漏一重更,南巷才举笙”,的确不假。   楼上有歌姬弹着琵琶,轻柔婉转的唱到,“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宣亦辰摇头叹了一声,踩凳上了马车,那小厮才回来,隔着帘子说,“二爷,柳公子推了您的打赏,说无功不受禄,还说他会按时去的,请二爷放心。”   “回吧。”宣亦辰没说什么,又望了一眼醉欢楼的洒金牌匾,就放下了折窗,脸上和净的笑意深了一些。   无功不受禄?   倒是个妙人,难怪大哥喜欢。   *****   柳居奇啃着小乱送上来的酥梨,这会儿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才觉得踏实了,也不管在旁边自斟自饮的花间照,惊奇地指着梨问道,“小乱,这梨怎么这么甜啊?”   小乱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水,解释道,“醉欢楼可是京都第一楼呢,柳哥哥又是红倌,吃穿用度哪里会差,这梨子肚上有一道白,是有名的白眉道长,为了新鲜从岭南一路冰着运回来,一只就要三两银子,怎么会不甜?”   柳居奇心痛地捧着梨子不愿意下嘴了,三两银子一个,太贵了吧!   小乱忍不住打趣他,“柳哥哥既然这么爱钱,刚才那个二爷赏的干嘛不拿上,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柳居奇故作深沉地喝了一口茶,“你不懂啊小乱,这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花间照新奇地重复了一遍,“这句子倒是不错,只可惜让你用在这种不着调的地方,啧啧。”   “看不惯就别呆在这儿碍眼,我要休息了。”柳居奇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花间照笑眯眯地看着他,“美人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柳居奇火大,这个丧门星居然还敢调戏他,真当他是吃素的了,好歹以前因为迷恋柯南,他还学过几个月的空手道,今天就拿这小子练练!   说来就来,柳居奇放下梨子活动活动手脚,一轮胳膊就给他来了个过肩摔,得意洋洋地拍拍手站直,“花蝴蝶,服气不服气?”   花间照倒在地上呻吟着不起来,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看样子真疼的厉害。   柳居奇有点儿心慌,蹲下来推推花间照,“喂,你还好吧,我没用多大力气啊。”   花间照伸手摸了摸后腰,粉红的衣襟染上了一片血迹,他伸开沾满血迹的手叹气,“美人儿,你可真想要了我的命……” 第十五章 治疗伤口   柳居奇看花间照那一手的血,立马慌了,小乱倒还镇定,先过去合上了屋子的门窗,这才帮着柳居奇一起扶着花间照坐下,“我去找些干净的布和热水,柳哥哥先看看花公子的伤口吧。”   “你这是哪儿弄的伤口,怎么会出这么多血?”柳居奇解开花间照最后一层亵衣,看到后腰上那个拿布随便捂着的伤口,鲜红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看上去有些吓人,“花间照,你就这么处理的伤口!”   “我不是急着赶过来买你么……”花间照可怜兮兮的耷拉着眼皮,“这样你还凶我,太没良心了。”   柳居奇气的都乐了,“你还真是什么都往我身上赖,难道是我拿刀子给你捅的么?”说完,就狠狠心扯下了花间照捂着伤口的破布,“口子这么深,还敢熘柱子、喝酒,嫌命长啊。”   刀子嘴豆腐心,花间照乐滋滋的笑,看着柳居奇把火盆往自己脚下挪,又给他肩上搭了个薄毯子保暖,“柳儿你心疼我啦?”   “恶心死了,别叫我柳儿!”柳居奇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祸害,怎么自己这一天净认识了些麻烦人物!   小乱找齐了东西送进屋里,“柳哥哥,我帮花公子洗伤口,你去点一颗味道浓点儿的熏香,别给有心人闻出来屋子里的血腥气。”   果然还是小乱想的周到,柳居奇点点头照办,打开熏香炉点了一颗他最讨厌的玫瑰桂荷香,呛的人直打喷嚏。   柳居奇耐心的把白布撕成小块,在热水里烫过再用暖炉烘干,勉强消了消毒,“花蝴蝶,你先将就一下,一会儿去找个医馆好好包扎。”   “没那么严重,这点儿小伤两三天就好了。”花间照不在乎地摆摆手,小乱给他用烧酒洗伤口也不喊痛,只是微微挑了眉峰,似乎是习惯了受伤的样子……   柳居奇不禁想,花蝴蝶会不会是个劫富济贫的大侠?……会有武功那么低的大侠吗?他摇摇头,自己都觉得可笑。   小乱以前在绝杀宫受惯了伤,包扎的动作极为熟练,很快就帮花间照裹好伤口,为了掩饰那一盆血水,柳居奇干脆找了一方墨研了倒进去,把那盆水弄得漆黑一片。   花间照的衣服自然不能再穿,柳居奇从衣柜里取出来一身绛红色敞领的水袖袍子丢给他,“我个子矮,也就这件能大一点儿,你先穿着吧。”   花间照苦着脸接过来,“……没别的了?”   “还敢挑?不喜欢你大可以光着出去。”柳居奇没理他,淡定地喝着热茶看花间照换衣服,花间照虽然脸蛋漂亮,可身材真是要哪儿有哪儿,一身纤长结实的肌肉,线条却很内敛,腹肌也是一块一块的,柳居奇有点儿气血沸腾,就转脸看向了别处。   怪了怪了,自己怎么能看着肌肉有感觉呢?……肯定是因为花间照是个美男子吧。   花间照穿好了袍子,脸上满是郁闷,这衣服太毁他玉树临风的形象了。   柳居奇终于大笑起来,捂着肚子说,“花蝴蝶,你以后就穿这一件吧,我送你啦,简直太适合你了,哈哈哈……”   小乱也是一阵笑,抹着眼泪说,“花公子,我刚才去后院看了,只有后门那儿有人把守,你趁着夜就快走吧,那药是用来给小倌治**伤的,毕竟不是正经的金疮药,公子还是去医馆稳妥一些。” 第十六章 又见宫主   柳居奇更是几乎笑倒,花间照居然用的是”秘药”啊,伤口肯定好得快!   花间照捡了地上的衣服站起来,突然伸手搂住了柳居奇,在他耳朵边儿吹了一口气,表情暧昧极了,嘴巴里却喃喃道,“美人儿,且提醒你一句,小乱不是个简单的,你要提防……就算是今晚你帮了我的回礼吧。”   说完亲了亲柳居奇的耳垂,抱着自己的衣服打开窗户跳出去,瞬间没了踪影。   “色|狼!”柳居奇使劲儿擦着耳垂,临走都不忘揩油,这只死花蝴蝶!   小乱关好窗户,有些生气地骂道,“好心没好报,真该让他自生自灭去!”   花间照大概没猜到小乱会功夫,而且功夫不弱,他方才对柳居奇的一番耳语全数被听了去。   “你都听到啦?”柳居奇摸摸小乱的头发,“没关系,反正我相信你就是了,这世道人人自危,防人之心不可无,花间照也是好意,你别放在心上。”   小乱眼睛有些红,嘟嘴看着柳居奇,扯着他的袖子撒娇,“柳哥哥,这是你说的,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事,别人不信我,你一定不能不信。”   “当然、当然。”柳居奇抱着小乱安慰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算久,别人他不敢说,至少小乱是真心待他好的,如果对着小乱还要设防,那就活的太累了些。   再说花间照,虽然看上去挺没头没脑的,但柳居奇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也乐意交花间照这个朋友。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世界自己不算孤单,柳居奇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小乱和柳居奇聊了一会儿,便帮柳居奇烫好了床,替他熄了灯盏离开。   柳居奇睡在床上想,做小倌总不能长久,自己能应付过去一个月,第二个月还有没有这份运气就很难说了……想赎身吧,又有一个杀人魔燕肃澜盯着,没有十拿九稳的机会,柳居奇不敢带着小乱冒险离开。   唉,烦死了,柳居奇叹口气,如果没有绝杀宫就好了,那样他随便拿出点儿现代技艺就能赚够赎身费,到时候天南地北任我逍遥,养上一院子的美貌小受,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没事儿了就坐在屋里数元宝玩,那日子啊……   柳居奇渐渐眼皮发沉进入了梦乡,那梦居然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一院子娇滴滴的美少年站成一排,各个乖巧可爱,前唿后拥地冲上来把柳居奇扑倒,争先恐后地把脸凑过来让他亲,还伸手主动解着柳居奇的衣服,柳居奇高兴地直点头,“一个一个来,别着急……压死我了……”   胸口突然一凉,柳居奇打了个哆嗦,又听见哐啷一声响,这才从梦中惊醒,等看清楚压着自己的人,柳居奇差点叫出来——燕肃澜!   燕肃澜大概是从窗口进来的,那半扇窗还敞着,夜风带着凉气灌进来,月光匹练,夜色怡人。   燕肃澜喘息着,半张鬼面在月光下泛着奇异色泽,脸上的那道疤痕比上次见面时更红艳了几分,燕肃澜把柳居奇扯到腰间的衣服用力往下拉,嘴唇慢慢贴了过去。   柳居奇被刺激的一个激灵,一把推开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的燕肃澜,柳居奇有很大的起床气,再加上这涉及了一个小攻崇高的自尊心,怎么也不肯被燕肃澜压着稀里煳涂的占了便宜。   谁知燕肃澜竟真被他推倒了,滚在地上的时候头还撞到刚才被失足踢下去的铜暖炉,嘭一声响,暖炉被撞开了勾盖,里面的木炭撒了一地。 第十七章 绑起来蹭   燕肃澜中了药,这会儿浑身无力,只觉得下面涨的不行,要不是他没法及时赶回城郊的别院,才不肯纡尊降贵的找柳居奇来解决欲望。   “过来。”燕肃澜眯起眼睛,虽然中了媚药,但眼神还是像刀子一样凌厉,柳居奇下意识地乖乖下床,恭恭敬敬地蹲在燕肃澜身边。   燕肃澜费力地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内里结实精壮的体魄,肌肉整齐饱满,却不显得突兀,性感之状比起花间照有过之而无不及,柳居奇看得双目圆睁,结巴着问,“燕……宫主,你要干什么?”   燕肃澜有些不耐烦,蹙眉揪过柳居奇就往自己的下腹按,那里高高撑起帐篷,热气暧昧,“自己坐上来动。”   柳居奇正好摸到燕肃澜的昂龙,烫的他马上缩回了手,满脸涨红。   燕肃澜的声音低沉了一些,“你敢违令?”   柳居奇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谄笑道,“宫主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和小的……不如我去给宫主找个国色天香的美人,马上就来!”   说着,柳居奇就站起来想往门口跑,结果被燕肃澜长腿一伸绊了个狗吃屎,他揉着自己的小腿,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这人的骨头难道是铁打的么……   燕肃澜本就因为药浑身发热,此时又被柳居奇的一番磨蹭推脱弄的火大起来,若放在平时,他早就一掌噼死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了。   燕肃澜心下也觉得奇怪,柳成林(柳絮原名)在绝杀宫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的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怎么出宫两年就转了性子,不但灭了一腔痴念,还变得胆大包天。   燕肃澜眼神一冷,手起针落,那细如牛毫的金针便贴着柳居奇的面颊飞过去,柳居奇痛叫一声,捂住脸的手拿下来,掌心沾了一道细长的血迹。   不是易容,燕肃澜松口气,依自己现在的情况,若有人存心算计,一定会吃了大亏。   柳居奇简直郁闷死了,大魔头半夜三更突然跑过来非礼人也就算了,这又是踢又是打的,欺负人也没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上前狠狠踹了一脚燕肃澜,“不就是中了春|药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燕肃澜错愕地望着柳居奇,那人在月光下咬牙切齿,委委屈屈地皱着一张脸,竟然有一些可爱……他从小手段残酷,除了绝杀宫里看着他长大的老管事,和那个不怕死、喜欢和他作对的汍澜公子,天下间敢这么对自己的人,柳居奇排在第三个。   今晚燕肃澜又被汍澜公子追到了踪迹,汍澜一身白衣立在屋嵴上捻扇而笑,斗笠依旧悬着白纱,燕肃澜负手而立,半张鬼面妖异非常,一袭黑衣和浓稠的夜色融在一起。   “小燕子你还是这么不乖,今天又想去哪儿捣蛋?”汍澜击着扇柄,笑得像只捉到鸡的狐狸。   燕肃澜不屑道,“汍澜,你休要多管闲事。”   “啧啧,少吓唬我了,咱俩的武功半斤八两,你那些没用的追杀令又找不到我。”汍澜展开折扇扇了两下,白纱跟着隐隐晃动,“我汍澜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常言道”高处不胜寒”,你能有我这么一个对手,应该高兴才是。”   燕肃澜懒得听他废话,脚下一蹬便无声地向汍澜所站的屋顶滑过去,手上挟裹的阴厉真气掀起一排瓦片,汍澜见状不敢硬接,用折扇巧劲卸了燕肃澜的掌力。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过了百招,谁也不曾吃亏,打动时悄无生意,只有飞闪而过的人影。   “今晚我还有约,恕不奉陪了!”汍澜突然合掌飞退,衣袖一扬,洒下了一把粉色的药沫,燕肃澜急忙闭气,却还是吸进去了一些。   汍澜绕过了几个街角,取下斗笠长长舒口气,伸手往腰后一按,拔出了陷入肉里的金针,燕肃澜用了旋劲,金针虽小,伤口却极大极深,汍澜扶着腰呻吟道,“下手够狠的……师傅,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   燕肃澜闭目凝神,努力调息丹田乱窜的郁燥之气,汍澜的药粉向来效用持久,他无可奈何的睁开眼睛,还是没办法提起内力。   “你做什么?”燕肃澜盯着手里拿着一捆粗麻绳的柳居奇。   柳居奇笑眯眯的说,“小的当然是为宫主服务,帮您解决生理问题——宫主可以掌握主动权,自己蹭柱子嘛。” 第十八章 怀疑身份   柳居奇说完,真的动手把燕肃澜扶起来,让他面对着床头的漆柱站好,拿麻绳把他和柱子一圈圈捆了个结实。   燕肃澜紧贴着冰凉的漆柱,不由暴怒道,“放肆!柳成林你快把本尊解开!”   燕肃澜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欺负,恼羞成怒地恨不得扒了柳居奇的皮,偏偏又浑身无力,只能干骂几句,语气还虚虚软软的,毫无往日的尊严。   柳居奇掏掏耳朵,去外间喝了一杯凉茶,要死就明天早上再死吧……再说了他还有物傍身,燕肃澜顶多小惩大诫而已,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柳居奇有恃无恐地从果盘里拿了颗大酥梨,在手里掂了两下分量,一把塞进了燕肃澜的嘴里,还装出一副替他着想的模样说,“宫主,小的怕你夜里话说多了嗓子痛,这梨皮薄汁多,三两银子一个呢,您好好享用。”   燕肃澜差点儿没气死,这个柳成林莫不是疯了!居然敢如此对待自己!   柳居奇折腾半天也累了,好奇地歪着脑袋坐在床上,盯着燕肃澜的面具看,说实话他真的很有冲动把它摘下来,燕肃澜的脸上如果没有那道鲜红的疤痕,应该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吧?   算了算了,好奇心害死猫,柳居奇摇摇头,还是乖乖睡觉吧。   燕肃澜恼怒,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拧动着身子,下面火热的部位却不随他的思想,时轻时重地撞在漆柱上,刺激的他倒抽凉气,燕肃澜身体深处叫嚣的热度越来越勐烈,只好委曲求全地蹭着柱子。   想他绝杀宫宫主纵横江湖,天下间哪有不肯服软的绝色尤物,单论相貌才华,柳居奇只算中上之列,却敢如此大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燕肃澜身子火热,脑中却异常清明,一双深潭般的黑眸看着柳居奇,眼神多了怀疑探究。   *****   小乱一早便去厨房领了早饭温着,烧好了热水端进柳居奇的卧室,打算叫柳居奇起床用饭。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小乱正左右观望,屏风后面兀自走出一个人,一袭黑衣半张鬼面,浑身带着冰寒的杀伐之气。   “宫主!”小乱大吃一惊,手里的水盆也打翻在地,哐当一声响,外面走廊上有人扬声问道,“小乱哥哥,你怎么了?”   燕肃澜掌风一挥,便关上了房门,小乱紧张地握紧了双拳,尽量泰然地冲外面的人道,“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我收拾一下就好。”   小乱偷瞥着屏风后面,急出了一身冷汗,柳哥哥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买一套衣服送来。”燕肃澜走到桌边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乱也不敢多问,担忧地望了一眼柳居奇的方向,赶紧出门办事去了。   “小乱,是你吗?”柳居奇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揉揉眼睛醒过来,是小乱来了么?   他摇摇发昏的脑袋,等看到了地上寸寸崩断的麻绳,才惊慌失措地往床头柱子上看,那里哪还有人,燕肃澜早就不在了!   一想到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柳居奇就头疼,昨晚他一定是鬼上身了!   “宫主?……宫主?……”柳居奇屏息,小心翼翼地叫道,庆幸的想,大魔头也许觉得太丢脸就偷偷走了?   “滚出来。”外间突然传来燕肃澜低沉的声音,吓得柳居奇一熘烟儿的乖乖跑过去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惶恐。   “柳成林?你不是柳成林吧。”燕肃澜嗤笑了一声,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和昨晚那一身狼狈相差云泥,柳居奇浑身发凉,终于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燕肃澜的可怖。   “小的,是柳絮?”柳居奇讨好地笑笑,试探着说。   燕肃澜伸手一拍,那陈木雕花桌居然碎成了一堆齑粉,柳居奇倒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嘴巴。   “趁着本尊还有些耐心,你最好从实招来。”   柳居奇眉头微蹙,就连和他朝夕相处的小乱都没看出不对,这燕肃澜只和自己见了两面,怎么会察觉出来呢,真是奇怪。   燕肃澜一语不发,静静等着柳居奇开口,若不是为了知道真相,他早就让柳居奇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十九章 天赐术士   柳居奇一时无语,燕肃澜可不像小乱那么好煳弄,随便他编个失忆的借口就能蒙过去,两个人都沉默着,燕肃澜表情漠然的像座石雕,可柳居奇知道,只要他有一句谎话,燕肃澜就会轻而易举的杀了自己。   脸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汗液滑过脸颊,蛰疼蛰疼的,柳居奇心念电转,在脑子里把各种情况下燕肃澜会有的反应都预想了一遍,最后只有一种方法,也许还能死里逃生。   燕肃澜越是骄傲自负,他的胜算也就越大。   柳居奇舒口气,神情自若地走到燕肃澜旁边的位子坐下,压下心里的恐惧,从容笑道,“既然宫主看出来,我就不继续瞒着了。”   燕肃澜冷哼一声,“说。”   “若说我是柳成林或是柳絮,也不算错。”柳居奇的脸上带着神秘,微红的眼角越发显得魅惑,“宫主听说过借尸还魂么?”   “借尸还魂?”燕肃澜喃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居奇,明显是不相信。   “没错,借尸还魂。”柳居奇点头,想了想说,“我本来不是这世上的人,来自未来……未来也就是几千年之后,在那个时代,不管是军事、文明还是农业,都要比这里先进许多,路上跑的是铁做的车,人可以飞上天,还可以去天外之地,夜里就像白天一样灯火通明。”   燕肃澜转过头,显然是对柳居奇描述的世界感到新奇,柳居奇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燕肃澜的反应在预料之中。   “我的真名叫柳居奇,是个术士。”柳居奇开始胡诌。   “术士是什么?”燕肃澜不解问道。   “什么都做,没有我做不成的事,不管是赚钱还是打仗、处理政务,只要我想,都能做的极好。”柳居奇摇头晃脑,谎话说的越来越大,“就算宫主以后想做皇帝,我也能帮你把国家料理的风调雨顺。”   燕肃澜听到后面那句勐然掐上了柳居奇的脖子,冷声道,“废话连篇,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柳居奇憋得都翻白眼了,抬手指了指天,挣扎着说,“……天意如此,这是宫主与我有缘……不然,我为何会恰好进入柳成林的身体……咳咳……”   “本尊为何信你。”燕肃澜的手劲儿小了一些,柳居奇赶紧喘了两口气,“宫主,绝杀宫势力遍布天下,如果我说谎,日后总有暴露的一天,宫主还担心不能杀了我么……”   “那是自然。”燕肃澜不屑地甩开柳居奇,眼神冰冷的犹如一条吐芯毒蛇,“本尊不管你是柳成林还是柳居奇,若敢背叛绝杀宫,本尊会让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柳居奇从地上爬起来,心里一阵雀跃,太好了,总算保住这条命了,古代真可怕,怎么动不动就杀人杀人的!为什么别人穿越到古代都是吃香喝辣,自己就这么倒霉……   他咳了两声,从衣袖中取出了那副太子真迹,递给燕肃澜,“宫主交给柳成林的任务用了那么久都不能完成,我却只用了几天。”   燕肃澜没有展开那幅画,随手丢在了地上,“继续接近他,别被发现。”   说话空档,门扇被人叩响,外面传来小乱小心的声音,“柳哥哥,我能进来吗?”   柳居奇去给他开了门,不顾小乱惊讶的目光,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揉脖子,燕肃澜也没责怪他无礼,只是冷冷地接过小乱手里的衣服,去里间换好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乱等到燕肃澜走了,马上上前紧张地查看柳居奇脖子上的瘀伤,“柳哥哥,疼吗?”   “怎么不疼,大魔头,整天就会掐人脖子。”柳居奇恨恨骂着,小乱找了上次那盒没用完的生肌膏,给柳居奇上过药,才仔细问了事情经过。   柳居奇怕小乱多心,只说了把燕肃澜绑在柱子上泻火的事,全当他掐脖子是为了报蹭柱子的仇,小乱下巴差点儿掉下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若是旁人对宫主这般,怕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福大命大呗。”柳居奇哈哈一笑,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弄得小乱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捶他一拳道,“这次就算了,柳哥哥对宫主还是尊敬一些吧,宫主性子古怪,指不定哪次就发火了。”   刚才看见柳居奇堂而皇之的在燕肃澜眼皮子底下坐着,就吓得小乱出了一身冷汗,绝杀宫里除了三位分堂堂主和老管事,从没有人敢在宫主身边坐下。   有一次一个舞姬恃宠而骄,只是在燕肃澜对面的座上歇歇,就被燕肃澜削掉了双足,说她既然不想站着,以后也都不用再站了。   “柳哥哥,我去把早饭端过来。”小乱看一眼地上的粉末,头皮发麻,要是这一掌拍在人身上,大概连骨头都碎了。   外面突然乱哄哄的一片闹,柳居奇疑惑地走出来看,拉住一个从旁边跑过的粗使小厮,“发生什么事了?”   “海棠公子今早起不来床,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得了绝症,冯老板正在发火呢!”   怎么好端端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柳居奇顾不上等小乱回来,自己先朝外面挤满人的海棠的屋子走去。 第二十章 缺乏维C   冯老板正站在海棠屋子的外间,阴沉着一张脸问道,“真就没办法了吗?”   “老板见谅,小老儿医术不精,海棠公子这病已经蛰伏多日,病症复杂奇怪,不是一两帖药就能医好的……”那大夫遗憾地摇摇头,收拾好了药箱向冯老板作揖道别,“既然医不好人,诊金也免了吧,冯老板要小心照顾着些。”   “麻烦廖大夫了。”冯老板亲自送廖回春出门,外面站着的人才炸开锅开始议论,有几个关系好的嚼舌根,感慨的说就连济慈堂的“回春手”廖大夫都治不好,看来海棠的确时日无多了。   柳居奇挤开人群要往里去,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柳絮你做什么!”   “我进去看看海棠。”   “你也真是的,大夫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万一被传染岂不糟糕。”那人也是好心劝解,身后还有个穿紫纱的妖艳小倌不屑笑道,“柳絮,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海棠若是没了,醉欢楼的头牌只能是你,你心里大概高兴还来不及呢。”   里面的海棠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摔碎了碗盅厉声哭骂道,“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柳居奇身后看热闹的人唿啦一下全部散开,谁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想着往日交情,柳居奇叹口气,世人都说风月之人皆无情,果然没错。   柳居奇走进内室,看见那个服侍海棠的小童有些畏缩地站在海棠床脚,嘴里嗫嚅着询问海棠,却不敢上前接触他,似乎是怕染上怪病。   海棠不经粉饰的面孔看上去年岁小了不少,脱去了几分媚丽,多了些孩子似的清纯,他想要坐起来吐,但面色苍白使不出力,一下子没忍住吐了一身,形容狼狈。   那小童着急地看着,踟蹰要不要去帮海棠清理污物,柳居奇上前几步,取过湿帕子替海棠擦擦嘴,回头嘱咐那个小童,“还愣着干什么,去取干净的衣服来。”   柳居奇倒了一杯热茶,扶起海棠靠在自己身上,将杯子抵在海棠不断颤抖的唇边,柔声说,“漱漱口再躺下,我帮你把脏衣服换了。”   海棠哽咽地用力推开杯子,茶水全浇在柳居奇的手上,海棠脸上泛起一片潮红,眼泪淌了满脸,“柳絮!谁要你假好心!少来看我的笑话……”   柳居奇也不生气,另倒了一杯递给海棠,“若我是来看笑话的,怎么会来扶你?”   海棠还是拧着性子不愿意喝,柳居奇只好放下了茶杯,无可奈何的想,这小子怎么对自己的防心就这么重呢。   他一手缓缓放下海棠的身子,接了小童递过来的衣服,伸手去解海棠脏掉的衣衫,海棠挣扎不过,也只好任柳居奇动手了,等换好了干净衣服,海棠的情绪也显得平静下来,虽然还是冷着脸,却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柳居奇觉得海棠的症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重,怎么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于是问那小童说,“你家公子只是虚弱呕吐么?”   海棠拧紧了细眉,这会儿也不拗性子了,自他诊清了病情,柳居奇还是第一个关心他的“兄弟”,往日那些巴结他的却没人进屋,只在外头说着风凉话,就连自己的侍童,也因为怕被传染不敢近身伺候。   人情薄凉,谁待自己是真心的好,他自然明白。   还没等小童回答,海棠开口说,“是腿,病灶在腿上。”   “我能看看么?”柳居奇问道。   “嗯。”海棠又说,“柳絮哥哥你轻一些,我疼得厉害。”   难怪这么冷的天还盖着薄丝被,柳居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看到了海棠两只白皙肿胀的小腿,沿着胫骨骨干的位置尤其肿的厉害,他拿手轻轻一按,海棠便痛得呻吟起来。   “大夫怎么说?”   “说是瘤疾,散性的,控制不住了。”海棠说着,眼泪便掉下来,“几天前便突然开始痛了,我也没在乎,以为是受了风,谁知今天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不像是肿瘤。”柳居奇喃喃着摇摇头,想起了自己以前看的那部海盗电影,眼前突然一亮,里面的船员似乎就得过这样的病,是坏血症前期,缺乏维C造成的。   “柳絮!你在这里干什么,还嫌我这儿不够乱么,要是又病倒一个怎么办!”冯老板一进来就变了脸色,要把柳居奇往外轰,柳居奇赶忙拉住他说,“冯老板你先别急,海棠的病我见过,不传染的,也不是瘤疾,我有办法治好。”   冯老板半信半疑道,“你真能治好?”   “冯老板要是不信,让我问问海棠就知道了。”柳居奇信心十足的笑笑,转身对听的一脸愕然的海棠说,“海棠,你是不是不喜欢吃水果,尤其是带酸味的,蔬菜也是。” 第二一章 迎接使团   海棠的讶异之色更甚,“没错!我不喜酸食,柳絮哥哥怎么知道的?”   冯老板拍拍柳居奇的肩笑道,“柳絮,可真有你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柳居奇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跟古代人解释维C缺乏症,“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反正是长期偏食引起的毛病。”   海棠羞得面上发红,“我竟不知原来偏食还会得病呢……柳絮哥哥,这病难治吗?”   柳居奇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海棠肿胀的小腿,“你这病起初只觉得易燥、倦怠,不容易引起重视,等病症发出来时至少拖了半年了,不过也不算太严重,慢慢调理就会好的。”   海棠的眼睛亮起来,破涕为笑,“太好了……太好了……”   柳居奇转身吩咐海棠的侍童道,“平时多照顾你主子吃点柑橘、喝点新鲜菜汤,如果实在不喜欢吃酸的,可以把柑橘打成汁,多添些蜂蜜做成糖水喝。”   屋子里一改之前的沉郁,冯老板和海棠都是喜上眉梢,看柳居奇都跟看福星似的,柳居奇有些不适应他们突然的热情,“海棠你好好休息,小乱还等我回去吃饭,我就先走了。冯老板,我屋里的桌子坏了,给我添张新的吧,钱我等会让小乱送来。”   冯老板摇着帕子笑道,“柳絮这不是见外了嘛,反正你那屋里的桌椅也都旧了,明天我让人从吉祥斋送一套新的来。”   柳居奇想,不用自己出钱最好,就在海棠的千恩万谢下离开了。   下午小乱送来了一张拜帖,说海棠被误诊的事传开了,那济慈堂的“回春手”廖大夫一向谦恭,心里觉得很是愧疚,特意下了帖子请柳居奇去那里讨教医术。   柳居奇一个头两个大,不过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还真把他当成神医了,于是让小乱代笔写了一封信,里面详述了坏血病的症状、病因和治疗方法,委婉的劝解廖大夫说,世上的疑难杂症层出不穷,精益求精固然是好,但不能钻牛角尖,廖大夫也回了信,只有四个字“自叹弗如”,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第二天果然送来了上好的红木桌椅,柳居奇喜欢的不得了,在现代的时候他就想要一套实木家具,可惜那会儿吃饭都得节省,哪有闲钱瞎折腾。   柳居奇正摩挲着桌面漂亮的纹路,小乱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拉着柳居奇就要出门。   “出什么事了?”   “平羌王子的使团提前抵达了,主街的人都要去外头行礼,我也是刚知道的,海棠公子都被人扶着出去了!”   小乱和柳居奇跟在众人后面出了醉欢楼,街道上早已经人山人海,都在士兵的指挥下整齐恭敬地跪着,等待即将经过南街的平羌使团。   柳居奇疑惑不解,不过是个异国王子,居然让整条街的人跪迎,实在有些长别人气焰灭自己威风,风岚皇帝这不是自打耳光么?   小乱看出来柳居奇的疑问,压低了声音说,“柳哥哥,风岚并不太平,国力最弱不说,还夹在平羌和南怀之间,南怀这些年蠢蠢欲动,风岚只好尽力拉拢平羌结盟,这次平羌王子来我们风岚,就是讨论结盟之事。”   “平羌和南怀关系如何?”   “不怎么样,南怀本来是最强大的国家,可被如今那位嗜血好战的皇帝弄得疲惫不堪,南怀人又向来看不起游牧出身的平羌族,所以对我们来说,结盟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样啊。”柳居奇点点头,他和这里的人有了感情,心里就自然而然的偏向风岚。   等了大概半盏茶时间,街口传来击锣声,平羌王子的使团终于来了,百姓们跪得更加端正,纷纷垂首视地。   先是二十四匹体态彪壮的纯黑骏马踢踏而出,接着是两列举着彩旗的重甲士兵,被护在中间的华盖马车垂着縠纱帘幕,隐约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   忽然间一阵和风吹过,那帘幕被掀起了一角,柳居奇忍不住好奇,偷偷的抬头往里望,正巧跟平羌王子的目光相撞。 第二二章 前去赴约   那平羌王子五官深刻俊美,有股中原人少见的飒爽,头戴镶宝石的狐毛毡帽,嘴角却勾着一抹极风流的笑容,甚至冲柳居奇迅速抛了个媚眼儿。   柳居奇撇了撇嘴角,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这王子和花蝴蝶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色|鬼。   平羌王子看到柳居奇的反应,扑哧笑了,又马上装出一副严肃尊贵的模样,唤来跟在马车旁的侍从,“去打听一下,那边穿浅绿色长衫的人是谁。”   柳居奇做梦也没想到,刚才自己又无端招惹了一个“麻烦人物”。   *****   一眨眼就到了去洛神阁赴约的日子,柳居奇特意起了个大早,想准备些点心带过去。   他自给自足了那么多年,练出了一手好厨艺,再简单的饭菜都能做的有滋有味。   以前的柳絮十指不沾阳春水,小乱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点心,只在厨房围着柳居奇打转,就害怕他烫伤了自己。   “小乱,你就别操心了,我那点心做起来容易得很。”   柳居奇卷起了袖子,利索地准备好需要用的材料,先烫化了黄油,接过小乱打好的加糖鸡蛋液,和面粉一起拌匀,厨房里找不到平底锅,柳居奇只好取了两块煎肉的铁板烧热,舀了些面粉煳浇在板上一压,费力地掂起两块铁板转着烧了烧,就取筷子卷起薄饼晾在一边。   小乱闻着那香甜的味道口水直流,好奇地问,“柳哥哥,这是什么点心啊?不用蒸上一会儿么?”   “这叫蛋卷,不用蒸。”柳居奇以前嘴馋又舍不得花钱的时候,就会自己做些蛋卷吃,省时省力。   小乱尝了一个,颜色嫩黄一咬就碎、香甜又不腻口,的确新奇好吃,让他赞不绝口。   做好蛋卷,柳居奇换了一身素雅的杏黄色长袍,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让小乱装好蛋卷出门,上次的保镖依旧跟着他们,不过离得稍远了些。   醉欢楼到洛神阁并不远,柳居奇一进那朱漆大门就觉得心脾宁静,洛神阁里终年不散的墨香带着种不容亵渎的神韵,让柳居奇的步子都不由轻了起来。   宣亦辰他们正坐在红木回廊中,宣亦曦眼睛最尖,“大哥你看,柳絮来了。”   宣亦郁回过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喜悦,咳嗽了几声,宣亦辰则是温柔地笑着说,“柳公子果然是守约之人。”   柳居奇高兴地冲宣亦郁挥挥手,跑过去才发现宣亦辰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带着毡帽正靠着柱子打盹儿,看不清楚面孔。   柳居奇从小乱手里接过食盒打开,端出了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盘蛋卷,首先递到了宣亦郁跟前,“亦郁,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这是何物?”宣亦曦稀奇地睁大了双眼,他在宫里吃过许多千奇百怪的点心,却没见过这种。   “蛋卷,你们肯定没试过。”柳居奇笑得特别得意,宣亦郁也跟着笑起来,伸出纤长的手指捏起一根送进嘴里优雅地嚼着,掉下的碎渣子被宣亦曦手快的接了吃掉,嚷道,“柳絮你也太偏心了,好东西只给大哥!”   “味道不错,吃起来也清爽。”宣亦郁夸了一句,亲手拿了一根递给宣亦曦,“小柳不过让我当个试菜的,你倒是个急性子。”   宣亦曦嘿嘿笑着,还没等他接过来,宣亦郁手上的蛋卷就眼睁睁地被人抢走,柳居奇看清楚抢走蛋卷的人,手里的盘子差点儿翻了,“……平羌王子?”   原来刚才睡在宣亦辰身后的就是那平羌王子,柳居奇对他的轻浮印象深刻,平羌王子见到是柳居奇,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说,“竟然是你啊,用中原的话说,好像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   “怎么,你们认识?”宣亦辰问着,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第二三章 以食为天   “昨天进凤城的时候,只有他敢抬头看我,长得又出奇漂亮,我还打算要去醉欢楼呢,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平羌王子不顾宣亦曦的眼刀子,三两下吃掉了蛋卷,意犹未尽地说,“下次做的时候不妨加点牛奶,味道肯定更好。”   宣亦辰了然,这才卸下了对柳居奇的防心,“我们三人的父亲在朝中做官,今天特地陪王子出来散心,感受凤城的风土人情。”   柳居奇点点头,宣亦辰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自己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感受个什么劲儿,我都快困死了,昨天非要我坐着马车进城,颠得我骨头都散了。”平羌王子说完,又伸了个懒腰,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你们平羌人整天骑马奔驰,怎么反而受不了马车那点儿的颠簸,该不是你这个王子太娇气了。”柳居奇打趣他,宣亦曦也跟着起哄,平羌王子脾气挺好,就和他们一起闹。   宣亦郁捧着手炉听他们三个说话,宣亦辰在旁边安静地煮茶,他和宣亦郁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宣亦郁性子沉郁,他则是温润亲和,丝毫没有王公贵族那种矜贵和难以接近。   一碟子蛋卷基本都进了平羌王子和宣亦曦的肚子,宣亦郁一向食量小,吃了两根都算难得的,平羌王子能言善道,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大草原上画卷一样美丽的情景,听的宣亦郁心生向往,平时黯淡的眸子也熠熠生辉。   “大哥喜欢草原?”宣亦曦问道。   “嗯,夫子曾去过草原一次,说有多么的辽阔空远,能让人忘了一切烦恼,心怀高洁。”宣亦郁有些低落,叹了一声,“只可惜我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亲眼看见了。”   “若大哥想去,以后我一定带大哥去一次!”宣亦曦用的是说笑的语气,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   宣亦辰倒掉茶渣,让随侍的小厮收了那套紫砂茶具,淡淡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在”食为天”定了雅间,去吃午饭吧。”   一行人走在路上,五种不同的气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平羌王子故意落后了几步和柳居奇并排,笑眯眯地叫他,“柳居奇?”   “嗯?”柳居奇有些奇怪,知道自己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就连宣亦曦都是喊自己柳絮,他怎么会……   “我没有中原人那么多讲究,听你叫我王子王子奇怪的很,你就叫我千荥吧。”千荥脸上的表情像足了在花庭调戏他的花间照,虽然有些下|流,却让柳居奇一下子觉得亲切许多,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   “柳儿真乖。”千荥的一双桃花眼风流千转,伸手捏了捏柳居奇的脸颊,被柳居奇一下子打开,“别动手动脚的!”   宣亦辰回头看了柳絮一眼,又默默转了过去。   柳居奇早就想来“食为天”大快朵颐,这会儿看着一盘盘端上来的美味佳肴,杏仁豆腐、白梨凤脯、绣球全鱼、橘子盏、一品官燕……比起醉欢楼的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等最后一道荷叶燕窝汤端上来,柳居奇就迫不及待地夹菜吃起来,平时注重礼节的几个皇子都是一愣。   小乱也是看得羞赧,柳哥哥病愈以后什么都好,就是变得贪嘴贪财了,怎么能在主人之前先吃啊……   宣亦郁心情愉悦,极喜欢柳居奇这样不造作的纯真模样,看着柳居奇饕餮一般的吃相,一时间也胃口大开,给自己夹了些素菜,对宣亦辰他们说,“吃饭啊,都不饿么。”   宣亦郁吃了几口就觉得腹中饱胀,便搁下了筷子,他看柳居奇一直不怎么吃焗虾,想来是怕麻烦,就帮他剥了几个放到碗里,柳居奇高兴地送进嘴里,宣亦郁也跟着高兴。   “大哥,我也要!”宣亦曦把碗递到宣亦郁跟前,像个讨糖吃的大孩子,有些嫉妒的瞪了一眼柳居奇。   宣亦郁无奈的笑道,“都多大了,还是这么喜欢撒娇。”说着,手下却替宣亦曦剥了几个大虾。   “大哥怎么不吃了?”宣亦辰放下筷子,关切地望着宣亦郁,“是身体不舒服吗?”   “刚才吃过点心,就有些吃不下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宣亦郁脸色突然涨红,从怀里掏出手帕扭过脸咳嗽几声,这才恢复了平静。   “这些大鱼大肉的不适合他,看他这样子是肠胃敏感或者胃胀气,喝点儿小米粥会舒服一点儿。”柳居奇叫店小二送了一碗小米粥过来,把勺子塞进宣亦郁手里,“胃不好的人最忌讳一饱一饥和荤腥油腻,多少再吃些粥吧,以后每晚睡前记得喝一碗白萝卜汤或者小米粥,胃病得慢慢调养才能好。” 第二四章 唇亡齿寒   柳居奇一席话说得宣亦郁心中温暖,他顺从的点点头,将那碗小米粥喝了一半,宣亦曦有些不是滋味,“家里的大夫给大哥开了那么多温和安养的药都不行,你那便宜方子怎么能管用?”   “再温和的也是药,是药三分毒,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宣亦曦正要出言反驳,宣亦郁抢道,“好了四弟,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就不要闹得不愉快了。”   在宣亦郁的调解下,这顿饭才得以继续吃下去,千荥好像完全适应了风岚国的生活,穿着皂色长袍、吃着各色菜肴,神色从容,若不是五官较为深邃,就真的和本地人没什么区别。   饭毕后,宣亦辰给众人叫了解腻化食的花果茶,从楼上看着下面热闹繁华的街道,几枝早发的垂柳拂过窗口,远处可见凤城外的几座连绵青山,倒也别有一番闲适写意。   这时,有几个文士走过雅间门口,说的正是风岚和平羌联盟之事,其中一个面带不屑道,“南怀若和风岚打起来,到时候平羌那些蛮子定会趁机捞些便宜,结盟之事我看是没什么希望。”   听到”蛮子”两个字,千荥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一些,硬是喝了一口茶将火气压下去。   “此言差矣,平羌和南怀并不亲近,再说了,此次平羌王子亲自前来,不正说明要结盟么。”   “万一我们和南怀交战,难道平羌还横穿整个风岚派援兵吗?怎么看也是和南怀左右夹击更容易些!”   “小人之心。”千荥重重搁下茶盅,俊美的脸上带着怒意,“你们风岚人都是这般对待客人吗?”   “几位且慢——”柳居奇突然出声叫住了那些文士,高声说道“柳居奇不才,想要请教几句。”   那些文士疑惑的停下脚步,看出里面几个人身份不一般,便在雅间门口冲柳居奇他们一揖,“柳公子请说。”   “做最坏的假设,如果南怀打败了风岚,平羌又会如何?”柳居奇站起来,居然给人一种无比高大的错觉。   “平羌?”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唇亡齿寒。没有了风岚这道屏障,野心勃勃的南怀下一个就会攻打平羌。”柳居奇严肃地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这道理连我都明白,平羌王和风岚帝又怎么会不清楚?”   “唇亡齿寒……”刚才说不可能结盟的那个人失神地喃道,立刻醍醐灌顶,羞愧地说,“公子言辞犀利,学生受教了。”   “不敢当,柳居奇只希望各位能对风岚有信心一些,不要南怀还没打过来,就先自己吓唬自己。”柳居奇说完,坐下去继续喝茶,懒得理那些迂腐的书呆子,真是目光短浅。   千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亲昵地摸了一把柳居奇的发顶,“柳儿真聪明,一语中的。”   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等喝完了茶,柳居奇说要回醉欢楼,宣亦辰他们也到了返回的时候,柳居奇不舍地拉着宣亦郁说,“亦郁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下次见面我再给你做新的点心。”   宣亦郁笑着说,“我知道了。”   “大哥,马车已经来了,我们走吧。”宣亦辰和宣亦曦已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出声催着宣亦郁。   柳居奇先出了雅间,宣亦郁正要离开,突然看到宣亦辰方才坐着的椅子下掉落了一柄扇子,他立刻弯腰捡起来,颤着手打开折扇,上面画着宣亦辰淡然品茗的模样,极简单的笔墨,人却生动得仿佛要从扇面上跳出来。   宣亦郁有些喘不上气,面色涨红地匆匆合上了那柄扇子塞进怀里,手指温存地隔着衣服来回抚摸,眼里激动地竟似要淌出泪。   无耻就无耻吧,能有他一见物什也是好的……   宣亦郁长长叹了一声,尽量面色如常地下楼上了马车,一路上都不敢多看闭目养神的宣亦辰一眼。   宣亦曦觉察出宣亦郁不同寻常的眼神,悄然捏紧了手指,面上却是和千荥言笑晏晏。   千荥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暗想道,看来风岚皇宫里的故事也不少啊。 第二五章 行馆刺客   平羌使团被安置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行馆里,行馆范围极大,装饰的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千荥看着院子里那些娇柔做作的花朵,不由怀念起故乡大草原上开成一片的无名小白花,这里的假山池水,总是多了种粉饰过后的腻歪劲儿,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为了给千荥最舒适的住所,早在使团到达的半个月前,风岚帝就把皇宫里用于疗养的温泉引了一支过来,还把宫里的御厨也派来了几个。   千荥在月亮升起时才回到房中,侍女们簇拥着他去温泉居泡澡,各个都有沉鱼落雁之姿,显然是风岚帝送来给他”暖床”的,可惜千荥对中原女人兴致缺缺,任由她们红着脸给自己宽衣束发也毫无反应,大步迈入雾气袅袅的温泉池中。   “这温泉倒不错……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进来。”千荥突然往窗口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伸展了胳膊靠在白玉池壁上,姿态慵懒。   等那些侍女们都离开了,千荥嗤笑着挑高了眉毛,哗啦一声从温泉池中一跃而起,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衫裹住身体,犀利的眼神透过水雾望着窗口,“阁下既然特意来找千荥,又何必躲躲藏藏,做只缩头乌龟。”   “王子真警觉。”窗口豁然打开,随着流泻而入的月光滑进来一个人,黑衣矫健,半张鬼面狰狞妖异,正是一身肃杀的燕肃澜。   千荥似乎是没有防备他的意思,伸个懒腰坐在了池子边的竹椅上,甚至还有闲心吃了一片西瓜,“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不喜欢像你们中原人一样绕弯子。”   燕肃澜冷冷一笑,质问道,“你此番前来,是要与风岚的狗皇帝结盟吗?”   千荥思索了一会儿,颔首笑道,“是有这个意思,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想看见我们两国结盟。”   燕肃澜手掌一翻,一抹金光便直逼千荥的眼睛而去,千荥正要提气挡住,那抹金光竟在他面前兀自拐了个弯,咄得一声扎在了放着西瓜的水晶盘上,千荥凝目一看,居然是根细如牛毫的金针,半根都穿过水晶盘刺进了桌子里,看得他嵴背僵直,眼前的黑衣人比自己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本尊懒得和你废话,要么马上滚出风岚,要么死,王子做个选择吧。”燕肃澜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就仿佛是个无欲无求的冰人。   千荥心里估摸着那家伙大概也快来了,于是有意拖延时间,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要阻止两国缔约,这对你又有何好处?”   “你没必要知道。”燕肃澜的手慢慢扬起,食指和中指之间有若隐若现的金芒闪现。   “你是南怀人的细作吗?还是和风岚人有仇?”千荥捏着汗,暗自埋怨那家伙怎么还不出现,不然呆会儿看见的就该是自己的尸体了。   燕肃澜不知哪里被触了逆鳞,不悦的皱起眉头,下一瞬,手里的金针便破风向千荥心口射去。   千荥不由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却不觉得哪里疼,睁眼一眼,原来是一个带着斗笠、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自己前面,挥扇接下了那枚金针,奇异的是金针居然卡在扇面中间,竟没能穿透薄薄的扇子。   “小燕子,你又淘气了。”汍澜甩掉了那根金针,“大晚上的来看人家平羌王子洗澡,都不怕长针眼啊。”   燕肃澜早就习惯了他的轻浮调笑,知道今夜没机会成事了,冷哼一声,便从窗口退了出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汍澜确定他离开后,掀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漂亮俊俏的面孔,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哥,你也太不小心了,我不是说过让你多带几个高手过来么。”   “谁知道他的武功会那么高。”千荥觉得后怕,他自负身手不差就轻敌了,要不是千崇来得及时,后果难料。   “渴死了,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汍澜随手拿着西瓜吃起来,有几滴果汁滴在了白衣上,他就麻利地脱掉罩在外面的白衣,露出里面那套粉色的长袍。   “……我说过最讨厌你穿粉色了,像个娘娘腔似的,还有你那个中原名字,什么花间照,难听死了。”千荥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把白衣一脚踢下了温泉池,眼不见为净。 第二六章 大愚若智   “所以说你是个粗人。”花间照不屑地瞥了千荥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的时间金贵得很。”   千荥叹口气,拿自己任性的弟弟没办法,在另一边坐下说,“千崇,这次我来风岚,不只是为了结盟之事,父王母后很想念你,等谈好结盟的事,你就跟我一起回草原吧。”   千荥和花间照本是亲兄弟,当初花间照生下来时身体极弱,平羌王便找了一位风岚国的隐士高人收他为徒、代为照顾,谁知这个儿子生性潇洒,平安长大了后怎么也不肯回草原长住,偏偏喜欢在外流连风月,当他的蝴蝶公子。   这次结盟之事,也是花间照极力说服了平羌王一行才达成的,平羌王还感慨说小儿子更像个风岚人,亲父母说什么都不肯听,唯独对他的师傅言听计从。   花间照讨饶地摇着头,“哥,你就放过我吧……我才不想放着美人儿不要,去陪那些臭烘烘的牛羊吃草。”   “你真的不回去?”   “不回去,打死我都不回去。”花间照不松口,他看千荥脸色难看,赶紧赔笑道,“不过我肯定会抽空回平羌看看父王母后的,哥你就放心吧。”   “你啊,”千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问道,“刚才看你和那黑衣人交谈,难道你认识他?”   “自然认识,我们三天两头的打交道,算是半敌半友。”花间照知道千荥想问什么,抢先说道,“别问我他是谁,师傅不让我说,我便不能说。大哥也权当今晚行刺之事没有发生就好,燕子那人素来高傲,失败一次的事情绝对不肯做第二回 ,以后的夜里你可以放心大睡了。”   千荥了解花间照的性子,便也放下了这事不再追问,兄弟两个人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边谈天说地,意见相合处都是抚掌大笑。   千荥慢慢饮着茶,俊秀的眉眼泛着兴味,“千崇,我今日恰巧见了你说的柳居奇,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唇锋齿利,不卑不亢,有种难得的风骨。”   花间照一口热茶差点儿喷出来,咳着笑道,“风骨?我倒是觉得他大愚若智,看上去聪明,实际却单纯的很。”   “也难得了,欢场中出来的人,竟能不染一点世俗浊气。”千荥的眸子闪闪发亮,似乎真的对柳居奇起了异心,花间照见此,皱眉道,“哥,柳居奇你不能碰,我也不能碰。”   “为何?”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如果我们掺和进去,就功亏一篑了。”花间照说的模煳,千荥摸着下巴不说话,半晌道,“千崇,该不是你为了独占美人,随便编了个借口煳弄我吧。”   花间照苦笑,“我倒是想呢,看得见吃不着太折磨人了……”   夜色渐深,那些侍女等不及千荥出来,在门口小声叫门,就怕千荥泡晕在了温泉池里,花间照抓过自己的斗笠扣在头上,和千荥告别后无声离开了行馆。   *****   柳居奇一大早就被冯老板叫去海棠那里,以为是海棠的病起了变化,去了一看,海棠竟坐在外间和冯老板有说有笑,见是柳居奇来了,立马站起来热情地招唿道,“柳絮哥哥,林尚书的二公子送了我几个新鲜紫薯,你也拿些尝尝鲜吧。”   对古代人来说那是稀罕东西,柳居奇却不以为然,摆摆手说,“我不爱吃那个……海棠,你怎么下床了,腿不疼吗?”   “嗯,不怎么疼了,多亏了柳絮哥哥。”海棠笑容甜美的拉着柳居奇一起坐下,小乱脸上没什么高兴的样子,他还记得柳絮生病落魄之时,海棠是如何落井下石的。   “柳絮啊,今儿叫你过来,是商量一下选拔第一楼的事情。”冯老板从未像现在这么和气,脸上的粉渣子都笑得往下扑簌。   柳居奇疑惑地望了小乱一眼,选拔第一楼?那是什么东西。   小乱冲他摆摆手,示意柳居奇不要发问,免得露出马脚。   “你们也知道,这每年的第一楼不是咱们醉欢楼就是落澜阁,去年柳絮用落雁舞拔了筹,给咱们抢回了第一楼的称号,可听说今年落澜阁新来了一个极出色的清倌,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冯老板难得郑重地说道,“因为今年平羌使团来了,上头为了热闹,打算三日后就举办第一楼的选拔,届时几位皇子和平羌王子都会亲临,你们可得好好准备,不要失了咱们醉欢楼的面子。”   柳居奇大概听明白了,敢情风岚国连第一小倌楼都能公开选拔,风气真够开放的。   可时间只有短短三日,他又不是真正能歌善舞的柳絮,哪有能拿的出手的节目?   柳居奇满怀希望地望向海棠,海棠却也是眉头紧蹙、一脸为难的样子。 第二七章 异国舞蹈   原本商定了跳海棠排的落日飞仙舞,可冯老板看过之后觉得没有新意,柳居奇又排不出来像落雁舞那么惊艳的舞蹈,眼看时间只剩一天半了,排练的进度却停滞不前。   雪上加霜的是,海棠的腿没有痊愈,折腾了两日又肿起来,不得不重新躺在床上休养,排舞的重任便落在了柳居奇一个人身上。   “柳哥哥?”小乱唤了好几声,见柳居奇仍木着双眼没有答应,便夺下了柳居奇手里的碗筷,指着满桌子的米粒对他说,“柳哥哥,你到底是吃饭还是种饭。”   “小乱,我想不出来……你去问问冯老板能不能换人,不然后天我就得傻在台上出丑了。”柳居奇抱着脑袋哀嚎,恨不得把多才多艺的柳絮换回来一天。   “柳哥哥,别太勉强自己,排练的时间太短了,就算你真的弄不出表演,冯老板也不会难为你。”小乱看他没胃口吃饭,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帮柳居奇打热水,柳居奇习惯每晚洗一次澡,衣服也是要天天换的。   小乱提着一桶热水进来,柳居奇姿势不变地坐在那里发呆,小乱叹口气,放下了水桶上前问道,“柳哥哥,你到底为何这么在乎这次表演?”   “因为宣亦郁他们要来看啊,我可不想太丢人!”柳居奇抱臂锁眉,自己今晚一定要想出来才行。   “平羌王子来自异族,柳哥哥,如果排成平羌那边的舞蹈,会不会好一些?”小乱急中生智,一句话说到柳居奇心里。   “异国的舞蹈?异国的舞蹈!我知道了!”柳居奇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把小乱大力抱在怀里亲了两下,笑道,“小乱,你可真是我的诸葛亮!”   “诸葛亮?”   “就是大军师的意思!”柳居奇高兴地站起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喃喃自语道,“要想跳韩流舞蹈一定得有装备才行,一晚上应该能准备的差不多。”   小乱一头雾水地看着柳居奇,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柳居奇去书桌边提笔画着什么,揉了好几个废纸团,才满意地抹着脸上的墨迹停下来,把画好的东西交给小乱说,“我需要十三套这样的服装,你去找冯老板,让他找绣房连夜赶制出来,另外,准备细铁丝、鱼鳞片、银粉漆和鱼线送过来,我有用。”   小乱更煳涂了,准备这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也就算了,铁丝和鱼鳞能拿来干什么?   柳居奇但笑不语,满脸的自信,有了这些秘密武器,保证能一鸣惊人,给大家一个不小的视觉冲击。   *****   比赛的看台就搭在南北两街交错处,中间的席位单独设了彩帐,里面都是铺了鹅绒的软座,特地备给几位皇子和平羌王子,彩帐周围站了一圈铁盔铠甲的士兵,将皇子们的席位护的滴水不漏。   不只看台坐满了达官贵人、巨富商贾,就连街口的酒楼上都站满了百姓,大家都对今年声势浩大的第一楼选拔兴致高昂。   随着宣亦郁他们的到场,掀起了第一个高潮,平羌王子穿着胡服带着裘帽,站在几个丰神俊秀的风岚皇子身边丝毫不显逊色,让平羌人粗鲁不开化的传言不攻自破。   宣亦郁有些头晕,在宣亦曦的陪伴下率先进了帐子,宣亦辰在外面冲大家说了几句彰显皇家仁厚的场面话,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帐子。   千荥打量着不远处的方台,问宣亦辰说,“柳居奇真的会来么?”   “他是去年的胜者,今年必会出场的,王子且耐心等待吧。”宣亦辰语气宁和,似乎什么都不能挑起他的急躁。   千荥点点头,看着外头人山人海的场面感慨道,“有词写风岚”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若非亲眼所见,怎能体会它的多情婉约。”   “王子错了,”宣亦辰不动声色,嘴角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亦有诗云”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沉沉飞雪白。乌孙部落家乡远,逻娑沙尘哀怨生。”风岚也有飞沙的大漠和粗犷的戈壁,江南流水不过是其中一面罢了。”   千荥抿了口茶,微挑俊眉,对宣亦辰的话不置可否。 第二八章 韩流来袭   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司仪终于千唿万唤始出来,站在台上开始解说本次的选拔,今年因为要保证质量,参与选拔的青楼倌馆只有五家,无一不是在凤城颇具名气的。   为确保公平,表演的顺序在当场抽签决定,醉欢楼排在第三个,落澜阁是第五个。   柳居奇在后台帮楼里一起参加表演的小倌整理衣服,冯老板还是在旁边唉声叹气的,“柳絮啊,你真觉得这样行吗?我怎么看都……”   “冯老板,当初要创新的是你,现在说不行的还是你。”柳居奇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随便吧。”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算了算了,我出去看看前两家的表演,心里也好有个底,柳絮你带着他们好好准备,千万别怯场。”   等冯老板离开,醉欢楼的那些小倌们才一个个叫着柳絮哥哥黏上来,有说忘歌词的、有说扣子系不上的,让柳居奇一阵手忙脚乱。   “落澜阁的初见公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屋子里顿时没了声响,柳居奇也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眉眼酥润的美人姗姗行来,扶风的姿、杨柳的腰、洛神的容,令柳居奇不禁呆住了,柳絮的相貌仅担的起清艳二字,这个人却是真正的绝色,五官气质都恰到好处,再多一分媚骨便会显得妖娇,再多一分清傲便会显得冷寂,他似看着所有人的一切,眼里却又没有容下任何一个人。   习初见的玉骨之名,果然不是虚传,柳居奇突然明白冯老板为什么会紧张这次选拔了。   柳居奇生出想要结识的想法,在习初见经过自己身边时,笑着拦住他,“初见公子好,我是醉欢楼的柳居奇。”   “柳公子好。”习初见似乎心情不佳,只是淡淡回了一声,便兀自向一边去了,周围又恢复了喧嚣,柳居奇盯着习初见,有些琢磨不透他。   终于到了醉欢楼表演的时候,前两个楼已经暖热了场子,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去年魁主醉欢楼的舞,那司仪先是让人抬上来了两块遮着幕布的大板,奇怪地盯着手里的纸签看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念道,“醉欢楼奉上的是一只舞……骚锐骚锐。”   等鼓声琴瑟响起,异样的曲声让众人都觉得新奇,柳居奇他们从台子两侧踩着鼓点上来,身上穿的是这个朝代没有的黑色西装,西装上还装饰着用银粉涂过的鱼鳞亮片,铁丝绞成镜框的样子煳了一块黑纸,只在眼瞳处开了两个小洞,这是柳居奇想出来的简易墨镜,还没等众人发出惊叹,两块大板的幕布被拉下来,上面画着从小到大的四方形,一个套着一个,从远处看竟有一种神奇的延伸效果。   柳居奇带头在前面唱到,“Sorry-Sorry-Sorry-Sorry-??-??-??-??……”   剩下的十二个人当然不懂什么是韩文,什么是super-junior,只是单纯按照柳居奇教给他们的发音喝唱。   整齐利落的步伐、有力帅气的动作都是柳居奇连夜训练出来的,要让这些习惯了呵气如兰的小倌们学习帅气,还真是件挺费力气的事。   千荥和宣亦郁、宣亦曦看得连眼睛都忘眨了,宣亦辰也难得的露出一丝困惑,因为他一点儿也听不懂柳居奇的曲子。   整个表演过程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鼓掌叫好,直到柳居奇他们下台有一会儿功夫,众人才像炸开了锅似的激烈讨论起来,对他们这支舞说什么的都有。   花间照坐在舞台对面的屋顶上磕瓜子,笑得把手里的瓜子壳全部抖到了楼下看客的头上,没想到柳居奇排出来的舞这么古怪,光是那一身装扮就够惊世骇俗了。   “小柳的舞……我从未见过。”宣亦郁疑惑地问千荥,“是你们那里的舞蹈吗?”   “我也是第一次见。”千荥又说道,“比起他的舞,我更惊讶那两块板子,只是简简单单的四方,竟然能给人可凸可凹的假象,着实神奇。”   宣亦曦也赞同的直点头,“若那板子也是柳絮想出来的,他就称得上奇才了!我看今年的第一楼之称,大约还是醉欢楼的。”   宣亦辰给宣亦郁的手炉里添了些炭火,又帮他紧了紧大氅,俊逸的面孔上带着浅淡笑意,“可别忘了还有一个习初见,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第二九章 赠送梨膏   柳居奇才下场没多久,便有一个士兵过来传话,说几位皇子要见他,其他人闻言都欣羡不已,柳居奇却很平静,换好衣服卸了妆才和那个士兵离开。   柳居奇磨磨蹭蹭地进了彩帐,见到宣亦郁他们也不行礼,只是冷冷淡淡的站着,他心里清楚,现在装出生气的样子才会不显得奇怪,旁边一个公公细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如此无礼!还不跪下!”   “免了、免了。”宣亦曦兴致最好,高兴地朝柳居奇招招手,“柳絮你过来一起坐吧,傻站着干嘛,莫不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也变得忌讳起来。”   “草民何德何能,哪里敢和诸位同坐。”柳居奇瞥了他们一眼,语气酸熘熘的。   千荥大笑起来,上前拉着柳居奇坐到自己身边,“我可从头到尾没有骗过你,那就坐在我这里吧。”   宣亦郁抱歉地看着柳居奇道,“小柳,我们也不是故意隐瞒,只因以往有太多人借机亲近,才带了些防心。”   宣亦辰依旧温柔如昔,劝着心情低落的宣亦郁道,“大哥不必忧心,柳公子若是狭隘之人,也不会来见我们。”   柳居奇哼了一声,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宣亦郁,“给你的,尝尝看。”   宣亦郁打开瓷瓶,里面盛满了褐色的膏状物,他用指尖挑了一点出来,那膏物带着药香,却像蜂蜜一样甘甜可口,让他的喉咙舒服了不少,“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未见过。”   “大哥,好吃吗?也给我尝一些!”宣亦曦张大了嘴巴,却被柳居奇在脑袋上打了一下,“你不许吃,这是梨膏,给亦郁治咳嗽用的。”   “柳公子总是能做出新鲜东西。”宣亦辰赞道。   “梨膏能润肺清心,对咳嗽特别有效,是以前唐朝的魏征……”柳居奇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红着脸解释道,“就是我们家乡村子的一个赤脚大夫……方子很简单,在梨汁中加上鲜藕、鲜姜、萝卜、贝母、茯苓、燕窝,小火熬制就好了。如果亦郁你用着有效,就让宫里的大夫给你多做些,梨膏多吃也没有坏处。”   宣亦郁眼眶泛红,将那个小瓷瓶时若珍宝的收进了怀里,柳居奇冲他笑着说,“你要真想谢我,就别浪费我的心意,一定要好好吃完。”   宣亦郁点点头,看着柳居奇的眼神带了十足的温柔信赖。   众人正在说话,刚才主持的司仪又站在了台上,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轮到落澜阁表演了。   柳居奇精神振奋,对这个初见公子充满了好奇心,期待着那个绝色之人究竟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习初见着一身天青色儒衫,墨发高束,左手端着青花酒壶,右手执笔,俨然一个落魄清高的书生,他身后立了四面画屏,原来是要在唱一只曲子的时间内做出四副画来。   “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习初见声若击翡,婉转的唱腔绕梁不绝,扬臂回身的动作优美的像跳舞,却笔下生风,迅速画出了两幅画,正是曲中对应的情景,那燕子荷露无不生动之极。   “妙!”宣亦曦拊掌喝彩。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初见唱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眼神从某处收回后,接着唱到,“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众人突然一片哗然,原来那初见公子第三幅画还是一对俊男美女相互依偎的样子,第四幅竟然画了个大猪头。   习初见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丢下笔杆摔了酒壶,就这样不顾满场的喧闹拂袖下台。   “他这是怎么了?”柳居奇莫名其妙的瞪圆了眼睛,不知道习初见是什么意思。   宣亦辰嘴角含笑,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人群中追着习初见离开的男子道,“迁怒而已,倒也是个有趣的。”   醉欢楼太出格、落澜阁又中途弃了场,凤城今年的第一楼名号出乎意料地落在了旁家身上,让那些在黑市赌坊里押宝的人赔了个底朝天。   柳居奇设计的西服和墨镜在凤城流行了好一段日子,人们才渐渐忘记了那次声势浩大的第一楼选拔,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柳居奇那日表演完毕,和宣亦辰他们聊了一会儿,就跟大家一起回了醉欢楼,谁想醉欢楼里正乱成一团,冯老板在后楼骂人的声音站在门口就能听得见。   “海棠你这个小贱人!要死就赚够了赎身费滚出去死,想让我做赔钱买卖!门儿都没有!——”   ————————————————————   习初见和他的相好这两个人物,是从好友的小说里借来客串的,后文里不会再出现。 第三十章 寻死觅活   柳居奇和小乱赶到后楼,海棠屋子外头又是围了一堆人,众人噤若寒蝉的站着,有人看见柳居奇回来了,便立刻拉着他说,“柳絮,你快进去劝劝海棠,他方才要上吊被发现了,冯老板赶回来就骂个不停。”   “上吊?”柳居奇满脸的不可置信,海棠究竟瞎闹什么。   小乱瞪了一眼说事的人,小声劝柳居奇道,“柳哥哥,上次你帮他治病就是仁至义尽了,你也累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种事沾上就会没完没了的,柳居奇心如乱麻,他知道小乱独善其身的道理,可海棠毕竟是熟悉的人,他怎么也硬不下心不管。   “小乱,我还是进去看看吧。”柳居奇叹口气,却被小乱一把拉住不松手。   “柳哥哥!”小乱不满地嘟着嘴,“以前你病的时候他可没少使坏,有一次闹肚子还差点儿要了你的命!这种人不理也罢,柳哥哥怎么就这么煳涂呢!”   “小乱……”柳居奇无奈的看着小乱,“不管海棠以前如何,好歹他今日叫我一声柳絮哥哥,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柳哥哥……好!你不走我走!”小乱生气了,甩开柳居奇大步离开,柳居奇叫他他也不理,有几个人看笑话的窃窃私语,挑拨道,“柳絮也把小乱惯的太厉害了,哪有这样和主子说话的奴才?”   “小乱他不是奴才。”柳居奇正色盯着那人,直到他受不了的避开视线,柳居奇才走进海棠的屋子。   海棠正梨花带雨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颈上还有一道深红的淤痕,小侍童战战兢兢的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冯老板也是满面寒霜。   “冯老板先别气了,让我和海棠好好谈一谈,您去歇着吧。”柳居奇坐在海棠床边,海棠却扭过脸不看他,依旧啜泣不止。   冯老板烦躁的挥着帕子站起来,“海棠,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早在你踏进醉欢楼的那刻起,情情爱爱就是赘物,风月之人皆无情,为的就是不像你这样枉负痴心。”   海棠闻言,伤痛欲绝的咬紧了嘴唇,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自讨苦吃。”冯老板说完,就叫了海棠的小侍童一起离开屋子,出声赶散了在屋外看热闹的人,“一个个聚在这里做什么?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柳居奇等海棠哭的差不多,才开口问道,“听冯老板话里的意思,你是要殉情?太煳涂了。”   “你懂什么,”海棠哽咽着说,“他原是真心喜欢我的,要不是我使性子让他帮我赎身,他一定不会这样!”   柳居奇在心里苦笑,这傻孩子,别人一听到要为你赎身就跑了,那还能叫真心喜欢你?   “我今日遣人去寻他,他却不肯见我,说不过是露水情缘,我若认真就没意思了。”海棠泣不成声,坚持认为对方是在跟自己置气,柳居奇看他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怎么把事实告诉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海棠只是当局者迷。   “这样吧,你把那人的住址告诉我,我去跟他送个口信,好歹让他再见你一面,把事情说清楚。”柳居奇劝道。   “柳絮哥哥见不到他的。”海棠沮丧的摇摇头。   “怎么会见不到?”   “我说的人正是四皇子,柳絮哥哥又进不去皇宫,如何找他。”海棠沮丧的垂着头,等了半天不见柳居奇回话,“柳絮哥哥?”   柳居奇咂咂嘴,“……人我倒认识,不过也没有多么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柳絮哥哥!”海棠激动地扑在柳居奇身上,高兴到,“柳絮哥哥,你只要安排我们见一面就好!柳絮哥哥,你一定能做到的吧?!”   “海棠,四皇子他……”柳居奇看着恢复生气的海棠,实在没办法说四皇子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叹息了一声说,“你先好好养身体,我会尽快找机会让他见你的。”   “谢谢柳絮哥哥!”海棠笑得甜美,柳居奇看他确实想开了,才放心地离开海棠的房间,开门的时候被门外直直站着的小乱吓了一跳。   小乱阴沉着一张脸,把生肌膏丢在了柳居奇怀里,柳居奇一看就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说,“还是我们小乱心地善良。”   等柳居奇把生肌膏送给了海棠出来,小乱低着头不冷不热的说,“我准备好了热水,柳哥哥回去沐浴吧,刚才跳舞出了一身的汗。”   柳居奇知道小乱已经不气自己了,马上笑眯眯地去追先走一步的小乱。   原以为自己过段时日才会再见到宣亦郁他们,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风岚帝要举办宫廷宴会,那些妃子对柳居奇近日风传的怪异舞蹈好奇不已,就央了风岚帝破格邀请柳居奇在宴会上表演。   柳居奇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风岚皇宫的这一池水,他已经身不由己的越蹚越深了。 第三一章 做留花人   皇家庭园到处都是反季节生长的珍贵花卉,热腾腾的温泉从金雕兽口流泻而出,袅袅薄雾环绕如仙境一般,庭院内温暖如春,大家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斗篷,穿着华丽轻便。   海棠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拘束地紧紧拉着柳居奇的后襟,好奇地睁大双眼打量四周寒暄的官员妃子,小乱有些看不惯他的小家子气,皱眉问柳居奇,“柳哥哥,我们该去哪儿?”   刚才给他们引路的老太监去伺候宰相一家子,柳居奇他们人生地不熟,只好站在原地等着那老太监回来,周围来来回回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们三个,有些人认出他们是醉欢楼的小倌,马上躲闪开来,生怕柳居奇他们会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柳居奇似乎全然看不见那些轻视的眼神,只是揣着手面带微笑的站着,“急什么,等会儿自然会有人安排我们。”   小乱闻言,便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站在柳居奇身后。   海棠望着庭院尽头处的高坐,那里是风岚帝和成年皇子的位置,只可惜现在还空空如也,没有那个他想见的人。   “你们三个,还傻杵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去司乐监找乐师,那边儿都快急疯了!”那个老太监终于出现了,骂骂咧咧一副上火的样子。   柳居奇笑得挺和气,“您老既没说司乐监的名字,也没给我们指条明白路,草民微贱,哪里敢在皇宫里乱走呢。”   老太监气的说不出话来,“还顶嘴!按你的意思,还是杂家的错了?”   “柳居奇不敢说。”柳居奇显然也是憋着火的,这个狐假虎威的老东西,自己为了讨好宰相失职在先,竟然还想把错误赖在自己身上。   “你个小兔崽子!也不掂清楚分量,这儿是你能撒泼的地方吗?”老太监皱巴巴的脸都成了酱红色,声音也大起来。   “福公公,何事大声喧嚷。”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柳居奇回过头,果然是宣亦辰,宣亦辰今日着一身湖蓝色绣螭长袍,领口袖边滚了一圈白兔毛,头戴和田玉冠,越发显得他清润温雅。   “二皇子万福……”福公公吃了一惊,赶忙谄笑着行礼,小乱和海棠也跟着见了礼,柳居奇只是微微朝宣亦辰点了点头,“你来了。”   福公公闻言怒不可遏,正要说柳居奇礼数不周,宣亦辰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福公公,你去忙吧,我领他们去司乐监。”   “这……老奴知道了。”福公公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柳居奇,这才转身离开。   宣亦辰轻笑一声,对身后跟着的几个侍从说,“把灯给我,都别跟着了,我和柳公子去散散心。”   海棠瞠目结舌,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居然和二皇子熟稔到这份上,其实柳居奇不过是做惯了现代人,无法遵守古代的阶级之分。   柳居奇也不作推辞,既然宣亦辰愿意帮自己领路,那就却之不恭了。   宣亦辰和柳居奇他们远离了热闹的庭院,打着宫灯走在小路上,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几个人轻缓的脚步声。   “你倒是脾气大,都不懂得看场合么。”宣亦辰的话虽然严厉,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儿责怪柳居奇的意思。   “我就是气不过他狗眼看人低,如果我们三个也是当官的,福公公肯定连我们的鞋子上的土都舔干净了。”柳居奇愤愤不平地说,宣亦辰听到他大逆不道的假设,也只是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该说你童言无忌还是胆大包天?罢了、罢了。”   “这话怎么说?”柳居奇疑惑的望着宣亦辰。   “也没什么。”宣亦辰微笑着帮柳居奇取下肩上沾着的梅花瓣,“看,连花都知道该往干净的地方走。柳公子,大哥真的很喜欢你,你可要一直做个留花人。”   柳居奇被他说得更加煳涂了,晃晃脑袋苦笑道,“我可没看过那么多的书,宣亦辰,你把话说直白一些。”   宣亦辰眼神温柔,将那片雪白的梅花瓣送进嘴里嚼了,笑道,“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我大概是醉了,柳公子,司乐监就在前面,恕亦辰有事在身,不能奉陪了。”   柳居奇纳闷的注视着在夜色中越走越远的宣亦辰,那盏他递给自己的宫灯还留着掌温,不知怎的,却泛出一片薄凉感,让宣亦辰挺拔的背影也显得孤独起来……   “柳絮哥哥,”海棠突然出声打断了柳居奇的思路,“我们快去司乐监吧,不然他们又要骂人了。”   柳居奇点点头,“也是,我们快走吧。”   小乱有些担忧地看着怅然若失的柳居奇,“柳哥哥,你没事么?”   “我能有什么事,瞎想。”柳居奇冲他笑笑,步伐轻快的带头往司乐监走去。 第三二章 击缶而歌   还没进入司乐监,就听到里头传来豪迈的歌声,“驻旌元帅遗风在,击缶高人逸兴酣。水转巴文清熘急,山连蒙岫翠光涵。”   柳居奇小乱海棠三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司乐监的人很着急么,听这歌声,怎么都是闲适万分啊。   等柳居奇他们依次进了司乐监的大门,眼前的一幕差点儿让他们掉了眼珠子,原来刚才唱歌的人竟是宣亦曦,他半醉半醺的斜倚在司乐监的巨大编钟下,手里抱着喝空了的小酒坛边唱边拍,一副悠然自得的陶醉神情。   司乐监的乐师们都大气不敢出的聚在一旁,忍受着这位皇子鄙俗的击缶而歌,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乐师不停地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手下的人拉了拉衣袖。   “柳絮!你可算来了,我让人催了你几次呢!”宣亦曦笑眯眯地站起来,将空酒坛扔在一边儿,“也难为他们了,习惯了阳春白雪那一套,今日却要忍受我的”击瓮叩缶,弹筝博髀”。”   “只要是能让人快乐的音乐就好了,管它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柳居奇不以为然道,“比如边关苦寒,将士们和歌也要用上钟磬丝弦吗?还不是得”击瓮叩缶,弹筝博髀”。”   “哈哈哈,说得好!”宣亦曦抚掌大笑,柳居奇的例子他深有体会,边关大漠黄沙下,将士们击掌喝唱的英雄曲是最有滋味的,只可惜世间少有人能知道那种波澜壮阔。   白胡子乐师闻言,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释然笑道,“不愧是近日名遍凤城的柳絮公子,对音律果然有些特别的见解。”   “乐师过奖了。”柳居奇谦逊地说。   “难得毕先生也会夸人,柳絮可是没瞧见,毕先生刚才听我一番乱唱,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宣亦曦打趣地说完,这才注意到柳居奇身后满眼含泪的海棠,诧异道,“海棠,你怎么会在这儿?”   海棠委屈的红着眼睛说,“四爷不肯见我,海棠只好求柳絮哥哥将我带进宫里了。”   面对宣亦曦抱怨的眼神,柳居奇无可奈何的摊手,“宣亦曦,海棠可是为了你寻死觅活的,今日你就和他说清楚吧。”   “四爷……”海棠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惹得毕先生立马不高兴地翘着胡子小声叨咕,“成何体统……四皇子,你和这位海棠公子有话尽管后院去说,我们还要练习一下柳絮公子的曲子。”   “毕先生莫生气,亦曦出去就是了。”宣亦曦依旧笑眯眯的没有脾气,毕先生早在先皇在世时就是宫廷第一乐师了,就连现在的风岚帝也是十分敬重他的。   柳居奇等他们二人出去,这才长出一口气,小乱在旁边笑话他,“现在才觉着累了?当初柳哥哥就不该答应带海棠进宫。”   “好歹他一片痴心,我又能帮上,就尽力而为了,至于海棠能不能和宣亦曦在一起,那我就管不了啦。”柳居奇走到毕先生跟前说,“前几日去我那里学舞的人呢?毕先生不如把他们也叫来,我们和着曲子一起练习几遍。”   毕先生和颜悦色的说,“我早让他们在偏阁练上了,柳公子且跟我来。”   柳居奇和小乱跟着毕先生去了偏阁,也不知道那屋子是怎么建造的,离近到十步开外,才能隐约听到阁里传来的歌舞乐声,隔音效果勘比起现代的KTV。   感慨之余,柳居奇开始指导众人的舞步和鼓点的配合,宫里的乐师、舞师都是出类拔萃的,经过柳居奇的简单点拨,除去电子乐不说,几乎能重现当时super-junior的舞台感。   因为今天参加的是宫廷宴会,柳居奇把西装的颜色改成了米蓝色,配上深蓝的条纹领带和茶色琉璃墨镜,比起上次第一楼选拨的装扮要清爽精致许多。   小乱正和柳居奇给众人发白手套,被突然冲进来的海棠撞了一下,海棠低着头没说话,小乱也不好跟他计较,“小心一些,这里人多。”   后面踱进来面色轻松的宣亦曦,“柳絮,准备的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柳居奇奇怪的看看他又看看海棠,心里暗叹道,宣亦曦还是拒绝了海棠。   “有多余的衣服吗?我想在最后一次骚锐骚锐的时候加进来,给我父皇一个惊喜。”宣亦曦兴致盎然,柳居奇瞥他一眼,“……你学过吗?跳的了吗?”   “我打小习武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几下子还难不倒我。”宣亦曦得意洋洋地说道。   柳居奇自然不信,两个人就你来我去的拌起嘴来,周围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海棠站在角落无人问津,抬眼盯着远处和宣亦曦说笑的柳居奇,默默捏住了衣角,眼里蓦然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海棠公子,你还没换好衣服呢。”小乱将一身西装扔在海棠身上,面带防备的问,“你有什么事找柳哥哥吗?”   “没、没有,我先去换衣服。”海棠面色仓皇,抱着衣服躲开了小乱的视线。 第三三章 虚华而已   柳居奇他们正要出发去庭园,突然来了个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探头探脑地进了司乐监,“毕先生,柳絮公子在这里吗?”   毕先生指着柳絮说,“这位就是柳公子。”   宣亦曦闻言,系着领带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到是宣亦郁的贴身小太监,便问道,“小顺子,你不好好伺候太子殿下,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四皇子!”小顺子这才认出来宣亦曦,吃了一惊正要跪下请安,被宣亦曦拦到,“免了免了,我们正急着要走,有话就快说吧。”   “谢四皇子……”小顺子怯怯懦懦地站直了身子,把食盒里的一盘玫瑰百果蜜糕端到柳居奇面前,红着脸小声说道,“柳絮公子,太子殿下叫我给您送些点心,说您傍晚就进宫,这会儿肯定饿了,先吃上一些顶顶饥。”   宣亦曦哼了一声,自顾自捏了一片蜜糕送进嘴里,“柳絮,大哥很疼你嘛,还惦记着你会肚子饿,我这个弟弟不见踪影,也没见他派人过来找一找。”   “依你的性子,肯定不是第一次”失踪”了,谁还会派人找你。”柳居奇接过了那盘蜜糕,招唿大家都来吃一点儿,呆会儿表演的时候也能精神点,一时间屋里言笑晏晏,只有海棠站在僻静的角落冷眼旁观,看着柳居奇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央,恨恨地抿着粉唇,染了凤仙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海棠,你也来吃点儿吧?”柳居奇招唿他。   海棠硬是逼出一个笑,摇头道,“不用了柳絮哥哥,我不饿。”   柳居奇关切道,“海棠你不舒服吗?脸色真差。”   “我没事,大概是有些紧张。”海棠勉强笑笑,将琉璃墨镜架在了鼻梁上遮住双眼,“柳絮哥哥,我胸口闷,先去院子里等你们了。”   “去吧。”柳居奇允诺道,他想着海棠才刚刚被宣亦曦拒绝过,能硬撑着继续表演就算难得了,自己也不能对他要求太多。   宣亦曦看着海棠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身旁吃糕点的柳居奇说,“柳絮,你知道吗,有些人并非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柳居奇纳闷地咬着蜜糕,“谁不简单?我看你就不简单。”   “哈哈哈,这话倒也没错。”宣亦曦莫名其妙的一阵大笑,拍拍柳居奇说,“这世上能有几个简单的人呢,有谁活着不需工于心计,青楼倌馆要,朝堂皇室也要。”   柳居奇摇摇头,全当宣亦曦发神经了,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他想扯些什么。   *****   皇家庭园中坐满了风岚国当朝掌权的官员贵胄,夜幕仿佛被璀璨的灯火打开了一道豁口,倾泻出不输白昼的万种光华。   宴会即将开始,除了风岚帝和四皇子宣亦曦,所有的人都已经到场了,一时间喧嚷之声不绝于耳,娇花莺啼,蚌珠流光,身段婀娜的侍女捧着酒菜在席中穿梭不断。   千荥和一行平羌使者被安排在风岚帝的左手边,位置只在众位风岚成年皇子之下,算是给了极高的礼遇,那些平羌人不比千荥的俊美颀长,各个身材彪壮,蓄着粗犷的大胡子,连喝酒都是举着大号杯子一饮而尽,充满了草原人的豪爽,唯有一位老者清臞枯瘦,花白的眉须却显得极有道骨仙风,穿着一件有些年头的羊皮褂子,坐在千荥下首闭目不语。   “国师觉得风岚如何?是不是比我们平羌要热闹的多?”千荥饮下了一杯梅花露,咂咂嘴巴觉得过于甜腻,比不上草原醇美的马奶酒。   “虚华而已,风岚水土丰足,却只能做三国之中的弱者,就是因为贪慕虚华。”兖龄睁开双目,眼中丝毫不见浑浊,清明的像个孩童。【注:兖,[yǎn]】   “国师没听说过一句中原话吗?人生得意须尽欢。”千荥看向远处那些盛装出席的官员妃子,笑容有些苦涩,“我们平羌人为了吃饱肚子需要终年迁徙,就是想得意尽欢也没有法子。”   兖龄一笑,慈祥地看着千荥道,“王子不就是我们平羌的希望。”   “国师抬爱千荥了。”千荥说完,见兖龄又开始闭目养神不理会自己,就继续喝起酒来。   喧闹的庭院突然静了下来,原来是风岚帝到了,华盖在首,凤翎扇打在两侧,远远看去有说不出的尊贵感,千荥想到自己那位总是和牧民一起奔驰大笑的父王,心里五味杂陈。   风岚帝着一身明黄色盘龙长袍,金冠加顶,腰佩明珠玉带,虽然已过了不惑之年,却神采奕奕,周正的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子威仪。   宣亦郁和宣亦辰早离开位子去迎接,两位相貌几乎相同的皇子伴在风岚帝左右,神色恭谨,却看不出一丝亲近之意。   “亦曦呢?”风岚帝巡视了一周,没看见自己那个活泼过头的四儿子,剑眉不悦地皱了起来。 第三四章 庭前辩驳   “亦曦大概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父皇,需要派人去找他么?”宣亦辰回了话,宣亦郁只是低着头咳嗽,不敢多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不成体统……罢了,他难得回来凤城,随他去吧。”风岚帝小声说完,恢复了平静无波的面孔,坐上高位接受众人的礼拜,千荥的平羌使团只是站着,将右手搭在胸口微微垂首,没有行中原人的跪拜之礼。   “免礼,今日的宴会是为欢迎千荥王子和平羌使团,愿风岚与平羌友好共存。”风岚帝举起斟满美酒的碧玉杯一饮而尽,三击掌道,“大家举杯偕欢不需拘礼,宴会开始!”   一群粉色纱衣怀抱琵琶的舞姬翩然起舞,使得庭院中一时间脂香浓郁、丝弦绕耳,众人沉浸在温香软玉中不能自拔。   风岚帝转向一边的千荥说,“王子在风岚过得可还习惯?”   “千荥很好,劳您费心了。”千荥坦然一笑,向风岚帝敬了一杯酒,“风岚的热情好客这点,和我们平羌很像。”   风岚帝淡淡微笑,和千荥说了些两国的风土人情,朝堂之下不谈国事,风岚帝的决断强硬被掩藏了不少,千荥却一刻都不曾放松,悉心应付这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   酒酣耳热,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柳居奇他们压轴的节目就要开始了,众人都满含期待,有些看过表演的人也不停地向周围说起那支奇异的舞蹈。   柳居奇他们出场之前先弄灭了全场的灯火,着实让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妃子们恐慌了一阵,柳居奇让人用彩纸和纸筒蒙住灯笼,凑合造出了射灯效果,温泉的水雾在彩灯的照耀下显得如梦似幻,突然迸发出的激烈的鼓点一下抓住了在场人的唿吸,米蓝色西装、束发出现的十三个帅气男子让人眼前一亮,柳居奇他们利落的打扮让习惯了繁冗华丽的风岚人觉得十分稀奇,一时间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舞蹈还是那日的舞蹈,柳居奇面对那些贵胄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举手投足间净是洒脱之意,千荥笑眯眯地抿着酒,“不卑不亢,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风岚帝从头到尾面色平淡,对这种惊世骇俗的舞蹈似乎毫不在意,一双敏锐的星眸却射出光芒,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有些用力。   到了最后一遍重复“sorry-sorry”的时候,宣亦曦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熘了出来,跃到最前方和柳居奇一起领舞,众人都是一阵讶异,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集体叫好。   “这孩子。”风岚帝难得露出些笑意,放下了酒杯看宣亦曦耍宝。   海棠已经错了两个动作,看着宣亦曦和柳居奇并排站着动作默契,他心里的怨恨越发无法抑制……   换位置的时候海棠故意收慢了脚,柳居奇被绊了一下,幸亏宣亦曦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柳居奇才没有摔倒。   有惊无险。   柳居奇看一眼海棠,海棠别扭的转过头,节奏还在继续,柳居奇只好带着满心的疑问跳完了舞蹈。   跳完了舞,柳居奇正要和乐师舞师们一起下场,被宣亦曦拉住说,“柳絮你急什么,跟我去父皇那里讨赏去!”   “你父皇又没说要赏我,我讨什么赏?”柳居奇挣扎不过,还是被宣亦曦给拽到了高座去,回首去看海棠,他正站在一众舞师里对自己怒目而视,柳居奇百思不得其解,“海棠今天是怎么了……莫名其妙。”   “父皇,这是醉欢楼的柳絮,刚才那支歌舞就是他编的。”宣亦曦把人拉到风岚帝跟前,柳居奇近处看到严肃威严的风岚帝,那双凌厉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一切,柳居奇不禁心虚的垂了头跪下,“草民柳絮给皇上请安。”   “嗯……这舞很特别,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吗?”风岚帝的声音不冷不热。   “是。”柳居奇瞥到在两侧坐着的宣亦郁、宣亦辰和千荥,心里总算放松了点儿。   “风岚的风气可真开放,皇子居然能和小倌同台,古话说戏子低贱,这种当众卖弄的行为实在欠妥。”兖龄面色不郁,伸手在桌下掐了一把千荥,和那个风岚小倌眉来眼去的像什么样子,有失国体。   宣亦曦闻言皱了眉,“兖龄国师言重了,我们风岚不介意贫贱出身,柳絮有才有能为何不能展示?亦曦也不过是为博父亲一笑,行孝而已,何来卖弄之说?”   兖龄轻蔑地看着柳居奇,“风岚礼仪之邦的说法,难道就是不分上下尊卑么?”   柳居奇被他的眼神刺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千荥,谁知道千荥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千荥在平羌天不怕地不怕,就畏惧这个爱讲道理的唠叨国师,自然不敢多加争辩。   风岚帝看他们争论不休,也不做阻止,仿佛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费心的地方,宣亦郁担忧地看着柳居奇,宣亦辰则专心啜酒一言不发。   “英雄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自古侠女出风尘。况且我柳居奇一不坑蒙拐骗,二不杀人放火,哪里就见不得人了?”柳居奇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露出了愤愤然的表情,“一个国家想要和顺,既需要宰相士兵,也需要仆从渔夫,出身高低全由父母决定,您难道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开始就做了国师、完全不和所谓的下等人接触吗?” 第三五章 父爱偏颇   “你……”兖龄被柳居奇反驳得哑口无言,不为别的,他恰巧就是贱奴出身,当年多亏了平羌王慧眼识英,才没有让他的才能埋没在臭烘烘的马粪里。   千荥难得看到兖龄吃瘪的样子,憋着笑说,“国师何必跟他计较,这不是自降身价嘛。”   兖龄发起了小孩子脾气,气唿唿地瞪了柳居奇一眼,“这小东西……话糙理不糙,说的倒也没错。”   柳居奇自然也消了气,他觉得这个国师老头儿挺有意思的,被自己弄得下不来台也不死撑面子,果然有几分大家风范,不由心服口服的鞠躬请罪道,“国师见谅,柳居奇口不择言,让您生气了。”   “哼。”兖龄喝了一杯酒转过身,故意不理柳居奇。   “牙尖嘴利,该罚,一会儿去打扫梅园。”风岚帝开口,又将自己的碧玉杯放在木几上斟满了,推向柳居奇道,“舞蹈不错,也该赏,这杯酒赐你。”   柳居奇迷煳地眨巴眼睛,“赏酒?”皇帝的赏赐,不都应该是金银珠宝才对么,这风岚帝宴会势头摆的挺大,赏赐人就这么小家子气?   宣亦郁看柳居奇还在发呆,心里急得不行,他父皇向来不是脾气温和的人,今天柳居奇口出狂言得罪了平羌国师,没有重罚已经算是开恩了,柳居奇竟然还对御酒挑挑拣拣。   “怎么,不满意?”风岚帝淡淡一笑,伸手点着木几,“莫不是还看不上朕喝的酒。”   “才没有,草民这是受宠若惊!”柳居奇回过神,立马谄媚的笑着端起酒一饮而尽,辣的直吐舌头,好烈的酒!   宣亦曦哈哈大笑,从风岚帝桌上拿了一个点心塞到柳居奇嘴里,“够味儿吧?我父皇的酒量好得很,从来只喝烈酒。”   风岚帝对宣亦曦的随便没有责难,只是挥了挥手对柳居奇说,“下去领罚吧。”   宣亦郁也站起来说,“父皇,儿臣久坐头晕,能否先行离开?”   还没等风岚帝说话,宣亦曦两步跃到宣亦郁身边,紧张地在他身上掐掐捏捏,“大哥你哪里不舒服?”   宣亦辰无奈地站起来把他拽开,“大概是这里太吵闹,你先不要折腾大哥,他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二哥你又不是御医,对了御医,御医呢?快宣御医!”宣亦曦急吼吼地又要跑,被风岚帝一记眼刀子割过去马上就老实了,“父皇……”   “亦曦你坐下。”风岚帝看一眼宣亦郁,语气冷淡,“太子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宣个御医过去看看,别耽搁了病。”   “是,儿臣知道。”宣亦郁恭敬地行了礼,示意柳居奇跟自己一起离开,柳居奇揉揉自己发烫的脸颊跟过去,这古代烈酒的劲儿上来的真快。   等离开了喧闹的庭院,宣亦郁这才放松,掏出一块帕子勐烈地咳起来,柳居奇担忧地帮他抚背,“你也真是的,咳嗽怎么能憋着。”   “父皇不喜看我病弱的模样,今天大家兴致高昂,我不想惹他生气……”宣亦郁的脸色白了几分,眉间凝着郁色,“我们三个里,跟父皇最亲近的就是亦曦了,只可惜他常年领兵在外,父皇便少了许多乐趣。”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你父皇还是挺疼你的嘛。”柳居奇想起临走时风岚帝对宣亦郁的嘱咐,口气虽然冷淡,可毕竟是透着关心的。   “若他真的疼我,就不会要我做这劳什子的太子。”宣亦郁低喃了一句。   柳居奇大惑不解,却也没有追问,转眼间宣亦郁就陪他走到了梅园的入口,单薄的西装让柳居奇冷的瑟瑟发抖,宣亦郁见状,让跟着的一个侍卫脱下绒衣,替他披在身上说,“梅园荒了许久,打扫起来费时费力,父皇有令在先,我也不好光明正大的徇私,一会儿我差人去通知小乱,叫他过来帮你。”   “那谢谢你了。”柳居奇笑眯眯地拍拍他,“你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再睡一觉,凡事不要忧心,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嘛。”   宣亦郁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来这么多的歪道理,你且进去吧,我走了。”   柳居奇看着宣亦郁离开,深深叹了一口气,风岚皇宫表面上风平浪静,几个皇子感情似乎也不错,但宣亦郁身上总压着散不去的阴郁,让他知道一切都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柳居奇紧了紧身上的绒衣,一阵寒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酒嗝,头晕乎乎的,手里抓着的扫把都差点儿落地,“妈的……那是什么酒啊,都快比得上XO了……” 第三六章 寒冬落水   梅园没有灯火,清冷的月光绵如银绸,将满溢梅香的园子照的通透,柳居奇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大扫把,这个园子里除了不断随着夜风落下的梅花瓣,实在没什么需要特别清扫的地方。   柳居奇被风吹得越来越头晕,反正也没人监工,他干脆靠着一株梅树坐下小憩,雪白的梅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他一身,暗香扑鼻,柳居奇仰起脸看月亮,在现代的时候,他鲜少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每次一有空就睡得天昏地暗,哪来的精神赏月看花。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柳居奇晃着脑袋,借着酒性唱周杰伦的发如雪,梅花瓣扑簌簌往下落,别有情调。   一抹掠过宫殿房顶的黑影突然顿住,漆黑的身影混入夜色中不甚明朗,那双锐利深邃的瞳眸却穿破黑暗,直直望着柳居奇的方向,眼神就像盯上了一只觊觎已久的猎物。   柳居奇唱完歌又歇了一会儿,估摸着小乱差不多也要到了,梅园中心有一个清澈的水塘,柳居奇想过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就晃晃悠悠地往水塘那边走。   他挽了袖子弯下腰,伸手拂着冰冷的水,这天气就算水塘不结冰,里面的水也是渗到骨子里的冷,柳居奇打个寒颤,还是撩了水往脸上泼,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问道,“是小乱吧?我有点儿醉了,洗把脸就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居奇毫无防备的面对水塘蹲着,后背突然被人大力一推,立刻失去平衡噗通掉了进去,第一感觉不是溺水呛鼻子,而是这池水让他的骨头都快冻碎了!   “妈的谁这么缺德!——”   推他下去的人似乎惊慌了一下,跺了跺脚还是硬着心肠跑开了,留下晕乎乎的柳居奇一个人在水塘里奋力扑腾,冷得面青唇白。   柳居奇不会游泳,大学的时候游泳是体育必修课,他当时忙着四处打工,就随便开张病假条申了免修,柳居奇蹬着水,脚底下没有触到池底的踏实感,水塘的深度比看起来要高得多,柳居奇后悔死了,当时怎么就那么财迷心窍不去学游泳呢……   “救命!救命……来、来人啊……”他奋力往水塘边上靠拢,指甲抓着光滑的池壁使不出力,几次抓住几次滑脱,反而让他喝了一肚子的冷水。   衣服沾了水沉得要命,柳居奇急中生智,伸手把自己身上能脱的衣服都脱掉了,再多坚持一会儿,小乱大概就来了!   “蠢货。”那黑衣人在房顶看了半晌,这园子荒僻,柳居奇这么折腾下去只有被淹死的命。   “救命啊……”柳居奇渐渐的力不从心,寒冷和乏力让他的神智有些模煳,头正要沉进水里,他背上突然一紧,被人抓着衣服从冰冷的水塘里捞出来扔在了岸上。   燕肃澜伸脚在柳居奇胃上踩了踩,柳居奇吐出一口水,呛咳着清醒过来,摸着自己差点儿被踩断的肋骨不断呻吟。   等看清了救自己的人,柳居奇的醺醉头晕全不见了,打着寒颤笑着伸手和他打招唿,“燕宫主啊,好久不见……”   柳居奇湿透的白色亵衣下隐隐透出纤细的躯体,两抹淡粉在胸前若隐若现,若不是形容狼狈,这出水芙蓉的模样的确诱人。   燕肃澜别开眼睛,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你为何会在梅园?”   “皇帝罚我来打扫梅园啊……”柳居奇指指远处的扫把,又有些纳闷,“宫主怎么也在这里?皇宫不是人人都进得吧?”   燕肃澜轻蔑的哼了一声,“这世上难道还有本尊去不了的地方。”   柳居奇狗腿地点点头,“您武功高强身怀绝技,当然想去哪儿去哪儿啦!”   “熘须拍马。”燕肃澜刚把冷冽的眼神抛到柳居奇身上,柳居奇立马闭上嘴,燕肃澜看他在寒风里冻得直打哆嗦,居然有一丝于心不忍,他扣紧了手掌,默不作声地想要离开。   柳居奇急了,一般救人出水不都应该给披件衣服的吗?燕肃澜就是再冷血,也不能在大冬天里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穿着湿衣服吹冷风吧?   燕肃澜不耐烦地看着柳居奇拉住自己衣襟的手,“还有何事?”   “宫主……宫主身强力壮,能不能让件外衣给小的穿,小的还得扫地,小的……小的快冻死了……”柳居奇哆哆嗦嗦,吸熘着鼻子,话都说不利索。 第三七章 被迫留宫   燕肃澜皱着眉头甩开他,一旋掌劲便离地而起,一眼也没看快要结冰渣的柳居奇,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中,柳居奇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就知道不能抱希望,燕肃澜这个阴险小人!   柳居奇垂头丧气地把自己泡在池水中的湿衣服捞出来拧干,总不能穿着亵衣在皇宫里到处走啊,万一被人当成跟妃子偷情的岂不是惨了。   他刚扛起扫把想要扫地,突然发现梅园地上干干净净的,所有的落花都堆在树根下面,整齐的像是用机器码出来的。   柳居奇抿着嘴笑了,看来这个燕肃澜也没那么混蛋嘛,走的时候还知道用内力帮自己把花瓣吹干净了。   *****   小乱在司乐监等了柳居奇许久也不见他回来,渐渐坐不住了,毕先生叫人去打听情况,说柳居奇被罚去梅园做清扫了,小乱急得跳起来,“柳哥哥怎么好好的就被罚了?”   毕先生抚着胡子摇头,“算他命大,在皇上面前出言不逊,掉脑袋的人可多的是。”   小乱心里慌乱,忙让毕先生找人带他去梅园,谁想前脚刚迈出司乐监的大门,就看见柳居奇裹着湿淋淋的衣服站在那儿,笑着说,“小乱,我回来了……”   “柳哥哥!”小乱接住柳居奇瘫软下来的身子,浑身冰凉透着寒气,只有额头是滚烫滚烫的,小乱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柳哥哥你别吓我!柳哥哥!”   “这是怎么了,跟只落汤鸡似的,快把人抱进去,别着了风!”毕先生听到门外吵嚷出来看,赶紧叫了几个人帮着把柳居奇送进了屋里,又让人去后院煮了热姜汤送过来。   柳居奇脸色苍白,一直在发抖,小乱拿烧酒帮他搓着手心脚心,又给他盖着的被子里塞了好几个铜暖炉,柳居奇紧缩的四肢才渐渐舒展开。   小乱总算松了口气,毕先生也忙得满头大汗的,叹口气说,“宫禁的时间就要到了,柳絮公子要是出宫路上再折腾受寒,只怕就一病不起了。”   小乱也担心这个,柳居奇的状态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绝对不能再病上加病,他蹙眉思索了一阵儿,冲毕先生说,“毕先生,请您找人跟太子说说柳哥哥的情况,他一定会想办法帮柳哥哥的。”   毕先生看他一眼,“跟太子说?”   “怎么了?太子那里不方便吗?”   “倒也不是……”毕先生有些踌躇,皇上素来就不宠爱太子,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只会让太子为难,“我看二皇子和柳絮公子也挺熟悉的,二皇子的寝殿又离司乐监最近,不如去找二皇子帮忙吧?”   “嗯,全听毕先生的安排。”小乱拉着柳居奇的手,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可柳居奇病歪歪的睡得深沉,看着就叫人心疼。   海棠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才跌跌撞撞的走进门,差点儿撞翻了别人手里刚煮好的姜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小乱接过姜汤把柳居奇扶起来坐着,耐心地撬开他的牙缝把姜汤一点点灌进去,海棠看见在地毯上裹着一堆被子的柳居奇,活见鬼一样惊叫了一声,引得众人都看向他。   “你刚才到哪儿去了?”小乱没好气地说,“皇宫里面不能乱跑,柳哥哥跟你说了多少次!”   海棠咬着嘴唇,抑制住自己的颤抖,“我……我没去哪儿,只是在后院随便、随便看看……”   毕先生瞥了海棠一眼,刚才他一直在后院来来回回的指挥大家收拾乐器,海棠肯定不在那里。   “劳烦海棠公子跟冯老板带个话,说柳哥哥伤寒严重暂时不能回去,我留在皇宫照顾他,等病情有了起色马上就回醉欢楼。”小乱对海棠颇为冷淡无礼,海棠居然没有发脾气,只是默默点头,迫不及待地跟着引路的人出宫去了。   毕先生看得明白,对小乱说,“我看那海棠有些奇怪,等柳絮公子醒来了,你且问问他。”   “多谢毕先生,小乱知道了。”小乱恭敬地朝毕先生跪下行了个大礼,“今日我家公子仰仗先生照顾,小乱无以为报,只能代我家公子替毕先生说声谢谢。”   “哪里的话,我这也是惜才之心。”毕先生的确喜欢柳居奇的才气和性子,这才不怕麻烦的愿意出手相援,皇宫里的人学的最多的就是明哲保身,小乱自然也懂毕先生的一番好意。   说话时间,派去宣亦辰那里的人已经回来了,“毕先生,二皇子派了软轿来接柳公子,留宫之事也说处理妥当了。”   小乱再三谢过毕先生,这才跟柳居奇离开司乐监,前往二皇子的寝殿。 第三八章 温柔如水   柳居奇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暖色的夕阳透窗而入,有人穿着素色长衫倚在贵妃榻上手捧书册,屋里装饰简单,萦绕着一股浅淡的竹香。   宣亦辰看见柳居奇醒来,上前伸手探他的额头,“已经不发热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好……”柳居奇睡得浑身酸软,声音也是沙哑的,他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怎么是你,小乱呢?”   “他守了你一天一夜,我让他下去休息了。”宣亦辰帮柳居奇倒了一杯热水,亲自试过是能下口的温度,才递到了他手上,“等会儿让御医再来给你瞧瞧,寒气沁体,不好好调养是要落下病根的。”   柳居奇打了个喷嚏,古代人的身体可真够娇弱的,这样就起不来床了,以前自己冬天冒着风雪到处发传单也不会感冒,看来以后还是得好好锻炼这个身体。   宣亦辰在自己的寝殿里穿的随意,长袍没有系带,一头青丝也并未束起,地龙热气足,他便赤脚踩在羊绒白地毯上,柳居奇看得心里发痒,好一个懒散雅致的美人。   等御医来给柳居奇诊了脉,说不发热也就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只是体寒未散,还需要多休养些日子。   人一走,屋子里又静下来,宣亦辰将炖好了的药膳拿小碗盛了端给柳居奇,动作清雅自然,丝毫没有当惯了主子的做作,柳居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我没事的,自己来就好。”   宣亦辰淡淡一笑,也就随他去了,拾起了书册坐在桌边道,“大哥和四弟都来看过你,那时你正睡着,他们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柳居奇心里一暖,味道清苦的药膳似乎也变得好吃起来,“宣亦辰,这是你的睡房吗?一点儿都不富丽堂皇啊。”   “这是侧室,我的睡房更简单。”宣亦辰眼神温柔,微笑着说,“珠光宝气若带进了房里,人也就变得俗了,柳公子以为呢?”   “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柳居奇不以为然地摇头,“其实很多人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哪还顾得上俗不俗,精神富足是建立在物质富足之上的,民以食为天,这道理永远不会变的。”   他在现代为了学费生活费整日奔波,只要看见钱就两眼放光,这毛病就算到了古代都改不了。   “柳公子果然有大智慧,亦辰自愧不如。”宣亦辰放下书册,走到柳居奇跟前弯下腰,发丝垂落到柳居奇脸上有些发痒,柳居奇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宣亦辰清俊的面孔,不禁心跳如鼓,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   宣亦辰越凑越近,柳居奇都要误会他是不是要吻自己了,犹豫着是否要闭上双眼时,宣亦辰却掏出一块熏了竹香的帕子替柳居奇擦了擦嘴角的粥渍,“柳公子大智慧倒是有了,只可惜还像个孩子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柳居奇闻言,脸红得像闷大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人家要亲自己……   宣亦辰笑着把帕子塞进柳居奇手里,“快擦一擦吧,鼻涕流出来了。”   柳居奇哀嚎一声,随便拿帕子揩掉,就躲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像个大蚕蛹,宣亦辰怎么劝也不肯露出脑袋来。   宣亦辰坐在床边哭笑不得,“御医说要适当通气,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哪个人得伤寒不会流涕,我又不曾笑话你。”   任他好话说尽,柳居奇就是不出来,宣亦辰忽然童心大起,伸手去揪他的被子,柳居奇在里面使劲儿的夺,两个人较力一番,终究是宣亦辰顺利剥下了柳居奇的被子,柳居奇一脱力被甩下床去,宣亦辰赶忙伸手去拉他,谁知道竟也被柳居奇带倒,一前一后的摔在了地上。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柳居奇呆呆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宣亦辰,他的发垂在自己脸颊两侧,鼻尖抵着鼻尖,嘴唇也只隔了一毫米的距离……   “你……”柳居奇一开口就后悔了,刚才是自作多情,这下可好,真的亲到了!   宣亦辰似乎还没回过神,凤眸迷离地望着柳居奇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被谁蛊惑一般,嘴唇轻轻地主动挨了一下柳居奇,有些湿润的暖意。   柳居奇彻底呆住了,“宣亦辰……”   此时被子半散在床上,两个人又滚落地毯上下相依,说不出的暧昧,门却被人大煞风景地突然推开,千荥兴高采烈的说道,“柳儿你醒了!” 第三九章 背后是谁   兖龄紧跟着千荥进屋,一看到地上姿势暧昧的两个人,低头咳了一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千荥愣了一下,笑道,“我说二皇子,柳儿都病成那样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啊?”   宣亦辰似是才回过神,起身将柳居奇扶到床上躺下,又帮他仔细盖好被子,气韵闲适,丝毫没有羞赧之色,反而让兖龄和千荥有种误度君子的错觉。   “王子和国师误会了。”宣亦辰面上温柔不减,转身对柳居奇说,“亦辰先离开一会儿,柳公子好好陪王子吧。”   “嗯……”柳居奇还没有从刚才模煳的一个吻里清醒过来,酡红着脸点点头,根本不敢去看宣亦辰的脸。   等宣亦辰离开后,柳居奇才松口气,千荥坏笑着坐在他床边,“柳儿,是不是得感谢本王子来得及时呀?”   柳居奇瞪他,“少胡扯!”   “啧啧,难道是柳儿主动的,被我破坏了好事所以这么上火?”千荥说话没个正性,柳居奇举手就打在他头上,兖龄看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放肆!我们平羌的王子也是你打得的?”   “国师认真做什么,柳儿这是和我亲近嘛。”千荥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眯起来,扯过柳居奇的手就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你别怕这老头子,他私下可夸着你呢,要不然也不会跟我一起来看你。”   兖龄又咳了一声,抱着手站在那边不吭声了,柳居奇越发觉得兖龄亲近,这老小孩儿一般的脾气,跟自己爷爷生前特别像,那时候他的父母都在城市里拼搏,爷爷总是满山的追着小柳居奇咆哮,你个小兔崽子又跟你奶奶说我藏私房钱买酒,看我抓到你不揭了你的皮!   “你昨晚怎么回事,大冬天的跳进了水池子里洗澡吗?”千荥打趣柳居奇,从胸口摸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我们草原上用牛奶做的干酪,挺养人的东西,你就当零嘴吃吧。”   柳居奇高兴的接了,这不就是现代的奶酪吗?他马上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奶香浓厚,可比现代那些假冒伪劣产品好吃多了。   “昨晚我一个人打扫梅园,那杯酒喝的我头发晕,就在梅园的水塘洗脸,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推下去的!”说起这事儿,柳居奇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给他们带路的福公公,那老太监也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自己顶撞了两句就故意把他推下水?要不是燕肃澜恰好经过,那他就是所有穿越人士中死的最冤枉的啊。   千荥闻言皱了眉头,“你不是第一次进宫么,还能跟谁结仇了?”   兖龄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抚着胡须说,“哼,就他这个毛躁性子,无意中得罪了人也不一定。”   柳居奇笑眯眯的点点头,“国师果然真知灼见。”就比如海棠,莫名其妙地就对他不得劲儿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开门进来,柳居奇抬眼一看,宣亦郁、宣亦曦和小乱居然都来了,宣亦辰换了正式的绣竹长袍,墨发高束,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后面关了门,他瞥了一眼柳居奇,笑容温蓄,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尴尬场面。   小乱看见柳居奇醒了,扑过来抱住他就是一阵埋怨,“柳哥哥!你让我担心死了!”   “我这不是没事了嘛。”柳居奇反过来安慰他。   “听亦辰说你醒过来,我还是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宣亦郁坐在床边,拿了一盒精致的鼻烟送给他,“鼻塞用这个最有效了。”   “大哥就是喜欢操心,我看这小子结实得很。”宣亦曦坐在桌边自己倒茶喝,柳居奇真想用枕头砸他,“都怪你!要不是你昨晚非拉我去皇上那儿邀功,我哪会被莫名其妙的罚到梅园,又被人推下水?”   三个皇子都是一阵错愕,“被人推下水?”   尤其是宣亦郁,难以置信的看着小乱说,“梅园里根本没有别人,我昨晚只让人叫过小乱去帮你……”   小乱不高兴地说,“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小乱从没去过梅园,昨晚还是毕先生说柳哥哥被罚去梅园我才知道的,太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毕先生求证。”   “好了小乱,我还能不相信你么。”柳居奇听完也觉得事有蹊跷,正要再开口,外面却来了人说,皇上宣见柳居奇。 第四十章 铂金戒指   柳居奇跟着小太监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裹着宣亦辰的狐裘大氅出了一身的汗,反而觉得感冒好了不少,身上也有力气了。   “柳公子,皇上说了,让您一个人进去,小的就不陪您了。”小太监彬彬有礼的通报一声,柳居奇忐忑地独自进了置笔阁,皇帝的私人书房。   柳居奇想着,难不成是皇帝觉得昨晚的处罚太轻了,所以来个秋后算账?皇帝不都该一言九鼎的吗?   “进来。”屏风后面传出风岚帝喜怒难辨的声音,柳居奇立马缩回脑袋,规规矩矩地整好衣服进了里屋,里屋三面都是放满书的红木架,风岚帝威严的坐在桌前,一双眼睛锐利深邃,“这大氅,是亦辰的吧?”   “嗯,二皇子借草民穿一下。”柳居奇吸吸鼻子,屋里有点儿热,他又不敢随便脱衣服失礼,只好郁闷地裹着狐裘冒大汗。   “亦辰对你倒挺上心。”他这个二儿子性子淡泊,很少主动向自己要求什么,昨晚竟然来请命让柳居奇留宫,着实让他意外了一番,风岚帝摆摆手说,“热了就脱下吧,屋里没别人,不需拘礼。”   柳居奇脱了大氅搭在衣架子上,走近了几步站着,就算皇帝说了他也不能随便,这位冷面帝王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朕再问你一次,昨晚的那只舞蹈,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风岚帝的手下压着一叠纸,里面正是柳居奇全部的资料,包括他什么时候进了醉欢楼,什么时候标了菊,一场大病之后性格的改变都囊括在内,详细之极。   风岚帝面上平静,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却用力到指节发白。   “……是草民想出来的。”柳居奇心里打鼓,sorry-sorry可是异时空千年后的舞蹈,一般人感到新奇很正常。   风岚帝叹了一口气,从颈上取下来一条细链,顶端拴着一枚圆环,他递给柳居奇说,“你且看看这东西。”   风岚帝从看到那只舞蹈就有了猜想,等近处见了柳居奇,他那种不卑不亢、和平羌国师据理力争的模样,实在太像当年的肖蒙了。   柳居奇疑惑地接过来仔细看,那居然是一枚精致的镶钻男戒,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东西,柳居奇觉得脑子里嗡的一片响,嘴巴都张得能塞下鸡蛋了——戒指里面还刻了铂金Pt标志,和一个人的名字缩写:xiao-meng……这是现代的东西!是他那个世界的东西!   他乡遇故知,柳居奇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PT啊,这是铂金啊!肖蒙、肖蒙!这拼音是肖蒙!皇帝大叔你也是穿越来的?”   风岚帝苦笑,“朕果然没有猜错,你不是这里的人……这戒指不是朕的。”   柳居奇笑容僵住,他还以为遇到同胞了呢,“不是么?那戒指的主人呢?”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抱歉啊,我不知道他已经……”柳居奇看出来风岚帝眼神里的思念和爱意,有些吃惊,原来一本正经的风岚帝也是”同道中人”啊,居然也喜欢男人。   “不,他没有死,只是回去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风岚帝的话说的柳居奇心里一动,那个穿越来的肖蒙回到现代了!   柳居奇的出现,让风岚帝尘封多年的心又一次敞开,自从肖蒙离开这里之后,风岚帝便只是尽职尽责的去做好一个皇帝,用琐碎的国事家事填充所有时间,好让自己没有办法腾出精神思念那个男人,那个突然闯进自己的心房、又突然一走了之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男人。   风岚帝拿起了桌上的砚台,砚台下面有一个扳手,他扳过扳手,最靠里的一面书架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空间,柳居奇瞠目结舌,原来古代还真有机关密室啊!   “柳居奇,随朕进来。” 第四一章 帝王往事   柳居奇跟着风岚帝进了密室,密室里燃着两盏长明灯,柔和的光亮洒遍了狭小的空间。   “这些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风岚帝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个藤条编织的箱子,箱子里装着旧西装、牛皮钱夹、摔坏的腕表和一副墨镜。   柳居奇看到了现代的东西,对肖蒙如何返回的事更加心动了,“皇帝大叔,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回去的,你能告诉我吗?”   “朕也不清楚,他说有什么时空乱流,最后那段时间总是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就和他当初来到这里一样……直到有一天,他再没回来过,只留下了这些。”风岚帝叹口气,眼睛有些湿润,当时的肖蒙对能回去欣喜非常,让他连一句挽留都没法说出来。   柳居奇有些失望,这也太模煳不清了,魂穿和身穿可是很不同的,自己大概不会有肖蒙那么幸运……只是肖蒙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耳熟。   “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无人可讲,许多年来朕只能埋在心里,没想到,朕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他的故乡人。”风岚帝打开那个牛皮钱夹,摩挲着钱夹里少年笑得神采飞扬的照片,柳居奇偏首一看,惊讶极了,“THE。RED!他是THE。RED的主唱肖蒙啊!”   风岚帝闻言浑身一震,大手紧紧抓住柳居奇的胳膊,柳居奇痛得眉头都皱起来,风岚帝激动道,“你认识他?快告诉朕他好不好?”   柳居奇挣扎着说,“他是大明星,我当然认识了,可我不是追星族,了解的也不多……皇帝大叔你先松手,疼死我了。”   风岚帝放开柳居奇,除了略微颤抖的双手,面上已经平静下来,柳居奇回忆了一下说,“肖蒙在我们那里是个歌手,THE。RED从十年前就红遍亚洲……就是说有很多人都认识他、崇拜他,肖蒙过得倒是不错,可是有一段时间风传他是同性恋,不过他一直没有女朋友也是事实。”   风岚帝的神色有些复杂,“肖蒙他,居然没有成亲?”   “没有,至少在我来这里之前没有,我想他大概是心里有人放不下吧,他的那些歌,全都是写失恋啊战争啊之类的。”柳居奇揉着自己的胳膊,试探着问,“……皇帝大叔,你和肖蒙是恋人吗?”   风岚帝低头苦笑,“不过一段年少无知罢了,肖蒙的歌,你还记得么?唱给朕听一听。”   “我想想啊,好像三辑里面有一首是古风乐,我听得稀里煳涂的,不过你大概能明白。”柳居奇还记得当初那首《摸鱼儿》引起了多大的乐坛轰动,可惜现代的他因为五音不全对唱歌没兴趣,所以对那首老歌的印象也不深了,“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唱到一半,柳居奇实在想不起来下面的句子,风岚帝沉声接到,“……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念完了后半阙词,风岚帝失神的望着长明灯跳跃的火光,突然狂笑起来,两行泪顺着眼角扑簌而下,“他还记得……还记得……”   这是当时还是皇子的风岚帝写给肖蒙的情诗,肖蒙收到时只是敷衍了事地说写的不错就扔在了一边,风岚帝便对他说,何时你若愿对我付以真心,就将这首词填进你的歌里,唱给我听。   那时的肖蒙只会教自己如何胜人一筹、如何顺利即位,却从不说情爱二字,等肖蒙回到了现代,再也看不见彼此的时候,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了吗?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两人一生天各一方,空叹枉负痴心。   “皇帝大叔,你没事吧?”柳居奇掏出来袖里的手绢递给风岚帝,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这样失态的掉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柳居奇,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柳居奇留下手绢,轻手轻脚地走出置笔阁,关紧门左右望了望,却找不到刚才带他过来的小太监,八成是被支到远处去了,这下惨了,皇宫里的路七弯八绕的,他可搞不清楚方向啊!   正在发愁,柳居奇突然身上一轻,被一抹粉红的身影拦腰抱起,一下子飞到了离地足有五六米的枝叶繁盛的香樟树上,吓得柳居奇差点儿丢了魂。   “柳儿,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啊?”耳边的声音轻佻含笑,柳居奇咬牙切齿,“死花蝴蝶!” 第四二章 蝴蝶探病   花间照笑眯眯地把柳居奇放在树枝上坐稳,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纸包递给他,“看我多好,还惦记着给你带吃的。”   柳居奇接过来打开,里面包着不少通红晶亮的糖葫芦果,他生病嘴巴里没味道,正好想吃些酸甜提味的东西,柳居奇也不跟花间照客气,捏起了一颗就送进嘴里,味道不错。   “这皇宫的守卫太差了,一个两个的来来去去,居然也没人发现。”柳居奇感慨着,糖葫芦饱满新鲜还剔了籽儿,吃起来方便得很。   “一个两个?还有谁来过?”花间照好奇地问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柳居奇差点儿被噎住,赶紧打哈哈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你进皇宫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美人儿你了。”花间照油嘴滑舌,摸了一把柳居奇嫩嫩的脸蛋,被柳居奇掐住手狠狠拧了一圈,赶紧苦着脸讨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来这里找些东西。”   “花蝴蝶,你不会真是飞贼吧?”柳居奇兴奋了,上次花间照腰上的伤就不同寻常,难道他真是个蹩脚飞贼?   “呸,什么飞贼,那多没身价,要说是采花贼还差不多。”花间照总是没个正经时候,笑嘻嘻地挑着一双桃花眼说,“我可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只是来寻些故人之物。”   “故人之物,又是故人之物。”柳居奇头都疼了,把糖葫芦随便包好收进怀里,“你该不会也有个穿越恋人吧?”   “穿越为何?”花间照一脸的疑惑,柳居奇咂咂嘴巴懒得解释,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说中了花间照的未来,这都是后话。   在树上聊了一会儿,柳居奇远远看见那个引路的小太监要找来了,就让花间照把自己放下来,花间照趁机吃够了豆腐,才在柳居奇发火之前熘得无影无踪。   柳居奇看他左扑右闪的消失在空中,的确像只粉色的大蝴蝶,敢情他上次在醉欢楼抱着柱子装树袋熊,不是轻功不好,而是受了伤啊。   正琢磨着,那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柳公子久等了,小的刚才被人叫去帮忙,耽搁了时间。”   “没事,咱们这就走吧。”柳居奇打个喷嚏,小太监立马乖巧地给他递了一个铜手炉,“柳公子捧着吧,太子吩咐了好好照看您,在宫里除了不能乘轿,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的说。”   柳居奇摇摇头笑了,“不用不用,亦郁也真是,哪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让人围着团团转,好像我是泥捏的。”   话是这么说,柳居奇心里却很高兴,在现代他没亲近的人,鲜少有人这么关心他,原来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很温暖,很踏实。   等快到二皇子殿,老远就看见小乱在路口等他,低着头忐忑地走来走去,似乎很担心的样子,柳居奇让小太监回去复命了,特意绕到小乱背后,突然跳出来抱住他,“小乱!”   “柳哥哥!”小乱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他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没说错话吧?皇上有没有为难你啊?”   “瞎担心,皇帝只是叫我过去聊了几句,就让我回来了。”柳居奇把手炉塞给小乱,“等久了吧?看这手凉的,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啊,想跟我一起害伤风吗?”   “柳哥哥,那日将你推下水塘的人已经找到了,太子将四皇子好一番训斥呢。”   柳居奇惊讶地张大嘴,“怎么,是他推我下去的?”   “想什么呢,只是事出有因,都怨四皇子乱说你是他的新欢,海棠才起了妒心,让你受了无妄之灾。”小乱说起来也挺生气,宣亦曦一心要拒绝海棠,却一点儿也没为柳居奇着想,“那日太子派来的人被找出来问话,这才知道是海棠截下消息去了梅园,难怪当时他看到你在司乐监,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二皇子派人去抓他了,说在宫里滋事,必须严惩,活该他坏心肠!”   “……”柳居奇说不出话,人心难测,海棠前些时候还叫他哥哥长哥哥短的,狠起来居然想杀人。   “柳哥哥,早说让你不要招惹他,你偏不听!亏你还帮他治病呢,海棠真是狼心狗肺!”小乱越说越气,“也怪你,要是柳哥哥听我的让他去自生自灭,又哪里会有这一出。”   柳居奇忙赔着笑脸,“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小乱哼一声,这才消了气,和柳居奇并肩进了殿门,“太子身子不好,四皇子便先送他回去了,千荥王子和国师还等着你呢,柳哥哥先自己过去吧,我去厨房热了汤药就来。”   柳居奇点点头,把刚才没吃完的糖葫芦纸包讨好地交给他,“小乱,吃几个糖葫芦消消火啊,可别在药里偷偷加黄连。”   小乱扑哧笑了,接过来说,“我就那么坏啊?顶多加两根老参须苦一苦你。” 第四三章 人不见了   宣亦辰正和千荥谈论两国民生,兖龄坐在桌边老神在在的品茶,柳居奇一推门进来,屋里人的视线便集中到了他身上。   因为一路急走,柳居奇的脸热得粉扑扑的,衬着雪白的狐裘大氅显得分外可人,千荥击掌道,“北方有佳人,原本就是要这种味道。”   宣亦辰上前帮着柳居奇脱了大氅,柔声问道,“累了吧?若是不舒服,就上床歇着去,不要拘束。”   那双细长的手指无意中碰到柳居奇的脖颈,柳居奇便一下子跳开,好像被烫到一样,局促地摆着手,“不、不用,我睡饱了,现在精神得很。”   “那就一起坐着聊会儿,海棠的事,你来决断最好不过。”宣亦辰轻声一笑,唇边漾出的温柔就晃得他头晕,柳居奇马上背过身,坐在兖龄和千荥中间,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往下灌。   千荥看到,出言调笑道,“二皇子就别再捉弄他了,还看不出来吗?柳儿这是心火难平。”   柳居奇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千荥这才是捉弄自己吧?   宣亦辰瞥一眼脸色涨红的柳居奇,没有接千荥的话,反而将话题转到了方才的粮食问题上,柳居奇这才松口气。   小乱热好了药刚一打开门,柳居奇的脸就皱成一团,闻着就这么苦,怎么可能喝的下去啊,宣亦辰劝道,“良药苦口。”   柳居奇也不是小孩子,再难喝也只好叹口气捏着鼻子往里咽,大概是古代的草药没有滥竽充数的,味道都比现代的要苦上好几倍,喝的他差点儿吐出来。   小乱赶紧把小匣子里的蜜饯递给他,柳居奇一连吃了好几颗,才勉强压住反胃的感觉。   “二皇子,去醉欢楼的人回来了。”外面有人高声说,宣亦辰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叫进来吧。”   一个绒衣软甲的佩剑侍卫走进来,就算跪在地上,也是挺直嵴背威风堂堂,千荥眯起了眼睛,人说风岚士兵软骨无能,看来不过是谣传罢了。   “属下无能,没能完成任务。”侍卫低着头请罪,“据醉欢楼的老板所说,昨夜海棠回去后便回了房,早晨却人去屋空,不知所踪。”   小乱和柳居奇面面相觑,醉欢楼的看护并非滴水不漏,可海棠弱质纤纤,绝不可能一个人逃的出去,除非有人帮了他。   “啧啧,柳儿有咱们撑腰,看来那个海棠也不简单嘛。”千荥说。   “城防那边呢?”宣亦辰神色不变。   “属下去问过了,并未见过类似的人,属下已在四处城门设下了岗哨严加排查,只要海棠出城,必定会拦下他。”   “不必了,他大概已经连夜出城,撤了岗哨吧,无需扰民。”宣亦辰吩咐完侍卫,有些抱歉地看着柳居奇道,“亦曦胡闹,连累了柳公子,如今无法追回海棠,只能欠柳公子一个交代了。”   柳居奇其实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在古代那可真是杀人偿命的,万一他们替自己做主杀了海棠,他反而一辈子不能安心。   小乱有些愤愤不平,“算他跑得快,不然我一定要把他扔进水塘里,让他试试滋味!”   “好了小乱,既然他已经走了,这事儿就别再追究。”柳居奇摇摇头,反正他除了重感冒之外,也没被怎么样。   注意到宣亦辰关切的眼神,柳居奇脸红了一点儿,这人怎么老盯着自己看呀……   *****   海棠是被冻醒的,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都是酸疼的,他从地上爬起来,迷茫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肃杀的黑瓦院落,脚下的草地结着白霜,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白丝亵衣,摸到了院门外头,放眼望去长廊连着长廊没个尽头,四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瓦院落,别说什么人影,连鸟鸣虫叫都没有,寂静的像是黄泉一般。   “这是哪儿……有人吗!有人吗?”海棠害怕地扯高了嗓子哭起来,自己在醉欢楼睡觉睡得好好的,怎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   他正要往院子外跑,突然被人一脚踢在了背后,高高飞起之后摔在地上,痛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泪眼迷蒙地不停抽泣。   “柔然。”黑衣男子语气不悦,身边立刻出现了一个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高挑丰满,面含春色,对着他盈盈一拜,“柔然在,宫主有何吩咐。”   “将这叽叽喳喳的蠢货割了舌头、敲碎琵琶骨,”燕肃澜的半张鬼面妖冶诡异,用极平常的语气说道,“好好管教,留一口气就行。”   柔然妩媚一笑,“这人哪里得罪了宫主?”   “绝杀宫不需多嘴之人。”燕肃澜说完,转身进了房内,掌风一带便合住了房门。   柔然叹口气,水眸望向趴在地上的海棠道,“真是可怜,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绝杀宫里,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最可怕。” 第四四章 脱离贱籍   柳居奇在宫里一住就是两日,这里好吃好住,又有宣亦郁他们陪着解闷,柳居奇自热乐得享受,只要冯老板不来催,他就打算继续呆着。   为免无聊,他就教宣亦辰他们下五子棋,你来我往不过几趟,柳居奇就被堵死了路,宣亦辰笑着落子,“一子多杀。”   柳居奇赌气的伸手推乱了玉石棋子,“不来了不来了,我都没赢过几局!”   下象棋他输,下五子棋也输,柳居奇琢磨着,要不要把大富翁画出来玩,掷骰子比运气他该不会继续倒霉垫底吧?   宣亦曦看得哈哈大笑,拉着宣亦郁说,“大哥你看,柳絮又在耍赖了。”   “谁耍赖!我贴就是了。”柳居奇唿哧吹了一下自己脑门上贴的纸条,再煳都快成门帘了,这还是他想出来的处罚方法,结果宣亦辰一根没贴,全贴他这儿了。   屋里热闹的很,小乱去给火盆里加碳,忽然听到外面有一串的脚步声,推开窗子一看,居然是风岚帝和千荥王子、平羌国师兖龄。   “嘘,柳哥哥,皇上和王子来了。”小乱冲柳居奇低声比划,柳居奇立马跳起来,一把将用作赌注的银两塞进被子里,唰啦一下把脑袋上贴着的纸条撕下来,疼的他龇牙咧嘴,宣亦辰他们却镇定极了,慢慢站起来整好冠佩,才去开门迎接。   “父皇万岁。”三个皇子齐声跪下,风岚帝步子不停,挥手道,“起吧。”   千荥跟在后面,伸手偷偷摸了一下柳居奇的脸,柳居奇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千荥赶紧抽出来,弯下腰小声说,“柳儿是小狗吗?”   柳居奇瞪他,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狠狠踩在千荥的脚上,还磨了两下。   这小家伙,千荥咳嗽一声,一瘸一拐地离开柳居奇身边,“皇上带千荥来这里做什么?”   “朕无法认同结盟条件,打算让亦辰陪王子返回平羌,和平羌王再行商议。”风岚帝继续对宣亦辰说,“亦辰,不要让风岚失望。”   事情来得突然,宣亦辰却波澜不惊,恭敬地垂首说,“是,亦辰必当倾尽全力。”   “究竟是什么结盟条件啊?”柳居奇好奇地问道,屋子里安静下来,宣亦郁替柳居奇捏了一把汗,这话是能当众问的吗?   谁知道风岚帝居然没有生气,温和的望着柳居奇说,“风岚每年要给平羌粮食五百万石,布帛三百万匹,若真的以此为结盟条件,风岚百姓的担子就太重了。”   柳居奇点点头,“那是该好好沟通一下,咱们不能太吃亏了,其实平羌这个不平等条约,也不能解决他们国家的根本问题啊,长远来看,对我们和平羌都没什么好处。”   兖龄听得眼睛一亮,抚着胡须说,“臭小子,平羌不比风岚水土丰厚,棉和稻谷都没法种植,难道你能解决不成?”   柳居奇思索了一会儿,“这一时半刻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有办法的。”   不然的话,外蒙古的那些牧民还不得整天饿肚子啊。   “柳居奇接旨。”风岚帝淡笑,他就知道柳居奇会有对策,当年的肖蒙也是见多识广,帮着自己解决了许多棘手难题,这就是无法解释的超前的智慧,“从今日起,柳居奇脱离贱籍,封为无品问知,与二皇子宣亦辰一同出使平羌。”   柳居奇一愣,脱离贱籍,意思是他不用再回醉欢楼了?不用当该死的小倌了!那当然好了,可是……无品?问知?连九品都算不上,这是个什么官儿啊?   “快谢恩啊。”宣亦郁轻轻推了柳居奇一把,柳居奇这才不情不愿的跪下叩拜,“谢谢皇上,皇恩浩荡……”   风岚帝忍笑看着他,“怎么不叫朕皇帝大叔了,还是那样顺耳些,你也别不满意了,若是帮朕顺利解决了结盟问题,回来多加封赏便是。”   话语中的那份亲切,就连三个皇子都没有享受过,风岚帝向来冷淡威严,也就性子活泼的宣亦曦能让他偶尔欢笑,也不知柳居奇如何虏获了这个帝王的宠爱。   “如此甚好,路上有柳儿陪伴,回程也不会寂寞了。”千荥笑眯眯地对风岚帝说,“结盟之事,我们两国既然有心,的确应好好协调,千荥也很感谢您的照顾,回到平羌,千荥会好好和我父王解释的。”   “有劳王子了,王子的母亲寿辰也快到了,朕已备好薄礼,请王子一同带回。”风岚帝看小辈们都很拘束的样子,站起来说,“罢了,兖龄国师不是要看朕的藏品么,不妨现在去吧。” 第四五章 倌馆寻欢   既然要去平羌,柳居奇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帜去风岚帝那里申请拨款,风岚帝笑得不行,这小子贪财的样子也和肖蒙很像啊。   拿了银两底气足,柳居奇要出宫玩,宣亦辰不放心,偏偏要处理出使的事脱不开身,就多派了几个侍卫便衣跟着。   宣亦郁本来也要去,可最近回春倒寒,他的咳症加重,实在不宜外出,宣亦曦怕他一个人会闷,就主动请缨留下来陪他下棋。   最后只剩三个人,千荥带着毡帽抄手,和柳居奇小乱一起踏上了繁华的风岚正街,柳居奇挑了个好日子,正好赶上市集日,街上人潮涌动,喧闹极了。   “风岚真热闹,我们平羌除非是过摔角节,平时根本看不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千荥慢腾腾地跟在柳居奇后面,不怀好意的说,“柳儿,咱们后天就要上路了,我还不一定放你回风岚呢,今天就玩个够本吧,银两不够了还有本王子垫着。”   柳居奇白他一眼,“少来,我可没兴趣每天数着牛羊过日子。”   “不是还有我嘛——”千荥突然凑到柳居奇跟前,柳居奇差点儿没刹住脚,看见千荥满脸的风流笑容就”啪”一下打在他头上,“好说,既然千荥王子这么饥渴,晚上我就带你去瞧瞧热闹。”   “每天对我动手动脚的,还不愿意负责。”千荥的语气活像个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气的柳居奇把手里的瓜子壳全部丢在他脸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乱都无奈了,这两个人就是这么喜欢斗嘴,且不说柳居奇了,千荥一个王子每天跟着一起吵吵嚷嚷,难怪兖龄国师看见了总要发火。   “这个味道不错,多买一点儿带着路上吃。”柳居奇在卖小吃的货摊上窜来窜去,没过多久,几个跟班的侍卫手上就拿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   “柳哥哥,路上过的城镇很多的,缺什么到时候再买就好,不用带这么多吧?”小乱眉毛乱跳,这不是胡闹吗,估计一个马车都要给塞满了。   “柳儿喜欢就买上,我们平羌可没有这些东西,免得他嘴馋。”千荥纵容柳居奇的大采购,主动帮他把账给结了,柳居奇自然高兴了,嗑着瓜子往酒铺子里走,“也买几瓶果酒,路上冷了能暖暖身子。”   小乱叹口气,算啦,随便他们折腾,反正自己也劝不住。   侍卫们就惨了,手上堆得东西连视线都要被遮住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捧着一堆零食走在街上,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中午在食为天大快朵颐之后,柳居奇又带着千荥去了自己一直向往的戏园子听戏,那些个折子戏都没什么意思,远远比不上现代的杨门女将和白蛇传,柳居奇思量着,自己要是什么时候缺钱了,干脆写两个戏本来赚赚钱也不错,千荥虽然会说中原话,戏曲却是一点儿都听不懂,整个下午都坐在那儿打瞌睡。   从戏园子里出来,天已经擦黑了,柳居奇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笑眯眯地对千荥说,“走吧,爷带你去找乐子。”   说他小气也好、记仇也好,柳居奇早就看不惯冯老板那副趋炎附势的嘴脸了,听小乱说柳絮生病的时候,冯老板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根本不愿意帮柳絮出钱治疗,他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替柳絮出出这口恶气。   然后就和该死的醉欢楼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反正自己现在住在皇宫里,那么接近几个皇子,燕肃澜肯定不会不满意。   柳居奇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醉欢楼门前,后面领头的侍卫突然说,“柳公子,千荥王子身份高贵,这里是否有些……”   千荥摆摆手,“没事,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风岚的温柔乡。”   好不容易兖龄那个老头儿不在身边念叨,想做的事就要抓紧时间做了才行。   “你们在外头等着。”柳居奇看那几个侍卫面上为难,知道可能是有规矩不许他们来欢场,“醉欢楼里安全得很,不用紧跟着了。”   “是,柳公子不要呆的太久,过了宫禁时间的话,进宫会比较麻烦。”   “我知道了。”柳居奇点点头,手一挥,就带着千荥和小乱大步走进了醉欢楼里,走了两个撑场子的头牌,醉欢楼明显不如以前热闹了。   旁边香风一吹,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勾上柳居奇的肩膀,“爷,您来了啊……柳、柳絮!” 第四六章 出口恶气   柳居奇转头一看,这不就是上次在海棠屋门口说话带刺的小倌么,“好久不见啊,落梨。”   落梨打量一下在柳居奇身边的千荥,再看看柳居奇意气洋洋的模样,心里发酸,凭什么好事都让他遇上了呢,不过进宫跳个不伦不类的舞,就有皇帝亲自发话帮他赎身脱贱籍。   “你现在不是出人头地了嘛,还回来这里做什么?”落梨酸熘熘的问。   “俗话说旧”恩”难忘,我当然要来看看冯老板了,”柳居奇眯着眼睛往里走,指了指二楼的雅阁说,“叫他过来见我们,上醉欢楼最贵的酒菜。千荥,咱们上雅阁去等。”   落梨不甘不愿地瞪着跟在柳居奇后面的小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自己连小乱的脸色都要看,气死人了!   “呸!以为自己真是爷了,不过是个小倌罢了,得意什么!”落梨甩手哼了一声,才去找冯老板。   冯老板正在后楼里训练新人,醉欢楼没了两个台柱子,老人里又没有谁能撑住场面,只好买了几个资质不错的男童,从头开始教。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规矩呢,给我拿出来看看!”冯老板气唿唿地往一个男童身上抽了一鞭子,那个男孩儿才十二岁,因为家里穷就被爹娘卖给了人贩子,又疼又怕忍不住哭起来。   冯老板更是气愤,“哭哭哭,就知道哭!海棠不见了,柳絮也走了,你们这些个人再不争气,难道要我喝西北风去!”   落梨在门口看得清楚,心里却对这些男孩子没一点儿同情,醉欢楼里哪个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再犟再倔,打着打着也就顺了性子,最后还不都是低眉笑眼地讨好客人。   “冯老板,柳絮回来了,说要见您,在雅阁里等着呢。”   冯老板愣了一会儿,马上丢下鞭子风一样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笑,“可算回来了,我就说他怎么可能一直呆在宫里呢,出了宫什么都不会,还不是得回我的醉欢楼来……”   落梨鄙夷的笑了一下,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等见了柳絮,他就知道人家那是衣锦还乡,专程来炫耀的。   落梨拂了拂自己的发鬓,看着里面不断啜泣的几个男孩子说,“不管你们有什么委屈都要忍着,醉欢楼每年打死几个不懂事的可不是新鲜事,你们要想活的轻松,就努力学本事,绑一个吓得住冯老板的人,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做了红倌,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见柳絮了吗?风光无限,那就是自己救了自己。”   落梨说完,留下屋里几个面面相觑的男孩子,袅袅娜娜的离开了。   冯老板风风火火到了雅阁,看见柳居奇正对着满桌子的珍馐大吃特吃,一旁坐了个模样尊贵的男子替他斟酒,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慢点儿吃,别噎着了。”千荥见柳居奇吃的高兴,就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丸,醉欢楼的厨子看起来不错,不如带回去送给母妃,母妃她一直胃口不好。   冯老板干站在那儿没人搭理,柳居奇和千荥吃吃喝喝,等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空抬头看他,柳居奇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冯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也不说一声,腿酸了吧?”   “没事,小人等得,您两位慢慢吃,不够再点啊,这顿就算是咱们醉欢楼宴客了。”冯老板赔着笑脸,背上汗涔涔的,柳居奇看来来者不善,他身边那个人虽然穿的奇模怪样,气度却不一般,想来身份只高不低。   “这多不好,该给冯老板的当然不会少一分,冯老板最喜欢斤斤计较,万一晚上拿针扎我小人儿怎么办?”柳居奇笑眯眯的开着玩笑,冯老板的腿都跟着抖起来,小乱看得想笑,真是太过瘾了。   “扎小人儿是什么东西?”千荥好奇地问道。   “和巫术差不多,诅咒人的。”柳居奇喝了一口果子酿,唇齿留香,就是御酒都没有这个味道,“冯老板啊,见了本官怎么不行礼,是不是想跪钉板?”   冯老板诧异的看着他,“本官?你是个什么官?”他就不信了,皇帝帮小倌脱贱籍,怎么还会封官,太不可能了。   “放肆!本官可是皇上亲口御封的无品问知,怎么就不是官了!”柳居奇一拍桌子,打起官腔来有模有样的。   冯老板谄媚的笑笑,“您这不是开玩笑么,无品哪儿还算官职啊,再说了,小人也没听说过问知这个官。”   “无品不够?那本王子可还受得起你一个礼?”千荥冷笑着摔碎了一只白玉酒杯,“出言不逊,跪下掌嘴三十。” 第四七章 爷要当攻   冯老板噗通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王子……小人见过千荥王子,见过无品、无品问知大人。”   说完,就左右开弓的开始扇耳光,一声比一声响亮,打得两边脸颊都红肿起来,开玩笑,千荥可不是他能得罪的人,那是就连风岚帝都以礼相待的贵宾。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让柳居奇听的有点儿心虚,其实他穿越来的不错,这个身子是醉欢楼的头牌红倌,冯老板除了做人刻薄了点儿,也没怎么为难过他,这么仗势欺人,好像有些过分了。   “千荥,意思意思就行了,让他下去吧。”柳居奇拉着千荥的袖子小声说。   “这就满意了?可真够心软的。”千荥捏了一下柳居奇可爱的鼻子,笑出来,“行,今天你最大,都听你的。滚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冯老板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雅间,柳居奇酒足饭饱也出了恶气,舒畅的不得了,在古代过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千荥突然脸色一红,拿过桌上的白玉酒壶闻了闻,气恼道,“这狗东西!刚才应该教训的再狠点儿!”   “怎么了……”柳居奇话音刚落,马上捂住了裆部,羞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这酒里,大概有助兴的东西……”   其实醉欢楼里的酒加料很正常,以前他的酒都是小乱亲自拿的,当然不会出差错,可今天的酒师落梨吩咐的……   柳居奇突然磨起牙,“是落梨!”见不得别人好就瞎折腾,太过分了。   小乱看得傻了眼儿,这是什么情况,“柳哥哥,你们……这怎么办啊?”   柳居奇看一眼可怜兮兮的千荥,头皮发麻,恶狠狠的凶他,“你想都别想!楼里到处都是小倌,你喜欢哪个去找哪个,别打我的主意。”   千荥有内力傍身,药力其实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他就是想逗逗柳居奇,“他们都比不上你,反正你也有需要,咱们就各取所需,谁都不吃亏嘛。”   “取你大爷的需!”柳居奇怒了,他才不想做人下人,一上火脑袋就开始犯煳涂,居然转身对小乱说,“小乱,你去帮我找个人,要干净的。”   小乱的眼睛差点儿掉出来,“啊?”   “找个人啊,听不懂吗?”柳居奇空出一只手拍桌子,“爷今天也要当一次攻,终结小倌生涯!”   小乱快哭了,柳居奇这是哪根筋没搭对,还找个人?一个昔日的小倌来本家嫖小倌,太离谱了吧。   千荥要笑死了,花间照说柳居奇不一般,这也太不一般了,他大笑着站起来说,“我去院子里吹吹风就行,柳儿慢慢来,完事了再来找我。”   “王子——”小乱拼命使眼色让千荥劝劝柳居奇,千荥清清嗓子,悠闲地背着手走了,小乱垂着肩膀,管不了了,就由着柳哥哥乱来吧,反正到了床上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了。   柳居奇如愿以偿地被安排进了暖香阁,他本来就醉眼朦胧的,下面的反应根本没办法用理智来控制住,柳居奇觉得热得难受,抬手扯散了衣襟,躺在床上等着小乱安排小倌进来。   恍惚中觉得挺神奇的,自己在现代做了那么多年的处|男,幻想了很多种第一次,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来到古代,还是在倌馆中解决的。   柳居奇等得都快睡着了,终于有人推门进来,身上带着熏人的香气,银铃似的笑声让他犯头疼,柳居奇依旧闭着眼睛,“你过来吧……”   叫了半天,那人却没了声音,柳居奇正要不耐烦,突然有一只手放在了他胸口上,冰凉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寒颤,这人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太不体贴客人了,都不知道先用手炉捂热。   柳居奇抓着那只手搓了搓哈口气,也觉得挺奇怪的,这只手挺大,也挺粗糙的,长了不少老茧。   “热了,放这儿伺候就行。”柳居奇把对方的手拉到身下,因为不好意思,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算了,自己没做好思想准备,这回就简单打个飞机吧。   手的主人似乎愣了一下,轻轻滑过了柳居奇的下身,下一秒,居然狠狠掐住了那里。   “疼、疼、疼!”柳居奇一阵鬼哭狼嚎,痛得半死不活,男人的那里很敏感,撞一下都受不了,这力度简直就和阉割没区别。   柳居奇泪眼朦胧的蜷着身子望过去,站在自己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小倌,小倌被敲晕了在地上躺着呢,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和妖异的鬼面……是燕肃澜无疑。   “宫、宫主……”柳居奇吞吞口水,酒意全醒了,他刚才居然调戏这个冷面大魔头,肯定要被他给活活剐了。 第四八章 死也不吃   燕肃澜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柳居奇,他越是默不作声柳居奇心里越害怕,僵直着身子傻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   “宫主,那个,”柳居奇赶紧给自己邀功,谄媚道,“小的已经不负所托,成功打入风岚皇宫内部,跟三个皇子和老皇帝都混熟了。”   “嗯。”燕肃澜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冷洌。方。报。烬。区。独。家。整。理。   柳居奇松口气,“这样将功抵罪的话,宫主就别计较了?”   燕肃澜没搭理他,全当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柳居奇正暗自高兴,突然被燕肃澜横了一记眼刀子。   “酒色误事。”燕肃澜冷声冷气地说完,又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小倌,庸脂俗粉,柳居奇真没眼光。   柳居奇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宫主教训的是,小的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   “小乱回报你会随宣亦辰出使平羌。”燕肃澜说着,摸出来一枚宝蓝色的丹药托在掌心,鬼面下不知是怎样的表情。   柳居奇瞪圆了眼睛,难道燕肃澜要让自己在出使路上下药?这太下三滥了吧!也是,皇宫里戒备森严,想在皇子的食物里下药的确不容易……可他怎么就偏偏盯上宣亦辰了呢?   柳居奇矛盾的不得了,不按照燕肃澜的意思办事,自己和小乱都没好果子吃,可对宣亦辰下药,他做不到。   燕肃澜托着丹药,一直不见柳居奇去拿,只见他一个人呆坐在床上表情万变,不知在想什么。   “吃了。”燕肃澜冷冰冰地低声道,“难道要本尊动手不成?”   “这是什么药?”柳居奇警惕的看看燕肃澜,马上往墙根缩过去,拼命捂住自己的嘴,“这是毒蛊还是毒药?我不吃、死也不吃!”   “蠢货。”燕肃澜不耐烦地一把拉过他,掐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捏,柳居奇就被迫长大了嘴巴,不管他怎么挣扎踢打,都拗不过燕肃澜的力量,喉咙一凉,那枚丹药就顺着滑下去,让他一阵失神。   燕肃澜松开柳居奇,皱眉看看手背上的几道血痕,全是柳居奇刚才抓出来的。   柳居奇伸手去抠小舌头,干呕了几次都吐不出丹药,看到燕肃澜突然向他的小腹伸手,吓得他抱着被子不肯撒手,“……宫主饶命,我已经把它吃了,吐不出来的。”   “过来。”燕肃澜瞥了一眼柳居奇,那眼神的含义再明显不过——如果让他亲自抓人,柳居奇的脑袋就该被扭掉了。   柳居奇不敢反抗,只好哭丧着脸松开被子爬过来,燕肃澜把手掌放在他的小腹上,先是冰凉渗人,没过多久便有一股暖意进入身体,让他觉得通体舒畅。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燕肃澜突然收了掌,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开窗飞身离去,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柳居奇疑惑的眨眨眼睛,这就走了,不跟自己解释解释药性?   柳居奇坐了一会儿,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看来这个药暂时是不会致命的,他正想去找千荥和小乱,突然打了个哆嗦觉得冷,就像刚从桑拿房出来,又被人埋进了冰雪里,冷得骨髓渗疼、牙齿打架。   “啊……”柳居奇呻吟着翻腾不休,迷迷煳煳地把棉被扯在身上,就这么失去了知觉。   *****   小乱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里,托着腮帮子看周围的人来来去去,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小乱,柳公子呢?”   竟是宣亦辰和气得直吹胡子的兖龄国师,宣亦郁虽然神色淡然,小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悦,不由吐吐舌头,这下柳哥哥可惨了,被抓了个现行。   “回二皇子的话,柳哥哥在暖香阁。”   “千荥那臭小子,不学无术!”兖龄国师掳起袖子要揍人,哪儿还有一点儿道骨仙风。   小乱赶紧指指后门,“国师消消火,千荥王子可没有乱来,他正在花庭吹风醒酒呢。”   “醒酒?好啊,老夫来给他醒醒酒。”兖龄说罢,领着几个平羌侍卫气唿唿地往花庭走了。   宣亦辰眉头微蹙,挥袖轻声道,“带路去暖香阁吧。”   小乱点点头,幸灾乐祸地带着宣亦辰和一众随侍去捉|奸,房间里黑漆漆的很安静,小乱唤了两声也没有人答话,宣亦辰摆摆手,“我进去看看,小乱,你和他们在外面等着。” 第四九章 轻柔一吻   宣亦辰推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令他眉头深皱,他向来不喜欢场污浊。   屋里敞开的窗口透进一丝光线,隐隐约约照着屋内,宣亦辰避开脚下的物什,弯腰看了看,竟是个抹着香粉胭脂的小倌,不知为何睡在这里。   “柳公子?”宣亦辰走到床边,看到在床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柳居奇,他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地上那个小倌。   突然被人掀了暖烘烘的被子,柳居奇哼唧一声,依旧睡得昏昏沉沉,宣亦辰看他似在发寒症,想着是不是前几日的伤寒有反复,便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柳居奇正觉得冷,好不容易有个主动靠过来的热源,他自然不肯放过,一把抓住那只温热的手不肯松开,拿脑袋在上面蹭来蹭去,像只温顺可爱的大狗。   宣亦辰没有收回手,蓦然露出清雅的笑容,由着柳居奇乱摸乱蹭了好一阵,直到他老实了,才帮他裹上了被子,将人横抱在怀里,步伐安稳地出了屋子。   “柳哥哥!”小乱一看到柳居奇被抱出来,紧张地凑上去,“二皇子,柳哥哥怎么了?”   “嘘,他只是睡着了,不用担心。”宣亦辰神色温柔,有侍从上来要接手抱着,宣亦辰摇头拒绝道,“我来就好。”   小乱愣了一下,探究地看着宣亦辰,宣亦辰有所察觉地转眸回视,小乱便立刻垂下头,“二皇子,要小乱去找千荥王子一起走吗?”   “不等他们了,回宫和回行馆也不顺路。”宣亦辰吩咐一个侍从道,“你去花庭看看,陪着国师和王子到了行馆,再回宫复命。”   “是。”   宣亦辰又说,“前头喧哗,怕是要吵醒柳公子,去个人把马车驾过来,我们从侧门出去,小乱应当认得路。”   小乱应了,心里却犯嘀咕,虽说二皇子本就心细温柔,可对柳居奇也太无微不至了些。   马车上放着镂铜雕兽暖炉,还铺着一层厚羊绒毯子,暖和的很,宣亦辰怕马车行进间颠着柳居奇,便将他半揽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   这么来去上下的折腾了半天,柳居奇竟然还睡得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一会儿一笑的,高兴地不得了,还突然叫了一声,“美人儿,来跟爷一起吃鸡啊……”   宣亦辰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拧了一把柳居奇的脸蛋,“还叫美人?真是个傻乎乎的饕餮。”   回宫的路不远,宣亦辰为了平稳,让车夫驾得极慢,小半个时辰才到皇宫,马车不能进宫,抱人进去又有失礼仪,宣亦辰只好拍拍柳居奇,“柳公子?柳儿,醒醒吧,回去再睡。”   柳居奇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睡得小脸红润,伸手揉着眼睛,看到宣亦辰吓了一跳,“宣亦辰——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有人带着平羌王子去寻花问柳,我身为使臣,当然要来管一管。”宣亦辰板着脸,故意要吓一吓他。   柳居奇果然上当了,惶恐地摆着手,“不是那样的,我就是想回去给冯老板一个下马威……我绝对没有带着千荥做坏事,他不是在花庭嘛!”   宣亦辰忍住笑,继续质问他,“那你呢,去了暖香阁吧。”   柳居奇理亏地咬着嘴唇,点点头,那双乌灵的大眼睛透着水汽,红唇皓齿唤人浅尝,凑近一些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果子酿的酸甜味道。   宣亦辰一时间有些失神,那人就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摸样,就好像一朵带露的夜莲,清怡可人,出尘入世。   “我虽然去了暖香阁,可是什么都没干啊,只是在那里睡……”   柳居奇话还没说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涨红,满脸又惊又羞的表情,宣亦辰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又吻了一下柳居奇软嫩的嘴唇,“我知道。”   他慢慢放下了手,柳居奇却还是眼神放空,痴痴傻傻的,宣亦辰轻笑了一声,兀自掀开轿帘走出去。   “小乱,带你主子回去吧,他身体发寒,记得伺候他喝杯姜茶。”   “小乱知道了。”   柳居奇还在马车里发呆,罪魁祸首却已经走远了,宣亦辰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满月,常言道月明星稀,难怪今晚的夜空格外空旷。   月亮永远只能有一个,所以要比成群的星星孤单的多,可总有那么几颗星星,不论月亮圆缺,都围绕在它身旁……   若自己有一日做了这孤单的月亮,柳居奇会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星星吗?   宣亦辰摸着自己的唇,笑容寂寥。 第五十章 不醉不归   明日就要出发去平羌了,小乱在屋里打点行装,柳居奇衣物用具不多,吃的东西倒是准备了一大堆,要想保存的久一点儿,就要挨个的包裹严实、分类存放,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柳居奇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做广播体操,这两天暖和了很多,他就轻装上阵,穿着自己设计的简易版运动服天天锻炼,胸口还绣上了adidas的三叶草标志,从头到尾的盗版货。   大门那里刚出现了宣亦辰的身影,柳居奇就像看到狐狸的兔子,哧熘钻进了屋里,小乱奇怪的问,“柳哥哥,你不是要做什么操的,怎么回来了?”   “紧急情况,”柳居奇手忙脚乱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小乱,要是宣亦辰过来,你就说我睡了啊!”   小乱诧异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从醉欢楼回来就躲着宣亦辰,难道是被人家教训怕了?   柳居奇缩在被子里纠结着咬着手指甲,他也不想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可没办法啊,他一看见宣亦辰就想起来那荒唐一吻,脸红得没法见人。   这边儿小乱却看到宣亦辰走进了房间,他坏笑着指指鼓包包的被窝,小声打报告,“二皇子,柳哥哥在被子里装睡呢。”   宣亦辰点点头,冲小乱挥手,小乱就蹑手蹑脚地熘了出去,等着看柳居奇的笑话。   “小乱,他回主室了吧?”柳居奇蒙着脑袋,瓮声瓮气的。   “没有,”宣亦辰从容地在床边坐下,好整以暇道,“他来了侧室。”   柳居奇懵住了,这声音……是宣亦辰啊!偷偷掀开条缝往外看,宣亦辰正微笑着,“还要躲我么?”   柳居奇灰熘熘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不敢看宣亦辰那张帅到发光的脸,就死死盯着被子不肯抬头,也不说话。   宣亦辰叹口气,伸手抚了一下柳居奇散下来的发,“那天,吓到你了吧。若你心里不自在,就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柳居奇暗地里翻个白眼儿,这话说得,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想白占便宜不成?其实宣亦辰人帅、又温柔,亲就亲了吧,严格算起来自己也不算太吃亏。   “我也没嫌弃你,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柳居奇红着脸,怯怯地看了宣亦辰一眼,宣亦辰听着他的话差点儿笑出来,咳了咳说,“嗯,你不嫌弃就好。”   柳居奇这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对着一国皇子说嫌弃,这不是找着丢人嘛。   “大哥和四弟说要为我们践行,晚膳就去太子东宫吃,千荥也会去。”宣亦辰站起身,看着挂在床边的运动服说,“这衣服捆在身上不太雅观,在屋里穿穿也就罢了,院子里人多眼杂,莫叫旁人说了闲话。”   “这是运动衣啊,哪里不雅观。”柳居奇纳闷,现代人谁没个一身两身的运动衣,怎么到了古代就莫名其妙地不雅观了。   宣亦辰摇头笑道,“哪有人会穿着亵衣出门的,我先去书房看文书,时间到了再来叫你。”   柳居奇张大嘴巴,“……亵衣?”   难怪小乱死活不让自己穿着出门呢……   *****   华灯初上,柳居奇和宣亦辰到了太子东宫,东宫是皇宫正殿,比皇子殿大了三倍不止,假山亭台、小榭环水,琉璃瓦朱漆的磅礴宫殿,无不彰显出皇家的威仪尊贵。   晚膳设在落日亭内,一干侍女穿着鹅黄宫衣,将美味佳肴络绎不绝地端上圆桌,今日布宴不分小桌落座,大家都聚在一起,就像那日在”食为天”一样,亲切热闹。   虽然是初春,宣亦郁却穿着棉服,脸色倒比之前好了许多,给坐在旁边的柳居奇剥了几只爆大虾,“小柳,吃这个,专门去找”食为天”的师傅做得,还热着呢。”   柳居奇感动地揽住宣亦郁的肩膀,“亦郁你对我真好,放心吧,就算为了你这个太子,我也会说服千荥他爹和风岚结盟的!”   宣亦郁的笑容僵了一下,宣亦曦立马夹了一筷子熘鱼,站起来塞进柳居奇嘴里,“吃菜吃菜,就你话多。”   柳居奇呛得直咳嗽,怒视着他,“宣亦曦,你想噎死我啊!”   宣亦辰笑着摇头,盛了一碗白玉菇蓉羹递给柳居奇,“喝点儿汤顺顺吧。”   千荥仰头饮下一杯酒,砸吧着嘴笑道,“今天的酒才叫酒,烈得够味道,就是杯子小了点。”   “那是当然,我父皇忍痛割爱拿出来的,几百年的陈酿,整个风岚都没有几坛。”宣亦曦把酒杯扔给侍女,豪迈地说,“去,换成青花大碗,今晚我们要不醉不归!” 第五一章 无奈晕车   正式出使这天风和日丽,早发的柳枝点点缀翠,鸟鸣啁啾,凤城外的官道两旁站满了送行的百姓,官员和皇族位列于前,声势浩大。   对风岚来说,这次和平羌的结盟关系着国家存亡,是为大事,所有人都殷殷期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   柳居奇坐在马车里打哈欠,昨晚喝的多了,到现在还犯头疼,他开了折窗探头去看,宣亦辰正和风岚帝说话,虽是父子分别,看起来却不怎么温馨。   一只长尾喜鹊突然飞到了柳居奇的轿顶上,叽叽喳喳了几声,才拍着翅膀飞走。   风岚帝淡漠的面上露出笑容,“喜鹊辰时啼叫,预示主有行人、回家大喜,是个好兆头。”   宣亦辰穿着一身黑色华服,面若冠玉,闻言一揖到底,“既是吉日吉时,儿臣这便出发了,定不负父皇所望,为我风岚博取福泽。”   宣亦郁和宣亦曦也伴在风岚帝两侧,对宣亦辰道了一句平安,宣亦郁拿出来两枚祥云铜钱,“这吉祥通宝请了高僧开光,亦辰,你和小柳好好带着,可保你们一路平安。”   宣亦辰并不信佛,却还是接过来戴在了脖颈上,“大哥就放心吧,要多注意身体。”   宣亦郁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欲言又止,宣亦曦伸手揽住宣亦郁的肩膀,朝宣亦辰摆摆手,“好了,二哥你快过去吧,别让千荥王子他们等久了。”   一声号角响起,使团终于出发,汗血宝马拉着三辆马车,前后各有两百骑兵随行,手执矛戟弓箭,威风凛凛,为防南怀从中作梗,风岚帝给宣亦辰挑选了最精悍的骑兵队伍,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愿我风岚长盛久安——”风岚帝登上高台,将酒觞里的美酒祭给天地神佛,底下百姓大臣纷纷跪倒,声如巨钟,“吾皇万岁,愿我风岚长盛久安——”   *****   马车里舒服的很,暖炉烧的正旺、地上铺着毯子,小桌上放满了柳居奇爱吃的零食,又有小乱陪着他聊天解闷。   原本想着这么晃悠到平羌去也不错,可没过多久柳居奇就受不了了,自从出了凤城的郊区,路况就变得不好,马车里能颠死人,喝口水都会被呛着。   小乱拿帕子帮柳居奇擦着身上的水渍,“柳哥哥,你脸色不太好啊,早上喝的醒酒汤没用吗?”   “没事……我只是晕车,有点儿恶心。”柳居奇胃里翻腾,前几次坐马车的时候没这么颠簸,他还以为自己在现代晕车的毛病给好了呢。   小乱开窗跟前面的车夫说,“麻烦把车驾稳一些吧,我家公子颠得难受。”   车夫脸上带着为难,“小人已经尽量驾稳了,这路上碎石子太多,难免会颠。”   柳居奇把小乱拉回来,“行了,别为难人家,我这是体质问题,跟他没关系。”   小乱看柳居奇脸都白了,心疼的问,“柳哥哥,要不我去跟厨娘要些酸梅子?”   “吃什么酸梅,我又不是怀孕!”柳居奇瞪他一眼,捂着嘴摇头,“小乱,你就别逗我说话了,会吐的。”   两个人正说话,马车却停了下来,有人掀开轿帘,“柳公子,二皇子下令停队休整片刻,请您去他那里一趟。”   宣亦辰黑色的华服换成了素雅的衣袍,墨发用一只木簪松松挽着,正斜倚着靠垫看书,柳居奇带着一身寒气钻进马车,“外面冷死了,找我什么事啊?”   “颠着了吧?”宣亦辰看他一副狼狈无力的模样,放下书册道,“他们正给你的马车垫厚毯,一会儿要还觉得颠,就坐在毯子上,马车里只有你和小乱两个,礼节先放在一边吧。”   柳居奇点点头,感动得都快融化了,宣亦辰又摸出红绦系着的铜钱戴在他颈上,“这是大哥给的平安符,你好好戴着。为了赶上平羌王妃的生辰,咱们路上不能耽搁,要到大一点的城镇才能休息,你且忍一忍吧,等过了夷陵换乘水路,日子就轻松了。”   他说话唿出的热气打在柳居奇脸上,让柳居奇的心一阵狂跳,脸也可疑的涨红起来,忙不迭的应道,“知道了……垫子大概铺的差不多了,不是还要赶路吗,我先回去了。”   “等一等,”宣亦辰拉住他,“薄荷膏你拿过去用,恶心了就擦一点。”   柳居奇连那个薄荷膏盒子是圆是扁都没看见,一把抓过来就熘出马车,跑得飞快。   宣亦辰嘴角含笑,一双温润的眼睛带着暖意。 第五二章 西华怪石   毕竟是第一天行路,大家都精神抖擞,预计要晚上才能到的西华城,已经笼罩着夕阳余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西华城是距离凤城最近的城郭,城民众多、不输繁华,此时街上还有不少的市集摊位,喧哗热闹。   大队人马有序的进了城门,西华城的城守亲自接待他们入住驿馆,由于骑兵人数过多,便被就近安排在驿馆附近的几家客栈里。   柳居奇从马车里出来,先蹲在树根底下干呕,小乱拍着他的背,“柳哥哥,你还撑得住吗?不然我把随行的御医请过来吧?”   “不用。”柳居奇缓过恶心的劲儿,额头上都是虚汗,古代没有晕车药,请御医能有什么用,要是这样一路吐下去,还没到平羌他就翘辫子了。   千荥总算不用再和兖龄面对面,在院子里舒展着身体,自从那次从醉欢楼被捉回去,老头儿就对自己管教严格,非要自己和他一起挤马车,又颠簸又闷,难受死了。   院子里人很多,千荥左右张望,总算发现了柳居奇的身影,才一个白天没见,那张小脸怎么就憔悴得瘦了一圈?   千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柳居奇,下巴搁在他脑袋上磨蹭,“柳儿,坐马车真无聊,想我了没有啊?”   柳居奇刚回头要骂千荥,就脸色一变推开他跑了,“闪开,我要吐……”   千荥倍受打击,他自诩平羌第一美男子,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当着面喊恶心,小乱看得好笑,“王子,我家公子这是晕车闹的,您别多心。”   千荥恍然大悟,脸上又有了笑容,“也是,本王子英俊非凡,柳儿喜欢都来不及。”   “你在这儿干什么!今天还没有习字。”兖龄国师冷着脸走过来,千荥讨饶地苦笑,“国师放过我吧,这都上路了,还要每天习字啊?我的中原话说的很好了。”   “不求上进,小儿见识!”兖龄掳起袖子,胡子一翘,“快点儿去,难道要我当众拧你的耳朵。”   千荥头疼地应着,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院子,他还想约柳居奇逛街呢,计划全泡汤了。   兖龄看千荥进了屋,这才收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副道骨仙风又出来了,从衣袖里掏出来一贴狗皮膏药,“小乱,把这膏药给柳小子贴上,这是我们草原才有的牦牛骨膏,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准保他贴上一宿,明天就生龙活虎的。”   小乱两只手接过来,笑眯眯的说,“那小乱就代我家公子谢过国师了……不过这一贴有点少,国师那里还有吗?”   兖龄气得伸手指着他骂,“不学好,小混蛋你这是打劫啊,全给了你、老夫路上就要腰酸背疼——罢了罢了,再给你几张吧。”   兖龄国师恋恋不舍地攥着那几张膏药,被小乱抠出来揣进怀里,讨好的笑道,“国师放心吧,要是腰酸背疼了您就说一声,小乱去给您按摩。”   兖龄哭笑不得,看着这个护主的小家伙一蹦一跳的带着膏药跑了,抚着胡须眺望远处山尖上的半轮红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也老了啊。”   晚饭在大堂里用,上桌的只有柳居奇、千荥、兖龄和宣亦辰四人,那西华城守唯恐失礼、坚持不肯入座,捧着一壶酒侍立一旁。   西华的特产是菌菇类,一桌子的山间珍宝,全是在别处享受不到的天然和鲜美,柳居奇饿了一天,自然当箸不让,吃的比谁都高兴,还厚着脸皮问那西华城守讨了不少干菇,准备打包带走路上吃。   宣亦辰但笑不语,由着他折腾。   饭吃了一半,衙门里突然有人来找,说城里出现怪石,城东聚了许多百姓围观,要西华城守快去主持大局。   西华城守告了声罪,正打算和手下离开查访,柳居奇站起来叫住他,满脸的兴奋,“城守别急着走,到底是什么怪石,能说给我听听么?”   西华城守面现犹豫,看向宣亦辰,宣亦辰微微点头,他这才开口,“底下的人说城东农民开垦荒地的时候,锄头突然被吸住动不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起来,他叫了周围的人过来看,大家的锄头镐铲也都被吸住了,徒手刨了那地一看,底下是一块铁黑色的巨石,就是那石头作怪,吸住大家的农具。”   “无稽之谈。”千荥不屑一顾地嗤笑,“中原史传里讲过一些地方官员为了求封赏故意伪造祥兆之事,这次大概也是类似的小把戏。”   “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若王子不信,大可以一同去看看,西华民风淳朴,怎会做出欺上恶行?”西华城守一改之前的畏缩拘束,面上现出几分怒气。   “好了,是与不是,我们跟过去一起看看就知道了。”宣亦辰看到柳居奇双眼放光,无奈的摇头笑着,“上漱口茶吧,侍卫长去准备一下。” 第五三章 这是磁铁   当年修建驿馆为了规避闲人、方便巡守,落址选在了比较荒僻的城东,从驿馆出来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发现怪石的荒地。   衙门里的差役在怪石周围拉了麻绳不许百姓靠近,按着佩剑守在那里,附近的小山垄上站了不少人,议论纷纷的伸直脖子看热闹,有的人甚至还端着饭碗,面条吃的吸熘响。   柳居奇看得啧啧称奇,“城守,西华是不是平时很少有事发生啊,怎么这么多人看热闹?”   “西华向来安定,我们这些拿百姓俸禄的人,的确惭愧。”西华城守有点儿颜面无光,西华城官民亲近,就连他这个地位最高的城守也缺少官威。   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见到他过来,立马笑盈盈地塞给他两颗煮鸡蛋,“城守还没吃吧?这糖心蛋刚煮的,好吃得很,上个月我们家死鬼去山上打猎摔断了腿,多亏城守派人找着他送回来,不然我们娘俩个就无依无靠了。”   西华城守捧着那两颗蛋闹心,皇子还在旁边看着呢,他可不敢贪污受贿,“花姑,这都是我们本分的事情……我不爱吃鸡蛋,还是给孩子吧。”   花姑瞪一眼怀里咬着手指头发馋的儿子,抢过那两只蛋塞进了西华城守的衣服里兜着,“拿着拿着,别和我客气,也没什么好给您的,就别推辞了。”   柳居奇都快笑死了,这西华城的人真有爱,宣亦辰轻声道,“既然是百姓的一番心意,城守就收下吧。”   西华城守叹口气,胸口憋着两颗圆鸡蛋,带着宣亦辰他们进了封锁线,地上的巨石只被挖出了一部分,从形状上来看,这才刚刚是冰山一角,巨石顶端吸着几把农具,木头柄上都贴着字条:锄头张三所有、镐头李四所有……   “城东以前种过果树苗,但都养不活,荒了许久,这些百姓说农闲无事,就来帮着开垦,看能不能把这块地开出来。”西华城守介绍着情况,眼看柳居奇要靠近那块怪石,赶忙拦住他,“大人不要碰,当心有了闪失,下官去吧。”   千荥也拉着柳居奇,他还是不相信这个西华城守,往往长相敦厚的人才最狡猾,“柳儿别过去,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国师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宣亦辰问道。   兖龄抄着手,仔细打量着那块其貌不扬的怪石,“老夫看着像是石矿,但又不似寻常赤铁矿。”   “我知道。”柳居奇终于忍不住了,他一听说那个吸住锄头铁镐的怪能力就知道这是什么,在现代,那叫四氧化三铁,也就是磁铁。   宣亦辰和兖龄略显惊讶地看着他,柳居奇挣脱千荥的手,捡了一块石头上去敲了敲那个巨石,又在石头上摸了摸,站起来高兴极了,“铁黑色,条纹成黑色,有半金属光泽,性脆,无解理,无臭无味,这果然是磁铁矿!”   高中化学课的时候老师带了不少金属矿石给他们看,柳居奇还在上面吸过钢笔帽玩,虽然这个大家伙的铁纯度低些,但的确是磁铁矿无疑。   “吸住铁的能力是这种矿石的特点,不是什么鬼神邪祟的事儿,大家不用害怕,以前种的果苗长不好,大概也是因为它在底下。”   西华城守松口气,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好,免得西华城人心惶惶的,“既然是它的原因,下官明日便找人清理出来,好开荒种地。”   “呆子,这黑石头就是你们西华城的宝贝,磁铁矿多有用啊,一定值钱。”柳居奇冲宣亦辰挥挥手,“宣亦辰,你也来看看,这可是好东西,我们那儿的人还用来磁疗治病呢。”   宣亦辰闻言,优雅地迈步过去,将一个镐头拔起来,又吸上去,笑着说,“柳公子博学,我倒看不出这东西值钱的地方。”   柳居奇觉得有一股眼神像要把他盯穿,往人群里一瞥,才发现小乱站在那里,咬着嘴唇呆滞困惑地看着自己,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两个人的目光方一对上,小乱便转身走了。   柳居奇心里一凉……自己暴露的太多了,小乱虽然粗心,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如果他知道柳絮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还会不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呢?   “怎么了?”宣亦辰疑惑地问,莫不是他们主仆两人闹起了矛盾?   柳居奇沮丧地低着头,“宣亦辰,磁铁矿的事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宣亦辰轻笑,安慰一般抬手揉了揉柳居奇的额发,“累了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暂且交给城守去办吧。今日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包子铺,上面写着”珍珠不换包”,排了好长的队伍,也许味道不错,想不想过去尝尝包子?” 第五四章 同乘一骑   两个人漫步在西华城安静的街道,正是晚餐时间,两边的商铺基本都打烊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柳居奇心乱如麻,没空欣赏西华的闲适写意,他不敢面对小乱,因为小乱以前越是对他好,就越说明柳絮在小乱心里的重要性,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宣亦辰看到柳居奇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未出言询问,只是无声的牵住了柳居奇的手,“冷吗?”   柳居奇摇摇头,看了一眼宣亦辰,宣亦辰温柔笑着的模样,就像一块发光的暖玉,给人奇异的安定力,柳居奇压下了心里的烦躁,任宣亦辰旁若无人的牵着自己往前走,那只手的温度让他觉得很舒服。   蓦然间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手掌,粗糙宽厚,却是冷冰冰的,就和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一样,充满了残酷的味道。   不出所料,包子铺已经打烊了,柳居奇失望的看着上板的铺子,失望地说,“宣亦辰,咱们来得迟了,包子早就卖光了。”   宣亦辰轻轻笑了,“急什么,跟我来。”   宣亦辰牵着柳居奇进了人家的院子,扬声道,“老板,我们来取包子。”   柳居奇拉住他,“喂!人家不都打烊了么,你这是扰民,是滥用职权啊!”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屋里出来,看到宣亦辰就笑了,“原来是公子啊,我还以为您今晚不来了呢,包子还在笼屉里热着,小老儿这就去给您装好。”   “辛苦老板了。”宣亦辰彬彬有礼,柳居奇却傻在那儿,这包子是一早预定好的?   “我原本打算教你骑过马再来这里吃包子,谁知被那怪石耽误了晚膳,不如就先带你来填饱肚子。”   柳居奇脸上发烫,宣亦辰是怕他在路上晕车难受,才想着教他骑马的吧。   “包子来了!”老人将装满白胖包子的纸袋拿给他们,热乎乎的蒸汽带着肉香味,一下子就勾起了柳居奇的馋虫,让他完全忘掉了烦心事。   “这是我家自酿的甜米酒,就着包子喝最好不过了,送给两位公子尝尝。”老人笑得慈祥,拎着满满一铁壶的甜米酒,“两位进屋坐着吧,吃完了再走。”   宣亦辰婉拒道,“老板家里正用晚饭,我们不便打扰,院子里的石桌就挺好,月色怡人,倒也下酒。”   柳居奇赞同道,“没错,老板不用管我们,先回去吃饭吧。”   等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又变得有点儿微妙,宣亦辰倒是自如,坐在石凳上给两个人斟上了甜米酒,“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吧,吃饱了我教你骑马。”   柳居奇抱着包子挪过来,暗自抱怨自己真是没定力,老是被撩拨,稍不注意就心猿意马的。   包子的确好吃,是他这两辈子吃过的最好的包子,米酒味道醇厚香甜,有点儿度数却不至于喝醉人,柳居奇打个饱嗝,夜风吹过让人有点儿微醺,感觉好极了。   宣亦辰小口啜饮着米酒,月色之下,柳居奇喝过酒微红的面颊和湿润的嘴唇,显得那么动人。   “我们骑马去,兜兜风。”柳居奇站起来,满足地拍拍肚子,“吃饱了心情也变好了,现在就差运动消化。”   宣亦辰苦笑,本来还想借着气氛吻他一回,这人的确没有眼力见,单纯的紧。   走出了院子,居然有一匹纯黑的马拴在路边树上,乖巧地用前蹄踢着地上的泥土,乌熘熘的大眼睛望着柳居奇和宣亦辰。   柳居奇四下望了望,周围没什么人,“宣亦辰,你从哪儿变出来的马?你到底是小叮当还是魔法师?”   宣亦辰对他的奇言怪语早就见怪不怪了,一把揽住柳居奇的腰,将他送上了马背,“这匹马是母马,性子温顺,我帮你牵着,你试着轻轻夹马的小腹让它出发,缰绳握紧了,脚不要从马蹬脱出来。”   柳居奇摸摸马的鬃毛,黑色的小母马立刻高兴地打了个响鼻,宣亦辰鼓励道,“别怕,慢慢让马走,我会护着你的。”   因为有人保驾护航,柳居奇大胆的放开了手脚学骑马,没会儿工夫就能独自控制马来回走了,宣亦辰站在树下看着柳居奇,那张脸上清澈有活力的笑容,就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下次有机会我再教你。”宣亦辰等柳居奇过来,一个翻身就跨上了马,绕过他的身子挽住缰绳,俨然就是将人半抱入怀的姿势。   柳居奇不禁红了脸,宣亦辰的胸膛贴着他的背,唿吸就在他耳畔,实在太暧昧了。   马蹄踏踏,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下远去,如斯美好。 第五五章 改造马车   小乱坐在房间里,盯着桌上的油灯盏出神良久,叹了口气,“怎么还不进屋,外面不冷吗?”   柳居奇哈着手开门进来,鼻子都冻红了,讨好的笑笑,“小乱……你还没睡啊?”   “柳哥哥没回来,我怎么能安心睡下,”小乱站起来,取了一块披毯给柳居奇裹上,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我去厨房烧点儿热水,洗了就早些睡吧,赶了一天的路,肯定累坏了。”   “小乱,”柳居奇拉住他,“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全都告诉你,你这样事事如常,反而让我害怕。”   小乱苦笑着摇头,“还有什么好问的,我早就猜到你不是柳絮了,只是一直无法相信这种离奇的事。柳居奇才是你的真名吧?可这幅身体,又的确是柳絮无疑。”   柳居奇过意不去,心里也着急,怕小乱以后疏远了自己,“小乱,我不该瞒着你,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因为一场意外死了,大概是和柳絮有溯源,我的魂魄才会进了他的身体里。”   “那柳絮呢?他死了吗?”小乱眼里有水汽,凄切的望着柳居奇。   “我、我不知道,也许是和现代的我交换了身体也不一定。”柳居奇紧紧抓着小乱不松手,“小乱,你不会不理我吧?”   小乱低着头,轻声道,“天命使然,也不能怪你……柳絮他是好人,肯定不会枉死的。”   房内沉默了很久,小乱挣开柳居奇的双手,擦干眼泪,“柳哥哥,我去烧水了。”   “小乱!”   “柳哥哥。”小乱回头浅浅一笑,清秀的脸上现出两个小梨涡,“我都叫你柳哥哥了,还能计较什么,千荥王子说你笨,真不是假的。”   柳居奇眨巴着眼睛,看小乱淡定地走出去,这才高兴地笑出来,突然鼻子发酸,又有点儿想哭。   小乱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因为小乱总是一切事都为他着想……这份友谊和信赖,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   等折腾完了睡下,夜已经深了,整个驿馆都静悄悄的,柳居奇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今天解了小乱的心结、和宣亦辰学了骑马,还见到了亲切的四氧化三铁,虽然晕车让人头疼,就这么一个美中不足。   古代的马车比现代的汽车透气性要好,就是颠簸的厉害,如果马车没那么颠的话,自己的晕车大概就解决了。   想到这儿,柳居奇突然眼睛一亮,扯过架子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激动地叫道,“小乱、小乱快醒醒!去找几个人帮忙,找个打铁的铺子,我要修马车!”   小乱在外间睡得迷迷煳煳,爬起来说,“这大半夜的,修什么马车啊?”   “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丑时了。”   “时间不多,我们快一点就不会耽误明天的行程,你快去找人吧。”柳居奇说完,留下小乱一熘烟儿的跑了,兴奋地冲到宣亦辰房门口,“宣亦辰,我是柳居奇,有事情找你帮忙。”   *****   可怜西华城守才忙完了公务睡下,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睡眼惺忪的拖到发现磁铁矿的地方,夜风吹过来一阵冷,他这才清醒了。   “城守大人,柳大人说要用这铁矿修马车,小人不敢乱取矿石,就请您过来监察。”领头的士兵说完,一挥手,几个装备齐全的就上去叮叮当当的开始采矿。   西华城守都快哭了,这鬼石头哪有需要监察的地方,一点儿用途都没有,放着不管都没人偷。   柳居奇正在铁铺里画图纸,这里的铁匠全是西华最好的工匠,一头雾水的看着柳居奇画图,“大人,这是什么东西啊?”   “弹簧。”柳居奇把图纸交给他,仔细地跟他们比划形状大小,嘱咐道,“弹簧的炼制要求高,硅石的比例需要多一些,铁一定要焠得纯,不然容易断裂。”   “小的知道了,必会尽力而为的。”铁匠们一吆喝,就开始赤膊打铁,铺子里一时热火朝天。   宣亦辰将柳居奇从火炉旁拉开,“当心被铁水溅到了,我们去对面的酒楼里等着。”   这时候,被采来的矿石也运来了,柳居奇上前仔细看了看矿石,叹口气,“磁铁不能高温焠炼,而且时间也不够,只能削成薄片将就一下了。”   宣亦辰疑惑道,“这东西也要装在马车上吗?”   柳居奇点头,“算是马车的一层防御,我也希望它派不上什么用场。”   宣亦辰默然,这磁铁的性能是吸引铁器,装在马车上的确能够有效的抵御冷箭攻击,这一路究竟会不会太平,人人心里都有数。   “用了你的东西,我也还你一个人情。”柳居奇笑眯眯地把西华城守拉过来,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我教你磁铁的用法,冷兵器时代它可是个宝贝,城守要是上报朝廷,保证能记个大功劳。” 第五六章 揭开面具   此时,南怀国皇宫内的御书房内,南怀国君南桁秉烛夜读,当看到千荥和宣亦辰偕同回使平羌之处,不禁眉头深皱,冷峻的面上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注:桁,[hang]】   “你来了。”   层叠的纱帐中燕肃澜无声走出,半张鬼面在闪烁的火光下妖异非常,他将一个包袱放在南桁桌前打开,里面是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义父,萨煌教教主玉婆娑已死。”   “很好,敢在朕的国土煽动百姓造反……”南桁邪肆一笑,脸色突然又难看起来,将手里的密信摔在地上,“澜儿,你可有什么解释?”   当初他要燕肃澜在行馆杀掉千荥,再嫁祸给风岚帝,这样不但能破坏结盟,又能看他们两国相斗、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燕肃澜居然放过了千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义父不必生气,绝杀宫探听到了一件事,肃澜才没有急着动手。”燕肃澜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语气中却带着恭敬,“多年前传说病死的平羌二皇子千崇,似乎还活着。若杀掉千荥,又被平羌王看出是南怀从中作梗,反而会让您陷入危境,平羌王垂老,若想万无一失,就必须同时查出平羌两个皇子的下落,一齐动手铲除。”   南桁不说话,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颔首道,“还是澜儿想的周到。”   燕肃澜道,“绝杀宫的人混在出使的队伍中,等确定了消息,就能动手。”   “暂且如此吧,你过来。”南桁朝燕肃澜招手,燕肃澜便顺从的走过去,南桁摘下他的半张鬼面,烛火下的面庞英俊非常,剑眉星目间充满了阳刚之气,一道血红的疤痕从眉尾处横扫到唇边,为他平添了几分嗜血残戾,无情的薄唇微抿着,坚毅的下巴勾出利落优美的线条。   南桁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沿着燕肃澜脸上的疤痕狠狠划过,那道疤痕便被重新割开,燕肃澜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鲜血沿着下颚滴落。   “澜儿,不要怪义父心狠,义父只是要你时刻记得,你娘的仇不能不报。”南桁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怜当年柔表妹远嫁风岚,朕却没能保护好她,实在愧对你们母子二人。”   “义父养育肃澜,已是大恩。”燕肃澜将鬼面原样带好,黑眸里带着深深的恨意,“风岚帝无情,让我娘枉死,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义父说过,绝杀宫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好好利用。”南桁嘱咐道,“平羌和风岚结盟之事,容不得有半点失误,澜儿要办得仔细一些。”   “肃澜知道了。”燕肃澜说完,给南桁行过大礼,便纵步从半敞的天窗入口翻出,黑衣隐没在夜色之中。   南桁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将桌上恐怖的人头拨到地上,“宣亦缅?风岚帝倒起了个好名字,可惜他这辈子只能叫燕肃澜。”   长的拖至地上的桌布突然一阵抖动,南桁不耐烦地挑眉,将桌布一把掀起,揪着头发将里面蜷缩着的人拖出来,那是个长相精致身材瘦弱的男子,浑身赤|裸,乌发披散在身上楚楚可怜,被粗绳捆住了手脚,嘴里塞着一根粗大的**,无法吞咽的涎液在口角滴下,南桁动作粗鲁地去掉他口里的**,开始宽解衣带,男子一双会说话般的眼睛带着恐惧,不断的摇头,嘴里却只能发出短促的呵气声,他是个哑巴。   “笙儿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父皇不会再打你的。”南桁不顾南笙的流泪乞求,将他按在自己胯下,“快,好好地舔。”   南笙哆嗦着身体,倔强地别过头,南桁一脚将他踢翻,南笙狠狠撞在桌腿上,肩膀红了一大片。   “再不识抬举,朕就让南瑟那个野种去边县治瘟疫。”   南笙赶紧摇头,抽噎着爬过来,闭上眼睛压住不断翻涌的恶心,将头凑了过去。   燕肃澜并未直接离开南怀皇宫,而是转去了皇宫里被遗忘的一处偏殿,院子里萧条一片,根本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月色凄冷,院内的合欢树下却真真实实站了一个比月色更凄冷的人。   “笙儿呢?还在那禽兽那里么……”南瑟扶着半枯的合欢树,指甲掐进了树皮里,指尖渗出血迹,“都是我没用!”   “虽未见到,可我听南笙气息稳定,义父舍不得真的伤害他。”燕肃澜从小在南怀皇宫里被秘密养着,他看不惯心思复杂的其他皇子,只和南瑟南笙尚算亲近。   南瑟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才平复一些,他看着燕肃澜脸上的血迹,苦笑道,“南桁又划破了你的脸?肃澜,你不要那么为他卖命,不值得。”   “义父对我有恩,”燕肃澜低声道,“我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罢了,你不听我的,总有一天会后悔。”南瑟仰头笑着,面上全是泪痕,疯魔一般。   燕肃澜搁下了一个小酒坛子,“酒带来了,醉仙乡,一口便能醉上一天,无事我便走了。”   南瑟不理会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天上的月亮,过了好半晌,才转身落魄地捡起小酒坛拍开泥封,咕嘟咕嘟地狂灌起来。   院子里萧萧瑟瑟,只剩下他一个人,又哭又笑。 第五七章 奇怪的人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铁匠铺的击打锤炼之声还没停下。   柳居奇揉着酸疼的脖子醒过来,取下身上披着的薄毯,小乱倒了一杯浓茶递给他,“柳哥哥,喝杯茶提提神吧。”   “进行的怎么样了?”柳居奇被茶苦的一个激灵,脑袋清醒多了。   “第一辆马车已经装的差不多了。”   “还挺快的,没想到他们真能打出来弹簧。”   宣亦辰正在铁匠铺子里检查新打出来的弹簧,他熬了整整一宿,却没什么倦色,从容优雅地和那些铁匠说话,看到柳居奇已经醒来,便朝他颔首一笑,清怡的如同在晨露中突然绽放的一枝素梅。   柳居奇嘴里的茶扑哧喷出来,脸色涨红地不断咳嗽,小乱用力拍着他的背,“真不让人省心,喝水都被呛过多少次了!”   酒楼的门槛上坐着一个人,裹着毯子的样子活像个大粽子,柳居奇走过去一看,“城守怎么还在这里?”   西华城守打个喷嚏,黑眼圈儿都快到下巴了,“下官不能失礼,理当陪着各位……阿嚏!”   这个书呆子,怎么这么迂腐啊,柳居奇正要劝他回去休息,勐的被人搡到一边儿,来人气势汹汹地把西华城守揪起来,“沣玉!你说一会儿就回来,居然让老子等了你一夜,鸡都叫了两回了!”   西华城守慌张的摆着手,“萧然,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忙忘了嘛……”   一个老衙役朝柳居奇打个眼色,柳居奇就熘到了一边,那个老衙役递给柳居奇一把瓜子,“大人就别搀和城守和萧师爷的事儿了,吃着瓜子看好戏吧,他们三天两头就要闹,西华城的人都习惯了。”   萧然咬牙切齿的掰着西华城守的脸看,“老子好不容易给你养出来点儿肉,又给我折腾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就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西华城守讪讪的笑,“萧然你别这样……药膳我一直好好喝着呢。”   “欠家教!”萧然才不和他啰嗦,勐的就把西华城守扛在了肩上,头朝下,就像扛个小猪崽一样,“马上回家,洗澡、吃饭、睡觉!”   西华城守气的拿拳头捶他,脸红得像蒸虾,“混球你快把我放下,太失礼了!皇子和柳大人都在这儿呢!”   “我管他爷爷的天皇老子。”萧然黑着脸,走到柳居奇跟前,语气像被欠了一千两银子,“沣玉身体不结实需要休息,剩下的事由在下接管了。”   “呃,请、请便。”柳居奇怀疑他要是拒绝,这个萧然估计直接就把自己掐死了。   “多谢大人体谅,在下先送城守大人回府,去去就来。”萧然说完,也不管柳居奇同不同意,扛着不断挣扎的西华城守大步流星的走了。   柳居奇摇着头嗑瓜子,问旁边的老衙役,“这两位是什么关系啊?看着亲密的很。”   “萧师爷和城守大人是同门师兄弟,城守来我们西华大约一年,萧师爷才来应征当师爷的,当时凶神恶煞的闯进大堂,吓了我们一跳。”老衙役边吃边说,感慨万分。   经由这么一闹,天色已经大亮了,千荥和兖龄听说了改装马车的事,也好奇的过来观看,众人的早餐就在铁铺对面的酒楼里一并解决了。   萧然做事雷厉风行,第二辆马车的改装速度几乎快了一倍,刚到巳时正,马车就已经装好了。   宣亦辰检查过没有问题,朝众人道,“为了不耽搁行程,就只装这两辆吧,委屈柳公子和亦辰共用一辆。”   柳居奇有点儿郁闷,要和宣亦辰在一个马车里赶十几天的路,每天对着他那张俊脸,这不是折磨自己的心脏吗?   千荥坏笑着起哄,“宣亦辰,你这明显是假公济私,凭什么要柳儿和你一辆马车,我们的马车也宽敞的很。”   宣亦辰神态自若,淡笑道,“王子多心了,两人一辆才最妥当,护卫起来也比较方便。”   萧然不耐烦地抄着手,插嘴道,“不是急着上路吗?主道我已肃清好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一行人整装待发,小乱和几个随侍一起上了那辆没有装过的马车,柳居奇正要上马车,屁股突然被人捏了一把,他诧异地回头去看,居然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皮肤黝黑的平羌武士,大胡子还眨巴着眼睛冲他悄悄抛了个飞吻,让柳居奇一阵恶寒,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马车。   巳时三刻,队伍重新出发,踏上了新的旅程,朝向百里外的洛郡行进。   至于萧然如何处置失约的西华城守沣玉,沣玉又是如何鬼哭狼嚎、三天下不来床,在此按下不表。 第五八章 唯心而已   “这些都是什么书?”柳居奇摸摸马车角落的乌木藤书箱,宣亦辰示意他可以打开看,柳居奇一本一本往外拿,风岚的文字和繁体汉字差异不大,他以前看过不少港台的节目,所以认起来也不困难,“风岚通史、芳草集、国论、荐贤篇……”   光看书名就知道是高深的学问,柳居奇咂咂嘴,“你每天就看得这些?不觉得枯燥吗?”   “先贤的智慧博如夜之繁星,我能领会的不过一二,每次看书都会有不同的收获,怎会枯燥。”宣亦辰淡然一笑,眉眼间净是温润之意,柳居奇咳嗽一声,“我可不喜欢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一读就想睡觉,还是不务正业的小说传奇最好看。”   “下次休停时,我带你去买一些就是了,大哥和你一样,讨厌我看的这些书,只喜欢看些仙侠轶传。”宣亦辰将手里的阅册放下,从马车座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有些旧的锦盒,“柳公子无聊的话,就玩这个吧。”   柳居奇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红玉九连环,比他在现代玩过的要小一些,不过胜在剔透精致。   “你怎么还玩九连环,这不是小孩子才玩的吗?”   “这是我的周礼,”宣亦辰望着那个九连环,眼神中带着怀念,“这九连环我小时候一直在玩,时间久了,就习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周礼就是抓周吗?亦郁他们抓了什么?”柳居奇挺好奇的,九连环的确适合宣亦辰,看来古人的风俗还是有些道理的。   “大哥抓了石青,四弟抓了虎符,说来很巧,大哥的丹青画极有造诣,亦曦也真的做了将军。”宣亦辰又说,“周礼是法印寺的元海大师开过佛光的,后来他替我们兄弟三人加持时,曾说了一段难懂的佛偈,只可惜不久后他便圆寂飞升了,我至今都无法参透大师的话。”   “是什么话?”柳居奇睁大了眼睛。   “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第二句我倒是明白,就是说因果循环、天理报应,可是什么叫不必刻意做人、无须精心处世?”柳居奇诧异地摇摇头,“人生在世,不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吗?如果真的无欲无求,那活着和死了还有何区别。”   “唯心而已。”宣亦辰叹了一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红尘繁杂,世人多扰,除了一心向佛的得道高僧,又有谁能真正的超脱于外?”   柳居奇看着他,“那你呢,宣亦辰,你超脱不了的是什么?”   “我想大概有两个,爱和天下。”宣亦辰说完,便深深看了一眼柳居奇,嘴角的笑容柔和了许多,“柳公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爱是人人都放不下的,佛祖都有对世人的爱,你又是个皇子,心系天下更没错。”柳居奇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就是你说的那句,唯心而已,做你觉得对的事就好了。”   宣亦辰的眸子亮了一下,“真的么?”   柳居奇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宣亦辰看着那个红玉九连环,又闭目沉默了半晌,释然笑道,“唯心而已,那这风岚的天下……”   “你说什么?”   “没什么……时候差不多了,洛郡遥远,明日中午才能到达,这附近有一个小农庄,我们今晚就先在那里借宿。”宣亦辰话音未落,前去探路的人已经回来了,在马车外禀报说,“二皇子,农庄里已经打点好了住宿的地方,那里食物较少,但可以上山打猎。”   “千荥王子那里都是打猎的好手,去问他借几个人吧,记得多打一些分给庄里的百姓,储粮暂时不要动,走到边境荒地的时候再用。”   “是。”   那人得令离开,队伍行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就到达了农庄,这个庄子规模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黄土混着稻草砌成的房子陈旧得岌岌可危,村里没有人声狗吠,冷清的如同一座死庄。   村头有口水井,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正坐在井沿上吧嗒旱烟,看到进庄的大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吐了一口痰拿脚捻了,就佝偻着腰拽着麻绳打水,喃喃道,“撑死富的,饿死穷的,这狗日的世道,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第五九章 村民暴动   老头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过分安静,就显得很突兀了,邻近的士兵听到,走过去勐的掀翻了那个老头,喝道,“无知刁民,这马车里都是什么人物,也是你能骂的吗?”   旁边矮屋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跑出来一个穿着破衫子的光脚小孩,那小孩干瘦干瘦的,但肚子却诡异的凸起来,就像一个怀孕的妇人,他跑到老头跟前,看到老头磕在井沿上的额头流了血,便大声嚎哭起来,“爷爷、爷爷,你流血了……”   宣亦辰他们听到响动,都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千荥和兖龄国师面面相觑,没想到风岚也有如此贫瘠的地方,他们来的时候不赶时间,走的都是官道,各方城池繁华万分,如今看到了风岚这一面,确实感到吃惊。   宣亦辰蹙眉将那个士兵叫过来,语气有些严厉,“不是说过不许扰民,你这是做什么!”   “回二皇子,那老头嘴巴不干净,属下一时激动,这才错手伤了人。”士兵被宣亦辰一训,委屈地辩解道,“他不懂礼数,若不制止,难道还要让他随便谩骂吗?”   “不论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该对一个老人动手。”宣亦辰这次是真的动了气,“伤了百姓其错为一,不知悔改其错为二,找你们的队长领罚去吧。”   柳居奇斜了那个士兵一眼,这人也真够迟钝的,宣亦辰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还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活该被罚。   柳居奇走近了那一对祖孙,看他们一老一小抱在一起哭得可怜,叹了口气掏出来手帕按在老头的伤口上,“老人家,您没事吧,是我们的人不对,我替他给您赔礼道歉了。”   那小孩子倒厉害,狠狠地瞪着柳居奇,“你滚!你们都是坏人,都是一伙儿的!就会欺负人!”   说完,吭哧一口咬在柳居奇手上,眼睛发红地不肯撒嘴,疼的柳居奇眼泪都掉下来了,“疼啊,我不是坏人,小弟弟你快松口!”   宣亦辰和千荥被小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正想上去拦着时,庄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喊声,家家户户紧闭的门都打开了,人们举着锄头铁叉冲出来,有人喊道,“大家伙儿冲啊,这些王八蛋欺负咱们小壶庄的人!不能饶了他们!”   “他们有粮车!抢他们的粮车——”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涌过来的百来个百姓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宣亦辰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只许阻拦、不许伤人,违令者重罚!”   尽管这些百姓多为老弱妇孺,但一来狠下了心,二来手握武器,那些士兵被宣亦辰的命令弄得束手束脚,敏捷的身手派不上用场,只好四处躲着那些不客气的棍棒铁锹,狼狈不堪。   “柳哥哥!”小乱要冲过去,被千荥一把拉住,“你不会武功,过去能干什么,老实呆着!”   千荥要分神护着兖龄,那边柳居奇却快要被混乱的人群波及到了,“糟糕,宣亦辰,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帮柳儿!”   “放心吧。”宣亦辰面上沉静,点了两个士兵帮他架着攻击,趁乱赶到了柳居奇身边,他伸指点在那个小孩的后颈上,将小孩晕软过去的身子放在老人怀里,柳居奇的手已经被咬的鲜血淋漓了,宣亦辰倒吸口气,将他护在身后,“你还好吧?只有手受伤了吗?”   小乱在那边都快急哭了,他空有一身功夫却不能暴露出来,只能在这里干看着柳居奇陷入危险,心里憋闷的要命。   “我没事。”柳居奇咬着牙摇头,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淌,宣亦辰点了他大臂上的穴位,这才止住了血。   宣亦辰正要带柳居奇去找随队的御医,突然被身后的士兵一把推开,“二皇子小心!”   原来一个农妇举着粗木棒,要朝着背对着她和柳居奇说话的宣亦辰砸下来,宣亦辰倒被推开了,可那根手臂粗的木棒,正带着风声朝目瞪口呆的柳居奇狠狠挥了过去。   “柳儿——”宣亦辰急得一声大吼,下意识地伸手去拦那根木棒,柳居奇还呆着,突然被人揪住背后的衣服一拽,就稳稳地跌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棍子砸到宣亦辰的手臂后挥了个空,那个农妇立马被赶来的士兵压制住,仍在不断挣扎叫骂,“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害惨了我们小壶庄!我要杀了你们!”   宣亦辰捂住手臂,疼的脸都白了,转头看到被平羌武士抱在怀里安然无恙的柳居奇,总算松了口气,“多谢武士了。”   大胡子武士笑眯眯的朝宣亦辰点头,“二皇子不用客气,您的手臂似乎伤的不轻啊,赶紧去找御医看看吧。”   柳居奇还傻在那个武士的怀里,眨巴着眼睛,刚才这个色迷迷的大胡子说什么……他是花间照? 第六十章 识破易容   混乱只是一时,这些士兵毕竟训练有素,没过多久便将局面稳定下来,夺了百姓手里的武器,将人全部押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有几个挣扎反抗的厉害,就堵了嘴捆起来扔在一边,另为处置。   花间照趁着众人都注意别处,不客气地伸手摸了一把柳居奇的腰,“刚刚病愈就又舟车劳顿,柳儿的腰都细了一圈,让在下好生心疼啊。”   柳居奇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这人怎么就没个正经呢?莫名其妙的出现也就算了,早上出发的时候还敢趁机调戏自己!   “是吗,”柳居奇抬头瞪着他,默默伸手掐在花间照腰眼儿上拧了一圈,“咱们礼尚往来,我也看看你瘦没瘦。”   花间照疼得弓着腰,委屈道,“柳儿好狠的心,我刚才还救了你呢,不以身相许也就算了,还这么欺负我。”   那语气那神态,活像个被占了便宜的黄花大闺女,可配上这幅粗犷的相貌,着实不敢让人恭维,看的柳居奇一阵恶寒。   “废话少说,你混进使团队伍里干什么?偷东西?”柳居奇调侃他,“上次去皇宫还没偷够啊,居然一路追到这儿来。”   “都说是取不是偷了……我混进这里,还不是为了保护柳儿的安全?”花间照一点儿也没有认真回答的意思,玩笑道,“要不是我打山鸡的速度够快,第一个赶回来,你现在可是棍下亡魂了,宣亦辰这家伙,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看见他还帮我挡棍了吗?”柳居奇知道花间照在跟自己打哈哈,也不去追问,谁都有自己的秘密,有时候明白太多真相反而没有好处,至少他确定花间照对自己没有恶意,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宣亦辰被那一棍打得小臂骨轻微骨裂,右臂上过镇痛的药,就绑好了在颈上吊着,御医劝他去歇着,他也置若罔闻,蹙眉清点在冲突中受伤的军民,“好在伤者不多,其他事情随后再说,先去将大家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御医拗不过他,只好提着医药箱,带着几个人去帮那些刁民包扎治疗,小乱也跟着去了。   宣亦辰回过头,看柳居奇正和那个大胡子武士说话,不由多看了大胡子几眼才唤道,“柳公子,你手上的伤怎么样?”   “没事,就是流了点儿血,小孩子咬得能有多严重。”柳居奇伸肘撞了一下花间照,他才挤眉弄眼地掏出来一盒膏药,两个人的神态看上去很亲昵。   千荥和兖龄暗自摇头,看来花间照的易容术瞒不了多久,宣亦辰心思细腻,他要是老老实实混在队伍里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去招惹柳居奇。   “宣亦辰,这膏药对伤筋断骨有奇效,你拿去用。”柳居奇把膏药塞给宣亦辰,皱着脸打量他的右臂,“很疼吧?都怪我连累你受伤了。”   “没有大碍,”宣亦辰语气温和,“柳公子无需自责。”   不远处的那个大胡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得前仰后合,柳居奇斜他一眼,他才收住了笑声。   “你们认识吗?”宣亦辰盯着那个大胡子武士,眼神中带着质疑,大胡子也不畏惧他,大大方方站直了给他看,还行了一个礼。   “算不上认识,偶尔聊过几句,觉得他挺豪爽的……”柳居奇脸上燥热,咳了一声岔开话题,“这个小壶庄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他们说什么贪官污吏,我看这些百姓也不坏,倒像是走投无路才会闹起来。”   宣亦辰点点头,“没错,我正有追查的意思。”   风岚国土上的每一处管辖都有严格的分割,这个农庄萧条至此,却无人接管救济,至少也要治相干的官员不查之罪。   有时候位处高出,帝王就无法看到隐藏在角落的事实,上下掩耳蒙蔽不自知,沾沾自喜以致灭国的,历史中不在少数。   柳居奇和千荥、兖龄先去整理出的屋子里休息,宣亦辰不急不慢地进了另一间临时辟出的草房,清雅温润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摒弃之意,他在老旧的木椅上坐下,吩咐手下道,“将我们的储粮拿出来一部分,做好汤饭分给百姓;问清楚小壶庄归哪里管制,将渎职的官员押解过来,不得有误。”   “是。”等领命的士兵离开,屋子里就剩下宣亦辰一人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从横梁上翻下来,恭恭敬敬地跪在宣亦辰面前,“二爷请吩咐。”   “调查一下大胡子的平羌武士,尽快回报给我,去吧。”   影子一般的黑衣人迅速消失在房里,宣亦辰闭目不语,回忆着那个武士似曾相识的神态语气,那双灵动的眼睛,他分明见过才是。 第六一章 惩治贪官   庄民似乎都饿得狠了,煮好的清粥馒头一端上来,大家就上前一阵疯抢,咬伤柳居奇的那个孩子因为要照顾爷爷挤不到前面去,老头儿就一手推着他,“小六子,别管我,快去吃点,快去。”   小六子的头摇得像波浪鼓,“爷爷,我不去,我陪着你。”   小乱看他们可怜,盛了两碗粥端过去,柳居奇也拿过来两个馒头,“吃吧,还有很多呢,不够再煮。”   老头儿看柳居奇他们的神情柔和了很多,一双浑浊的眼睛泛着泪光,“大人,你们是好人啊……都是我们犯浑……”   那些庄民闻言,也都放下食物,三三两两地放声哭起来,柳居奇叹口气,伸手摸摸小六子的头,“没想到这里离凤城那么近,却疾苦到这个地步。”   看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就知道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小六子的大肚腩可不是因为胖,那是腹水,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柳居奇以前在网上见过非洲穷苦孩子的类似照片,当时触动很大。   千荥也从屋里出来了,指挥着那些平羌武士将烤好的野味分给庄民,庄民得了吃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随队的御医忙个不停,这些人不少都拖着病,旁边支了火架,上面盆盆罐罐地煮着不同的汤药。   “怎么都是老弱妇孺,年轻人呢?”千荥问。   “小壶庄实在太穷,能走的人都走了,我们离不了祖根,才留在这里守着庄子。”   “上面的人也不管么?”柳居奇不满地皱着眉。   “小六子的爹去找过,被打的半死不活地赶回来,没过几日便去了……他们根本就不拿我们的生死当回事!”   花间照抱臂站在柳居奇旁边,语带不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朝哪代都免不了有恶官。”   “这位武士说的不错,”宣亦辰不知何时走到了这里,庄民们知道他身份最高,纷纷叩首行礼,宣亦辰忙道,“大家不需多礼,此事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都请回去休息吧。”   安顿好百姓已至深夜,柳居奇回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摸着身下滑手的丝被感叹,以前总觉得自己过得辛苦,可和这些人相比,他至少还能吃饱穿暖……知足常乐。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小乱还睡着,柳居奇没有吵醒他,自己出了屋子,外面巡逻的士兵手握兵刃来回走动,宣亦辰那间草房还亮着,大概是在等那个渎职的官员。   宣亦辰正在桌上写着什么,看到柳居奇进来也没有避讳,不动声色地将弹劾奏折写完,这才让旁边侍奉的人洗笔收砚。   “你胳膊不是受伤了么?怎么不找人代笔。”柳居奇帮着他把吊颈的绷带绑好,宣亦辰活动了一下手指,“也没多么疼,上奏的事马虎不得。”   一时无话,两人一个被咬伤了左手,一个被打伤了右臂,看上去有些搞笑的默契,柳居奇侧头看着宣亦辰,想问问他为什么帮自己档棍,却呆呆地望着他在灯火下俊逸的侧脸失了神。   宣亦辰转头看他,“怎么了?”   柳居奇脸上一红,急忙躲过他的眼神,“……你身份尊贵,档那一棍受了伤,多不值得。”   宣亦辰闻言笑了,伸手轻轻划过柳居奇的脸颊,指尖点着他红润的嘴唇,“值不值得我最清楚,你又何必多言?”   又这样、又这样!柳居奇脸烧的都能滚鸡蛋了,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宣亦辰的体贴温柔让人无力招架,话虽不明说,但所有的行为都昭示着他的心思,再加上上次的吻……   “进来吧。”宣亦辰突然收回手,正襟危坐,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一个衣着华贵的胖子被架进来按在地上,士兵刚一松手,那胖子就站起来骂道,“放肆!你们是谁,竟敢夜闯本官府邸、绑架朝廷命官!”   宣亦辰冷哼一声,那两个士兵立刻狠狠踢在胖子的腿弯上让他跪下,又将两把泛着寒光的刀架在他脖子上,胖子这才蔫蔫地闭上嘴。   柳居奇看到这个肥头大耳的官员就倒胃口,胖成这样,一看就贪了不少钱。   宣亦辰语气冷淡,“你是管辖小壶庄的马县令?”   马县令愣了一下,“你知道本官还来招惹?”   压住他的士兵立马一个嘴巴子抽过去,“这是二皇子殿下,不得无礼!”   那马县令脸刷的白了,豆大的冷汗顺着鼻尖往下淌,“二皇子……下官见过二皇子……”   柳居奇看得过瘾,这就是权势官威的好处啊,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往上爬呢。   宣亦辰却愈发显得悠闲,替柳居奇和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徐徐吹着热气,“马县令家良田数顷、美妾八人,几个亲戚也都在洛郡开了酒楼店铺,可惜你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不过马县令有钱有势,他们过得倒也潇洒。”   马县令这下更是云里雾里,抖得像筛糠一样,结结巴巴道,“这……下官、下官为政清明,从不贪污受贿,望二皇子明鉴啊!”   柳居奇有些意外,宣亦辰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马县令的所有情况,心下了然道:宫深似海,一个皇子手里怎能没些人物手段?   宣亦辰也不和他废话,将一张纸状丢给他看,何年何月判了冤案、何年何月受贿多少……上面都写得一清二楚。   马县令面如土色,哆嗦着嘴唇再说不出一句辩解,垂头丧气地瘫软了身子。   “拉出去吧,将人交给洛郡太守,让他迅速荐任新人,务必将小壶庄照顾好。”宣亦辰下了令,那两个士兵就将马县令拉走了,柳居奇捡起那张纸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这人真是死有余辜。”   “十官九贪,官场上哪里会有净土。”宣亦辰取过侍从手上的大氅给柳居奇披上,因为一只手吊着,动作有些不便,“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们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嗯,你手上的伤注意些,睡觉的时候别压到了。”柳居奇说完,觉得这话似乎关心过了头,脸上显出不自在,宣亦辰却只是淡然一笑,“多谢柳儿关心,我知道了。”   柳儿?   柳居奇看他一眼,裹紧了大氅就闷头出了屋子,宣亦辰摇头笑着,旁边那小侍从也乐得捂住嘴,“二殿下,没想到柳公子脸皮这么薄。”   “多嘴。”宣亦辰嗔他一句,倒没真的生气。   柳居奇被他一句亲昵的柳儿叫的头昏脑胀,进了黑洞洞的屋里掩上门,刚松了一口气,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整个人就晕乎乎的失去了意识。   花间照脱去了那一身易容的行头,穿着白衣戴着斗笠,无声坐在房顶上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知道这女人会忍不住……” 第六二章 蛇蝎美人   柳居奇睁开眼睛,旁边的草叶搔着他的脸颊,天上的一轮弯月美轮美奂……我刚才不是回房了吗?   他坐起来张望四周,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小山包上,幸亏身上还有宣亦辰给他的大氅,不然一定要冻成冰棍了。   “还以为是什么货色,竟这么又蠢又丑。”柔然在他身后迎光而立,一身紫色宫纱萦萦如仙,绝色倾城的脸上带着不屑和些许的嫉妒。   柳居奇诧异地回头看她,仔细想了又想,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大美人,可看她的样子来者不善,自己还是多提防些才好,“美女,是你带我来这儿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你有夜游症?”柔然不屑地嗤了一声,抬手轻抚发髻垂绦,看得柳居奇眼睛都直了,柔然深知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她轻轻一笑,柔弱无骨地朝柳居奇依过来,“柳成林,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我是在你离宫后才加入绝杀宫的。”【注:柳絮是花名,原名柳成林】   绝杀宫?柳居奇下意识拧紧了眉头,“宫主他有什么吩咐?”   “那倒没有,”柔然勾唇一笑凑近了些,呵气如兰,柳居奇问到她身上的那股花香,头又开始发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柔然看得好笑,“你怕我?”   “男女授受不亲。”柳居奇扯了个谎,拿手在两个人中间比划比划,“就离我这么远,半夜三更的,一个大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   柔然差点就笑出来,这小东西挺有意思了,难怪燕肃澜要向着他,把那个海棠折腾的那么惨,“我叫柔然,是宫主的侍妾,也是”情杀”堂的副堂主。”   柳居奇心想,这个柳絮以前也是情杀堂出来的,这样算起来,柔然就是他的主母兼上司了。   “小的见过柔然副堂主,不知副堂主要小的做些什么?”   柔然一见他那副谄媚的脸,立刻就失去了戏弄他的兴致,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燕肃澜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大概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   柔然是南桁赐给燕肃澜的侍妾,可燕肃澜却宁愿在宫外找人一度春风,也不肯碰她,上次海棠因为柳成林被刑重,害得柔然一阵紧张,误以为燕肃澜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妓。   “没什么事,做好宫主说的就行了。”柔然厌恶地离开柳居奇,柳居奇这才放心,挪挪酸麻的小腿站起来,柔然美眸闪着寒光,笑道,“听说以前你痴缠宫主,我且提醒你一句,拎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自讨苦吃。”   柳居奇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柳絮一直暗恋燕肃澜?这都是什么品位啊,喜欢那个戴面具的大魔头。真是嫌命长了。   柔然柳眉一蹙,“怎么,我说的你不爱听?”   “不是不是,”柳居奇连忙摆手,笑眯眯地说,“您可是以后的宫主夫人,小的自然听您的。”   “当初你离宫不就为了担下重任,好让宫主另眼相看么?可我告诉你,若你还不识抬举,我就算杀了你,宫主也不会多说什么。”柔然冷冷道。   柳居奇心里一寒,最毒妇人心啊,自己什么都没干,就被她当情敌对待了,要是让她知道燕肃澜还差点跟自己搞上床,那她还不得杀人灭口了……   “副堂主尽管放心,”柳居奇摊手苦笑,“宫主都喂小的吃了毒药,小的还能抱什么逾矩的想法?”   柔然半信半疑,皓腕伸出便掐住了他的手脉,一号之下花容失色,“……不可能的!”   柳居奇诧异地望着她,柔然贝齿紧咬,蔻丹指甲深深掐进了柳居奇的肌肤,疼得他勐地把手缩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变化莫测的女人。   “寒泠丹是绝杀宫的宝物,宫主怎会给你?!”柔然眸中含泪,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寒泠丹?”柳居奇寻思,那枚宝蓝色的丹药不是毒药吗?燕肃澜疯了才会给他吃什么宝贝寒泠丹……   “一定是你偷得。”柔然冷静下来,面上却神色不善,凝功于掌,勐地朝柳居奇打过来。   “妒忌使人疯狂,真是个蛇蝎美人。”一道白影迅速插了过来,柔然被扇柄击中,退后几步捂住手腕,愤恨地看着那个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汍澜,你休要多管闲事。”   “威胁我可不管用,燕子我都敢管,何况是他窝里不成器的毒妇呢。”汍澜挥扇一笑,“劝你还是走吧,要是柳……柳成林真吃了寒泠丹,你动他一下,恐怕会被燕子碎尸万段了。”   柔然一震,似乎这才清醒了一些,恨恨地瞪了一眼站在汍澜身后的柳居奇,这才拂袖而去。   汍澜悠然地把玩着扇子,柳居奇从后头一把掀了他的斗笠,“花蝴蝶,果然是你!你到底是花间照还是汍澜?!” 第六三章 桃花旺盛   花间照看着被扔在草地上滚了两滚的无辜斗笠,展扇笑道,“柳儿啊,你可是得窥汍澜公子真容的第一人。”   “我管你是汍澜还是狗屁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居奇是真的恼了,他也不笨,自然明白花间照和燕肃澜的敌对关系,“你接近我是为了燕肃澜?是不是!”   花间照也不否认,“一开始是的,可我发现你并非——”   “并非什么?并非能给你提供情报的人,所以你就放弃了?”柳居奇打断他,还以为花间照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原来他一直都是在利用自己。   “柳儿……”花间照看着愤怒的柳居奇,“你听我说完好吗?我的确是有想过利用你,可我并未这么做,而是真心拿你当做朋友,每个人都有无法摆脱的使命,你自己不也是绝杀宫的人么?我又何曾问过你什么。”   柳居奇一愣,花间照说的没错,自己还不是瞒着他穿越的身份,瞒着他绝杀宫宫人的身份?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无可奈何,若活的太认真,反而不得安生。”花间照嘴角不羁的笑容有些苦涩,伸手搭上柳居奇的肩膀,“总之你只要信我就好,我绝不会背叛朋友的。”   柳居奇心里五味杂陈,“你们都是这样的么?总有许多无可奈何,许多的虚伪欺骗。”   “你又哪里免得了俗?”花间照幽幽叹了一声,“若你一辈子在醉欢楼呆着,也许还安稳一些,当初你一脚踏入风岚皇宫时,就已被这一池污水染黑了。”   柳居奇沉默了半晌,终于道,“花间照,你还是我的朋友……你这次混在出使队伍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但你要保密,连小乱都不能说。”花间照神情严肃,一扫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燕肃澜身份敏感,我暂时不能透露。能说的就是:绝杀宫和南怀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回使平羌至关重要,南怀绝不会坐观壁上,若燕子亲自动手,这里能抵挡他的,就只有我。”   柳居奇隐约也猜到了燕肃澜要干涉出使,可没想到绝杀宫居然和南怀相关,“这么说,你是要保护宣亦辰他们?”   “嗯,宣亦辰准备的也很充足,但为防万无一失,我还是要守在队伍里。”花间照和燕肃澜交手多次,对他的个性手段也有了些了解,那种诡谲的攻击方式,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了的。   “那寒泠丹呢?是什么东西?”柳居奇又问。   “寒泠丹世上只有三颗,一颗遗落,一颗在多年前被人服食,仅存的一颗就在绝杀宫手里,寒泠丹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可全人体质,百毒不侵。”花间照也是诧异地摸索着下巴,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柳居奇,“柔然不大可能把错脉,那我就更想不通燕子给你寒泠丹的原因了……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你?”   柳居奇哆嗦了一下,“你别开这种玩笑……”   “还真不一定,燕子的审美观一向独特,看他带的那个丑了吧唧的面具就知道了,你又这么有趣。”花间照唯恐天下不乱,笑嘻嘻地揽住柳居奇,“要我说你不如跟了他吧,燕子干的是杀人敛财的勾当,绝杀宫里的宝贝想必少不了。”   “你去死!”柳居奇给了他一肘拐子,居然敢说这么恐怖的笑话。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花间照捡起地上的斗笠戴好,一手揽住柳居奇的腰,色迷迷的来回摸了两下,这才不急不忙地用轻功带着他一路疾行,“宣亦辰大概已经发现你不见了。”   “嗯?”柳居奇纳闷地说,“我是在房里被柔然带走的,小乱都不知道,宣亦辰怎么会知道?”   “小乱是被柔然用绝杀宫的功夫点了穴,宣亦辰那么在乎你的安危,自然会时刻关注你了。”   柳居奇脸一红,花间照这明显是话里有话。   “我看他舍身帮你挡棍,倒也不像是在演戏,柳儿的桃花可真旺盛。”花间照不遗余力地逗弄柳居奇,柳居奇威胁地瞪他一眼,他才老实了,“一会儿你就说是被人劫持,装的害怕一些,剩下的事情由我跟他解释,反正到了平羌他也会知道我是谁,不如我先去找他摊牌。”   柳居奇疑惑地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花间照不正经地冲柳居奇眨眨眼睛,腻歪道,“花间照还是平羌二王子千崇,柳儿想不想捡个王子妃做做?”   柳居奇一寒,“你到底有几个身份?难怪我觉得你和千荥那个轻浮的混蛋很像……”   原来是一家子的基因问题。   ——————————   寒泠丹全人体质的功效后面还有大用处,小六子那个小破孩也会有不少戏份,剧透结束=w= 第六四章 专属右臂   也不知花间照是如何同宣亦辰说项的,第二日日出时启程,宣亦辰对昨晚的事毫无提及,花间照也依旧装作那个粗犷的平羌武士混在队伍中,对柳居奇频送秋波。   柳居奇坐在舒适的马车里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才一晚上功夫就结疤了,伤口复原的速度快的可怕,听花间照说,大概是因为那枚寒泠丹。   既然是好东西,燕肃澜究竟为什么会给自己?……   宣亦辰看了柳居奇半晌,都不见他有所反应,摇头笑笑,“怎么,昨晚被人绑走吓到了?”   “那倒没有,”柳居奇琢磨了一下,宣亦辰看了那么多书,也许对寒泠丹知道的更清楚些,“宣亦辰,你听说过寒泠丹么?”   “寒泠丹?”宣亦辰沉思了一会儿,“问这个做什么?”   柳居奇躲着他审视的眼神,呵呵笑着,“偶尔听人说过,所以有些好奇。”   “寒泠丹世上只有三颗,功效方面的记录也不甚全,百毒不侵顾名思义,这全人体质的说法,至今都是半个谜,总之寒泠丹是难得圣物,为六十多年前神医谷惊鸿医圣洛桑的收关之作。”宣亦辰正说着,马车突然一晃,他头顶的玉簪撞在车厢上,一头青丝顿时滑落肩头,说不出的风致雅隽。   柳居奇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等宣亦辰冲他温润一笑,才红着脸将那玉簪捡起来递给他。   宣亦辰抬起被绷带架起的右手,“亦辰不便,还要劳烦柳儿帮我束发。”   柳居奇有些慌了,窘迫地说,“我手笨,不如叫小乱过来帮你?”   宣亦辰微挑了俊眉,居然戏谑他,“莫非尊驾尚请不得?”   “哪儿的话!”柳居奇愤愤拿过他手里的玉簪,“我束就我束,弄完了你可别嫌丑。”   宣亦辰只是笑,那双凤眼在斜入的日光下如繁星光濯,谪仙般不染尘世烟火。   向人微露丁香颗,柳居奇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这句词,他推了推宣亦辰肩膀,“你转过去。”   手里抓着流溪一般的发,带着浅淡竹香,柳居奇不自觉就变得小心翼翼,用了许久才勉强别好了斜髻,余发依旧缀在肩头,却显得柔和多情许多。   “柳儿听过一句话吗?妾欲与君束发邪,盼执手,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居奇脸上一红,他这是赤果果的调戏啊,一开始还觉得他温儒有礼,原来骨子里也不是个好东西。   “妾什么妾,我又不是女人,”柳居奇气鼓鼓地扭头看着窗外,嘟囔道,“皇子殿里就没人帮你束过发?难道你每天都要把这话说上好几遍,娶上一屋子的侍从丫鬟?”   宣亦辰一愣,突然笑意更浓,“倒是我用句不当……柳儿莫不是醋了?”   柳居奇彻底炸毛了,拎起靠垫就朝他狠狠砸过去,“你丫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吃醋了!”   宣亦辰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挡,顿时疼的皱起了眉头,嘴里嘶了一声。   “宣亦辰你没事吧?”柳居奇赶紧凑过来,要拆了他的绷带细看,被宣亦辰一把揽住了腰,在他耳边哑声道,“我这胳膊是为了柳儿受得伤,养伤这段日子,柳儿可得当我的专属右臂。”   柳居奇挣扎无果,尴尬地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开我!”   伺候伺候翻书吃饭也没啥大不了的。   “说也没什么丢人的,”宣亦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是真的醋了,你要离花间照远一些。”   柳居奇心跳如鼓,胳膊不老实的使劲挣,“花间照是我的好兄弟!”   “笨蛋……”宣亦辰叹口气将他松开,打开折窗朝外头的人道,“停队休整吧,准备午膳。”   马车刚停,柳居奇就迫不及待地熘下去,宣亦辰嘴角的笑却渐渐淡了……自己选择的路不能有太多羁绊,而现在,他无疑为柳居奇改变了太多,这不是好事。   宣亦辰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温和亲切的笑容,那眼睛里却不含笑意,清明冷淡。   *****   此时,绝杀宫内。   燕肃澜坐在梨花圈木椅上闭目不言,纯黑的衣衫勾勒出他强健高大的体魄,地上跪了三个时辰的柔然咬着牙,膝盖早就疼的麻木了。   “宫主,逍遥岭的掌门为其子上门寻仇。”门外一个人恭敬道,“他们已落入刀刃井中,血堂主请示您如何处置?”   “能找到这里,算他还有几分本事。”燕肃澜睁开双目,眼里的肃杀残虐让跪着的柔然也不禁一阵颤抖,“你告诉血魄,若不知怎么处理,这血杀堂堂主之位让他趁早让人,以后少拿这些琐事来烦本尊,滚。” 第六五章 太子大婚   “宫主……柔然知错了,柔然再也不敢了……”柔然可怜楚楚地望着燕肃澜,咬唇含泪的模样娇媚无比,任如何铁石心肠的男子都无法拒绝。   燕肃澜仍旧一脸冷然,兀自倒了一杯茶,也不喝,只是盯着在水面上下沉浮的几枚茶叶,柔然心里着急,眼巴巴地望着他,“表哥哥,然儿真的知错了。”   燕肃澜终于错目看了她一眼,“本尊说过,既入了绝杀宫,你就不再是郡主。”   柔然重新垂下头,“望宫主垂怜,柔然知错。”   “你要什么?”燕肃澜将杯子里的茶水泼了,重新拿起漱玉茶壶续上,“地位?名分?本尊都已给过了。”   “柔然只要宫主的情谊。”柔然痴痴看着燕肃澜掩在鬼面下的英俊面孔,“柔然去跟皇叔请命来此,若想要的是地位名分,那时作为明珠郡主早就足够。”   “情谊?”燕肃澜嗤笑,重重搁下茶壶,“本尊还有那种东西么?既然没有,你又如何能要得?”   柔然心下一痛,绝杀宫人无心情,又何况是燕肃澜呢?是她痴心妄想了……   “请宫主给柔然一个孩子,能为宫主延续血脉,柔然已无怨无悔。”柔然叩首,绝美的脸上带着泪痕,既然不能拥有他的爱,那就要个像他的孩子,自己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毕竟也算是特别的吧。   燕肃澜勾起嘴角,声音里带着玩味,“如此……本尊答应你了,下去吧,今晚本尊去你的朝华楼。”   柔然喜极,恍惚了好一阵,才道了声谢徐徐退下,她掌心一阵火烫,燕肃澜终究是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燕肃澜望着空寂下来的屋子,轻敲了一下木桌,便有一个青衣飒爽的男子现身,眉眼姿色比起柔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是情杀堂堂主情添,“宫主请吩咐。”   “找个人代替本尊,别露出马脚,她要孩子,本尊便给她个孩子。”燕肃澜伸手握住桌上的玉壶,一阵青烟酿起,那玉壶便碎成了一堆齑粉,“这玉不纯反而染了茶,多余。”   情添轻笑,“宫主何须应付那女人,不喜欢杀了就是。”   “她还有用。”燕肃澜知道,柔然无非是义父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只要不过多生事,他也不想伤了和南桁的父子之情。   “宫主要的人属下已寻得几个,善音律,身子也都干净。”情添将一本小册递上,燕肃澜接过来翻翻,那些男子的画像有的清纯有的妖娆,却唯独少了他想要的那种风骨生动,“都是些俗物,罢了,此事暂且搁下,若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他也就不算特别了。”   情添不免起了八卦之心,美眸闪动道,“我记得柳成林出宫前不过平平,宫主怎么突然对他这么上心?”   燕肃澜瞪他一眼,“情添。”   情添吐吐舌头,将小册收起来,“属下不多嘴了,只是那寒泠丹,给了他不免可惜。”   “可惜什么?都是身外物。”燕肃澜不以为然,提到柳居奇,语气也变得明朗许多。   情添看在眼里却不点破,笑道,“宫主大方,把那世间唯二的寒泠丹扔在库房角落里蒙灰,外人却还说那是咱们绝杀宫的宝贝。”   “宝贝?”燕肃澜冷笑一声,“凡人眼里的宝贝,不过圣药神功或者黄白之物,百年之后,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情添颔首,看着燕肃澜孤傲的模样有些心酸,天伦亲情才是宝贝,只可惜宫主却永远无法得到,“宫主说的是。”   房梁上突然一阵响动,燕肃澜蹙眉抬手隔开了细灰,“绝殁,你做什么?”   绝殁是绝杀堂堂主,除了宫主燕肃澜,绝杀宫就属他武艺高深,此时绝殁却显得有些狼狈,从房梁上下来的时候脚步趔趄,情添赶忙扶住他,被绝殁冷冷一看,才讪讪松开他,“我可是好心……”   绝殁恨不能一掌噼死他,好心?就是这个好心的家伙昨晚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害自己腿都合不拢,在宫主面前出丑!   “坐下说吧。”燕肃澜对三个堂主没太多礼数。   “谢宫主好意,属下坐不得……”绝殁说完,俊朗的脸上一阵烧红,旁边情添捂着嘴噗噗的笑,绝殁无视情添继续道,“宫主,凤城传来消息,说风岚帝已帮太子宣亦郁秘密甄选了太子妃,下月取吉日大婚。”   “消息可靠吗?”燕肃澜心下疑惑,宣亦郁无作为,按理太子之位岌岌可危,风岚帝怎会突然帮他选妃?   “朝堂尚未议此事,但也就这两三天的功夫了。”   “好好探听,将那女子的背景详细找来。”燕肃澜吩咐完,挥袖道,“你们下去吧,和血魄加强附近戒备,若再有人寻到这里,你们都滚出宫去。”   “是……”绝殁和情添一震,老老实实地拱手。 第六六章 畸恋兄长   风岚帝放下了朱砂御笔,旁边侍候的人立刻识趣地奉上清茶。   “亦辰不在,朕看这些琐碎的折子着实头疼,说话虚言满篇,真正到了主题却含煳带过,都是些昏聩的。”风岚帝喃喃自语,剪灯的侍从也不敢接话,置笔阁里偶尔听到烛火噼啪作响,再无异声。   “亦曦还在外头跪着?”   “回皇上的话,四皇子犟着不肯走,这都十几个时辰未进水米了,只怕身子……”   “唉,痴儿。”风岚帝叹息着,强势威严的面孔霎时显出老态,他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你们都退下,叫亦曦进来见朕。”   宣亦曦一瘸一拐地进来,跪了那么久,腿早就麻了,风岚帝见他还要下跪问安,招手道,“无需多礼,坐下说话吧。”   宣亦曦眼睛赤红、面色苍白,没有听风岚帝的吩咐,噗通一声跪下,“儿臣不孝,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亦曦,朕既为君也为父,”风岚帝眉头紧蹙,“你畸恋兄长本就是错,难道还要父皇帮着你让天下耻笑不成?!”   “父皇,儿臣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知若您为大哥指婚,儿臣就活不下去了!”宣亦曦勐磕头,星眸中含着泪水,风岚帝看得震惊,他这四儿子自从满了周岁,就再未曾哭过一次。   眼见宣亦曦的额头已经出血,风岚帝一拍桌子,压抑的怒火也一涌而出,“休要胡闹!朕也是为了你们好!”   “求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愿意和大哥保持距离,不越雷池一步。”宣亦曦还是不停磕头,风岚帝怒斥道,“成何体统!朕还不清楚你的性子,喜欢的务必要得到手才甘心!太子成婚之事板上钉钉,容不得你置喙!滚下去——”   宣亦曦捏紧了拳头,低着头不肯挪步,“父皇,大哥不能娶亲……”   风岚帝怒极反笑,“爱上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兄长,你竟然不觉羞耻敢来求朕。”   宣亦曦抬首望着风岚帝,“那父皇呢?您年轻时不也爱过叫肖蒙的男子么?”   风岚帝龙颜大怒,将桌上挂着毛笔的架子朝他兜头掷下,宣亦曦的额角淌下鲜血,身子却仍跪得直挺。   “滚出去!不许再说!”   “儿臣告退。”宣亦曦面无表情地跪安,风岚帝气得浑身发抖,瘫坐在椅上半晌回不过神,肖蒙一直是他心中的禁忌……   “来人。跟着四殿下,别让他做傻事。”风岚帝吩咐过影卫,掏出颈上带着的戒指,慢慢抚摩……帝王家的男人无缘情爱,更何况是世人不容的同性畸恋?   这三个成年儿子中,他最喜欢的其实是宣亦郁,个性纯良乖顺,孝悌有加,只可惜他是帝王,为了将风岚交给值得托付的继承人,只有将宣亦郁抬上高位作为牺牲品,让有才能的二儿子和四儿子各凭本事,抢夺太子之位……   兄弟阋墙,他这个一手促成的父亲怎会不心痛。   *****   宣亦曦回殿砸了好些东西,吓得侍从面无人色,他这才冷静下来,坐在那儿让人给自己头上的伤上药,眼见着主子不快,下人们都默默收拾一殿狼藉,生怕触了逆鳞。   一个带刀侍卫进殿,宣亦曦勐的推开给自己上药的人,俊脸阴沉万分。   “查出来了?”   “回殿下,是大理寺少卿嫡女章露馨。”侍卫刚说完,宣亦曦就冷哼一声,似一阵狂风般使轻功飞出屋外,他倒要去看看父皇给大哥挑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凤城东街章 府里,一位穿着鹅黄软缎夹衣的美丽女子倚在廊亭中,手里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的丢进锦鲤池子里,旁边的双髻小丫鬟看自己主子似有不快,“小姐,您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怎么不高兴呢?”   章露馨柳眉拧起,将鱼食全部扔进鱼池,“有什么可高兴的!太子无能,又是个病秧子,谁知道我这太子妃能当几天?到时候他若死了,我还得给他守贞,你真以为这是门好亲事么?”   “小姐……”小丫鬟怯怯地看着主子,“不然小姐去求求老爷,让他推了婚事?”   “哼,我爹愚忠,皇上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章露馨看着自己在碧波中娇俏的倒影,自怜自艾道,“可怜我空有美貌才情,却要嫁给那将死之人……若是二皇子或者四皇子,倒还罢了,偏偏是那病秧子……”   她正要再说什么,突然腰眼一痛,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头砸得身形不稳,尖叫着掉进了初春水寒刺骨的鱼池里。   小丫鬟傻了眼,慌忙提着裙子边跑边叫,“不好啦、不好啦!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宣亦曦站在房顶,冷眼看着在水里挣扎的章露馨,若不是顾忌后面有人跟着,单凭那些话,他就要让这臭女人死无全尸!   等宣亦曦抽身离去,隐在巷陌中的影卫才现身,奇怪地打量着不知为何乱成一团的章 府,又远远跟住宣亦曦。 第六七章 亦辰告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回使平羌的队伍过了洛郡补足粮食,一刻不耽搁地继续前行,所过之处风平浪静,经过十几天的路程,众人都习惯了这般日落而息、日出而行,柳居奇为了消磨时间发明了扑克牌和大富翁,从千荥他们那里赢了许多银子,暂且略过不提。   宣亦辰的手臂几乎痊愈,柳居奇也就闲了下来,向他要了一沓白纸,别扭地拿着毛笔琢磨着写写画画。   宣亦辰拿过了一张他写好的纸页读了几句,“你在写书?”   柳居奇挠挠脸,手上沾着的墨水把脸弄花了好一片,他却浑然不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给酒楼或者戏园子写个本子,卖点儿银子。”   宣亦辰颔首,“白蛇传,故事倒新奇,就是错字多了些,我帮你改过来。”   柳居奇吐吐舌头,没办法,他一个现代人,简笔字写顺手就习惯成自然了。   宣亦辰提笔改字,柳居奇伸着脑袋去看,人家那隽逸的字配在他歪七扭八的字旁边,羞得他脸都红了,宣亦辰笔下不停,问他,“缺银子么?看你每次赢了牌,都高兴的不得了。”   “不是啊,银子这东西,当然越多越好了。”柳居奇咂咂嘴,他现在攒了差不多两千两银子,手里还有点儿风岚帝赏的珠宝玉佩,大概也能值个几千两,勉强算是富人了吧?   宣亦辰听得好笑,把改好的纸业交给他,“真是钻进钱眼子里了,过来。”   “干嘛?”柳居奇往后头一躲,警觉地盯着宣亦辰,该不是又要亲他吧?   “脸上蹭到墨了,”宣亦辰拿手帕沾了茶水,帮他擦着墨痕,“跟只花猫似的。”   柳居奇不管凑近看了那张俊脸多少回,依旧还是心跳紊乱,他嘟囔着,“你快一点,我脖子都酸了……”   宣亦辰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柳儿,我们回凤城之前,都这样好不好?”   如果只是放松着一小段时间,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等回去凤城,他就找一间小院将柳居奇养起来,让他无忧无虑地生活……待到大局已定,再将他带回身边。   “什么意思?”柳居奇瞪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的样子让宣亦辰不禁咽了咽喉咙,有些发渴。   “发乎情,止乎礼……”宣亦辰轻轻吻了一下柳居奇的嘴唇,温润的眸子里带着宠溺,“我妄称君子,如今却是做不到了,柳儿。”   柳居奇又被宣亦辰捧着脸吻了额头、鼻子和下巴,对方的舌头趁着他樱唇半张发呆的时候,一鼓作气钻了进去,在里面温存地舔弄勾画,让他觉得有点儿奇妙的痒。   宣亦辰闭着眼睛深深吻着柳居奇,察觉到他的舌头僵在那里没有反应,又伸过去一些仔细撩拨,柳居奇便不由自主地迎上了他的唇舌,回吻起他。   一般人的初吻都是晕掉的,柳居奇也不例外,被宣亦辰主导的亲吻甜蜜柔和,虽然迷煳,却让他感觉很舒服,就像泡在温水里失去意识,遗忘了心跳和唿吸。   “柳儿你知道么,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总让我夜不能寐……”宣亦辰紧紧搂着柳居奇,眼眶发热,“有时我想,不若生在寻常百姓家反而更好,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无喜无悲,遇上你,却发现错得离谱。”   柳居奇怔怔地说不出话,在他心里,宣亦辰一直是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人物,从容如斯,胸怀丘壑,原来也有无法言说的孤独寂苦。他说不清楚对宣亦辰的感觉,欣赏有几分,亲近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看着他会脸红心跳,对着他的温柔关怀会开心羞赧,这就是爱情么?   “柳儿,我只要你一句话,愿陪着我么?看这瑰丽河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宣亦辰握着柳居奇被墨染得乱七八糟的手,眸中深情暗许,不禁庆幸当时将柳居奇接进了自己的寝殿,相处之下得以倾心,不然这一辈子未免也过得太无趣了些。   柳居奇还傻着,盯着宣亦辰温玉一般的手,指节细长优美,正牢牢抓着自己的手。   “你真的喜欢我?”柳居奇眨巴着大眼睛,一紧张就开始唠唠叨叨,“我这人好吃懒做,贪嘴贪财,胸无大志,没读过几本书,还小气爱记仇,容不得被人背叛,喜欢霸占东西——你要是喜欢我,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   宣亦辰不禁笑了,将他的手握紧了放在胸口,“得一人足矣……只是我的身份特殊,以后免不了要你受些委屈,但我保证,心里只有你一个。”   柳居奇被他肉麻地浑身起鸡皮疙瘩,羞得不得了,可又忍不住想笑,活了两辈子总算谈了场恋爱,虽然仓促,这个对象倒挑的不差。   “宣亦辰,你要是对老子不好,老子就甩了你!”柳居奇说完,红着脸使劲儿拍了拍马车厢,“停下停下,我要去方便!” 第六八章 进退维谷   午饭吃得很微妙,千荥和兖龄心不在焉地吃着烤肉,看对面坐着的柳居奇不停地发神经,傻笑一次就给宣亦辰碗里夹一筷子菜,宣亦辰的碗都快满出来了,他还兀自不觉。   “柳儿?柳儿!”千荥大叫一声,总算让柳居奇回过神,他笑眯眯地看着千荥,“干嘛?”   “这让人怎么吃?——”千荥指着桌子上所剩不多的菜,又指指宣亦辰堆不下的饭碗,“你要撑死他我没意见,可不能饿着我和国师啊。”   兖龄抚着胡子上下打量柳居奇,脸含春色,一看就知是什么事,年轻就是好啊。   宣亦辰苦笑着吩咐侍从,“去让厨娘再做菜端来。”   “那多麻烦,挑出来些就是了,反正你还没吃。”柳居奇拿着筷子挑挑拣拣,把豆芽青菜蘑菇都挑出去,瘦肉和牛腩都留下,看得千荥直翻白眼,这也太偏心了吧?宣亦辰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小乱站在后面,对柳居奇的异状看得一清二楚,不禁蹙眉,难道他们……柳哥哥虽然不是柳成林,可依旧是绝杀宫的人,他该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真的和宣亦辰在一起了?   宣亦辰端着那一碗饭发愁,他不喜荤食,可看着柳居奇灿烂的模样,不觉就拿起了筷子,将克扣下来的肉都吃的一干二净。   午饭完了还有一刻的休息时间,宣亦辰去巡视部下,柳居奇则高高兴兴地站在路边吃点心,欣赏草地上新开的野花,突然被小乱拽了一下,“柳哥哥,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你和宣亦辰……怎么了?”小乱问得婉转,柳居奇也没有瞒他的意思,“他说喜欢我,我就……”   “你好煳涂!”小乱恨铁不成钢,自己不过没有在近处守着,他就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柳哥哥弄错了宫主给的任务吗?我们是要接近他们,但不是结好!”   柳居奇一愣,似乎这才从晕头转向的喜悦里醒过来,“我、我……”   “若宫主知道你真喜欢上了宣亦辰,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小乱叹口气,“好在你们没有太张扬,不然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柳居奇似乎给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是啊,有绝杀宫在背后虎视眈眈,他连自由恋爱的权利都没有……可是就这么放弃吗?真不甘心!   “柳哥哥,你一定要清醒,就算在一起也是为了任务,你一定要这么想,不能动心。”小乱语气急切,柳居奇心乱如麻,他小声道,“我们小心一些,燕肃澜不会知道的……”   小乱冷笑,“现在可以瞒下去,但若有天宫主要柳哥哥动手杀了他呢?你怎么瞒?”   柳居奇说不出话,小乱也不敢逼他太紧,说了句”柳哥哥好好想想吧”,便转身离开了。   柳居奇手里的点心掉在地上,再也没了胃口,都怪他太天真,导致现在进退维谷。   “啧啧,真浪费,好东西都喂了蚂蚁。”花间照扮作武士走过来,粗声粗气地说,柳居奇没有同他玩笑的心情,转身要走,被花间照一把拉住,“恭喜柳儿了。”   “恭喜什么?”柳居奇瞪他,心烦的不得了,“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话,有事晚上再说。”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花间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和宣亦辰吵嘴了?”   “没有。”柳居奇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有气无力的,花间照瞥了一眼在远处发呆的小乱,一语道破柳居奇的心事,“小乱提醒你了吧,不能和宣亦辰相好?”   柳居奇点头,花间照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人生在世,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若想七想八地错过了,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可是燕肃澜……”   “燕子是燕子,你是你,这事和他有什么相干?”花间照捏捏柳居奇的脸颊,安慰他道,“喜欢就别错过,宣亦辰若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也太辜负智敏二字了。柳儿,凡事不要自己扛着,就算宣亦辰不能说,也还有个我,有我活着一日,燕子就奈何不了你。”   况且燕肃澜给了柳居奇寒泠丹,这其中奥妙,也着实废人思量。   柳居奇听他一番话,心里安定许多,花间照说的对,难得遇到喜欢的人,他更是足足等了两世,当然不能错过!燕肃澜虽然厉害,可他相信宣亦辰和花间照,再说了,只要瞒得好,燕肃澜那个大忙人哪有功夫去猜测自己和宣亦辰的关系。   心结已解,柳居奇豁然开朗,笑容也重新挂在脸上,花间照笑话他,“一哭一笑、猴子撒尿,行了,快过去吧,宣亦辰都要将我看出个洞来了。” 第六九章 闹婚禁足   等柳居奇上了马车,宣亦辰才放下折窗,将沏好的山楂果茶递给他,“喝点这个,好消化。”   柳居奇心里暖烘烘的,将温热的果茶捧着小口啜饮,宣亦辰是个好情人,细心体贴,脾气也好,让他一点儿也找不出可挑剔的地方。   宣亦辰从袖口掏出来一张银票,柳居奇纳闷地接过来看看,是张一千两的。   “你写的白蛇传卖出去了。”   “卖了一千两?这么多!”柳居奇仔细看看那张银票,的确是一千两没错,这古代人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故事好,自然就贵。”宣亦辰看到他双眼放光的样子可爱,伸手轻拍了一下柳居奇的额头,“就这么喜欢钱?该把它兑成银子全放在你身边,明晃晃的一大片,那你才高兴呢。”   柳居奇嘿嘿笑着,将银票在贴身的荷包里收好,“银子好看,可是出门在外拿着不方便,还是银票好。”   “二爷,有消息。”外头突然有人敲了车门,宣亦辰面色一滞,若非急事大事,自己身边跟着的”影子”是不会随意现身的。   “知道了。”宣亦辰沉声应道,转头对柳居奇柔声说,“新买的几本杂记小说都在藤箱里,你自己找找,我先出去一会儿。”   柳居奇等他走了,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藤箱,最上面就是宣亦辰说的杂记小说,柳居奇取出来翻了翻,的确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记挂着上次看了一半的《玉簪记》,一时又找不到放在那里,就将藤箱里的书全部倒腾出来,翻到最下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扁扁的檀香木盒。   “这是什么东西?”柳居奇好奇的打开,木盒里全是装订整齐的纸页,厚厚一沓,竟是自己先前写来卖钱的白蛇传。   那这银票?柳居奇笑了,不动声色地将木盒和书原样放好,就说怎么能卖这么多钱呢,原来是卖给了当朝二皇子……只可惜白娘子和许仙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大概不会在古代广为流传了。   宣亦辰跟着影子走到僻静无人处,接过影子手里的纸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四弟为何会被软禁,这上面说的不清不楚,你细细秉来。”   “回二爷,太子大婚之夜,四皇子直闯东宫,打翻了一屋子的侍卫喜娘,又将太子妃章 氏扔进了荷花池,四皇子一意要携着太子出宫,最后宫里召了一半的禁卫军才控制住情况,皇上闻此震怒,就将四皇子幽于行宫,不许他踏出一步。”   宣亦辰心中了然,他早猜到宣亦曦不会让大婚顺利,只是没想到他居然闹得这么大,果真是勇莽多过筹谋,就算强行将人带走了有什么用,只要他们未出风岚,父皇想找还不是易如反掌。   “大哥那里如何?”   “太子妃受寒着惊一病不起,卧床呓语,好在性命无忧;太子也几日不曾露面,皇上对外说是太子发了旧疾,抱恙安养。”   “唉,这亦曦,做事总是冲动,平白连累了大哥。”宣亦辰明白,这抱恙安养只是借口,宣亦曦身系军衔无法禁足过久,父皇必会先将大哥禁在东宫严加看守,等将宣亦曦派远了去带兵,才会把人放出来。   “你往我殿里传话,将份例的血燕和虫草参芝都送到东宫里去,另去”洛神阁”取些存着的石青、墨方和画具,一并送去。”   “是。”   宣亦辰叹息,他人在关外,无法替宣亦郁纾解心事,也只能叫人找些他喜欢的画具交给他,好让他在禁足的日子不至于太过难熬。   柳居奇把写好的信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简体字,才放心地装进信封里点上漆封好,看到宣亦辰进来,似乎有些心事,“怎么了?”   “没事,”宣亦辰平静地微笑,拿手揩了一下柳居奇脸上未干的墨,“每次写字都能弄到脸上,也不知道仔细点。”   柳居奇顾不上擦脸,把手里的信递给宣亦辰,“你昨天不是说亦郁成亲了嘛,我急着跟他道喜,这信你能派人送回去给他吗?”   “好,只是他新婚繁忙,也许没时间回笔。”宣亦辰不动声色,他并不打算将信送给宣亦郁,这婚事原非宣亦郁所愿,何来道喜之说,只怕宣亦郁真看了这信,反而心里郁结。   “没关系没关系,”柳居奇摆手,笑眯眯地叮嘱道,“你要找个稳妥的人送啊,我还在里面装了不少礼金呢。”   “你也舍得银子?”宣亦辰笑他。   队伍即将启程,正是混乱的时候,一个小厨娘不声不响地熘出去,在一块巨石后面不安地左右观望着,迅速拿起了石缝里藏着的一包药,揣进怀里,又无声折回了队伍。 第七十章 吃生鱼片   复行几日,终于顺利换乘水路,十艘大船建的不比现代游艇差,船舱高四层,内里宽敞舒服,拾级而上到了顶层,观台也布置地十分典雅,像个露天的咖啡馆。   船员都是些背景干净、经验丰富的跑江人,一张张刻满风纹的面孔黝黑淳朴,将两艘大船照顾的十分妥帖,适逢春汛,顺流行船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两倍不止。   柳居奇晕车不晕船,这会儿精力充沛了,新奇地在硕大的船上跑来跑去,一会儿去顶层观台欣赏江景,一会儿拉着人在船舱宽阔的大厅里聚众赌博,好不快活。   宣亦辰看他兴奋的一刻也不得闲,只嘱咐小乱给柳居奇添件厚些的衣裳,江风透骨,免得他着了风寒。   千荥站在甲板上看那些水手收网,他在草原长大,不免觉得新奇,指着那些千奇百怪的鱼问,“这都是什么鱼?”   “回王子的话,这分别为鲟鱼、鲈鱼和七腮鳗,都是江种鱼,最近这时节,味道鲜美的很。”一个老水手说。   “咦,这也是鱼么?”千荥看到两三只浑身扁平的怪东西,两只眼睛居然长在身体同一侧,“长得好生奇怪。”   “这叫比目,虽说是鱼,可浑身没多少肉可食,渔夫们捞起来大多都会放生的。”   柳居奇和小乱也跟过来凑热闹,柳居奇看到比目鱼,激动地指着喊,“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比目鱼呢!”   他生活的X市在内陆,周围没有江河,所以水产的种类很有限,吃得最多的就是鲤鱼和鲫鱼了……以前看到电视上的韩国人做比目鱼生鱼片,一直很想吃吃看。   老水手等他新鲜够了,抓起那两只比目鱼就要扔回江中,柳居奇赶紧拦住他,“这是做什么,好好的鱼干嘛扔了?”   千荥咂咂嘴,“这鱼又不能吃,难道你要养着玩?”   柳居奇挽起袖子,“谁说不能吃,小乱,你去厨房拿刀和砧板过来,带上辣酱和醋,我给你们做生鱼片。”   千荥知道他鬼主意多,总能折腾出新奇东西,高兴地抄着手说,“我让人把国师和宣亦辰也请来,大家一起尝尝鲜。”   花间照顶着大胡子一屁股坐在柳居奇旁边,厚着脸皮说,“我来给大人打下手。”   柳居奇嫌弃地看着他,想吃就直说呗,还拐弯抹角地找借口。   小乱很快就将东西拿了过来,柳居奇手脚麻利,将鱼切分扒皮去骨,动作一点儿都不生疏,粉红的鱼肉露出来,被柳居奇仔细拿刀片成薄片,摆在盘子里煞是好看。   辣酱里倒点醋,就是最简单的酸辣酱了,鱼肉讲究鲜嫩,用的佐料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这就好了?”花间照有点儿失望,“鱼还是生的啊。”   “要不怎么叫”生”鱼片呢。”柳居奇懒得理他,自己尝了一片,“鲜滑可口,真好吃!”   宣亦辰和千荥也都尝了,赞不绝口,花间照这才愿意试试看,生鱼片立刻成了抢手货,可惜两三只比目鱼没多少肉,许多人都只分了一口。   那些个水手一向讨厌捞上比目,觉得撒春网总是捞上来这种鱼白白费了功夫,今天耳目一新的吃法让他们获益匪浅,也许今年能得个特别的大丰收。   小乱看着空盘子意犹未尽,柳居奇偷摸拍拍他,“你去找厨子把鱼骨过油炸了,撒点盐特别好吃。”   小乱眼睛一亮,跟着柳居奇久了,他也变得贪嘴许多,立刻拿着鱼骨跑了。   “柳儿总能给人惊喜。”宣亦辰温柔地帮他整理好被江风吹乱的发,紧了紧他身上的斗篷,“你究竟还有多少面,是我不曾见过的?”   “多着呢——”柳居奇调皮地笑笑,“所以你得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来看透我。”   千荥坐在花间照身边,兄弟俩连扶肘摇头的姿势都一样,异口同声道,“啧啧,真是肉麻。”   兖龄国师咳了一声,分别给了他们一脚,“没规矩,非礼勿视。”   第一天入江,柳居奇还没有觉得无聊,一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只是吃过晚饭他一直闹肚子,宣亦辰找来御医给他诊脉,御医说大概是肠胃敏感又多吃了海鲜烩的缘故,开了剂止泻的药,眼看着柳居奇不再一趟趟地跑,宣亦辰这才放心走了。   小乱熬了一小锅蔬菜热粥,柳居奇早就拉空了肚子,一点儿没剩地全部喝完。   船舱里的屋子铺了地毯,床、衣架和方桌都是用铁卡固定在地上的,屋子小,柳居奇不愿意让小乱受罪,就硬是把他赶到了隔壁房间去睡,自己在屋里看了会儿书,这才熄灯睡下。   外面浪声不断,人躺在床上也晃晃悠悠的,就像在小时候的摇篮里,柳居奇哼着歌,心情好的不得了。 第七一章 千荥被绑   江景单一无趣,又不像地面上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柳居奇很快就对甲板生活失去了兴致,他那个一吃海鲜就闹肚子的毛病始终不见好,折腾的人咬牙切齿。   这天船队在涉南城的渡头停下补充物资,柳居奇迫不及待地拉着宣亦辰下船透风。   “还是这样”脚踏实地”的感觉最好!”   宣亦辰笑他,“柳儿不是盼着坐船,这么快便烦了?我们还有七八天的水路要走呢。”   柳居奇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拜托你就让我快活一会儿吧。”   宣亦辰示意小乱和随行的侍从跟远一些,和柳居奇缓步走进了城门,按说这涉南城已经处于西北偏远地区了,但繁华之状不输凤城和西华,百姓安居乐业、往来融融,街上的商铺酒楼生意十分兴隆。   “臻皇叔将涉南治理得甚好。”宣亦辰感慨道。   柳居奇侧目看他,“臻皇叔?”   “臻皇叔是我父皇的同胞弟弟,也是当朝唯一的亲王,当初父皇夺嫡称帝后,臻皇叔便自请来治理发生过民乱的涉南地区,没想到短短十五年,便让涉南有了这般华景。”上一次见到臻王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宣亦辰印象最深的便是那男人的一双星眸——对什么都看得通透,却偏偏喜欢装煳涂……这大概也是他能成为父皇仅剩手足的原因。   “你这个臻皇叔挺聪明,懂得明哲保身。”柳居奇虽然没看过几本史书,但也知道:凡是留在皇帝身边的皇亲,日子久了难免招疑,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两个人刚选了间茶肆坐下,一杯热茶尚未饮完,便有一队人行色匆匆地过来迎接他们,举止间礼仪周全,为首的灰衣男子自称是臻王府的管事,“我家王爷得了通令,知道二殿下的使队今日经过涉南,吩咐小的务必请您过府用膳,好让他一尽地主之谊。”   宣亦辰心里思量,凤城那边宣亦曦闯了祸正被责罚,自己若是此时和臻王碰面,也许会影响到朝堂人心,将宣亦曦和自己的支持者之间的微妙平衡打破……   “亦辰只是逗留片刻,何必惊扰皇叔。”   柳居奇觉得不解,反正他们也是出来吃午饭的,去王府吃岂不更好?还能让他们叔侄叙旧,联络联络感情,柳居奇正要开口劝,宣亦辰的手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他,这暗示柳居奇当然明白,只好一脑袋疑惑地闭嘴不言。   “二殿下,王爷一早就备好酒菜,若殿下不去,小的这里不好交代啊……”   宣亦辰看到花间照和几个平羌武士正往这边走,花间照脸上带着无奈,遥遥冲宣亦辰打了个手势,宣亦辰立刻改口道,“那亦辰恭敬不如从命了。”   “殿下客气。”   一行人跟着王府家仆慢慢往王府走去,柳居奇一头雾水,偷偷扯了扯宣亦辰的袖子,“你不是不想去么?”   “现在是非去不可。”宣亦辰叹口气,花间照插进来说,“千荥被臻王世子绑回去了……”   柳居奇吓了一跳,千荥怎么会被臻王的儿子绑了?那家伙身边不是一堆守卫么,“花间照你干什么吃的?”   “人家一亮牌子是臻王世子,我们难道还能再冲上去和他打……你可没见旁边那些百姓,一听说我们欺负了世子,各个横眉冷目的操着家伙,就差和我们拼命了。”花间照隐瞒没说的是,千荥武功不差,偏偏不挣扎的任那美貌世子绑走,分明就是对人家有企图。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怪那世子发火,人家好端端在铺子里挑选瓷器,千荥也不知发的什么疯,买了一支金镶玉步摇非要送给他,世子恼了,千荥又不肯赔礼,就被那世子给绑回去了。”   柳居奇琢磨了一下,觉得内里情形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千荥虽然和花间照一样不正经,却不是个无故轻佻的人,臻王世子也不该因为一支步摇就闹到要绑人回府的地步。   “……原来千荥说的人就是他啊。”宣亦辰轻笑,缘分这事的确奇妙,他抬眼看着不远处臻王府的朱门石狮,“千荥的事无需再忧心了,我们只管吃了饭就走,不然反而坏事。”   柳居奇和花间照一时面面相觑。 第七二章 世子宣拓   臻王府内的亭台园林非常雅致,青瓦悬铃的屋檐底下挂着些画眉鸟笼,鸟鸣啁啾、垂柳映水,颇有几分江南风范。   管事看柳居奇对关养的画眉好奇,解释道,“我家小世子喜欢听鸟叫,王爷便费功夫去寻得这些善鸣的画眉,养满了一整个王府。”   “乖乖,那得多少只啊……”柳居奇咂舌,看来这个臻王对他儿子宠得厉害,只怕这回千荥是摸了老虎屁股了。   “柳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世子是王爷唯一的子嗣,世子又早慧懂事,自然是王爷的心头宝。”   说话间,就到了布置筵席的花厅,臻王一袭锦服坐在上首,他的年岁比风岚帝要小上一些,眉宇间虽有几分相似,但臻王给人的感觉是温煦洒然,和风岚帝的不怒自威完全不同。   “皇叔近年可好?”宣亦辰行了大礼,臻王笑盈盈地将他扶起来,“咱们既是叔侄,何必多礼。”   期间寒暄暂且不提,先说说王府小世子宣拓住的弄影院——   千荥被绑回来丢在弄影院的杂物房里,他倒不心急,老神在在盘腿坐在地上晒着太阳,看守他的家丁都觉得奇怪,这男人也不知什么来头,都到王府了还这么淡定。   “有茶吗?”千荥问他。   “你还想喝茶?”家丁怪笑,“你是外地人吧,不然哪敢得罪咱们世子。”   “外地人……这么说也差不多。”千荥活动了一下胳膊,绑得久了还怪难受的,小美人还不来给自己松绑,心真狠呐。   “算了,就再让你享一次福,喝吧,喝完了就没的喝啦。”家丁叹气,倒了一杯茶送到千荥嘴边慢慢喂给他,可怜这男人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王爷平时脾气是很好,可若世子受了委屈,王爷的怒气就不是一般人挡得了的,记得上次有人对世子出言不敬,王爷就当场割了那人的舌头。   刚喝完茶,杂物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被”轻薄”了的世子宣拓。   宣拓方满十六,个头才到千荥肩膀,身子也纤弱的紧,瓜子脸大眼睛,小嘴红润得如同刚吃了草莓,皮肤白皙如荔,这长相、这身段不生为女孩着实可惜,他此时气得脸颊红彤彤,失去了许多丽色,倒像个可爱的小包子。   “你,出去——”宣拓指着那个家丁,“告诉他们,不许靠近这里。”   “是……”家丁放下茶杯,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千荥。   千荥等人走了,勐的从地上站起来,涎皮赖脸地凑过去,吓得宣拓一个激灵跳远,“放肆!你、你想干嘛?!”   “给我松绑啊,我身上痒,挠不着。”千荥扯谎,宣拓怀疑地看着他,不愿意给他解开,“你休要骗我,本世子才没那么傻,哼。”   “上次不还是本小姐,干嘛换称唿啊?”千荥笑眯眯的,像只坏狐狸,“我说怎么宣亦辰帮我查了几次典册,都找不到姓拓的官家小姐呢。”   “你、你……”宣拓涨红了脸,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不许再说了!”   “那给我松绑,”千荥转过去,把绑得牢靠的手往上递了递,“快点儿,痒死了。”   宣拓摇头,咬着嘴唇说,“不能松绑,万一你跑去跟我父亲说我那日……他肯定会生气的。”   千荥见骗不过他,一时起了坏主意,大大方方地面对他站着,“不松绑也成,那你帮我挠一挠痒,不然我就大声喊,说臻王世子有异装癖,喜欢穿着女装到处去招惹男人……拓小姐,这屋子可不怎么隔音吧?”   “无耻!”宣拓都快哭出来了,看着千荥一副吃定他的表情,只好委屈求全的伸出小爪子,“挠哪儿?……”   千荥指挥他,左边一点儿、下面一点儿、下面一点儿、再下面一点儿……   宣拓勐地缩回手,这回真哭了,“你无耻!居然让我摸、摸你那个,呜呜呜……”   千荥一看玩过火了,赶紧哄他,“好了别哭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大家都是男人嘛,我身上那块儿肉你也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宣拓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这人好生不知羞耻,他正要转身逃跑,突然被千荥一把揽进了怀里,“绳子、绳子呢?!”   “这破东西一见水就松了,哪儿捆得住我。”千荥伸手揩着宣拓小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得似怕碰坏了他,宣拓虽然哭的可怜,到底也没有挣开千荥的怀抱。   “那日一别,我心里始终挂念着拓小姐,只可惜遍寻不获……拓儿不是说想要一支步摇吗?我特地买来送你,怎么又不喜欢了?” 第七三章 一段孽缘   宣拓抽抽鼻子,声音有点儿囔,“你、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万一给我父亲知道……你还骗我说你住在城外的桃花山上,我逛了好多山,分明就没有叫桃花的,呜呜呜……”   宣拓说着又哭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千荥心都疼了,摸着他的小脑袋叹气,“是我不好,不该骗你的,这次我们总算遇到,我再也不会说一句谎话了,拓儿小娘子。”   宣拓嗔着一把推开他,“你这人又满嘴胡话!谁是你娘子!”   “我记得拓儿上次说过,若我肯送你一支步摇,你就做我的娘子,”千荥说着,笑眯眯地把方才从宣拓胸口摸出来的金镶玉步摇拿在他眼前晃了晃,“物证都在这里,拓儿还想抵赖不成?”   宣拓急了,想将那支”物证”抢回来,可千荥比他高一头不说,还把那支步摇举得高高的,任他怎么蹦跳都够不着,“快还给我!”   “给你做什么?这可是我掏了二百两银子买的,是我的东西。”千荥逗弄他。   “怎么是你的?既然你买来送给我,那当然就是我的了!”宣拓上了套还不知道,直到千荥真把步摇塞给他,他才反应过来,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捧着步摇,无措地瞪圆了眼睛。   “步摇给你了,二百两算是定金,拓儿可要守身如玉的等着我来娶才是。”千荥说完,霸道地揽住宣拓的细腰,将人牢牢箍在怀里,用手指勾起他的小下巴,“娘子,先让为夫领个赏钱……”   宣拓被勐然吻住,他羞恼地捶打着千荥的胸膛,闹了半晌就没力气了,软绵绵靠在千荥怀里任他索求,千荥吻了宣拓许久,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心里暗叹,小家伙滋味极佳,看来自己眼光不错啊。   宣拓还恍惚着,他觉得嘴巴上湿漉漉的,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看得千荥腹下一紧:妖不如娇,娇不如纯,古人诚不欺我……这小家伙也太会撩人了点儿。   “世子——”外头是王府的管事,“世子,二皇子殿下来了,王爷叫您过去陪宴呢。”   千荥晃一晃宣拓,宣拓才回过神,声音有点儿怪怪的沙哑,“知道了,你跟父亲说我就来。”   千荥捏了一把宣拓的小嫩脸,“为夫吻得娘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宣拓气唿唿地瞪他,那眼神儿却显得更像是佯嗔,可爱得紧,“我父亲盼我长成一个英姿勃发的好男儿,才不会让我做人家娘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只可惜拓儿更想当人家娘子,才会穿着女装招摇过市……臻王爷这盼望,大概不能实现了。”千荥一下子说中了宣拓的心事,宣拓垂头丧气地戳着自己腰上挂的熏香荷包,谁叫他生为男孩,却偏偏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唉,你娶不了我的,千千你还是别来提亲了,不然肯定会被我父亲打死……我、我舍不得。”   千荥看着纠结的宣拓但笑不语,臻王爱子心切,若知道宣拓喜爱男子的事实,也不会难为宣拓太久,为人父母的还不就求个孩子平安快乐……这一世的爱,千荥发誓全部都会给宣拓,宠他护他,让他永远像块不染杂质的白玉。   “傻拓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来提亲的,臻王那里由我去想办法。”千荥琢磨着,把”和亲”当成结盟条件,似乎也不算太卑鄙……   “真的吗?千千你不会又骗我吧?”宣拓高兴地搂住千荥的脖子,蹦起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那我们说好了,我等你来娶我!”   千荥摇头,宠溺地抱着他,“我说话算话,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一定来娶你。”   “嗯……”宣拓和千荥静静拥抱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说,“千千,我要去赴宴了,你从后门走吧,他们不会拦着你的。”   千荥笑着点点头,他要先瞒着小家伙,等日后敲锣打鼓的来迎王子妃时,再看看宣拓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   *****   因为要等世子宣拓来了才能开宴,臻王便让人先上了茶水点心,和宣亦辰、柳居奇坐在一边儿聊天,宣亦辰承认自己多虑了,看样子臻王习惯了闲云野鹤,并不打算趟皇子党的混水,言谈中根本没有涉及任何朝政问题。   “你们出使辛苦,本王准备了一些涉南特色的吃食,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吧。”   “多谢皇叔关心。”   “里面还有一只锦盒,那紫玉如意是本王送给平羌王妃的生辰贺礼,”臻王说道这里,疑惑道,“千荥王子为何不跟你们一道走?本王也派了人去请他,可人既不在船上也不在城里,真是奇怪。”   柳居奇差点喷茶:王爷英明,那平羌王子早被您儿子绑回王府里了,您老当然找不到啦!   “王子随性惯了,大概去郊外踏青了吧。”宣亦辰答道。   外面有人扬声报,“臻世子到——” 第七四章 边境中伏   赴宴结束后,宣亦辰果然没有过问千荥的事情,等他们回到船上时,千荥却已经回去了,笑得像娶了媳妇儿一样腻歪,柳居奇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世子绑去打坏了脑袋。   其中曲折宣亦辰最是清楚,他私下找千荥道过恭喜,便被千荥催促着修书一封送往凤城皇宫,将”和亲”之事提上议程。   兖龄从花间照那里知道了这事儿,对千荥恼火的很,好端端要娶一个男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千荥这次铁了心,任他怎么念叨也不改心意,兖龄只好作罢。   柳居奇倒觉得这门亲事不错,虽然只和宣拓吃了顿饭,可他看的出来,宣拓被臻王保护得很好,性子有些急,但心思单纯得如同孩子,着实难得。他吐槽千荥:宣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还指不定你以后怎么把人家世子教坏呢。   臻王给的吃食基本都进了柳居奇的肚子,没办法,他对海鲜实在敏感,总闹肚子也不是办法,在御医那儿吃了多少药都没用,宣亦辰看他清减不少,还破例吩咐船停渡了几次,专程带他去城镇里吃东西。   走走停停七八天,终于到了风岚和平羌的边境,再次由水路换成陆路。   这里人烟稀少、灌木丛生,与一路看惯的景色差异极大,虽然荒土满目,却让人多了胸怀浩瀚的舒畅感,三辆马车和两百骑兵在风沙中徐徐前行,渺小的就像袤原沙粒。   春光正浓,天气回暖多日,马车里的暖盆厚褥早就撤了,柳居奇坐在那儿数银子,最近大家把扑克牌和大富翁都玩顺手了,他能赢的钱越来越少,看来得找机会做副花牌或者麻将才行。   “每天都数几趟,银子还能数着数着变多了不成?”宣亦辰无奈地摇头笑他。   “宣亦辰,你有很多钱吗?”柳居奇抬头看他,宣亦辰思索了一会儿,“比你这里的多得多,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有多少。”   “那就好,上次我写的《西游记》和《天仙配》卖了吗?银子给我——”柳居奇笑得奸诈,既然宣亦辰有很多钱,压榨一点儿他也不觉得有负担。   “两千两,”宣亦辰掏出银票,弹了一下柳居奇的额头,“也不知你脑子里哪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又是猴子精又是七仙女的。”   柳居奇有点儿心虚,那可不是他的想法……   宣亦辰拉着他坐到身边,“柳儿,给我唱歌吧?”   “唱歌?你想听什么?”柳居奇也挺有兴致,他很享受这样惬意的时光,爱情银子两丰收嘛。   “选你喜欢的。”宣亦辰牵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柳居奇有些懊恼,自己一心想当个攻,可是不知不觉就被定位成……记得第一次见宣亦辰的时候,自己还想着他是理想型的美貌小受,那时候一定是精神不正常!   “假如我说黑夜是胸膛,温暖是我能给的发烫星光……等待风和日丽的天气,爱从海底缓慢的升起,唯一未知的秘密,握在手心里……”   花间照骑在马上,听着那的确风和日丽的曲调,大胡子下的嘴唇勾了起来。   千荥想着他的宣拓,心里甜滋滋的,兖龄叹息,男大不中留啊,满面都是思|春相。   小乱听着那歌声却觉得不安,柳居奇似乎并未将他的劝说听进去,如此发展下去,受伤的只会是柳居奇,宣亦辰虽然温和,但心睿则凉,也不知道会将情爱看得多重。   ……   正当众人思绪纷飞时,隐在两侧灌木丛后的偷袭者全部放出冷箭,那箭上绑着烟囊,一时间白烟四起,淹没了队伍,视线不清的骑兵们被射倒了不少。   “有埋伏!保护王子和殿下!”   此时马车里最安全,那些箭都被马车上装的磁铁吸住了,宣亦辰看到有烟雾渗进来,便用巾帕湿了茶水堵在窗缝处,“你在这里呆着,周围人自会护你周全,我出去看看。”   “别出去,他们就是冲你和千荥来的——”柳居奇拉着宣亦辰不放手,他第一次经历这种类似于黑帮火并的场面,外面乒乒乓乓一阵打杀声,不害怕是假的。   “南怀不敢在繁华处动手,水路又多有不便,我早料到他们会在边境附近出现,你放心吧。”宣亦辰柔声安慰着他,“柳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马车门突然被人打开,一股烟雾顺着冲进车里,花间照探头进来,蹙眉道,“还有心思卿卿我我,宣亦辰,咱们中招了!赶紧把解药吃下去!” 第七五章 狼头纹身   宣亦辰一闻到那烟雾,就觉出不对了,浑身滞乏得使不出力气、头昏不已,让他险些就要晕倒,花间照把一颗解毒丸塞进他嘴里,把小瓷瓶交给他,“千荥和国师还在马车里,你去给他们送药,柳儿让我照顾!”   宣亦辰看了一眼柳居奇,知道花间照这是集中保护的法子,只有和千荥呆在一起,保护他们的力量才不会分散,柳居奇不是南怀的目标,跟在他身边反而危险,“我知道了。”   柳居奇对着那烟雾嗅了半天,也没哪里不舒服,“这到底是什么毒雾?我怎么闻不出来……”   “这斫草单独燃烧并无毒性,不然那些偷袭的人早就先熏死了,问题出在我们的膳食里,肯定有人加了火茯苓,每日一点慢慢下进去,连我都不曾察觉,吃了火茯苓再闻斫草雾,就和服食麻沸散的效果差不多——你前段日子老闹肚子,便是因为食物里有毒物火茯苓,服了寒泠丹百毒不侵,你才会闹肚子排毒的。”   柳居奇瞠目结舌,下毒的人手段也太高明了吧,这样算起来,他们岂不是从上了船就开始吃毒药,一连吃了十来天……   外面的烟雾渐渐散了,柳居奇大着胆子去看,因为花间照身上的解毒丸有限,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解了毒,大多数骑兵都倒在地上,那辆马车成了集中攻击的对象,刀刀剑剑都往上招唿,看得他头皮发麻。   “花蝴蝶,你快去帮宣亦辰和千荥!我只要不出马车就安全得很,小乱能保护我的。”柳居奇远远看见小乱往这边走,便急着要把花间照支过去帮宣亦辰。   宣亦辰和千荥都出了马车,和偷袭的人战在了一起,虽然两个人身手都不差,还是让柳居奇胆战心惊。   “时间拖得差不多了,援兵也该到了……”花间照突然轻松起来,笑着摸了把柳居奇的脸,“那我过去了啊,今天帮你瞒下了寒泠丹的事儿,回头记得谢我。”   “花蝴蝶你给我搞清楚场合!”柳居奇快气死了,这家伙真是不分时候地轻浮,愤愤一脚将他踹下了马车。   “二殿下小心!”一声唿喝响起,柳居奇不由望去,宣亦辰被人划伤了左臂,血染红了衣袖,他抬手便将半落的袖子扯掉,面无异色地继续举剑击敌,手臂染血处现出一个嚎月狼头,若隐若现……   小乱望着那纹身,突然怔住了,傻呆呆地站在刀剑下不知闪避,柳居奇将马车里的香炉抛过去砸倒他身后的杀手,喊道,“小乱,你发什么呆!小心一点!”   小乱这才回过神,神色复杂地跑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柳居奇看他不对劲儿,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我刚才被吓到……”小乱勉强笑了一下,把柳居奇往车里推,“柳哥哥你进去,别伤到了。”   他们正说着,刚才那个被砸倒的杀手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小乱空手应付得辛苦,被他引得远离马车,立刻便有人钻了空子,将手里的匕首射向毫无防备的柳居奇。   柳居奇抓过一本书挡在眼前,反应过来才后悔,这薄薄一册书哪儿挡得住匕首啊!   半晌没有声音,柳居奇怯怯放下书去看,马车前瘫着偷袭者的尸体,双臂和身体分了家,死相凄惨,本要飞向自己的匕首正钉在他的胸口上……   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马车前,在混乱中犹如静止,伟岸的身子挡住了身后一切厮杀,一双冰冷深邃的眼睛静静望着柳居奇,“莫怕。”   柳居奇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这声音是……燕肃澜!   又有人往这边靠过来,燕肃澜回身淡淡道,“滚远些,他是本尊的人。”   ……燕肃澜说什么?自己该不是眼睛耳朵一起瞎了吧?!   “多、多谢宫主……”柳居奇一直摸不清燕肃澜的脾气,一会儿要掐死自己一会儿又给他圣药,这会儿居然抽风地跑过来保护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本尊的人。”燕肃澜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小的知道,小的为宫主效力万死不辞……”   燕肃澜皱眉,显然是不高兴。   “小的时刻谨记,小的是绝杀宫的人,绝不和他们一帮,一定恪守卧底本分、忠心耿耿!”柳居奇举手盟誓,紧张得手足无措,他刚才被人飞匕首都没这么害怕!   燕肃澜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说得不明白,竟让柳居奇曲解成这样,不过他也没再解释,只是点点头,便飞身离开了柳居奇那里,抬手捻了十只金针,瞬间就无声放倒了护在千荥和宣亦辰周围的士兵。 第七六章 有惊无险   “燕子,你还是来了。”花间照挥扇而上,挡住了第二拨金针,燕肃澜不禁恼怒,那些没用的家伙,跟随了使队这么久,居然都没看出来汍澜埋伏其中!   “汍澜。”燕肃澜念着他的名字,手下的金针又加了气劲,花间照不能硬接,只好将那些金针一一击飞,周围到处都是宣亦辰的人,打起来未免束手束脚。   “南桁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花间照语带讽刺之意,“这些杀手训练有素,想必是你宫里的人吧,你也真舍得让他们干这种粗活。”   燕肃澜一语不发,只是和花间照你来我往地交手,周围的人只看到人影纷飞,丝毫窥不清其中的具体情况。   宣亦辰抬眸看到远处激扬的尘土,知道平羌的援兵已经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丢剑捂住臂上伤口,脸色有些白,兖龄马上扶他上马车包扎。   平羌大批人马一到,燕肃澜立即便下令撤退,花间照也不纠缠他,放燕肃澜一众人离开,这次突袭时间比他们估计的要早,再加上没料到中毒的情况,所以伤亡不容乐观。   原地休整两个时辰后,所有人的斫草药效都散了,宣亦辰下令立刻开拔,队伍逐渐进入平羌地界,沿着平羌最大的水脉孔雀河一直走。   宣亦辰受的剑伤虽然不深,但流了不少的血,此时精神不济地靠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要不你躺下睡会儿吧,千荥说晚上才能到呢。”柳居奇把补血的汤药端给他,宣亦辰接过喝了,摇头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刚才那身衣服都快被血染透了,燕……偷袭的人也太狠了。”柳居奇不放心地轻轻碰着宣亦辰包扎好的伤口,“该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吧?”   “想什么呢,”宣亦辰扑哧笑出来,用完好的作臂抱住他,“就算只剩下一只手,也抱得紧柳儿。”   “谁担心这个了!”柳居奇汗颜,怎么宣亦辰和花间照没呆多久就学会开黄腔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宣亦辰不再和他嬉闹,蹙眉说,“方才那些人来者不善,若在和援兵接洽之前拼死一搏,我们哪里能完好如初?”   “你是说,他们有意放咱们一马?”柳居奇心虚,该不是燕肃澜因为自己才心慈手软了一回……这不太可能吧。   宣亦辰百思不得其解,释然道,“若来的不是南桁手下亲信,也许是起了异心,罢了,好歹有惊无险,我也无需庸人自扰。”   “说的是,”柳居奇呵呵笑着,背后冒冷汗,“那你赶紧休息,我去找千荥和国师玩,不吵你了。”   *****   星空如斓,草原上的夜风带着特别的粗犷和豪爽,白色的帐包如同一朵朵在草地上绽开的花朵,此时已经到了深夜,各处却明灯高挂,平羌王和王妃携手站在阔大的栅栏入口,武士们也都恪尽职守,将王族居住的范围守卫的滴水不漏。   “宛儿,夜风凉,你身体又不好,先回帐子等着吧。”平羌王蓄着大胡子,倒和花间照易容后的装扮有几分相像,眉眼英姿勃勃,身上的平羌装束将他衬得十分野性彪悍。   平羌王妃却娇娇小小,脸也圆团团的挺孩子气,一点儿都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真唠叨,我又不是纸扎的,千崇好久没回来了,要是第一眼没看见母后该多难过呐。”   平羌王说不过爱妻,只好用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牢牢抱在怀里替她遮风,旁边的武士们早已见怪不怪,王只娶了王妃一个,伉俪情深,多年都不曾有过一点儿夫妻矛盾。   远远见有个武士策马奔来报信,“王、王妃,王子们已经到了弯月泊,再有一会儿就要到了!”   “太好了!”宛王妃像个小姑娘一样高兴地跳起来,扔了披风就跨上武士骑来的马,平羌王还没反应过来,宛王妃已经骑着马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宛儿!宛儿!”平羌王急了,“她又不怎么会骑马,怎么这么胡闹……愣着干嘛,快去牵匹马过来啊!”   “王,是要您的追月还是流星?”   “追个屁!有四个蹄儿能跑就行了!”平羌王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还问东问西的没眼色,摔伤了王妃他们担得起吗? 第七七章 到达平羌   花间照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穿着一身扎眼的粉色长袍,嘴角衔着草叶,他松了马缰任马儿信步前行,感受着草原上特有的沙沙过风声,要不是怕了自己太粘人的母后,偶尔会草原上散心倒挺不错的。   “现在倒肯露面了,不怕被人识破身份?”千荥也骑着马走在他旁边。   花间照勾唇一笑,闲闲道,“如今还有隐瞒身份的必要吗?”   千荥道,“还是草原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野心勃勃。”   “噗,”花间照吐了草叶子,笑眯眯地看着千荥,“哥,若我问你要继位权呢?”   “求之不得啊,到时候我带着小拓儿四处潇洒,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千荥哈哈大笑,其实心里也清楚,这继位权花间照大概比自己更不屑要,他生性风流,喜欢游历名川山河,若真被那个位子捆上几十年,肯定能闹心疯了。   “想的美,”花间照忙不迭摇头,“日理万机那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兄弟两人正在说笑,遥遥望见有人一路叫着策马而来,“千崇——崇儿——小崇崇——”   柳居奇在马车里都听的清清楚楚,好奇地探头去看,月光下有人疾驰而来,后面还紧紧追着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唿唤,“宛儿,慢点慢点,别摔了,握缰,缰绳不能松开啊,脚、脚放在马镫里别乱踢……”   宣亦辰勾唇笑了,“早闻平羌王和宛王妃感情好,果不其然。”   花间照一下子愁眉苦脸的,我的好母后,你也太热情了吧,叫的那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乳名了,真丢人!   千荥笑得前仰后合,“千崇,你赶紧过去吧,真摔到了母后,父王该剥你的皮了,啧啧,我可真羡慕你,母后从小就宠你多些。”   “少幸灾乐祸了!”花间照瞪了他一眼,马上策马去迎接自己的宝贝母后,宛王妃看见她日思夜想的小儿子来了,立马把平羌王的嘱咐抛到脑后,张开双手眼含热泪,小身板在马上一颠一颠得快掉下来了,“小崇崇,母后好想你……”   花间照看得心惊肉跳,赶紧使了轻功往前一滑,把宛王妃稳稳接住,埋怨道,“母后,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小崇崇,呜呜呜……”宛王妃搂着花间照不撒手,也不管别人怎么看热闹。   平羌王摇头叹气,也不管他们母子如何亲密,调转马头去迎使队,宣亦辰从马车里出来,双手一揖,“风岚二皇子宣亦辰偕父命来访平羌,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大王包涵。”   平羌王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笑呵呵道,“二皇子多礼啦,我们草原人随性惯了,你不需如此拘束,听人回报说你受了伤,怎么样了?”   “劳您挂心,并无大碍。”宣亦辰淡淡笑着。   “走吧,我已备好了酒席和包帐,大家回去好好歇着,一路辛苦了。”平羌王豪爽地颔首道,“江南水软,二皇子不妨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感受感受我们草原的粗犷风情!”   “亦辰叨扰了。”   柳居奇听着平羌王和宣亦辰寒暄,这平羌王也挺亲切热情的,可宣亦辰对人家客气的过分了吧?   兖龄看在眼里,非常不高兴柳居奇小看了平羌王,“你大概没听说过我们王年轻时的战绩,后来他因为娶了宛王妃心境平和,才是这般大智若愚的模样。”   柳居奇恍然大悟,难怪宣亦辰应付得如此小心翼翼呢,“笑面虎嘛,看千荥就知道了。”   “无知黄口!”兖龄气咻咻地给了他一个爆栗。   “真暴力……小乱,你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柳居奇抢过小乱倒得快满出来的茶杯,烫的直换手,“好烫啊!”   小乱从来都是备好能入口的温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失误?   “柳哥哥,你快放下。”小乱回过神,拿了巾子帮柳居奇擦身上的水渍,柳居奇赶紧躲开,“小乱,这是擦桌子用的……”   “哦、哦,我换一个。”小乱手忙脚乱地说。   *****   同夜寅卯之交时,南怀皇宫偏殿内。   南瑟依旧怅然倚在树下,天色阴沉无月,他发梢衣衫已经染了一层寒露,显然等了许久。   燕肃澜依约出现在院中,“你说的事情我已办妥,宣亦辰和千荥顺利到达平羌。”   “谢了,让你违背南桁的意思行事,难为你了。”南瑟转身看着面容冷峻的燕肃澜,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气,“肃澜……你受罚了吗?”   “无妨,只是三十鞭。”燕肃澜说的轻巧,南瑟心中却是抱歉非常,南桁那儿的蛇鞭带着倒刺、溃粉,三十鞭足够要了一般人的性命。   “虽不知你为何要我放过他们,但下不为例,义父待我不薄。”   “我知道……”南瑟感激地望着他,“肃澜,若我真能救出笙儿,一定不忘你的恩德。”   燕肃澜转身要走,淡淡道,“不用,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南瑟一怔,笑了,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寒冬送衣的事? 第七八章 亦辰吃醋   柳居奇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虽然比不上在风岚皇宫的雕花大床,但也比之前睡在马车里强多了,他翻了个身一展胳膊,突然被温暖的触感吓了一跳,勐的睁开眼睛,“花间照!”   花间照侧身对着他,托着下巴笑得色迷迷的,也不知在他身边躺了多久,“柳儿早啊……美人春睡的模样,果然如诗如画。”   “变态。”柳居奇早就习惯了他的不要脸,淡定地站起来穿外衣,“小乱人呢?”   “小乱去帮忙喂马,托我将早饭送给你。”   怪不得花间照一大早就跑来骚扰自己,小乱真是所托非人,柳居奇看了一眼放在矮桌上的早饭,“那些都是什么啊?”   “奶茶和奶酥饼,肯定合你胃口。”花间照手里把玩着扇子,就算回到了草原,他仍穿着风岚的长袍,一点儿都没有当王子的自觉,“等吃完早饭了,我带你去打猎,宣亦辰今日忙着跟我父亲谈话,大概是没时间陪你了。”   “谁要他陪!”柳居奇脸上烧红,赶紧撩着盆里的清水洗脸,花间照笑他脸皮薄,“在我跟前还装什么啊,一路上郎情妾意得我牙都酸了……”   “崇儿——小崇崇——你在哪里啊?”外面传来宛王妃切切的唿唤声,柳居奇扑哧笑出来,“花小虫,你主人找你呢,还不快过去。”   花间照满脸的郁闷,烦躁得捏着扇子柄,“唉,我就知道不该回来,母后恨不得十二个时辰把我拴在身边,粘人死了。”   要不是昨晚平羌王强行把人带走,宛王妃估计真的要赖在儿子房里陪夜了。   “行了,你快去吧,别让王妃着急,我吃过早饭再去找你。”柳居奇其实挺羡慕花间照的,虽然母亲粘人,但好歹有人能疼爱着你,可大多数人都是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明白父母在生命里的重要性。   草原上的人起的都很早,男人忙着放牧、女人忙着挤奶,一边劳作一边唱着歌,显得非常快乐。   柳居奇在栅栏边儿等了一会儿,花间照急匆匆地走过来,“快点,不然母后又要追过来了,我们快出发吧。”   “你们这儿不是该算作皇宫么,怎么那些牧民放牧都放到栅栏跟前了也没人管?”   花间照将柳居奇抱上了一匹矮些的马,点点他的鼻尖,“不懂了吧?这就是平羌和风岚的区别,平羌王是会将自己与百姓一视同仁的。”   “真难得。”柳居奇看了看胯下乖巧的黑马,“喂,花间照,凭什么你的马比我的马高大?”   “宣亦辰说你马术不精,我就挑了匹小母马给你,安全第一嘛,万一你磕了碰了,他可不会饶了我。”花间照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柳居奇懒得和他争辩,扬鞭就将马驰了出去。   在草原上骑马和在风岚完全不同,那种畅快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说是带着他打猎,花间照也没多少真心狩猎的意思,只是随便打了两只野兔了事,两个人骑马在美丽的草原上兜兜转转,和散心差不多。方。报。烬。区。独。家。整。理。   柳居奇玩得挺尽兴,等日上中天才和花间照折返回去,下了马腿都并不住了,这才感觉到大腿根似乎被磨伤了,有些火辣辣的。   花间照笑话他,“你要真这么走回去,宣亦辰肯定会误会我将你如何如何了。”   “你闭嘴,还不都怪你,带我跑那么远……”柳居奇疼得龇牙咧嘴,突然身子一轻,原来是被花间照打横抱了起来,守帐的武士们默默低下头,国师说过……非礼勿视。   宣亦辰原本正在不远处和兖龄说话,看到后立马过来,语气似乎有些不悦,“我来吧。”   “你那胳膊还想再血流如注一次?”   “……那麻烦二王子了。”宣亦辰淡淡看了一眼窝在花间照怀里的柳居奇,径自进了帐包。   “花蝴蝶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柳居奇扑腾着,终于被花间照给放下来。   花间照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道,“有意思,没想到宣亦辰也会吃醋啊,我还以为他永远都波澜不惊呢。”   柳居奇就知道他是瞎看热闹没安好心,再也不理会花间照,一瘸一拐地跟进了帐包。   宣亦辰正坐在那里喝茶,小乱也在,看到他进来赶紧过来扶着,“柳哥哥,你腿疼的厉害吗?要不要我请御医过来?”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又没有破皮。”柳居奇坐到宣亦辰身边,讨好地笑笑,“生气啦?”   “没有。”宣亦辰站起来说,“午饭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好好歇着吧。”   柳居奇看他出了帐子,心里面七上八下的,都说好脾气的人发火最可怕,果然不假……   “二皇子细心,一早就把消肿镇痛的药膏拿来了。”小乱戏谑道,“看柳哥哥下次还敢不敢和别人亲近!”   柳居奇转眼看着小乱,心里有些纳闷,小乱不是一向不高兴自己和宣亦辰在一起么,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风? 第七九章 双面间谍   深夜无月、浓云阴沉,遮得视野灰暗不清,宽广的草地一望无垠,随风起浪。   宣亦辰独自站在弯月泊旁,静静望着那透亮的水,弯月泊名至实归,形如弯月,是除了孔雀河之外,最接近平羌王族定居地的水源,因其存在古老而被誉为圣泉,牧民不得在此肆饮牲畜。   有人渐渐走来,看到宣亦辰后恭敬跪下,“二皇子。”   宣亦辰转身看着他,神色淡然,“你约我至此,究竟想说什么?小乱。”   小乱抬起头,略显稚气的小脸带着说不出的激动,“二皇子,您还记得我么?我是郁子衿的儿子,郁卉。”   “郁卉?”宣亦辰蹙眉思索了一阵,隐约有了些印象,七八年前风岚帝将”暗影”交给他时,他为了试探”暗影”的能力,便让他们去调查兵部侍郎郁子衿结党营私之事,后来虽然查出冤情,但行刑在即,宣亦辰只来得及救下郁子衿的独子郁卉,郁家旁人都已被连诛。   “我记得那纹身,欲血则显,是个嚎月狼头,绝不会错的!”小乱说着,又叩首道,“您帮我父亲昭雪沉冤,大恩大德绝不敢忘。”   嚎月狼头的纹身,是历年”暗影”拥有者的标志,宣亦辰当年新纹,换药时被小乱偶然瞧见过,印象深刻。   “你父亲遭人陷害,我未曾救得了他,何恩之有?”宣亦辰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就不要再提了,起来吧。”   小乱依旧跪着,望着宣亦辰的眼神坚定极了,“您当年让我去找有价值的事做,小乱不负所望!”   宣亦辰偏首看向他,自己当年只是无心之语,好让生无所望的小乱有点念想,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认真办了,“你且说说看。”   “我进了绝杀宫的血杀堂!”   “绝杀宫。”宣亦辰默然,这次和花间照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花间照告知他有绝杀宫从中作梗,绝杀宫向来神秘,就连皇室的力量也难深入其中,花间照当时提出的条件也古怪的很,让他不要去追究绝杀宫的一切……   这其中纠葛,绝不止花间照说的”绝杀宫和南怀有利益交涉”那么简单。   “二皇子,绝杀宫虽然宫规森严难以渗透,可我在那里呆了多年,也有些了解,燕肃澜的身份似乎不单纯,应该是和南怀皇室有所关联。”   宣亦辰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记得先瞒好自己的身份,不然只会惹祸上身,绝杀宫的事,有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小乱心里高兴,自己多年所做总算有意义了,宣亦辰是他心里的恩人,更是他自小便铭记在心的强者,让他崇拜非常。   宣亦辰沉思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柳儿他,是绝杀宫的人么?”   小乱身子一震,踌躇着说,“柳哥哥虽然是,可他在醉欢楼时便、便失忆了,先前的事情都不记得……”   “这样么……”宣亦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已经和柳居奇表明心意,可他居然瞒得死死的,根本未将绝杀宫的事情透露分毫。   “我们的任务是接近太子,但柳哥哥一向随性,并未将燕肃澜的话放在心上,他不会害——”   小乱还没说完,就被宣亦辰打断了,“小乱,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乱偷瞥宣亦辰,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只好忐忑的离开了弯月泊。   柳居奇和自己在一起,究竟是为了情还是为了所谓的任务?不得而知……   那般随行的一个人,竟也有秘密。   宣亦辰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罢了,他也许只是不放心,再等等吧,等他主动告诉我,要比我去问他好得多。”   *****   柳居奇和花间照、千荥、宛王妃挑灯搓麻,麻将是木头做的,磨光了尖角,还上了一层清漆,很是精致。   一开始大家还打不顺手,来去几趟也就好了,三个年轻人有意让着宛王妃,经常放胡,宛王妃愈发兴致勃勃。   平羌王派人来催了几次都没音信,只好亲自过来请人,人没请回去,反倒被宛王妃拉上了麻将桌,兖龄替了花间照,平羌王替了柳居奇,又继续他们稀里哗啦的搓麻大业。   柳居奇和千荥出了包帐,外面的冷风一吹,头脑清醒多了,“宛王妃可真有兴致。”   “她就喜欢新鲜东西,有你在,她简直如鱼得水了,怎么样?柳儿想不想留在草原当我的王妃?”花间照戏谑他。   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刹那又没了声息,柳居奇扯着花间照的袖子,“花蝴蝶……你、你们草原是不是闹鬼啊?”   “闹什么鬼,是宣亦辰在审那个厨娘,你忘记之前被下火茯苓的事了?”   柳居奇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宣亦辰怎么会做审讯这种事……”   花间照摇头,无奈地戳戳他的额头,“恐怕只有你觉得他温柔好相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宣亦辰就是头喜欢收着利爪的老虎。三年前韩都鼠疫横行,便是宣亦辰请旨封城焚火的,你可知道那韩都里有多少人?一万三千有余。”   “怎么可以焚城?里面肯定还有没染病的人啊!”   “那又如何?鼠疫难以根治,若任由韩都扩散疫情,严重了恐怕会动摇国之根本。”花间照叹息道,“宣亦辰的办法虽然狠辣,但的确能解决问题。”   柳居奇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已经看见无数人在火海中挣扎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花间照,如果是你呢?”   “我可没那么硬的心肠,所以啊,我是绝不会继承大统的。”花间照道,“柳儿,老虎就是老虎,收了利爪也不是猫,皇权斗争里能有几个人干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儿容得下妇人之仁……宣亦辰,自然不会是例外。” 第八十章 泼妇章 氏   宣亦郁正在亭中描绘着枝缀红梅的点点风韵,小顺子端来一叠精致的金丝糕,“殿下,您用些点心歇一会儿再画吧。”   宣亦郁咳了一阵,摇头道,“金丝糕太甜,给我倒杯热茶就好。”   小顺子依言照办,服侍他坐下喝茶,宣亦郁作画习惯站着,他身子单薄,往往一幅画完就要没精神许久,旁人怎么劝他都不肯听。   “殿下画的真好,这梅花就像活的一样。”小顺子拿小扇子给画催墨,赞叹道。   “你就会哄我高兴。”宣亦郁笑着,苍白的面孔又清减了不少,“传闻古人燎司善画红梅,每每要用自己的鲜血染那梅花,他画的梅花甚至还有香味,能招来蜂蝶,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该说那燎司是傻子才对,哪有用血画画的,画久了人还能活吗?”小顺子皱着眉头,“殿下您可别学他。”   宣亦郁面上带笑,看着小顺子说,“我玩笑罢了,你却当真。”   小顺子调皮地眨眨眼睛,他性子怯,因从小侍奉宣亦郁,宣亦郁又待他和善,才在宣亦郁跟前活泼一些,“殿下知道吗?四皇子昨日被皇上派出去了,您大概再过几日就能出去走动了。”   宣亦郁一滞,想到大婚那晚荒唐的一幕,心口揪得难受,又是一阵勐咳,“亦曦他去了哪里?”   “说是滇北。”   “滇北最近屡被胡辽骚扰,胡辽虽是个小部落,但暴虐顽固,只怕不是个轻松差事。”宣亦郁蹙眉,有些担心宣亦曦的安危,若不是宣亦曦这次真惹恼了风岚帝,风岚帝大概也不会将这么危险的事情安排给他,归根结底,祸根都是自己……饶这身体久病,却还是闹得旁人不得安宁,倒不如死了干净。   “殿下不要多想,皇上肯定是给足了四皇子兵力,哪有父亲舍得害儿子的。”小顺子看出宣亦郁不开心,赶紧岔开话题道,“前几日二皇子托人送了方极品端砚,殿下还没看过,要不我去取来?”   宣亦郁颔首,“去吧,朱砂快用完了,你顺便取上一些。”   小顺子走后,宣亦郁一个人坐在亭中,痴痴望着亭外的红梅,梅花开得那般热烈繁盛,好像是怕明天就要凋谢一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柄扇子打开,上头画着宣亦辰淡然品茗的样子,栩栩如生,宣亦郁看着那题字”漠”,心里一痛,画画的人倒比自己要看的通透……   宣亦曦大闹婚场,宣亦辰却只遥遥道了声恭喜,怎不让他心寒?   “娘娘,太子吩咐了不许旁人进园子里扰他画画,您——”守在园子外头的侍卫话还没说完,就被章露馨狠狠打了一记耳光,骂道,“混账东西,我算是旁人么?瞎了你的眼睛!”   跟在章露馨身后的陪嫁丫环双碧心有戚戚,老爷跟小姐说了许多遍,要她收敛自己的娇横脾气,可太子病懦不爱管事,小姐养好身体没两日就我行我素起来,根本未将老爷的嘱咐放在心里,她人微言轻又说不上话。   侍卫不敢再拦,章露馨趾高气扬地进了园子,远远看着小亭子外头的红梅好看,便带着双碧一路过去,想摘下几枝插进房内花瓶中。   “小姐……”双碧被章露馨一蹬,立马改了口,“娘娘,太子殿下在里头呢,他不喜欢别人吵闹,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   “哼,那病秧子,怕他做什么。”章露馨嫌恶地盯着宣亦郁的背影,从他们成亲那日后,宣亦郁尚未和她同房一次,想必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双碧不敢多说,只好跟着章露馨走到了亭子外面,宣亦郁闻声收起扇子回过头,见是她们主仆二人,勉强笑了笑,“太子妃怎么有兴致过来赏梅?”   “整日被幽在这东宫,烦都要烦死了,除了这些花花草草,难道还有能看的吗?”章露馨话里带刺,宣亦郁哪里听不出来,脸色瞬间白了许多,双碧拉了拉她的衣袖,“殿下,娘娘有口无心,您不要计较。”   “无妨,你叫双碧吧?”宣亦郁淡笑着,双碧不像她的主子,乖巧又知进退,倒不讨厌。   “小贱蹄子出什么风头,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章露馨心里不悦,当下便冷脸要去推搡双碧,身后过来的小顺子一时不察,朱砂粉盒全部扣在了她的凤仪长摺裙上,红艳艳一片,恼得章露馨变了脸色,“你这狗奴才做什么?!”   小顺子慌张地跪下,“娘娘恕罪,小顺子不是有意的……”   “谁管你是不是有意的!竟敢污了我的衣裙,着实该打!”章露馨不依不饶,状若街头泼妇,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双碧和小顺子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生怕将这位难伺候的主母弄得火气更大。   宣亦郁叹口气,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好了,一大早的动气伤身,你是太子妃,要大度一些,苛责下人传出去也不好听,今日的事就算了吧。”   章露馨下不来台,冷冷瞪了一眼宣亦郁,暗骂了声废物,这才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八一章 王妃寿辰   几日后便是宛王妃三十六岁寿辰,整个草原上的部落都派人来进献贺礼,一时间车马辘辘,热闹非常。   到了当天,场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案桌在草地上摆成了一片,烤羊烤串儿和各色珍馐美酒取之不尽,众人欢聚在一起,不分尊卑位份,就像现代人的野餐一样畅快,虽然比不上风岚宫宴那么奢华隆重,但其中的人情味,又是风岚不能及的。   宣亦辰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喝酒,柳居奇早就和千荥、花间照一起在中央空地上随着众人起舞高歌,柳居奇偶尔和宣亦辰对视,他也只是温柔地笑着,示意柳居奇玩得尽兴一点儿。   宛王妃盛装出席,带着百花制成的头帽,更显得年轻娇艳,平羌王也很高兴,搂着心爱的王妃兀自说个不停。   歌舞过后就是草原特有的节目——摔角大赛,平羌王下令:胜者可以许一个愿望,他会尽量满足的,一时间大家都跃跃欲试。   柳居奇倒有几分自知之明,老实地坐下来吃东西,看那些身强力壮的平羌汉子摔跤。   草地虽然厚实,砸在地上的声音也响得很,柳居奇咂咂嘴,这要摔得是他,估计骨头都断了。   宣亦辰将切成小块的烤羊腿盛好递给他,“别光顾着看热闹,也吃点儿东西吧。”   柳居奇吃着烤羊腿,嘴巴上煳了一片油,他一向吃相不好,兖龄当着面训了多少次都改不过来,宣亦辰总是随身备着几方手帕给他使,宛王妃看他吃得高兴,吩咐旁边的人再给这一桌上些烧烤。   摔角大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一个满身肌肉的大汉无人能敌,已经接连摔出去了五六个有名气的摔跤手,咆哮着炫耀自己的气力,引起满堂喝彩,暂时没人上去挑战。   千荥仰头喝了一杯酒,活动了一下手臂肩膀,“不如我上去试试看。”   “这个愿望是我的,大哥可别想抢——”花间照说完,就窜上了场子,笑眯眯地冲那个大汉说,“咱们公平决斗,我不用中原武功,你也不能放水啊。”   “花间照加油啊!”柳居奇比谁都兴奋,拿着一个光熘熘的羊骨头当旗子挥舞着。   花间照给他抛了一个飞吻,和大汉互行摔跤礼后,就结结实实抱在了一起,花间照自小在风岚长大,经验方面当然比不过大汉,可他胜在灵巧机敏,屡次都能化险为夷,赢得一片叫好声。   宛王妃恋子成癖,激动的脸都红了,不顾形象的大叫,“小崇崇,一定要赢啊,母后支持你!”   平羌王面带笑意,满足地看着娇妻爱子,这两个孩子虽然承了他们母后的秀丽相貌,但骨子里还是有草原男儿的热血,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僵持了许久,花间照终于赢了那个大汉,他先谢过四方宾客,才恭敬跪在平羌王面前,“父王一诺千金,这个愿望,儿子希望您能和风岚结盟,共同抵御南怀。”   平羌王脸上的笑容没了,宛王妃紧张地看着他,表情有些委屈,平羌王这才缓缓开腔,“这算哪门子的愿望,今日不谈国事,你下去吧。”   花间照还要再说,宛王妃急忙抢白道,“我的寿礼呢?不是说好摔角完了就看寿礼的吗?”   平羌王笑道,“好好好,马上就看。”   先是各部落进献的礼物,无非是些毛皮珍宝,倒也不稀奇,宣亦辰送了一方曦月古琴,又把臻王的紫玉如意献上,国师兖龄送了本曲谱,正好和古琴相得益彰,千荥送了中原的秘制胭脂和香料,花间照则是一副画,宛王妃的肖像画,宛王妃都很喜欢。   要说最奇怪的,就是平羌王了,只送了两只雪白的小狗,宛王妃有点儿不高兴,“你这是煳弄我么……”   “宛儿,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找来的,长不大的袖珍小狗。”   宛王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么?原来真有这种小狗啊?”   柳居奇看小乱把东西拿过来了,亲自端着托盘走过去,“王妃娘娘,我比他们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做了几样好吃的给您尝尝。”   上面放着三样东西,有一个还在冰盆里镇着,看得宛王妃好奇极了,“这些是什么?”   “拔丝苹果、新奥尔良烤翅,”柳居奇指着镇在冰里的小碗,自己都忍不住食指大动,“这个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叫赤色冰淇林,您要是喜欢吃,我就把做法教给您。”   前面两样倒好准备,冰淇林可是他从昨天夜里就开始制作的,用了赤豆糖水和花间照这个人工牛奶搅拌机,费了不少功夫搞到冰块,试了好几次才大功告成,成品的量很少,他硬是忍着没吃,全部献给了宛王妃。   宛王妃吃着新鲜,清清凉凉的很香甜,一点儿没有牛奶的腥气,她赞不绝口,就连平羌王都不肯分一口,直说这是她今天最喜欢的礼物。   宣亦辰又倒了一杯酒,望着柳居奇和宛王妃说笑的景象,眸中染上黯色——那些东西自己一样都没听说过……   柳居奇说的没错,看来自己的确真的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看透他这个人。   ——————————   以后更新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不耽误大家晚上看黄金档的节目,=w=,祝各位放假愉快啊,可怜我还在苦逼的实验周…… 第八二章 结盟不顺   宛王妃寿辰之后,宣亦辰便常和平羌王等人探讨结盟之事,每每不欢而散。   一干人心里都压着事儿,唯有柳居奇跟花间照是大闲人,整日里遛马放风,过得逍遥自在。   宣亦辰心情不好,柳居奇在国家大事上帮不了他,唯有偶尔想法子逗他展颜笑笑,让他暂时宽心些。   宣亦辰在帐子里坐了半天,秘书一封,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回凤城,将目前的交涉现状回报给风岚帝——两国都知道来自南怀的压力,可谁都不愿意吃亏让步,问题主要出在每年供应多少数量的粮食上,局面胶着不下。   柳居奇探头进账,笑着问,“宣亦辰,要不要试试我做的百花鸡?”   “又和花间照去打猎了?快进来吧。”宣亦辰原本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每次见了柳居奇,他就能放下那些费力劳神的事情,柳居奇将砂锅汤盅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鸡汤上漂煮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让鸡汤的味道都带上了一层花香。   “好新鲜的做法,有什么讲头?”宣亦辰拿汤匙吹凉喝了一口,入口馨香甘美,“味道不错。”   “春天里百花盛开,要是白白凋零了多可惜啊,倒不如拿来煮汤,喝进肚子里,切切实实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柳居奇坐在宣亦辰身边,伸手帮他捏着肩膀放松,“结盟的事情平羌王还是不肯松口吗?”   “嗯,要真按他的条件办,若风岚偶遇旱涝或是爆发战事,恐怕……”宣亦辰叹口气,伸手将柳居奇拉过来抱在怀里,“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既然喜欢草原,就放心去玩吧……记得告诉花间照,需守君子之礼。”   柳居奇扑哧笑了,他现在都拿肉麻当习惯,完全不会脸红了。   “陪我下五子棋吧。”宣亦辰拿出了围棋方,将盒子里混淆的黑白棋子一股脑儿倒在棋盘上,慢慢挑拣起来。   “等等,”柳居奇突然张圆了眼睛,仔细盯着棋盘上的乱子,“宣亦辰……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说服平羌王了!”   没错,那个寓言!小学的时候听过的那个寓言!   宣亦辰错愕地望着柳居奇,又垂首看那棋方,“你是说——这里面有能说服平羌王的方法?”   “我们一路走来,见到风岚边境少有人烟、荒地很多,对吧?”   “难道你是想……”宣亦辰之前不是没考虑过,但若将荒地让给平羌开垦,就和割地结盟没有区别了,“万万不行,那荒地就算杳无人烟,也是风岚的国土。”   “我知道,又不是白给他们,开成租界不就好了?”柳居奇胸有成竹道,“那里依旧是风岚的国土,不过是将耕地权交给平羌,每年打出的粮食五五分成,风岚人不能忍受干燥风沙的天气,那地荒着也是荒着,倒不如用来做生意。”   宣亦辰听得有些发愣,这样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两个国家之间,居然能拿城池土地”做生意”?他细细思量,如果按照柳居奇的办法,对风岚似乎没什么损害。   “这样的交易对风岚利益更大,平羌王绝不会同意的。”   “所以啊,说服他全靠这个棋盘了,宣亦辰,咱们打铁趁热,现在就去找平羌王吧,我保证能说服他!”柳居奇神秘地笑笑,“要是这件事办成了,记得跟皇帝大叔说记我一等功啊,你先拿着棋盘过去,我准备一下就到。”   柳居奇说完,一熘烟出了帐包,宣亦辰连拦住他细问的功夫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出了什么法子,宣亦辰拎起那棋盘反复琢磨,终于无奈道,“罢了,既然父皇的密旨说结盟的事多问他的意见,我还担心什么。”   *****   平羌王正在和兖龄商讨开源节流的问题,报闻宣亦辰求见,他虎目微眯,摸了一把自己浓密的大胡子,“宣亦辰不是才回去没多久,怎么又来了?”   “既然来了王就见见吧,也许是这小子眼见结盟无望,来低头了。”兖龄老神在在地靠在软垫上喝茶,“宣亦辰挺聪明,若多加磨砺,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他现在还欠些火候。”   “反正我按照国师的意思咬住不松口,任他怎么聪明也没办法下手,最后只能乖乖答应我们的条件。”平羌王信心十足地大笑,挥手道,“去,让他进来,再上些点心来。”   宣亦辰慢慢走进帐包,手里拿着中原的围棋盘,神色间不见近日的烦郁,颇为神清气爽,见到兖龄还颔首淡笑道,“原来国师也在,倒省的亦辰去请了。”   平羌王和兖龄觉得有异,交换了一个眼神,平羌王开口问道,“你拿着棋方,可是要找国师对弈?”   “非也,”宣亦辰翩然落座,凤眸带笑,余韵满满道,“王不必心急,先等柳儿过来吧。” 第八三章 小柳出马   柳居奇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对,虽然宣亦辰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平羌王依旧是豪爽万分的大声说话,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任谁都能察觉出来。   兖龄摸了把脸上的汗,总算来个人替他受罪了,忙不迭把柳居奇拉到身边坐下,“来来,坐老夫这里。”   平羌王将眼神转向柳居奇,皮笑肉不笑道,“小柳也是来说结盟的事?”   “不啊,”柳居奇摇摇头,将那棋盘拿过来,又将装满米的小碗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平羌王,“听说大王因为结盟头疼,我就想了个消遣的游戏,来让大王开怀一笑。”   宣亦辰心有不解,却没多望柳居奇一眼,仍在悠然自若的饮酒,平羌王听闻此言,心下有了几分喜悦,只要不是拿结盟的事来烦他就好,柳居奇新鲜玩意若是学了,还可以去讨自家王妃的欢心,“如此甚好。”   “我这个游戏叫赌米,现在这一碗米我交给国师,再和他猜拳定胜负,若我赢了,国师就要在棋盘的第一格放入一粒米;再赢,就在棋盘的第二格放入两粒米;再赢,第三格放入四粒,都以双倍类推下去……大王不妨猜一猜,一炷香的时间后,国师的碗里还剩得下米么?”   平羌王不假思索道,“尽管是一碗米,也足有上千粒,你赢一次不过几粒而已,莫说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一天,也未必能赢光国师碗里的米。”   宣亦辰正在倒酒的动作停了一下,凤眸微挑,霎时恍然大悟,他轻笑不语,柳居奇居然拿这种小聪明对付平羌王,真有他的。   “那大王就是赌国师赢咯。”柳居奇狡黠一笑,眼看着兖龄要出声提醒平羌王,赶紧抢先道,“大王一言九鼎,要是我赢了就听听我关于结盟的建议,要是我输了,我愿意给宛王妃做十道见所未见的吃食。”   平羌王听了,虽然对又扯到结盟让他有些不快,但料想柳居奇只会输,便欣然道,“我答应你了,开始吧。”   兖龄叹口气,这小鬼真会哄人上当,自己都差点被他骗过去了,他压根不准备和柳居奇进行这个毫无意义的赌局了,站起来拱手说,“王,老夫已经输了,你得听听这小子的建议了。”   平羌王满脸的莫名其妙,看柳居奇笑得万分得意,瞬间有种被算计了的悔悟,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知道柳居奇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玩什么赌米!   “王,这前面几格虽然只是几粒米,可若到了第十五格,就足有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粒米……再往后几格,只怕就不是一袋两袋米的数目了。”兖龄苦笑着摇头,“这小子可是费尽心思给咱们下了个套子。”   平羌王不怒反笑,冲柳居奇道,“有意思……好吧,我虽然愿意听你说,但可不一定照办。”   “这是自然,决定权还在大王手里。”柳居奇说,“大王,其实人们繁衍就和这个赌米差不多,一个人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生生不息……如果大王跟风岚订好了每年供给粮食的数目,人在增多,粮食却不变多,迟早会有入不敷出的一天。”   平羌王沉思了一会儿,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与其坐等别人送粮食过来,倒不如自己去种,这样的话,有多少人需要吃粮食,就有多少人能去种粮食出来,这才叫目光长远。”柳居奇说,“风岚边境有地,但那儿的气候条件不适合风岚人劳作,那里虽然需要开垦,也不过是下三四年的功夫而已。我们想将那里的地交给平羌种,种出来的粮食大家五五分成,若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放宽条件也并非不可,一开始的几年,我们还会提供种子、再派些人去指导你们耕种。简单的说,就相当于是把地租给平羌,土地权在我们手里,使用权在平羌手里。另外呢,风岚和平羌还可以扩大贸易往来,在农闲时,耕作者可以兼职商人,主导羊毛和粮食的交换任务,这样有来有往,对两个国家的经济都有好处。”   宣亦辰一杯酒饮尽,将杯子扣放在桌上,淡淡道,“希望王好好考虑,这样双赢的政策很难得,若您还是坚持己见,结盟的事也只好作罢。只是唇亡齿寒,若风岚消失,下一个大概就是平羌了。”   “大巧若拙,大智如愚,老夫算是服了。”兖龄感叹道,“真正的使者,竟然是柳小子……王如今怎么想?”   平羌王并未回话,伸手取过了宣亦辰倒扣的杯子,亲自斟酒放在他面前道,“二皇子可以放心回去复命了。”   宣亦辰举起酒杯,和平羌王碰杯饮尽,“大王豪爽。”   柳居奇望着宣亦辰负担尽释的模样,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总算把让人头疼的事情解决了。   帐内一时暄和安逸,平羌王和宣亦辰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柳居奇也安心坐在兖龄身边吃点心,听老子不厌其烦地絮叨他吃相难看。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禀报王,有一女子在栅栏外围探头探脑形迹可疑,已将其抓来!”   “放开我!我不是刺客!你们、你们放肆!”柔柔的嗓音带着哭腔,听上去委屈极了,柳居奇和宣亦辰对视一眼……   这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啊? 第八四章 媳妇上门   千荥一早就去马场巡视,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宣拓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他一路风尘仆仆的独身来平羌千里寻夫,半路上被人骗光了银两不说,还差点被人下了**占便宜,那一身短衣长裙被折腾的破破烂烂,脏乌的几乎看不出原色。   宛王妃听说有女孩子来找大儿子,马上就兴奋地先来了,围着小丫头上下打量,虽然她一张小脸乌七八糟的,但看得出来,是个水灵的小美人,“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和我家千千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进展到哪一步了啊?”   宣拓怯怯地看着宛王妃,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虽然和善,双眼泛光的模样却让他觉得全身发毛,宣拓哭得打了个嗝,“……我、我不认识你,我要见千千!”   宛王妃满意地点点头,“防心强了好哇,以后不容易被别的男人拐跑,不错不错~”   千荥远远看到自家母后围着宣拓打转,心里一个激灵,直接骑马过来,将宣拓捞在马上飞驰远去,气得宛王妃怒骂道,“千荥你个臭小子!我这个婆婆和儿媳妇说句话怎么啦?!”   “儿子随后再跟母后请罪——”   宣拓先是被吓了一跳,等认出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一瘪嘴委屈道,“千千,呜呜呜……”   千荥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心疼,小家伙的脸都瘦了好大一圈,“傻瓜,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乖乖在家等着我去提亲么?”   “我,呜呜……”宣拓和千荥是面对的姿势抱着,他一口就咬在了千荥胸膛上,隔着衣服都疼得千荥直讨饶,宣拓这才松开嘴,“你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平羌大王子!”   千荥满脸的郁闷,“冤枉啊,我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不假,可也没那这个骗过你吧?”   宣拓偏头回忆了一会儿,吸吸鼻子扬着小脸,“好像是……那、那我就不让你道歉了。”   “小煳涂虫,”千荥也不顾宣拓额头的灰尘,宠溺地亲了他一下,“你父王怎么舍得你离家出走呢?”   “那日你送我步摇的事情被我父王知道了,他勃然大怒,要抓你回去问罪,后来才查出了你的身份,父王恼我爱上……”宣拓羞赧地瞪了笑眯眯的千荥一眼,“他恼我爱上男人,就将我关起来,说绝对不会认同这门亲事,我心里怕以后真的见不到你了,就买通看门的小厮,拿着银两偷偷出府来找你……谁知道被坏人骗光了钱,还想占我便宜,幸好都有好心人帮我,一路都有人帮我付住宿和吃食的费用,我才能顺利来草原。”   千荥柔声安慰着怀里的可人儿,也不免觉得好笑,心里暗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好心人,大概是臻王心疼儿子又放不下面子,才用这样的手段骗着单纯的宣拓,从涉南到草原路途遥远,宣拓又样貌出众,若没有臻王暗中保护,早就不知吃了多少亏了。   想到这里,千荥又暗道好险,愈发珍惜地吻遍了宣拓的小脸蛋,笑着哄他,“好了,流泪伤神,你是要我心疼死么?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你父王哪里我去说,等他气消了,我再带你回去正式拜访。”   “嗯。”宣拓依偎在千荥怀里,尽管马背颠簸,他困极了也不挑地方,就挨着千荥的胸口安心睡着了,千荥放慢了马速,让宣拓睡得舒服一些。   旁边突然出现了三个护卫摸样的人,拦在马前道,“王子有礼,属下是臻王府的护卫,一路跟随小世子至此,特来传王爷的话。”   “请说。”   “王爷说世子娇惯了,若真能独自来草原,你们的事他就不再反对,只是嘱咐王子,莫要薄待了小世子。”   千荥嘴角带笑,看着睡得天昏地暗的宣拓,眼神温柔如水,“多谢几位一路护送拓儿,劳烦你们回话给王爷,就说请他放心,千荥此生只爱一人,定不辜负拓儿,必会护他一世周全。”   后来宛王妃知道了大儿子的”媳妇”居然是个男人,就把所有的心力放在了花间照身上,嘱咐他务必生个小孙子给自己,吓得花间照愈发躲她躲得厉害,这都是后话。   再说柳居奇,他被千荥威逼利诱的弄到小厨房给宣拓做了一下午好吃的,他不由怨恨同人不同命啊,人家宣拓谈恋爱只要坐那儿享受就行,自己明明也在恋爱,可宣亦辰忙着周全盟约,压根没时间陪自己,这也就算了,还替人家小两口做饭当厨娘,何其悲惨。   小乱知道他劳累,晚上帮柳居奇泡过脚,便早早伺候他睡下了。   柳居奇正睡得昏沉,耳畔听到隐约的声响,前几日宣亦辰偶尔会在夜里得闲过来看他,柳居奇就睡得比较警醒,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宣亦辰,是你么?”   来人语气不悦,似乎能从三个字里抠出来一斤的冰渣子,“……是本尊。” 第八五章 燕子来了   燕肃澜右手里托着一只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映着他半张鬼面,竟不显得像往日那么吓人了。   小乱正在不远处恭敬跪着,柳居奇一个激灵坐起来,“小的拜见宫主!”   “嗯。”燕肃澜注意到柳居奇在偷摸打量自己手里的明珠,将珠子随意丢在锦被上,“赏你了。”   柳居奇心里纳闷,燕肃澜大半夜地跑过来,还开门见赏,实在来意难测。   “本尊听小乱说,结盟之事是你一手促成的?”燕肃澜冷冷道。   “……是。”   “多事。”燕肃澜说完,不由分说扯过了挂在一旁的外袍丢给柳居奇,看他战战兢兢穿戴好了,便将人一把扛在肩头,要由包帐的天顶出去。   “宫主!小乱呢?!”   “他留下。”   “可是宣亦辰万一过来……”   “他应付。”   燕肃澜嫌柳居奇话多,趁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一闪身就从天顶而出,柳居奇麻袋似的被他扛在肩头,燕肃澜轻功高,倒没让他颠簸难受,可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臆测燕肃澜此行目的就够他痛苦了。   燕肃澜向来神出鬼没,每当柳居奇快把他忘了的时候,就跳出来折磨他的心脏,还每每花样翻新,让人防不胜防。   柳居奇正暗自吐槽,身子已经被燕肃澜放下来,他环顾左右,这里不是弯月泊么?   再顺着燕肃澜所指的方向一看,柳居奇眼睛瞪得熘圆,弯月泊自己昨天还来过,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一家搭棚小亭子?!   燕肃澜一语不发地走到亭子里坐下,目光锐利地指挥柳居奇过来,柳居奇头皮发麻,不甘不愿地挪到了木桌旁,“宫主有何吩咐。”   “坐吧。”燕肃澜一指自己对面的凳子,柳居奇差点儿腿软了,燕肃澜倒没再盯着他,冲亭外守着的人道,“上菜。”   一道道鲜美的中原菜色纷纷上桌,柳居奇早就厌烦了草原的烧烤和奶制品,暗自吞了吞口水,他抬眼望燕肃澜,对方的模样不像要动筷子……难道这是燕肃澜开发出来的最新审问方式,食诱?   “不喜欢么?”燕肃澜知道柳居奇的饕餮性子,特意找来几个知名厨子做了一堆的好吃的慰劳他在草原的辛苦,可对面的人怎么只顾盯着自己看。   “这、这是给我吃的?”柳居奇不可置信地摇头,嘀咕道,“你不会是下毒了吧……”   这话说完柳居奇就后悔了,他可是吃过寒泠丹的人,就算吃了毒也没关系,顶多拉肚子而已。   燕肃澜要不是有那半张鬼面遮着,一脸寒气的表情估计要冻死人,颇有些咬牙切齿,“没毒,快吃!”   柳居奇被他威吓,赶紧举起筷子夹菜往自己嘴里塞,差点儿噎到,燕肃澜准备的食物味道不错,勾得柳居奇一肚子馋虫全部跑出来了,他吃得不亦乐乎,也慢慢忘了顾忌对面独自喝酒的燕肃澜。   燕肃澜见他吃相如同孩子,乱七八糟却也可爱,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   若给绝杀宫的人看到燕肃澜的笑容,恐怕会震惊个七八天缓不过劲儿,可柳居奇只顾着埋头苦吃,压根就没注意到这”惊天一笑”。   *****   宣亦辰忙到月悬中天才搁下了笔,起草盟约务必谨慎,是个劳心劳神的累活,兖龄怕麻烦,就全权交给了宣亦辰,自己则偷懒的只负责润色和补充。   “什么时候了?”   “回殿下,快丑时了。”   宣亦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冲侍从道,“将我的披风拿来,我去柳儿那里看看。”   “殿下劳累了一整天,还是早些歇着,等明日再去看柳公子吧。”侍从劝说道。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做,柳儿虽然不说,我看得出他心里埋怨,就算白日里不能陪他,夜里去看上一眼也好。”宣亦辰眉眼温润,说起柳居奇时,便是满面春风拂柳的笑意,他将放在桌脚的一只锦盒收起,这是兖龄将起草盟约的重任交给他的”补偿品”——几颗质量不错的东珠。   柳居奇向来喜欢这些,若将这东珠放在他枕侧,等他明日醒来看了,一定会很开心。   宣亦辰将侍从留在帐包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小乱面色复杂地正要说什么,宣亦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往床榻方向走去。   然而他满心的喜悦却落了空,那床上锦被半敞早已没了温度,只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滚落在枕头附近,照亮了满床的空寂。 第八六章 不解风情   “二皇子,柳哥哥不在。”小乱小心翼翼道。   宣亦辰沉默良久,怅然地叹了口气,捏起那颗夜明珠看着,“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我的暗影,是燕肃澜亲自带他走的吧?”   这颗珠子从未见柳居奇拿出来过,大概也是方才燕肃澜给他的。   “宫主突然出现,我们都措手不及,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将柳哥哥带出去。”小乱斟酌着措辞,生怕让宣亦辰心里难过。   宣亦辰将夜明珠放下,俊脸上没有往日的温和笑容,显得有些冷漠,“柳儿那里,你自己周全就好,不需事事回报于我。”   小乱咬着嘴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切道,“二皇子,柳哥哥对你是真心的。”   “我并非不信他,”宣亦辰淡淡道,“小乱,今夜就当我没有来过。”   等宣亦辰出了帐子,外头厚着的侍从忙给他把披风披上,“殿下对柳公子真够细心的,怕他夜里睡觉着不得风寒气,怎么就不担心自己脱了披风会着凉?”   宣亦辰垂眸看着手里没送出去的东珠锦盒,自嘲地苦笑,“我待他如珠如宝,只希望不是枉付真心。”   “殿下怎么没把东珠送给柳公子?”   “他有更好的珠子,怕这东珠是入不得眼了。”宣亦辰将锦盒塞给那侍从,“这东珠赏给你了,不然也是浪费。”   侍从捧着那锦盒有些无措,看宣亦辰似乎心情不好,也不敢推辞,只好恭恭敬敬地收下。   *****   柳居奇吃完东西,捧着茶水和燕肃澜大眼瞪小眼,燕肃澜也该说要他办什么事了吧?自己白吃他一顿饭,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多少还是会出些力气的。   燕肃澜只是默默的喝酒,“你总盯着本尊做什么?”   “小的只是好奇,宫主事务繁忙,大晚上的叫小的出来,不会光吃饭这么简单吧?”   “那还能做什么?”燕肃澜不答反问,突然想起怀里的东西,便将那叠银票全部掏出来放在柳居奇面前,柳居奇看得眼睛都直了,乖乖,每张都是一千两,这么厚一沓得多少啊!   “宫主这是……”   燕肃澜看到柳居奇双眼泛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呷了一口酒道,“十万两,给你的。”   柳居奇去碰银票的手一下子缩回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摇头拒绝道,“我不要!”   燕肃澜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银子么?”   “那也不要,”柳居奇将胶在银票上的眼神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小的没道理拿宫主这么多银两,这叫不义之财。”   燕肃澜冷笑道,“不义之财?说的也不错,都是人头换来的,既然你不要,本尊便烧了吧。”   柳居奇听他不像在开玩笑,赶紧将银票一股脑儿收进了自己怀里,隔着衣服拍了拍银票,“如果宫主烧掉的话那还不如给小的……小的会给宫主塑个金像,再燃盏长明灯祈福,祝宫主长命百岁!”   燕肃澜看他喜笑颜开,油嘴滑舌的话听起来也不讨厌,便不和柳居奇计较了,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跟柳居奇呆在一起的感觉不错,轻松自在,有在旁人那里无法得到的安宁,让他心里的杀伐嗜血都消减了许多。   燕肃澜早就想过将柳居奇带回身边,可南桁断断容不下有影响自己的人存在,柳居奇还是暂时呆在宣亦辰他们这儿最安全。   不知何时起,燕肃澜竟暗自为柳居奇想了这么多,本人却无一份自觉。   燕肃澜透过面具看着偷偷数银票的柳居奇,又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情添说赏月风趣,今晚自己也算和柳居奇附庸风雅了一回。   “宫主,情添堂主赶过来传南主子的消息。”   “嗯,杨青,你送柳成……柳居奇回去,影卫的方位兑三艮四,记得避开。”燕肃澜说完,便拂袖走出小亭子,柳居奇被刚才报信的黑衣人重新扛起来,风一样地原路送回去,柳居奇打个饱嗝,胃里满是食物,颠得他都要吐出来了。   柳居奇泪,大半夜的受的这是哪门子孽罪啊……不过饱餐一顿,还得了好多银子,管他燕肃澜是抽风还是发傻,只要不掐人脖子就行!~   情添正在候着燕肃澜,伸手抚着自己爱马的脖子,绝色倾城的容貌带着娇气,“宫主跑得倒远,让情添赶路赶得好辛苦。”说完,他探头看着远处被一路扛走的柳居奇,撇撇嘴道,“宫主,你将我教的全忘了么?就这么对待人家柳成林?”   “怎么,本尊已按你说的,投其所好,给了他美食和银票,还带他赏了月,有何不妥?”燕肃澜疑惑不解。   “直接给银子给吃的,他是宫主养的猫猫狗狗么?”情添又好气又好笑,宫主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哪有这样跟人示好的,“再说赏月,草原风寒,宫主是有一身好内力,可那柳成林大概都要冻死了吧?”   ——————   写的好寂寞啊,大家都在么?? 第八七章 暗生芥蒂   柳居奇被杨青一路扛回来丢在锦被上,小乱还没睡,听闻声息便走过来,看着他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了,柳居奇沾了一身湿露,小乱便赶紧找了干净的衣服烘暖给他换上。   “柳哥哥,宫主不曾吩咐什么吗?”小乱问。   “没有啊,我去吃了一顿,他又给了我银子,别的没说什么。”柳居奇捏着那一沓银票,依旧觉得云里雾里,“燕肃澜真是个难懂的人。”   “宫主一向如此,行事诡异莫测,没有为难你就好了。”小乱叹了口气,有些想将宣亦辰方才来过的事告诉他,“柳哥哥,二皇子他……”   “宣亦辰怎么了?难道他来过了?”柳居奇那一脸的惊慌失措,反而让小乱开不了口了,他笑着帮柳居奇掖好了被角说,“那倒不是,柳哥哥不必担心,只是二皇子待柳哥哥这般好,柳哥哥打算什么时候把绝杀宫和易身还魂的事情告诉他呢?”   “我何尝不想说,”柳居奇有些苦恼的说,“可绝杀宫的事万一给宣亦辰知道了,他肯定会以为我是刻意接近他的……至于易身还魂,要不是你对真正的柳絮非常了解,小乱你会信么?”   黑暗中,小乱笑得有些勉强,柳居奇说的也是,可长此下去,只怕他会和宣亦辰暗生芥蒂……   “柳哥哥,你还记得我一开始跟你说的话吗?”小乱继续说,“不论何时,小乱绝对不会背叛柳哥哥,绝对护的柳哥哥周全——这话,永远不会变,所以请柳哥哥一定要信我。”   “怎么好好的突然说起这个,你还不知道嘛,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柳居奇笑眯眯地说,“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睡觉,折腾了大半夜,明天还要收拾回程的行礼,别起不来床。”   “知道了,柳哥哥也早点睡吧。”小乱说完,放下床帐,心事重重地慢慢踱至外塌坐下,他想着,是否人世如此,总要有许多的无奈阻挠才算完满?   他拥着被子,一夜无眠。   *****   因为要准备回程的事,一大早各个帐包就忙个不停。   兖龄和宣亦辰商讨完了盟约事宜,总算都闲下来,智者难得知己,两人又都才学出众,说起史实时事颇为投机,便寻了个清净地方兀自聊天去了   花间照听闻附近部落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铁巾娘子,容貌迤逦、性情不逊,习得一身出众武艺,一大早就牵着马儿去寻花问柳,暂且不提。   柳居奇倒不用收拾东西,可他比旁人更累,宛王妃和宣拓两个人舍不得他,拉着他絮叨个没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平羌王和千荥站在一边干看着劝不住,心疼得手足无措。   宛王妃扯着柳居奇的袖管,“小柳儿,你就不要回中原了吧,我帮你找草原上最美的女孩做妻子好么?咱们想娶多少个就娶多少个!”   宣拓也呜呜咽咽的,“小柳哥哥,你不要走嘛,我舍不得你做的点心……呜呜呜。”   柳居奇额冒青筋,宛王妃的话也就算了,宣拓这意思,不是舍不得他这个人,而是舍不得他做的点心,真是……   千荥拿手帕给宣拓擦眼泪,“好了好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再哭眼睛要疼啦。”   “千千——”宣拓扑到柳居奇怀里,眼泪鼻涕全蹭在千荥的胸口,千荥也不嫌弃他,只是温柔地拍着宣拓的背,“你要是喜欢柳儿,以后我们成了亲,我再邀请他来草原住就是了。”   宛王妃这会儿缓过了劲,擦干眼泪抽噎着嘱咐平羌王,“小柳儿来一趟不容易,你要多给他点咱们草原的礼物才好,牛肉干啊乳酪啊葡萄酒啊,对了,还有宝石琉璃,不许吝啬!”   柳居奇听到最后一样,马上高兴了,“谢谢王妃。”   平羌王忍着肉痛说,“我知道了,你别再哭就成,都听你的。”   外面突然来人找柳居奇,说宣亦辰在外头等着他,柳居奇让小乱留下好跟平羌王去取礼物,自己心急火燎地往出跑,帷帐掀了没看清楚,一下子撞到了宣亦辰的怀里,宣亦辰揽着他,柔声笑道,“跑这么急做什么,还怕我不等你?”   柳居奇听见旁边有人低声偷笑,忙红着脸挣开他的双手,“你和国师的事情处理完了?”   “早就完了,看你这里忙的脱不开身,就和国师多聊了一会儿。”宣亦辰牵着他的手,日光温暖,柳居奇却觉得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更温暖,宣亦辰指着不远处乖乖吃草的两匹马说,“来到草原多日,还不曾和你一起驰骋,今日得闲,也让我这个老师看看你的马技如何吧。” 第八八章 试探之心   草原御马令人心情畅快,两人纵马狂奔了一会儿,便渐渐减慢了速度,信马由缰,倒别有一番闲适写意的味道。   不知不觉便到了弯月泊附近,宣亦辰旋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柳居奇刚要有样学样,就被宣亦辰拦着道,“我抱你下来吧,仔细扭伤了脚。”   宣亦辰虽然看上去像个风雅书生,十指纤纤,姿态清逸,但柳居奇亲眼见过他御剑杀敌的身手,知道宣亦辰有一身好力气,这会儿宣亦辰抱着他下了马还不肯松手,不顾柳居奇的反对,一直把他抱到了弯月泊的岸边。   “你手伤才好,干嘛非要抱我过来!”柳居奇扑腾得厉害,宣亦辰笑着不肯放他下来,“你这人,说我手伤,还要让我更费力气去抱稳你。”   脚下草地松软,柳居奇有些心虚地回头去看昨晚有搭棚小亭子的地方,现在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仿佛昨晚那一顿珍馐美味和莫名其妙的燕肃澜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看什么呢?”宣亦辰跟着柳居奇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微微凌厉了一瞬,又恢复成温和的模样,淡笑道,“我看着都是一样的草地,难道在柳儿眼里有不同之处?”   “都一样、都一样!”柳居奇摆摆手,蹲下身子拨弄清澈的弯月泊的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估计等回去风岚,就到春光正浓的时候了。”   “嗯,这样算来,我们也在一起许久了。”宣亦辰蹲下身,帮柳居奇挽起有些沾湿的袖口,凤眸望着那一汪弯月泊的静水,“柳儿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想说的?”柳居奇疑惑不解,侧目看向宣亦辰俊逸柔和的侧脸,释然一笑,“你体贴温柔、对我有好,我要是再挑剔,那就叫不知足啦。”   “是么……”宣亦辰语气有些低落,突然站起身道,“我想起盟约里尚有一项有些暧昧不明,需要即刻去找国师商榷修正,你既然喜欢弯月泊,就多玩一会儿再回来吧,我留几个人陪着你。”   “嗯,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柳居奇点点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开口道,“中午要是来得及,就和我一起吃饭吧,我亲自做饭。”   “来得及我便过来。”宣亦辰说完,便打马离开,柳居奇看他走远了,知道再没人会念叨自己,便索性躺在了草地上,拔了一根草叶衔在嘴里,他望着高远碧蓝的天空心想,难怪宣亦郁一心想来草原看一次,自己总算明白他的执念了,这里与世无争的生活的确让人心生向往啊。   宣亦辰走远了一些,便有黑衣影卫骑着枣红的马斜向跟来,“二爷。”   “昨日柳儿和人夜会的地方,真是弯月泊么?”宣亦辰冷声道。   “回二爷,虽然草地已经被填补好了,但还是能看出些许痕迹,确是那里无疑。”影卫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宣亦辰面色沉寂,独自扯着马缰驻步不前,他心里五味杂陈——   既然没有弄错地方,自己的话也暗示得足够明白,为什么柳居奇还是不肯说呢……只要他解释,那自己便会信,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会理解他的,可是,他却为什么不说!   宣亦辰叹了一声,双脚踢向马肚,马儿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出去。   那日中午,宣亦辰和兖龄在帐内下棋,并未去和柳居奇共用午膳。   *****   绝杀宫朝华楼内   柔然脸上充满柔情和慈爱,伸手抚着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她的堕云髻上簪着双凤步摇,愈发衬得她姿容胜雪,妩媚娇艳。   “副堂主,小的……”那人话未讲完,便被一杯滚烫的茶水兜头浇下,他却不敢忤逆躲闪,只是忍着疼,恭敬地伏低了身子道,“小的言辞有误,还请夫人宽恕。”   柔然轻蔑一笑,“算你识相,说吧,将你知道的都说给本夫人听,说敢隐瞒遗漏,小心你的脑袋。”   “是,”那人是燕肃澜院子里负责添补器具的,现在柔然有了子嗣分外得势,他便巴巴地赶过来攀附,每日都将燕肃澜的一举一动报给柔然,俨然将这女人当作了未来主母,“宫主昨夜去了平羌,还带了几个在风岚颇负盛名的厨子,小的无意中听情添堂主和绝殁堂主闲聊,说宫主是去找柳成林了,那些厨子,就是专门请去给柳成林做吃食的……夫人,依小的看,宫主似乎将这个柳成林看得很重啊。”   柔然表情变了几次,冷笑一声,蔻丹指甲狠狠抓挠着桌面,“小贱人!……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钱吧,只要你忠心,本夫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谢夫人赏赐。”   待那人走了,柔然一张脸更是冷若冰霜,若不是怕动了胎气强忍着,恐怕早就破口大骂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侍者道,“你去跟南桁皇叔讨些人来,就说我有用。” 第八九章 犁番匪患   不舍归不舍,离别的日子却还是到了。   使队加上送行的队伍,洋洋洒洒拖了一里有余,待过了弯月泊之后,平羌王便正式辞别宣亦辰一行,请他代为转答对风岚帝的问候,千荥和兖龄各自上前话别,宛王妃和宣拓哭得泣不成声,花间照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再住一段时间才回中原,反正迟早又会见到柳居奇,当然不会有那些离愁别绪。   柳居奇告别过宛王妃和宣拓,转身看着花间照,不满道,“花蝴蝶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至少也要说句”一路顺风”啊。”   花间照耸耸肩,一脸玩世不恭的坏笑,粉色的长袍被东风撩得上下翻飞,真如一只粉蝴蝶一般,“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半路失踪……柳儿路上没有我排遣寂寞,可不要想我想到哭啊。”   后来柳居奇想起这话时恨不得掐死花间照,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路上坎坷大约都是被他咒的!   柳居奇都气乐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和千荥果然是兄弟,都一个德行,“放屁吧你,我巴不得你老死在草原上,别再回去祸害风岚的痴男怨女!”   花间照嬉笑道,“那可不行,若论美人风致当属风岚,我可不想再面对一次平羌的铁娘子了,一点女人的柔弱都没有,还是风岚的姑娘最知心。”   “色胚子!”柳居奇吐槽一句,懒得和花间照拌嘴,首先进了马车,这回马车充足,他也没道理再和宣亦辰共乘,为免他人嚼舌,只好各自坐进一辆改装过的磁铁马车里,由小乱陪侍。   使队出发后,柳居奇便被摇晃的昏昏欲睡,他昨夜睡得晚,特意帮宛王妃和宣拓做了一大堆的点心零食,小乱帮他铺好绒被,柳居奇就躺下补觉了,一觉睡到晌午吃饭的时辰才醒来。   *****   回程要比来时轻松许多,没有事务缠身,众人面对盎然春色也多了一些惬意,队伍走走停停,行了三日,才来到了犁番。   犁番是距离边境最近的的城郭,地方小、人也少,宣亦辰命令停队休整,打算在犁番休息一晚。   犁番的人淳朴热情,他们因地处两国交界,风俗习惯多同平羌相似,装束饮食也不乏相同之处,柳居奇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草原,街道上五花八门的烧烤也让人充满了熟悉感。   宣亦辰和小乱手里都拿了不少东西了,柳居奇购物的兴致依旧只增不减,小乱劝他少买一些,柳居奇却说,“这你就不懂啦,凤城少见这些小玩意,我们若是多买些回去转手卖掉,肯定能大赚一笔。”   宣亦辰温柔一笑,纵容他道,“倒是个可行的主意,你喜欢就多买些,回头我找家店铺帮你卖掉就是。”   小乱无奈,这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他能有什么法子呢?早知道还不如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个劳力。   三个人在犁番的小集市上转悠了没多久,犁番城守前来面见宣亦辰,几个人选了一家清静些的酒楼暂且坐下,犁番城守年过不惑,是个非常爽朗的男人,开门见山道,“犁番百姓长久被马贼骚扰,下官曾经多次上报,可总是没有回应,希望二皇子此次返回凤城,务必和皇上提说此事,好就近派来军队剿匪,以绝后患。”   宣亦辰应下,“我只是使臣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请命出兵,犁番的匪患之事,我一定会回报父皇,还请城守多等些日子了。”   犁番城守千恩万谢,站起身给宣亦辰敬茶说,“多谢二皇子,犁番地处边境,上级并不重视,所以匪患才一直无法解决,此次若能斩草除根,犁番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   柳居奇颇为惊异道,“犁番百姓看起来挺快活的,这里居然有匪患,真是不可思议。”   “这群马贼里,有平羌人也有风岚人,大多是犯了重罪的亡命之徒,仗着犁番天高皇帝远,便聚集一处为非作歹,实在可恨。”犁番城守说起来也咬牙切齿,他多次有剿匪的念头,都因为人手不足而搁浅,每次得到马贼出没的消息,往往领着人赶到时都迟一步,只能安抚受害者。   “城守一心为民,亦辰必会如实上报,让父皇嘉奖一番。”   “若是加官进爵就不必了,”犁番城守豪迈地笑着,“下官习惯了犁番的水土,若换了别处,恐怕还会不适应,犁番生我就我,下官这辈子大概都挪不了窝了。”   宣亦辰淡笑,斟满了一杯茶道,“既然如此,那亦辰以茶代酒,为我风岚敬城守一杯。”   “二皇子客气了。”   众人正言笑晏晏,城里的守卫突然慌慌张张地出现,“城守大人!有人说那群马贼出现在西城门外一里处,正在劫杀一队平羌商人!” 第九十章 绑架疑云   “岂有此理……赶紧去集合队伍,这次决不能放过他们!”犁番城守恼火地下完命令,转身对宣亦辰拱手道,“二皇子,请恕下官失陪。”   “无妨,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次随行护卫的精骑兵也能派上用场。”宣亦辰说完,给柳居奇留下了一些银两说,细心的嘱咐他道,“快中午了,你先在这儿吃些东西再去逛,别饿着自己,和小乱逛一会儿就回去吧,买好的东西找人送回使队就行。”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小心一点啊。”柳居奇一直把宣亦辰送到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和犁番城守一起离开,能者多劳固然是好,可这一路出使,宣亦辰也未免太累了,等回去凤城,自己一定要好好给他补一补才行。   “柳哥哥都快变成望夫石了,怎么,心疼啦?”小乱蹑手蹑脚地走到柳居奇身边,故意打趣他。   “胡扯,”柳居奇脸红着瞪他一眼,和小乱坐回原位,随便跟店小二吩咐了几道菜之后,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梗,“小乱,你说宣亦辰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嗯?”小乱吃惊地看着柳居奇,想从他漫不经心的表情里看出些意图——难道柳居奇是指自己暗中将消息都告诉宣亦辰的事,“不会吧,柳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那大概是我多心了吧,总觉得宣亦辰最近似乎心情不好似乎是因为我……上次我睡着,他来看我的时候说了句什么话,可我那时睡得迷煳也没大听清,只知道他有些难过。”柳居奇舒了口气,冲小乱笑笑说,“我还当是他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怎么会……”小乱有些心虚,瞥到酒楼外面卖糖葫芦的小贩,忙站起来说,“柳哥哥,难得这里还有糖葫芦呢,我记得你喜欢吃,我去帮你买吧!”   “好啊,”提起吃的,柳居奇就忘了所有烦恼,笑眯眯地跟小乱说,“多买几串,也给宣亦辰留一些。”   小乱心里乱糟糟的出了酒楼,总算松了口气,他夹在柳居奇和宣亦辰中间着实为难,宣亦辰是他的恩人、他的主子,是绝对不能背叛的存在,可柳居奇又的确是这些年来,让他第一个掏心掏费对待的人,哪怕就算是为了柳絮的身子,也不能让柳居奇受伤……   所以莫不说人世间爱恨情仇,如同丝线绕团,剪不断、理还乱。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看小乱一直站在自己摊前出神,犹豫着问,“您要来一串儿么?”   小乱回过神点点头,掏了铜钱给他,“给我三串吧。”   “您也不怕倒牙啊,一个人就吃三串?”小贩帮小乱包好糖葫芦,收了钱和他寒暄道。   “我一个哪里吃得完,这是我家公子要得——”小乱说着,随手去指酒楼里的柳居奇,原先柳居奇坐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旁边的店小二正端着酒菜左右观望。   小乱突然心脏一跳,敏感地觉出不对,他迅速往酒楼跑去,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后头喊着,“客人,您的东西!”   小乱进了酒楼四下寻找,到处都不见柳居奇的身影,他蹙眉抓住上菜的店小二,“刚才这里的客人呢?”   “客官,小的也不知道啊,我还纳闷呢,你们这菜还要不要上桌?”店小二一脸踟蹰。   “还上什么上,钱算给你就是了!”小乱真的急了,他在柳居奇坐过的地方发现了一小块碎银,别人也许不清楚意思,可他知道柳居奇视财如命的性子,匆匆忙忙中留下银子,不正是暗示他”身不由己,并非人愿”——   柳居奇出事了!   *****   柳居奇晕晕乎乎地半睁开眼睛,他正被人扛在马背上奔驰,手脚捆着,嘴也塞着,脸朝下只看得到飞逝而过的沙石,马蹄扬起的尘埃呛得他想打喷嚏。   小乱有没有发现自己趁乱留下的银子?……自己这是得罪谁了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被绑架!   柳居奇欲哭无泪,他本来在酒楼里等小乱买糖葫芦回来,突然听到身边有细微的打斗声,四五个黑衣人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哪一边儿是好人,柳居奇秉承原则,立马机灵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结果就不用问了,对方人多势众,柳居奇被顺利敲晕带走了。   柳居奇拼命吐着嘴里的布团想,如果宣亦辰问过那个躲在柜台后面的堂倌,大概很快就能查出来自己是被哪拨人劫走了。   应该不会是燕肃澜,柳居奇下意识地感觉到,燕肃澜虽然行事霸道诡异,但绝不会做出真正伤害自己的事情……   柳居奇屁股一痛,被马上的人狠狠摔在了地上,终于顺利吐出了嘴里的布团,“呸……你们是谁?” 第九一章 嫉妒使然   将柳居奇掳来的黑衣人并未搭理他,只是下了马恭敬地跪下复命道,“主子,人带来了,他身边只有一个”影子”,已经甩开了。”   “做得好。”说话的女人声音似曾相识,柳居奇抬头望去,那女人穿一身紫色宫纱,面敷同色纱巾,正被十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的环绕着,眉如弯月、目若皓星,只是娇媚中却掺杂着狠厉。   柳居奇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他真的挺想笑——原来古代女人和电视里演的一样笨,自以为带着面纱就没人能认出来……   “柔然副堂主,您有事吩咐小的直说就是,何必这么费工夫。”柳居奇挣扎了一下,手脚上捆得绳子勒得太紧,时间久了都有点麻了。   “呵,你倒有几分眼力。”柔然抬手抚鬓,突然笑意一收,狠狠瞪着柳居奇,“既然聪明,也该知道本夫人找你是为了什么!”   柳居奇一愣,反应过来柔然那”本夫人”的称唿,立马点头称是,“恭喜夫人成功驾驭住宫主啊,小的消息钝涩,日后一定会补上份大礼的。”   柔然听他这么说,反倒像是在讽刺自己只得到了燕肃澜的孩子而没有得到他的心,顿时又羞又恼道,“你、你——狐媚的贱人!居然还敢嘲笑本夫人……将马鞭给我!”   柳居奇还懵着,柔然举着鞭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甚至有一鞭打在了柳居奇的耳下,撕破了他的耳朵,鲜血顺着脖颈一直流到了衣领中,柳居奇疼的不断躲闪,柔然边打边骂,情状和街上的泼妇没有区别,丝毫看不出曾经高贵严谨的教养。   一个黑衣人看柔然喘息粗重,慌忙上去拦着她说,“主子息怒,小心动了胎气。”   柔然丢下鞭子,蹲下身扭着柳居奇的脸,蔻丹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中上之姿,你凭什么得到宫主青睐?柳成林,你自甘堕落成了小倌,早是千人压万人骑的贱货,凭什么还敢肖想宫主的疼爱!你凭什么?!”   柳居奇给她一顿鞭子打得昏头涨脑,可也大概明白了柔然为什么动了怒气,这话说起来冤枉,燕肃澜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不说,每次出现了自己都要倒霉,哪儿来的青睐疼爱之说!这女人妒心也太重了。   “夫人,宫主和小的交际不多,夫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柳居奇皱着眉头,身上疼、耳朵疼,现在脸上恐怕也给柔然掐出了血印子,在这么下去,这疯女人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宣亦辰一定要早点来啊。   “误会?”柔然冷笑一声,松开了柳居奇,抽出丝帕擦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先是寒泠丹,又在劫杀使队时为了你当众杀了自己的手下,再是带着风岚厨子去草原给你做吃食……你还真当本夫人是傻的么!”   柔然深吸了一口气,慈爱地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道,“柳成林,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你知道么,我求了那么多年,才可以呆在他身边,可是他将我视若无物,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终于有了他的骨肉!我柔然隐忍多日,总算熬到头了!肃澜薄情冷酷,只要顺利诞下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待我不同的……你不该出现,肃澜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柳居奇听她状似疯魔的泣诉,抛却被她打伤的无名火,其实心里也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说到底她不过是嫉妒燕肃澜对自己好一点,最可怜的是,只是那么一点点好而已,就能让她嫉妒到发狂……燕肃澜这魔头,难道对身怀自己骨血的女人,都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么?   “我说句实话,”柳居奇拿肩膀蹭了蹭耳朵下的血痕,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柔然,语重心长道,“燕肃澜薄情冷酷,这你是知道的,你现在有了他的骨肉,他都不怎么重视你,就算他喜欢我,这喜欢能有多久呢?柔然副堂主,我劝你一句,早点儿清醒吧,燕肃澜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我——”   “啪!”柔然狠狠扇了柳居奇一个耳光,浑身都在颤抖,因为柳居奇的话,句句都说在让她最害怕的地方,“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他的不是!”   “执迷不悟……”柳居奇苦笑着吐出嘴里的血渍,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喜欢他什么呢,权势?武功?样貌?不对,他的脸上有那么长一道疤,肯定不好看。”   柔然听着柳居奇的质问有些失神,喃喃道,“我、我喜欢他……”   “你看看,连自己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真可怜。”柳居奇哈哈笑着,他算看透了,柔然不过就是喜欢得不到手的人,要是燕肃澜真看上柔然了,她恐怕还觉得不稀罕了呢,多亏燕肃澜还算有品位。   “柳成林你找死!竟敢羞辱我!”柔然气红了眼睛,柔嫩的双手变成了催命的鬼爪,用力掐住了柳居奇的脖子,“肃澜是我的!我有他的孩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是杀了你,肃澜也不会舍得怪我的!” 第九二章 命悬一线   柳居奇心想,自己这是跟哪尊神犯冲啊?一穿过来就被燕肃澜掐脖子,现在又快被他准夫人给掐死了……不知道这样死掉,是不是能回到现代?   回去的话自己也没什么亲人朋友,这里有小乱和宣亦辰、花间照、千荥……   柳居奇奋力地挣扎起来,柔然不肯撒手,差点被他拼死的力气给摔在地上,一个黑衣人牢牢接住柔然,另一个黑衣人则拔出了佩剑,明晃晃的剑尖就停在柳居奇的鼻尖上。   “主子不用为他动怒,您只要一声令下,他便就此了作尘土,何必烦恼。南主子说,您肚子里的孩子甚是重要,一定不可以有所损伤。”   柔然似乎真的动了胎气,额头上沁着一层冷汗,死死抓着腹部的衣服揪成一团,缓了半晌,才虚弱地开口说,“我知道,这孩子我看得比他更重!”   皇叔不过是要拿这沾亲带故的孩子抓燕肃澜的痛脚,而对自己来说,这孩子却是能得到爱情的唯一筹码。   柳居奇咳得肺都快出来了,他心里有些绝望,嘀咕着宣亦辰为什么还是不来救自己,再和这疯女人呆在一起,自己恐怕要呜唿哀哉了!   说到底,都怪燕肃澜,没事儿惹来桃花债,结果全要无辜的人帮他还,这叫什么事儿啊。   柔然喘了一会儿,推开扶着自己的人站起来冷冷道,“将剑给我,我要亲自了断他,这天底下敢和我争宠的人,还没有能活过两日的。”   柳居奇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剑,咽了口唾沫,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自己没有绝顶的武功、也没有震慑人的地位,若没有一直有小乱他们维护左右,他柳居奇不过是任人鱼肉的小白一只,在强势面前,口才和小聪明全都不管用。   正当他绝望之时,远处放风的黑衣人突然奔了过来,“主子,宣亦辰带着人追过来了!”   宣亦辰!   柳居奇惊喜非常,正要出声高唿报信,被柔然愤愤踢了一脚,差点没背过气去。,   柔然转身对着那些黑衣人怒骂道,“都是废物!你们也太没用了,我不是说过小心一点,怎么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踪迹?”   “主子,那些”影子”不是好煳弄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罢了,快将他一起带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处置。”柔然不情愿地蹙眉瞪着柳居奇,“算你运气好,还能多活一会儿。”   “主子,带着他必然走不远的,我们刚才不是经过一个马贼窝么,不如将他……”   下面的话柳居奇没听到,因为他又被人粗鲁的敲晕了扛起来,一路飞驰。   *****   “二爷!找到那些人的踪迹了!”   “追,小心一点,绝对不要让柳儿受伤。”宣亦辰阴着脸,紧握长剑的手生疼,也压抑不住他的怒气,方才保护柳居奇的影卫被重伤,主谋若能指挥如此有能力的绑匪,看来身份不一般……小乱已经去联系绝杀宫那边的力量,好在发现的早,尚且有迹可循。   前方探路的影卫折回来,脸上带着为难说,“二爷,他们突然分成了三队,我们人少,恐怕分散来追力量不够。”   宣亦辰温润的眸子带着寒意,冷笑道,“不是说主谋是个女人么,她在哪里就往哪里追,抓到了她,总有办法撬开她的嘴,得到柳儿的下落。”   “是。”   得令的影卫心下纳罕,宣亦辰一向都是运筹帷幄、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今日居然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柳居奇头脑发热,莫非……   *****   此时,绝杀宫内。   燕肃澜洗净了脸上被重新划开的疤痕上的血迹,戴好了鬼面,这才转身看向门外等候良久的人影,“进来吧。”   情添推门而入,绝色的脸上带着笑意,“宫主又被那变态南老头叫去毁容了?”   “啰嗦,究竟有什么事。”燕肃澜蹙着眉头,看情添将青色的瓷瓶放在桌上,拒绝道,“不必再用药,本尊背上的伤已经好了。”   情添叹口气,有点儿不爽地瞪着榆木脑袋的燕肃澜,“这是给宫主脸上的伤预备的,药里加了东西,只会止疼止血,不会促进愈合,宫主放心用吧。”   燕肃澜本想说他多事,终究还是忍下了,看着情添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事?”   “宫主,柔然突然向南桁要了一批杀手,也不知做什么去了,不过有血魄暗中跟着她,应当不会出事。”情添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说,“宫主,恐怕柔然是冲着柳居奇去的,那女人妒心太重。”   “她敢。”燕肃澜重重捏着手里的茶盏,那茶盏瞬间便成了一堆齑粉,他冷哼一声,“本想让她多活些时候,她若是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本尊了。” 第九三章 下落不明   影卫擅长追踪暗杀,虽然柔然那方的人实力不差,但分散之下,还是被训练有素的影卫逐渐紧逼,追了几里路之后,柔然那群人便被七个影卫困在了原地。   宣亦辰不紧不慢地从远处步近,他面上神色冷淡,偏偏看得柔然浑身生寒,不敢再和这气势滔天的男人对视一眼。   “你们真没用,就不能冲出去吗?”柔然被五个杀手护在中心,她伸手抚着肚子,生怕自己又会动了胎气,这个孩子可比此行要除掉的柳居奇重要多了。   “主子,他们结的是北斗阵,若我们也有七人,尚可一试,现在若盲目冲撞,只会陷在劣势里。”领头的杀手道。   柔然咒骂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戒备地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影卫,影卫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杀气,但柔然知道,这些人出手必然见血,高手的最高境界就是闭气掩踪,他们无疑是佼佼者。   “二爷,动手么?”   “那女人留活口,其他人都杀了。”宣亦辰将长剑斜插在沙地上,往常温润的眸子退了温度,冷冷地看着柔然。   北斗阵逐渐缩小了包围圈,领头的杀手脸色大变,被突然涌来的杀气压迫的血气翻涌,忙喊道,“快摆五芒阵,斗转星移!”   群战比的不只是个人武功的高低,还有默契和阵法,影卫在这方面自然更胜一筹,他们自小就被豢养一处,资质不好和缺乏团体精神的,都在一轮轮的残酷选拔中被淘汰了。   五个杀手不过顶了半盏茶功夫,便开始捉襟见肘了,身上添了不少的伤口,虽未伤在要害,可被破阵也只是时间问题。   柔然看得心急却也无能为力,她咬牙切齿地想,若刚才直接杀了柳居奇倒干净,如今自己陷入困境,着实生气。   远处一丛高树沙沙作响,浓密的枝叶被人拨开,血魄一袭赤红的衣饰,淳朴的脸配上厚实的嘴唇显得有些木讷,若他脱下这一身装束,恐怕不会有人将他和绝杀宫的血杀堂堂主联系起来,血魄静静望着对峙着的十几个人,尚没有出手的意思。   “都是废物!给我挡住啊!”柔然手臂被误伤,她吃痛地大声喊叫,终于也慌乱起来,如果这五人没能在其他人赶来之前抵挡住,恐怕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了,宣亦辰眼里的杀意浓烈得她站在这里都感受的到,“柳成林是你什么人?”   “柳成林?”宣亦辰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柳居奇的真名,“非亲非故。”   “那你管他的死活做什么,多管闲事!”柔然抚着自己的小腹,愤愤道,“若你敢动我一根毫毛,绝杀宫绝对将你千刀万剐。”   宣亦辰轻笑,闲适的神情表示他并未将柔然的威胁放在眼里,说话间,那五个杀手已经纷纷倒地,再难支持,柔然惊愕地向后退,她想要跑出去,影卫们却没人阻拦。   宣亦辰拔起地上的长剑,振臂一挥,那剑刺破柔然紫色的长裙,将她钉在那里不得动弹,柔然骂出的话刺耳难听,宣亦辰蹙眉道,“若你再出言不敬,别怪我到时不能给你个痛快。”   柔然讪讪闭上了嘴,一双美目却还是狠毒地瞪着宣亦辰。   “柳儿在哪里?”   “哼,我不会说的。”柔然心里恨死了柳居奇,巴不得能让柳居奇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才好。   宣亦辰从容道,“我看你似是怀了孩子,逼人开口的方法有许多,我不想多加罪孽。”   柔然咬着嘴唇,憋了半晌,骂了句,“卑鄙!”   “我要是卑鄙,还用得着跟你废话?”宣亦辰也终于不耐烦起来,这女人实在难缠,“绝杀宫向来不犯皇族,我今日对你客气,倘若你再不知趣,那就没意思了。”   宣亦辰心里清楚出使多次被绝杀宫从中破坏,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柔然一震,眼前这人竟是风岚二皇子,传说宣亦辰温儒,看来也是只藏着性子的老狐狸,“柳成林不守宫规,我这副堂主要罚他,干二皇子什么事?”   “他不光是绝杀宫的人,也是我的人。”宣亦辰温和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瞬间就能放下防心生出亲近之意,柔然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她咀嚼了宣亦辰话里的含义,神色大变,怒道,“柳成林这叛徒,真不枉我要杀他!”   身为绝杀宫的人,居然倾心于监视接近的对象……柔然忽然想到自己对燕肃澜的误会,心里松懈了不少,也有些羞恼,都是身边的人乱嚼舌头,才让自己以为燕肃澜……对啊,自己都已经有了肃澜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臭男人?   柔然又怒又笑之极,突然感觉脖颈出一阵冰凉,宣亦辰已经收起了笑容,面容冰冷,“事不过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柳居奇在哪里?”   那薄薄的刀刃嵌入皮肤,温热的血便顺着流下,柔然吓得脸色煞白,她虽说是个副堂主,可武功低微,娇养在绝杀宫里闭户不出,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我……我……”   血魄叹口气,终究是个不成器的女人,嫉妒使人疯狂,女人要是疯狂起来,理智和命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真是麻烦。   若非顾忌到宫主和南桁的关系,血魄也懒得对这整日里颐指气使的柔然上心。   宣亦辰眼前一花,立刻被身后的影卫拉至后方护着,一朵血色身影飞旋而过,柔然惊叫一声,便被那人挟着离开,宣亦辰很清楚对方的武功有多高,故而也没有下令让影卫去追,免得白费功夫。   他回头一看,地上受伤的五个杀手,已经不约而同的嚼舌自尽,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线索。   “……该死的。”宣亦辰抛下手中长剑,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若非他一念之仁,大概早就得到柳居奇的下落了。   “二爷,现在怎么办?”   “查!仔细查!从那家酒楼开始,方圆百里不许遗漏一处,一定要保密,不能打草惊蛇。”   *****   房间很小很阴暗,因为长期堆放杂物,充斥着一股异味,墙上挂着几样简单的刑具,鞭子、铁烙和夹棍……   柳居奇被绑在十字刑架上,一盆脏兮兮的臭水兜头浇下,他哆嗦了一下清醒过来,呛咳出嘴里鼻子里的污水,“咳咳……”   耳朵后面的鞭伤一阵刺痛,柳居奇有些郁闷,这些人真粗鲁,伤口碰见脏水可是会感染发炎的,古代又没有青霉素,万一自己因为小伤口翘辫子那就太冤枉了。   “大当家,人醒了。”一个小喽啰拎着水桶退下,狗腿地给凶神恶煞的黑胖子搬了把椅子。   黑胖子坐下,伸手抠着自己的黄牙,铜铃般的牛眼死死盯着柳居奇,“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柳居奇乖巧地摇头笑笑,“我不知道,您说。”   “哼,这儿是”好汉窝”,”黑胖子拍拍自己结实的胸膛,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番柳居奇,“我们这帮人,杀人越货没什么不敢的,要说你这么细皮嫩肉,送给好那一口的老二倒不错,可惜人家付了银子要我们好好磨磨你,你就认命吧。”   柳居奇心里一寒,大概猜到柔然把自己送到什么地方了——让犁番城守头疼不已的马贼窝……   如果被柔然带着一路跑,柳居奇还能耍耍小聪明沿途留下些蛛丝马迹,可现在他被柔然扔进了马贼窝,就算宣亦辰要搜人,大概也不会搜到这麻烦的马贼窝吧?   柳居奇仿佛还能听到近在耳边的宣亦辰的声音,不过是他昏迷的功夫,便错过了被营救的希望,那死女人,脑子有问题就不要出门啊,逮着一个人就觉得和她老公有私情,就TM是个神经病!   “有胆气,这会儿还敢发呆,把鞭子和盐水拿过来。”黑胖子啐了一口浓痰,拿脚捻了,站起来接过小喽啰递来的东西,鞭子是蛇皮的,柔韧异常,沾了盐水往身上一抽,必定衣衫破碎血肉模煳,他可不是柔然那娇滴滴的力气,柳居奇看黑胖子的鞭子凌空挥了一下,带着唿唿的风声抽起地上稻草,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黑胖子的第一鞭还没正式落下,外面有人喊道,“二当家回来了!”   黑胖子暂时放下鞭子,凝神看着小窗外头的动静,去的人马不少,足足有五十个,可是回来的只有一半不说,大多还伤得厉害,老二头上见了红,往常青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鬼气森森,暴高的颧骨顶着颊边黑发,看得黑胖子都有点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了?搞成这样……”   ————————   感谢买V继续支持不尽的读者,真的很感谢你们!我一定用心去写,让这个故事精彩动人,拥抱大家。    第九四章 喜好男色   青白脸问清楚黑胖子的位置,阴气沉沉地直闯杂物间,一脚就把常年脆化的木门板踹了个窟窿,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划拉铁板,刺耳难听,“大哥,我们被阴了。”   黑胖子扔掉鞭子,瞥了一眼还搞不清状况的柳居奇,“出去说,这儿不方便。”   青白脸看到刑架上的柳居奇,眼睛一亮,青白的脸色也泛起了红晕,“好货色!这小美人哪儿搞来的?”   “色坯子,没点儿出息。”黑胖子拽着青白脸,总算把他给拉出去了,走到离得稍远一点的地方,抱臂严肃地皱着眉头,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犁番城守不可能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带出去的人就回来这么点儿,其他的呢?”   “要光是犁番城守,至于这么狼狈么……我们今天去打劫商队,谁知二皇子的使队刚好经过这里,一百精骑差点把我们全灭了,好在我们熟悉地形,才能顺利逃走。”青白脸摸着额头上的伤口,死鱼眼睛讷讷地眨了一下,“大哥,这两天让弟兄们老实一点,不要出去惹事,憋过了这段日子,犁番就还是我们的天下。”   黑胖子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去包扎吧。”   “大哥,我还想问你,那小美人是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几个黑衣人送来的,给了不少银子,只说折磨的生不如死、弃尸荒野就行,旁的没说什么。”黑胖子突然抬眼看着青白脸,嘴角一抽,“你该不会又打上那小子的主意吧?他可是个将死之人。”   “怕什么,好歹也走不出寨子,搓圆捏扁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玩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青白脸看黑胖子似乎不大同意的摸样,立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龇牙咧嘴,“大哥,我脑袋疼。”   “呸,做作东西。”黑胖子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喜欢就玩几天,别过了头伤了自己身子就行。”   “谢谢大哥。”青白脸扯着嘴皮子笑,吓得黑胖子赶紧扭身走人,不然晚上又得做恶梦了。   柳居奇百无聊赖地挂在刑架上和小喽啰大眼瞪小眼,不管他问什么,那小喽啰都只摇头不开口,打定主意不搭理柳居奇,柳居奇一点都问不出消息,只好叹口气等着黑胖子回来。   破了洞的木门再次被打开,这回进来的不是黑胖子,而是二当家青白脸,青白脸走到柳居奇跟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捏着柳居奇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蛋,“清艳绝伦,娇而不妖,果然不是犁番那些俗物可比的。”转头又对着小喽啰说,“把他送去我房间吧,洗干净,给他点吃的。”   “是,二当家。”   青白脸阴惨惨地笑着,死鱼眼里全是色|欲的火焰,摸摸柳居奇红润的嘴唇,“小美人,我说服大哥让你多活两日,你可要好好”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   柳居奇一口咬住青白脸的手指头,死命地咬住不撒嘴,尼玛让你调戏大爷!   青白脸疼得直冒青筋,抬手抽了柳居奇一巴掌,柳居奇被打得脸颊刺痛,嘴巴里又染上血腥味儿,这下可好,加上柔然的那一巴掌,两边脸都变得红肿起来,对称的很。   “我对驯服野猫没什么兴趣,不想死就老实一点儿。”青白脸恶狠狠地说完,捧着被咬疼的手阴沉沉地走了。   那小喽啰一时不敢上前,似乎是想确定柳居奇还有没有攻击性,他犹豫了一会儿,出去叫了几个人帮忙,把柳居奇的手脚捆结实了,才抬着柳居奇去了青白脸的房间。   青白脸的房间明显比杂物间好的多,阳光充足、没有异味,木桌上摆着劣质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枝嫩黄的迎春,柳居奇被按在宽大的床铺上坐下,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地抬浴桶、拎热水,刚才那个小喽啰则端了一盘豆沙包上来,小声说,“你吃点包子吧。”   小喽啰把包子抵在他嘴边,柳居奇却木着脸不肯张嘴,小喽啰没办法的说,“你吃点吧,不然等饿了就没得吃了。”   “吃个屁!吃饱了洗干净好让人操?我脑子又没病,你去告诉那个青白脸,他要是敢碰我,我就掰断他的子孙根,不信试试看!”柳居奇破口大骂,吓得那小喽啰一哆嗦,白白胖胖的豆沙包全滚到了地上,倒热水的人手一滑,水桶泼湿了地板。   “嘘,”小喽啰忙摇头,捂住柳居奇的嘴巴,“你好好伺候二当家,他一高兴,说不定就能求大当家不杀你了。”   “谁稀罕。”柳居奇翻个白眼,冷脸瞪着那些拎热水的人,“我不洗澡,你们要是不想看见这儿发洪水,就赶紧滚出去!”   “真难伺候,还以为他是谁家少爷么?哼,咱们走。”一个男人招唿了一声,提水的几个人纷纷跟在后头离开了,只剩下那个小喽啰和柳居奇。   柳居奇看那瘦瘦的小个子喽啰弯腰在地上捡豆沙包,又不知疲惫地拿抹布去擦地上的水渍,像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柳居奇琢磨了一下,这家伙看起来倒心肠不坏,也许是能帮自己逃出去的救命稻草……   “你叫什么名字?”   小喽啰拧了把抹布,低下头继续擦地,“我叫燕飞。”   “燕飞啊……哈哈,你和燕肃澜是兄弟?”都面瘫还都有语言障碍,柳居奇笑得喘不上气来。   燕飞疑惑地看着柳居奇,认真道,“我没兄弟。”   柳居奇笑得倒在床上,这小家伙好有意思,“燕飞,我看你不像坏人,怎么会和这帮亡命徒呆在一起?”   “我是被劫回来当奴隶的,因为我听话,所以他们不绑着我,也不让我干太累的活。”燕飞还记得,自己一开始试图逃跑,总会被抓回来一顿毒打,直到有一天亲眼看到一个女人被活活打死,他才绝了逃跑的念头,认命地留在山寨里做牛做马,“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能放你走。”   “放心吧,我不跑,不会连累你的,能帮我把绳子解开吗?”柳居奇善意地笑着,燕飞看他似乎没在说谎,就真的上前帮他解了绳子,柳居奇活动活动酸麻的腿和手臂,“谢谢。”   “这里看守很严的,你千万不要逃跑,被抓回来,会打得很厉害。”燕飞撩起袖子,给柳居奇看自己胳膊上凹凸不平的老伤,柳居奇倒吸口气,果然是贼窝,燕飞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们也打得太狠了吧。   柳居奇走到浴桶边,拿热水清洗脖子后面的伤口,又洗了把脸,他脑子里转的飞快,听燕飞的意思,想要自己逃跑是不可能了,如今只有想办法把自己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好让宣亦辰尽快找到自己。   柳居奇装作无意道,“你说要我讨好二当家,他有什么喜好吗?”   “喜好?”燕飞偏头想了一会儿,“二当家聪明,喜欢念诗练字,还喜欢金银,寨子里的钱财除了劫来的,还有很多都是二当家做生意赚的。”   有戏!柳居奇灵光一现,既然这样,自己就来一招投其所好。   柳居奇摸摸怀里的荷包,里面装着燕肃澜给自己的夜明珠,还有他攒了快十万两的银票,虽然一大部分都是上次燕肃澜给的……   肉痛归肉痛,银子没了还可以赚,自己决不能被困在这马贼窝里死掉。   柳居奇下定决心,深情地摸了摸陪伴自己良久的荷包,为了逃出去,现在也只有牺牲它了……   想到了办法,柳居奇心情大好,连带着也觉得肚子饿起来,转身笑眯眯地拍拍燕飞的小肩膀,“有吃的吗?最好是烧鸡烤鸭什么的,我饿了。”   燕飞看他似乎想通了,自己也松了口气,点点头说,“你等一会儿,我找个人跟厨房的说一声。”   柳居奇在桌边坐下喝着茶水,表面上虽然淡定平静,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万一这青白脸看破了自己的小伎俩,到时候就惨了。   小乱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太自责?他会去找燕肃澜吗?   如果是燕肃澜,说不定问了柔然真能找到这里来……柳居奇晃晃脑袋,老想他干嘛,自己应该相信宣亦辰,宣亦辰那么聪明,一定会很快找到自己的。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努力活下去,等他来救自己出火坑。    第九五章 放出消息   夜幕垂星,寨子里今天出了状况,要料理的事情很多,青白脸忙到明月高悬才一身疲惫地回房间,他望着亮着灯的屋子,平直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今晚有美作陪,大概不会太寂寞了。   燕飞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守着柳居奇,看到青白脸回来,叫了声”二当家好”,同情地瞥了一眼柳居奇,这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桌子上堆着啃得乱七八糟的鸡骨头,柳居奇吃的小脸红润,悠哉地靠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盯着青白脸,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厌恶抗拒。   “这么快就学乖了?看来我要好好奖赏燕飞才是。”青白脸满意地说。   “早晚要死,那还不如尽量让自己这两天过舒服一点,对大家都好。”柳居奇笑靥如花,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眼尾微红,红润小巧的嘴唇轻轻撅着,显得诱|惑又纯情,看得青白脸有些火气上涌。   “你倒识相。”青白脸将桌上的火烛罩上灯罩,屋子里立刻变得昏暗起来,他摩拳擦掌地朝柳居奇走过来,柳居奇表面不动声色,手指却不由收紧了,这急色|鬼,诅咒他那里全烂掉……   青白脸抱臂走到柳居奇跟前,看他还是坐在那儿不动弹,一双死鱼眼眨了一下,“怎么,还要我来给你脱不成?”   柳居奇撩了一下漆黑柔顺的头发,抛个媚眼儿,大大方方地说,“这二当家就不懂了,彼此脱衣在我们家乡可是闺房情趣。”   青白脸阴惨惨地笑着,骨节分明的爪子搭上柳居奇的腰来回摩挲,故意慢腾腾地解着柳居奇的腰带系扣,“有点意思,看来你还是个懂事的,知道怎么玩高兴。”   柳居奇忍著作呕的感觉,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双手搭上青白脸的脖颈,不出所料,腰带刚被解开,那个巧妙放好的贴身荷包就掉出来了,荷包口没有系紧,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在地上滚了一会儿,柔和的光芒清楚的照着附近的桌椅,看得青白脸愣了挺久……   他勐得抓住柳居奇的手腕,用力得好像要拧断一样,“这夜明珠是你的东西?”   “……是啊,怎么了?”柳居奇做出一副惊吓到的模样,将荷包捡起来紧紧攥着,青白脸立马夺过去打开,手指颤抖地捏着那一沓厚厚的银票,这样大的数目,绝不是普通人能随身携带的,“你哪儿来这么多的银子!”   “当然是我自己赚的,难不成还去偷去抢?就我这小身板,哪里干得了杀人越货的事。”柳居奇委屈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眼睛也红起来,像只无辜的小兔子,青白脸顾不上观赏他的清艳姿容,凝神仔细辨认银票上的官印,这些银票都是真的。   青白脸怀疑地上下打量柳居奇,眼前的人除了长相出众,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本事,难不成是个商人,“你家里是做生意的?”   “不是啊,我孤身一人,写些本子买给戏园子和茶楼,这些都是我的稿酬。”   “稿酬?”青白脸虽然没听过这新鲜词,但大概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你别唬我,那些个破小说传奇真能卖这么多钱?”   “骗你做什么,我在凤城可是很出名的,你瞧,”柳居奇拉出颈子上拴着的祥云纹铜钱,显摆道,“这是当朝太子赏我的护身符,就因为他喜欢听我写的戏,我写的本子在凤城的梨园要卖一千两呢。”   柳居奇厚着脸皮想,宣亦辰的欣赏也算是欣赏嘛,暂时安在宣亦郁身上也不太过分……   青白脸似乎信了一些,将柳居奇的荷包和那颗夜明珠收进自己怀里,容不得柳居奇张口反驳,抢先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将你写的本子随便讲一段给我听,若我觉得可信,你就有用,我会让大哥留下你的。”   柳居奇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荷包进了别人的窝,叹口气,虽然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设定发展了,可身边没有一分银子的感觉真是太糟了,早知道藏两张银票也好啊,“那好吧,我就讲一个叫《白蛇传》的故事……”   夜已深了,烛火噼啪一响,燃尽后熄灭了。   屋子里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都一个时辰了,柳居奇早讲的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说,“青……我讲了这么多,够了吧?”   青白脸这才从白蛇水漫金山的奇绝爱情里清醒过来,他自负博览群书,可柳居奇的故事闻所未闻、新奇怪异,把他深深吸引住了,青白脸站起身,意识到山寨里大概多了位”活财神”,有柳居奇的故事本子,想必能给寨子里添一笔不错的收入,而且还是全无风险的,何乐不为?   “既然蜡烛烧尽了,那就睡吧。”青白脸的声音依旧像刮铁板,深夜听来尤为可怖。   柳居奇打个寒颤,不会他费了白天唇舌,还是要被人给睡了吧?……   “放心,你既然有用,我自是不会碰你,你且睡吧,我去大哥房里借宿便是。”   柳居奇听到青白脸确实出了屋子,这才松了口气,捏着脖子上挂着的护身铜钱直喘气,有惊无险,好在这家伙贪财,才会被自己蒙蔽住。   如果他真让自己写本子去茶楼戏院里卖,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些古怪的故事一定会流传开来,以前也只有宣亦辰一个人看过,他只要追根溯源,就会知道自己在马贼窝了。   想着想着,柳居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困意渐渐袭来,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   柔然被血魄一路抱回朝华楼,她面如白纸,秀丽的额头上布着一层冷汗,不断的呻|吟呓语,手指紧紧抓着腹部,“孩子……我的孩子……”   绝杀宫里的医者都被叫进了朝华楼,柔然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燕肃澜的种,万一有个闪失,他们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再加上柔然平日里对这个孩子十分顾念,所以每个人都使尽浑身解数帮她稳胎。   血魄面无表情地看着乱成一团的朝华楼,既然将人完好带回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血魄毫无留恋地走出朝华楼,由得柔然和上天去争取那个”宫主的孩子”……真是个笑话。   燕肃澜正在屋里打坐,过人的内力将朝华楼的喧嚷声尽收耳内,他心烦地张开双目,“绝殁,外面在闹什么?”   绝殁依旧自房梁跃下,无声落地道,“宫主,柔然正在保胎。”   燕肃澜淡淡点头,那孩子不是他的,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要不是为了顾全和南桁的义父子之情,他早就将这聒噪烦人的女人撕碎了。   “宫主,上次南主子听说柔然有孕很高兴,难道宫主真要委曲求全,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生就生了,本尊只当养了条狗。”燕肃澜接过绝殁奉上的茶,语气淡漠地让人心生寒意,绝殁不再提出质疑,燕肃澜行事果断狠辣,只要他认为对自己有碍,就会毫不留情的除去对方,看来柔然暂时还没有这种威胁性。   “宫主!”情添风风火火地推门直闯进来,燕肃澜微蹙眉头,他不喜欢自己的得力手下有慌乱的模样,“何事?”   情添是真的着急了,宫主可是很严肃的说过,有关柳成林的任何事情都是大事,耽误了就灭了他们……   情添绝色的小脸皱成一团,将手里的纸笺递给燕肃澜,“刚才下面来的消息,小乱说柳成林被人绑走了。”   燕肃澜没看纸笺,捏成了一团狠狠掷在地上,掩在鬼面下的脸看不出情绪,情添和绝殁都屏住唿吸,战战兢兢地迎接着燕肃澜排山倒海的杀意……   不需多想,燕肃澜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柔然出去一趟柳居奇就出事了,这肯定不是巧合,这贱女人,自己容她就该知足了,居然还敢去招惹柳居奇!   燕肃澜嚯得站起,一瞬间就移步到了门外,血魄却在他面前站着,一步也不肯让开。   “滚开!”   “宫主,现在去了也是白去,柔然受惊动了胎气,正昏迷不醒,恐怕问不出什么。”血魄讷讷道,“柳成林的事柔然已经知道了,宫主若激怒她,万一她告诉南主子……”   “混账东西!”燕肃澜大怒,血魄心软,总是胳膊肘往外拐,现在居然敢这么威胁自己,他扬手一噼,血魄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吐出一大口血,“望宫主三思。”   “宫主别气,血魄说的有道理,现下找到柳成林才是最重要的。”情添忙劝道。    第九六章 逃出虎口   燕肃澜冷冷看着血魄,“出言不敬,滚下去领十五鞭。”   “是。”血魄恭敬地跪下请罪磕了头,才扶着胸口去刑堂领鞭子,绝殁似乎想替他求情,被情添从后面踹了一脚,讪讪闭上嘴。   情添知道,燕肃澜这完全是迁怒,现在他心气儿不顺,谁让他看不顺眼了谁就要倒霉,就和血魄一样,话说的没错,但是说的方式不对,难怪要挨罚。   “情添,你带一批人去找柳居奇,若不能完璧归赵,你也不用回来了。”燕肃澜心里烦躁,他很想亲自去找柳居奇,可这两日南桁有事要他办,他实在脱不开身,若自己大张旗鼓的去寻找柳居奇,南桁也会很快发现柳居奇的存在,这不是好办法。   情添领了命离开,绝殁看着燕肃澜的背影,一瞬间有了种错觉,仿佛这个肆意杀伐的男人有了血肉情爱……   “宫主,柔然怎么处理?”   “哼,那贱人还不能杀,先软禁起来吧,义父那里,只说养胎不便出门就是了。”燕肃澜心里自有计较,现在不能杀,不代表以后也由着她祸害,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不稀奇,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几个月就是了。   万一柳居奇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柔然便是自找的,她连这几个月的活头都没有!   *****   影卫们已经暗中找了两天,方圆百里都没有柳居奇的踪迹,宣亦辰心急如焚,偏偏不能临阵乱脚,白日里装作无事,有条不紊地处理事务,晚上却辗转难眠,亲自和一众影卫探访柳居奇的下落。   两日下来,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宣亦辰也变得风尘仆仆,满脸憔悴。   小乱也很心急,消息传回绝杀宫需要时间,估摸着最迟明天就会有回音,但燕肃澜心性难测,究竟会不会出手相救还很难说。   下午同犁番城守会面之后尚得些闲暇,宣亦辰心事重重地屏退了随侍和护卫,独自慢步在犁番的街道上,脑海中回想着当日和柳居奇逛街的愉快景象,只叹物是人非。   以前不认识柳居奇的时候,自己也是那么过日子,品茶读书,写意而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习惯了那人在身边的热闹欢快,再安静下来,只觉索然无味,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宣亦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天和柳居奇分别的酒楼,心里想着,若当时自己留下来陪伴柳居奇,他大概就不会出事了……   “客官,要进来用点儿吃食么?”店小二还是那一位,热情周到地站在酒楼门口招揽顾客,“我们店里来了说书人,讲的故事新奇有趣,您要是无事,不妨进来喝杯热茶。”   “不了。”宣亦辰淡笑着拒绝,他现在哪有心思喝茶听书。   宣亦辰正要离去,身后来的两个客人不小心撞了他,赶忙拱手道歉,宣亦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待听到他们的谈话,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   “这儿的故事真就那么稀奇?”   “我还能诓你不成,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再晚来些可是连空位也没有的,《白蛇传》正讲到精彩的地方呢,白素贞水漫金山勇救夫……”   宣亦辰抓住那人的衣袖,“你说什么?!”   “啊,方才撞了你已经道过谦了,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那人有些不悦。   “《白蛇传》是怎么回事?”宣亦辰语气焦急,失去平日里的淡然自若,那故事明明是柳居奇交给自己的,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才对,“快告诉我!”   “原来公子是想听书啊,”那人松了口气,笑着说,“这酒楼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舌灿莲花,正在讲一个叫《白蛇传》的故事,人妖相恋,颇为有趣。”   宣亦辰松开他,哈哈大笑起来,吓得那两个书生避之不及,赶紧进了酒楼。   好聪明的柳儿!   宣亦辰心下激动,现在总算有了线索,从那说书人身上入手,不愁找不到柳居奇。   *****   柳居奇揉揉酸痛的胳膊,写了一下午的字,肩膀都抬不起来了,燕飞眼明手快,立刻上去帮他按摩,青白脸放下茶杯,拿过柳居奇才写好的本子翻了两下,“这次是什么名堂?错字还是这么多。”   “我这叫不拘小节,《西游记》讲的是一个和尚收了三个怪物徒弟上西天取经,肯定比《白蛇传》卖座。”柳居奇吃着点心,自从青白脸确定他能帮寨子带来一笔可观收入,柳居奇的处境就好了很多,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还有燕飞贴身伺候着,寨子里也可以随他走动,只是有人监视,想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青白脸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将那祥云纹吉祥铜钱给说书人当招牌是好主意,单冲着”太子赏识”这四个字,收入就翻了一倍不止。   “今晚寨子里有聚会,你不许出去,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告诉燕飞,”青白脸说完,有对燕飞道,“燕飞,你好好看着他,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是,二当家。”燕飞怯懦地应了,青白脸才拿着本子走了。   柳居奇好奇地偏首问燕飞,“这寨子还办聚会?”   “是啊,每个月十五都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安排人事调动,领赏领罚。”燕飞帮柳居奇点上烛火,整理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那都是寨子里排的上脸面的人,我们这些人,顶多跟着去伺候伺候。”   柳居奇心里一动,“这么说……看守的人也少了?”   燕飞惊愕的看着他,差点儿摔了手里的砚台,“难道你想——”   “求人不如求己,好不容易有机会,为何不试试看。”柳居奇看燕飞内心纠结,知道他在想什么,“燕飞,这里不是好待的地方,你不如和我一起逃吧?”   燕飞犹疑道,“可是我……我不敢。”   “怕什么,被抓到了就说你陪我散心,他们现在还要利用我,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燕飞乌黑的眼睛闪烁起来,显然是动心了,他如果留下来,只有继续被这群马贼奴役的命,早晚都是要死,倒不如跟柳居奇冒险一搏!   “好,我知道哪里看守最薄弱,等天黑了我们就走。”燕飞下定了决心。   今天是十五,屋外月光明亮,这样的夜晚并不适合逃跑,可也只有今天才有这样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柳居奇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宁可碰壁也要努力看看。   燕飞小小的身子非常敏捷,带着柳居奇沿着房屋的阴影一路前行,寨子里的戒备比往日松懈了许多,虽然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发现,好在都有惊无险。   “这里可真够大的,离边界还有多远?”柳居奇压低声音问。   “快了,过了前面的排查和岗哨,再往前百米有道栅栏,翻过去就好了。”燕飞也有点激动,似乎已经看见外面自由畅快的生活。   “燕飞,那些排查的人照的灯火通明,我们怎么过去啊,没有别的路吗?”   “没有,”燕飞有些泄气,“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冒险了。”   “不行,至少先试试看。”柳居奇话音刚落,那边似是刮起了一阵风沙,混乱之下火盆都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月光被一片阴云挡住,光线不甚分明,柳居奇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路,“好机会,燕飞,我们快走!”   柳居奇拽着燕飞疾奔,想趁着他们还没点火之前通过排查,刚接近那里,燕飞的身子突然一重,柳居奇吓了一跳,慌忙停下来摇晃着他,燕飞没一点反应,柳居奇脖子后面袭上一阵寒风,黑暗里有人低声叫道,“住手。”   “宣亦辰!”柳居奇认出来声音的主人,激动地不可自持,他真的来救自己了!   “柳儿……”宣亦辰将人紧紧抱进怀里,重获至宝般温存的亲吻着柳居奇的额头,“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不迟,时间刚刚好。”柳居奇鼻子有点酸,宣亦辰身上淡淡的竹香令他觉得安心极了,这会儿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出了好多冷汗,“燕飞他——”   “没事,只是被手刀砍晕了。”   柳居奇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宣亦辰一身黑衣,身后跟着几个影卫,显然是独闯虎穴来救人的,“你怎么就带这么点人?万一受伤怎么办!”   宣亦辰揽着他叹口气,“我好不容易知道你的下落,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么多。”   “二爷,那边有人发觉不对往这里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一个影卫道。   “走吧。”宣亦辰抱起柳居奇,他此行来只想救出柳居奇,没有实力也没有时间瓦解这个马贼窝,所以必须谨慎小心,避免硬碰硬。   “宣亦辰,还有燕飞——”柳居奇话音未落,已被宣亦辰抱着走远了,他回头看着消失在黑暗里的燕飞,挣扎起来,“不行,我不能抛下燕飞!”   “柳儿,我只带了七个人,不能冒险。”宣亦辰搂紧柳居奇乱动的身子,“不要让我难办。”   “多救一个也是救,宣亦辰,燕飞是好人,咱们带他一起走吧。”柳居奇央求着他。   “他是寨子里的人,不会有事的,你大概累了,好好睡会儿吧。”宣亦辰说完,点了柳居奇的穴道,柳居奇圆睁的眼睛渐渐合上,眉头却还是蹙着,宣亦辰叹息了一声,抱着他飞跃过栅栏,和一众影卫消失在黑暗里。   情添看着柳居奇安全离开,冷笑一声,“宣亦辰可真够冷血的……”他转身拉上面罩,冲隐藏在树林里的五十名手下摆摆手,“咱们来得晚了,被人拔了头筹,可也不能空手回去,都跟我来——”    第九七章 意气还朝   柳居奇再醒来时,天已泛白,他睡得并不安稳,宣亦辰在旁守了他一夜,此刻那双温柔的凤眸正望着他,“醒了?睡得好吗?”   柳居奇坐起来,“不好。”   宣亦辰无奈地笑笑,伸手将红色丝线拴着的吉祥通宝给他系在颈上,“大哥给你的护身符,怎么好轻易给了旁人,我帮你拿回来了。”   “谢谢。”柳居奇摸摸那枚通宝,想起宣亦郁的包容善良,愈发对昨晚宣亦辰抛下燕飞的举动不满起来。   宣亦辰看他面色不郁,知道是生自己的气了,“你还在怨我没救燕飞?”   “明明是举手之劳,你却不肯救他。”   “柳儿,你和他相处不久,人心善恶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万一他不怀好意,我们岂非掷食于狼?”宣亦辰说完,看他还是不愿意搭理自己,想必还在气头上,站起来说,“罢了,我叫小乱伺候你梳洗用饭,一会儿就上路。”   “宣亦辰——”柳居奇拽住他的衣袖,看着宣亦辰那双熬红的眼睛,不由心里一软,宣亦辰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好,只是方式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你不是说回去就派人来剿马贼窝么,到时候一定不要杀燕飞,放了他,好不好?”   宣亦辰滞了一下,温和地笑着摸摸柳居奇的头发,“好,我知道了。”   柳居奇高兴地笑了,对燕飞的愧疚心终于消减许多,宣亦辰弯下身子轻轻吻他,“柳儿,很多时候,我都是身不由己,你要懂我。”   柳居奇迷失在宣亦辰逐渐激烈的亲吻里,模煳地说,“……我知道……你、你是皇子……”   “乖柳儿,”宣亦辰放开他的唇,“燕飞的事,不要再追究了。”   “嗯。”柳居奇点头,宣亦辰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房间。   小乱一进来就开始唠叨,把柳居奇上下左右好好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松口气,不然不知道还要自责多久,小乱惦记着柳居奇要吃糖葫芦的事儿,给他准备了十几串,看的柳居奇直咧嘴,要是这些全部吃下去,自己估计牙软得连豆腐都咬不动了……   一个时辰后,使队离开犁番重新出发,柳居奇看着那些夹道欢送的犁番百姓,不由感慨道,“犁番的百姓真热情啊!”   “那当然,匪患解决了,大家都高兴嘛。”小乱说。   “匪患解决了?”柳居奇惊愕地转过脸,“这话怎么说?!”   “二皇子没告诉你?”小乱觉得柳居奇表情有点不对劲儿,“柳哥哥你怎么了?”   柳居奇捂住嘴,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早饭给吐出来了,脸色一阵苍白,“我、我没事……大概有点晕车,匪患的事,你跟我讲讲吧。”   “昨晚忽然起了大火,马贼窝里没能跑出来一个人,全部都烧死了,百姓都说是二皇子福泽庇佑,才会让老天降火惩罚那些无恶不作的马贼。”   “全都烧死了……”柳居奇喃喃自语,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酸水冲上鼻子迷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煳。   一定是宣亦辰!他居然这么残忍……那些答应自己放过燕飞的话,原来都是假的!   柳居奇心里发凉,第一次觉得不太了解温柔似水的宣亦辰,他可以好脾气地任自己胡闹,可以狠辣地审问下火茯苓的厨娘,可以冷静地抛弃燕飞,可以若无其事地骗自己会放燕飞一条生路……   究竟什么样的他,才是真实的?   *****   还朝的日子天气很好,一汪晴蓝带着雨后的湿气,燕子衔泥,百花齐放,东边的天空甚至还出现了彩虹,无疑是个好兆头。   风岚帝没有亲临,太子宣亦郁偕同文武百官在凤城外等候使队荣耀归来。   使队还朝的人数虽然有所减少,但气势不减,长龙一般的队伍带着成功结盟的使命归来,赢来风岚君臣百姓的一片欢唿!   在距离城门还有百米的地方,柳居奇和宣亦辰都下了马车,恭敬地走上前等待太子宣辞。   宣亦郁着一身明黄四爪龙袍,玉冠高束,显得比以前精神了许多,白皙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他痴痴望着一步步走来的宣亦辰,直到旁边的礼部侍郎轻声提醒,才勐然惊觉地回过神。   柳居奇顽皮地朝宣亦郁眨眨眼睛,虽然宣亦郁又瘦了一些,但气色倒还不错。   “太子宣亦郁谨代天命,佳绶宣亦辰”定安使”,柳居奇正三品问知,姑念辛劳,绶礼延后。其余与使者,擢升一阶,赏银五十,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谢隆恩之后,场面便随性起来,又不少骑兵和随侍的家人都在等着,迫不及待地上前和亲人叙旧。   柳居奇和宣亦辰应付过那些大臣的寒暄,总算抽身出来,宣亦郁掩口轻咳了几声,缓缓笑道,“父皇这次很高兴,在宫里设了宴饮,我们这就回去吧,他还要我转告小柳:放心,赏银不会少的。”   风岚帝果然是自己的知己啊,柳居奇笑眯眯地上前拍拍他,“看你气色不错,太子妃肯定很贤惠,把你照顾的这么好。”   宣亦郁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露馨自然是好的。”   柳居奇听他叫的亲切,挤眉弄眼地正要打趣他,被宣亦辰抢先到,“柳儿,有话路上再说,别让父皇久等了。”   宣亦郁听到他对柳居奇的称唿,一双清亮的凤眸疑惑地望了宣亦辰一眼,似乎想问什么,终究忍了回去。   三个人上了一辆马车,小乱和宣亦辰的随侍呆在一起,暂时不近身伺候。   马车辘辘,驶过凤城最繁华宽阔的街道,驶向凤城最尊贵的宫城。   宣亦郁好奇草原风情,柳居奇便生动地讲了许多,还拿出来特意带给他的奶酪和酿酥,宣亦郁非常高兴,再说到千荥和宣拓的笑话般的情缘,更是让宣亦郁笑得喘不上气来。   “我还没见过那位宣拓表弟,听你说起来,倒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和千荥若真能结成连理,一定会很幸福的。”宣亦郁道。   “那当然啦,你可是没见到,千荥对宣拓就跟个老妈子一样,事事亲力亲为,就怕宣拓受委屈。”柳居奇兴致勃勃地说,复又疑惑道,“对了,宣亦曦呢,怎么没见他来接我们?真不够意思。”   宣亦辰一直在闭目小憩,闻言睁开了眼睛,“亦曦他……还好么?”   “嗯,他去滇北平乱捷报不断,两天前才到凤城,大概是累了才没能露面,小柳就别生气了。”宣亦郁眼神闪烁,说起这个四弟依旧有些避讳,宣亦曦回来之后,自己尚未和他正面相对过,也许是彼此尴尬才会互相躲着吧,“宴会他兴许会来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口,三个人下来慢慢走着,皇宫里安静得很,将外面的一切吵嚷都隔开了,柳居奇咂咂嘴说,“习惯了一路热热闹闹的,突然这么安静下来,还真让人寂寞。”   “既然能习惯热闹,自然也能习惯寂寞。”宣亦郁苍白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小柳好歹还有能够自由的时候,我却一直被困在这宫墙里,就像只被折断羽翼的金丝雀。”   “大哥。”宣亦辰轻声唤他,宣亦郁恍惚过来,看到柳居奇一副担心的模样,忙道,“怪我扫兴,这么高兴的日子里,净说些不好听的。”   “亦郁,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我回来了,就不会让你继续寂寞了。”柳居奇紧紧握着宣亦郁的手,将掌心的温暖传递过去。   宣亦郁看着柳居奇认真的脸,心里感动极了,只是不住的点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宴会一会儿开始,你们回去沐浴更衣吧。”宣亦郁道。   “让柳儿先去,我陪大哥先跟父皇复命请安。”宣亦辰说着,温柔地捏了一把柳居奇的脸蛋,“快去吧,得空还能睡一会儿,看你累的厉害。”   “那我先回去了。”   柳居奇不情不愿地带着小乱走了,一回宫就甩开他忙起来,宣亦辰当真”能者多劳”。   小乱看柳居奇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柳哥哥真是醋坛子,连太子殿下的醋都要吃,让我闻闻——酸死人了!”   “胡说八道!”柳居奇窘红了脸,这小乱,乱嚷嚷什么呢,他气得去追打小乱,小乱跑在前面,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故意逗弄他。   主仆两人一路追跑,笑声不断,跑到一处假山附近时,一只酒坛子突然从假山顶上毫无预兆地坠落下来,几乎擦着柳居奇的鼻子,”啪”一声溅起满地的碎片,吓得柳居奇差点儿丢了魂。   “谁这么无礼!”小乱恼火地喝着,抬头一看却愣住了,“四殿下……”    第九八章 宴会听封   “是柳絮啊。”宣亦曦抹掉嘴边的酒渍,他衣衫半敞,豪放不羁地露出结实的蜜色胸膛,星眸微眯显得有些浑噩,下巴上长了一圈的青茬胡子,额前散着几缕乱发。   “宣亦曦我和你有仇吗?!”柳居奇就差掳起袖子爬上假山揍人了,刚才那酒坛子要是再歪上一点点,他的脑袋就开花了。   宣亦曦哈哈大笑,坐直了身子,“抱歉抱歉,没想到下面会有人经过,塞外好玩吗?”   “还不错,风光野原,和风岚的软侬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上来陪我坐会儿。”宣亦曦不容他拒绝,便旋身而下,将柳居奇抱着重新跃上了假山。   “你这人,我又没说要上来!”柳居奇恼火地瞪他,一屁股坐在最宽敞平坦的地方,他抬首远眺,这处假山颇高,从这里可以看到层叠起伏的宫殿和朱墙,远处的日光云彩也分外鲜明。   “风景不错吧?这可是我发现的好地方,安静自在。”宣亦曦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另一坛酒,拍开封泥就豪饮起来,酒液顺着脖颈滑进了胸膛,他喝了一大口,把酒坛子递给柳居奇,“柳絮,你也来一口,这酒叫销|魂醉,是我从滇北带回来的,味道好得很。”   柳居奇勉强喝了一口,他酒量不好,万一喝醉了不能赴宴就大条了,酒是好酒,入口醇香,后劲儿却很足,柳居奇的脸颊马上烧红起来。   “小家子气,那么喝能有什么滋味儿。”宣亦曦把酒坛子抢回来,咕嘟咕嘟灌了个干净,”啪”一声又丢到假山底下摔个粉碎。   柳居奇觉得宣亦曦太不对劲儿了,看他这萧索又自暴自弃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但宣亦郁明明说他去滇北捷报不断,愁从何起?   男人不痛快一般只有两种可能,战场失意,或是情场失意。   “你失恋了?”柳居奇试探地问。   宣亦曦一震,突然拍着腿笑得直不起腰,星眸里却全无笑意,“柳絮,也只有你能一眼看透了。”   “还真是失恋……”柳居奇咂咂嘴,古代人都痴情,宣亦曦大概也是遇上了什么狗血的问题,比如喜欢的人做了他人的新嫁娘,“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不能在一起是你们没有缘分,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宣亦曦沉默地垂着头不说话,似乎是在琢磨柳居奇的话,又似乎是在自顾自地发呆。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对的时间遇到了一个良人,那良人却不是自己的良人。”柳居奇说完,也不再啰嗦,只是托着腮静静望着远处的宫墙。   “……我从来就不是个良人,更不是他的良人。”宣亦曦叹了口气,伸手捂住面孔,宽厚的肩膀有些颤抖。   他从小便孺慕寡言忧郁的大哥,那人大概是这深宫院墙里唯一干净的存在了,心若止水,心若风染,对他的好是纯粹的好,不掺杂任何的算计。宣亦曦也不知道这一份孺慕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质,大哥的一声咳嗽就能让他揪心好久,大哥对旁人的一个微笑就能让他恼的要命,宣亦曦早就长大了,宣亦郁却还是干净的宣亦郁,所以宣亦曦就假装自己还是他单纯淘气的弟弟,只希望能一直在身边看着大哥……   纸包不住火,终于被父皇觉察到他羞耻的情义,为了两全,父皇给大哥指了婚,太子适龄大婚无可厚非,他却全然失了理智,将所有掩藏起来的腌臜和丑陋都揭开,不管不顾地逼宣亦郁接受自己的爱,逼他跟自己远走高飞。   到头来,却全是一场空,所有的歇斯底里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独角戏,宣亦郁对自己没有一丝逾矩的想法,而那一场闹剧,甚至让自己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失去了。   父皇的阻拦并不能让自己放弃,让他放弃的,是宣亦郁叹息后的那句话,“亦曦,我很累了,你放过我吧……”   柳居奇看到宣亦曦在哭,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伸手拍着宣亦曦的背,一下一下,就像小时候孩子受了伤被母亲安慰时一样。   宣亦曦流尽了眼泪,这些天的压抑和难过似乎也都一下子释放出来,让他沉甸甸的心脏变得舒服很多,他胡乱拿袖子擦擦脸,咧嘴笑着,“一时失态,让柳絮见笑了。”   “得了吧,谁还没个伤心难过的时候。”柳居奇拍拍他的肩膀,哥俩儿好地说,“既然不痛快的事都哭没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宴会吧,把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好拾掇拾掇,真是难看死了!”   宣亦曦犹豫了一下,自己总躲着大哥也不是办法,父皇若知道自己对大哥还不死心,只会更加为难大哥,“好,我会去的。”   “这就对了,看开一点嘛,我还要回去沐浴更衣,回见啊。”柳居奇站起来,往假山下面一望就眼晕,更别提下脚往地下爬了,“宣亦曦你大爷的,怎么把我弄上来就怎么把我送下去!”   “啧啧,这话给人听到就要杀头了,我大爷可是先祖皇帝。”宣亦曦笑道。   *****   这次的宴饮算是半个家宴,不像上次在花庭那么大张旗鼓,设宴在饮碧阁的空地上,周围种满了各色山茶花,引流的泉水环亭而过,为宁谧美丽的场景添了几分活泼。   风岚帝正和宣亦辰说话,宣亦郁在一旁静静煮茶,几名著嫩黄春衫的侍女给大圆桌上撤换点心。   柳居奇洗浴过后神清气爽,一身浅碧色的长袍衬得他清新悦目,来参加春天的宴饮再好不过,他看见站在山茶花丛后逡巡的宣亦曦,大声招唿道,“喂,宣亦曦,你来了怎么不过去啊?”   宣亦曦一改之前的颓废,宝蓝色衣袍加上墨玉冠,胡茬也清理的干干净净,摇身变回那个潇洒英俊的风岚四皇子,他正在那里琢磨着是否真的要露面,突然被柳居奇来了一个大嗓门,想打退堂鼓也迟了。   宣亦郁听到柳居奇唿唤宣亦曦的声音,正在斟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从杯子里溅出来,旁边的侍女赶紧取了布子来擦。   “父皇,儿臣还是……”   “且安心坐着,难不成你还能避他一辈子。”风岚帝面不改色,“老四肯来,就说明他想通了,要是还执迷不悟,就不配当朕的儿子。”   宣亦辰本来和宣亦郁一左一右坐在风岚帝身旁,闻言站了起来,改坐在宣亦郁旁边,柔声安慰他,“大哥不必觉得尴尬,亦曦只是一时煳涂,事情过去也就罢了。”   宣亦郁知道宣亦辰是在避免自己和宣亦曦比邻而坐,感激地看他一眼,垂眸继续煮茶,努力将注意力从宣亦曦的到来放在不断沸腾的茶水上。   宣亦曦性子活泼,柳居奇也不甘寂寞,两个人结伴而来,立刻就让饮碧阁里热闹多了,风岚帝听着他们说话,脸上带着笑容,也许是因为柳居奇和他深爱的肖蒙来自一处,风岚帝对这纯真大方的孩子总多了许多的好奇和容忍,以前的肖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柳居奇身上,时常会有肖蒙的影子。   人到齐了就开宴,柳居奇最期待的就是这会儿了,御宴的菜色可不是开玩笑的,道道精致可口,百花鸭舌、金腿烧圆鱼、麻仁鹿肉、白玉豆腐花……让人目不暇接,柳居奇顾不上和他们说话,碗里碟里堆满了鸡鸭鱼肉,忙得不可开交。   风岚帝看他吃得香,叫人撤了几样常吃的菜式,做了新鲜的换上来,可算是把柳居奇宠到了家。   别人不清楚为何风岚帝对柳居奇青睐有加,柳居奇却很明白,皇帝大叔不过是睹人思人吧,就冲着这顿饭,他也要好好搜刮脑海里有关THE-RED和肖蒙的一切记忆,全部讲给皇帝大叔听!   酒足饭毕,侍女们撤了饭菜,将茶水一一奉上,柳居奇打着饱嗝摸摸圆滚滚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风岚帝,风岚帝被他逗笑了,“朕知道你想什么,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一位公公恭敬地拖着一方木盘上来,上面盖着红色的绸布,绸布一掀开柳奇就瞪圆了眼睛,乖乖,黄橙橙的金元宝一个撂着一个,足足有好几层,看得他直流口水。   “这、这都是给我的?”   “赏你的,朕听亦辰说了,此次结盟你功不可没。”风岚帝看得好笑,是不是肖蒙那里的人都这么喜欢金银珠宝,俗不可耐偏又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只觉得有趣。   “多谢皇帝大叔!”柳居奇笑得像朵绽开的小雏菊。   “柳儿。”宣亦辰听他言语失礼,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风岚帝却笑着摆手,“无妨,是朕许他如此称唿的。”   柳居奇正对着那一盘子金元宝高兴,风岚帝又说,“柳居奇听封正三品问知,职同太子侍读,允常谏,特赐入住东宫,可自由出入皇宫朝堂,随时面圣禀事,无需日日早朝。”   风岚帝这一番话,令几个人全部变了脸色,柳居奇要入住东宫陪侍太子?    第九九章 无理取闹   柳居奇的东西很少,整理起来也不费功夫,宣亦辰默然地陪着他,看着这间屋子逐渐变得空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小乱正在整理床铺,宣亦辰嘱咐他,“把那个蚕丝绿豆沙的枕头带过去,柳儿说那枕头舒服。”   “宣亦辰,你要经常来找我啊。”柳居奇依依不舍地拉着宣亦辰的手,像小狗一样乖巧地放在脸上蹭一蹭,宣亦辰的情绪被他这么一撒娇冲淡了不少,淡笑道,“好了,我得空会去的。你去了大哥那里要守规矩,在我们几兄弟跟前闹闹没什么,东宫人来人往,别叫旁人看了笑话。”   “嗯,我一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在房间里当我的宅男,只要你按时带我出宫玩就行了。”   “柳哥哥还真当自己是二皇子的宠物了,等着带你去放风吗?”小乱笑话他,拎了拎手里的包袱,“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走吧,趁着天还没黑,路好走一点。”宣亦辰将他们主仆二人送到寝殿门口,伸手将柳居奇垂下的发丝理好,“柳儿,最后提醒你一句,别去招惹那位太子妃,礼数到了就是,记得多多宽慰大哥。”   柳居奇听他这话有些煳涂,宣亦郁不是说他老婆人挺好的吗?听宣亦辰这意思,那位太子妃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难道她对宣亦郁的占有欲太强,不管男人女人的醋都吃?   他摇摇头,反正见面就知道了,如果是只霸道的母老虎,大不了自己绕着走就是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嘛。   宣亦郁亲自在东宫门口候着,望着眼前的青石板路,竟有种望眼欲穿的味道——他是真的很期待柳居奇入住东宫,从小到大,唯有这一次父皇的旨意让他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等这死气沉沉的东宫有了柳居奇,大概就不会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小顺子将团锦披风给宣亦郁系上,心疼道,“傍晚风寒,殿下可别着凉了。”   宣亦郁看到小顺子打开那青瓷药盅,蹙眉咳了两声,“又得喝药?”   “春天飘絮多,这药镇咳清肺一定得喝,这两日瞧您又咳得厉害了。”小顺子伺候宣亦郁喝药,看他趁热喝下了,又捧上准备好的蜜饯盒子。   宣亦郁捻了两颗放进嘴里,“这药成日的喝,也没有什么效果,就是苦的要命。”   “太医院开的都是老方子,大概是殿下吃惯了才会没有效果,以前柳公子给的梨膏倒不错,可惜最近也不管用了。”小顺子说完,指着青石板路尽头的两个人影,“殿下您瞧,正说着柳公子呢,他可不就来了嘛!”   宣亦郁蹙着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清瘦的脸上带上了笑意,柳居奇背着一轮夕阳,清艳的模样镶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带着扑面而来的宁和与温暖,他和小乱边说边笑地走着,在这条长长的青石板路上,旁若无人地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小顺子抬眼看看自家殿下高兴的表情,掩口笑着,“小顺子知道为什么殿下喜欢柳公子了,啊,柳公子现在是正三品,要改口叫柳大人才对。”   “你说说看。”   “柳大人很快乐啊,而且能把那份快乐传递给他身边的每个人,难怪就连皇上都特别宠爱柳大人。”   宣亦郁赞同道,“没错,每次看见他,我就觉得仿佛看见了宫外的世界……”   “亦郁!”柳居奇看到正等着他的宣亦郁,抛下小乱自己先跑过来,活蹦乱跳地说,“我今天就算正式”寄人篱下”了,你可得好好养着我,不然当心我到处去告状啊。”   “好好,有我的一份,自然就有你的。”宣亦郁执着他的手,“配殿已经派人收拾好了,那屋子比亦辰那里的大些,邻着水塘很清静,你看缺少什么就跟我说,马上就添上。”   “你准备得肯定齐全,哪还能缺什么。”柳居奇跟着宣亦郁一路拨柳抬花,东宫景致优雅,胜过刻意营造的御花园,“亦郁,你很喜欢花花草草?”   “是啊,闲来无事就画画种花,也算是深宫之乐。”宣亦郁说,“今天你先休息,改日我再带你四处转转,花园里有许多漂亮的红梅,只可惜快过花期了,开得没前些时候热烈。”   “宣亦辰说你画红梅尤其好,没有梅花看,看你画的也行。”柳居奇笑眯眯地说。   柳居奇住的地方叫水榭阁,毗邻东宫花园,斜西面是种莲养鲤的水塘,夏天会很凉爽,这配殿本来是宣亦郁夏日避暑的住处,现在让给了他,可见宣亦郁对柳居奇看得多重。   水榭阁是个两进的配殿,宽敞明亮不失雅致,柳居奇非常满意,房间里的每一处摆设都是宣亦郁亲自选了安排的,依着柳居奇的性格,活泼大方又随性,没有一般宫殿里那种压抑和拘束感。   宣亦郁坐着和柳居奇说话,精神头比往日好得多,直到天色渐黑也没觉得累,小顺子进来说太子妃派人来请他过去用晚饭,他这才和柳居奇告别。   柳居奇摸摸空空的肚子,刚才光顾着聊天了,这会儿才觉得饿,小乱正要去厨房弄些吃的,外头来了人说是二皇子殿的,接着就看见一水儿的好饭好菜一道一道摆上桌,全是柳居奇爱吃的,那些人送完吃食,一声不吭又走了,简直比得上专业配送外卖的。   小乱叹气,“柳哥哥,再这么下去,我也要变成吃白饭的了。”   “什么叫也?我才不是吃白饭的!”柳居奇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两只眼睛灯泡似的盯着小乱,“让你光吃不做还不好嘛,不然你勤快一点,去给水塘里的金鱼洗洗澡?”   “免了免了,我可没那闲工夫。”小乱赶紧讨饶,给柳居奇夹了一碗的菜,“好哥哥,快吃饭吧。”   *****   章露馨阴着脸喝茶,待看到宣亦郁从外头进来,脸色愈发阴沉起来,“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时候,自己不饿还不让别人吃吗?”   太子妃必须和太子一起用晚膳,并亲自为太子布第一道菜,这是祖宗的规矩,意指琴瑟和弦、夫妻恩爱,宣亦郁没动筷子之前她是不能先吃的,章露馨心里不快,将那定规矩的人暗骂了许多遍。   “抱歉,今日小柳来了,我一时高兴忘了时间,下次不会让你久等。”宣亦郁咳嗽着,章露馨这里点着的香太浓,让他的喉咙十分不舒服。   小顺子看在眼里,走过去请示道,“娘娘,能把熏香灭一灭么,殿下他似乎不喜欢这味道。”   “这里是我的宫殿,用什么熏香还要凭他的喜好?”章露馨重重搁下茶杯,“既然闻不惯,就赶紧把饭吃了走人就是,反正我也不想留他。”   双碧听章露馨说的越来越过分,宣亦郁素日里算是脾气好的主,这时也有些变了颜色,忙解围说,“殿下,娘娘大概是等您等得心急了,您快用膳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说完,双碧走到熏香炉子跟前,掀了炉罩,将味道浓郁的熏香粉舀出来一些,章露馨狠狠瞪了一眼双碧,死丫头竟敢自作主张,她看宣亦郁已经入座了,这才没说双碧什么,捞起银筷子随便夹了一道脆瓜放到宣亦郁盘子里,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眼也不看名义上的相公。   小顺子看到那脆瓜就有些恼了,殿下咳嗽忌吃生冷,章 氏却全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宣亦郁瞥着小顺子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吃掉了那块脆瓜,他不喜欢章露馨,章露馨也对自己无意,既然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又何必要计较那么多,只求相安无事就好。   饭菜是按照章露馨的口味来的,章露馨自然吃得舒畅,宣亦郁只夹了几道素菜,随便将就了几口就搁下筷子。   “扫兴。”章露馨不快地嘟囔了一句,这病秧子吃个东西都跟人逼着他似的,既然不情愿吃,就干脆说今晚不来,免得让她一阵好等。   宣亦郁一言不发地喝茶,喝过了这杯晚茶,他就可以走了,也省得两人相看两厌。   外头突然送进来了一瓶东西,那小太监说,“殿下,这是水榭阁的柳大人差人送来的,说是野生槐蜜薄荷膏,可以止咳生津。”   一听见水榭阁几个字,章露馨饭也不吃了,气唿唿地摔了筷子,怒道,“那柳居奇算个什么东西?你竟然让他住了水榭阁!”    第一百章 忍无可忍   说起这水榭阁,章露馨一开始住进东宫的时候,一眼便相中了这个地方,可一来她住进配殿于理不合,再加上那里是宣亦郁夏日避暑的地方,当时她只好不情不愿地选了存芳堂,存芳堂华丽大气,和宣亦郁的太子主殿也近些。   宣亦郁平日里总是忍让她的无理取闹,这回也忍不住动了火气,“他还轮不到你来数落,你好歹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怎可如此出言不逊?”   “我出言不逊怎么了?柳居奇不过是个正三品的虚官,那还是父皇看在他出使的份上抬举他,若真论起来,他尚且得叫我一声主子,怎么我就不能说上一句了?”章露馨冷笑,“当初你不让我住水榭阁,现在倒大方的很,一声招唿都不打就让给了外人住,你究竟还把我章露馨当这东宫的主母吗?”   “简直无理取闹!”宣亦郁被她几句话说得激动起来,咳得脸都涨红了,章露馨说自己无所谓,可背后中伤柳居奇,是他万万见不得的,“太子妃住配殿,这在旁人眼里成何体统,怎么就成了我不愿意将水榭阁让给你?当初也是你说的让我万事自己拿主意,你懒得费神,现在反倒怨我不曾知会于你。”   章露馨微微有些错愕,她习惯了宣亦郁逆来顺受的样子,这还是宣亦郁第一次和她大声,原来这病秧子也是会生气的,章露馨不禁有些瑟缩,可她还是挺直了嵴梁,“我不管!存芳堂夏天肯定热得要命,你让他立刻搬出来,不许住在水榭阁里!”   “你……”宣亦郁气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般不知趣的人,大理寺少卿为人谦和正直,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骄纵无礼的女儿?   “说起来我还要治他的罪呢,入住东宫居然不来跟我请安,还真把自己当成水榭阁的主子了!”章露馨看宣亦郁说不过自己,愈发得意起来,趾高气扬地对双碧说,“双碧,你去将人给我带过来,我倒要好好教教他什么是规矩。”   “不许去!”宣亦郁站起来,气得身体直发晃,眼前一阵暗一阵明。   “双碧,你胆子肥了不成?听不见我说的话么!”章露馨也站起来,声音高得似乎要掀了房顶。   双碧苍白着脸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究竟去还是不去,正纠结着,突然听小顺子喊了一声”殿下”,原来宣亦郁竟气得晕了过去!   章露馨见事情闹大了,一时急得没了主意,小顺子抱着宣亦郁软倒的身子,泪眼汪汪的唤着,“殿下、殿下您醒一醒,殿下……”   双碧忙道,“我去请御医。”   “不行!不能给人知道是我气晕他的!”章露馨拦下双碧,狠狠心上前掐着宣亦郁的人中,蔻丹指甲将宣亦郁薄薄的苍白的皮肤都掐破了,“喂,你快醒醒,别吓我啊。”   小顺子气的哭出来,“娘娘您快松手,殿下流血了——”   “你懂什么,不使劲儿他醒不过来……”章露馨嫌恶地看着自己染上血迹的指甲,这可是她今天早上刚染好的,这病秧子也太没用了,自己不过说了他几句就能气晕过去,还是不是男人啊。   宣亦郁被掐得见了血,这才幽幽转醒,手捂着胸口轻一声重一声的喘息,青白的嘴唇慢慢回复了些许色泽,他有气无力地拂开章露馨的手,“小顺子,扶我回去。”   “没事就好,吓死人了。”章露馨站起来,吩咐双碧说,“你去取盒好点的外伤药来,再打一盆水,我要洗手。”   宣亦郁被小顺子搀扶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俊秀的脸冷冷淡淡的,“不必劳神取伤药,太子妃还是好好洗手吧。”   章露馨愣愣地看着宣亦郁步出自己的存芳堂,委屈和恼怒一股脑儿涌上来,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他还给自己脸色看?!   柳居奇!都是那个柳居奇!扫把星、歪苗子,一来就让他们夫妻不睦!   章露馨挥手打落了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的一阵碎响,让存芳堂所有的宫人凝声屏气,一时间鸦雀无声。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章露馨下了命令不许大家嚼舌根,昨夜太子和太子妃吵架的事儿还是传到了柳居奇耳朵里,柳居奇对宣亦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莫说在古代夫为妻纲,就是放到现代,也没有这么做人老婆的泼妇,宣亦郁也真是的,明明是个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了欺负却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一点都不懂得反抗。   宣亦辰早猜到柳居奇会耐不住性子跟太子妃叫板,一早就遣人送来了一张小笺,上书:“合情合理,是为上佳。”   柳居奇看着宣亦辰清隽有力的字偷笑,还是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要干坏事儿了,还特意提醒一声别给人抓到把柄,这就叫助纣为虐啊……至于这个”合情合理”嘛,倒是很值得考虑。   小乱看柳居奇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心里不禁为章露馨捏了把冷汗,以后这东宫里可有的热闹了。   宣亦郁下了早朝便来到柳居奇的水榭阁,柳居奇看到他人中处明显的掐痕,愈发对章露馨恨得咬牙切齿,这坏女人,自己一定要整死她,好好替宣亦郁出口恶气。   “小乱,药呢?”   “在这儿,”小乱把一早备好的凝痕胶拿过去,又把柳居奇昨晚做的薄荷甘草糖一并放到桌子上,“柳哥哥,厨房里备好了早饭,我去端上来。”   “不必了,我和你说说话就回去,不麻烦了。”宣亦郁婉拒道。   “反正一个人两个人都是吃,你吃完了再去忙也是一样的。”柳居奇不由分说地支使小顺子去和小乱一起摆早饭,自己拿了凝痕胶帮宣亦郁上药,“这口子在脸上,别用药粉,不好看还容易落疤,凝痕胶是芦荟做的,消炎又天然,你用这个吧,还有这糖是我自己熬出来的,你没事就含上一颗权当吃零食,对治咳嗽管用的很。”   宣亦郁听着他轻柔关切的话,感动的眼睛都有些泛红,他默默收下了凝痕胶和薄荷甘草糖,想到昨晚无理取闹的章 氏,愈发觉得这水榭阁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留下的地方。   “你今天上朝,皇帝大叔没看到你嘴上的口子吗?他也没问问?”   “父皇政务繁忙,哪里会理会这些。”宣亦郁笑得有些苦涩,他对于父皇来说,永远都是无足轻重的,“昨晚的事也怪我一时冲动,只叫旁人听了笑话。”   “宣亦郁你是傻子吗?”柳居奇听到他自责的话,气的都口不择言了,“那女人那么对待你,你居然还自责?我要是你,早就把她扔出去了!狗屁的太子妃,连最起码的礼貌和教养都没有!你干脆休了她得了,免得受这冤枉气!”   “和离不是好事,以后我尽管避她不见就是了。”宣亦郁叹口气,既然是父皇替他安排的亲事,哪里有容他反对置喙的地方,章露馨霸道,自己大不了将这东宫全部让给她,只愿求个清静。   柳居奇气的都没脾气了,仰天长叹,“你赢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恨铁不成钢了……”   劝说无效,看来只有自己替宣亦郁摆平这个不靠谱的太子妃了!柳居奇恶狠狠地咬着包子,幻想这就是那可恶的章露馨的脑袋,我咬咬咬!   早饭过后,宣亦郁按时去做功课,柳居奇闲着无事就在琢磨怎么对付章露馨,突然露出贼贼的笑容,又眺望了一下窗外,阳光不错,是个招蜂引蝶的好天气,招唿小乱过来耳语一番,“我昨天在御花园……”   小乱点点头,似乎猜到了柳居奇想干什么,颇为无奈地笑笑,算了,反正柳哥哥的后台够硬,几个皇子再加上风岚皇帝,还愁扳不倒一个只会娇气的太子妃么?   等小乱带着东西回来,柳居奇折腾了好半天,把香气扑鼻的液体装进了一只精致的描花小瓶子里,小乱探头探脑地在窗外望了一会儿,“柳哥哥,太子妃朝花园去了。”   柳居奇伸个懒腰,“走,咱们也去花园转转,坐了一早上我腰都疼了。”   ————————   为了保证更新速度,不尽写完V章 后检查的不太仔细,所以偶尔写错宣XX兄弟们的名字还请大家见谅,有时候我也觉得晕啊……当初为什么不拟几个差别大点的名字,呜呜呜,自抽三千次!    第一零一章 整太子妃   东宫花园里只有几个侍弄花草的宫人,柳居奇依着宣亦辰教他的规矩,见了安的都让小乱给了赏赐,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逢着柳居奇问起花草,都说的仔细的很,脸上带笑头头是道,柳居奇感慨,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啊,自古以来,有钱者得人心,有权者得天下,这话真是没错。   “柳大人您看,这是太子殿下最珍爱的双色牡丹,还是三年前殿下亲自播种的呢,每年都开得分外漂亮。”   柳居奇弯腰看着那一丛茂密的绿枝子,牡丹花期在四月中,这会儿只结了几个小小的浅色花苞,还看不出来漂亮在哪儿,“这花开了是什么颜色的?”   “一半白一半粉蓝。”宫人回到。   柳居奇点点头,难怪宣亦郁会喜欢,颜色别致清新,不像以前见到的牡丹,都是大红大紫,俗气的很。   “想想就觉得难看,跟吊丧似的晦气,不知道宫里不兴养些不喜庆的花嘛。”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柳居奇心里一喜,他转悠了好半天,章露馨终于出现了。   章露馨着一身绣凤戏云的搀金丝百褶仪裙,挽了华丽复杂的缕鹿髻,斜簪步摇鬓花,杏眼琼鼻,长相身段都是无可厚非的大美人,只可惜语气里的刁钻骄纵让人觉得分外讨厌,再加上她那身装扮,不过是逛逛自家的东宫花园就打扮得这么得瑟,一看就知道是个贪慕虚荣的庸俗女人。   柳居奇对她全无好感,礼数却做得很周全,“娘娘万福,昨晚来得迟了,没去叨扰您,还请您不要计较。”   “哼,我看若不是今日恰巧碰到,柳大人恐怕永远不会去”叨扰”吧?”章露馨有意给柳居奇来个下马威,冲那几个侍弄花草的宫人说,“去,把亭子周围的红梅都给我摇落了,半开半谢看着碍眼,倒不如给它个痛快。”   柳居奇心里好笑,这意思是自己和红梅花一样对她半尊不敬?那她可错了,自己对她一点儿尊敬的意思都没有,好戏还在后头呢!   “柳大人住在水榭阁可还习惯?那里可是太子殿下夏日避暑的去处。”章露馨一脸不快地盯着柳居奇,显然是要让他知难而退,惶恐不安地自己提出搬出水榭阁。   比厚脸皮柳居奇可不会输,他来了个顺杆爬,“小人很是惶恐啊,太子殿下如此厚爱,我一定要好好谢恩。”   章露馨咬牙切齿,被柳居奇呛得说不出话,柳居奇微微一笑,借口说跟二皇子有约就离开了。   双碧看着章露馨的模样,出言劝道,“娘娘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   “死丫头,我还没和你算账呢!昨晚叫你去找柳居奇过来,你为什么不去,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从街上捡回来,给你吃喝让你长大,你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章露馨说着,从柳居奇那儿受的气全部撒在了双碧身上,伸手狠狠拧着双碧的胳膊,双碧痛得都掉了眼泪,却一声不吭的生生忍着,老爷对自己有恩,既然将自己给小姐做了陪嫁丫鬟,她就是再委屈,也不能辜负老爷的信任。   柳居奇和小乱在树丛后面偷看,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太无耻了,心想:皇帝大叔当时脑子烧坏了吧?怎么给宣亦郁配了这种不要脸的女人,除了长得像个花瓶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啊。   小乱依着柳居奇原先设计好的,故意高声叫起来,“柳哥哥,这儿也没有!”   “再仔细找找,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向平羌王妃讨来,打算进献给皇上呢,”柳居奇说完,故意扮作苦恼的样子四处地寻找,“刚才我就来了这么几个地方,不可能掉在别处啊。”   章露馨支愣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停下了虐打双碧的动作,果然如柳居奇预料的那样上钩了。   “是啊,平羌王妃年近四十,却还保养的像个闺阁姑娘,就是那甘泉露的作用,如果皇上得了那保养圣物,肯定会很高兴的。”小乱添油加醋。   章露馨偷听他们主仆对话,不屑的嗤了一声,暗骂柳居奇是个马屁精。   她无意中眼睛一扫,却发现自己脚边有个精致的描花小瓶,章露馨心头一动,将那小瓷瓶拾起来打开,里面装着清亮的液体,香气扑鼻,她不动声色地收起小瓶,双碧张嘴想说什么,被章露馨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娘娘,”柳居奇从树丛后面钻出来,扫视了一下四周的地面,“我丢了东西,娘娘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瓷瓶,上面画着并蒂莲的。”   “没看到。”章露馨不耐烦地说,“一大早想清净点儿都不行,双碧,我们回去。”   双碧怯怯的跟在章露馨后面,经过柳居奇的时候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掉头走了,柳居奇和小乱目送他们主仆二人离去,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知道章露馨会贪得无厌的把那东西据为己有,这下有好戏看了!   *****   午睡过后,宣亦郁、宣亦辰和柳居奇三人一起在水榭阁的水塘亭里喝茶谈笑。   正说到当时柳居奇被马贼掳去的事情,亭外突然来了人大吵大闹,因被宣亦辰的侍卫死死拦着不能过来,就站在连接水塘亭的木桥那里骂个不休。   来人正是章露馨,春光正好,她却拿一方纱巾将脸蒙了个严实,气的跳脚大骂柳居奇,什么难听骂什么,一开始宣亦辰他们还权当听不见,这女人却不知好歹,骂的人脸臊,一张嘴臭的跟塞了马粪似的。   双碧听自己的主子出口成脏,清秀的脸羞了个通红,扯着章露馨的袖子,“娘娘,咱们回去吧,二皇子和殿下也在呢,给人瞧见多不好。”   “呸!我就是要骂柳居奇那贱人!他算计我!将我的脸……我的脸,呜呜……”章露馨又哭又闹,亭子里的三个人终于忍不下去了,柳居奇跟小乱说,“让她进来吧。”   一被放行,章露馨就提着裙裾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抬手就要朝柳居奇脸上打,宣亦辰旁边站着的侍卫立刻眼明手快的抓住章露馨的手。   “狗奴才,快放开我!”   “太子妃请自重,二殿下还在这里,你吵闹撒泼成何体统。”宣亦郁蹙眉。   “你们……你们都向着他!”章露馨委屈地放声大哭,不能亲手打柳居奇泄恨,她就狠狠瞪着柳居奇,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   “究竟是怎么了?”宣亦辰淡淡喝茶,“太子妃不妨说出来,我绝不偏私。”   瞧着宣亦辰面似是个公正的人物,章露馨点点头,抽泣着拿下自己遮面的纱巾,一时间亭子里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宣亦郁满脸的古怪,宣亦辰咳了一声,柳居奇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笑得东倒西歪,再看那些侍卫宫人,也都掩饰不住的偷笑。   章露馨的脸被蜜蜂蛰了个遍,红红肿肿的到处都是包,整张脸跟个粉红的大猪头一样,尤其是那嘴唇,简直就像含了两根大香肠,跟东成西就里的梁朝伟有一拼。   “呜呜呜!不许笑!”章露馨恼羞成怒地叫着,赶紧把遮羞的纱巾又包了个严实。   “太子妃这是去钻了马蜂窝么?”柳居奇故意嘲笑她。   “你、你还敢问!都是你的那个破甘泉露,我擦在脸上刚一出屋子,就被蜜蜂蛰了个遍!你分明是有意陷害我的!”   柳居奇疑惑地眨眨眼睛,“太子妃这话从何说起,甘泉露是什么东西?我第一次听说啊。”   “你胡说!明明是你说那是平羌王妃的东西,什么永葆青春要进贡给父皇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是要进贡给皇上的,为什么又会到了你的手里?”柳居奇语气一冷,咄咄逼人。   章露馨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勐然醒悟过来,这一开始就是柳居奇设下的圈套,就等着自己这个冤大头往里跳,偏偏她偷藏了人家的东西理亏,她斜眼瞥见垂首站在一旁的双碧,拉过她理直气壮地说,“双碧,你当时也在场,你说,是不是柳居奇故意将那瓶甘泉露显摆出来的?”   双碧嘴唇张合,突然看到宣亦辰冷冷的目光,似乎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一阵一阵发寒,不由畏缩地跪下说,“奴婢、奴婢不知道……”   小乱也跪下,替柳居奇鸣不平道,“回禀二皇子,今日我们去花园赏花,只和太子妃寒暄了几句,不知她为何将被蜜蜂蛰的事儿全赖到公子身上,还请二皇子做主。”   一出戏要演全套,柳居奇还要继续装好人,故作大方地圆场道,“算了算了,我看太子妃大概是被蜜蜂蛰晕了,才会口不择言,我就不计较了。”   “你……”章露馨都快气死了,恨不得一脚把柳居奇踹进水塘里,“你说谎!柳居奇你竟敢算计我!”   “双碧,太子妃身体不适,还不扶回去休息。”宣亦郁看不得她继续丢人现眼,今日由着柳居奇折腾了这蛮妇,不得不说,他心里也是痛快的。   等理屈的章露馨不甘不愿地走了,柳居奇拍着桌子大笑,“太爽了!总算出了一口气,瞧她那张猪头脸,没十天半个月是出不了门的,这回可算要消停了。”   宣亦辰纵容地看着欢快的柳居奇,这家伙的鬼点子可真多。   宣亦郁却有些担心,“小柳,女子的容貌甚是重要,她的脸……”   “放心吧,我一早看过花园里的蜂,都是普通的蜜蜂,蛰了不过肿疼几天,不碍事的。”柳居奇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想着要将人逼到绝路,那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她说的甘泉露是什么东西?”宣亦郁好奇道。   “我先前在御花园里发现了一种花,那花叫蜜蜂花,特招蜜蜂,我和小乱采了好多做成凝露,她抹在脸上招摇,自然讨蜜蜂喜欢了。”   三个人细细说起来方才的闹剧,都觉得解恨又好笑,正聊着,突然来了个公公传旨,“打扰两位殿下雅兴,皇上传召柳大人,他得先跟奴才走一趟了。”    第一零二章 人心难测   一路随行到了置笔阁,柳居奇来过这里两次,倒也算轻车熟路,传旨的公公长得慈眉善目,恭敬道,“柳大人请在此稍候片刻,皇上正在和四殿下说话。”   说完,还派人端来了圈木椅和清茶,柳居奇不免受宠若惊,能在御书房外头坐着喝茶等召见,他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不知里面的宣亦曦和风岚帝在说些什么,风岚帝气的连茶碗都摔了,柳居奇有些担心地望着那紧闭的门,突然听风岚帝怒骂了一声”滚”,宣亦曦大声说了句“儿臣告退”,从置笔阁里出来了,俊脸上也带着不郁,剑眉紧紧蹙着。   “宣亦曦。”柳居奇站起来,试探地叫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看到柳居奇,宣亦曦蹙着的眉舒展了一点,“父皇这会儿心情不好,你说话要仔细一些,别触怒了他。”   “我知道了……你们方才再吵什么?”柳居奇探头看了一眼幽静的置笔阁,很少见波澜不惊的皇帝大叔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是些战事方针意见相悖,父皇恼我浮躁轻率。”宣亦曦说的面不改色,柳居奇却一眼看透他是在撒谎,既然别人不愿意说,柳居奇也不打算追问。   宣亦曦心里苦涩,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太子妃的不是,希望父皇能给大哥配一个贤德温婉的女子而已,父皇就发了好大的火气,说他贼心不死,枉读圣贤书。   “柳絮,你如今住在大哥那里,千万帮我照顾他,若那女人不知好歹——你看着办就好,出什么事有我顶着。”   “放心吧,亦郁是我的朋友,我肯定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柳居奇想起刚才章露馨的猪头脸,扑哧一声笑出来,“宣亦曦,你要是想看热闹,不妨派人去东宫打听打听,保准你笑破肚皮。”   宣亦曦疑惑地看着柳居奇,柳居奇跟他摆摆手,兀自进了置笔阁里。   置笔阁里沉默无声,地上的茶碗碎片反射着阳光,柳居奇蹑手蹑脚的进去,缩在帘帐后头打探情况,风岚帝看他贼头贼脑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还不出来,像什么样子。”   柳居奇吐吐舌头,他对风岚帝可没有畏惧,顶多把他当成一个严肃的长辈,撒撒娇、卖卖乖其实比什么讨好都管用,“我这不是怕您生气么……”   风岚帝阴沉的脸上带了些笑意,招手让他走近一些,“你从平羌回来后,朕还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呢,人晒黑了点儿,倒看着更精神了。”   柳居奇笑眯眯的过去帮风岚帝捏肩膀,老低着头批奏折肯定会害颈椎疼,风岚帝很受用,享受的半眯着眼睛,几个儿子都不曾跟他这么亲近过,柳居奇这样的小动作,反而让他生出了一种身为人父的幸福感,“在太子那里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柳居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皇帝大叔你怎么给他娶了那么一只母老虎啊,嘴巴坏、心眼儿也坏,难相处死了。”   “难相处你就让蜜蜂蛰她啊?”风岚帝似笑非笑,柳居奇愣了愣,果然皇帝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吗?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我就是小小教训一下她,让她乖乖在屋里消停几天……”   “唉,朕知道。”风岚帝说起宣亦郁,心里也觉得愧疚,“亦郁这孩子内敛柔弱,向来不是跟人红脸的性子,朕当初也是看大理寺少卿为人谦和,才让他待嫁的女儿做了太子妃,谁想这女儿跟父亲,居然差了十万八千里……委屈亦郁了。朕当初让你搬去东宫,有两个理由。”   柳居奇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一个就是那母老虎太子妃?”   “还有一个,你看看这些。”风岚帝将一份密宗打开,里面记述着宣亦辰和宣亦曦的事情,宣亦辰几月几日密会礼部侍郎,宣亦曦几月几日训练私兵……一件件一桩桩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不敬,看得柳居奇眉毛直跳。   “这两个孩子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等不及了。”风岚帝叹了口气,明明这是他一开始就预料到、并且一手促成的事情,为何等真正发生时,他竟然有些莫名的失意,“太子之位,从来就是为他们俩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亦曦被朕这么一迫,让时间提前了许多。”   柳居奇一震,“太子之位是为他们准备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宣亦郁从一开始就是个牺牲品?!”   柳居奇浑身发寒,陡然想起宣亦郁那日说过的一句话:若父皇真心疼我,就不会叫我当这劳什子的太子了……原来宣亦郁竟什么都知道,只是拖着病体,默默忍受这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公平的一切……那么一个向往自由、喜欢种花画画的人,那么纯善的一个人,凭什么就要接受这些,当别人的牺牲品!   “你和肖蒙来自另一个世界,大概不能理解,可朕不只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君王,牺牲亦郁朕比谁都不愿意,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亦辰和亦曦都是有力的继承人,朕不能偏颇,只好将太子之位交给亦郁,让他们全凭本事,自己去争夺那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风岚帝想,若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的父亲,三个儿子里他一定最疼宣亦郁,那孩子纯良孝悌,远比心思复杂的宣亦辰和善于征战的宣亦曦讨他喜欢。   “亦郁他身体不好,别无所求只求清净,你为什么要这么强迫他?”柳居奇情绪有些激动,气的身子都在发抖,“宣亦辰和宣亦曦要是喜欢当皇帝,尽管自己去争去抢就好,凭什么把无辜的人拖下水!”   “所以朕叫你住进东宫权衡他们之间的关系,柳居奇,你一定要护的亦郁周全。”风岚帝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除了来自异世界的柳居奇,他也实在无人可说,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让柳居奇护住宣亦郁,别让这个大儿子再受折磨。   柳居奇默然无语,他觉得风岚帝太过冷血薄情,但风岚帝也是万不得已才设计如此,站在为人父的角度来讲,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兄弟阋墙?国家国家,先是国后是家,这就是身为君王的无奈。   他晃一晃神,似乎看到了宣亦辰对宣亦郁的关切,宣亦曦对宣亦郁的嬉闹,一瞬间感到有些残酷和恶心,那些兄友弟恭,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   宣亦辰想当皇帝,想推下自己的亲哥哥当皇帝……柳居奇咽了一下干干的嗓子,他怎么能瞒得这么好,滴水不漏,就连跟他朝夕相处的自己也能骗过去——真是太可怕了。   风岚帝唤了两声,柳居奇这才回过神,一张小脸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我知道了……”   “此事不可传扬,亦辰喜欢你朕很清楚,但孰轻孰重你要掂量,夺嫡之战没有结果之前,你不能与他过分亲密。”   柳居奇点点头,恍惚地走出了置笔阁,外面的阳光还是一如方才的灿烂温暖,却让他觉得如置冰窖。   原来这就是皇权斗争,这就是残酷的古代世界,充满了算计和阴谋,每个人对你的好,你都要琢磨一下是不是绵里藏针……   “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白成这样?”之前带柳居奇过来的老太监关切地问着,“要帮您请个御医来么?”   “不必了。”柳居奇淡淡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往外头走,刚走了几步,便被人拉住,带着竹香的帕子轻柔地抹着他额头的冷汗,“柳儿是被父皇训斥了?”   熟悉的声音,却激起柳居奇满身的鸡皮疙瘩,柳居奇挣开他的手,脸上没有笑意,“没有,跟皇帝大叔玩了一盘五子棋,输的太惨。”   宣亦辰温和笑道,“那是自然,父皇智慧,岂是你这小馋猫能比的?”   “说的是……我连你都比不上。”柳居奇自嘲一笑,看得宣亦辰有些莫名,“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你忙去吧,不用抽时间整日陪我。”柳居奇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宣亦辰一人若有所思的望着置笔阁。   柳居奇回去就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小乱叫他吃晚饭也不肯起来,迷迷煳煳地醒了睡、睡了醒,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急得小乱没办法。   到了三更左右,东宫主殿突然灯火大亮,阖宫的人都被吵醒了,柳居奇以为是宣亦郁出了事,急急忙忙披了一件外衣就狂奔到主殿,宣亦郁端着漱口茶诧异的看着他,“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你没事啊……吓我一跳。”柳居奇看他穿的衣冠整齐,疑惑道,“这是要去哪儿?”   “南怀突发大军压境,刻不容缓,所有官员皇子都要立刻去朝堂商议战事。”宣亦郁语气也有些焦急,柳居奇闻言,又跳起来往回跑,“亦郁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 第一零三章 南怀战事   南怀皇宫偏殿内。   南瑟在荒废的宫殿里独自抚琴,一曲长相思,道不尽的寂寥缠绵。   树上的百灵啾啾叫了两声,南瑟划弦落音,用丝绸裹好钟爱的古琴,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   屋里陈设简单,多是旧物,触目皆是沧桑的色彩,唯有一抹白影使人眼前一亮,那人正坐在干净的床铺上翘着二郎腿,调皮地吹着斗笠上的白纱。   “你来了。”南瑟坐下,接过汍澜递过来的名册默默翻阅。   “能效力的我都打了勾,看样子南桁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暴政之下,心有怨气的人可不少呢。”汍澜笑嘻嘻的说,“我说找人替你在这里”坐牢”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南瑟摇头道,“不必了,我已经打通向宫外通消息的路子,找替身太容易被识破,我怕东窗事发后笙儿会有危险。”   “也是……方才我偷偷看过他,似乎有些着凉,我喂了他一颗药,发过汗就没事了。”   “多谢。”南瑟放下了心,笙儿没事就好,只要再坚持一段日子,他就有能力带笙儿离开了,南瑟阅完名册,拟好几封信交给汍澜,汍澜又摸出来一坛桃花酿,“专门带给你的,春天里要喝些时兴的酒才痛快。”   南瑟看着那坛酒,却没有伸手去接,“我不喝酒……自从那日我发誓要振作起来,我就不再喝酒了。”   “可惜了,那我就自己喝吧。”汍澜咂咂嘴,拍开了泥封自顾自的大口喝起来,清甜醉人的酒香溢满了房间,南瑟望着透过窗纸的模煳日光,酒肉穿肠会消磨人的意志,他要用最清醒的姿态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事,到时候天高海阔任逍遥,带着笙儿享受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光。   “汍澜,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突然找上我,还不求回报地出手相帮?”   汍澜掀起斗笠上碍事的白纱,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孔,正是本该待在草原的花间照无疑,他一双桃花眼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一来嘛,我闲着无聊就喜欢做好人做月老,这二来……你怎知我不求回报?”   南瑟微微一笑,“若这回报是消磨南怀的力量,甚至覆灭南怀,那就最好不过了。”   花间照略有些错愕,“喂,你好歹也算是个南怀皇子吧?”   南瑟苦涩地垂首道,“若南桁不是我的父亲,我也许还不会这么恨他……南怀在他的统治下荒|淫暴虐,灭亡是迟早的事,那倒不如早一些,好让百姓们脱离苦海,也还我和笙儿自由。”   花间照叹了一声,人心向背最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存亡,可惜南桁却只懂得用强权和暴力压迫底下的人,南瑟说的并没有错,国之将亡也,他们不过是将这个契机提前了而已。   “我什么都不求,名利权势都是浮云过目,只希望能给笙儿快乐的后半辈子,他实在为我吃了太多的苦。”南瑟又说,“肃澜忠心南桁,我不忍心让他两难,这些事就拜托给你了。”   “好说,燕子迟早会看到南桁的真面目,我现在手里的东西还不够,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明白事情的真相。”花间照说完,重新放下了白纱,准备离开南怀皇宫,“下次见面的暗号改作两声黄鹂叫,依旧是这个时辰。”   “好,你万事小心。”南瑟道。   *****   柳居奇是第一次到朝堂来,风岚的朝堂不像电视里那么金碧辉煌,反而建的挺朴素,简单的说就是一间面积比较大的空屋子,皇帝和太子在正前方的矮台上和群臣一起站着议事,听宣亦郁说,那象征着君臣一心、同甘共苦。   柳居奇这个正三品”问知”是个新职位,他左右打量着不知道究竟该站在哪里才合适……左边的文官那方,领头的是宣亦辰,后面都是些长相一看就腹黑的官员,统一默默无语的垂手而立;右边的武官那方,领头的是宣亦曦,他身后那些将军豪爽地大骂着南怀,恨不得立刻上马挥刀赶赴前线。   宣亦辰看到无所适从的柳居奇,出列走到他身边,温柔的凤眸注视着柳居奇,“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怎么也搀和起战事?”   那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宠溺,让柳居奇心里酸了一下,他抬头望着宣亦辰,想从他的目光里找出一丝的敷衍和虚假,却只看得到满满的关怀和深情,“我……我反正被吵醒了,索性来看看。”   “朝堂也是好玩的地方么?”宣亦辰无奈的说,“罢了,你站在我身边吧,一会儿不要轻易说话,战事敏感,说多错多。”   “我知道了……”柳居奇看他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牵着自己的手,脸上有些烧红,甚至有那么一霎那,觉得白日里和风岚帝的一番话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宣亦辰应该永远都是温柔体贴、重情重义的。   等了半盏茶时间,风岚帝到了,议事正式开始。   大体上说,就是南怀看到风岚和平羌结盟成功,把注意力从使队转移到了风岚身上,暗中抽调二十万的军队,陈兵在风岚和南怀两国的边境,抓了不少无辜的百姓和商人,战事一触即发。   南怀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国家结成铁桶之势,所以就干脆来个一一击破,趁着两国盟约还没有热乎,就开始向风岚动刀子了。   所有的官员都很清醒,没有一个主和的,如果刚和平羌缔结盟约又向南怀低头示好,风岚就会变成朝秦暮楚的笑柄,二十万大军只是南怀对风岚新实力的一次试探,如果不想战事不断,风岚就必须拿出强硬的态度来,漂亮的击退这二十万大军。   仗是打定了,关键是人选,宣亦曦自请没被同意,他才从滇北回来,没道理继续辛苦这么一趟,风岚帝也有私心,这次可是硬碰硬的战争,远远要比收服几个小部落危险的多,他不舍得让心爱的儿子去冒险。   最后的人选定了宣亦曦麾下的副将军,宣亦辰又荐了几个足智多谋的学士同行,柳居奇对那些规整布划不感兴趣,他看着矮台上的宣亦郁有些心疼,宣亦郁从头到尾都沉默着,武有宣亦曦,文有宣亦辰,根本没有他插得上嘴的地方,他这个太子,只是站在那里当一只花瓶,偶尔咳嗽几句,还要被人不满的甩眼色。   如果宣亦郁真的能脱离这深宫的束缚,大概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柳居奇来自现代,无法理解宣亦辰他们对皇位的执着,当皇帝又累又孤独,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吸引人?   “柳儿,父皇叫你。”宣亦辰小声提醒,这才把柳居奇到处飘飞的思路来回来。   风岚帝面目慈爱的看着柳居奇,“柳卿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风岚帝这一问,让场上所有的官员都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奇怪的”问知”看起来是个毛头小子,却非常受皇上的重视,难怪有入住东宫的特殊荣耀。   “微臣……呃,下官建议皇上现在就着手疏通平羌援兵的通路,万一战事扩大,不至于远水难救近火。”柳居奇想着,古代的中国有丝绸之路,风岚也应该开一条类似的通外大道才好。   风岚帝略一沉吟,下令道,“柳居奇所言有理,此事交给亦辰,即日便和平羌交涉。”   “儿臣领旨。”宣亦辰道。   又说了些粮草方面的事情,议事便结束了,天边刚刚白起来,柳居奇打着哈欠往朝堂外头走,旁边有不少大臣跟他寒暄,有约他吃便饭的,有请他去踏青的,归根到底都是希望搭上他的关系在风岚帝跟前美言几句,柳居奇应付的心不在焉。   宣亦辰将开辟通道的事情吩咐给手下的一些人,这才脱身出来,他看到柳居奇被那些大臣缠的不耐烦,不免觉得好笑,他就是喜欢柳居奇的率性,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喜欢也会先应付过去,柳居奇却把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各位抱歉,我还有事和柳大人商量,”宣亦辰柔和地插进人群,将柳居奇给救出来,“柳大人,咱们借一步说话。”   柳居奇被宣亦辰带着往宫门口走,疑惑地问,“你有话就说啊,干嘛跑这么远?”   “我尚有一个时辰的空闲,咱们出宫走走吧。”宣亦辰早就在宫门口备好了马车,“我有惊喜要给你。”   ————————   下章 来点甜蜜有趣的调和一下气氛,=w=    第一零四章 开肯德基   清晨的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洒扫人,店铺也都还没开张,湿润清凉的空气叫人精神一振,柳居奇打开马车折窗望着外头飞驰而过的景象,其实人生莫不如此,你只顾飞驰向想要达到的地方,无意中却错过了许多值得一看的风景。   “宣亦辰,你想当皇帝吗?”   宣亦辰正在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没有回答,所以柳居奇已经知道了答案,不管自己怎么逃避,风岚帝说的就是事实,宣亦辰和宣亦曦都觊觎着那个位子,“没什么,上了次朝,觉得当皇帝怪辛苦的,随便问一下……你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啊?”   “不要急,还有一条街就到了。”宣亦辰合上书,将坐在对面的柳居奇轻轻拉过来抱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耳垂,“柳儿,我从来将情意看得很重,若我真想去做皇帝,也希望你能站在我这一边。”   柳居奇明亮的眼睛黯了一下,没给出宣亦辰想要听的承诺。   马车停了,宣亦辰放开柳居奇,似乎全然不记得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只是温柔的笑着说,“下来看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柳居奇下了马车左顾右盼,周围店铺都关着,连个人影都没有,宣亦辰到底让他看什么。   宣亦辰摇头笑着,指着柳居奇面前商铺的牌匾说,“这铺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柳居奇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柳记肯德基!   这是盗版啊,这是侵权啊,柳居奇被雷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幸好这是架空时代,不然肯德基老爷爷看见了非从坟墓里爬出来问自己要加盟费不可……   宣亦辰命人拆了封铺的板子,带着柳居奇进去参观,铺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一共分上下两层,完全按照柳居奇说的”家乡快餐店”范儿装修,除了桌椅都是木头的之外,简直就是一个古代版的肯德基快餐店,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你说的加盟经营模式先放一放,如果这店的收效不错,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宣亦辰带着柳居奇走到后院,那里正规矩地站着几个大厨,向两位主子恭敬地问好。   那几声柳老板叫的柳居奇心花怒放,不过既然是开饭庄,自然要先验验厨子的手艺才行,宣亦辰请来的都是风岚各地知名的厨师,每个人都有几道拿手菜,吃的柳居奇不住叫好。   “满意的话就择日开张吧,我看了黄历,三天后就是个好日子,你意下如何?”宣亦辰问。   “那就三日后吧,不过我要先跟他们交流交流。”柳居奇抹抹嘴上的油,虽然这些厨子手艺很好,但他想开的是平民吃得起的大众快餐店,就像肯德基和麦当劳,而不是和”食为天”一样的高级酒楼。   柳居奇拍拍桌子,招唿几个诚惶诚恐的大厨都坐下,大家一起开个会议,宣亦辰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样觉得好笑,见那几个大厨似乎有些忌讳自己的身份,便先去楼上检查桌椅布置了。   “柳老板,咱们也不是吹牛,凭我们几个的手艺,要不了多久这凤城第一酒楼的名号就该是咱们柳记的了。”一个大厨自信满满的说。   柳居奇赞同道,“这我知道,”食为天”虽然是凤城的老字号,但食物的种类缺乏创新,绝对拼不过你们天南地北的菜系……但是我要的不是这种精致的饭菜,一道炖肘子就得十几两银子,太贵了。”   几个大厨面面相觑,他们以前都是大酒楼的主厨,手里出来的菜肴哪有便宜的,这十几两还只是本钱而已,根本就不是对外报出的价格。   “柳老板的意思是……薄利多销?”   “差不多了,”柳居奇指着炖肘子说,“你看看里面的材料,什么松茸枸杞山参,一般的老百姓哪里吃的起,我们要具有开拓精神,天下食者不分高低贵贱,所以嘛,我们要创造出一个任何人都吃的起的饭馆,里面不但有山珍海味,还有便宜管饱的套餐。”   几个大厨听的纷纷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柳居奇,柳居奇得意洋洋地举起那个百酿鸡的鸡腿,“就比如这个鸡腿,做法有很多,简单的炸一下撒上佐料,别出心裁又好吃,干嘛非弄得这么复杂?除了套餐,我们还可以进行外卖点餐的服务……”   柳居奇用现代的快餐店知识给这些古代大厨洗脑,听的大家满脑子新奇佩服,做了这么多年厨师,他们也很想让更多的人吃到自己做出来的美味佳肴,而不是每天都闲的蛋疼、在专用的小厨房里拍苍蝇,只等着凤毛麟角的有钱人来点自己的招牌菜。   宣亦辰逛了二楼回来,就见那几个大厨已经对柳居奇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柳居奇点到即止,教了他们几样简单的现代点心和最基本的快餐菜式,什么炸鸡啊卷饼啊盖浇饭啊之类的,又将研究香料和推陈出新的重任交给他们,说柳记肯德基每旬都要推出一样新菜式,牢牢吸引顾客的眼光,说完了这些才宣布散会。   宣亦辰靠在栏杆那里等着他过来,“你倒挺像模像样的,有几分老板的架势。”   柳居奇抬高了下巴说,“那当然了,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嘛,这三天我可要好好利用,给我的饭庄打响招牌!对了——开张的时候,你们三个皇子都要来剪彩啊,回去我还要请皇帝大叔给我写招牌,嘿,到时候想生意不好都不行。”   宣亦辰无奈地点他额头,“你还真是人尽其责、物尽其用,钻到钱眼子里出不来了。”   一个时辰过的很快,柳居奇一扫之前的颓唐,心情大好,和宣亦辰有说有笑的返回了皇宫。   回到水榭阁之后,宣亦郁来了一趟,柳居奇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了开饭庄的事儿,宣亦郁一口就答应下来替他剪彩的任务,柳居奇让他派给自己写字端正的人,宣亦郁也立刻着手办了。   “柳记肯德基,物美价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吃不到的,新店开张,头三十名客人享有终身半价特权,本店主打:墨西哥鸡肉卷套餐、新奥尔良鸡腿套餐……”   柳居奇满意地看着一沓沓写好的广告纸,和小乱一起用宣亦郁画画的颜料把广告纸好好装饰了一番,着手将这些广告贴满凤城的大街小巷。   第二天晚上,风岚帝御笔金书的”柳记肯德基”招牌也挂了上去,凤城里早就掀起了一阵柳记热潮,饭庄还没开始正式营业,就引起了颇大反响。   正式开张那天早上,这条长街被挤得水泄不通,阳光晴好,几个皇子亲手帮柳记肯德基剪了彩,一阵热烈的鞭炮声过后,柳居奇正式宣布,饭庄开始营业。   一涌而进的人潮差点挤破不算小的饭庄,就算不是饭点,客人也一桌一桌的络绎不绝,不少人已经订好了隔几天的外卖配送,柳居奇在楼上看着热闹的饭庄,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一个可爱的金元宝进了自己的腰包,高兴地嘴都合不起来。   “柳哥哥,太子殿下他们都等着你进去呢。”小乱从雅间里出来,帮柳居奇合起来快笑掉的下巴,“可悠着点儿,小心脱臼了——底下人手不够,我先下去帮忙了。”   “嗯,辛苦你们了,记得跟大家说一声,今天发奖金,都卖力一点。”   雅间隔音效果很好,里面还放着盆栽,阳光透窗而过,显得温暖又雅致。   宣亦辰坐在那里和宣亦曦说着南怀战事,宣亦郁则在观看一旁小屏风上的荷花,见柳居奇进来,笑道,“小柳,这花画的不错,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柳居奇吐吐舌头,“还名家?这是我从侍女的绣样册子上拓下来的。”   “难怪比一般的工笔细腻许多,法子倒有趣。”宣亦郁欣然点头。   过了一会儿,饭庄的主打菜式一道一道送进来,柳居奇记得宣亦郁不宜吃的太油腻荤腥,特别给他做了鲜鱼粥和酱汤,一会儿还端过来了几只圆滚滚的热乎鸡蛋,三个皇子都觉得奇怪,柳居奇却拿起一只开始剥,“快尝尝看,这叫鸡蛋饭,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    第一零五章 发生争吵   鸡蛋饭是将生鸡蛋敲一个小孔导出蛋液,然后将大米灌进去蒸好,这样的吃法营养又好玩,拨开蛋壳之后,米饭还被一层薄膜裹着,就像是天然长成的”米饭蛋”。   这一顿饭吃的热闹开心,尽管宣亦郁对宣亦曦的热切关怀有些不自在,可有宣亦辰和柳居奇在场,他毕竟还是没有冷脸拒绝,将宣亦曦夹过来的菜肴都吃了,宣亦曦看着宣亦郁苍白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憋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男人聚在一起哪有不喝酒的道理,他们兴致来了玩起行酒令,就是柳居奇这样不擅长喝酒的,也免不了要被灌几杯,宣亦郁有宣亦曦这个黑骑士,来者不拒的都一气儿喝下了肚,柳居奇可怜兮兮的瞅着宣亦辰,宣亦辰装作看不见他的求助,柳居奇只好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宣亦辰偷笑,他喜欢看柳居奇微醺时脸上腾起的红晕,那双眼睛也湿漉漉的像只小鹿,比平时更可爱了。   酒酣耳热之极,底下来了堂倌,说有位客人是柳老板的故交,特意来捧柳老板的场子,请他一叙,柳居奇心下疑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凤城还有故交?   柳居奇下了楼,远远看见临窗的落梨站起来跟他打招唿,复又坐在同桌的锦衣公子怀里,捏了一块炸酥糕伸手喂给男子,笑得娇媚万分,颇有当时海棠的妖娆风姿。   柳居奇越发觉得奇怪,落梨跟自己顶多算个面熟,以前在醉欢楼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合盘,出使之前落梨还给自己和千荥喝过”加料酒”……他怎么突然跑过来捧场子?   “柳老板好大的架子,如今进了宫,想见你一面都难得很。”落梨偎在锦衣男子怀里,锦衣男子揽着落梨的腰,锐利的眼神却全落在柳居奇身上,柳居奇蹙眉问,“这位是……”   锦衣男子淡淡一笑,“在下工部尚书次子骆秋棠,柳大人好。”   “骆公子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居奇吩咐堂倌说,“落梨和我是旧相识,这一桌捡好菜好酒上,算我的账。”   “柳大人客气了。”骆秋棠脸上的笑容分外亲和,柳居奇却觉得挺虚伪,他咂咂嘴想,看落梨今天的架势,估计是坐稳了醉欢楼第一倌的名号,怎么品位这么低俗,选了个笑面虎当入幕之宾。   落梨站起来,行事间已有了当年海棠的倨傲气派,他凑到柳居奇耳边说,“柳絮,你可是咱们醉欢楼的榜样,现在大家都学着你好好去挑踏板,虽不指望像你一样入朝为官,好歹也能脱了贱籍,享一世的富贵荣华。”   柳居奇听他语气讥讽,心里有些不悦,什么叫挑踏板?柳居奇扪心自问,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想着利用容貌去做什么,一举一动都问心无愧,“落梨,有句话说得好: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我可不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落梨听柳居奇话里有话,说他是个以色侍人的绣花枕头,居然扑哧一声笑了,“柳絮,你果然与众不同,我服了。”   落梨收起一开始故作的娇柔之态,又恢复成以前那冷冷淡淡的性子,看也不看柳居奇一眼,只坐在一边默默喝酒吃菜,骆秋棠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盯着二楼的雅间,状似无意。   柳居奇心里正纳罕骆秋棠的意图,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柳儿。”   柳居奇一回头,便看见宣亦辰温柔宠溺地对他笑,因为喝了酒,宣亦辰往常清明的眸子显得有些波光潋滟,惹得柳居奇不由脸红,“你怎么下来了?”   宣亦辰旁若无人的替他簪正有些歪了的白玉簪子,“大哥和四弟有话要说,我就来看看你的”故交”。”   宣亦辰说着话,凤眸却和骆秋棠对视一番,骆秋棠马上站起来行礼,“见过二殿下。”   宣亦辰颔首道,“宫外无需多礼,早闻骆公子风雅博睿,相请不如偶遇,骆公子可有意和我去后院畅聊?”   “甘之如饴。”骆秋棠似乎早等着宣亦辰这句话,拂袖站起来,丝毫没有留恋刚才还和他如胶似漆的落梨,直接跟着宣亦辰去了后院。   落梨等他们走远了,放下筷子不屑地说,“可算是让他达成目的了,哼。”   “什么意思?”柳居奇坐下来,不客气地端着落梨的酒一饮而尽。   “骆秋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二殿下,你、我、甚至这顿饭都是逢场作戏的垫脚石,明白了吗?”落梨说完,有些羡慕地看着柳居奇,“我看二殿下对你有几分真情,倒是难得。冯老板总说我们不能痴心枉负,我却听不进他的说教,若真能有一人让我倾心至此,枉负一遭也不算吃亏。”   “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柳居奇不赞同道。   “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运气吗?”落梨看骆秋棠似乎不会再回来了,起身说,“不说了,没意思,我走了。”   柳居奇看着落梨被几个打手小厮前唿后拥的围着走远,心里却能感觉到落梨很孤单,这种孤单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带着风尘和无奈,柳居奇突然有些庆幸,好在他一早就出了醉欢楼,身边还有很多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   “嘭!”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柳记里吃饭的客人都惊愕的停下动作张望,一时间鸦雀无声,柳居奇忙招唿大家说,“各位随意吃喝啊,可能是哪个堂倌笨手笨脚摔了酒,请别在意,我这就去看看。”   一进雅间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吃饭的桌子被掀翻了,满地的狼藉,宣亦郁涨红着一张脸浑身颤抖,似是气得厉害,宣亦曦手里捏着碎了的酒壶,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宣亦曦,你的手!”柳居奇看到宣亦曦的手吓了一跳,宣亦曦却浑然不在意,满脸都是隐忍的怒气,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柳絮你劝劝大哥吧。”   宣亦郁阴沉着脸,嘴唇有些诡异的红肿,低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滚!”   柳居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宣亦郁生气,等宣亦曦这个罪魁祸首走了,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亦郁,你们吵架了?”   宣亦郁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柳居奇知道他不想说,便没有多问,安静的陪着他,等宣亦郁收了眼泪,柳居奇轻声说,“不管是什么事儿,你也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宣亦郁点点头,刚才和宣亦曦大闹了一通,他觉得头晕又乏力,“小柳,咱们回宫去吧,我累了……抱歉,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却这么扫兴。”   “说什么呢,你的身体才最重要。”柳居奇将宣亦郁宽慰了一会儿,让小乱留下来照看柳记,这才和宣亦郁坐马车回宫。   早晨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却不欢而散,宣亦郁心不在焉的发呆,突然道,“小柳,我若是能文善武就好了。”   “你不是喜欢画画么?”   “画画有什么用,我若能文弄权如亦辰、善武杀敌如亦曦,或许还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非如今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柳居奇一时无语,自从那日和风岚帝聊过之后,柳居奇对宣亦郁的心疼就更多了,这么一个水墨般清澈淡泊的人,却偏偏生于皇家,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比如落梨、比如宣亦郁、比如风岚帝……其实人人都有许多遗憾,但人生中有些遗憾是无法避免的,也许你从一出生就必须带着它,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柳居奇霎时多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寂寞感,这还是自从他来古代以后,第一次心情这么低郁……   两人再无它话,马车辘辘行至宫门,四方端正的皇宫仿佛一个精致的鸟笼,锁住了内里所有人的翅膀,宣亦郁下马车的时候绊了一下,多亏柳居奇扶住才没有摔倒。   还没把宣亦郁送到主殿,就听到存芳堂那里传来的欢笑声,柳居奇对章露馨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佩服的很,脸跟个猪头似的居然还能笑出来,这女人真够乐观的……   章露馨蒙着面纱,亲自将一个眉眼英气的年轻御医送到存芳堂的门口,斜眼觑到柳居奇和宣亦郁在看着她们,颇为不悦的翻了个大白眼,转脸又对那御医柔声道,“商御医走好,双碧,去送送。”   双碧看宣亦郁没有出言阻止,虽然觉得自己主子有些过分,还是毕恭毕敬地把商盛一路送出了东宫。   章露馨嫌恶地打量了一番愈加单薄的宣亦郁,“病秧子。”   ————————   大家再忍忍,厚积而薄发,这女人马上就要打包滚蛋了……亦曦亲完人就跑,太不负责任鸟,抠鼻,活该被小郁子骂。    第一零六章 宫闱私情   柳居奇听她这话就直冒青筋,本来他今天就心情憋闷,这女人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看来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够!   宣亦郁叹口气,拉住想冲上前的柳居奇,“罢了,容她去吧,我实在没精力再去管那许多,你就忍一忍,权当成全我的清净。”   “亦郁!你再这么忍气吞声的,只会让她不知好歹地骑到你头上去!”   宣亦郁还是不住摇头,柳居奇被他一棍子打不出闷屁的性格弄得脾气也上来了,恼道,“随便你吧,怪我多管闲事!”   章露馨冷嗤一声回了存芳堂里,她就是拿准了宣亦郁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柳居奇毕竟是个门客,他能替宣亦郁强出头几次?这东宫,说到底还是她的天下。   双碧送完商盛回来,看到章露馨已经不在了,这才放心地走到宣亦郁跟前,“殿下,奴婢有句话不知……”   “无妨,你说吧。”宣亦郁咳了两声,柳居奇虽然还装着生气的样子,却从袖管里拿出来一个纸包,别别扭扭地塞给他,“薄荷糖,估摸着那些你该吃完了。”   “谢谢。”宣亦郁感激地看一眼他,瞧双碧仍在犹豫,他知道这丫头心性纯良,也不想让她为难,“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快回太子妃那里去吧,别让她迁怒了你。”   双碧咬咬嘴唇,豁出去了,“殿下,这几日娘娘的脸都是商御医照顾的,奴婢总觉得……娘娘和御医走的近了些,若殿下方便,还请替娘娘换个御医,以防授人以柄。”   宣亦郁眼神一黯,方才所见,商盛年轻英俊,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主,难怪能逗得章露馨开怀一笑,“她既然喜欢这个御医,我何必去说,进宫之前礼仪嬷嬷也都提点过的,你家主子自该知道分寸。”   柳居奇在旁边听的都快吐血了,这是啥意思?只要小三不出手,大奶权当都木有?!宣亦郁还非得等绿帽子戴在头上发光才有感觉吗?连他都看出来章露馨对那个御医有多欣赏了,俊男靓女干柴烈火,放纵不管的话迟早出事啊。   “双碧,你是个聪明人,在太子妃跟前提个醒,让她洁身自好,不然的话,后果也得她掂量掂量清楚。”柳居奇看不过去,态度强硬地嘱咐完双碧,这才让她离开。   宣亦郁知道柳居奇是为他好,可对章露馨的事,他实在是不想去管,这女人行事乖张骄纵,每次两人相对都只会让他头痛难耐,干脆眼不见为净,各人自种各人田。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再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别自己扛着。”   “嗯。”   目送宣亦郁离开,柳居奇叹了口气,正打算回自己的水榭阁去,刚才驾马车的侍卫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柄扇子,说是方才在马车外头捡到的,大概是他们下马车时无疑掉落的东西。   柳居奇想起宣亦郁那一摔,就知道这肯定是宣亦郁的东西了,接过来说自己会送还太子,那侍卫才放心离去。   扇子只是简单的乌木柄纸折扇,柳居奇还没打开就觉得眼熟,展开来一看,眼睛顿时瞪圆了——这是当日在醉欢楼头牌竞价时,花间照送给宣亦辰的肖像扇子!可是……这扇子怎么会到了宣亦郁的手里?   柳居奇百思不得其解,盯着折扇上宣亦辰淡然品茗的样子,爱不释手地抚了上去,那一个”漠”字也提的好,花间照果然慧眼如炬。   柳居奇正要合了扇子收好,突然发现在贴近扇柄处有两行细小的题字,是宣亦郁的字迹无疑: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柳居奇的手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将那柄扇子凑近了仔细再看,恨不得催眠自己刚才肯定是眼花了,这两句应该是什么别的诗词才对……   情爱困苦,相思难愁……柳居奇心里翻江倒海,若是旁人对宣亦辰有这样的心思,他可能会吃醋会生气,但放在了宣亦郁身上,柳居奇五味杂陈,真是说不出其中滋味。   他想起自己和宣亦辰当面亲昵的时候,宣亦郁那若无其事的笑容;想起宣亦郁大婚的时候,宣亦辰冷静的书写贺信;想起风岚帝对自己说,宣亦辰想要拉宣亦郁下马当太子……   柳居奇觉得身上发冷,宣亦郁究竟是靠着多么大的毅力,才忍着规着自己,甘愿当父亲兄弟的牺牲品?甘愿被自己喜欢的人算计利用?!   柳居奇摇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将那柄折扇深锁柜中,也把宣亦郁的自尊给牢牢地守护起来,这也是自己这朋友仅能为他做的了。   *****   商盛出了东宫一路不停,沿着迂回曲折的宫廊,抄小路行到了四皇子殿的偏门,那里早有人候着他,“商御医请。”   宣亦曦在屋里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屋里人纷纷大气不敢出,都能觉出山雨欲来的味道,生怕当了出气筒,商盛进来却不拘礼,将药箱子放下笑道,“四皇子这手又是怎么了,下了战场都受伤,还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宣亦曦不理会他的玩笑,任由商盛将自己的手展开,细细捏出碎瓷渣子上药包扎,眉头都不皱一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女人上勾了么?”   “凭我这般风流倜傥、舌灿莲花,那蠢女人哪有不动心的道理。”商盛说着,脸色也冷了几分,显然是对章露馨这样浅薄的勾|引对象提不起兴趣,“她根本配不上太子。”   “那是自然,哼,大哥说她没犯七出不能和离,我就让她身败名裂,暂时委屈你了。”   “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商盛说着,跪在地上语气诚恳,和方才嬉笑的时候判若两人。   宣亦曦满意的点点头,戏做三分足,等再过断日子,章露馨就再也不是横亘在他和大哥之间的障碍了!   只是他今日一时激动起来吻了宣亦郁,宣亦郁心性敏感,怕又要郁结好几天……   *****   南怀军队在边界和风岚军对峙两天后,一鼓作气的发动攻势,两军虽然人数差不多,但一则风岚方面急于迎战,准备的不充分,二则多年的安逸让士兵们的素质与常年四处征讨的南怀军拉开差距,风岚军两次都被南怀军追的弃甲丢城,短短几日,南怀就攻下了几座较小的城池,气焰嚣张地驻军在辽河河畔,扬言要拿下辽河东面的所有地盘。   风岚帝闻言震怒,满朝文武也纷纷上书表态,万众一心地要将南怀军打退出辽河一带。   宣亦曦战绩辉煌,手下带领的新军更是风岚的骄傲,已经有不少大臣请旨让宣亦曦出征,不但可以让无往不胜的新军给南怀个教训,皇子身份出征也可以安抚人心,让百姓和士兵都安心。   风岚帝心中自有思量,虽然这个四儿子擅战,但和南怀的二十万大军对垒,可不是收服小部落那么简单,战场上不分尊卑贵贱,谁都有丧命的可能,所以他迟迟没有给出让宣亦曦出征的旨意……   话分两头,凤城太平如初,柳居奇的柳记肯德基顺利打败老字号的”食为天”,摇身变成凤城里客流最多的第一饭庄。   一开始柳居奇还常去柳记坐坐,后来生意稳定了,他也懒得两头跑,只是隔两天就让小乱去取账本给自己看,宣亦辰找的一众员工都能力出众,基本不用柳居奇操心什么。   宣亦辰和宣亦曦似乎最近都很忙,只有宣亦郁经常来水榭阁找柳居奇聊天,在宫里住虽然舒服,但也够无聊的,柳居奇还被司乐监的毕先生叫过去几次,请他新编几首曲子好给大宴用,柳居奇想想就觉得好笑,古人办宴会,奏的居然是现代人听的久石让和莫扎特……太惊悚了。   毕先生看柳居奇心不在焉地偷笑,拿笔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子,我说什么你到底听见没有?这里加上磬音似乎更好一点。”   “毕先生决定就行,我这外行人顶多凑个热闹。”柳居奇讨好地笑笑,“对了,上次我说的那个吉他做出来没有?”   “七七八八吧,那乐器的弦太麻烦,还在改善,不过音色倒好,也容易上手学。”   毕先生让人去取半成品的吉他来,两个人正研究着吉他弦,小乱却找来了,气喘吁吁地连礼数都不顾上了,“柳哥哥,东宫、东宫……”   “东宫怎么了?宣亦郁出事了吗!”柳居奇紧张地站起来问,吉他差点儿摔在地上,毕先生险险接住,宝贝似的来回检查一番,幽怨地瞪了一眼柳居奇。   “太子没事,是太子妃……”小乱脸上表情古怪,“她私通旁人被发现了,皇上都被闹过来了。”   ——————   挥大旗求推荐票票啊,大家让穿回变两星推荐吧?我让小柳他们脱|光光给大家摸。    第一零七章 废太子妃   柳居奇赶回去就看到东宫主殿围了一群的人,风岚帝神情不悦地坐在正前,手里端着茶盏浅啜,章露馨哆哆嗦嗦的在下首跪着,宣亦郁三兄弟一言不发地站在风岚帝座后,存芳堂的大小宫人也在外堂跪成一排。   风岚帝看到柳居奇在外头张望,跟身边的近侍吩咐了一声,柳居奇立刻被请了进去。   “父皇……儿臣实在冤枉,前些时候儿臣的脸被蜜蜂蛰了,一直在存芳堂闭门不出,哪里来的私会之说?”章露馨委屈地说。   “若是空穴来风,朕何必来这一趟,来人,将尸体抬上来。”风岚帝斜觑了一眼从容的宣亦曦,今天这事是宣亦曦捅到自己这里来的,如果事实真是如此,这章露馨也实在不能继续留在太子身边。   章露馨一看见那尸体的翠碧色衣角,脸色立马白了,不可置信地瘫软了身子,“双碧……双碧怎么会……”   两天前的傍晚双碧就不见了,自己只收了回报说双碧暂时被调去别处帮忙,最近她正看双碧不顺眼,也就没有计较追问,谁知今日再见,却是一句冰冷的尸体。   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周围人都是一阵抽气作呕声,柳居奇差点把刚才在司乐监吃的点心给吐出来,宣亦辰轻轻握住他的手,将带着竹香的帕子塞给他,“掩着口鼻,不想看就别看了。”   双碧的尸体是在荷花池的深处发现的,泡的浮白也就算了,脸还被划得不成样子,凄惨无比。   章露馨往后退了好几步,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胆战心惊地磕头道,“求父皇做主,双碧是儿臣的陪嫁丫鬟,她、她一定是被人害了!”   章露馨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瞥柳居奇,柳居奇恶狠狠地瞪回去,风岚帝却全然没把章露馨的暗示放在心上,颔首示意尸倌,尸倌立刻撸起了尸体的左边袖子,那白嫩嫩的手臂上戳刻着几个字,粗略认去,居然是:娘娘私通,杀我灭口。   尸倌掰开双碧右手紧握的木簪子,对比过伤口的情状,禀报说,“皇上,这伤口的确是她自己死前拿簪子刺出来的,检查过口鼻之后,能看出来这丫头是溺水而死,大概是在沉塘挣扎时刻下了这几个字。”   宣亦郁的身子摇摇欲坠,小顺子赶紧眼明手快地上前扶着,双碧伶俐知礼,平日里没少帮着殿下抵挡章 氏的唇枪舌剑,难怪宣亦郁听闻了双碧的死讯会伤心,“殿下,人死不能复生,双碧她……”   柳居奇凑到风岚帝跟前,小声说,“皇帝大叔,先让亦郁回去吧,他身体不好,还是别受这种刺激为妙。”   风岚帝允诺,点了两个人说,“你们伺候太子进去休息,小顺子留下。”   章露馨这会儿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双碧手臂上的刻字惊出了她一身冷汗,“父皇!儿臣没有杀人!没有私通!”   宣亦曦冷哼一声,他筹谋了半个月,编织了一张毫无漏洞的网,任这女人如何狡辩也没办法洗净身上的嫌疑,“父皇若不信,可以问问小顺子,他是大哥的贴身太监。”   “小顺子,太子真的未曾和太子妃合|房吗?”风岚帝语气威严,小顺子紧张的跪下说,“回禀皇上,太子大婚初时身子不好,就推后了合卺周公礼,后来……后来太子妃和太子并不亲善,就一直没有……”   “朕知道了,你下去服侍太子吧。”风岚帝面上冷淡,着一名老嬷嬷给章露馨验身,章露馨却突然慌张了起来,几次三番地哭闹不休,说这是羞辱她,最后还是被几个粗壮的宫女架进了屋子,再出来时却披头散发,再没了方才的气势。   “皇上,太子妃的确破了身子,而且,似有孕相。”   风岚帝蹙眉,章露馨若只是泼辣骄纵倒还罢了,如今又是私通又是孕相,着实过分,宣亦郁这孩子也太老实了点,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么?   章露馨面无人色,瘫在那里怔怔不言,就算她没有杀过双碧,既然私通已成事实,杀人灭口自然也百口莫辩了,她一心认为这是柳居奇做的,美目愤愤盯着柳居奇,恨不得将他磨牙吮血。   柳居奇对她厌恶的很,他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和那个御医……这下犯了七出,章露馨肯定没法继续当太子妃了,宣亦郁也解脱了。   “章露馨,朕念你父亲政绩斐然、为官清廉,给你个机会自己交代。”风岚帝重重搁下茶盏。   章露馨脑中转了几转,现在不交代清楚对她实在没有好处,嗫嚅道,“那人是太医院的商盛,先前为儿臣治脸的……”   这会儿前去搜屋的侍卫也回来了,交上来一叠藏在妆盒底层的花笺,里面写的都是情诗,虽然没有落款,却明显是个男人的字迹。   风岚帝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商盛没过多久就来了,一脸莫名地看看跪在地上低泣的章露馨,恭敬地请安道,“微臣商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亦曦淡淡看了一眼商盛,嘴角带了点笑容,宣亦辰看在眼里,只是默默地站着没说。   “商盛,你私通太子妃惑乱宫闱,可有此事?”   “微臣惶恐!”商盛惊愕地说,“微臣只是帮太子妃看过几次脸上的伤,次次守礼,太子妃的丫鬟双碧也都在旁看着,清白万分。”   “商盛你这胆小鬼!”章露馨听他撇的干净,气的要命,“那些诗明明都是你做给我的,为何现在却不认了!”   “商盛,双碧已经死了,如何帮你作证?”风岚帝将那叠花笺丢在商盛面前,“你好好认一认再说话,朕不想听任何搪塞。”   商盛一张张捡起来翻着,突然大笑出声,掏出随身的备录药册呈上去,“皇上可以对比看看,这根本不是微臣的字迹……不知太子妃缘何要说是微臣,也许只是为了帮那奸|夫推脱。”   “商盛你说谎!”章露馨嚎啕大哭起来,“你右肩上有颗红痣,还是个左撇子,是也不是?!”   商盛淡笑,“这更是无稽之谈了……皇上可去太医院一问,微臣哪来的左撇子这毛病。”他说着,还宽了衣衫露出右肩,那里光滑白皙,根本没有章露馨说的红痣。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风岚帝若有所思,这商盛未免也太周全了些,似乎不管章露馨说什么都能应付自如,这样的胆识放在一个御医身上,实在有些过分了。   “商盛!商盛你不是人——”章露馨醍醐灌顶,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暗算了,商盛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自己的,如今她说不出奸夫、双碧又死了,只有独自背这黑锅!好阴狠细腻的心思!   “事已至此,你还不愿意说出对方是谁么?”风岚帝问道。   “父……皇上,真的是商盛,我不敢隐瞒!”章露馨苦苦挣扎解释,却没人肯信的话,只当她是鬼迷了心窍,一心要帮那奸|夫隐藏身份,私通之事坐成定局,风岚帝下令将章露馨先下进冷宫,随后再做处置。   一番混乱之后,风岚帝揉着额头疲累的站起来,宣亦曦忙上前说,“儿臣送父皇回去。”   “不必了,你今日”劳心”不比朕少,管好自己就是了。”风岚帝凌厉地看着宣亦曦,宣亦曦垂下头不敢辩言,“章 氏的事就算了,下次不许胡来。”   “……是,儿臣知道了。”   等风岚帝和宣亦曦都走了,宣亦辰打发走了小乱,和柳居奇两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柳居奇越想刚才的事越觉得不对劲儿,一切都太顺理成章 ,就好像是……按着计划发生的一样。   “怎么,你不是讨厌太子妃么,她走了你还不高兴?”宣亦辰捏掉他肩头的落花,温存地摩挲着柳居奇的脸颊。   “那倒不是,我心里过瘾的很,不过总觉得事情似乎不单纯……那个商盛尤其奇怪,我先前见他几次都和太子妃有说有笑,今天来了却冷眼相对,似乎和太子妃一点儿都不熟。”   “小笨蛋,这么简单的计谋你都看不透么?”宣亦辰说,“商盛从一开始就是宣亦曦的人,说白了,就是宣亦曦一心要借着商盛的手除掉章露馨。”   柳居奇恍然大悟,难怪风岚帝走之前说的话那么奇怪,“皇帝大叔既然知道,怎么还由着章露馨被冤枉?”   “说冤枉也勉强,毕竟有私情是真的。”宣亦辰叹息道,“这宫廷之事,本就半真半假,若父皇没有废太子妃的想法,又怎么会对今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章露馨骄纵霸道,被废是迟早的事。”   “皇宫真可怕。”柳居奇喃喃一句,突然被宣亦辰抱进了怀里,“柳儿不用怕,我在一日,必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柳居奇心头一热,回抱住宣亦辰,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被算计,章露馨要是洁身自好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算是她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双碧那姑娘,平白做了别人争斗的牺牲品,就算只有几面之缘,柳居奇也不免心生同情,这就是现实——牺牲别人保全自己,为了达成目的不管多么肮脏的手段都能使出来——爽朗如宣亦曦也有害人的细腻心思,更何况是这个聪慧过人的,此刻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呢……   “宣亦辰,你答应我,不要罔顾人命,宣亦曦那样的做法……我不喜欢。”   “若非情不得已,我必不会的。”宣亦辰话没有说死,留了半个退路,柳居奇心里觉得遗憾,却也能理解他。    第一零八章 亦辰生日   章露馨的事情柳居奇没再过问,但想也知道,这个女人自作自受,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过了几天是宣亦辰的生辰,因为不是整岁又逢着战事,所以没有大办,只在花庭中支了几桌筵席,宣亦郁自那日后一直称病不肯见人,直到宣亦辰寿诞这天才露了面,人又清瘦了一圈,来了就坐在那里闷头不语,显得郁郁寡欢,仿佛那些丝竹管弦和欢声笑语全然入不了耳中。   小顺子叹口气,给宣亦郁的食碟里布了几道精致的素菜,劝他说,“殿下,多少吃一点吧,您中午就吃的不多,小心熬坏了身子。”   “我不饿。”宣亦郁咳了几声,旁边有人落座,强硬的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大哥,吃东西。”   宣亦郁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地,他戒备地转身看着宣亦曦,宣亦曦眼里带着担忧和无奈,“大哥何必避我如虎狼,今日若非是他的生日,大哥大概还不愿意出门吧?”   “我……”宣亦郁答不出来,他知道宣亦曦除去章露馨是为了他好,那这份情谊他着实承担不起,而且章露馨虽然跋扈,却并非罪大恶极,不至于落得那种下场,还连累了无辜的双碧,更让大理寺少卿承受丧女之痛,宣亦郁心里郁结难解,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因为自己,原本有了起色的咳症才会一再反复。   “大哥,双碧没死。”宣亦曦凑近小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双碧,所以只是找了个身形相似的女刑犯画花了脸代替她。”   宣亦郁的眼中总算多了些光芒,“此话当真?”   “我何曾骗过大哥,双碧现在被养在别庄里,等过了风声,我就放她离开。”   宣亦郁松一口气,心里的愧疚淡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起来,宣亦曦看他欢喜,知道自己这一步后棋下对了,高兴地给他夹了一筷子炒竹笋,“大哥好好吃饭,等哪天天气好了,我带你去别庄看她。”   筵席都快进行一半了,主人公宣亦辰却还是没出现,风岚帝逡巡一圈,发现柳居奇也不在,心下了然地笑道,“大家别等了,咱们权当今个儿是春宴吧。”   此时的柳居奇和宣亦辰正在花庭安静的一角,宣亦辰眼上覆着布条,嘴角带着微笑,任由柳居奇牵着他的手领着他一路向前,“偏了偏了,往左边一点,跨过去……”   “你这惊喜究竟是什么,还要走多远才到啊?”   “已经到了。”柳居奇松开宣亦辰,强调道,“我说可以的时候,你才能解开布条,不许提前偷看。”   宣亦辰点点头,耳边听到柳居奇似乎是在准备什么,窸窸窣窣的一阵响,过了一会儿,柳居奇说可以了,宣亦辰取掉布条,睁眼的时候被眼前的烛火晃得不由眯上眼睛,他站在一圈红烛中间,红烛摆成了一颗心的形状,柳居奇抱着一样奇怪的乐器坐在外头轻弹轻唱,虽然听不懂那奇怪的发音,宣亦辰却能感觉到,柳居奇的柔情和专注都汇做声线,缓缓从耳中一路流进了心里。   “every-night-in-my-dreams,I-see-you,I-feel-you……”   柳居奇弹着吉他唱着情歌,在现代的时候他就非常想这么浪漫一次,可惜没有机会也没有经济实力,他抬头望着宣亦辰温柔的目光,歌声变得更加甜美了些。   在古代之后,一直都是宣亦辰在他身边,用最温柔的姿态包容他的一切,宠着他护着他……所以,柳居奇决定要借这个机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宣亦辰。   一曲完毕,宣亦辰拊掌颔首道,“歌很好。”   柳居奇放下吉他,走进蜡烛围成的心里,宣亦辰伸手抱住他,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紧紧相拥。   “宣亦辰,你都不好奇我刚才唱的是什么吗?”   “若你想说,自然会说的。”宣亦辰抚着柳居奇的发,他一直都相信,柳居奇总会告诉自己的。   柳居奇鼻子有些酸,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要瞒着宣亦辰了,这种无声的信任比质问更让他良心不安,“那是我那个世界的一种语言,叫英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夜夜梦中见你,梦中的你深情依旧……有了你我将无所畏惧,我知道爱将继续,让我们互相偎依,你的爱永远留在我的心底……”   “这首歌是电影的主题曲,电影在我们那里类似你们的戏剧……”   “我生活的世界里,晚上也不会有黑暗,每个人都自由平等,行至千里之外只需要坐一夜的飞机,飞机就像能飞上天空的铁鸟……”   宣亦辰静静听着,他一生帷幄心思深沉,初闻时的震惊逐渐平息,抱着柳居奇的臂膀依旧温柔有力,“柳儿,我只觉得你不寻常,却没想到你居然是另一处的人。”   “你害怕吗?会不会觉得我是妖怪?”柳居奇仰脸看着宣亦辰,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的模样,“这身子也并不是我的,我只是来自异界的一抹孤魂,而且原先长得其貌不扬,你见了肯定不会喜欢。”   “柳儿,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外表再改变,内里都还是你。”宣亦辰怅然的叹了一声,“其实之前我有些埋怨你不告诉我事实,现在总算知道了缘由,这样的身世实在离奇,听到的人越少越好。”   柳居奇点点头,“所以我只告诉了小乱和燕……和你。”   柳居奇心里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他打定了注意要把一切都告诉宣亦辰,但燕肃澜那半张鬼面和漩涡般的黑眸总在眼前晃悠,让他不由自主的将关于绝杀宫的事都吞了回去。   宣亦辰又等了半响,柳居奇却没再说别的,他不觉有些失望,但想想又安慰自己说,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只要自己有耐心,柳居奇总会全部都告诉自己的……燕肃澜和绝杀宫横亘在心里,总是一根拔之后快的刺。   “在我们那里,过生日要吃蛋糕吹蜡烛,我做的不好看,你将就点吧。”柳居奇跑到假山后面端出矮桌,上面放着圆形的生日蛋糕,浓浓的鲜奶油上用红色糖浆写着”宣亦辰生日快乐”几个字,蜡烛也是按照宣亦辰的岁数插的,“吹蜡烛之后可以许三个愿望,不过不能说出来啊,否则就不灵验了。”   宣亦辰笑笑,依言做了,闭目祈祷道:第一个愿望,愿风岚长治久安;第二个愿望,愿我心中”夙愿”成真;第三个愿望,愿我同柳儿白首不相离。   柳居奇调皮地沾了点奶油抹到宣亦辰脸上,笑道,“这也是我们的规矩!”   “调皮鬼,”宣亦辰舔了一下沾到唇边的鲜奶油,捧着柳居奇的脸重重亲下去,“我也有我的规矩——”   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柳居奇肺活量不够,到最后几乎是双股颤颤的立不稳身子,软倒在宣亦辰怀里任他索求,宣亦辰托着柳居奇的后脑勺,闭目专心地吻着他,宣亦辰素来是个情|欲淡泊的人,这会儿也被勾起了火焰,亲着亲着亲到了柳居奇的锁骨处,慢慢解开了他的领口。   柳居奇喘得上不来气,只觉得浑身滚烫,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如坠云雾,脖子那里湿湿糯糯的痒,又带着些说不出的舒服和酥|麻,他恍惚地低吟了一声,立刻感觉到宣亦辰停下了动作,垂首平复着自己的唿吸。   “怎么了?”柳居奇疑惑地问,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诱|人的迷蒙感。   “我今日失态了……”宣亦辰替柳居奇拉好了衣领,凤眸回复了清明,脸上的微笑有些抱歉,“再等等吧,等尘埃落定,那时我们再……也不迟。”   柳居奇撇撇嘴,他没有什么守身如玉的封建观点,对两个人谈恋爱时那个那个没看法,情之所至欲之所发,大家都不是圣人,他要真有这个意思,自己和他那个那个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么突然刹车、半吊不吊的,就跟只管放火不管熄火似的,太让人难受了!   宣亦辰吻了一下柳居奇的嘴唇,温存的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轻轻摩挲,“柳儿,暂时忍一忍,我不想这么轻率。”   柳居奇额冒黑线,什么叫暂时忍一忍?!难道自己脑门上写着”欲|求不满”四个大字么!   柳居奇一把推开宣亦辰,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愤怒的强调说,“我才没期待什么呢,是你该忍一忍才对!”   宣亦辰强忍着笑意,“好好,是我忍,柳儿别再生气了。”   ————————   燕子和蝴蝶就快出来了,虽然他俩不是CP,但我很萌燕花强强啊,不知道有没有一样邪恶滴妹子?刚才发了一篇燕花恶搞,免费的,大家可以去看个热闹。大家喜欢的话,咱就丢掉节|操多写点哟~    第一零九章 一时情迷   生辰宴到了最后的时候,宣亦辰总算携着柳居奇双双现身,接了大家准备的生日礼物和祝酒,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风岚帝草草宣布了宴饮结束。   宣亦郁今日饮多了酒,往常苍白的脸颊添了血色,一双薄唇显得鲜红欲滴,正半醺地靠在桌上打盹儿,小顺子在旁边唤了他几声,宣亦郁都只懒懒的挥手,似乎已经醉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夜里风凉当心受寒。”   “再坐一会儿……我热的慌。”宣亦郁摆摆手,眯眼看着那方宣亦辰和柳居奇正在收拾贺礼,对小顺子道,“你去帮帮他们,一会儿再来陪我回去。”   小顺子看到近处的宣亦曦冲他摆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会替他照看宣亦郁,这才应了一声放心走开。   宣亦曦一杯一杯饮着沁凉的酒液,酒液入喉却掀起满身的火烫,他望着宣亦郁不同寻常的惑|人模样,星眸愈发深沉起来,带着些复杂暧|昧的东西,他重重唿出一口气,上前扶着宣亦郁站起来,“大哥,你还好么?”   “亦曦啊……”宣亦郁模煳地叫着他,身子发软地半靠在他身上,笑呵呵地说,“今天我高兴。”   “高兴就好。”宣亦曦宠溺地将他揽紧了些,“大哥醉了,我送你回去歇着吧?”   话虽是问句,却不容宣亦郁拒绝,宣亦曦霸道的将他半扶半抱着,趁着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立刻就将人带远了,宣亦郁合着眼昏睡过去,由着宣亦曦在树后将他横抱起来,用轻功一路躲着巡守疾行回东宫主殿。   宣亦曦将宣亦郁放在床上,替他脱下外袍、拉好了锦被,在黑暗里痴痴注视着宣亦郁的脸,常年握剑的手指带着粗糙的茧子,缓慢而深情的划过宣亦郁精致的五官,落在那半启湿润的红唇上,点了一下又一下。   “唉,不管了。”宣亦曦认命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含住宣亦郁的嘴唇品尝起来,宣亦郁的嘴唇带着醇醇酒香,温暖而柔软。   本来只是想要一个吻,但宣亦郁睡梦中不自觉地唇舌追逐让宣亦曦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等他冷静下来时,宣亦郁的衣服已经敞开了大半,身子比看上去还要单薄,那一根根清晰的肋骨唤醒了宣亦曦远去的理智,他默默看着宣亦郁清瘦的体态,眼中酸楚难耐。   “亦辰……辰……”宣亦郁睡得不安稳,蹙眉浅唤了几声,眼角落下泪来,宣亦曦攥紧了拳头,心里满是怒火,大哥竟然连做梦都想着那无情无心的人!   宣亦曦狠了狠心,俯身凶勐的啃噬着宣亦郁胸膛的两朵**,渐渐抛去了所谓的理智……   *****   小顺子帮宣亦辰他们整好了贺礼,一回头却发现宣亦郁不见了!就连宣亦曦也不见了!   “这、这……”小顺子迟疑着不知道是否该回去看看,又担心自己走开了反而会和宣亦郁错过。   “出什么事儿了?”宣亦辰看他一脸为难,问道。   “殿下本来在这里醒酒,现在人不见了,方才明明是四殿下照看着呢。”小顺子急得团团转,宣亦辰知道宣亦曦和宣亦郁的内里状况,这秘密被父皇锁得死死的,旁人根本不晓得,他脸色一变,忙冲小顺子说,“咱们快去东宫看看,柳儿,你和小乱去四皇子殿,一有消息马上派人告诉我。”   柳居奇满脸的莫名,这俩大活人还是皇子,难道会在皇宫里丢了不成,“好。”   宣亦辰和小顺子急急赶往东宫,还没进主殿,便听到宣亦郁破碎的呻|吟声,那声音忽高忽低,说是难过却带着些不同的味道,宣亦辰霎时冒出了冷汗,语气严肃的吩咐小顺子说,“你去门口守着,不许人靠近……小顺子,你自小服侍殿下,也是个忠心的,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你当懂得。”   小顺子点点头,小脸儿吓得青白,神态却很坚决,“殿下是奴才的天,奴才不敢不忠不敬,二殿下,您一定要帮帮我家殿下。”   “去吧。”宣亦辰点点头,一脸凝重地拂袖进了主殿,朝着传声出来的屋子疾步走去。   “不、不要……啊……亦曦,你不能……”宣亦郁哽咽地求饶,声音却带着迷|乱,蛊惑着食髓知味的宣亦曦,床板吱呀,连床帐上的穗子都晃动不停,宣亦曦粗重地喘|息着,汗湿的脸英气十足,“大哥,我好爱你,大哥……”   门突然被人推开,灌进来的冷风让宣亦曦停下了动作,一双星眸满是危险的怒意,“谁?!”   宣亦辰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怒,咬牙切齿道,“宣亦曦,你疯了么?——他可是咱们的大哥!”   辨认出来人的声音后,宣亦郁单薄的胸膛突然剧烈起伏,接着便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歪头昏死过去。   “大哥!”宣亦曦这才注意到宣亦郁身下的血迹,宣亦郁脸色潮红,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让他悔恨得恨不能杀了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的……   宣亦辰也急坏了,上前查看了一番气若游丝的宣亦郁,用锦被裹住他的身子,骂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叫商盛过来!”   宣亦曦愣了一下,就这么往门外跑,宣亦辰怒道,“宣亦曦!穿好你的衣服,生怕别人看不出你做了什么好事么?!”   宣亦曦虽想驳他,眼下却顾不上旁的,心心念念都是躺在那里的宣亦郁,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柳居奇带着小乱从四皇子殿赶回来,正好和他错肩而过,叫都没叫住风风火火的宣亦曦,他疑惑地挠挠头,问站在主殿门口的小顺子说,“亦郁已经回来过了吗?”   小顺子点点头,表情有些不自在,“是,劳柳大人费心了。”   “回来就好,宣亦曦也不知道急着干什么去……”柳居奇咂咂嘴,打了个哈欠,“宣亦辰呢?找到人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二皇子才走,大概是和柳大人错过去了吧。”小顺子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好在柳居奇心宽,也没有推敲怀疑他的话,今天给宣亦辰过生日准备的”浪漫”让柳居奇一阵阵犯困,便和小乱安心回水榭阁休息去了。   小顺子松了口气,担忧的看着寝殿的方向,眼睛一阵发酸,自己的主子实在是太命苦了。   *****   第二天上朝,太子因为旧疾复发告假,某些大臣便含义模煳地表明态度,说太子过分体弱,暗示风岚帝”宣亦郁不宜在储君位子上操劳”,风岚帝只当没有听懂,不动声色地由着他们去揣度君心,点了几个老臣子下朝后去置笔阁商议战事。   下朝之时,宣亦曦拉住宣亦辰,仅仅一夜的时间就憔悴了不少,熬得眼红唇青,“大哥他怎么样?”   宣亦辰没好气道,“还能如何,你当时是鬼迷了心窍么,居然做出这种事。”   宣亦曦沉默不语,满目凄怆,宣亦郁昨晚吐得那一口血,他猜得到是因为情|事被宣亦辰撞见,才会刺激的宣亦郁情急吐血……自己在宣亦郁心里,终究不过是个弟弟,宣亦郁心里的佳郎,永远只有宣亦辰一个。   宣亦辰看他真是知道悔悟了,叹息道,“亦曦,大哥生性敏感,你怎么如此忍耐不住?商盛治得好大哥的身体,却治不好心病,大哥他早晨时醒过来了,不肯见人,也不肯吃东西,若不是小顺子拦着,怕是还要拿药碗的碎片割了手腕。”   宣亦曦浑身一震,没想到事情会严重成这样,他哽咽道,“大哥就如此嫌我、嫌我脏了他的身子么。”   “既非两情相悦,你又何必强迫他。”宣亦辰语重心长道,“上次你大闹婚礼时我便同你说过,得不到的守着也好,好过你一场胡闹彻底伤了他的心。”   “你懂什么?”宣亦曦深深看了宣亦辰一眼,“你和柳絮恩爱甜蜜,可知大哥他——”   “我怎么不懂?”宣亦辰蹙眉,语气带了些凌厉,“我只当大哥是兄弟,难道虚言骗他不成?再高明的谎言,总有拆穿的一天,到头来只会伤他更深……昨日的事只有你、我、小顺子和商盛四人知道,连柳儿也被瞒着,你放心吧。”   宣亦曦颔首,茫然若失地走出朝殿,神思恍惚间,却不知不觉到了东宫门口。   他盯着那门许久,终于还是握了握拳,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   不是主CP,所以字母戏一切从简,阿门。    第一一零章 立军令状   风岚帝正和几位老臣子商议南怀战事,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报备的小太监被粗鲁的扔到一边,宣亦曦大手一挥,径直推开置笔阁的大门闯进来。   几个大臣唬得面面相觑,风岚帝却很镇定,语气中带着责备,“莫不是朕太宠你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宣亦曦面色沉郁,撂衣跪倒在地,叩首道,“父皇,儿臣请战!”   风岚帝俊眉微蹙,“朕不是说过,你才收服滇北归来,不宜疲惫出征么?”   宣亦曦听得懂风岚帝话里的维护,可他如今已心如死灰,满脑子都是方才宣亦郁流着眼泪、咬牙切齿的样子,”宣亦曦,你要我如何不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了才好!”……   “皇上,四皇子英才善战,既然有信心请战,必不会让风岚失望的。”一个大臣说。   “朕的儿子朕最了解。”风岚帝淡淡瞥了一眼那大臣,带着警告的眼神让那大臣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人最近和宣亦辰走的比较近,似乎太心急了些,风岚帝语重心长道,“亦曦,你不要冲动,这次可是国战,同你往日的小打小闹不一样,朕已经决定派镇远将军去了。”   “父皇,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不胜不归,势必与风岚同荣辱!”宣亦曦心意已决,重重磕头不肯退缩,使得气氛一时僵持不下,风岚帝静默了半晌,心里有些恼怒,宣亦曦是打准了自己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偏私他的主意,既然他不懂得韬光养晦,自己也懒得再提点他,“即是如此,你便去准备吧,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你领着新军尽早启程。”   “是,儿臣告退。”宣亦曦领命出去,往常总是开朗带笑的脸蒙着一层死寂,似乎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风岚帝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对老二和老四一样看中,可老四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这么自暴自弃起来,着实浪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过于情绪化的人,再强也难成大器。   柳居奇知道宣亦曦立军令状请战的消息后,赶紧去找宣亦辰,希望让他跟风岚帝求求情,别让宣亦曦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赶到二皇子殿后,宣亦辰的侍从说宣亦辰正在忙,柳居奇便在暖阁一边吃东西一边等着,没过一会儿,有几个青年俊才鱼贯而出,里面有一人赫然就是那日在柳记”偶遇”的骆秋棠。   骆秋棠看到柳居奇,特意走过来跟他打招唿,客客气气地笑道,“柳大人好,秋棠前几日去了柳记,可惜没能遇到柳大人。”   柳居奇心里实在不喜欢这个笑面虎,表面上还得应付寒暄,“我这人懒,铺子全交给了贴身侍从小乱负责,只当个甩手掌柜。”   骆秋棠笑盈盈道,“柳大人这样的才是有福之人,智者劳心、愚者劳力,像柳大人只想出一个入股集资的好点子,却要我们这些人天南地北的去筹划,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筹划什么?宣亦辰要做生意?”柳居奇好奇道。   骆秋棠正打算说什么,宣亦辰却从里屋出来了,骆秋棠对着宣亦辰微微颔首,和柳居奇道别后便离开了。   宣亦辰看柳居奇吃的净是些甜腻的点心,替他倒了一杯清茶递过去,“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宣亦辰,你听说宣亦曦立军令状出征的事了吗?”   “听说了,”宣亦辰看出柳居奇的意图,淡淡道,“立军令状可不是能出尔反尔的事,亦曦出征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功绩,你不必太担心。”   柳居奇觉得宣亦辰的性子也太薄凉了些,就算要争皇位,宣亦曦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可宣亦辰表现出来的却是全然的不在乎,“你不管就算了,我去找亦郁。”   宣亦辰忙拉住他的手,将他带进怀里,“覆水难收,就是父皇也不能收回这道旨意,父皇疼爱四弟,必不会让他出事的。至于大哥那里,他昨夜受了风寒,你最近还是别去打扰的好。”   柳居奇不高兴地抿着嘴巴不说话,其实冷静想想,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古人的军令状可比发毒誓严重多了……可万一宣亦曦吃了败仗,难道真的要拿命来抵么?   宣亦辰无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柳居奇的心思,可自己也无能为力,宣亦曦一心赴战,半是发泄逃避、半是赎罪求死,如今大哥心结难解,让宣亦曦出京去避避也好。   只希望到时候宣亦曦迎战归来,大哥也渐渐淡忘了那事……等自己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各地的营收算起来,该是和宣亦曦奋力一拼了。   宣亦辰望着柳居奇秀挺的侧脸,嘴角渐渐划开了一抹笑容,他和柳儿的事,就等到尘埃落定的日子再计较吧。   *****   南怀皇宫内。   南桁面色不郁地翻看着燕肃澜带来的密报,“逆皇党、白莲教、破南堂……为何会同时涌出这么多的邪教叛党,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肃澜带着半张鬼面,一身黑衣几乎融进了房间的阴影里,“义父,这些毒瘤相互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乎是有人蓄意煽动的。”   “去查!仔细地查,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揪出来幕后主使。”南桁突然剑眉紧蹙,垂头狠厉地瞪了一眼书桌下面,一脚将桌下赤|裸的南笙给踹了出来,南笙身上带了不少青紫,嘴角还挂着一线淫|靡的白浊,他”啊啊”地哑声叫着,惊恐地爬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触怒了南桁。   南桁扫着裆处的污迹,“笨手笨脚的……来人,替朕更衣。”   进来了几个随侍,手捧明黄龙袍,小心翼翼地将南桁迎进了内室更衣,燕肃澜瞧四处再无旁人,无声挪步到南笙身旁,蹲下掐住他的下巴,给他嘴里丢了一颗药丸。   南笙乖乖吞了,丹田处涌起一股温热的暖流,身上的伤痛瞬间就缓和了很多,他感激地望着燕肃澜,燕肃澜又塞给他了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笙儿亲启。   南笙激动地手指发颤,展开来看,南瑟只简单写了一句话,”一切安好,指日可待”,南笙摩挲着那清瘦有力的字迹湿了眼睛,指日可待,就为了南瑟这四个字,他愿意努力地苟且偷活。   内室里传出窸窣的脚步声,南笙慌忙将纸条塞进嘴里,嚼烂了吞下,燕肃澜看在眼里,心里有丝触动,可到底还是压制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南桁换了干净衣服出来。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南桁不悦道,燕肃澜闻言便身形矫健地离开了僻静的书房。   宫墙之外,身着黑衣的绝殁正牵着一匹纯黑白蹄的高头大马恭敬候着燕肃澜,燕肃澜从天而降,旋身坐在马上,那马儿依旧乖巧的踢踏蹄子打着响鼻,似乎根本没被他的重量冲击到,燕肃澜头上多了只黑色的斗笠,遮住了他脸上标志性的半张鬼面,绝殁缓缓牵着马,两人低调地走在街上。   “宫主,属下想多嘴一句。”   “说。”   “南桁虽对宫主有养育之恩,但其心狭隘,做得多是伤天害理的事,实在不值得宫主追随。”绝殁是绝杀堂堂主,所以最清楚绝杀宫的情况,燕肃澜威名在外,被许多江湖中人叫做魔头,但绝杀宫接下的都是该杀之人的头,从未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这也是他、情添和血魄忠心耿耿的原因。   “本尊知道。”燕肃澜道,“恩重如山,也总有还完的一天,等本尊觉得够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绝殁闻言,心里舒坦了不少,多行不义必自毙,南桁暴政之下,内乱平之不绝,如果燕肃澜死心踏地的为南桁卖命,迟早会被牵连着拖下水。   “最近他怎么样?”燕肃澜状似漫不经心的问着,可绝殁却忍不住偷笑,看样子情添说的没错,宫主真是动了心了。   “柳成林挺好的,回风岚皇宫后升了官、住进了太子东宫,算是依着宫主的盼望离那宣亦辰远了些……”绝殁说到这儿,想起当初宫主有些发醋的样子,憋得差点儿内伤,“他开了家柳记肯德基,是饭庄,生意好得很。”   “是吗?吩咐下去,明天的晚膳要柳记的。”燕肃澜隐在斗笠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心情愉快了不少。   “什么人!”绝殁突然松开了马缰,飞身击落射向燕肃澜面门的暗器,暗器落地一阵脆响,绝殁凝神一看,居然是颗小石块。   “燕子,好久不见啊,你这斗笠明显就是抄袭我的形象嘛,我就那么帅?”花间照坐在侧沿高出的屋顶上,白斗笠白衣翩然若仙,他好整以暇地半斜着身子,闲闲晃着冬夏不离手的扇子,“啧啧,瞧瞧你们的品味,除了马蹄子之外全是黑的,赶着去给南桁奔丧吗?”    第一一一章 燕花大战   狭窄的巷陌里没有第四个人,燕肃澜下马抬了抬手,绝殁便知趣地牵着马走去了巷口堵着,防止旁人进来。   花间照收了扇子,笑嘻嘻道,“小燕子,来掀了斗笠给大爷看看你的脸,这么些日子没见,爷我可想得紧呢!”   燕肃澜冷哼一声,摘下斗笠朝花间照飞削过去,花间照险险避过,斗笠撞上瓦片,将那些瓦片割出一道整齐得过分的印子,花间照故作惊吓地抚着胸口,“燕子,我们好歹也算半敌半友,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花间照、千崇二王子、汍澜公子……真该叫你一声千面郎君。”燕肃澜语带讥讽,花间照却得意洋洋地全盘收下,“好说好说,若我没有多个**,早就被绝杀宫撵得满地跑了。”   说着,花间照也摘下了斗笠,解开随便披着的白袍,露出内里粉色的长袍,他满意地扫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啪”的一展扇子笑道,“果然还是粉红色最衬我,花间照这名字也最好听。”   燕肃澜和花间照你追我逐好几年,早就见惯他这副自恋调笑的面孔,丝毫不以为意,“你到南怀做什么?”   “当然是做好事,最近南桁应该挺忙的吧?什么逆皇党、白莲教……”花间照脸上的笑意冷却下来,“你转告南桁,攘外必先安内,劝他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别一味盯着风岚和平羌,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来都是花间照做的——燕肃澜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花间照向来喜欢和自己作对,尤其是在南桁吩咐的事情上,以前他不清楚花间照多管闲事的目的,可现在知道了,花间照是平羌二王子,多少也带着些保家卫国的意思,而花间照在风岚的师傅对他恩同再造,所以花间照拼尽全力要护得风岚和平羌安稳。   “废话真多。”燕肃澜略一皱眉,手下已经撒出一蓬带着阴寒劲气的金针,花间照不敢大意,扬起扇子左右抵挡,将那些金针推射进了瓦片里,落下去都是一个一个带着旋劲儿的洞。   他们的内力不相上下,燕肃澜偏向霸道阴寒,花间照则是柔和绵长,两人交手多次有胜有负,谁都不曾吃过大亏。   高手相较多半无声,他们你来我往的过招,在这个安静的小巷里展开一场叹为观止的内息搏斗,花间照仔细抵挡燕肃澜的金针,燕肃澜下手从不留情,他可不想再被戳一回,当时若不是在醉欢楼靠柳居奇简单处理了伤口,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花间照思绪纷飞,想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坏坏一笑,他此行目的是要将燕肃澜引出南怀,好让南瑟顺利发起民乱,使南桁不得不撤兵回守,将风岚和南怀的战事匆匆结束。   燕肃澜觉察出花间照的心不在焉,但他可不会心软,金针挑破了花间照胸前的衣服,将粉红的衣袍割了个粉碎,花间照躲闪的巧妙,并未被伤到皮肉,然而胸前原本藏着的一团白布却掉了下去,正巧被燕肃澜拿在手里。   “燕子,把东西还我!”花间照有些急了,“那是柳儿给我的定情物!”   燕肃澜挑眉看着他,将那白东西展开一看,立马黑了脸,白东西居然是贴身的短裤,不过样子颇奇怪,短裤边上还歪歪扭扭地绣着柳居奇的大名,白晃晃的刺得他怒火唰唰往上冒——柳居奇的贴身衣物怎么会在花间照手里?花间照还敢说是定情信物!   “信口雌黄。”燕肃澜一发力,那白短裤瞬间就随风飘散了,花间照强压下爆笑,努力摆出一脸真的很生气的表情,将扇子回旋着横削过去,骂道,“死燕子!你居然敢毁了我的定情信物!”   这是当初柳居奇在平羌做了送给宣拓的,说改良后的款型穿起来舒服,骑马不磨腿,还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叫”三角内|裤”,他瞧着挺新鲜,就偷摸地拿了一条去研究,后来觉察到了燕肃澜对柳居奇不寻常的心思,没想到今日这小玩意还能派上大用场。   常言道关心则乱,燕肃澜现下恼火,也懒得去分析花间照话里的真假,轰隆隆一阵掌风袭过,巷子两侧的墙面都往里矮了几寸,看得花间照直冒冷汗,完了,好像玩笑开得大了点儿,燕子这纯|情的家伙真的生气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目的达到了,花间照虚晃几招就撤走了,开玩笑,他可不想成为燕肃澜愤怒下的牺牲品,只是可怜柳居奇平白蒙了委屈……不过燕肃澜要是真心喜欢他,大概也不会把火气撒在他身上,再说了,柳居奇还有宣亦辰守着,肯定没事。   燕肃澜站在小巷子里冷静了一会儿,紊乱的唿吸渐渐平复,他冷冽的眼神盯着地上散碎的白布,似乎要活活将那些布用眼神烧成灰烬,“绝殁。”   绝殁早就知道他们打完了,闻言恭敬地牵着马进来,“请宫主吩咐。”   “柳成林在醉欢楼的最后一夜,情添说是卖给了花间照,确定吗?”   “是,不过小乱说花间照当时早早就走了,似乎没有……所以我们也就上报您柳成林病愈后并无恩客。”绝殁越说声音越低,燕肃澜身上的冷气实在让人骨头生寒——刚才宫主和汍澜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燕肃澜冷笑一声,花间照的一面之词不值得相信,看来自己要亲自去风岚一趟了,“南怀这边暂且交给你们了,用五分心思应付即可,不要来烦本尊。”   “是。”绝殁领命,对燕肃澜那”用五分心思即可”的话深感赞同,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想将叛党连根清除是不可能的,南怀的国君只要是南桁,就不会有国泰民安的一天。   等绝殁回过神时,小巷中早已没有了燕肃澜的身影,他望着一片狼藉的小巷子叹口气,这两个人打完就走,还得让自己劳神找人修缮,不然明天就要整个都城都要传的风声鹤唳了。   *****   宣亦郁历经这一番波折,反而让他看开了许多,对宣亦辰的痴心一片也淡了,他自能起床后,就每日在东宫里作画自娱,话变得更少了,小顺子担心他郁结难解,常常去水榭阁找柳居奇来陪宣亦郁聊天,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柳居奇说,宣亦郁只是默默地听。   下午宣亦辰带了些温补的贵重药材来看他,宣亦郁也是冷冷淡淡地让小顺子接下,便推说身子不爽进屋休息去了。   柳居奇和宣亦辰坐在亭子里感慨万千,“亦郁他究竟是怎么了,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也好,省得他只会为难自己。”宣亦辰知道内里缘由,心疼之下也颇为无奈,“我最近忙,总没时间陪你,你要是心烦了,就带几个人和小乱去宫外走走,别闷着自己。”   “我知道,不过那个和你走得近的骆秋棠……我老觉得他不像个好人,唯利是图,笑面虎一只。”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人,骆秋棠虽然心思重,但的确是个人才。”宣亦辰揽着柳居奇说,语带宠溺,“朝堂上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当你的柳记掌柜就是了。前几日我叫人找了些好看的锦鲤鱼苗投到了水榭阁的水塘里,等夏天荷花开了的时候,做一只小舟放进去,你一边划船一边喂鱼,逍遥自在。”   “夏天还早着呢,亏你能想得那么长远。”柳居奇被他的细心感动着,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失落,似乎他不能等到这些锦鲤长大一样……柳居奇甩甩头,自己瞎操心什么呢。   又聊了一会儿,宣亦辰有事要离开,柳居奇让小乱去送他,顺便把自己做得点心给他带过去,宣亦辰和小乱慢慢走着,等出了柳居奇的视线,宣亦辰屏退了自己的侍从,“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殿下,绝杀宫上头传来了消息,说燕肃澜这两日会到凤城来,依您看,会不会和四皇子赴战有关?”小乱有些忧心,宣亦辰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兵来将挡,等他来了,我们自然就知道他的目的。”   “嗯,总之殿下一切小心。”   “小乱,你一定看好柳儿,若燕肃澜再来找他……”宣亦辰俊美微蹙,他不喜欢燕肃澜对柳居奇莫名其妙的好,若燕肃澜真是别有用心,自己就不会再顾忌对花间照的承诺,只好跟燕肃澜正面交锋。   “小乱知道了。”    第一一二章 强迫验身   柳居奇从傍晚开始就有一种被人从背后盯着的感觉,他放下手里的红豆汤勐一回头,喝道,“出来!我看见你了——”   小乱被他吓得差点把汤盅给摔了,哭笑不得道,“柳哥哥,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人,你在跟谁说话呢?”   柳居奇挠挠头,尴尬的笑笑,“大概是我白天飞行棋下多了,有些神经过敏……你今天跑了柳记两趟,肯定累坏了,先去休息吧。”   “不妨事,我等你睡下了再走。”小乱帮柳居奇准备好牙粉和热水,伺候他洗漱完毕上床躺下,这才放下床帐吹灭了烛火,“柳哥哥,我走了。”   小乱的脚步声消失后,柳居奇舒服地打了个哈欠,被子白天晒过还熏了松枝,闻起来温暖催眠,他恍恍惚惚地正要进入梦乡,又勐的睁开了眼睛,不是错觉,真的有人盯着他,那眼光就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柳居奇掀了床帐子还没来得急叫完小乱的名字,背后突然一声轻响,一具强健的身体半压在他身上,那人伸指闪电般点了几下,柳居奇被封了哑穴麻穴,身上一阵乏力,趴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柳居奇欲哭无泪,难怪自己睡前左找右找、甚至连房梁都瞅了,就是没发现藏人的地方,敢情这人居然一直无声无息地躲在床顶,跟壁虎蜘蛛似的练爬墙,也不嫌累么?   那人将柳居奇的身子翻转过来,盖不住满身的气势磅礴,动作却并不粗鲁,他掏出一颗让柳居奇熟悉的眼冒金光的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半张鬼面在明珠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倨傲非凡,“哼,本尊赏的东西,你也敢给旁人?”   情添血洗马贼窝的时候,把柳居奇的家当全部带回来了,据说这颗明珠当时还是从死人手里抠出来的,燕肃澜本想一毁了之,后来想起柳居奇初见这颗珠子时直冒口水的可爱表情,便吩咐手下在药水里将夜明珠浸了几天,勉强消了消毒。   柳居奇瞠目结舌地瞅着燕肃澜,牙齿哒哒直打架,真希望这人只是自己做得一场噩梦!   燕肃澜似乎不太满意柳居奇惊吓超过惊喜的反应,伸手解开柳居奇的哑穴,“说话。”   “宫、宫主大驾光临,小的、小的有失远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柳居奇虽然被燕肃澜用诡异的姿势坐压在下面,该有的礼貌一点儿都不少,生怕这个魔头心气儿不顺就把自己的小脖子给扭断了。   “嗯。”燕肃澜把明珠用垂下来的绦子兜住,捏着柳居奇的脸蛋仔细打量,让柳居奇直冒冷汗,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拔光了毛放在案板上研究吃法的白斩鸡……   燕肃澜看了半天,冷冽的眼睛带上了点温度,“似乎胖了些,胖了好。”   情添说过,受方有肉一点儿摸着更舒服,也是,他不喜欢一把骨头的感觉,还是抱起来软软嫩嫩的最好。   柳居奇都快哭了,这人有毛病吧,大半夜压在他身上观察他胖了还是瘦了?   燕肃澜看他委委屈屈的眸子带着水光,清艳动人,粉红的唇瓣似是诱|人浅尝,不由回想起那次中了花间照的春|药后,在醉欢楼将柳居奇脱了衣服亲|热的情景,那可口的感觉以前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让他回忆起来,却怀念的紧。   柳居奇眼见燕肃澜的眼神又变了,现在虽然也有危险的信号,却赤|裸|裸的夹杂着不可言说的欲|望……   “告诉本尊,”燕肃澜声音低哑,带着种暗示性的性|感,粗糙的手隔着冰丝薄亵衣摸上柳居奇的胸口,暧|昧地画着圈,“花间照碰过这里吗?”   柳居奇被吓傻了,羞赧地脸红到了脖子根,可惜他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忍受燕肃澜不断的骚|扰狎|玩,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没有……”   声音比蚊子还细,燕肃澜却听得高兴,微微勾起了嘴角,手掌放在了柳居奇的小腹上,要是再往下一点点,就是柳居奇的重要部位了,“那这里呢?”   “没、没有。”柳居奇别过头,除了屈辱之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想承认自己心跳了,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太强悍,让他招架不住。   “这里呢?”燕肃澜手侧着滑了一下,不轻不重地捏着柳居奇圆圆翘翘的小屁股,“嗯?”   柳居奇羞得血直往脸上冲,都快憋晕过去了,“没有……他哪儿也没碰过……”   本来就是嘛,他和花间照只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好。”燕肃澜心情愉快地看着柳居奇羞涩地扮鸵鸟,看来花间照只是想借柳居奇把自己骗出南怀,不过无所谓,他也挺久没看到柳居奇了,趁此机会来确认一下所有权也不错。   柳居奇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以为燕肃澜会放过自己了,突然胸膛一凉,身上的亵衣被燕肃澜慢条斯理的解开,柳居奇禁不住一抖,差点就要放声尖叫了——难道燕肃澜要那个那个自己不成?!   看柳居奇一抖,燕肃澜当他冷了,手掌贴在他腹下送进去一股醇厚的真气,让柳居奇浑身泛起一股懒散的暖意,戒备的精神也放松了些……如果燕肃澜没有把他翻转过来还脱他裤子的话。   “别怕,本尊只是看看。”燕肃澜分开柳居奇充满弹性的两瓣圆丘,检视着那个迟早会属于自己的琅嬛,粉嫩如花含苞待放,看起来倒不错,“记着,不许让第二个人看到它。”   柳居奇闷闷应了一声,心里骂着这个变|态色|狼臭流|氓,怎么有看人那里的嗜好?除了他还有谁稀罕看那种地方!尼玛这是视|奸啊,太让人羞射了……   燕肃澜不是柳下惠,所以没敢饱览春色,粗粗鉴别一番柳居奇的确是守身如玉的,就给他裹上了衣服,柳居奇被他翻糕似的又转到面朝上,鼻子红红眼泪汪汪的,替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节|操感慨良久,这个大魔头的心思果然不能以正常人的角度去衡量。   “你怕本尊?”燕肃澜看柳居奇活像受了欺负敢怒不敢言的良家妇女,心里有些怅然,他为什么要怕自己?明明除了第一次见面外,自己再没有将他如何如何过。   柳居奇吸吸鼻子,“小的不敢……”   燕肃澜蹙眉,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怕他怕得不得了,他解了柳居奇的麻穴,果然看到柳居奇灵活麻利地撑起身子缩在床角,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看向自己,眼神里带着讨饶和畏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燕肃澜第一次后悔起来,后悔自己初见柳居奇时吓坏了他,不过只要他耐心一些,柳居奇肯定会慢慢接受自己的,上次在平羌给他银两和吃食时,他对自己的态度看上去就随意很多。   燕肃澜把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想看吗?”   柳居奇虽然怕他,但的确一直对他的真面目很好奇,看露出来的部分,似乎是个很英气的美男子,柳居奇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燕肃澜解开面具的手指。   随着面具无声揭开,柳居奇的嘴巴张圆了,他不是没见过美男子,而是没见过这么英俊有男人味儿的,散发着男|性独特的征服感和魅力,剑眉星目间充满了阳刚之气,一道血红的疤痕从眉尾处横扫到唇边,为他平添了几分嗜血残戾,无情的薄唇微抿着,坚毅的下巴勾出利落优美的线条。   燕肃澜见柳居奇似乎看呆了,满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不笑还罢了,一笑就带着邪劲儿,有种坏坏的大男孩的味道,一下子感觉亲切了不少,简直谋杀人的眼球,柳居奇不由自主地抚上他脸上白玉微瑕的疤痕,“这疤怎么来的?”   “娘胎里带的。”燕肃澜握住柳居奇温热的手,让那暖人心脾的温度能多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停留一会儿,他孤寂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   柳居奇疑惑地打量着那道疤痕,看上去还挺新的,怎么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过也不难看就是了,“你怎么不治好它,绝杀宫应该有很多药吧?”   燕肃澜笑意更浓了些,他这算是关心自己吗?“还不到时候。”   等他报了仇之后,再让这道疤痕愈合,告别现在怀揣着仇恨的日子,也算是个仪式。   柳居奇缓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燕肃澜的动作多么暧|昧,奇怪的是自从燕肃澜摘下面具后,自己对他的畏惧好像立刻被抛到了脑后……柳居奇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燕肃澜却抓的牢牢的不肯松开,柳居奇只好由他握着,握个手死不了人,万一惹怒他就不妙了。   “睡觉。”燕肃澜心情大好,霸道的揽过柳居奇的腰将他扣在身侧躺下,又把柳居奇不断挪腾的小脑袋摁在自己胸口上。   柳居奇就是跟宣亦辰也没这么亲|昵到抱在一起睡觉,这会儿实在觉得别扭,可对方是燕肃澜,他也不敢多挣扎,只好半推半就地靠在他胸口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这一定是场噩梦,等睡醒了就没事了,阿门……   柳居奇神经粗大,听着燕肃澜规律沉稳的心跳声,马上就踏实地睡着了。   燕肃澜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亮低头打量怀里的人,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柳居奇,你是本尊的人。”   ————————   每次写到这种调|戏情节我就又激动又羞羞,捂脸狂奔三千里啊啊啊!    第一一三章 寻衅柳记   柳居奇睡得迷迷煳煳,突然鼻子一阵发痒,他不耐烦地搔了搔鼻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乱看得好笑,又用穗子搔他的耳朵,“柳哥哥,你还不起么?”   柳居奇茫然地睁开眼睛,“这么快就早上了……”   “还早上?都是吃午膳的时候了。”小乱看他抱着被子坐那儿发呆,知道柳居奇打算起来了,转身去帮他端热水,“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吵你,可午膳是一定要按时吃的。”   柳居奇点点头,脑袋还有点儿发懵,低血压的人起床都这样,他昨晚睡得踏踏实实,一夜无梦,现在觉得浑身骨头都睡软了……柳居奇勐的瞪圆了眼睛,昨晚——燕肃澜!   他慌乱的左右乱看,又抬头望了望帐子,没有人,自己衣衫整齐,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真的只是场梦,然而当瞥到那颗兜在绦子里的夜明珠时,柳居奇脑仁儿一阵发疼,看来燕肃澜是真的来过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他叹口气,伸手去解那颗系住的夜明珠,一张纸条却在夜明珠下面压着,柳居奇展开一看,字写得力透纸背、霸道潇洒,“本尊在柳记,速来。”   OMG,柳居奇拍着头哀嚎一声,小乱怎么不早点儿叫醒自己,燕肃澜在柳记等着,可他都睡到这个点了,恐怕燕肃澜早就等得头冒青烟、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小乱,午膳我不吃了,有事去柳记一趟,你不用跟着。”柳居奇风速地下床穿衣洗漱,一熘烟儿的就往外跑,他顾不上束发,随便用了一根发带松松系住一头顺滑的乌发,跑得衣袂翩飞。   小乱疑惑地看着柳居奇的背影,柳哥哥这是急着去做什么呢,不吃午饭也就算了,还不让自己跟着?   小乱摇摇头,说不定是想起什么事情去找二殿下了吧,他嘀咕着整理柳居奇的床铺,手里突然摸到一颗硬硬的珠子,“什么东西?”   他掏出来一看,脸色立刻变了几变,这么大的夜明珠可是很少见的……难道真是上次燕肃澜送给柳哥哥的那颗?小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柳居奇的反常也充分说明了这点——燕肃澜来过了。   他看着枕头上不甚明显的两个凹印若有所思,昨晚这两个人不会还同床共枕了吧?   小乱握紧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清澈的眼睛变得有些复杂,这事儿该不该告诉二皇子呢?   *****   柳居奇一路风驰火燎的,马车夫被他催得恨不得给马插上对翅膀飞起来,好不容易赶到柳记了,柳居奇等不到车停稳就跳下来,右脚踝扭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一跳一跳地进了柳记大门。   堂倌看到老板来了,赶紧过来招唿,被柳居奇拉着急急问,“有没有个穿黑衣服的客人,这么高。”   “有的,挺早就来了,只要了一壶酒,什么菜都不点,坐在那儿独自占了一张桌子呢……”堂倌一说起这位冷冰冰的客人就苦着脸,“人多的时候他还不许别人拼座,那眼睛一瞪,跟数九寒天一样,大家都不敢去招惹。”   堂倌远远抬手一指,柳居奇就看见燕肃澜坐在楼梯侧边的一桌闭目养神,脸上没戴面具不说,大概用了什么东西遮掉了那道惹眼的疤痕,一张脸简直英俊得天怒人怨,就算浑身散发着寒气,还是惹得两旁桌子坐满了只偷看不吃饭的红脸丫头。   “那是我、我朋友,我亲自去招唿就行,你们继续忙吧,对了,先前让找的说书先生找好了吗?”   “二殿下早安排好了,明天就能上工,按柳老板的意思,每天只讲一个时辰,那个点儿上茶水免费,只收入场费。”   柳居奇又叮咛了几句,看燕肃澜已经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了,这才觉得无话可说,心里打着鼓挪过去,燕肃澜用眼神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柳居奇乖巧地给燕肃澜倒了一杯赔罪酒,“宫主见谅,小的一不小心就睡过头,让宫主久等了。”   燕肃澜淡淡点头,将酒接过来喝了,柳居奇松口气,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燕肃澜的防备和畏惧也消减了不少,说实话,燕肃澜昨晚笑的时候,其实还蛮让柳居奇惊艳的,这大魔头如果再是个暖男的话,恐怕比宣亦辰还要有吸引人的资本。   “宫主,这会儿饭庄里最吵,不然您去楼上雅间坐坐?”柳居奇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不必,”燕肃澜环顾着四周欢笑着用饭的人群,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也被冲淡了,他不喜吵闹,可偶尔置身市井也不错,“本尊饿了。”   柳居奇大汗,从燕肃澜嘴里听到吃喝拉撒的字眼真是让他大跌眼镜,这大魔头就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宫主稍等,小的这就叫人准备最好的饭菜。”   燕肃澜却不答应,他听说过柳居奇有好手艺,若是人在远处也就罢了,如今他既然亲自来了柳记,哪有放过柳居奇的道理,“本尊只吃你做的。”   “这……小的知道了。”柳居奇无奈地站起来往后院的厨房走,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只以为燕肃澜出门在外注意安危,不肯吃经由他人之手的食物。   柳居奇在后头专门辟出来的私人小厨房里切煮烹炸,柳记食材丰富,他随随便便就做出了几道拿手好菜,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叫他,柳居奇放下手里刚拌好的银丝苏果出去看,院子里空落落的并没有谁,柳居奇纳闷的挠挠头,“奇怪,难道是被燕肃澜吓得草木皆兵,都出现幻听了?”   就在柳居奇做饭的空档,已经有好几个上前暗送秋波的美人被燕肃澜的冷眼给吓走了,其中有一个特别胆大的想直接在燕肃澜对面坐下,屁股还没落稳,燕肃澜在桌下伸着长腿,拿脚一点对面的长凳,长凳瞬时碎了个稀里哗啦,那大家闺秀姿态轻盈的一屁股坐在碎木头里,又羞又恼得捂着脸跑去哭了。   柳居奇从后院一瘸一拐地出来,刚才扭了脚没觉得疼,炒菜站得久了,现在连挨地都困难,饭点儿人多,柳居奇高举着托盘吆喝,“哎,菜来了,小心着点,小心!”   要说总会有几个不长眼睛的,比如这个只顾着和怀里花娘温存的龅牙锦衣男,他转弯的时候恰好跟柳居奇撞个正着,还好柳居奇眼疾手快地稳住身子,托盘里的的炒菜都没翻,只是牛肉羹洒了一些,柳居奇放下托盘,捂着被滚烫的牛肉羹浇到的手臂,“两位没事吧?”   龅牙脸色难看的盯着自己胸前的一小块汤渍,这可是顶贵的千云纹蜀锦,“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花娘更是抽抽噎噎的捧着自己被溅了两滴羹汤的嫩手,“刘公子您看,奴家的手都被烫伤了,呜呜……”   柳居奇差点破口大骂了,顾客就是上帝,MD这俩上帝也太能造作了吧,自己不看路还要赖在别人身上,可现在店里近百双眼睛都在看着,柳居奇只好一忍再忍,赔笑道,“给两位添麻烦了,公子的衣裳和姑娘的药费柳记都会赔偿的,今天的饭钱也由柳记出,可好?”   龅牙听着倒没什么意见,可花娘还是不依不饶地哭闹,就差把爪子伸到柳居奇跟前显摆了,柳居奇心里怒啊,手嫩了不起吗?老子胳膊都快被烫熟了!   美人在怀,自然不能失了面子,龅牙仗着自己在凤城做镖局生意的老爹,腰板儿硬惯了,就算知道这店有皇族罩着,脑子热起来还是敢找茬,“你小子是哪根葱,你说算了就算了?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柳居奇今天穿的是素青色的衣衫,料子虽是极品蚕丝,看着却不起眼,头发也用发绳随便绑着,难怪龅牙看走了眼,以为柳居奇不过是店里一个小跑腿的。   一旁的堂倌看不过去了,冲龅牙道,“简直欺人太甚,他就是……”   柳居奇瞥了堂倌一眼,打断了他下面的话,继续从容的笑笑,“这事大家伙儿也都瞧着,双方都有责任,各让一步也就是了,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旁边的人看柳居奇态度谦恭有礼,纷纷附和着柳居奇的话,让龅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更下不来台了,“你还敢叫板,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爹的名号!”   柳居奇不屑的笑笑,自己不喜欢生事,却也不是怕事的人,哪有给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还退回去的道理,他掏掏耳朵故作真诚地说,“你爹的名号我还真没听过,不如公子报上来让我回忆一下?”   旁边的吃客都笑得喷饭了,有认出来柳居奇的煽风点火道,“柳老板,跟这种人你还客气什么,找护店扔出去得了!”    第一一四章 暗算被擒   “都给我闭嘴!”龅牙气的脸红脖子粗,放开怀里的花娘撸起袖子,一把揪过柳居奇的衣领,“好啊柳絮,你还敢看我笑话是吧?你小子有什么可得瑟的,不过就是个小倌而已,现在陪皇子们睡了几觉就得意起来了?还三品问知,我呸,什么瞎官!怕谁不知道你跟平羌王睡出盟约似的!”   柳居奇脸上的笑意全没了,扬手狠狠一巴掌扇歪了龅牙的脸,“满嘴喷粪,难怪连牙都长得与众不同。”   单是两个人吵架没什么,食客们权当看个热闹,可话里扯到了风岚的皇子、还有风岚和平羌两国的结盟,这问题就大了,一时间柳记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看着对峙的两个人。   燕肃澜把戏从头看到尾,兴味盎然地品着酒,柳居奇看上去温顺,其实是只会咬人的小老虎,这样的性子好,燕肃澜不喜欢逆来顺受的,若将来柳居奇成了绝杀宫的半个主子,没这点儿魄力可不行。   花娘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居奇,惊到原来这人就是醉欢楼传奇般的柳絮,她还算是个明白人,一看龅牙说话过了头,立马带着自己的小婢女熘之大吉了,龅牙这会儿哪还顾得上旁的,柳居奇当众打了他一巴掌,这口气他是万万不能咽下的,不然以后在凤城哪还有脸出门!   龅牙怒气冲冲地让自己的护卫压住了柳居奇的胳膊,扬手就要在柳居奇脸上狠狠扇回来,谁知道手刚抬起来,就被一支竹筷子插了个透心凉,疼的他高声嚎叫、差点儿没晕过去。   柳居奇转头去看燕肃澜,燕肃澜面无表情地端坐着,若不是手里还捏着另一支竹筷子,柳居奇绝对不相信刚才出手帮自己的是这个冷面大魔头。   龅牙举着自己鲜血淋漓还插着竹筷子的手,骂道,“谁!是哪个龟孙子暗算我,有种给老子站出来!”   柳居奇替他捏了把冷汗,果不其然,燕肃澜冷冷开腔,“快滚。”   燕肃澜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将那竹筷子慢条斯理地插进了木桌里,就好像木桌子其实是块柔软的豆腐……那一手过硬的功夫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龅牙更是吓得一身冷汗,二话不说,立马叫人放开了柳居奇,屁滚尿流地爬出了柳记大门。   “好!”“痛快!哈哈哈——”   众人一阵拍手叫好,燕肃澜旁若无人地站起来走过去,一手端起那放满饭菜的托盘,一手霸道地将柳居奇搂在怀里,好让他扭伤后不能受力的脚舒服一点,“去楼上。”   柳居奇脸红的都快烧起来,这还有好多客人和堂倌看着呐,这人怎么就这么我行我素的,“宫主,我可以自己走。”   “啰嗦。”燕肃澜俊眉一皱,柳居奇立刻识趣地收声,乖乖被他半抱着带进了楼上的雅间里。   柳居奇一跟他单独相处就紧张,忐忑不安地看着坐在那里的燕肃澜,正要上前把托盘里的菜摆好,燕肃澜一把拉住他,“不急,先脱了。”方。报。烬。区。独。家。整。理。   “脱、脱了?”柳居奇结结巴巴地又红了脸,这燕肃澜也太说风就是雨了吧?大白天的怎么就突然要自己脱衣服,要做昨天晚上在床上不行吗?柳居奇从来不拿鸡蛋碰石头,反正自己就算反抗了也不是燕肃澜的对手,干脆顺从一点儿少受点罪。   燕肃澜疑惑地看柳居奇解自己的腰带,“你做什么?”   “脱衣服啊……宫主不是让小的脱么?”柳居奇一脸的莫名其妙。   “……本尊是让你脱了鞋袜。”燕肃澜看他错愕,干脆把人拉过来按住坐下,亲自扯掉了柳居奇的鞋袜,握在手里的脚小巧白皙,指甲粉红晶莹,看着可爱的很,美中不足就是脚踝那里肿了,一碰就让柳居奇小声呻|吟。   燕肃澜将酒倒进碗里点着,伸手蘸着带着火的热酒帮柳居奇按摩脚踝,柳居奇咬牙忍着,疼是疼了点,不过燕肃澜手法高超,才捏了几下就让自己舒服多了,不过那火酒粘在他手上蓝汪汪的看着吓人,难道这家伙就不觉得烫吗?   按过脚踝之后,燕肃澜又掀起了柳居奇的袖子,刚才那牛肉羹大部分都浇在了柳居奇胳膊上,他看的一清二楚,柳居奇的胳膊红了一大片,还好没有起泡,燕肃澜掏出来一盒膏药丢给他,“抹上。”   “是……”柳居奇简直受宠若惊了,燕肃澜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好?   那膏药凉凉的抹在皮肤上很舒服,柳居奇记得这味道,正是燕肃澜第一次掐伤自己脖子时给的药,不过现在和当时的处境,真是云泥之别。   柳居奇擦好了药,和燕肃澜同桌而食,菜已经有些凉了,燕肃澜却毫无怨言,悠然自若的每样菜都吃上一点,似乎没有挑食的毛病,柳居奇好奇地咬着筷子,“这些菜里,宫主没有特别喜欢的么?”   燕肃澜看他一眼,夹了一块红烧茄子送进嘴里,“茄子不错。”   柳居奇喜笑颜开,给燕肃澜夹了不少的红烧茄子过去,“宫主喜欢就多吃点。”   其实燕肃澜素来用饭都秉承事不过三的道理,为了防止别人按自己的口味对菜下毒,南桁从小告诫燕肃澜,再喜欢的菜也不能尝第三口,再喜欢的东西也要毁之无色,绝不能被人看出自己的喜好……   燕肃澜对着柳居奇夹来的茄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全部都吃掉了,他觉得对着柳居奇不需要避讳什么,柳居奇和旁人是不同的。   “柳居奇,今天是本尊生日。”燕肃澜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懒懒地眯着眸子。   “啊?恭喜宫主,小的没有准备礼物……”柳居奇瞥着燕肃澜的眼色,燕肃澜却全不在意的挥挥手,“本就不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本尊只是要你记住。”   对旁人来说,生日是初降人世的好日子,但也正是那一天,燕肃澜开始经历这无穷无尽的仇恨……所以燕肃澜从小到大都不曾过过生日,以前有个不知情的宫人妄图讨好他送上厚礼,反而被鞭笞重刑,到死都不知道究竟自己哪里触了燕肃澜的逆鳞。   “小的记住了。”原来燕肃澜的生日和宣亦辰只差六天啊,“宫主今年多大?”   这话一问出来柳居奇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这顺杆儿爬的毛病真要命,谁知道燕肃澜却真的答了他,“二十又一。”   二十一岁?柳居奇愣了一下,那还真是比宣亦辰只小六天,和宣亦辰是同年生的……不过这俩人的性格差的可不止千里万里。   柳居奇拍拍脑门,“早知道是宫主的生日,刚才就多下一碗长寿面了。”   “无妨,”燕肃澜冷冽的眼神温柔了一点,“晚上吃也是一样的。”   两个人正聊着,雅间的门突然被人破开,就连开着的窗户里也翻进了几个黑衣人,和从屋门闯入的人一并都举着小型的弓弩,杀气森森地对着燕肃澜。   宣亦辰淡然走进屋里,嘴角虽然带着微笑,眼里却不起波澜,“绝杀宫宫主既然来了凤城,怎不知会亦辰一声,好让亦辰一尽地主之谊?”   “宣亦辰!”柳居奇惊愕地叫出声,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燕肃澜并不看那些上了毒箭的弓弩,只是淡定自若地自斟自饮,“本尊习惯独来独往。”   “好嚣张的性子,不愧是绝杀宫宫主。”宣亦辰朝柳居奇招招手,“柳儿,你过来。”   燕肃澜放下杯子,大手抓住柳居奇的手腕,语气倨傲,“他是本尊的人。”   柳居奇心里惶恐,想劝燕肃澜别在这儿跟宣亦辰较劲、赶紧离开,可宣亦辰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让他左右为难无法开口,再拖下去的话,燕肃澜就算武功出众,也很难在这样天罗地网的包围下脱身。   宣亦辰冷笑一声,“是你的人?柳儿早和我私许三生,宫主也太强人所难了些。”   燕肃澜深邃的黑眸立刻带了杀气,握着柳居奇的手劲也大了许多,一字一顿地望着柳居奇问,“他说的是真的?”   柳居奇疼的要命,点头不敢、摇头也不对,纠结地出了一身冷汗,突然肚子一阵绞痛,蓦地想起之前做饭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事儿,不可置信地望着宣亦辰,声音都颤抖起来,“宣亦辰……你居然下了毒?!”   ——————   跟大家说声抱歉,最近好多亲故都回西安了,应酬多,家里也要准备年货,所以从明儿开始到年二十八是双更,捂菊泪奔。    第一一五章 心有余悸   宣亦辰看柳居奇疼得咬白了嘴唇也很心疼,可为了顺利拿住燕肃澜,让他毫无戒心地把毒药吃下去,只有先委屈柳居奇,不过自己特意选了不致命的毒药,事后给柳居奇尽快服下解药就会没事了。   燕肃澜没表现出一丁点的惊讶,其实他一早就尝出来饭菜有问题,之所以装作不知道给吃下去,就是为了看看究竟这毒和柳居奇有没有关系,如今看来,他的确没看错人。   宣亦辰抬手示意那些黑衣人逐渐逼近燕肃澜,他自己还在远处站着,似乎仍在忌惮已经中了毒的燕肃澜,燕肃澜脸色青白,冷冷地坐在那里嵴背挺直,旁的再看不出什么异样,按说这毒服下去发作极快,会痛的人浑身发软,燕肃澜的意志力实在可怕。   柳居奇按着肚子半趴在桌上,他心里对宣亦辰失望之极,若宣亦辰不是自己的恋人,那他大概还不会这么难过,宣亦郁说宣亦辰冷心冷情,果然没错,为了达到目的,宣亦辰对谁都不会心慈手软,今天只是下药,若以后自己威胁了他的皇位,宣亦辰会不会毫不眨眼地将自己手刃?   燕肃澜抓着柳居奇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汇过去一股真气,让柳居奇的腹痛缓和了很多,柳居奇回神望着燕肃澜,五味杂陈,这个人表面上冷冷的,霸道又邪佞,但却从未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   “拿下。”宣亦辰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燕肃澜,用淬了药地银针封住他周身大穴,将燕肃澜用粗锁链牢牢捆了个结实。   燕肃澜不挣扎不反抗,顺从到让人诧异,他的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柳居奇,平静而淡漠,柳居奇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叫道,“宫主……”   “本尊自己走。”燕肃澜挣开要架住他的两只手臂,一袭黑衣贴着他高大健壮的身子,英俊的面孔带着不容欺凌的威严,尽管被捆着,却还是那个叱咤江湖的绝杀宫宫主。   柳居奇死死捏着手指,感觉肠子都要疼烂了,他后悔拖累了无辜的燕肃澜,这柳记是宣亦辰帮自己一手打理起来的,到处都是宣亦辰的眼线,燕肃澜刚才替自己出头教训了那个龅牙,怎么可能不被宣亦辰盯上?   宣亦辰看着燕肃澜被十几个影卫压走,这才松口气,快步走到酒桌旁揽住柳居奇瘫软的身子,“柳儿,快将解药吃下去。”   柳居奇偏头打掉了那颗散着药香的丸子,咬牙切齿道,“不用了,燕肃澜给我吃过百毒不侵的寒泠丹,今天这疼权当给我长个教训,活该我忍着。”   “你怨我了?”宣亦辰望着掉在地上的药丸蹙起眉,坐下来扳正柳居奇的脸,温柔地拭着他头上的汗,“这事我确实做的不对,可也是无可奈何顾全大局,你要气了就冲我发火,千万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柳居奇眼睛有点儿湿,气宣亦辰、更气自己,明明知道宣亦辰说的是马后炮的好听话,可就是对他的温柔毫无免疫力,第二颗药丸送到嘴边的时候,他还是张嘴吞了下去。   “这就好。”宣亦辰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柳居奇倾泻而下的乌发,“……委屈你了。”   柳居奇静静偎着他,身子虽然热了,心却还是冷的。   “你要怎么处置燕肃澜?他除了在出使的路上阻拦了我们一次,并没有威胁过任何人。”   “这事你就不要过问了,绝杀宫残暴不仁,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若经燕肃澜这里得到肃整,能还了许多像你一样身不由己的人自由,岂非好事?”宣亦辰说的义正词严,柳居奇挑不出一丝错处,只好默不作声,宣亦辰说的是没错,自己也的确身不由己,可除了一开始对绝杀宫有所误会,后来他一直没觉得绝杀宫哪里残暴……在世人眼中,绝杀宫的人似乎都是坏人,可这世上,又哪里会有绝对的好人?   宣亦辰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绝杀宫的人呢?柳居奇更好奇的是这个,既然心里芥蒂,他又为何一直忍着,不肯来问自己?   宣亦辰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也有我的私心,燕肃澜似乎对你……”   “我和他又不是两情相悦,这话从何说起?”柳居奇轻轻推开他,往常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小脸显得有些疏离,“说到底,还不是你觉得他会阻碍你登上皇位。只可惜燕肃澜之后,还有宣亦郁和宣亦曦,难不成你要杀兄弑弟不成?……若真有那一天,我们的缘分大概也尽了。”   宣亦辰完全没料到柳居奇会说出这番话,有些错愕地望着他,柳居奇站起来淡淡道,“你忙吧,我先回宫了。”   宣亦辰没有拦他,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目光沉重地望着柳居奇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两个人的亲|密之间似乎有了丝裂缝……   柳居奇恍惚地走下楼,小乱早等得急了,迫不及待地上前拉着柳居奇上下摸了一通,“柳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居奇拂开他的手,“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小乱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柳居奇心里一凛,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是你告诉宣亦辰的?……小乱,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和他这么亲了。”   一天之内,被宣亦辰这个恋人设计、被犹如兄弟的小乱背叛,柳居奇几乎怒得想笑出来,他把什么都看得太天真了,这个时代毕竟不是现代,你可以缩在自己的壳里过活,在这里,勾心斗角是避无可避的,就算你再不愿意,也会被扯进去。   “柳哥哥,我只是太担心你,才告诉二皇子你和宫主在一起,”小乱还是第一次看见柳居奇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得忙不迭解释说,“二皇子他也是太喜欢你,才会不顾一切地跟宫主硬碰硬。”   “你们全都有理由,全都是为了我好,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柳居奇苦笑着甩开小乱扶着自己的手,“反正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白长了两只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柳哥哥!”小乱凄凄叫着他,柳居奇却不理会,捂着还在隐痛的肚子,毫不留恋了走出了柳记,招唿车夫回宫。   *****   柳居奇回去之后并没有去水榭阁,他暂时不想见小乱,也不想见宣亦辰,于是拐去了宣亦郁寝殿里,寝殿很安静,燃着安神的香,只有小顺子一个人近身侍候着宣亦郁。   宣亦郁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手里毛笔的墨已经顺着笔尖滴下来落在宣纸上,染坏了他画的几撇兰花,他却浑然未觉,依旧在漫无边际的发呆。   小顺子看到是柳居奇进来,本想提醒宣亦郁一声,柳居奇却冲他挥了挥手,小顺子乖巧地放下墨方,蹑手蹑脚离开了空荡荡的寝殿。   柳居奇走到宣亦郁身边,拿起墨方继续帮他磨墨,“亦郁,你在看什么呢?”   “看这阳光,每次一回宫,感觉着太阳就变冷了,可天上明明只有一轮太阳。”宣亦郁喃喃道。   “不是阳光冷了,是这里太冷,处处都是算计,让人心冷。”柳居奇揩着小拇指上蹭着的一点墨汁,“就好比这墨汁,有时候是用来画画的,有时候却只会染黑了人。”   宣亦郁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很复杂的笑容,“我还当你会永远不懂呢……”   “我也不想懂,可这里的每个人都逼着我懂。”柳居奇终于落泪,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涌出来,“亦郁你知道么?宣亦辰他为了所谓的大局,连我都一起毒,想想真后怕。”   宣亦郁叹息一声,放下毛笔转身搂紧柳居奇,尽量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过去,“亦辰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舍小取大、心无旁骛,冷静的可怕,他也许会是个好君王,但绝不是个好情|人……小柳,我曾经嫉妒你的单纯无忧,盼着你读懂皇宫里的肮脏,现在却又盼着你不懂了,至少不会伤心难过,煳里煳涂也是一种福。”   “亦郁,皇帝大叔跟我说过,将你立为太子是为了——”   “嘘,我都知道的,”宣亦郁将柳居奇搂得更紧了些,带着同病相怜的味道,“生于皇家,身为长子,这就是我的命,改不得也怨不得,我只盼他们早些让我解脱就好——至于你,从被亦辰选择的那一刻起,就也定了命。”   “我不要,我才不会认命,”柳居奇吸吸鼻子,眼神坚定极了,“若他们真弃我不顾,只将我当做一枚棋子,我一定不会认命。”   宣亦郁听着,内心触动不已,他逆来顺受,柳居奇却迎头痛击,他望着窗**在树枝上呖呖啼叫的鸟儿,心想:也许就是这不同的态度,会带给他们不同的命运呢?    第一一六章 决定救人   当晚柳居奇留宿在宣亦郁那里,两个人躺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半宿的话,宣亦郁一直在开解柳居奇,好在柳居奇也不是个死脑筋的人,总算想开了点,两人直到鸡啼才睡下。   早上小顺子进来伺候梳洗,说小乱昨晚在寝殿门口守了一夜,这会儿还在外头候着,柳居奇叹口气,“你叫他进来吧。”   小乱垂着头跟在小顺子后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一见到柳居奇就掉眼泪,“柳哥哥……”   “怕了你了,赶紧回去躺会儿吧,我在亦郁这儿用完早膳就回水榭阁。”柳居奇无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乱有些意外地看着柳居奇,“柳哥哥,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柳居奇说,“你要是想道歉,就等我回去了告诉我一切,不许再骗我。”   “好,”小乱吸吸鼻子破涕为笑,也就这时候柳居奇才觉得他像个比自己小的孩子,而不是身负武功、心思难揣的绝杀宫血杀堂的人。   等小乱走了,小顺子去请早膳,宣亦郁和柳居奇坐在那里喝早茶,宣亦郁撇了撇茶沫子,“小柳,你莫不是想将燕肃澜救出来?”   “就知道瞒不过你……总觉得他是因为我才被牵连,以后他和宣亦辰斗得谁胜谁败我不管,可这一次,我要帮他。”柳居奇不是英雄主义泛滥,他只是觉得做事情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宣亦辰利用自己捉住燕肃澜,他不能看着不管。   “也好,你有什么不便做的尽管告诉我。”宣亦郁颔首,他支持柳居奇的决定,也希望能借由这一次,让宣亦辰看清楚柳居奇是不能被他随意利用的人,两个人的感情只有纯粹起来,才能走得更远更长久。   “还真有一事,昨天那解药我只咬了一半,这是剩下的部分,你帮我再配一付出来。”柳居奇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帕子,搁着他昨日藏在舌下的残药,“宫里的御医不能用,麻烦你去找宫外济慈堂的”回春手”廖大夫,我当时在醉欢楼帮海棠治病时跟他有一面之交,若他还记得,肯定会帮忙。”   “好,我记下了。”宣亦郁接过来收好,小顺子恰好端着早膳进来,两个人收了话头,开始用膳不提。   柳居奇吃过早饭和宣亦郁又说了两句,这才回他的水榭阁,一进去就看见小乱迎出来,柳居奇指着他那俩大大的黑眼圈,“都快变成熊猫了,怎么还不去睡觉?”   “睡不着,”小乱替柳居奇宽着外衣,“柳哥哥,已经备好了热水,你先泡个澡吧。”   “嗯。”柳居奇伸个懒腰,他昨晚在宣亦郁那里没有洗澡,被小乱这么一提真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柳居奇洗澡不喜欢别人伺候,小乱就在屏风外头陪他说话。   关于”嚎月狼头”的事和自己的身世,小乱毫无隐瞒的全部讲给了柳居奇,柳居奇捏着手里用来搓澡的粗布,双手搭在桶沿上说,“郁卉?这名字倒不错,不过还是小乱叫起来亲切。”   “柳哥哥,二皇子对小乱恩重如山,只除了绝杀宫的事外,我真的没有背叛过柳哥哥……”   “好了好了,不说那个,你要想让我消气的话,就把宣亦辰关着燕肃澜的地方告诉我,我要去探监。”   “探监?”小乱声音一滞,没料到柳居奇居然开出这个条件,“可是柳哥哥,二皇子那边……”   “哼,他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同意,这事本来就是他不对。”柳居奇心里对宣亦辰的火气还没下去,一想到昨天他给自己下药就恨得牙痒痒,“宣亦辰呢,他也没过来负荆请罪?”   “二皇子昨天去了两趟太子寝殿,看柳哥哥似乎不想见他,就又回去了,这会儿怕是还在上朝呢。”小乱看柳居奇出来了,赶紧用大巾子裹住他,用干布巾替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柳哥哥,其实二皇子也是身不由己,你就别怪他了。”   “他和燕肃澜怎么斗我不管,可不该利用我,真让人心寒。”柳居奇有些心烦意乱,接过布巾自己擦起来,“我还想再去睡个回笼觉,你也休息去吧,若宣亦辰来了,就让他在外厅等着,我睡醒了自会出去见他。”   “知道了。”小乱替宣亦辰默哀一声,看样子柳哥哥这回是真的大动肝火了,好在没跟昨天一样不理人。   “燕肃澜的事情你尽快帮我打听出来,最迟明天早上啊,不然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柳居奇捏着小乱的鼻子不撒手,嘴巴里虽然言辞厉害,脸上却带着笑容,小乱心里一酸差点儿没哭出来,看来柳居奇是原谅他了,哽咽道,“嗯,柳哥哥放心。”   *****   燕肃澜被关押在凤城某处不起眼的宅邸中,影卫遍布屋外四处,连房顶都不曾放过,看押得异常严密。   宣亦辰给他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不是又黑又臭的牢房,这屋子里什么都不缺,燕肃澜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手脚都被粗粗的铁链拴着,铁链另一头系在床脚的柱子上,他睁开眼轻喝一声,昨日深深没入穴道里的银针便被逼出来,带着风声”咄咄”射入了对面的墙里。   其实那毒药的药力早在昨晚就被他化了个干净,不过当时为了让影卫们真以为他受了挟制,他就没有急着把银针逼出体外。   突然地下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响动,燕肃澜冷眼盯着那不断顶动的地砖,右手已经捏上了一蓬金针,警惕地运起功来,随时准备震断这些没用的铁链子。   地砖最后动了两动,被人轻轻揭起来,里面冒出情添的脑袋,他脸上带着泥土,蹙着秀眉呸呸吐了两声,“真是脏死了……”   “你来做什么。”燕肃澜收起金针,英俊的面上无悲无喜,对冒险赶来的情添完全无动于衷。   “宫主也太冷酷了吧?外面那些影卫守得滴水不漏,害人家还要当一回土拨鼠……”情添从地洞里爬出来,可怜兮兮地扯着自己的衣服,一副哭腔,“啊啊,这衣服还是绝殁送的呢,都给弄脏了。”   燕肃澜根本就不理会他,情添抱怨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了,只好凑过去说,“凤城的人来报宫主出事了,属下不放心,就来看看——咦,宫主的面具呢?”   情添诧异地盯着燕肃澜的脸,怎么那道疤也不见了,他不是没见过燕肃澜的真面目,只是这么毫无瑕疵的俊脸……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燕肃澜觉察到情添越来越激动的眼神,冷冷瞪了他一眼,情添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属下逾矩了。”   “以后都不带了,”燕肃澜淡淡道,“柳居奇不喜欢。”   情添张大嘴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宫主这个面具带了那么多年都不揭掉,如今就因为柳居奇一句不喜欢,说不带就不带了?!   “你来做什么。”燕肃澜又问了一遍,他才不相信情添是担心自己,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来看热闹还差不多。   “是南怀那边的事儿……”情添有点儿吞吞吐吐,“绝殁他们查出来,内乱是南瑟公子和汍澜搅出来的,还没有上报给南主子。”   燕肃澜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他终是等不了了……将消息压下来,随便找个替死鬼就是了。”   “那汍澜呢?”   “他来去无踪,自有全身之计,况且若不加上他的名字,南桁不会信的。”燕肃澜语气轻松,心里也不由自主觉得爽快,花间照折腾自己跑到风岚,他也该好好”享受”一下被南怀刺客追杀的感觉。   情添坏坏一笑,“属下知道了,只是宫主,您还要在这里休息多久啊?”   “再等等。”燕肃澜又闭上双眼,显然是送客的意思了,情添撇撇嘴,大冰山宫主真是惜字如金,“宫主,要不要属下去跟柳成林透露透露您的处境,好让他来个”英雄救美”?”   燕肃澜竟然真的好好考虑了一番情添的话,最后开口冷冷道,“多事……别做的太明显。”   情添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是,属下只跟他身边的小乱授意一番,不会露面的,宫主歇着吧,属下告辞。”   “还有一事,去查出昨日在柳记闹事的镖局,该怎么做,不用本尊教你了吧?”   “宫主放心,”情添笑道,“属下一定让他们后悔生在这世上。”   等情添钻进地洞铺好地砖,屋子里又恢复了冷清,燕肃澜睁开双眼,嘴角带着微不可见的弧度,一双漩涡般深邃的眸子带着点儿期待——柳居奇会不会来”救”自己呢?   至于那家倒霉的老字号镖局,一个月内连连被黑道劫镖,最后赔得倾家荡产都不够,还被各处商家悬赏追杀的事儿,在此略表不提。    第一一七章 重归于好   宣亦辰定定坐在水榭阁的外厅,等着柳居奇起床,他带来了不少柳居奇喜欢的吃食和精致的珠宝玉器,只希望等会儿柳居奇看到了能高兴起来,忘记昨日的不愉快。   小乱从里屋出来,无奈的摇摇头说,“二殿下,柳哥哥还睡着,大概是昨晚在太子那里认床没睡好,要叫醒他么?”   宣亦辰最近经常一忙就到半夜,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不了,午膳我在这儿和柳儿一起用,你去准备准备吧。”宣亦辰耐心地坐着,脸上没有丝毫的焦急,对他来说,柳居奇远远要比急着处理的事务重要。   小乱刚走没多久,骆秋棠来了,脸上带着雷打不动的亲切笑容,放佛他是全天下最好说话的人,宣亦辰看他找自己找到这里来,有些不悦道,“我不是说过,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么?”   “二殿下消消气,实在是事情太大,秋棠才来打扰您和柳大人。”骆秋棠笑眯眯道。   “说吧。”宣亦辰瞥了一眼里屋,示意骆秋棠坐下,“小声一些,柳儿还在睡觉。”   “二殿下对柳大人倒上心,只怕人家并不领情呢。”骆秋棠意有所指,宣亦辰微微蹙眉道,“骆秋棠,公事是公事,我不喜欢你对柳儿指指点点。”   “秋棠知道了,”骆秋棠口上应着,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说起此番来意,总算正经了许多,“南怀那里突然起了内乱,范围之大、人数之多前所未有。”   “哦?”宣亦辰意外地看着他,“查清楚缘由了吗?”   “毕竟是在南怀境内,我们仅仅摸到这些杂七杂八的反逆教党都来自一处,再往上查线索就断了。”骆秋棠道,“二殿下有什么打算?若好好利用这次内乱,风岚和南怀的战争便可……”   后面的话没说全,宣亦辰却已领会了其中含义,他伸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默了半晌道,“既然他们行了方便,咱们焉有不用的道理——只是这个度你要把握好,待亦曦输了一场再动作,我不想替他人做嫁衣,明白吗?”   “秋棠晓得,如此,二殿下继续等着柳大人吧,秋棠去了。”骆秋棠笑得像只狐狸,恭敬一揖离开了水榭阁。   宣亦辰默默思索着,这场战争结束得远比预料的要早,若现在和实力强大的绝杀宫起了争端,只会让自己平白消减了力量,有百害而无一利……现在最值得提防的是宣亦曦,他挥了一下手,一个影卫便无声出现,“二爷。”   “将看守燕肃澜的人减少一半,若有人来救他,敷衍一番就放他走,不要多做纠缠。”   “是。”   影卫刚消失,柳居奇便伸着懒腰从里面出来,看见宣亦辰就哼了一声转过头,“贵人事多,你怎么还等着?”   “柳儿让我等着,自然要等,可消气了?”宣亦辰上前替他整好松散的衣衫,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红玉发簪替他束发,动作温柔宠溺。   柳居奇忍不住红了脸,暗骂自己没定力,怎么他示一下好自己就心软了……他看着桌上放着的吃食和玉器珍宝,有些埋怨宣亦辰,这算什么,打完了给颗甜枣吃?   “昨天是我不好,你气也气过了,若还不爽利,揍我几拳也没什么。”宣亦辰亲了一下柳居奇光洁的额头,脸上满是诚挚,“只是在心里不要和我生分了,好么?”   柳居奇其实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宣亦辰毕竟是个皇子,有时候做事的方法不能让自己赞同是难免的,既然对方肯低头认错,他也只好顺着台阶下,“若想我不和你生分,必须下不为例。”   “好。”宣亦辰应得爽快,柳居奇这才满意了,伸手回抱住了他,小乱在外头正巧看见,忙小声招唿那些端着桌膳的人,“先撤下,一会儿送再进去吧。”   *****   柳居奇傍晚就从宣亦郁那里得到了解药,小乱也将看守燕肃澜的地方打听出来了,柳居奇决定趁热打铁,今晚就去救人,他让小乱找了一身夜行衣穿上,瞬间有了一种重生为古代大侠的满足感,对着立镜摆了几个pose,满意地把外袍穿在夜行衣上面。   “柳哥哥……这夜行衣一定要穿吗?”小乱看柳居奇纤瘦的身材穿着那夜行衣,比起大侠更像个不着调的江湖混混……   “你不懂,这月黑风高要干点什么,夜行衣可是必备品。”柳居奇左右找不到面罩,干脆爬到床上扒拉出被燕肃澜扔在床缝里的鬼面带上,虽然稍微大了点,不过效果还是很好的,“一会儿劫人的时候带上这个,保管气势十足。”   小乱看得都快吐血了,要这么招摇过市,恐怕还没救到人就被影卫丢出来了,可柳居奇在兴头上,连宣亦辰都默许让柳居奇胡闹了,他也不好出言打击,只好跟着装备齐全的柳居奇趁着宫禁之前急急出了宫。   那处宅邸并不难找,他们埋伏在外面等着天黑,柳居奇还一边偷吃藏着的点心,努力补充体力,激动倒是有,可的确没什么紧张感。   影卫们老早就发现有一道火热的视线在来回扫视他们,尽量装作视而不见,让他们玩忽职守比让他们拼死一搏难多了,每个人都很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到了巳时,天总算黑透了,柳居奇脱了外袍丢给小乱,带上了燕肃澜的鬼面,“小乱,你把风,我进去了。”   “……小心一点。”小乱点点头,心里默叹,二皇子和柳哥哥也太会玩了吧。   柳居奇拨开堵着狗洞的杂草,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麻利地钻进去,站在狗洞旁边地影卫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满脸尴尬地装作内急离开了狗洞附近。   “真险啊。”柳居奇松了口气,猫着腰往最中间那个显眼的大屋子摸过去,一路顺利。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也不确定是不是这间屋子,只好把门小小推开一条缝,等看清楚内里状况,差点儿没掉了下巴——   燕肃澜和花间照在床上扭成一团,你来我往地拳脚相加,虽然没有声响,但那唿唿着扑面而来的风可不是开玩笑的。   燕肃澜首先停下了动作,右手扣着花间照的左腿,“你来了。”   花间照笑眯眯地说,“柳儿,你怎么带着那个没品位的丑面具啊?快进来吧,可想死我了,这没人看守。”   “没人看守?”柳居奇疑惑地想,自己刚才明明遇见了好几个呢。   柳居奇进了屋子,摘掉面具扔回给燕肃澜,一手摸出怀里的小瓶子,“这瓶子里是解药,宫主吃了就快走吧。”   “还宫主?我就说燕子你变态吧,这么喜欢别人把你称唿成女人啊!”花间照笑得乐不可支,被燕肃澜使劲儿一掰右臂,疼的哎呦一声,不甘示弱地扭上燕肃澜的左肩。   两人扭打之间,那药瓶子滚到了地上,柳居奇正要去捡,花间照说,“柳儿你就别瞎忙了,那点儿破毒要能为难住他,他早死了十七八回了。”   柳居奇叹口气,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两个人,一会儿是死对头,一会儿却抱在一起跟小孩子一样打闹,到底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啊?   燕肃澜懒得再和花间照纠缠,手下加了些力道,将花间照揪起来扔出去,花间照险险翻了个身凌空落地,揉着自己的胳膊说,“啧啧,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花蝴蝶你怎么会来这里?”柳居奇问花间照。   花间照盯着燕肃澜,理直气壮地说,“你要问就问他做了什么好事,要不是我在南怀呆不下去了,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跟他打架。”   “自作自受。”燕肃澜冷笑一声,谁让他先骗自己跟柳居奇有私情的,透露给南桁他辅助内乱的事儿,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   柳居奇凌乱了,这两人半敌半友的,他还是不管为妙,免得得罪人。   燕肃澜看柳居奇真的来”救”自己,心情大好,本想叫他到身边看看他的扭伤和烫伤,奈何花间照厚着脸皮杵在这儿,总不能让柳居奇在外人跟前脱了鞋袜给人占便宜。   燕肃澜眼刀子飞过去,冷的花间照打了个寒颤,讨饶地举手说,“得,你们慢慢叙,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柳儿,我改日再来找你。”   花间照刚把恶心吧啦的飞吻抛过去,提起轻功撒腿就跑,要是再慢一步,恐怕就会被燕肃澜怒气冲冲的一蓬金针变成大刺猬了。   ————————   感谢一直支持不尽的读者,一只一只抓住么么,天气反复,大家多注意保暖啊,要健健康康地过大年。捂菊奔走~    第一一八章 天降活人   等花间照走了,燕肃澜不容反抗地看过柳居奇的伤势,看他的确无大碍了,就把柳居奇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柳居奇战战兢兢穿着袜子,都快怀疑燕肃澜是不是有恋足癖了……   “你来此,是担心本尊么?”燕肃澜斜睨着柳居奇。   柳居奇被噎了一下,他来救人的大半原因是良心不安,外加对宣亦辰置气,这和担心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看着燕肃澜目光炯炯,只好点点头,“小的理应来救宫主,万死不辞。”   燕肃澜蹙眉,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到底是柳居奇太迟钝,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多?“你和宣亦辰是什么关系?”   柳居奇冒冷汗,记起那天在柳记是燕肃澜的过激反应,赔笑道,“这个,宫主不是说让小的接近他们嘛……”   燕肃澜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回忆自己先前下达的任务,突然拉过柳居奇勐的吻住,霸道地撬开他的牙关,舌头一处不落地将柳居奇带着点心香甜的嘴巴尝了个遍,柳居奇被吓傻了,僵硬地任他索求,燕肃澜用力吸吮着柳居奇嫩嫩的舌尖,像是要把他整个给纳入自己的身体,柳居奇痛得嘤咛一声,不由自主地去推他结实的胸膛,燕肃澜这才放开他,那双漩涡般的黑眸带着浓烈的占有欲,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抹着嘴角津液的柳居奇。   “本尊改主意了,你的任务,是离宣亦辰远点。”   “啊?”柳居奇瞪圆了眼睛,结巴道,“宫、宫主,小的现在住在宫里,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   “小乱是叛徒,你听话,本尊才不杀他。”燕肃澜勾起唇角,挑柳居奇的软肋捏。   “是……”柳居奇不情愿地低下头,心里把燕肃澜骂了个狗血喷头,太卑鄙了,亏自己还好心来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他再抬起头,屋子里空空荡荡,早就没了燕肃澜的身影,柳居奇摸摸脑袋吐槽,“古代高手都喜欢来去无踪,这要是放到现代的话,拍鬼片最合适不过了,连威亚都省了。”   柳居奇不是笨蛋,早在燕肃澜他们离开之前,他就意识到影卫们是刻意守卫松懈的,这回就没再钻狗洞子,而是直接大大方方地从正门阔步踱出来,小乱给他披外袍的时候,他问,“小乱,是宣亦辰授意放他走的吗?”   小乱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帮他系着珠带,“嗯,二殿下还说,过了宫禁进宫不便,他着人把柳记的厢房整理出来了,柳哥哥忙完了就去柳记休息一宿吧。”   “他倒算无遗漏。”柳居奇笑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己费力的筹划半天,原来宣亦辰早就看透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管他呢,想多了愁人,反正燕肃澜这个祸害也走了,自己只要神清气爽地继续过米虫的日子就成。   这会儿已经开始敲更鼓,长街上除了他们主仆二人再无旁人,天上一轮弯弯的月亮光如泓波,他们慢慢朝柳记走去,经过拐角时居然看到了个馄饨摊,馄饨的香味直勾人的馋虫,柳居奇正好觉得饿,遂和小乱一起坐下,招唿老板说,“老板,来两碗馄饨,汤宽一点儿。”   “好嘞!”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豪爽非常,“公子这么晚了还逛街呐,要说还是咱们凤城安宁,没有飞贼大盗,夜不闭户都成。”   柳居奇笑眯眯的喝着桌上半温的粗茶,“老板的馄饨要是好吃,我就挖角你去我们柳记当厨子。”   “您是柳大人?”包馄饨的老板愣了一下,摆手笑道,“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守着这馄饨摊过了大半辈子,哪儿舍得丢下它,得,今儿您是贵客,我管您吃到饱!”   老板动作快的很,手一攥就是一只白胖的馄饨划着弧线落下锅,没几分钟就滚出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撒上葱花虾皮端上桌,柳居奇迫不及待地拿着勺子舀了一只送进嘴里,烫的直唿气。   要说古代人就是朴实,馄饨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满口逸香,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小乱突然停下了勺子,不安地左右乱看,“柳哥哥,好像有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嗯?”柳居奇侧耳倾听,馄饨摊老板也努力听着,“小哥,没什么声音啊,你听岔了吧?”   小乱却蹙眉站了起来,他习武,听力自然要叫常人好一些,的确是有奇怪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   小乱勐的抬起头,吃惊地望着馄饨摊的布棚子,一把拉起还悠哉吃东西的柳居奇就往外蹿!   ”嘭”一声,就在柳居奇刚躲开的一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砸到了布棚子上,被缓拦了几秒钟,重重砸在他们方才吃馄饨的木桌上,那东西在布棚里挣扎了几下,骂了句“操你大爷”,又没了声响。   三个人全看呆了,过了一会儿,柳居奇才戳戳小乱,“好像……是个人啊?不过他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不会摔死了吧?”   “阿弥陀佛——我这倒得是什么霉啊!”馄饨摊老板都快哭了,柳居奇和小乱大着胆子上去掀裹在那人身上的布棚,先是露出那人清秀妖|艳的脸,柳居奇一愣,看着好眼熟。   等小乱彻底掀掉布棚,柳居奇捂着嘴差点儿没叫出来——这人身上穿的是现代的衣服!背包打着现代人熟识的对勾牌子!   柳居奇突然回忆起这个人的身份,远比他看到这个人的衣服背包时惊讶的多……这个人,正是THE。RED的主唱、皇帝大叔年轻时的心上人肖蒙!   大约是两个时空的时间不一致,肖蒙看着比在现代的电视上见到的年长几岁,不过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他在现代就有很多腐女粉,尊称他为妖|艳的王子殿下。   他神思泉涌间,馄饨摊老板已经小心翼翼地蹭过来,哆嗦着问,“柳大人,这人死了吗?”   小乱蹲下检查着肖蒙的身体,“胳膊摔伤了,唿吸均匀气色红润,应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穿的好生怪异,头发也是红的,难道是异邦人?”   柳居奇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百两的银票塞给馄饨摊的老板,“老板,这些钱陪你的摊子应该足够了,这人是我一个旧时,他轻功不好,方才大概是跳房顶的时候一时不慎失了足……今晚所见所闻,希望老板保密,不要说与第四个人听。”   馄饨摊老板自然听出来柳居奇话里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接了银票点头道,“柳大人放心吧……今晚的生意就不做了,我这儿有推车,你们快将人推着去医馆瞧瞧,别耽误了治疗。”   小乱虽然疑惑柳居奇的态度,但还是手脚麻利地帮着把肖蒙抬上了小推车,“多谢老板,我一会儿就把推车送来。”   “多谢老板了。”柳居奇跟老板道过别,拎着肖蒙的背包跟在小乱后头,满心的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半年多,居然还有机会拎着现代包。   肖蒙怎么会时隔多年又穿回来?柳居奇联想到之前风岚帝说肖蒙发现了时空乱流,心里一阵激动,难道肖蒙真的是自己穿走又自己穿回来的?!那自己是不是也有可能会去看看?   等将肖蒙运回柳记,又请了个大夫来看过,知道肖蒙的确没有大碍,柳居奇这才放了心,他之前担心肖蒙会摔伤脏器,想是那布棚的缓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小乱送过了大夫回来,看柳居奇还在盯着肖蒙看,问道,“柳哥哥,你真认识这个人么?”   “嗯,他是我那个世界的歌手,人人都认识他,可惜他不认识我。”柳居奇摆摆手说,“你休息去吧,我来守着他,等他醒了还有话要问。”   “小乱知道了。”小乱又好奇地瞅了一眼肖蒙的装扮,感慨道:那个世界的衣服可真是精致啊,不过裤子穿在外面,好不雅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居然还剃了短发,着实不孝……   柳居奇托腮看着肖蒙的脸,真人比电视上耐看多了,这人卸了眼线和那些钉钉链链后净如红莲,如果再蓄上长发、换上衣袍,大概会美的雌雄莫辨,难怪皇帝大叔念念不忘呢。   柳居奇捞过丢在床脚的耐克背包拉开,里头放着几件内衣、两幅近视眼镜和不少西药,他愈发确定肖蒙是自己主动穿过来的,这完全就是在古代最需要的几样东西,肖蒙是有备而来的。   柳居奇又摸了摸,从包深处掏出来一只摔裂了屏幕的手机,这东西带到古代没电就是垃圾,肖蒙带这个干什么?   开机试试,屏幕还能亮,上面显示的日期居然是自己穿过来时的三年后,柳居奇翻到了内存卡里,发现里面塞满了是肖蒙在现代唱的歌——难道这是他带给皇帝大叔听的?皇帝大叔貌似很喜欢听肖蒙唱歌。   柳居奇把东西全部塞回去,有种偷窥人隐私的罪恶感,可他在古代这么久,实在太怀念现代的东西,忍不住啊……   床上的肖蒙唿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勐的睁大眼睛坐起来,和僵住的柳居奇大眼瞪小眼,“你是谁?……操,我穿回来了?!”    第一一九章 亦曦归来   柳居奇恶寒,电视里的肖蒙总是疏离有礼,没想到现实里居然脏话连篇,果然明星也是人啊。   肖蒙本来要揪柳居奇的衣领,胳膊一疼又跌回床上,他迷煳地拍拍自己胳膊上的夹板,疼的龇牙咧嘴,“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大臂轻度骨折,那是固定用的夹板,你别乱动,好好躺着。”柳居奇扶着肖蒙躺下,肖蒙看着柳居奇的眼神没原先那么戒备了,“你是谁?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纪年?”   柳居奇挠挠头,好像自己一开始穿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问小乱的,“肖大叔,现在还是你情人执政的朝代,放心,他和你差不了几岁,还没变成糟老头子,这儿是凤城柳记饭庄,我是你的老乡,柳居奇。”   肖蒙惊愕地瞪圆了眼睛,手指着柳居奇哆哆嗦嗦,不可置信道,“我去!难道你、你也是穿来的?”   柳居奇点点头,下巴一点那背包、又一点肖蒙脚上的鞋,“这是耐克、这是皮鞋,没错吧?”   肖蒙似乎受了颇大的刺激,大口喘着气冷静了一会儿,突然疯魔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回来了!”   “你先别激动,今天是不行了,明早我再带你进宫。”柳居奇想想,还是问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那个时空乱流又是怎么回事?”   肖蒙怔了怔,笑容有些苦涩,“你最好还是别知道的好,我花了十几年才找到回来的时空乱流,被乱流卷入的时候,根本没办法控制掉落的地方,我今晚要是再倒霉一点儿,恐怕就摔成肉泥了。”   柳居奇倒吸口气,算了,他在现代也没什么牵挂,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你既然能带我进宫,想必在宫里地位不低吧?”肖蒙上下打量着柳居奇,“看样子不是个太监?你是身穿成他儿子了吗?”   “是身穿没错,不过我是个住在皇宫里的三品闲官,可不是什么皇子。”   “咳……那他的妃子呢?”肖蒙问着,耳朵唰得红了,柳居奇忍着笑说,“皇帝大叔一直守身如玉,不去后|宫的,你尽管放心吧。”   “切,谁管他去不去后|宫!”肖蒙嘴巴硬气,笑容却早就灿烂的不行了,柳居奇看他精神奕奕的确没事了,这才站起来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聊吧,你先好好睡一觉,衣服和假发我会准备好,你不用操心。”   肖蒙笑眯眯地眨巴着美艳的丹凤眼,“谢谢啦,小柳同志。”   柳居奇大汗,难道肖蒙不知道现代语里的这个词还有别的含义吗?还是说他一眼就参透了自己的性向……   第二日一早,肖蒙大唿小叫地跑出房间,叫柳居奇的声音大得差点儿没把整个柳记的厨子给引过来,柳居奇习惯睡懒觉,被小乱三催四催,才不甘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肖蒙已经坐在他房里的桌上满足的吃早饭了,“你们这儿的厨子饭做得不错。”   柳居奇懒洋洋地洗漱完毕,肖蒙越急他越慢,最后气的肖蒙都要抽他了,他才让小乱把准备好的马车套上,正式出发。   宫门逐渐接近,肖蒙紧握着双手,显得紧张起来,柳居奇安慰他道,“且宽心吧,皇帝大叔痴心不改,一直等着你呢,若见你回来,会很高兴的。”   “当年我不告而别,他肯定还在怪我……”肖蒙满脸懊悔,当时年少不知事,只一心想着要回去自己的故乡,等真的回去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就留在这里,留给那个人了。   “都这么多年了,皇帝大叔的思念早就超过责怪的念头了,我向你保证,他绝对绝对不会生气的。”柳居奇拍拍肖蒙的肩膀,不由偷偷叹口气,这要是搁在现代多好啊,问他要几张签名估计能卖不少钱呢,难得和大明星这么接近。   马车停到宫门口,柳居奇和肖蒙都走下来,却不知道风岚帝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已经派了几个人在那里候着了,肖蒙既高兴又忐忑,和柳居奇匆匆道别之后便跟着那几个人离开。   又过了几日,柳居奇始终不得见风岚帝和肖蒙,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怎么样了,不过既然皇宫里平静如初,大概就一切都好吧。   *****   这天清晨,柳居奇在东宫的花园里陪宣亦郁作画,宣亦郁要画人像,柳居奇僵着身子坐在那里,一会儿挠挠脸,一会儿嚷着渴了,宣亦郁提着笔说,“就你这泼猴性子,还主动要当入画人,可不是难为我么?”   “反正就长这样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差不多画画就成,坐着不动可真是活受罪。”柳居奇讨饶道。   宣亦辰被他祸得咳了一阵,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轮廓也作好了,你想动就动吧。”   柳居奇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宣亦郁画了一半的画,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素描和油画那么写实,不过简单的青墨勾出的那种神韵,却是国外的艺术比不上的。   两个人正讨论着等画好了该不该上色的事,小顺子引着一个管事太监走了过来,那老太监柳居奇见过几次,是风岚帝身边的二把手,算是有些身份的,老太监一见柳居奇就笑了,“原来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可不是赶巧了,省的老奴多跑一趟——柳大人,接口谕吧。”   柳居奇一头雾水望着那老太监,“接什么口谕?”   “皇上说了,四殿下今儿个回朝,着您去接风,另有口谕给太子殿下,吩咐您晚上去参加洗尘宴。”   “知道了,小顺子。”宣亦郁朝小顺子打了个眼色,小顺子立马机灵地掏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给那老太监,“辛苦公公了,这银子是殿下请您喝茶的。”   “殿下客气。”老太监显然见过世面,也不做推辞,淡然地收好离开。   “原想着还要两天呢,他回来的倒早。”宣亦郁眉峰蹙着,脸色不是太好看,一提到宣亦曦就让他想起那晚遭受的折辱,偏又无法对着不知情的柳居奇说什么,“小柳,小乱不在,你若需要,就带小顺子去吧。”   “不用,好歹我也见过一次接使,不会有岔子的,我看你脸色不佳,还是让小顺子陪着你吧。”   柳居奇回水榭阁换上了朝服,点了两个聪明点的小太监跟着,行色匆匆地赶往凤城外郊。   说起这一次风岚和南怀的战争,就是柳居奇这个现代人都觉得荒唐,南怀准备充足,好不容易一路逼到辽河河畔,取了一场漂亮的胜利。谁知宣亦曦刚帅着新军赶到,第二场仗打了一半,正是胜负未分之际,南怀却突然后撤百里直退出辽河一带,宣亦曦这一记硬拳头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只有牺牲人马的过,却没有平乱退敌的功,着实可惜。   柳居奇后面只跟着几个官位不太高的官员,显得有些薄凉,风岚关于迎礼有严格的规定,打了胜仗和败仗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若宣亦曦自此大捷归来,大概连风岚帝都会在此亲迎。   没等多久,先头报信的骑兵就送来了消息,半个时辰后,宣亦曦帅着他的新军归来。   虽然骑着高头大马,队列整齐、旌旗飘扬,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对战士来说,不战而退可不算是凯旋,宣亦曦能卸甲进城,那些新军只能驻扎在近郊,等点礼过了才能返回各自的家门或是军营。   宣亦曦从马上下来,卸甲摘剑,同马一起交给自己的侍卫,严肃的俊脸在看到柳居奇的时候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想到竟是你来接风。”   “这是皇帝大叔的口谕,”柳居奇开解他道,“这次的结果责不在你,皇帝大叔就是怕你多想,才会派我来的。”   宣亦曦点点头,豪迈的笑容带着些无奈,“走吧,即是接风,就请我去你的柳记好好喝上一杯!”   柳居奇当然没有意见,他和宣亦曦并肩走着,走了几步,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宣亦曦的右脚好像有点儿问题,“宣亦曦,你的脚……”   “打仗时脚筋被伤了,军医也无能为力。”宣亦曦不在意的笑笑,“丑点儿倒没什么,就是阴天下雨酸痛得厉害。”   柳居奇看他努力掩饰住那跛脚,心里有点儿难过,“说不定宫里的御医能看好呢……”   “听天由命吧,反正我也不在乎。”宣亦曦眼神一阵黯淡,他请命出征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当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若不是南怀因内乱退兵,大概他此时已如愿化作那沙场上的一抔尘土了……就连死都不能,老天爷也真是喜欢作弄人。   只是不知道,大哥是否还不肯原谅自己?    第一二零章 重燃斗志   不管远方战事如何激烈、如何消退,对于百姓来说,最重要的依旧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柳记也依然热闹如初。   宣亦曦和柳居奇进了雅间坐下,宣亦曦将伤脚架在侧边的凳子上,“我也就不在你跟前讲究了,这么坐着舒服些……当初还当你是小打小闹图个新鲜,没想到这柳记倒真成了凤城第一饭庄。”   “总不能坐吃山空啊,我没你们那杀敌和论政的本事,赚些银子还是会的。”柳居奇给宣亦曦斟了一杯桂花酿,“这酒淡,不影响你的脚伤。”   “真是可惜了,你这么个玲珑的人,居然跟了二哥。”宣亦曦语气有些讥讽,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不管,只要宣亦辰在我面前是个好情人就行了。”柳居奇是个护短的主,他自己心里怎么埋怨宣亦辰不讲人情是一回事,听别人编排就是另一回事了。   宣亦曦哈哈大笑道,“好好,不说这些扫兴的了。”   “四殿下!”雅间的门被人急急敲响,柳居奇疑惑地站起来去看,门刚打开,便见几个武将面色不郁地走进来,有一个还刻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柳居奇,斜睨着瞪了他一眼。   柳居奇满头雾水,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人了?   宣亦曦见着几个人倒没太惊讶,悠然自若的斟着酒举杯笑道,“几位将军也来喝一杯?”   “四殿下!”带头的那个老些的声音严厉了许多,“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简直枉负我们的一番希望。”   “希望?那本来就是你们的希望,不是我的……我的希望很小,还不是无法达成。”宣亦曦落寞道,“即是如此,大家又何必白费功夫,倒不如有酒且醉来得痛快。”   “孺子不可教也!”老些的武将正要再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拦了一下,眼睛一瞥柳居奇,示意他还有二皇子的”心腹”在场。   柳居奇自然是眼色百段,立马往外走,“各位大人坐下慢聊,我让厨房加几道菜来。”   柳居奇合上门吁了口气,这些人不愧是打过仗杀过人的,那眼神冷得和刀子似的,只比燕肃澜友好那么一点点。   柳居奇在后院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回走,谁知道那些人还在里面,他突然听他们提到宣亦辰,不由慢下了脚步。   “……二皇子近日在朔阳义施赈灾,朝堂上褒奖不断,近日又提出治理沧澜河的方案,一时风头无两,若殿下还不振作起来,恐怕……”   “……那柳居奇出现的莫名其妙,深受皇上和太子的信任,又和二皇子走的颇近,殿下是否需要我等除掉他……”   宣亦曦静默良久,终于开口说,“他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不足为惧。”   柳居奇有些惊奇于宣亦曦的维护,自己和宣亦曦交情并不深,他却肯帮自己在这么敏感的场合说话,柳居奇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房间里的谈话仍在继续,那几个武将颇不满宣亦曦闲散无所谓的态度,他们将所有筹码都压在战功赫赫的宣亦曦身上,这次和南怀的战争已使他们处于不利一方,若宣亦曦在此时失去了斗志,以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宣亦曦由着他们唠叨,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压根对他们说的内容没兴趣。   那带头的老将是看着宣亦曦他们长大的,对宣亦曦不为人知的心思有几分揣度,此时状若无意的开口道,“太子孱弱,若二皇子顺利夺嫡,不知会被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一山不容二虎,纵使是个废太子,凭二皇子缜密深沉的心思,怎会容得下他?”另一个人接道。   “住嘴!”宣亦曦将酒杯恨恨丢在地上,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全都给我滚出去!”   “殿下……”   除了那无声笑了的老将,其他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哪里惹到了宣亦曦。   “都滚!明日我自会去上朝,宣亦辰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军营那边你们仔细准备,不容有失!”宣亦曦原本死寂的双眸瞬间燃了起来,那几个人愣了愣,这才喜笑颜开,宣亦曦总算是想通了。   “是,请殿下**。”   *****   柳居奇没再等着和宣亦曦吃饭,他着堂倌一会儿跟宣亦曦带个消息,便自己先回了宫,毕竟穿着一身朝服也不好在外头晃悠,太招人眼球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初夏,皇宫里的宫女都换了鲜绿的纱装,袅娜娉婷、赏心悦目,处处都摆放着鲜嫩的牡丹和芍药,彰显著皇室的尊贵荣华。   柳居奇慢慢踱到自己的水榭阁,发现外头站着几个脸生的太监,里面传来一阵喧哗,“放这边、歪了,往那边点儿……”   “搞什么啊?”柳居奇上前问他们道,“谁在里面?”   “回柳大人,是皇后。”太监恭恭敬敬地答道。   柳居奇一愣,皇帝大叔不是只有妃没有后么?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多了个皇后?而且这个皇后怎么一出现就跑到自己的水榭阁……   “小柳同志,你回来了?”肖蒙穿着一身淡黄色纹凤金丝长袍,依旧顶着那头标志性的红色短发,摔伤的胳膊绑在脖子上吊着,笑眯眯地靠在门边冲他打招唿,被爱情滋润了几天,肖蒙显得更加妖|艳美貌了。   柳居奇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指着肖蒙说,“你、你是皇后!”   “是啊。”肖蒙点点头,亲密地把柳居奇揽着肩膀拉进屋里,里面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外厅已经被肖蒙派人搬来的新家具重新装点了一遍,柳居奇看得瞠目结舌,这里除了没有电器,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的办公间啊!   “不错吧?我让皇帝给我弄了一间,看着挺顺眼,自然不能忘了你这个有救命之恩的老乡嘛。”   柳居奇摸摸带着抽屉摆着花瓶的办公桌,虽然做得稍显粗糙,但的确比笨重的古董式家具好看得多,坐在三条铁管腿的圆凳上,也特别舒服。   “再等两天还有沙发和席梦思,我依旧给你送一套过来。”肖蒙喝着鲜榨果汁,柳居奇无视旁边太监提醒礼数的眼神,一屁股就坐在他身边,自己倒了果汁也喝起来,“皇帝大叔也没举行封后的典礼,这样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肖蒙摇头,满脸都是幸福,“这位子早在他登基的时候就预留给我了,他只跟那些大臣说我去庙里祈福礼佛,所以加封礼只用了名帖和衣冠代替,当时阻拦的折子都快堆满置笔阁了,可他坚信只要留着这个位子,我总会回来的,就力排重难,将一个不在加封礼出现的男人封成了皇后。”   柳居奇听着这个传奇一样的故事,封异世的男人当皇后,风岚帝当时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这份感情究竟坚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他们一个破了成规痴痴等候、一个费尽心思重回古代?   “听说你和那个二皇子……”肖蒙笑得挺奸诈,“我远远看了一眼,长得不错,人也温和知礼,古代的优质男就是多。”   “那还用你说。”柳居奇听完这话,跟别人夸了自己似的得意洋洋。   “啧啧,护短相儿,等你真嫁给他了,咱俩岂不成了天下最和谐的婆媳?”肖蒙有意调笑柳居奇,柳居奇站起来佯装要打他,肖蒙立马哈哈大笑地撩起袍子边儿跑了,惹得那个太监慌忙在后头追喊着,“皇后、皇后当心啊,您可别摔着,不然皇上又要责罚老奴了……”   一伙子人忙完走了,水榭阁又安静下来,柳居奇静静抚着那些桌椅想,要是自己和宣亦辰真能像肖蒙和皇帝大叔一样信任恩爱,那不管以后有什么坎坷都会逢凶化吉的,虽然现在还言之尚早,不过只要两个人肯努力,爱情也迟早会有结出硕果的一天。   柳居奇突然变得信心满满,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爽朗起来。   小乱两天前去看城西的地,请命全权负责柳记开分店的事宜,让柳居奇平白落了个清闲,这事儿小乱干得认真,晚上都宿在新店里监工,每天只派人跟柳居奇回报进度,连回皇宫打个转的时间都没有。   没了小乱在身边唠叨,柳居奇也觉得水榭阁空落落的没意思,那些宫女太监都拘谨,说话无趣的很……   柳居奇看着那个低着头快哭出来的宫女,意兴阑珊的叹口气,“你下去吧,我不过好奇你家乡在哪里,怎么就以为我要赶你出宫呢……”   想着谁谁就到了,小乱风风火火地闯进宫里,屏退了那些太监宫女,让柳居奇一阵疑惑,“怎么了?”   “柳哥哥,我有话跟你说……你听说前朝的事儿了吗?”    第一二一章 爆出丑事   柳居奇虽然深居简出,不过也大概能猜出来,若说是前朝的事儿,大概就是最近波澜暗涌的换嫡风潮了。   太子宣亦郁平庸无所建树,二皇子党和四皇子党早就蠢蠢欲动,这两日宣亦曦从边境返回,突然开始和宣亦辰公开叫板,若二皇子党请求治理内河,四皇子党就说社稷未安、不宜大兴土木,若四皇子党请求加整军队,二皇子党就说战事方平、不宜做出挑衅之事……   小乱将从外头听来的传闻一一说了,柳居奇眉头大蹙,事情真严重到那个地步了吗,还是有心人在添油加醋?   “那亦郁呢?也没什么反应?”二皇子党和四皇子党针锋相对,无非就是瞄着那个太子位,他不担心深沉的宣亦辰和军功赫赫的宣亦曦,只是宣亦郁力量单薄,那两方的争斗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太子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前日里两个皇子党差点儿因为废嫡立贤的事情当堂打起来,太子也无所关心的由着他们参奏,并不为自己辩驳一句,最后还是皇上圆了场,说太子虽无功、却也无过。”小乱叹口气,他私心是希望二皇子夺嫡的,可在东宫住了这么久,他也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并不想眼看着太子成为无辜的牺牲品,“柳哥哥,你看……”   “我明日去上朝,你记得按时叫我起床。”   “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想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什么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去朝堂上看一看,就算宣亦辰和宣亦曦真的要拉宣亦郁下马,他也要全力保全宣亦郁!   *****   这是柳居奇第二次出现在朝堂上,上次大家打量他的眼神多是好奇,这回却俨然分成了两派:武将们各个横眉冷目,将柳居奇看做宣亦辰一边儿的人,文臣们则态度亲和,将他又让到宣亦辰身边的位子。   宣亦辰看他来了也有些吃惊,几日未见,宣亦辰清减了些,精神似乎不太好,“柳儿,你怎么来了?最近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人人都恨不得撇清自己,你倒喜欢掺和。”   “我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开开眼界,瞧你们是怎么豹子咬老虎的。”柳居奇说话有点儿冲,宣亦辰也只是无奈的笑笑,并不和他计较。   “来看看也就罢了,千万别蹚这趟子混水。”宣亦辰叮嘱道。   “放心吧,我也不懂你们那些。”柳居奇看到宣亦曦朝他瞥过来,友好地举起手跟他打招唿,引得后面站着的文臣一阵唏嘘,宣亦曦倒不以为意,对着柳居奇点头笑了。   宣亦辰本想出言让他最近离宣亦曦远一些,但念着柳居奇是个洒脱的性子,便也由着他了,并不想拿朝堂上的算计阴谋约束住他。   风岚帝和表情寡淡的宣亦郁由后室步出走上台子,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终于消停了,宣亦郁看到柳居奇来上朝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一开始都是些正常的朝事,比如撤换官员、科考春闱、军队粮饷,然而两方人马渐渐唇枪舌剑,将每个小小的问题都纠缠一番,风岚帝好像有着无穷尽的耐心,在上方看着他们闹,突然又个文官站出来,恭敬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说吧,”风岚帝一挥手,神色间已然肃穆,教下面明争暗斗的臣子们看得好一阵消停,“倘若再说些废话,就别怪朕罚你了。”   “皇上,臣不敢……原这事也是臣听说的,可兹事体大,臣宁可事后被惩于道听途说,也不愿看皇族蒙羞。”那文官言辞掷地有声,显然胸有成竹,柳居奇不由向他看去,心里说不出为什么会觉得慌乱,似乎希望那人别再继续说下去。   宣亦辰突然皱眉,低叹道,“这骆秋棠……”   “皇上,四皇子和太子殿下有不伦之情。”短短一句话,乍若平地起惊雷,底下一片哗然,有的人惊得笏板都摔在了地上。   宣亦曦瞠目结舌望着那文官,宣亦郁脸色一白,抚着胸口差点儿软倒,风岚帝也阴下脸,这事他当初处理得干净隐秘,怎么会突然被人翻出来?   “放肆!你可知污蔑皇子的罪过?他们是男儿更是兄弟,这等无稽之谈你也敢说出口!来人,将他押下去,掌嘴八十,永入贱籍!”   “大婚之时四皇子大闹东宫是为抢婚,并非传言所说的醉闹洞房,后来四皇子更同太子有苟且关系……皇上若是不信,当堂质问他们便是,若臣有一句虚言,甘愿以死谢罪!”那文官不肯让步,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其他文官见了,以为是宣亦辰授意,纷纷跪下声援,气的风岚帝有火发不得,只是严厉地盯着宣亦曦和宣亦郁,逡巡他们几遍后,不怒反笑道,“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亦曦,你先说!”   宣亦曦定一定神,暗骂着宣亦辰卑鄙无耻,面上却很从容,上前一步端正地跪下,“父皇,儿臣与大哥清清白白,只是因为手足情深走得近些,请父皇明察。”   “亦郁,你说……亦郁?”风岚帝唤着毫无反应的宣亦郁,心里暗道不好,这孩子莫不是又钻牛角尖了。   宣亦郁绝望地看着宣亦辰,当日宣亦曦强要了自己,知情的只有商盛、小顺子和宣亦辰,商盛是宣亦曦的人,小顺子更不会背叛自己……原来宣亦辰为了这个看似尊贵的太子之位,竟连自己最后的体面都不肯顾全,当初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冷血冷面的狠心人……他的温柔体贴,根本就是骗人的毒药!   柳居奇看到宣亦郁在上面怔然落泪,心里也急得不得了,他怎么还不开口否决?难道真的和宣亦曦……可那把扇子不会说谎,他明明喜欢的是宣亦辰啊!   宣亦辰觉察到柳居奇的动作,暗自伸手拉住他,“不要出头。”   “你放手!”柳居奇低叫,他用尽了力气却挣不开宣亦辰的手,他从来都不知道宣亦辰的身体里居然有这样一股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宣亦辰往他耳后一拂,柳居奇被封住了哑穴,恨恨地瞪着宣亦辰,脑袋却回转过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宣亦辰拉下宣亦郁、排挤宣亦曦的把戏?!一箭双雕,好恶毒的心思!   宣亦郁突然笑了,笑得凄然又洒脱,既然宣亦辰要的是这个位置,自己能给的也只有这个了,反正他坐的芒刺在背,倒不如成全了宣亦辰,“父皇……文侍郎说的没错,儿臣的确和四弟不干净……”   “亦郁!”风岚帝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宣亦曦也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宣亦郁,宣亦郁却仍笑着,似乎说出来之后心里倒舒坦了,“只是父皇,那日四弟醉酒煳里煳涂,是儿臣犯贱主动勾|引,四弟只当我是女子,醒来后悔恨交加,儿臣又以太子的身份逼他不许说出去,呵,没想到今日还是东窗事发……”   宣亦郁语气淡然,跪下摘了太子的金冠,当众脱了那纹金的太子朝服,穿着雪白的中衣跪得笔挺,披发请罪道,“儿臣不孝,更罔顾人伦道德,实在不配再居太子之位,只求父皇不要错怪无辜,有什么罪责,儿臣愿一力承担。”   “大哥……”宣亦曦似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实在没有想到宣亦郁会抗下所有的错,他正要解释求情,突然被身后一个武将按住了肩膀,正是那日在醉欢楼激他斗志的老将,“殿下三思,若您此时站出来,只会和太子一起失势,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宣亦曦讷讷闭上嘴,眼泪却不断往下掉,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强迫宣亦郁,为何宣亦郁却将事实歪曲至此……   “皇上,虽然太子这么说,可四皇子难辞其咎,请皇上秉公定夺,以正朝纲!”   “请皇上秉公定夺,以正朝纲!”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宣亦郁藏在黑发下的脸依旧笑着,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畅,是死是刑他都不在乎了,以前为了旁人活得辛苦,从今天起,他却只想做自己,为自己而活。   “父皇,大哥只是一时煳涂,请父皇从轻责罚。”宣亦辰拉着柳居奇跪下,柳居奇心下觉得恶心,方才还死拦着自己,现在却马后炮来求情卖乖,太虚伪了!   风岚帝揉着额角,第一次在朝堂上难以决断,他知道真相是什么,就因为知道,所以无法对忍辱负重的宣亦郁下令……可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宣亦曦又是不能不顾的后嗣人选。   “传朕旨意:宣亦郁有失德伦,废黜太子之位,暂幽冷宫;宣亦曦褫夺”常胜”封号,罚俸半年。”   这样小惩大诫的旨意让下面的人颇为不满,但看着风岚帝心意已决,也没人敢发出异声。   早朝结束后,一干人等还都久久不愿散去,实在是今天的事情太过戏剧化,太子说废就废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会斗得更加面红耳赤,真正的安宁已经过去了。   宣亦辰强拉着柳居奇走出殿外,柳居奇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等到了没人处时,宣亦辰抬手解了他的哑穴,“柳儿,并不是我让——”   “啪!”柳居奇一巴掌打散了宣亦辰接下来的话,赤红着眼睛,声音里满是悲痛,“宣亦辰,我看错你了……”    第一二二章 冷宫探望   宣亦辰回到二皇子殿的时候,骆秋棠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喝着一盏清茶悠哉地翻着临帖,看到好字时偶尔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他抬头看到宣亦辰脸上泛红的掌印,笑道,“柳大人下手真不含煳,殿下还是赶紧敷一敷吧,不然往后两天可没法见人了。”   宣亦辰心下恼火,“骆秋棠,谁让你自作聪明将事情捅给文侍郎的?”   骆秋棠还是笑眯眯的,站起来将宣亦辰让到书案后头坐下,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以为就只有秋棠能查到废太子和四皇子的事么?反正迟早都会被人知晓,与其替他人做嫁衣,倒不如与己方便,这也是殿下教我的。夺嫡斗争中哪有不伤人的道理,殿下重情义,有时候不免缩手缩脚,秋棠只是替殿下做了想做而不能做的决定,依我看,废太子此番算是解脱了也未可知呢。”   听了他一席话,宣亦辰也冷静了不少,他自省的确常常因为顾忌手足之情而内心彷徨,错失了很多机会,但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意采用这种毫无退路的方法,斗到最后只有一个人能站着,孤独地看着这锦绣河山。   “殿下,您对四皇子留情,他却不一定领情,您可知道昨天一夜的功夫,凤城内的客栈里至少失踪了十个人么?”骆秋棠语气严肃,这也是他一早赶来的主要目的,他们从全国各地招贤纳士,将他们隐秘分散地安顿在凤城的各个客栈里,谁想短短几天就被宣亦曦那方嗅出了味道。   “牺牲是难免的……”宣亦辰叹了口气,俊秀的脸上恢复了素日的从容优雅,“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殿下放心,其他的还在赶制中,秋棠先拿了一个做成的。”骆秋棠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着的物什,神色郑重地递给宣亦辰,宣亦辰打开看了,那兵符做得以假乱真,连拿在手里的重量和新旧程度都无可挑剔,骆秋棠道,“为了仿旧,这黄铜里掺了东西,还泡过酸,所以这种色泽只能维持一天一夜,之后就会明显发黑,我还在想新的法子。”   “不必,一天一夜就足够了,”宣亦辰将那兵符还给骆秋棠,“咱们也算是兵行险招,千万要把握好时机……在这之前,若能和亦曦谈出两全的法子,我也不想赶尽杀绝。”   骆秋棠谈完了正事,脸上又带上了笑容,“柳大人那边,殿下何不去解释清楚?将罪过归到秋棠身上便是了。”   “他不信我,连听我说几句话都不肯,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就算说了,恐怕他也只当是我在骗他。”宣亦辰提及此,俊眉微蹙,疲惫地挥手道,“无事你便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骆秋棠心念电转,面上却不显露,一言不发地退出书房。   *****   既然东宫没了主人,柳居奇自然不合适再住这里,他婉拒了肖蒙的盛情挽留,执意搬出宫外去,宣亦辰知道这事,却没有多做阻拦,宫外比宫里清净的多,到时候他和宣亦曦万一动起手来,也不至于有后顾之忧。   小乱在柳记饭庄附近找了一处宅子,地方虽然不大,但胜在雅致小巧,柳居奇简单看过就搬了进去。   等废太子的风波逐渐平息,柳居奇带着小乱又一次进宫,打算去冷宫探望宣亦郁。   小太监带着他们越走越偏,柳居奇从来不知道雍贵的皇宫居然还有这么偏僻的所在,那太监领到了地方,柳居奇望着半落的旧牌匾不由冷笑,”思过堂”?宣亦郁何过之有?   “柳大人,能不能进去奴才也不知道,您自己试试吧。”引路的小太监接过小乱给的赏钱,匆匆离开了这里。   “难怪叫冷宫,还没进去就让人觉得浑身发寒。”柳居奇拍拍门板,上面的细灰簌簌往下掉,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应门的声音。   开门的是小顺子,看到柳居奇先是惊讶了一下,左右四顾见没有旁人,这才将门彻底拉开,“柳大人,快进来吧。”   入眼看到的是荒芜的院子,明明是初夏,却连根枯草都找不到,墙根处长着株半焦的合欢,枝蜷叶缩,也是病蔫蔫的。   “只有就你一个人伺候亦郁吗?”   “是啊,原先还有两个丫头,但眼看着殿下失势,总是板着脸摔碟子拌碗的,反正小顺子一个人也伺候的过来,就干脆让她们走了,省的殿下看了烦心。”   柳居奇皱着眉头,过了院子到了卧室处,旁边两个小屋已经破的连窗纸都省了,只有中间那个大些的还勉强看得过去,柳居奇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你们就住在这儿?”   “这样就算不错了,好歹里面尚算干净,床铺桌椅也是齐全的。”小顺子叹口气,把柳居奇让进了屋里,屋里放着个小炉子在熬药,满屋子都是中药清苦的味道,宣亦郁坐在床上,借着那点儿昏暗的阳光看书,柳居奇看得心疼,上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书册,“当心伤了眼睛。”   “小柳。”宣亦郁见是柳居奇,苍白的脸上立刻盈满了笑容,拉着他坐在自己床边,“你怎么过来了?福公公没为难你么?”   小顺子接话说,“方才没看见福公公的影子,不然柳大人哪里进的来。”他手脚麻利地过了药渣,把熬好的药端到床前,“殿下,该吃药了。”   宣亦郁蹙着眉,不情愿道,“两个时辰前不是喝过一次了么?”   “商御医说了,前几天要每日喝上三次才行。”   “我来吧。”柳居奇将小顺子手里的瓷碗接过来,拿汤匙舀了细细吹凉,“既然是御医说的,你就乖乖喝了吧,总比病重了难受要好。”   “柳哥哥还做了许多的薄荷甘草糖来,殿下收着慢慢吃吧。”小乱将一小包糖交给小顺子,听小顺子说要去后院提水煮茶,就去帮他了。   屋子里只剩下宣亦郁和柳居奇两个人,宣亦郁接过药碗喝了,苦得眉眼都皱起来,柳居奇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塞给宣亦郁,“你拿着打点外头,吃食和衣服、汤药都不能马虎,知道吗?”   宣亦郁不肯接,“我在这里好着呢,用不上银钱。”   “拿着吧,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柳居奇不容他拒绝,塞进了宣亦郁的枕头下面,“这屋子太暗了……对了,这个给你用。”   宣亦郁看着柳居奇取出的那颗夜明珠,足足有鸽子蛋大小,发着柔和乳白的光线,比烛火还要明亮一些,他接过来把玩着,笑道,“这倒是稀罕物什,我这辈子也只见过一颗这么大的明珠,你竟然舍得送我照明,简直暴殄天物。”   “我留着也就是玩玩,还不如送给你有用。”柳居奇把珠子固定在床头的绦子上,一如那日燕肃澜做的,“这下亮堂多了,你就是穿针绣花也行。”   宣亦郁给他逗得笑出来,“你就贫嘴吧。”   其实柳居奇心里有疑问,按说风岚帝是挺心疼宣亦郁的,可为什么把他放进冷宫后却不闻不问,如果风岚帝的态度表现出来,底下的人绝不敢给宣亦郁这种待遇,让他受罪。   “今天我来的急,等下次来得时候给你带些笔墨画具,省的你在这里无聊。”   “你来这一次也就罢了,冷宫不是什么好地方,难不成你还要三不五时地来做客?”宣亦郁不赞同地摇头道,“那些东西我从东宫带来了些,短时间里不缺什么,最近风声紧,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才对。”   柳居奇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才咂咂嘴道,“亦郁,真奇怪啊,为什么我觉得你进了冷宫之后,反而像是开心了?”   宣亦郁淡淡笑着,“这里虽然住的不比东宫,但至少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不用再看旁人的眼色过活,当然开心了。说实话,当太子的感觉无异于鸠占鹊巢,明明不是属于我的位子,父皇却强加在我身上,让我觉得很累很累。”   柳居奇握住他的手,心疼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尘埃落定,宣亦郁也不用再被那个太子的虚名绑着,柳居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我想问问,你和宣亦曦……”   “不管谁对谁错,事实如此,我也不想多做狡辩。”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声音刻薄的老太监高声道,“你站住!你是那个宫里的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谁准你进来的!”   小乱重重搁下手里的水桶,“福公公,你不记得我了吗?那至少该记得我家大人吧?”   福公公?柳居奇思索了一会儿,恍然道,“他不就是宫宴表演那天为难我们的老太监嘛,怎么被调到冷宫来了?”    第一二三章 肖蒙助阵   当日福公公颐指气使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柳居奇摩拳擦掌,现在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要说坏人就是坏人,搁哪儿都让人不顺心,调到冷宫还欺负人。   宣亦郁看出柳居奇的心思,轻扯他的袖角说,“你撒撒气就是了,别太为难人家。”   “我知道分寸,你们毕竟还要打交道的。”柳居奇站起来,将宣亦郁扶到窗口坐下,笑眯眯地说,“想必平日里他没少给你难看,今日你就在这儿心安理得地看出好戏吧。”   “真是……”宣亦郁无可奈何地笑笑,柳居奇这性子,对他好的他会掏心掏费,对他使坏的他也绝不姑息,比自己果敢的多。   柳居奇雄赳赳推开房门,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抱臂说,“福公公,换做现在,你应该会告诉本官司乐监在哪了吧?”   “原来是柳大人……柳大人好。”福公公认出来这人就是那天自己百般看不惯的小倌柳絮,现在的正三品问知,心里又是惊慌又是轻蔑,那日二皇子亲送柳居奇去司乐监后,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调来管理这鸟不拉屎的冷宫,油水少得可怜,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顺子接过福公公身后太监手里的托盘,里面放着几样小菜和一份稀粥、两只包子,他正要往屋里送,被柳居奇拦下来问,“小顺子,这究竟是午膳还是早膳?腌萝卜、土豆丝和清炖豆腐,还有这粥,清的都能照人,也太素了。”   “回柳大人的话,这里一日三餐都是这样的,甚或还有一晚,福公公只给了一个又冷又硬的干馒头。”小顺子说着,故意瞥了福公公一眼,气得福公公脸都红了,却又没法让他闭嘴不许告状。   “福公公,就算是冷宫,这里头住的也是皇长子,你就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脑袋不想要了吗?”柳居奇语气越发严厉,吓得跟在福公公后头的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倒了,福公公倒还是满脸的坦然,皮笑肉不笑道,“柳大人有所不知,这冷宫不比旁处,一个月的开支可是很有限的,如果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吃些腐坏变质的东西,就只能省着点用,大皇子虽然吃的素,可顿顿都是新鲜的,老奴并没有失职之处。”   “我就不信,难道另外两个皇子没招唿过你?”柳居奇问着,就看到福公公隐约变了脸色,他立刻猜到其中情由,宣亦辰和宣亦曦果然是打点过冷宫的,不过福公公仗着天高皇帝远,收了贿赂还继续苛待宣亦郁。   福公公在宫里呆了几十年,反应自然快得很,捏着嗓子恭恭敬敬地垂着手说,“柳大人说哪里话,我们拿了宫里的俸禄办事,若还有旁的入流,那可是要打板子的……只是皇上有命,大皇子幽禁期间不便会客,方才老奴去请膳不在,柳大人进来也就罢了,现下这里实在不便柳大人再待下去,免得坏了规矩,反而是老奴的不是。”   柳居奇火的要命,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做错了不肯承认,还敢出言赶人!   “规矩坏不了,是我允许他来的。”外面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肖蒙领着几个人大大方方走进来,福公公赶忙跪下请安,肖蒙调皮地冲柳居奇眨了眨眼,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把午膳给大皇子送进去,里面该换的摆设也都尽快换了,不许委屈了大皇子。”   “皇后,这……这是冷宫。”福公公趴在地上,想劝又不敢劝,一个两个的他都得罪不起。   “冷宫怎么了?我的话就是皇帝的话,我说换就换,你管的着吗?”肖蒙白他一眼,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宵小之辈,以前风岚帝没有即位的时候,他可是把皇子府里上上下下的恶奴都惩治了一番。   宣亦郁被小顺子扶着从屋里出来,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宣亦郁参见皇后。”   “不必多礼,前几日不便来看你,你别放在心上,你父皇让我带话给你,说他什么都知道,你永远是他的好儿子。冷宫里我会帮你上下打点好,你就当是处养病的清净地,安心住着,什么时候闷了就托人带话给小柳,让他来陪你说话解闷。”肖蒙对宣亦郁很有好感,话不多,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体贴孝顺,难怪风岚帝最心疼他,之前真是委屈了这个好孩子。   宣亦郁仰起脸,面上全是感动,明亮的眼睛滚着泪珠,终于还是全忍了回去,“是,请皇后代我谢过父皇……谢他还惦记着我。”   “傻话不是?那个父亲能不惦记着孩子呢。”肖蒙温和地上前捏捏他的衣服,“穿的薄了,你身体不好,快进屋去吧。”   柳居奇等宣亦郁进去了,这才顾上和肖蒙说话,“肖大叔,我就说嘛,皇帝大叔怎么会不管他。”   “不是不管,是不能管的太早,不然才进冷宫就厚待,难免落人口实。”肖蒙叹口气,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无奈,他和柳居奇站在一边,盯着地上的福公公,“小柳,你们刚才吵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嫌他送的饭不好,屋里烛火也不够。”柳居奇对福公公哆哆嗦嗦的可怜相儿没一点儿同情心,哼,现在知道站错队伍了?迟了,“尤其是他态度不恭,比主子还像个主子。”   “既然伺候不了人,那就调他去别处吧,我想想啊……”肖蒙坏笑着拖长了腔,“不如就去管恭桶吧,正好臭味相投。”   福公公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千恩万谢道,“多谢皇后开恩……”   “记着,如果我再听说你欺软怕硬,就不是管恭桶那么简单了。”肖蒙指着他带来的一个面相朴实的老太监说,“你留在”思过堂”,以后全权负责大皇子的饮食汤药,绝对不能含煳。”   “是。”   柳居奇站在旁边看得过瘾,这就是权利的好处啊,说话比什么都管用。   肖蒙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这会儿见了同是21世纪的老乡感觉特别亲切,“我就说让你继续住宫里吧,你非要出去,见个面都不方便。”   “我不喜欢这儿,表面上看着繁华,其实全是假的。”柳居奇叹了口气,突然想到风岚帝的后|宫,风岚帝不去归不去,可那些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肖蒙虽然比自己年长,但到底是个现代人,也不知道应付不应付的来。   “怎么不是呢,所以我决定带着他私奔,”肖蒙笑得像朵花,“我失踪了十几年,他总算想通了,知道权势声名如浮云,打算跟我一起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啊?皇帝大叔难道是……”柳居奇心里咯噔,不是吧,皇帝大叔如果真有退位的意思,那宣亦辰和宣亦曦不是更斗得凶了?   “没错,我让他装病,赶紧选个人立了太子,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肖蒙有点儿遗憾的看着柳居奇,“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了……”   “有缘分总会再见的。”柳居奇笑得有些苦涩,他最怕的时刻总算要到了,不管宣亦辰是胜是败,结局都会出现他不想看的情景。   “这件事我只说给你听,你要保密哦。”肖蒙神秘地眨眨眼睛,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临走之前送你个有用的东西,你一定要收好了!他还等我回去呢,我先走了,BYE。”   柳居奇诧异地看着肖蒙一阵旋风似的离开,他这么急做什么,等他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差点儿没追上去把肖蒙掐死——居然是一盒草莓口味的避|孕|套……太恶趣味了!   柳居奇进屋陪宣亦郁吃了午膳,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别的,这才从冷宫里出来,走出”思过堂”的时候他看见远处假山后头宝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依稀记得那是宣亦曦的衣服,便让小乱留在原地,自己朝着假山后头走去。   宣亦曦俊眉深锁,似乎是有意在那里等着柳居奇,一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柳絮,方才我看到皇后进去了,大哥怎么样?没有被为难吧?”   “宣亦郁没事,皇后是进去给他送饭送衣的,全是皇帝大叔的意思,你就放心吧。”柳居奇想到刚才肖蒙说的话,不由仔细打量站在眼前的宣亦曦,这一次夺嫡之争,他和宣亦辰究竟谁会胜出呢?   “我身份敏感,不便进去探望大哥,还要劳烦你多跑几趟,若他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告诉我,亦曦感激不尽。”   “我会的……”柳居奇踟蹰着说,“宣亦曦,你有没有想过不当太子不当皇帝?那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为何都想要得到它。”   宣亦曦闻言,俊气的脸上冷了几分,嗤笑一声道,“我想当皇帝不假,却并非全为了自己,若我当了皇帝,尚且可以保全大哥和宣亦辰的性命,可若是宣亦辰那心狠手辣的家伙,必会将我们全杀了,来个永绝后患,这不是我可以选的,而是必须做的……柳絮,我劝你一句,父皇对你看重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宣亦辰和你在一起,这里面几分是为了情|爱,几分是为了利用,你难道就没有仔细想过一回?”   “你别说了!”柳居奇捂住耳朵,恨不得将宣亦曦刚才说的话全都从脑袋里踢出来,“宣亦辰不会这样的!”   “他会不会你还猜不到么?我以为上一次在朝堂上的事会令你清醒些,原来是我高看你了。”宣亦曦叹了一声,转身道,“柳絮,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但愿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柳居奇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颤抖的几乎站不稳身子……    第一二四章 渐行渐远   柳居奇刚踏进柳记,堂倌就迎了上来,“柳老板,有位姓骆的客人一直等着您呢,就在楼上的簪梅阁。”   姓骆的?骆秋棠……柳居奇一阵心烦,他都出了宫,怎么还是不能落个清净?   小乱最会察言观色,看到柳居奇似是不快,吩咐那堂倌道,“你去告诉他,柳哥哥没空见他,叫他不要等了,以后也不用再来,柳记不欢迎他。”   “等等,既然来了,我就见见再说吧。”柳居奇吁口气,该来的躲不掉,骆秋棠八成是宣亦辰的信使,他倒要听听骆秋棠能说些什么。   骆秋棠在屋里品酒,慢吞吞地夹了一粒琥珀花生丢进嘴里,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他放下酒杯,并不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随意地招唿道,“柳大人,坐吧。”   柳居奇观察着他的神色,半晌后蹙眉说,“不是宣亦辰派你来的吗?”   “自然不是,有关柳大人的一切事务,殿下无不亲力亲为,哪轮得到秋棠?”骆秋棠说着,语气里却带着讽意,显然是将柳居奇归在了以色侍人者的一类里,“今日到访,是秋棠自己的意思。”   “我和你不熟,就长话短说吧。”柳居奇一点儿不在乎骆秋棠对自己的态度,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笑面虎,大家相看两厌。   “柳大人真爽快,”骆秋棠笑笑,替柳居奇满上一杯酒推过去,“秋棠且问柳大人一句,您知道二皇子在做什么吗?”   “哼,努力做皇帝。”柳居奇愤愤喝下那杯酒,瞪着骆秋棠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柳大人知道,那大概也明白这事有多么凶险多么困难,秋棠来跟柳大人说一声,就算您不想帮二皇子,也别让他在这段时间为了你浪费心思。”骆秋棠收了满脸的笑意,眼神轻蔑的望着柳居奇,“柳大人的确有几番小聪明,但二皇子并非一定要依靠您,若您真将二皇子的情谊放在心上,便就此袖手旁观,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再和前太子、四皇子来往过甚,您要知道,也许您无心的一句话,就会让二皇子多年筹谋的事情功亏一篑,使他再无夺嫡希望。”   “我不想管你们的事,他喜欢做皇帝只管自己去做,我做什么也不要他管。”柳居奇怒极,残忍戕害手足的事情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的,“你要是喜欢,大可以告诉他,从此他是他我是我,大家互不干涉,这样最好不过了。”   骆秋棠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语带遗憾的说,“柳居奇,二皇子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隐忍了那么久,真是不值得……你根本不值得他那么费心周全,你根本不懂情|爱,心里只有自己的正义和原则,从来不会为他考虑。”   “为他考虑?你是说要我去帮他害亦郁和宣亦曦吗,那我的确做不到。”柳居奇大有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也许因为他是现代人,所以对人权看得很重,无法忍受宣亦辰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去伤害别人。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骆秋棠顿了顿,继续说,“只是你信任过他吗?也许很多事情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误会,但你却从来不肯听他解释。”   柳居奇眼中带着疑惑,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偏偏骆秋棠不肯明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吧,话就说到这儿,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的阻拦二皇子大业,我一定会替他除掉你的。”骆秋棠带着笑容的脸让人心生寒意,“他等了许多年,我也等了许多年,这里面不能有任何变数,不管是谁,只要阻碍了我们,我都会除掉,包括你在内。”   柳居奇一滞,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必有的牺牲么?为了那一个目标,不管践踏了多少血肉眼泪都觉得是理所当然,实在可笑……   骆秋棠离开了簪梅阁,柳居奇还僵坐在那里,就在这一瞬间,自己似乎和宣亦辰的世界划开了巨大的裂痕,再也无法弥补。   他抬头打量着柳记雅间里精致的装潢,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宣亦辰设计安排的,可惜自己现在坐进这镶着金丝的牢笼里,只觉得累。   *****   最近宫里波澜不断,先是皇长子宣亦郁被废太子之位、幽禁冷宫,再是风岚帝突发重症、药石无医,已经连停了三日早朝,立太子的唿号声越来越响亮,风岚帝却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两个皇子党表面和谐,但内里波澜暗涌更胜以往,非有心人不能看出,频繁的军令调出、更换官员,让凤城人心惶惶。   宣亦辰在书房里替风岚帝批阅各地呈报的折子,再棘手的事情也能立时拿出应对的法子,有条不紊地处理妥当,他的确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外头有人报骆秋棠求见,他才搁下朱砂笔揉着眉心,露出隐约的疲惫,“进来吧。”   骆秋棠看著书案上那一摞的折子,不由有些担心宣亦辰的身体吃不消,“殿下,这些事尽管交给底下人去办,这两日夜夜都熬着,何必还劳心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的事不能马虎,这国事也不能,对我们是一句话的小事,到了地方可都是件件相系民生的大事,父皇既然信任我,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宣亦辰喝了一杯浓茶提神,这才问骆秋棠,“柳儿好吗?”   “好的很,每天都在宅子里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去逛街或者呆在柳记,比谁都清闲。”   “唉……他还是不愿意进宫见我?”宣亦辰实在是被繁杂的事情压得没有时间出宫,每每让骆秋棠去问柳居奇,柳居奇都回绝了他,不管是他写的信还是送去的东西,每样都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殿下暂时就别为柳大人分心了,等尘埃落定之时再说儿女情长吧。”骆秋棠劝道,其实并不是柳居奇执意不见宣亦辰,只是他从未将宣亦辰的只言片语带过去,他不愿意再见到宣亦辰为了柳居奇而心旌动摇,耽误了真正的大事。   柳居奇也有两次想要进宫,但守宫门的人早就被骆秋棠买通,找了各种借口拦下柳居奇,不管他是来见宣亦郁还是宣亦辰,一律不给放行,柳居奇碰了两次壁,便再也不来了。   “也罢,等这几日过去,我再亲自接他回宫就是。”宣亦辰叹了一声,也颇为无奈,他喜欢柳居奇善良较真的个性,但有时候又觉得难办,柳居奇太倔,眼里揉不得沙,这样的性子以后真能陪他坐看江山吗?   “殿下,我们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就能动手,绝对万无一失。”骆秋棠有些激动起来,“如今皇上病危,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请殿下速速决定。”   “时间就定在明晚,若再拖下去,只怕宣亦曦就会羽翼丰满,军权一旦巩固稳了,比什么阴谋诡计都可怕。他对大哥关心则乱,这计策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你们要仔细再仔细地应对那些将军,他们各个都是历经数次大战的过来人,目光毒辣。还有,我们安排好的人一定要立场坚定,宁愿弃用、不可错用。”宣亦辰语气严肃,“记得我说的话,只许生擒、不许伤命,骆秋棠,以前你私自篡改我的命令我都可以不计较,但这一次不容有失,若你还是恶习难改,就算我成事,也定不会轻饶了你。”   “是,秋棠谨遵殿下教诲。”骆秋棠恭敬地跪下,“秋棠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的大业,以前种种均是一片忠心,请殿下谅解。”   “去吧。”宣亦辰淡淡点头,他相信骆秋棠是忠心的,只是这人所经风浪太少,以至于过分恃才傲物,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等骆秋棠走了,宣亦辰静静望着火焰长立的烛火,拿起修灯芯的剪子一剪,将那明亮的火光剪落在了剪刀刃上,“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这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柳儿。”   他轻轻吹灭了还在挣扎的火苗,书房里陷入一片未知的黑暗……   风岚的天,终究是要变了。   等明早他向平羌王和臻王借来的兵马彻底休整好,这风岚的未来将要在他手中接管,他自小立志成为明君的梦,也就触手可及了。   柳记附近的小宅子里——   柳居奇刚刚洗过澡,擦得半干的头发散了满肩,小乱正要关窗,柳居奇拦他道,“窗户就开着吧,前几日旁边那株合欢树开花,味道挺好闻的。”   “还说那花呢,也不知怎么的,早上突然就谢了一地,现在只剩下叶了,柳哥哥要是喜欢那味道,我明日出去找些合欢味道的香料点上。”   “不了,花香是花香,香料总觉得呛人……奇怪,按理说花期应该还没过啊。”柳居奇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懒得再想,大概是古代的人不会种,花期才会乱了吧?   同时,冷宫”思过堂”里——   宣亦郁等着小顺子端水泡脚好睡下,却迟迟不见小顺子的人,他正想穿了鞋袜出去催一催,小顺子端着水盆兴冲冲地跑进来,笑道,“殿下别忙着洗脚了,先出去看看吧。”   “怎么了?”宣亦郁问。   “院子里那棵半焦的合欢都枯成那样儿了,我刚才居然发现它结了几个小花苞,大约明天就能开呢。”小顺子帮宣亦辰加了一件防风的斗篷,迫不及待要拉着他去院子里看花,“这合欢是吉树,可不正预兆着殿下洪福齐天,枯木逢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哪就那么多迷信,”宣亦郁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往院子里走,“不过枯树开花的确新鲜,去看看也无妨。”    第一二五章 一夜变天   深夜,小顺子带着满身的伤跌进四皇子寝殿,若不是看门的侍卫认得他,大概就直接将人丢出去了,宣亦曦顾不得整理形容,穿着一身寝衣从屋里光着脚奔出来,抓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顺子,急道,“谁打得你?大哥呢?大哥怎么了?”   “四殿下……求您救救殿下……殿下他、他咳得出血了……他们不让我请医……小顺子贱命不足惜,拼死跑了出来……求您救殿下……”小顺子说完就昏了过去,宣亦曦骂了几声,把人扔给侍卫说,“把他带下去上药,去太医院叫商盛来,你们几个,立刻跟我去冷宫!”   待宣亦曦刚走出宫门拐角,原本趴在地上的小顺子突然睁开双眼,目光中带着冰寒的杀气,他抹掉嘴边的血迹站起来,动作灵敏的点晕了几个侍卫,吹了一声口哨,外头立刻冲进来了一小队人马,迅速无声的控制住了整个四皇子寝殿,小顺子摸上脖颈,撕掉了黏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宣亦曦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在战场上之所以常胜,是因为他做决定从来深思熟虑,但一遇到和宣亦郁相关的事情,他就完全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冷宫里的宣亦郁,根本没有怀疑过这是不是陷阱。   商盛在太医院值夜,一听到宣亦曦叫他去冷宫就觉得事情不好,他跟着报信的侍卫急急赶去,希望能在半路拦下冲动的宣亦曦,然而一路走到冷宫都不见宣亦曦的人影,他心头一凉,知道大约迟了……   宣亦辰在假山后头看着不断逡巡的商盛,吩咐身后影卫道,“找个隐秘的地方暂时将商盛关起来,着人去太医院帮他请假,就说家中有事。”   “是,二爷。”   宣亦辰背后正是被绳子绑得不能挣扎的宣亦曦,宣亦曦圆瞪着眼睛,嘴里塞着布团,恨得几乎想将面前的宣亦辰咬死,居然用宣亦郁的安危来算计他,好卑鄙!   “四弟,我不想伤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在你的寝殿里睡一夜就好。”宣亦辰望着他,面容淡雅,似乎不将刚才两方人马的一番交手放在心里,“送四皇子回宫。”   宣亦曦拗着不肯挪步,宣亦辰看出他的心思,淡笑道,“你放心,大哥好好地在”思过堂”里,只要你配合,大哥一定安然无恙。”   宣亦曦松懈了一些,但瞪着宣亦辰的目光仍是凶狠的,奈何他为鱼肉人为刀俎,只好不甘不愿地被几个影卫架起来送回了四皇子寝殿。   *****   几乎是同一时间,距离凤城最近的几处军营里的大将纷纷收到了密令,都是宣亦曦的亲信来传,笔迹暗号也都一如约定,“即时起兵,包围皇宫,不得有误。”   天上无月,星光晦淡,军队如倾巢而出的河水,带着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逐渐涌向不远处的凤城,只有那日在朝堂劝诫宣亦曦的老将按兵不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气息。   寅时,正是日月交替时分,十五万大军将凤城围得水泄不通,更有三万人马深入凤城,把四四方方的皇宫从各个方向严密地监管起来,有早起的百姓被吓得不知所措,胆小的闭门不出。   宣亦辰坐在皇宫监管宫门的高台上,旁边站着满脸笑容的骆秋棠,“殿下,貌似除了那个难啃的老骨头,剩下的人都来了。”   “无妨,待时大局已定,凭他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宣亦辰悠然地煮茶焚香,似乎底下的局势越压迫他就越满意,“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动手吧,凡有反抗者,斩立决。”   “是,请殿下**。”骆秋棠得令,面上满是志在必得的从容期待。   底下的军队突然蠢动不安起来,雷霆之间发难,领头的将军们纷纷被身边的副将生擒,待有人欲擎兵反抗,副将便高举手中兵符,呵斥道,“兵符如君,谁敢妄动?他们合同四皇子,欲在皇上病危之时弑君犯上、谋夺皇位,如今四皇子已被二皇子控于寝殿,我等暂代监军之职,命令大军速速撤回,违令者立斩不赦!我们吃皇饷国库,忠的不只是将军一人,更是风岚的江山子民!”   一席话气震九霄,除了仅余的几个还在负隅顽抗、想要救出被抓的大将,其余人都收起了兵器,默默不语地随着命令退出了凤城……   宣亦辰煮的茶终于沸腾,骆秋棠也恰好重新回到高台,“恭喜殿下了,兵不血刃,大业已成。”   宣亦辰淡淡笑着,“还不到放松的时候,一定要尽快将那些大将的真兵符拿到手,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只是殿下,那只老狐狸没有上当,我们是否要找个借口除了他?”   “不急,他有耐心,我们就更要有耐心,谁先心急谁就会出错,宣亦曦在我们手里,他等不了多久的。”宣亦辰站起来,将煮好的茶全部泼在了地上,“现在正是贴早报的时辰,你将方才之事好好润色一番,务必凤城人人皆知。”   “是。”   宣亦辰独自一人步下高台,有一个老太监正在不远处恭敬的候着他,肩上沾着露水,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宣亦辰认出他是在风岚帝身边当值的老总管,忙上去问道,“公公,是父皇有什么吩咐吗?”   “皇上昨晚便和皇后出宫了,留下了两份旨意,说若是殿下成事,便让老奴将这份圣旨交给二殿下。”老太监将明黄的圣旨递给宣亦辰,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无悲无喜的出世神情,“老奴在宫里也出不了什么力了,恳请太子让老奴带着另一份再也用不上的旨意出宫养老吧。”   宣亦辰先是被老总管称唿的”太子”弄的愣了一下,随后攥紧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圣旨,宣亦辰很清楚,另一份旨意会是立宣亦曦为太子……原来父皇的病全是假的,他慧眼如炬,将什么都看的通透,早就猜到了所有的结局。   “公公既然有这个意思,亦辰自然不会拦着,请便吧。”宣亦辰微微颔首,老总管便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走了,宣亦辰展开那道决定命运的圣旨,果然是选立他为太子的旨意,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圣旨里还夹着一张便条,那上面的字句才是风岚帝作为一个父亲真正想说的——“亦辰,父皇唯有一句要叮咛:兄弟情深,帝位冰冷。”   兄弟情深,帝位冰冷。   宣亦辰叹了一声,将那便条丢进了一旁的鱼池中,风岚帝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若宣亦曦能同意他的提议,自己也并不想赶尽杀绝。   *****   柳居奇做了噩梦,喘息着醒来的时候却全然不记得了,他脸上满是冷汗,嘶哑着嗓子唤着小乱,小乱赶紧端了一碗温水过来,“柳哥哥,不再睡一会儿么?”   柳居奇摇摇头,喝完水才恢复了力气,“不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不然你再躺会儿吧,我看你脸色差的很。”小乱关切地拿布巾擦着柳居奇额上的冷汗。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去备水吧,我想洗个澡,出了汗浑身都黏巴巴的。”柳居奇伸着懒腰,听着窗外鸟儿叫的清脆好听,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等吃过早饭,咱们去柳记转转,我昨天想了几个新菜式。”   “柳哥哥……今天还是别出去了吧?”小乱想,因为昨夜那场动荡,街上没有一个铺子开门,柳记也不例外,如今二皇子正忙得焦头烂额,万一给柳哥哥知道了,说不定又要吵起来。   “怎么了?”柳居奇心下疑惑,“为什么今天不能出门?难道……我出去看看!”   “柳哥哥!”小乱拦不下他,干脆把事情全部说给他道,“四皇子昨夜起兵造反,已经被二殿下拿住了,今晨皇上又不幸驾崩,留有旨意选立二殿下为太子,柳哥哥只要再等一等,殿下就会接您回宫,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话尽管可以说,现下二殿下恐怕没有功夫见我们的。”   “什么……”柳居奇脑袋嗡的一响,几乎消化不过来这么庞大的信息量,怎么他不过睡了一夜的功夫,风岚就变天了……   柳居奇扯过衣架上的外袍匆匆穿戴,他一定要尽快见到宣亦辰,不能让他杀了宣亦郁和宣亦曦,小乱不让柳居奇走,最后拉拉扯扯的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伸手点了柳居奇的麻穴,将人搬到床上躺下,“柳哥哥,你就听我这一回,二殿下自有他的打算,你就别去添乱了。”   柳居奇气的要命,可浑身无力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小乱关上了房门走出去,他瞪着天花板想,宣亦辰,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屋里的窗棱突然咔哒一响,卡着窗户的木条断成了两节,花间照蹲在外头树上推开窗户,探头笑望着在床上挺尸的柳居奇,“乖柳儿,要不要哥哥带你进宫啊?”    第一二六章 城门射杀   柳居奇被花间照带着,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宣亦辰的书房,宣亦辰还在里头议事,花间照掏出别在腰间的扇子,从敞开的窗户丢进去,正落进宣亦辰书案上的笔筒里,将房内满当当的文臣武将吓了一跳。   “宣亦辰,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带着柳儿私奔了。”花间照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旁边的侍卫得了宣亦辰命令,不敢对柳居奇出手,只好在附近冷目威吓花间照。   屋里安静一会儿,宣亦辰便真的丢下那些官员走了出来,花间照拍拍手旋身上了树,“你们慢聊,我就不当碍事的了。”   再见时已恍若隔世,这就是柳居奇的第一感觉,宣亦辰瘦了,眼里的血丝说明他这几天有多么劳累,柳居奇满肚子的重话全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默无言地望着他,宣亦辰将人揽进怀里,紧抱着叹了一声,“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柳居奇鼻子一酸,他知道宣亦辰将自己困在宫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但自己也是宣亦辰的爱人,不希望对方有事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宣亦辰却总把他当个孩子一样对待……   “宣亦辰,你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就放了宣亦曦和亦郁吧……他们对你没有威胁了。”柳居奇仰脸看着宣亦辰憔悴了许多的脸,“然后我陪着你,我帮你赚很多钱,你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好吗?”   宣亦辰轻轻吻了一下柳居奇的额头,“他们的事我自有决断,你来了就安心在宫里住着吧,不要操心别的。”   “你不能杀了他们——”   “柳儿,我说了,我自有决断。”宣亦辰的表情严肃了一些,“治理国家、巩固皇权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答应你会尽我所能保全他们……旁的,我不能保证。”   柳居奇愣住了,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宣亦辰还想再骗自己一次么?   “花间照,”宣亦辰抬头叫着树上的人,“请你暂时和柳儿待在一处,保他安全。”   “放心吧。”花间照笑眯眯地托着腮答应,“我大哥说,借了的兵记得全数还回来,少了一名就赔一斗米,绝不能含煳。”   柳居奇听着花间照的俏皮话,却全然笑不出来,他看着宣亦辰重新进了书房,低着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   宣亦曦见宣亦辰踏进自己的屋里,自嘲地放下酒坛子笑了,“怎么?忍不住要来取我的命了?”   宣亦辰并未被他激怒,只是自顾自的撩袍坐下,“亦曦,我并非你们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哼,现在说这些,你以为我会信吗?”宣亦曦认命的叹了一声,神色凄惶道,“二哥,你要将我如何都无所谓,只求你放过大哥就行,大哥没有野心、没有后台,更是你同父同母的孪生兄长,你若还有半点良心,就善待大哥,给他良医良药,让他安心快乐地过这一生。”   宣亦辰笑着摇头,“我以为这件事,你会更加乐意代劳。”   宣亦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能做到我说的条件,我可以放你和大哥远走高飞,但要你们此生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隐姓埋名的过活,你愿意吗?”宣亦辰将那几乎喝空了的酒坛子拿起来丢在一边儿,替宣亦曦斟了一杯浓茶,“酒是穿肠毒药,你还是少喝点比较好。”   宣亦辰和宣亦曦长谈了近一个时辰,没人知道这对兄弟究竟说了些什么,然而当宣亦辰出来后,先着人将宣亦曦关进了天牢,接着就连幽禁于”思过堂”、和这场争斗毫无关系的宣亦郁,也被一起下了天牢。   太子谕令:废太子蒙羞皇室、四皇子野心可耻,明天午时游街斩首。   待到天色熹微,和宣亦辰比耐性的人终于坐不住了,那老将带着一众人马前来劫狱,宣亦辰早有防备,天牢附近堪比铜墙铁壁,他们进得去出不来,完全变成了瓮中之鳖。   等到浴血奋战杀将出来,早已折了大半的人马,宣亦曦紧紧抱着宣亦郁,拿着长刀在四周混乱中砍杀开道——   宣亦辰在城楼上裹着明黄纹龙披风,冷眼看着底下的厮杀,一旁的骆秋棠不解道,“殿下,为何不多派些士兵呢,何必跟他们继续缠斗?”   “因为我要亲手解决他们才能放心,拿弓来。”宣亦辰接过了手下递来的弓,他摸了摸那支特制的箭羽,眼里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搭弦满弓,将那白翎箭破风射出……   场内的厮杀混乱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愕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这场争斗已经彻底结束,再无意义……   宣亦曦到死都紧搂着宣亦郁不撒手,那一枝白翎箭穿胸而过,将两个人的身体钉在一起,紧密相连。   “逆首已死,凡弃械投降者,不杀不罪。”宣亦辰望着东方升起的一轮火红朝阳,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明黄披风被晨风掀动,那一抹立在城楼上的身影沐浴在日光下,居然给人一种无比心折的臣服感。   骆秋棠带头跪下,高声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唿声盖过了兵器落地的声音,这一场夺嫡之战,在这朝霞血染的早晨,圆满彻底地画上了浓重的最后一笔。   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死透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混乱的战场上。   *****   柳居奇不肯再见宣亦辰,只是听说宣亦辰亲手射杀了宣亦郁和宣亦曦,一箭将两个人穿胸而死……听说宣亦辰为风岚帝和皇后合葬,在皇陵守孝披白七天……听说宣亦辰则良辰吉日,承天之大统,顺利登基称帝,年号启泰……   眨眼已经到了盛夏,不知道是因为水榭阁太凉快,还是他的心太冷,柳居奇觉得这个夏天没有到来似的。   花间照半月前就离开了,永远都是那么来无影去无踪。   小乱还是尽心尽力地伺候柳居奇,总是劝着他体谅宣亦辰的为难处,说起来容易,柳居奇却没办法忘记,他每夜每夜闭上眼睛,都是几个人初遇时的欢乐和美——在”洛神阁”的一番交谈,宣亦郁笑着说柳居奇是自己的知己,两个弟弟都是呆鹅,在”食为天”谈笑吃喝,在凤城街头选拔第一楼,在皇宫里整蛊章露馨,帮宣亦郁熬药,和宣亦曦在假山上喝酒……   往事历历在目,皇宫还是那样的皇宫,却物是人非,更加让人凭生悲凉。   柳居奇无法面对宣亦辰,尽管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发,宣亦辰的确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就是放不下,曾经那些至交和欢笑,被冰冷的皇权和无情的箭羽一一射得粉碎。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选择了站在宣亦辰身边时应当承受的一切,重的让人连悲伤都觉得奢侈。   小乱知道柳居奇不快乐,但柳居奇正常的吃饭睡觉,说话也一如以往,丝毫看不出不对劲儿的地方,除了那一双失去了灵动的眼睛……   宣亦辰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站在远远的地方,透过那一方狭窄的窗口看着柳居奇,他叹了一声,正打算跟随侍离开,小乱突然从水榭阁里头跑出来,高兴地唤道,“皇上留步!柳哥哥要见您!”   “你们都在这儿候着。”宣亦辰喜极,大步迈进了水榭阁,迫不及待要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然而刚一见到柳居奇,他就如被人泼了一盆寒冬冷水,柳居奇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恭敬地垂着头,“微臣柳居奇,参见皇上。”   “柳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宣亦辰心中刺痛,上前扶起柳居奇,柳居奇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依旧垂着头,“皇上,微臣住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特请辞官出宫,请皇上恩准。”   “柳儿,你不是说了,要陪我一起看这大好河山吗?”宣亦辰失态地揪住柳居奇的胳膊,“你不要出宫,留下来做我的皇后好么?我已经将旨意拟好了,下个月初就立你为后!”   “宣亦辰,”柳居奇终于抬起头,那双死灰般的眸子总算有了些许波动,“我没办法待在这里……就算你良心过得去,可我每夜都梦到枉死的亦郁和宣亦曦,我受不了,从你射杀他们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宣亦辰滞得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想要将真相说出口,但前朝还不稳定,任何细小的失误都可能变成致命的伤害,只需要等到下个月初,他就能巩固自己的势力,彻底瓦解掉宣亦曦残余的党羽……   “柳儿,再等等,下个月初,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我不想再等了!你究竟还想狡辩什么?”柳居奇甩开他,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宣亦辰,“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   宣亦辰只觉得喉中发苦,“相信我?……柳儿,你到底什么时候信过我?你宁可听信旁人的话,却从不肯听我解释一句,我的一切苦衷,在你这里都是狡辩。”   “没错,我不信你,你心机太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算计,还毒过我,我为什么要信你?”柳居奇冷笑一声,“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快被你的大业磨得一点儿不剩了,宣亦辰,你放我出宫吧。”   宣亦辰默了半晌,一字一顿道,“从今日起,朕不会让你踏出东宫一步,你好好呆在这里。”   “你跟我说朕?”柳居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怒反笑地看着宣亦辰,“好啊,我还不想因为忤逆皇上掉脑袋,皇上喜欢关着我就关着吧,等您对我没兴趣了我再出宫也是一样,还是说,您想让我陪您一晚再放了我?”   “你……”宣亦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凤眸闪过伤痛的神色,“柳儿,等我有空再来看你,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先走了。”   “不送。”柳居奇看着宣亦辰离开,眼睛渐渐模煳。   不是不爱,只是没办法再继续接受那样沾满了旁人鲜血的罪孽感情。    第一二七章 纳妃受辱   柳居奇依旧安住在水榭阁里,他不问外头的风云变幻,独自蜗居在这小小的一隅,小乱看着他渐渐变得沉默寡言、身子也一天天消瘦,却帮不上什么忙,宣亦辰偶尔会来,跟柳居奇对坐着吃过一顿饭,或者只是简单的坐着,没有话语,也没有接目。   源源不断的珍玩赏赐送进水榭阁,愈发让柳居奇觉得愧疚不安,他怀念当初开着柳记时自在的生活,自己如今被困在水榭阁里,就好像是宣亦辰豢养的一个男|宠,荒唐可笑。   这日天气晴好,柳居奇难得的步出了水榭阁,小乱紧紧跟在他的后头,担心毒辣的日头会晒伤他,不过看柳居奇肯出门,也不做阻拦,只是嘱咐下人备好了解暑爽口的冰镇绿豆银耳汤。   东宫的花园里开满了鲜花,柳居奇走进去在亭里坐下歇着,望着那几株曾经繁盛、现在却只剩枯枝的红梅树发呆,小乱在后头替他打扇,“柳哥哥,水塘的荷花都开了,皇上专门给你做了带顶棚的小舟,你要是喜欢看花,不如坐着小舟去赏莲,凉快又有趣。”   柳居奇意兴阑珊的摇头,“我不想去。”   柳居奇还记得,当初聊天时曾经说过夏天要和宣亦辰一起划船,还说等秋天结出莲子,加把小炉子在船上,给他煮最新鲜的莲子茶喝……   柳居奇深深叹口气,以前听过一句话,当你开始不断回忆过去的时候,你就已经老了,自己也不愿意跟个伤春悲秋的小老头儿似的,可是思绪总是控制不住的胡乱翻飞。   又歇了一会儿,柳居奇看到亭**着的几个宫女太监不断抹汗,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站起来道,“回吧。”   无意中经过那处双色牡丹,地上落着的花瓣蜷成一团,依稀分辨的出粉白粉蓝的色彩,也不知道宣亦郁搬去冷宫之前有没有来得及看他开花,柳居奇停下脚步,对小乱说,“小乱,你将我衣柜里那个落了锁的锦盒拿过来。”   小乱点点头,快速去取了过来,柳居奇抚摸着那个暗红色的锦盒,盒子里只放着一样物什,就是当日从宣亦郁那里捡来的、画着宣亦辰品茗画像的扇子,柳居奇蹲在那株双色牡丹下,伸手刨着坑,把他最珍惜的扇子埋在他最喜欢的花下,也算自己告慰了宣亦郁的在天之灵吧……   小乱想伸手帮柳居奇一起刨,柳居奇拒绝道,“不用了,这事儿只能我自己来。”   他心里默念:亦郁,祝你能托生个好人家,来世只当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宣亦辰也是身不由己,你千万不要埋怨他……   柳居奇郑重其事地将锦盒端正地放进去,如同在埋葬一个袖珍的棺椁,他想了想,将脖子上保平安的吉祥铜钱也解下来放在锦盒上头一起埋了,自己再没资格带着这东西。   柳居奇一番折腾弄得满头大汗,小乱去端准备好的冰镇绿豆银耳汤暂时走开,埋好了东西,柳居奇伸手把土拍实,一只穿着精致绣鞋的小脚突然踩在了他的手上,头顶响起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哟,原来是柳大人在这里赏花,本宫一时不察,柳大人的手无碍吧?”   柳居奇皱着眉头,好在底下是软土,手并没有多疼,不过这种侮辱感实在让人受不了,按说风岚帝在宫里的嫔妃应该都已经送到云州去养老了,怎么还会有女人?   他抬头望着那颐指气使的女人,旁的看不见,就瞅见两只鼻孔,身上穿着华服,看着不像是风岚帝纳的妃子,年纪实在轻了些,柳居奇淡笑道,“娘娘,您要是再踩下去,小人的手就真的要有碍了。”   那女人哼了一声,这才不甘不愿地挪开了脚,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另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道,“妹妹怕他做什么,不过是个失了势的男宠,皇上那么宠着你,修理他还不是说句话的事儿?”   柳居奇站起来回头一看,原来不知旁边有个女人,他后头还站了四个,各个人比花娇、风姿不同,也都年轻的可以,回想到刚才那句话,柳居奇心里醍醐灌顶——   这些女人,全是宣亦辰新纳的妃子。   柳居奇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难过之余,更多的无奈,自古帝王都喜欢用婚姻捆缚朝臣,将功臣的爱女或妹妹纳入后宫以招揽人心,这样的招数宣亦辰也免不了俗。   “大胆,你这是什么眼神儿,见了我们也不知行礼!”一个丹凤眼的女子厉声道。   柳居奇早就麻木了,这些人不过就是想要为难他、看他出丑,最好还能反抗一下好让她们抓住把柄么?自己偏偏不如她们的愿。   柳居奇恭敬地跪下,权当在给自己的老一辈儿拜年,“柳居奇见过各位娘娘,娘娘万福。”   “哼,真没意思,原来是个胆小鬼,还听说他多么得先帝的青睐,不过如此。”方才踩他手的女子貌似是位份最高的,这话刚出口,剩下的四个人就纷纷附和,一副狗腿相。   柳居奇看着小乱急急往过走,慢悠悠道,“各位娘娘,这东宫目前是禁地,几位随意出入似有不妥,再者,就算小人是你们嘴里的男宠,好歹也是个男人,几位就不避避嫌吗?”   五个女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心虚了,带头的那个一摆手,“谅他也狐|媚不了皇上,咱们走。”   “姐姐,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   “你给我记着,”带头的那个威胁的瞪着柳居奇,“你要是敢在皇上跟前说三道四或者狐|媚|惑|人,仔细你的脑袋,我爹可是左丞相。”   “小人明白。”   小乱走来,正要出言质问那几个趾高气扬的妃子,柳居奇冲他使了个眼色,小乱只好看着她们从自己跟前走过去,“柳哥哥!你平白受这气做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柳居奇将绿豆汤端过来喝了,“太甜了,要少放些冰糖。”   “柳哥哥……你都不问问皇上纳妃的事儿吗?”小乱试探着说。   “问什么,我又不是傻子。”柳居奇伸个懒腰,“我累了,回去睡个午觉,你叫宣亦辰晚上过来一趟。”   “柳哥哥终于改变心意了吗?”小乱惊喜道。   “别问那么多,让他来就是了。”柳居奇转过身,静静走回了水榭阁。   连妃子都纳了,他们之间,真是再无半分的可能了。   *****   柳居奇下午起床之后,将小乱叫来,把柳记和柳记分店的房契、厨师堂倌的契约都交给了小乱,小乱接着这些烫手山芋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阵心慌,闹不清柳居奇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记好歹也算我的一番心血,你要好好打理,绝杀宫那边就别再回去了,燕肃澜已经知道你是宣亦辰的人了。”柳居奇环顾了一番水榭阁,“这里头也有不少皇后送的方便家具,你看着什么能用上就拿去用吧,免得放着可惜。”   “柳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小乱把房契扔回桌子上,“我不要。”   “小乱,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你以为我今晚要和宣亦辰说什么?我是要出宫。”柳居奇轻轻叹了口气,“他来来回回这么多天,似乎也看清了我的心意,前几日他欲言又止只是无法开口,我干脆今晚自己提出来……至于你,小乱,你就留在宣亦辰身边吧,我知道你要报恩,而且留在这里才有前途,跟着我,你永远都是个端茶递水的仆役,只会被人瞧不起。”   小乱上前抱着他哭道,“柳哥哥,你不要走,皇上他也不舍得你走……”   “小乱,在我的那个世界,一个人只能同时有一个爱人,宣亦辰要当皇帝,就免不了三宫六院,我不是个大度的人,也不喜欢在后宫里跟一群女人争宠。”柳居奇也留下了眼泪,没有留心到一抹明黄踏进了水榭阁……   宣亦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他紧赶慢赶地处理完政务,提前来到水榭阁,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难道柳居奇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他还是要走?   “柳儿。”宣亦辰轻唤一声,主仆两人才回过神,小乱上前行了个礼,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你听到了?也好,省得该说的时候我又说不出口。”柳居奇最近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和宣亦辰说话,“宣亦辰,当皇帝是你的梦想,难道你能放弃皇位,跟我一起走吗?”   风岚帝等了肖蒙那么多年,才能放下权势名声,宣亦辰刚刚站在这个国家的顶点,怎么可能舍得?    第一二八章 终须一别【上部完】   宣亦辰听着,只是默默地笑了,他摇着头说,“柳儿,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先是风岚的二皇子,然后才是宣亦辰……为了风岚的江山百姓,我不得不把其他的一切都放在脑后。”   “当然了,我从来不指望我会是你心里特别的存在。”柳居奇自嘲地勾着唇角,他上前搂住宣亦辰宽厚的肩膀,像以前那样轻轻的偎着,宣亦辰的身子僵了一下,终是没有回抱他,柳居奇带着怀念的唏嘘说,“宣亦辰,出使的那段路是我在这个世界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就算有很多的曲折坎坷,可是你一直都能陪着我,让我觉得很踏实,好像就算天塌了下来,身后也总有一个人能一边无奈的微笑、一边帮我料理好一切……其实仔细算起来,我已经得到很多了,人也不能活的太贪心。”   宣亦辰的眼睛湿了,他曾经为柳居奇打破了太多的原则,但如今站在这个孤独的高位上,他却没办法再退让太多,“对不起……柳儿,我爱你,亦爱这江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可以遇到更爱你的人,但风岚却难再遇明君。”   “我都懂。”柳居奇强忍着眼泪,这算是和平分手了吧,最好两个人都笑着,也不算太难看,“怪我太贪心……可我没办法……”   理由有很多,宣亦郁和宣亦曦的死亡、宣亦辰为了权势来算计自己、宣亦辰会有很多或爱或宠的女子、两个人总是无法完全坦诚和信任……其实早在宣亦辰开始朝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奋进的时候,他们的爱情就变得摇摇欲坠了,能维持到今天,已经算是奇迹。   “宣亦辰,你一定要当个好皇帝啊,千万别辜负了皇帝大叔的期望。”柳居奇吸吸鼻子放开他,努力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像对好兄弟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骆秋棠以前说过一句话让我恨得牙痒痒,现在想想却挺有道理的——他说我小家子气,配不上你。的确,我的心太小,容不下你的大业,咱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你的皇后应该是能帮你稳定这个国家的权臣之女,而不是我这个只想着安居乐业的小人物。”   “柳儿自有柳儿的好,”宣亦辰也淡淡笑了,“骆卿总是口无遮拦,朕会替你罚他。”   仅仅是称唿的改变,就说明了他们的关系拉远了许多,直若天涯同海角。   柳居奇笑道,“那最好扣光他的俸禄,罚他给你白干工!”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然而这里面究竟是几分真正的笑意,彼此却都心照不宣,宣亦辰抬手抚着柳居奇的脸颊,叹了一声,低头在他额上印了个吻,将一块盘龙玉佩塞进他的怀里,“不要拒绝,这是朕最后的一点儿心意……出门在外,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难处,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朕,水榭阁会一直给你留着。”   柳居奇点点头,“那我吃过晚饭就走了,你大概还有公事吧,就别在这儿耗着了。”   宣亦辰深深望了柳居奇一眼,终于别过头大步走出了水榭阁,强忍住的泪水簌簌而下,落湿了衣襟,外头候着的侍从都不见了,只有骆秋棠一个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皇上,您为什么不留下柳大人?”   “柳儿不该被困在这里,朕若强留他,反而磨灭了在他心里的最后一点位置。”宣亦辰自小在宫廷长大,见惯了后宫中肮脏的争斗,柳居奇若留在皇宫,自己就算再护着他,也总有力不能继的时候,倒不如放他自由,也算是变相保护了所爱的人。   “那皇上也大可把大皇子他们逝世的真相说出来,免得柳大人总认为您是个弑兄杀弟的罪人。”   “他既要离开,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倒不如让他毫无牵绊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最好还能快快乐乐的爱上另一个人,彻底忘了朕……”宣亦辰望着天边渐染的云霞,夕阳斜落,他和柳居奇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皇上总爱说违心话。”骆秋棠笑道。   “你来这儿总不是来看朕笑话的,有什么事就说吧。”宣亦辰瞥了他一眼,骆秋棠这才站端正了身子,无奈道,“臣恳请皇上准臣两个月的假,臣要把某只不听话的小倔驴给逮回来。”   宣亦辰难得看到精明的骆秋棠吃瘪,挥手道,“朕记得是叫落梨吧?……去吧去吧,朕准你半年的假,半年之后再不回京,就革了你的职。”   骆秋棠喜上眉梢,皇上这是连带着婚假一起准了,道谢拍马几句便急匆匆的走了。   宣亦辰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孤单起来,是不是只要站在这个高高的位置上,就注定了高处不胜寒的命运……   *****   柳居奇趁着宫禁之前背着简单的行囊出了宫,磨了这么些天,他没有改变心意,宣亦辰也没能说服自己,所以离开,就是注定的结局。   柳居奇脑海里还回想着宣亦辰的那句话……“我爱你,亦爱这江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可以遇到更爱你的人,但风岚却难再遇明君。”   好一个不可兼得,风岚帝说的没错,宣亦辰的确是个做皇帝的料,薄情理智,不会因为任何人动摇自己的初衷。   他低头看看收在怀里的红玉九连环,明明他连银票都能一张不落地全部还回去,可就是鬼使神差地将宣亦辰的周岁礼给带了出来……   小乱还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含着两泡眼泪哭的稀里哗啦,柳居奇回头看他,“小乱,你还不回去吗?再晚宫门就要关了。”   “柳哥哥……”小乱哽咽着问,“你还会回来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和肖皇后一样,隔十几年再回来,也许就一去不返了。”柳居奇笑得洒脱,心里也的确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连这晚上的空气也觉得新鲜好闻,他走近小乱几步,偷偷将宣亦辰塞给自己的盘龙玉佩递给小乱,“这个你收着,伴君如伴虎,万一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宣亦辰,就拿出来给他看,绝对能保得你一命。”   小乱认得手里的东西,这是历代风岚帝王上下相传的盘龙玉,代表着皇帝亲临一般的权利,他不敢接,慌乱的摇头说,“柳哥哥,这是皇上给你护身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我又不是个爱惹事的人,拿着也没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为了吃肉把它给当了呢,让你收你就收着呗,不然也没别的好给你了。”柳居奇看着像亲弟弟一样的小乱,也很舍不得,他抱抱小乱说,“我柳居奇心里永远都有你这个弟弟,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好打理柳记,男人要有事业才能站得稳脚,千万别耽误了自己,记着啊,以后你就不再是小乱,而是郁卉,一定要抬头挺胸的做人。”   “嗯……”小乱泪汪汪地使劲儿点头,攥着那枚玉佩犹豫了半天,眼里光芒闪烁,终于还是咬牙说,“柳哥哥,我给你做了碗送别的红豆汤,你喝了再走成吗?”   “那正好,省的我走不出凤城就渴了。”柳居奇毫无防心,笑眯眯地接过那盅温热的红豆汤一饮而尽,小乱中途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看着他将红豆汤喝完了。   “感情好,一口闷。”柳居奇将喝光了的汤盅倒过来放回小乱手里,掂了掂肩上的包袱说,“送到这儿就行了,到哪儿都是要分别的,我走了——”   似乎是怕小乱难过,柳居奇一熘烟儿就跑出了长街,拐过了街的转角。   直到再看不见柳居奇的身影,小乱才哭着扔下了手里的汤盅,碎了一地的瓷片,映着刚升起的圆月格外刺眼,“柳哥哥……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房顶上一袭粉红衣衫的花间照正瞧着这一切,盛夏里暑气难消,到了晚上还是热的人心烦,花间照挥了两把手里的扇子,吁了口气,“嗨,这笨柳儿。”   柳居奇刚刚出了长街,几个黑衣人拦住了跟在柳居奇远处的影卫,带头的正是绝殁,绝殁冷着面孔,朝那两个被擒住的影卫说,“回去跟你们主子报备一声,绝杀宫的人自有我们绝杀宫来护着,就不劳他操心了。”   两个影卫带着强烈的防备,舌下藏着的毒囊已经被抵在了牙尖上,绝殁却只是淡淡点头,示意手下放他们离开,冷声道,“若下次再见,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柳居奇慢悠悠地走在风岚的街上,还特意去柳记门口转悠了一圈,里面生意正热闹,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柳居奇在隔壁的店家那儿借了纸笔留了张便条,拜托老板第二天送给柳记去,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柳记自明日起更名为郁记。”   待他刚离开柳记没几步,突然被一匹高头大马拦住了,他往左对方也往左,他往右对方也往右,柳居奇郁闷地想:自己不会这么惨吧,刚出了宫就被人找麻烦。   “乖柳儿,要不要哥哥带你出城啊?”花间照看他低头只顾着躲自己的马,忍俊不禁地将人提着肩膀勐的拉上了马,胳膊牢牢圈着柳居奇的腰身。   柳居奇惊得高唿,待看清楚来人竟是花间照,立刻没好气地给了他两下,“没事吓我好玩儿么!”   “你这么强忍着眼泪做什么,想不想大醉一场?”花间照捏了把柳居奇的脸蛋,喝了一声便将马飞驰出去,怀里的柳居奇不说话,花间照便笑道,“好说好说,哥哥在城外的废庙里埋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今儿个就便宜你了。”   柳居奇囔着鼻子,眼睛红红地瞪他一眼,“废话真多,要喝酒就快点。”   两人一骑,朝着凤城的城门踏尘而去,洒下一地的碎月银晖……    第一章 重新出发   柳居奇抱着一只酒坛靠在墙上睡得直咂嘴,前几日皱着的眉眼总算舒展开来,嘴角挂笑,口齿不清地嚷嚷着,“花蝴蝶……再来拼一坛……”   花间照看得好笑,这小子居然一口气喝了三坛陈年的女儿红,不醉了才怪呢,他捏着柳居奇的下巴哄道,“柳儿,张嘴吃颗解酒药,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柳居奇迷迷煳煳地把药丸嚼下去,苦着脸呸呸两声,“不好吃……苦啊……”   “良药苦口嘛。”花间照跟安慰小孩子一样拍着柳居奇的脑袋,柳居奇这才安心睡着了,花间照叹口气,突然想到之前小乱给柳居奇喝的那碗红豆汤,抓着柳居奇的手腕仔细号过,除了有些郁燥上火之外,并无不妥,花间照摇摇头,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也对,柳居奇吃了寒泠丹,寻常的毒也奈何不了他。   托花间照那颗解酒药的福,柳居奇第二天醒来精神奕奕,先在庙后的水井里打了水洗漱一遍,又蹦蹦跳跳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外面太阳刚刚升起来,荒旧的破庙也显得有了几分人气。   花间照这才出现,牵着一匹小些的白马,手里还拿着油纸包,里面是新出炉的热包子。   柳居奇高兴地把包子接过来啃着,尝出来是凤城西街包子西施家的,吃得狼吞虎咽,“我还当你丢下我走了呢。”   “哪能呢,我想着既然要走远路,就回城另买了匹马,咱们总不好一直同乘一骑,我倒是无所谓,只怕柳儿就……”花间照笑得贼兮兮的,柳居奇把吃剩下的半个包子砸在他脸上,骂道,“昨晚还觉得你是个好人,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花间照哈哈大笑,这样才像柳居奇嘛。   吃过早饭,这会儿日头已经上了天,渐渐开始热起来,柳居奇在头上加了顶防晒的斗笠,跨在白马上英姿飒爽,“花间照,你往哪儿去?”   “我?我是个闲人,索性陪你四处走走。”花间照坐在黑马上,一袭粉衫加上扇子,骚|包的样子一如初见,柳居奇却觉得心里温暖,好歹自己还有这个不离不弃的朋友陪伴,多少也不算太孤独,“我想去草原看看宛王妃、千荥和宣拓,就沿着当初出使的路走一遍。”   花间照淡笑,“柳儿,你还是放不下他。”   “反正路线是我定的,你爱去不去,小白,咱们走。”柳居奇瞪他一眼,双脚一夹马肚,白马兴奋地撒蹄子一熘小跑,远远甩下了还在原地的花间照。   两个人行路当然要比当初出使自在的多,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足足用了两天才到当初发现磁铁的西华城。   自从西华城出了神奇的磁铁矿之后,物以稀为贵,就算很多人都不明白磁铁真正的用法,但因着新奇,不少有钱人都喜欢收集一块把玩,西华城贩卖铁矿,比起之前更加富饶繁华,百姓们脸上全是笑容,街上商户富足,店铺琳琅。   柳居奇和花间照下榻在西华城最有名的酒楼里,夏天里赶路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单是洗澡这个问题就够人头疼的,柳居奇在房里洗了好几次,才觉得身上没了汗味,他换上一身素青色的衣衫,拿一支白玉簪子将满头青丝松松盘在脑后,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   花间照正在外头等着他一起下楼吃午饭,看到柳居奇从房里出来,那双桃花眼陡然一亮,“别动,就这个姿势——”   花间照摸出一枝笔在扇子上勾画起来,柳居奇才不理他,自顾自地往楼下走,“你不饿我还饿呢,等我吃饱了,你爱画多久画多久。”   花间照只好无可奈何的收了笔,暗道一声可惜,柳居奇是不知道他方才的模样有多么诱人,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大眼睛满含清纯媚|色,唇若樱染,肌如白玉,简直令人怦然心动。   两个人下了楼,大堂里用饭的人瞬间静默了起来,许多人的眼睛都紧紧黏在柳居奇身上,柳居奇疑惑地摸摸脸、拉拉衣服,抬肘捅了一下花间照,“花蝴蝶,他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哪里不对啊……”   “从上到下都是罪过。”花间照轻咳着,象征性地揽住了柳居奇的肩,众人这才唏嘘一声,感叹名花有主了。   他们坐在临窗的位子,外面人来人往的采买热闹,让柳居奇的心觉得一阵放松。   酒楼效率很高,尽管临近中午客人较多,他们要的饭菜还是很快上齐了,柳居奇喝着冰镇酸梅汤大快朵颐,凤城的饮食偏咸香,西华则讲究清淡鲜美,盛夏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花间照看着柳居奇胃口大开,笑眯眯地给他夹菜,“多吃点儿,你要是喜欢这儿,咱们不妨多停两天,这两天正值最热的时候,权当避暑了。”   柳居奇点点头,笑靥如花,他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跟宣亦辰分开令人难过,但只要能一直像今天一样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爱情的伤痛迟早都会治愈的。   要说到处都有煞风景的人,柳居奇正和花间照说的高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纠缠起来,因他们坐在窗子旁边,恰巧看得一清二楚。   被纠缠的是他们的老熟人,那个有些呆板酸儒的西华城守沣玉,沣玉正被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扯着衣袖,清秀的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王公子,你、你我都是男人,这成何体统!你还不速速放手!”   “都是男人怎么了,本公子就是看上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个师爷的关系,少拿这个理由煳弄我……”王公子长得还不错,可惜面青唇白,显然是柳居奇在醉欢楼里看惯的纵|欲过度的风流鬼面相,他色|色的笑了两声,“沣玉,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让我爹将你调去京城,省的在这小地方劳心劳力。”   沣玉急了,声音拔高了一些,愤愤道,“我沣玉喜欢做这个城守,不劳王公子操心!若您喜欢男人,大可以去凤城的倌馆。”   “哼,不识好歹,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抄家问斩!”王公子横眉竖眼地威胁沣玉。   柳居奇摇头喝了口鱼汤,“花蝴蝶你说说,天下这么大,怎么什么狗血淋头的事儿都能让咱们碰见。”   花间照颇赞同道,“古语云虎父无犬子,但事实上到处都是父英雄、子败家。”   一只青花酒杯从窗口飞出去,正砸在那个王公子的脑袋上,他懵了一下,立马气冲冲地丢下沣玉走到了酒楼跟前,像个泼妇一样插腰骂道,“哪个龟孙子暗算爷爷?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花间照又飞了一只碟子过去,王公子的膝盖给重重削了一下,哀嚎一声跪倒在地上,花间照”啪”的展开扇子,笑得比桃花更灿烂,“王公子说错了吧,咱们这两厢一对比,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谁是龟孙子、谁是爷爷……嗨,这也不是大过年的,不过既然王公子行了大礼,在下自然不是个小气的人。”   说着,几枚铜板隔空抛到王公子跟前,丁零当啷一阵响,惹得酒楼里看热闹的人都是一阵大笑,活该他纠缠西华城守,若不是因着他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早就有人忍不住发难了。   王公子青红了一张脸,还来不及站起来去教训花间照,就被人从背后一脚踹翻了,来人正是暴脾气的师爷萧然,萧然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一点儿都不留情,“操!老子的人你也敢碰!我管你爹是谁,看老子不把你打得连你爹都认不出来!”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外头有王公子的家仆想冲进来,被酒楼里的人或明或暗的挡着,急得团团转,“公子——公子啊——”   等萧然打够了收手,回头瞪着呆站在酒楼门口的沣玉,咬牙切齿道,“沣玉,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账,哼,你把我支到邻县去,该不会就是为了亲自打发这个混账东西吧?”   沣玉讷讷地支吾了两声,乖乖低下头,显然事实就是这样。   柳居奇和花间照走过去打破了僵局,沣玉和萧然当然还记得柳居奇,“柳大人?您怎么在这里?……这位是?”   “在下花间照,是柳儿的朋友。”   “我和他结伴相游,原本不想叨扰城守的,城守快别叫我柳大人了,我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柳居奇看萧然对花间照似有防心,忙道,“萧师爷,花蝴蝶刚才帮城守教训了坏人,你就不用防着他了。”   萧然这才松口气,对着花间照有了好脸色。   王公子哼哼哈哈的粗喘,几个家仆赶紧进来扶起了他,谁知这人死性不改,待一抬眼看到了柳居奇,口水都快滴下来了,色|迷迷道,“美人儿……本公子是平祥侯次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柳居奇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刮子,朝花间照摆摆手,“把他丢出去!”   “得令。”花间照揪住王公子的衣领,笑眼看看那几个家仆,他们立马战战兢兢地松了手,花间照将人提起来跟扔垃圾似的丢出门,摔得那个王公子又是一阵哭爹喊娘,“你们给本公子等着……”   萧然蹙着俊眉,“他身份尊贵,这事恐怕不能善了。”   花间照不在意的笑笑,“原本是不能善了,可他不识相的得罪了柳儿,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他。”   沣玉道,“花公子,他爹可是平祥侯。”   “这平祥侯既大不过皇帝,也强不过咳咳……反正城守可以安心的过日子了。”   沣玉疑惑不解,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礼貌地拱手一礼,“不管柳公子如今身份如何,两位既然出手帮忙,沣玉理当请两位去府上好好答谢一番。”   萧然似乎有些不乐意别人打扰他和沣玉的二人世界,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柳居奇和花间照去马厩牵了小白和大黑两匹马,悠哉悠哉地跟着城守大人回家。   再说某个巷陌里,绝殁看着几个手下将王公子打得直吐鲜血,他转头吩咐一个人道,“回去跟宫主带个信儿,平祥侯的儿子惹了柳成林。”   那个人缩了缩头,“堂主,不用闹得这么严重吧,万一给宫主知道,平祥侯一家子就不用活了……”   “你懂什么,若我们说了,倒霉的就是平祥侯,知情不报惹怒了宫主,那倒霉的——”绝殁逡巡了一遍手下,他们集体打了个哆嗦,立刻更加卖力的殴打可怜的王公子。   “记着,只用力气别用武功,等会儿卸了他全部的关节,这样才能痛得过瘾。”绝殁冷笑。    第二章 得到宝书   城守府是个两进的大院,规模不大,但胜在布置干净简练,院子里有两个仆人正在扫地洒水,看到沣玉和萧然回来,恭敬地上前请安,“主子,萧主子。”   这萧主子听着就像是在叫小主子,让柳居奇忍俊不禁,沣玉温和地点点头,说,“给贵客打扫出来两间客房,晚饭让小厨房弄得丰盛些,我要待客。”   “是。”一个仆人接了两匹马儿去安置,另一个则去收拾客房,沣玉腼腆地笑笑,“院子小,只请了两个粗使仆人和一个厨子,现下只好由我来招唿你们了。”   萧然满脸地不屑,“又不是第一次见生,他们缺什么自己就说了,哪用你瞎忙活。”   “萧师爷说得对,城守就去忙自己的事儿吧,我看萧师爷挺闲,不如就由他陪着我们下棋唠嗑。”柳居奇笑眯眯的望着萧然,萧然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黑着脸咬牙切齿的说,“好……”   沣玉看不出来内里情由,满心欢喜地以为萧然主动请缨招唿客人,立马喜滋滋地回衙门里去办公了。   花间照打量着院子里的榆树和鸡棚,颇有一种回到师门五锳山的感觉,大概这就叫大隐隐于市吧。   萧然懒洋洋地在石凳上坐下,指头敲着石桌,“茅厕往右走,厨房往左走,水井在厨房后头……你们要是想走的话,马厩在后院西面。”   “萧师爷就这么怕我们打扰啊?莫不是习惯了夜里摸进城守房里,干些羞人答答的事情。”花间照挪揄他。   “哼,我看你们也不需要两间房吧?”萧然回击道。   “别误会,我才看不上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只是好朋友。”柳居奇上下瞧了一番花间照,“除了这身皮囊和兄弟义气,这家伙可没一点儿上道的地方……”   “二皇子不是继承大统了么,你为何没有留在京城?我看你们关系匪浅,就算不是我猜想的那样,至少也会给你高官厚禄才对。”萧然挑眉看着柳居奇,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柳居奇淡淡一笑,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萧然也是个聪明人,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站起来道,“既然你们算是沣玉的贵客,我就给你们看看好东西吧。”   柳居奇和花间照被勾起了好奇心,跟着萧然走到了后院一个类似的库房的屋子里,屋子落着锁,钥匙竟然珍之重之的挂在萧然颈上,愈发令两个人期待屋里的东西了。   萧然打开门,点燃了烛火,花间照满是新奇地进去四处看着这些见所未见的古怪东西,柳居奇则愣在了那里,伸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些东西,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是滑轮、风扇……大炮……微型装甲车啊……”   萧然显得比柳居奇还要惊讶,“柳公子,你、你怎么认得这些?!”   柳居奇激动地朝萧然扑过去,晃着他的肩膀问,“难道你和沣玉也是穿来的?你们是怎么来的?!”   萧然满脸地困惑,“什么怎么来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会做这些东西,难道不是现代人吗?”柳居奇挑高了眉毛,这个时代的古人还没有电,火药也只在六十多年前的战争里昙花一现,后来流失了制法,这些超前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   萧然愕然道,“莫非柳公子和我们的师公来自一处?你的家乡是不是中|国china?”   柳居奇都快泪奔了,中|国china……多么亲切熟悉的字眼啊!不过为什么是萧然的师公……那老头估计都老掉牙了。   柳居奇还以为肖蒙是运气好,看来时空乱流的说法的确靠得住,估计中|国的穿越人百分之八十都到这边来了,他迫切地揪着萧然的袖子,“你师公现在何处,萧师爷能帮我引见一下吗?”   “唉,师公多年前就同二师公逍遥天下去了,三年前传来消息说是已然仙逝了。”萧然也觉得很可惜,不然他乡遇故知,该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如你们先去休息,内中情形等沣玉下了堂,晚膳时我们细聊。”   柳居奇也只好遗憾的同意了,和花间照离开了这个装满现代化产品和微型军械的奇妙仓库。   晚膳前沣玉回来了,听到萧然跟他说柳居奇是中|国人觉得很惊奇,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将他们师公留下的秘书《巧夺天工》交给柳居奇,柳居奇自然不肯要,不过拿过来一翻就知道为什么了,这书里净是机械制图和英语记录的化学、物理方程式,讲述了许多实用的军械和器具、火药等的制法,要不是他为了进外企考了英语专八,恐怕看起来也吃力的很,更遑论这些古代人了。   沣玉惭愧道,“柳公子千万不要推辞,原本我师公就说过,这书要是见到了他的同乡,只要是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大可以托付出去……《巧夺天工》几经转手,还有两次落在了心怀不轨的外人手里,书册早已有了残缺,好在他们看不懂,只当是无用的赝品给丢了。我们对里面高深莫测的图画语言难以完全领会,这书放在我们手里,可谓明珠暗投。”   萧然赞同道,“乱世将至,《巧夺天工》足以力挽狂澜,与其在我们这儿蒙尘,不如交给柳公子更好。”   花间照摇着扇子感慨,好在柳居奇是个心思纯正的人,要是这种超前智慧的书册落在有心人手里,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柳居奇粗略翻了几遍这本《巧夺天工》,沣玉和萧然的师公的确是个人才,虽然书里写的是现代最精妙的科学,可就连他这个外行都能深入浅出的看懂,书里更修改了许多复杂的制造方法,让里面的东西用这个时代的技术就能造出来。   他蓦然间想到了宣亦辰和南怀的对立情况,鬼使神差地收下了这本等于是救世使命的大麻烦,“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辞了,我柳居奇对天发誓,绝对会将书里的东西用在正途,给天下苍生谋求福泽。”   沣玉颔首笑道,“早在柳公子看出磁铁矿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可惜书里缺了对磁铁记述的几页……要么说这就是上天注定,柳公子的确是这本书注定的主人。”   柳居奇心虚的笑笑,他其实大半都抱着帮风岚和平羌打败南怀的想法,沣玉把他说的太伟大了……   “对了,城守知道你师公是什么身份吗?怎么会懂这么多常人不该知道的知识……”柳居奇琢磨着,难不成他们师公是个科学家?可是也没听说现代有突然失踪或者暴毙的科学家啊。   沣玉有点儿难为情,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公是个军|火贩子,他说是被FBI通缉的时候掉进了太平洋,大概就是咱们这儿说的江洋大盗了吧。”   萧然皱眉拍拍沣玉的肩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英雄不问出处。”   “没错,我还当过几年的采花贼呢~”花间照嘻嘻哈哈的笑着,注意到其他三个人的脸全部变了色,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赶紧挥着扇子撇清道,“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别将我同那些用迷香的下三滥归为一类。”   萧然眼神里说:虽不中,亦不远矣……   柳居奇和沣玉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勐点头。   *****   在西华城留了几天,三伏过后,柳居奇拒绝沣玉的挽留,继续跟花间照踏上旅途。   暑气未消,策马奔驰起来偶尔能感觉到一丝凉风,小白看着虽比大黑小一圈,但精力十足,对什么都好奇得紧,经常不顾柳居奇这个主人的意思,从大路上自己拐到旁边的草地上嗅嗅啃啃,高兴地咴咴打响鼻,踢踏着蹄子满地撒欢。   花间照啧啧道,“都说马和主子一个性子,真是没错。”   “切,我看小白就挺好,天真可爱,哪像你的大黑,在路上看见漂亮的母马就走不动了。”柳居奇白他一眼,弯腰亲昵地摸摸小白的脸,小白温顺地蹭着柳居奇的手掌。   大黑突然走过去,对着小白的屁股闻起来,还拿舌头舔了一下,吓得小白勐的跳起来,差点儿摔了柳居奇,花间照看得哈哈大笑,气得柳居奇怒道,“花蝴蝶,管好你家的色马!怎么对着公的也发|情!”   “所以说嘛,马和主子一个性子,大黑也喜欢公的……”   两个人拌嘴之间,小壶庄笼罩在夕阳下的轮廓逐渐清晰,比起上一次见到的萧条凄凉,远远就能望见家家户户燃起的青色炊烟,给这个小庄子添了许多温暖的归宿感。   柳居奇还记得出使的时候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暴乱,宣亦辰奋不顾身地替自己挡下了一棍,后来他手不方便,让柳居奇帮他束发,硬说那是”妾欲与君束发邪,盼执手,一生一世一双人”,羞得柳居奇闹了个大红脸。   花间照看到柳居奇脸上悠远的笑容,知道他又在想宣亦辰了,叹息道:不知道柳居奇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下……   小壶庄门口正有几个孩子趴在地上兴致勃勃的玩弹珠,各个都滚得像个小土人,里面最矮的小男孩好奇地抬头看着骑马而来的人,突然眼睛一亮,开心地跳起来跑进庄子里,“王叔、李婶、周伯,快出来看啊!咱们的恩人来了!——”    第三章 收养义子   煮饭的忘了熄火,喂鸡的干脆连簸箕都撂了,大家前唿后拥的从屋里跑出来,争着去迎接他们的大恩人。   自从上次宣亦辰严惩恶官之后,小壶庄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县令帮他们垦了新田、修了水渠、盖了新房,上头还派发了足够用到秋收时节的米面布帛,早春种下的粮食还没有成熟,但硕果累累,已经昭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庄子里有了改善,那些外出谋生的青年劳力也愿意回来守着故土,小壶庄又回复到了许多年前生机勃勃的样子。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喜气洋洋的站在庄口望着,领头的还是小六子的爷爷,老头子神采奕奕,牵着小六子高喊了声磕头谢恩,大家整整齐齐跪成一片。   “大家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快起来。”柳居奇从小白背上跳下来,赶紧过去要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家,小六子的爷爷拗着性子,“恩人,就让我们给你磕个头吧——”   大家一起磕过头,这才站起来将柳居奇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花间照在人群外头站着,想他叱咤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视而不见……   小六子扑上去抱着柳居奇的腰,“柳叔叔,小六子可想你们了,可是爷爷说你们忙,大概不会再来了呢。”   柳居奇捏了把小六子圆圆嫩嫩的脸蛋,小孩儿的凸肚子也没了,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特别可爱,“谁说的,我这不就来了么。”柳居奇转向喜笑颜开的庄民,笑道,“看到大家如今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让我和朋友借宿一宿?”   小六子黏着柳居奇撒娇,“柳叔叔,你来我家睡吧,我跟爷爷睡,把我的床让给你,我的床上有棉褥,可舒服了。”   “好好,那我就占你的小窝了。”柳居奇笑眯眯地摸着小六子的头,另一个妇人抱着个小女娃,“恩人,一会儿就去我家吃晚饭吧,我给你杀只鸡。”   “哟,陈家嫂子,你这铁公鸡都舍得拔毛啦——”   “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片,花间照在远处看得心里温暖,原来这就是人情的味道,难怪师傅说入世容易出世难,单是这偶尔为之的感动,便叫人无法割舍这一方纷乱红尘。   最后还是小六子的爷爷发了话,反正是夏天,干脆大家伙儿在外头支上几桌,全庄的人都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算是提前庆祝秋收,大家都没意见,柳居奇和花间照两个贵客被按在那里坐着不能动手,家家户户都忙着做出最美味的佳肴,杀鸡宰鹅好不热闹。   柳居奇抱着小六子嗑瓜子,有些心虚地转头看着花间照,“花蝴蝶,我怎么觉着自己像是来劳民伤财的……”   “柳儿这话就错了,他们苦了那么些年,现在好不容易翻身,肯定将你和宣……当个菩萨似的感激,你吃上这么一顿饭,也算是让庄民表示了心意,他们心里才能舒坦。”花间照唿唿地扇着扇子,小六子捏着鼻子,嫌弃的看着花间照,“粉大叔,你身上怎么一股臭脂粉味儿……难闻死了。”   “粉大叔?”柳居奇噗得笑出来,花间照拉着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恍然大悟道,“先前在西华城去了一趟悠然馆听琴,好像沾到了花娘身上的香粉,小家伙你是属狗的吧?”   “还是柳叔叔好闻,香香的。”小六子笑嘻嘻地偎在柳居奇怀里,乖巧的给他端了一块西瓜,“柳叔叔,这是周伯自己种的瓜,沙甜得很,你尝尝。”   柳居奇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西瓜汁的甜味儿一直渗到心里去,“真甜,小六子好乖。”   花间照指指自己,“小六子,你太偏心了吧,怎么不给我端一块?”   “你手又没断,自己还够不着西瓜嘛。”小六子嘟着嘴不买他的账,一番童言噎得花间照哭笑不得,“这孩子人小鬼大,太不讨喜了。”   笑闹间,一盘盘热乎新鲜的饭菜端上桌,大家一一落座,这里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酒楼和御膳美味,但柳居奇却觉得是他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看着那一张张淳朴热情的笑脸,听着他们的家长里短,比吃到什么山珍海味都高兴。   庄里适龄的孩子已经开始学字,教他们的是县里的一个落榜秀才,小六子和几个孩子站成一排,摇头晃脑地背着三字经,童稚的声音回荡在月光如织的夜晚,显得格外动听。   柳居奇多饮了几杯酒,脸上飞红,被花间照半抱着送进了小六子家,迷迷煳煳地躺在床上傻笑,小六子乖巧的端了热水来帮柳居奇擦脸,花间照拦住他,“行了,你赶紧睡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柳居奇怕热,四仰八叉地翻来滚去,把本来就窄的床占了个严实,花间照没什么睡意,干脆坐在床边替他打扇,笑眯眯地看着柳居奇在月光下清艳可人的睡颜,“燕子,你还是挺有眼光的嘛。”   敞开的窗子外跃进来一个人,英俊的脸上带着一道醒目疤痕,“那是自然。”   花间照琢磨着燕肃澜的脸,“这疤痕虽然美中不足,不过也比那张面具强得多了……怎么,想把他接回绝杀宫?”   “不。”燕肃澜摇头,目光落在柳居奇身上时变得柔和了一些。   花间照笑道,“燕子,要说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谁也没占过谁的上风,尚算得起惺惺相惜四个字,不然以后就别打来打去了,当个朋友也不错。”   “本尊习惯独来独往。”燕肃澜不屑地哼了一声。   花间照耸耸肩,死鸭子嘴硬,以前燕肃澜才不肯跟自己平心静气的说话呢,看来柳居奇对他的影响真挺大的。   燕肃澜步到床边,轻轻握了一下柳居奇发汗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寒玉塞进了柳居奇的手里,柳居奇感觉到那股舒服的凉意,立刻把玉挨到了脸边,嘟嘟囔囔地说,“冰啊……我要吃冰淇林……”   燕肃澜不舍地摸摸柳居奇的脸颊,漩涡般的黑眸盯着柳居奇半启的红唇,突然想起上次两个人的亲|吻,不禁有些控制不住漾然的心思,他不发一言的直起身子,表情冷冽的飞身离开屋子。   “搞什么啊?”花间照疑惑地看着窗口,这就走了?   燕肃澜悄无声息地行到小壶庄外面,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血魄正在水井那里等着他,燕肃澜背手望着天上的月亮,“血魄,你回去告诉情添,肃清内贼的行动要快,本尊等不了那么久了。”   血魄木讷的点点头,“是。”   南桁在绝杀宫安排了许多眼线,这些年来燕肃澜逐渐将他们调到外围,一点一点加以消磨,他如今羽翼已丰,也偿清了南桁的教养恩德,更因有了想要珍惜保护的人,必须尽快斩断和南桁的牵连。   南怀早已风雨困摇,表面的强大繁华不过是垂死前的一番挣扎,就像是人的回光返照。   “宁可错杀,不可漏网。”燕肃澜蹙着剑眉,“本尊要绝杀宫彻彻底底的姓燕。”   *****   安静的夜晚突然被小六子惊恐地哭叫打破,“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花间照摇醒床上的柳居奇,“柳儿,快醒醒,出事了!”   两个人跑到邻间一看,小六子的爷爷嘴巴里往外大口呕着鲜血,咳得上不来气儿,花间照点了他几个心肺大穴,老头这才缓过来,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眼看着要不行了。   柳居奇紧紧抱着簌簌发抖的小六子,努力安慰着吓坏了的小孩,花间照一脸肃然地替老头诊脉,摇头叹了口气,“肺脉虚盈,是沉疴猝发……老人家,您有什么心愿未了就说吧。”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呜呜呜,”小六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抓着柳居奇的衣服,“柳叔叔,你救救我爷爷……”   庄里人闻声赶来,都披着衣服挤在门口,不可置信地望着屋里的情形,晚饭时人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柳居奇一阵心酸,如果连花间照都束手无策的话,那只能生死由命了,老头颤抖着手去抓柳居奇,柳居奇立马握上他枯树皮一般的手,那份力气几乎不像是将死之人该有的,似乎是在燃烧所有的生命,老头浑浊的眼睛望着柳居奇,恳求道,“恩人……小六子、是个聪明孩子……求你……替我照顾、他……别让、他和、和他爹一样,被人践踏欺负……求你……”   柳居奇确实也很喜欢小六子,可怜这么小一个孩子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要是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尽管村里人也会将他养大,但缺少疼爱的孩子到底不一样。柳居奇十五岁就失去了双亲,自己一个人挣扎求存的生活,他不忍心再让可爱的小六子经历那样的困苦,于是下定决心道,“老人家,我会认小六子为义子,教他读书认字,让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花间照欲言又止,柳居奇迟早要回绝杀宫,就凭燕子那霸道劲儿,恐怕直接掐死这孩子的可能性更大……   老头听到柳居奇的承诺点点头,冲小六子说完”要听话”就咽了最后一口气,不过他走的安心,虽然形容狼狈,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 第四章 逛荷花节   丧葬银钱是柳居奇他们代出的,一干事宜则由庄里人操办,小六子的爷爷苦了一辈子,柳居奇授意将葬礼办得体面,停灵三天后,选了个吉祥时辰在后山下了棺椁。   小六子披麻戴孝,哭的泣不成声,死死抱着老头的墓碑不撒手,最后还被花间照点晕了才弄回去。   柳居奇想起当时自己在墓园给父母送行的场面,对小六子更心疼了,特意在小壶庄又留了几天,一来让小六子多跟自己亲|近亲|近,二来也让他在家乡留个最后的念想。   临走那天,庄子里好多人都来送行,有几个妇女给小六子揣了一大包裹的吃食,虽然都是粗糙便宜的东西,但这是小壶庄的特产,别的地方根本就不会做,小六子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些长辈和小伙伴,不过他深深记得爷爷说过的话,知道自己只有跟着柳居奇才会出人头地,不辜负爷爷的希望,乖乖地被柳居奇抱上马背,强忍着泪水不肯哭。   柳居奇摸摸小六子柔软的头发,“想哭就哭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我不哭,爷爷说了,男子汉不能老掉眼泪。”小六子吸吸鼻子,冲柳居奇甜甜一笑,“柳爹爹,小六子会听话的,我要好好读书,等有本事了再回来给大家看看。”   “有志气。”柳居奇欣慰的笑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六子虽然才五岁,但非常乖巧,性格开朗纯善,骨子里的倔强好强挡也挡不住。   花间照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尽快上路吧,不然要来不及进城了。”   三个人踏着朝霞,向洛郡进发。   *****   傍晚到了洛郡,投宿在一间客栈里,小六子年纪小又坐了一天的马,早就困得跟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柳居奇叫厨房煮了一碗鱼肉粥,哄他吃了点才让他躺下,花间照等在一旁,看着柳居奇悉心照顾小六子,笑道,“没想到你自己是个迷煳的,照顾小孩子还挺顺手。”   “你小声点儿。”柳居奇瞪他一眼,给小顺子搭上一条薄单子,又闭了窗户,这才和花间照一起出门吃晚饭。   洛郡地大富饶,这会儿虽然已经将近天黑,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好多酒楼里头都人满为患,柳居奇看不少路人手里都提着精致的荷花灯,不由好奇道,“花蝴蝶,为什么他们手里都提荷花灯啊?也没见到别的样式。”   “咱们赶得巧,洛郡最出名的就是映日湖的各色荷花,这两日正是一年一度的荷花节,正节在明天晚上,到时候满街都是荷花灯和用荷花做得物件美食,热闹的很,咱们不妨多留一日,好好地逛逛。”花间照说话间,还不忘冲几个容貌清丽的小姐抛媚眼,惹得那些女子一阵羞涩娇笑,还有一个胆大的过来送了花间照一盏荷花灯,粉衫配粉灯,愈发显得桃花泛滥。   两个人选了街角的一家馄饨摊打发晚饭,这家馄饨打着老字号的布幡,价格公道实惠,可到底比不上柳居奇遇见肖蒙那天吃过的鲜美。   吃饱了饭在街上遛弯儿,柳居奇进熟食铺买了几样点心和半只烧鹅,又包了些蜜饯,现在带着小六子不比以前,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准备点儿好吃的才行。   其实小六子很听话,不挑食也不任性,早上起床会自己穿衣服、烧热水洗漱,要不是柳居奇拦着,还要自己进厨房煮早饭,实在懂事的让人心疼,五岁其实是大多数孩子最淘气的年纪,小六子的懂事都是被生活逼出来的,柳居奇下定决心要当一个好爹爹,宠着他护着他,给小六子一个最美好的童年。   小六子没有名字,他娘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小六子刚刚满月,他爹又因为告官被活活打死了,连孩子的大名都没有来得及亲自取,因为生在六月,小六子的爷爷只给他取了一个乳名叫小六子。   说来也是一种缘分,小六子一家本就姓柳,跟柳居奇是同姓的本家,柳居奇也省了心思,按着小六子的生月在夏中,给他起了个大名,柳半夏,这名字清新悦耳,也寄托着柳居奇对小六子的期望,不求他成龙成凤、大富大贵,只要一辈子都能像半夏这个名字一样悠然安宁就可以了。   第二天白天睡饱觉,小六子知道要去逛荷花节,激动地不得了,在屋里跟个陀螺似的停不下来,柳居奇给他换了一身湖绿色的新衣服,带着白玉项圈,梳了个可爱的童子髻,让小六子看着就像年画里漂亮的小仙童。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花间照和柳居奇终于带着小六子出门了,外头熙熙攘攘的,人人华装丽服脸上带笑,到处都是爆竹烟花升空的轰响,跟身边的人说话都得大声吼着。   小六子新鲜的看着周围的人摩肩接踵,指着一个孩子手里的荷花形状的蒸花包说,“柳爹爹,小六子想要那个……”   这还是几天里他第一次提出请求,声音憋得小小的,脸颊通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柳居奇笑眯眯地亲亲他的脸蛋说,“成,爹爹这就去帮你买,以后想要什么了就跟爹爹说,咱们可是父子,你用不着害羞。”   小六子抬头看着柳居奇,那清澈眼神里的依赖和信任让柳居奇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难怪世间的父母为了孩子可以什么都不顾呢,柳居奇似乎明白了一点儿那样的感觉。   花间照把孩子接过去,指指对面的桥说,“柳儿,过了那座桥,再往前一点儿就是映日湖,我先和小六子过去买灯,然后在湖边的亭子那儿等着你。”   “我知道了。”柳居奇点点头,折身去买小六子想吃的蒸花包,那摊子生意极好,挤都挤不进去,柳居奇被人擦擦撞撞几次,终于到了摊主跟前,“老板,蒸花包多少钱?”   “白的五文,粉的六文,公子要几只?”   那笼屉里摆着精致热腾的荷花蒸包,上了粉色的更是栩栩如生,柳居奇不假思索道,“麻烦包三只粉色的。”   “好嘞,一共十八文。”老板笑眯眯地用油纸包了三只蒸花包,却见柳居奇左右掏摸,迟迟掏不出银子,脸上的笑不由淡了些,“公子,十八文。”   柳居奇急得都冒汗了,怎么都找不到放银子的荷包,他不由想起刚才的几番擦撞,想必被小偷趁着人多给摸走了,柳居奇赔着笑脸,“老板,我就住在前面的华容客栈,刚才排队的时候被偷了荷包,这十八文能不能先赊着,等会儿再给您送来……”   “这可不行,小老儿做的是小本生意,向来都钱货两讫,若人人都像公子一样赊着,我这摊子早就倒了。”老板将包好的蒸花包放回去,柳居奇想到小六子清清亮亮的大眼睛,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厚着脸皮求道,“拜托了老板,我一会儿给您三倍的钱行吗?”   “喂,前面的人,你要是不买就让开,别让人等急了!”   柳居奇被后头的客人一催,顿时觉得脸上发燥,心慌间往怀里一摸,摸到了那块巴掌大的薄寒玉,他喜欢那玉的沁凉,所以贴身带着,“老板,要不我先把这块玉押你这儿,等我拿了蒸包钱再来换。”   老板眼睛都看直了,就算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块儿不可多得的好玉,别说是三只便宜的蒸花包,就是买座大宅子也没问题啊。   旁边的人也是一片哗然,那老板正要接过寒玉,突然被人在手里放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取三只蒸包。”   寒洌的声音让柳居奇打了个冷颤,抬眼一看,果然是燕肃澜——他遮掉了脸上的疤痕,英俊无匹的容颜让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那一袭黑衣衬得他矫健尊贵,带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   “若再将本尊赏的东西交付旁人……”燕肃澜的后半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就没这么简单了。”   柳居奇脑袋里放电影一般闪过了九九八十一种刑罚,慌忙点头,惴惴不安地捧着那几只蒸包跟在燕肃澜后头,街上摩肩接踵,但燕肃澜经过的地方,人们都自然让开一条通路,仿佛害怕沾上燕肃澜的戾气。   燕肃澜瞥了一眼紧跟着自己的柳居奇,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拿价值连城的寒玉换包子,真不知他是傻还是太贪吃……   柳居奇捧着热蒸包,还惦记着等着吃的小六子,但燕肃澜再前头不说话,他也不敢上去搭讪,想着是不是该趁乱偷偷跑了,又犹犹豫豫地没这个胆子。   “本尊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燕肃澜皱着眉头,他远远看过一眼那孩子,虽然算不上粉雕玉琢,但眉眼间透着灵气,资质尚可。   “是……那孩子没了亲人,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带在身边了。”柳居奇说起小六子,脸上立马带上了笑容,俨然的慈母心肠,“小六子很乖,没有一般孩子那么淘气,挺省心的。”   “叫什么名字?”   “柳半夏,不过不是跟我姓,他原本就姓柳,我只起了个名字。”   “姓燕吧。”   “啊?”柳居奇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燕肃澜也太狠了吧,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宫主,小六子才五岁,恐怕没法给绝杀宫效力……”   “姓燕吧,若是本尊的孩子,本尊才容得下他霸着你。”燕肃澜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居奇,灯火阑珊间,那漩涡般的黑眸带着股奇异的惑|人力量,仿佛静默了周遭一切的喧哗,天地间只留下他磁性悦耳的声音,“这名字也不好,改了,叫慕柳,燕慕柳。”    第五章 莫名晕倒   柳居奇呆呆望着燕肃澜,原来他要小六子姓燕是这个意思……这家伙不会是在跟自己表白吧?那个慕柳,难道真是自己理解的那样?……OMG,简直太不矜持了!   燕肃澜看柳居奇傻乎乎地望着自己,俊眉一挑,将差点儿被人撞倒的柳居奇拉进怀里,柳居奇跌进他结实有力的怀抱,唿吸一滞,突然忘了挣扎。   “想清楚了吗?若想那孩子继续跟着你,就得改名字。”燕肃澜语气虽然轻柔,但强制的含义却很明确,他表面平静,其实也是第一次说这种肉麻话,心下不由埋怨起情添,非要自己这么取名,慕柳两个字叫起来太直白了……半夏就挺不错的。   柳居奇还能说什么,胳膊拧不过大腿,名字都是小事,只要能确保小六子的人身安全就行,“小的听宫主的……”   “以后叫本尊的名,也不许自称小的。”燕肃澜唇角带笑,将柳居奇搂得更紧了些。   柳居奇脸上一阵烧,推了几下从燕肃澜怀里钻出来,低头护着那几只蒸花包,“我的包子要挤扁了。”   “扁了再买就是。”燕肃澜心情大好,看着柳居奇脸上令人迷醉的红晕,“你若喜欢,本尊将洛郡买下来都行。”   柳居奇说不出话来,他天生耳根子软,见不得别人说好话,尤其是这种纵宠的无法无天的肉麻话,简直让人浑身发麻,他摇摇头,心里也不再那么畏惧燕肃澜了,“宫主……”   燕肃澜的眼神冷了一点儿。   “肃、肃澜……”柳居奇脸红到了脖子根儿,都快窘死了,“我还要去找小六子,你要是……”   ”你要是有事就走吧”,这句逐客令还没说完,燕肃澜立刻接到,“本尊无事,跟你一起去。”   后头跟着一个移动冰山,柳居奇的步子也变得不自在了,好在这里距离映日湖并不远,再加上燕肃澜天然的冷冻开路效果,很快就望到了正在亭子里和花间照把玩荷花灯的小六子。   “柳爹爹!”小六子看到柳居奇,高兴地跑出来扑进柳居奇怀里,“花叔叔说一会儿带我们去游舟呢!”   “好,我们放完了荷花灯就去。”柳居奇宠溺地拍拍小六子的头,小六子看到了柳居奇身后的燕肃澜,被他身上的冷气吓到,怯生生地躲在柳居奇怀里,紧紧抱着柳居奇的腰,“柳爹爹……”   “别怕,他是爹爹的朋友。”柳居奇拉着小六子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燕肃澜,燕肃澜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柳居奇看得出他心情不错,没有因为小六子的话生气,柳居奇松了口气,牵着天真可爱的小六子走到了亭子里。   花间照看到燕肃澜的身影,没有太惊讶,只是懒懒的抬手打个招唿,四个人坐在亭子里,旁的人远远看了都自觉避开,所以尽管周围人很多,这个六角亭子却清净的很。   柳居奇打开包蒸包的油纸,小六子的注意力被漂亮的蒸花包吸引住,伸手拿了一个要往嘴里送,想了想却没有开口咬,而是转了个向,递到柳居奇嘴边,“柳爹爹先吃。”   “乖,小六子也吃。”柳居奇笑眯眯地咬了一口,也拿了一个花包喂小六子,父子两人亲|热温馨,燕肃澜瞬间就对这个孩子满意了许多。   花间照望见了油纸包里还躺着只蒸花包,料想是柳居奇给自己买的,正要抬手去拿,突然被燕肃澜抢了先,花间照委屈地缩回爪子跟柳居奇告状,“柳儿,你看燕子,他抢我的花包。”   燕肃澜不屑地瞥他一眼,“这是本尊买的,你想吃自己去买。”   柳居奇咳了一声,递给花间照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一言不发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和小六子一起吃蒸花包,燕肃澜得意地把蒸花包啃了一口就丢回去,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吃这些零嘴,不过是跟花间照争争好玩。   花间照要气死了,站起来啪的一展扇子,“好啊柳儿,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得了,你们一家三口快活地玩去吧,我自去找稀罕我的人,哼。”   燕肃澜自然高兴花间照这个大灯泡没了,他闲闲坐在那儿,看柳居奇和小六子说话吃东西的样子,心里莫名多了一种奇妙的充实感。   等吃完了东西,柳居奇要和小六子去放花灯,花灯也是莲花形状的,中间燃着一根红色的短香烛,灯底是平的,能托在水上飘着,放花灯许愿是洛郡荷花节的保留节目,湖面上飘着许多漂亮的花灯,有大有小,将映日湖衬托的分外好看。   湖边站了许多人,有拖家带口来放灯求平安的,有美貌姑娘搭伙儿来求姻缘的,有年轻恋人放灯求爱情平顺的……柳居奇和小六子拿着毛笔,蹲在地上把花间照买来的巨型荷花灯的纱帛花瓣写了个满当,燕肃澜辨认出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差点儿没笑出来,这俩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似的——   柳居奇写得是:吃好、喝好、睡好,有钱花,有时间浪费。   小六子写得是:吃好、喝好、睡好,当状元,孝顺柳爹爹。   写完了愿望,点好了香烛,柳居奇和小六子合力搬着花灯要往湖里放,燕肃澜看不过去,上前轻松的托起来,足下一点,便越过众人,敏捷地如同黑豹,眨眼间将花灯送上了水面。   柳居奇看着燕肃澜放灯,可惜地摇头,对小六子说,“他放的太没诚意了,小六子,咱们的愿望大概不灵了。”   小六子有样学样地摇头,嘟着嘴说,“没关系,就算当不了状元,我也会孝顺柳爹爹的。”   放完了花灯要游湖,可惜他们没有提前租船,这会儿靠岸的小舟都已经出发,或者是约过了时间,小六子眼巴巴的盯着湖面上别人家的小舟,也没有任性哭闹,乖乖让柳居奇抱着。   柳居奇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小六子,哄他道,“晚上也看不见什么,爹爹明天再带你来游湖,到时候白天荷花开了,那才好看呢。”   “嗯。”小六子点点头,有些遗憾地趴在柳居奇肩上,“柳爹爹,那我们明天再来吧。”   燕肃澜突然搂住了柳居奇的腰,“抱紧孩子。”   柳居奇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尖叫一声,被燕肃澜凌空揽着飞进了湖里,燕肃澜足下点着荷叶和花灯,轻盈如羽,小六子一开始还害怕的紧紧捂着眼睛,这会儿已经开始大唿小叫地指着花灯,“柳爹爹你看,那个灯好漂亮!还有这个!”   柳居奇望着脚下不断飞逝变换的花灯,烛火明黄,映着身边男人轮廓硬朗的侧脸,他脸上认真的神情,竟令柳居奇看得有些失神……   湖边有人对他们赤足”游湖”的诡异行径指指点点,但更多的是羡慕,两个人连同一个孩子的欢畅笑脸,远远看去竟是那么的和谐美好。   沿着湖边的花灯绕了一圈后,燕肃澜从容自若地将柳居奇和小六子带回陆地,他脚上的黑缎靴子仅仅沾湿了一个边儿,看的柳居奇叹为观止,这哪儿是轻功,分明就是水上飘啊!要是没带着他和小六子,估计燕肃澜连鞋底都不会湿……   玩了这么一通,小六子挥着手里半熟的莲蓬心满意足,赖在柳居奇怀里撒娇,“柳爹爹,我困了。”   “我们回客栈了,你……”柳居奇欲言又止,燕肃澜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等他说下去,“不然你先跟我回去吧,湿鞋穿着不舒服,等小六子睡了我帮你烘烘。”   燕肃澜似笑非笑,“好。”   游人大多集中在映日湖那边,到了客栈附近反而安静下来,燕肃澜看柳居奇抱小六子越来越吃力,伸手道,“给我。”   小六子刚才和燕肃澜玩过,这会儿也不那么怕他了,乖乖倚在燕肃澜怀里睡着,除了燕肃澜抱孩子的动作太过生疏别扭之外,竟显得极其融洽。   三人进了房间,柳居奇把熟睡的小六子放在床上,孩子咂咂嘴巴,手里还握着那个莲蓬不肯撒手,柳居奇也由着他,自从有了小六子在身边,他好像就多了很多欢笑,不太有时间去回忆那些令人难过的事了,孩子的笑容果然是最能治愈心灵的良药。   燕肃澜脱了靴子盘膝坐在床上,柳居奇给他到了一杯薄荷茶,“这个下火消暑,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燕肃澜接过杯子淡淡喝着,柳居奇拾起他的靴子,“我去厨房找火炉烘鞋,要不要顺便给你带点儿吃的回来?”   燕肃澜轻轻笑了,杀伐之气渐敛,拨云见日般令人心旷,“简单些就好。”   柳居奇应了一声,拿着靴子往门外走,打开屋门的时候却突然眼前一花,他撑着门框晃了几下,燕肃澜紧张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柳居奇努力撑着身体,刚向外迈了一步,身体完全没了力气,晕乎乎地往地上摔去,燕肃澜瞬间移换身形,上前险险接住了他。   柳居奇的唿吸声轻了许多,沉沉地闭着眼睛,不管燕肃澜如何唿唤他,都没有反应。   隔壁的花间照正和一个姿容姣好的清倌喝酒谈笑,听见声响赶紧丢下酒杯跑了出去,看见昏在燕肃澜怀里的柳居奇,急急道,“快将柳儿放到床上去,我来替他把脉。”    第六章 昆山玉醉   花间照诊了半天,柳居奇身体健康的很,一点儿都没有生病或者中毒的迹象,燕肃澜又动用绝杀宫的力量,请了洛郡两位神医过来,得出的结论和花间照完全一致,柳居奇晕得毫无道理,他的脉象稳定,唿吸轻浅,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燕肃澜蹙眉望着躺在床上的柳居奇,“即没有症状,他怎会无缘无故晕倒?”   “不知道,怪我医术不精,这半桶水实在不够,”花间照叹了口气,只恨自己当初喜欢学些旁门左道的奇怪东西,对正统杏林之术不感兴趣。   两个男人无言地伴着一盏油灯,静静守了柳居奇一整夜。   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小六子就拱啊拱的像个小虫子似的蠕动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想起床了,以前每天早上天没亮他就跟爷爷去后山打草喂兔子、挖野菜,用现代人的话讲,就是养成了生物钟。   柳居奇有低血压,习惯了赖床,他连眼睛都没睁开,随手按住小六子的肩膀,“还早呢……再陪爹爹睡一会儿……”   花间照和燕肃澜面面相觑,都上前紧张地望着柳居奇,花间照捉过柳居奇的手腕号脉,和昨晚一样,没什么不同。   柳居奇被折腾地没了睡意,没好气地甩开手瞪着花间照,“花蝴蝶,你一大早不睡觉,在我的房间做什么!”   花间照点着他的额头,气的都乐了,这小东西可真会恩将仇报,“你昨晚突然晕倒了,吓得我们熬了一宿守着你,你却狼心狗肺的一醒来就骂人,啧啧,要不是你这么一闹,我大概正在温柔乡跟那个清倌快活呢。”   柳居奇被噎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他看到燕肃澜也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没事了,昨晚大概是太累了,才会那样……”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么?”燕肃澜信不过花间照这个庸医,若不是柳居奇暂时不方便回绝杀宫,他早就将人带走了。   “没有,其实昨晚比起晕倒,更像是我忽然间睡着了,当时觉得困得要命,怎么都挡不住那股子睡意。”柳居奇疑惑地偏着头回忆道。   花间照琢磨着他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可实在觉得不可能,且不说别的,”昆山玉醉”这药的药引天下难寻,而且这神奇的药物也只在百年前昙花一现,让柳居奇碰到的几率太小了……但当初柳居奇离开时小乱给的那碗红豆汤,总让花间照觉得不安。   “有话就说。”燕肃澜看不惯花间照那副模样,冷声道。   “柳儿说的症状,有些像中了”昆山玉醉”,若真是这药,一切便都解释通了。”   柳居奇纳罕道,“”昆山玉醉”?那是什么东西?”   “一百年前的暄和帝专宠一位美姬,但那女子生来患有心疾,只活了几年便奄奄一息,暄和帝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常伴身边,便悬赏天下,终于求得了一味神奇的药物,便是”昆山玉醉”。”花间照又说,“”昆山玉醉”是类似于假死药的一种,但不同处在于,用了此药的人会逐渐嗜睡,到最后长睡不醒,神奇之处在于,用药人的身体状况完全不会被影响,就好比动物进入了冬眠。”   柳居奇被花间照吓得打了个激灵,“我不会那么倒霉吧?……谁会对我用这种药?没道理啊。”   “先不要杞人忧天,碰到那药的几率太小,说不定你真是一时体虚倦怠,才会突然晕过去。你们大概还有话说,我就不打扰了,收拾好了一起下来吃早饭吧。”花间照朝迷迷煳煳的小六子伸手,“乖,跟花叔叔吃包子去。”   小六子乖乖让花间照抱了出去。   柳居奇心里埋怨花间照,瞎做好人,自己跟这个大冰山有什么可说的啊……   燕肃澜望着柳居奇表情变换精彩的脸,大概没有人提醒过柳居奇,他不管想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吧?   “宫……肃澜,”柳居奇怎么叫那两个字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还没有这么亲密的叫过宣亦辰呢,“你还不走啊?”   都说贵人事忙,他看燕肃澜就闲的很,没事儿老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   “这么希望本尊走?”燕肃澜略微有些不悦,看到柳居奇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语气又放柔了一些,“本尊吃过早饭就要走了……不管是不是”昆山玉醉”,本尊自会护你周全,莫怕。”   柳居奇抬头看了燕肃澜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燕肃澜那句话就让他莫名心安,仿佛只要是燕肃澜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   风岚皇宫内。   小乱匆匆行过花庭,他刚才从右丞府上回来,正要将消息带给宣亦辰,朝堂上有许多事情都不便讨论,于是小乱这个御史令就成了最重要的传信使。   旁边的侍卫恭敬地垂首问候,“郁大人好。”   “各位辛苦了。”小乱向来都是规矩礼貌的,并不因为现在有了官位就高人一等,他整日在皇宫和宫外来回,自然和那些侍卫们亲近许多,一个侍卫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说,“郁大人,您去前面的假山那儿看看吧,柳妃又在罚宫女了。”   小乱蹙着眉头,这个柳妃是小地方官员的女儿,原本个性儒弱,在后|宫妃嫔里并不起眼,但因着她的容貌里有几分柳居奇的清灵味道,便被宣亦辰抬至妃位,近日里的一番专宠让她恃宠而骄,不断在后|宫中掀起波澜。   不懂得收敛锋芒的女人,注定在这个人心向背的深宫活不久。   小乱走到假山跟前,看到柳妃正在亲自掌一个宫女的嘴,带着甲套的手划花了那宫女清秀白皙的脸,她打得气喘吁吁,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你还敢嘴硬!分明就是故意的!看本宫不打烂你这张犟嘴!——”   本来小乱是不打算搀和的,可柳妃的样子实在太像以前的章露馨,不由令小乱有些义愤填膺起来,他走上前淡淡行了个礼,“娘娘万福。”   柳妃停了手,拿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笑得不阴不阳的,“郁卉大人怎么不去皇上那里,有空和本宫打招唿了?”   先前柳妃有意招揽在宣亦辰身边的小乱,送了不少金银过去,却全被小乱给退了回去,柳妃心里还记恨着这件事,对她来说,不能收为己用的人,那就是敌人。   “娘娘,这花庭毕竟是公众的地方,您要教训下人还是回自己宫里的好,免得落人口实,皇上也不喜欢太过骄纵蛮横的性子。”小乱蹙眉,那宫女还跪在地上抽噎,脸上伤肿的不成样子,“她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娘娘下这么重的手?”   “她?”柳妃厌恶地瞪了那宫女一眼,“她嫉恨本宫容貌,便在点心里加了花生,本宫明明说过吃不得花生的——就那样低劣的长相身世,还妄想往上爬,哼,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小乱有些听不过去了,“娘娘可别忘了,您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   柳妃被他顶撞地涨红了脸,恶声道,“郁卉,你只是皇上一个跑腿的,竟敢和本宫如此说话!”   小乱上下打量着她摇摇头,言行无状,性格粗鄙,比起柳哥哥差了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他讽刺道,“娘娘以为皇上为何会专宠您呢?”   柳妃听到这话,得意洋洋地抚着发髻垂绦,“因为本宫灵气漂亮,善解人意。”   “那娘娘以为,这个封号”柳”又是什么意思?”   柳妃愣了一下,有些犹豫道,“皇上大概是喜欢本宫的腰肢,常言道女子腰肢如弱柳……”   小乱闻言,嗤笑了一声道,“大概如此吧……娘娘慢慢赏花,微臣还有事,先行一步。”   小乱走过那个被罚的宫女身边时,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们主子得意不了多久了,你要是聪明,就忍得一时风平浪静,来日方长,可别枉送了性命。”   “多谢郁大人。”那宫女闻言,静静地俯身叩了一下头,忍气吞声道,“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小乱到了置笔阁,宣亦辰在里头道,“免礼了,小乱,你直接进来。”   虽然小乱在外用的是郁卉这个名字,但私下里,宣亦辰还是习惯叫他小乱,待他也很好,似乎是将对柳居奇的思念寄托在了这唯一的故人身上。   宣亦曦的旧势力刚刚被连根铲除,风岚正值用人之际,宣亦辰忙的不可开交,势必要在半年将朝堂彻底换血,他昨夜熬到了二更天,面容憔悴,连嘴唇也有些干裂。   “皇上,喝点儿水吧。”小乱倒了一杯水端过去,宣亦辰放下手里的折子抿了一口,凤眸一滞,“这是……”   “柳哥哥酿的梅子汤,他走之前在东宫的梅花树底下埋了好几坛,说是夏天喝着最解暑气了。”小乱喃喃道,“皇上,柳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你说什么?”宣亦辰方才对着手里的梅子汤发呆,没听清楚小乱的话。   “没什么。”小乱舒了口气,将右丞的密信递了上去,宣亦辰翻看着,面上渐渐有了笑意,事情都很顺利。   “皇上,柳妃实在配不上这个封号,请您……”   “朕知道,只是宫廷之中,总要有个成为众矢之的的人,才不会让流箭伤了无辜者,她自有人会去对付。”宣亦辰又喝了一口梅子汤,却只觉得酸的涩口,刚才那一丝甜意已经不复存在,“小乱,朕从未将她当做柳儿的替身,天下只有一个柳儿,谁也不能代替他……”    第七章 上五锳山   花间照一语成谶,没想到柳居奇所中真是那味奇药”昆山玉醉”,眼看着柳居奇嗜睡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吃饭走路的时候说倒就倒,有一次差点儿从马背上跌下来,他睡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开始需要四五个时辰,后来有时一觉就是整整一天,等睡醒了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外头的大夫大都没听说过什么”昆山玉醉”,没办法,花间照只好买了一辆马车,把小白和大黑套上,让柳居奇和小六子都呆在马车里,自己亲自驾车,一路往五锳山赶,好在五锳山离洛郡不算太远,日夜兼行的话五日也就到了。   五锳山坐落在麒麟岭深处,鸟语花香,鲜有人烟,到了山脚后花间照就弃了马车,将熟睡的柳居奇牢牢绑在马背上,牵着马一路爬上山,小六子很乖,缩在花间照怀里不吵也不闹。   山腰处有一方平地,那就是花间照的师傅隐居的地方,栅栏里养了几只鸡鸭,正在院子里满地乱跑,尽头是两间简单的木屋,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控着轮椅从屋里出来,他样貌清俊,只是身上充满了淡出江湖的闲雅气息,他先到鸡棚那里给鸡鸭加了一勺饮水,才折去对面的菜地,正挽起袖子要浇菜,突然听到有人唤道,“晏淮老头儿,我回来了!”   晏淮控着轮椅转了个身,笑骂道,“臭小子,教了你那么多遍尊师重道,一点儿都学不会。”   晏淮看到花间照怀里的小家伙正好奇的看着自己,另一匹白马上还趴着一个人,“这是……”   “师傅,您能解”昆山玉醉”么?”花间照从马上跳下来,将小六子放在地上,“乖,自己进院子里玩吧,别乱跑啊,山里大,丢了就回不来了。”   小六子乖乖点头,自己去撵院子里的鸡鸭玩了,花间照将柳居奇从马背上搬下来送进房里,他的房间虽然没人住,但他师傅一直在打扫着,所以里头也干净着。   “这孩子中了”昆山玉醉”?”晏淮推着轮椅跟过来,号过柳居奇的手腕,蹙眉到,“看脉象他用药约摸有一个月了,现在发展到什么情况?”   “昨天早上开始睡的,还没醒来过。”花间照叹了一声,推着他师傅的轮椅出了屋子,将晏淮推到树荫底下后,花间照兀自拿了水瓢开始浇菜,“师傅,不瞒您说,他叫柳居奇,是燕子的心上人,我近日和燕子关系好转,全是他的功劳,若想将燕子拉回正道,这柳居奇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您一定要救他。”   “即是亦缅的心上人,我自会救的。”晏淮低头看着自己被挑了脚筋的废腿,他不希望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再蔓延下去。   “师傅,”昆山玉醉”真的能解吗?”   “可解但难解,其余辅药都可在药圃里找到,只缺一味药引,碧佑花。”晏淮脸上的神情略有些为难,“这碧佑花虽然药效好,有黄泉树的别称,但世间难寻,我只知道二十年前风岚皇宫里有两株干花,现下却不晓得是否还在了。”   “这好办,柳儿和宣亦辰熟的不能再熟,我明天就下山跑一趟寻药。”花间照又问,“燕子先前给柳儿吃了寒泠丹,怎么却抵不住”昆山玉醉”呢?”   “寒泠丹?”晏淮吃了一惊,笑道,“看来亦缅的确对这孩子上心了……寒泠丹虽可解百毒,但”昆山玉醉”算不上毒药,里面的配药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宝药,寒泠丹自然不管用了。”   “师傅,”花间照放下水瓢,伸手去拔地里的杂草,动作熟稔得根本不像个风|流公子,“您为何现在还不让我对燕子说出真相呢?南桁那混蛋,总利用燕子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现在还不是时候,亦缅是他母妃的孩子,自然心性不坏,与其我们让他被动地接受事实,倒不如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南怀的势力,不然,他是不会完全放下仇恨的……”晏淮突然看向屋子,柳居奇正揉着晕晕的脑袋扶着门框走出来,小六子放下怀里的绒鸭子,扑上前抱住他,“柳爹爹,你可算醒啦。”   柳居奇疑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院子,他浑身酸痛,都是爬山时一路在马背上给颠的,花间照满手都是黄泥,蹲在菜园子里笑眯眯地望着他,还有一个儒俊的帅大叔坐在轮椅上,正温和地笑着……   “这里是五锳山?”柳居奇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跟晏淮问好,“您是花蝴蝶的师傅吧?我还想着会是个老爷爷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晏淮淡淡笑了,“山中无岁月,整天给那小子老头儿、老头儿的叫着,连我自己也觉着老了。”   “花蝴蝶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您要是下了山,追您的美人儿肯定排到了城外去。”   晏淮看着柳居奇满脸灿烂的笑容,心里颇有些惊异,这人明明知道自己中了难解的”昆山玉醉”,居然还这么看得开,若放在一般人身上,大概早就愁眉不展了……晏淮打量着柳居奇的眼神中带上了欣赏,难怪会是亦缅的心上人,果然有出众之处。   小六子盯着院子里跳来跳去的鸡鸭,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引得众人都望向他,小六子红着脸捂住肚子,羞赧地小声说,“柳爹爹,我饿了……”   柳居奇看得好笑,响亮的亲了一下小六子的脸蛋,晏淮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中午杀只鸡吃吧,算是给你们接风了。”   “多谢前辈,那我就好好露一手,做一桌好吃的给大家尝尝。”柳居奇放下小六子,把花间照从菜园里揪出来,“花蝴蝶,你去杀鸡——”   花间照苦着脸,“柳儿,君子远庖厨啊……”   “呸,你顶多算个真小人。”柳居奇啐他一口,拉着不情不愿的花间照拐去了搭在栅栏南角的厨房打下手,晏淮看着自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徒弟哈哈大笑,难得有人能治住他,这下山上可要热闹了。   小六子撵累了鸭子,天真可爱的托着腮帮子围着晏淮,晏淮摸摸小六子的脑袋,“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六子皱着眉头,似乎很为自己的名字不满,“爷爷叫我小六子,柳爹爹给我起名叫柳半夏,可是又有一个凶巴巴的黑衣服大叔叫我燕慕柳……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叫什么。”   晏淮失笑,燕慕柳?明眼人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六子也不怕生,好奇地打量着晏淮的轮椅,“爷爷,这是什么啊?”   “这叫轮椅,爷爷腿脚不方便,所以要坐在这上面才能走。”晏淮宠爱地将小六子抱在腿上,小六子咯咯笑着,忽然凑在晏淮的脖子上嗅来嗅去,“爷爷,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凉凉的,还有以前我家山后面的罗烈草的味道。”   晏淮一惊,罗烈草虽然常见,但草叶里清淡的香味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更别提是他昨夜泡澡药汤里的罗烈草了,这孩子的嗅觉敏锐,对味道的记忆力也很出色,着实难得。   他抱着小六子推动轮椅,打算带这孩子去屋后的药圃里转转,考验一下小六子是否真如自己所想,是个医药奇才。   到了药圃,一如晏淮的猜测,小六子认出了不下二十种的药草,即使他并不清楚它们的功效,却凭着独特敏锐的嗅觉,连苍兰和竹兰这两味许多大夫都会混淆的草药都能分清。   只要是晏淮摘下了给他讲过一遍、让小六子闻过的草药,他都记得清楚明白,那种天赋简直令晏淮震惊,不敢相信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   一大一小在药圃里神采奕奕的折腾草药,等厨房那里传来一阵浓郁的鸡汤香气,晏淮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心里暗自欢喜,原以为自己的一身医术要埋没在花间照身上,现在遇见天赋异禀的小六子,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   柳居奇做了一道鲜菇鸡汤煲,一道清炒野菜,一道干煸豆角,一道宫保鸡丁,三菜一汤香气腾腾的端上桌,看得晏淮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只当柳居奇勉强做的几个菜,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好的手艺,以前花间照在山上的时候,师徒两个人都是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做饭,完全把下厨当成了苦差事,男人会做饭的在少数,能做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亦缅真是捡到宝了。”晏淮感慨道。   “嗯?”柳居奇疑惑地转头,“前辈说什么?”   “没什么,吃饭吃饭。”晏淮把小六子抱在怀里,亲|热地替他盛汤布菜,小六子也喜欢跟晏淮亲近,柳居奇听小六子一口一个爷爷叫的欢畅,笑道,“小六子,我看你干脆留在这里算了,天天跟晏爷爷喂鸡种菜,再大一点儿还能去山里打猎。”   小六子委屈地嘟着嘴,吃的连下巴都泛着油光,“柳爹爹是不是嫌我烦了……我不要,柳爹爹做饭最好吃了。”   “这小吃货。”花间照拿筷子敲了一下小六子的头,柳居奇还没说什么,花间照先被晏淮狠狠瞪了一眼,“不准打我的准徒弟——小柳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小六子对医道很有天赋,若你放心,就将他留在五锳山学医吧,我必会毫无保留地传他一身医术,让他成为新一代的杏林圣手。”   花间照闻言,瞠目结舌地掉了手里的筷子,“晏淮老头儿,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关门弟子么?现在居然想弄这么个乳臭味干的小屁孩儿给我当师弟!”   晏淮宠爱地摸摸小六子的脑袋,“开门关门我说了算,你要是有小六子的一半天赋,我也就不必多费心思,你学武功和旁门药道,小六子学正统医术,也不算坏了同门规矩。”   柳居奇听晏淮不像在开玩笑,望着乖巧的小六子郑重考虑起来,说实话,他带着小六子也没什么好教的,学问大概会请几个夫子,再顶多传他厨艺?……花间照虽然油嘴滑舌,可的确有一身好本事,晏淮的实力自然不必怀疑,只要小六子跟着晏淮,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况且,自己身上还有那”昆山玉醉”没有解,万一真的永入沉睡,岂不是耽搁了小六子,辜负了当初他爷爷对自己的一番托付?   小六子吃着鸡腿,也听不大明白几个大人在讨论什么,只是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柳居奇,爷爷临走前说要他听柳爹爹的话,所以不管柳爹爹说什么,他都会乖乖的去做。   柳居奇下定决心,将小六子从晏淮腿上抱下来,严肃地夺了他手里的鸡腿、擦了他嘴上的油,“小六子,跪下,拜师。”   花间照欲哭无泪,看着晏淮示意他还礼的眼神,那一句”师弟”如何也叫不出口——乱了!全乱了!    第八章 药引没了   花间照只在山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马不停蹄地下山去找碧佑花了,柳居奇问他要去哪里找,花间照也不明说,只告诉他半个月左右就能回来。   柳居奇在五锳山暂时住了下来,每天早上都被晏淮塞进一个奇苦无比的药汤里泡一个时辰,虽然嗜睡的毛病有所改善,但身上总是飘着浓浓的药味,连小六子都不喜欢跟他亲近了。   山上食物少,柳居奇不会打猎,晏淮腿不方便,总不好天天抓院子里的鸡鸭吃,柳居奇学着电视里在山上下了几个套子,谁知道野物远比自己预料的聪明,好几天才抓住了一只笨笨的小白兔子,柳居奇看那兔子可怜不舍得杀,最后包扎好了兔子受伤的后腿,送给小六子当宠物。   晏淮吃惯了素,可小六子在长身体,柳居奇也是个喜欢吃肉的,菜叶子啃多了总觉得没味道,柳居奇前一天晚上还在对着小六子的宠物”绒球”流口水,考虑着要不要给它来个意外死,来解解馋虫,隔天就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只拴着腿的大肥鸡,还有一桶活鱼……   谁也不知道东西是怎么来的,晏淮浇着菜园但笑不语,小六子拿木棍逗着木桶里的鱼玩,柳居奇往厨房拖着一串儿肥鸡喃喃,“花蝴蝶又不在,杀鸡实在太难了……”   下一次那些鸡鸭鱼肉,果然变成了光|熘熘的半成品,乖巧安静的躺在盘子里等待柳居奇临|幸。   “奇了怪了……”柳居奇蹲在地上戳戳鸡肉,还挺新鲜的,这山上也没旁人住着,谁会这么好心天天给他们送吃的?难道是晏淮大叔救过以前的病人?……   看来当好人果然有好报,尤其是当大夫的。   柳居奇在院子背阴处搭了个架子,把吃不完的鱼肉腌了挂起来晾着,夏天放不得东西,前两天收的鸡肉都有些变质了,全被柳居奇剁碎了埋到菜地里当肥料,然后在栅栏入口立了个牌子,“请三日后再送食物。”   果然,送肉的时间变成了三天一次。   绝殁和几个手下在远处的树上远远看着柳居奇折腾,有一个苦哈哈地皱着脸,“堂主,咱们什么时候能下山啊?这儿没有床睡、没有澡洗,还得天天打猎,我们都快臭了……”   绝殁回头瞪他,“啰嗦,想洗澡就去溪里,大夏天的矫情什么?”   剩下几个人同情地望着被骂的人,他们现在可是在伺候宫主的”那位”,别说野人似的满山打猎,就是学佛祖割肉喂鹰那也是应该的,谁敢抱怨?   晏淮在树荫下教小六子下棋,这孩子聪明灵活,思维不拘一格,晏淮对这个小徒弟更加满意了,做大夫就要这样,用药大胆创新才能解决许多疑难杂症,小六子看见柳居奇摘葡萄,青嫩的颜色看着让人直泌口津,柳居奇看他馋了,笑道,“别急,这新茬儿葡萄直接吃太酸,爹爹给你做成糖葫芦,等着啊。”   柳居奇去厨房熬糖浆,没一会儿就端出一盘子裹着蜜色糖浆的葡萄糖葫芦,晏淮也捻了一颗尝尝,酸甜可口,夏日里吃着非常开胃,“小柳,还有剩的吗?”   “有啊,我拿竹签串了,在那儿晾着呢。”柳居奇道。   “晚上装几根放在门口吧,咱们白吃了人家那么多鱼肉,也礼尚往来一回。”晏淮捻子落下,白棋将黑棋逼入了死局,他轻轻弹了一下小六子的脑袋笑道,“你这孩子,前面还下的像模像样,一见吃的就心慌了。”   “师傅别生气了——”小六子乖巧地捏了一个糖葫芦塞进晏淮嘴里,挡住了他的话。   柳居奇望着师徒俩亲|热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开心极了,看来将小六子留在晏淮身边果然是对的。   柳居奇虽然不大明白晏淮礼尚往来的意思,睡前还是按晏淮的吩咐在门口用盘子放了几只糖葫芦,第二天起床一看,果然只剩下了空盘子,上面拿石头压着一张纸条,“多谢夫人,实在受不起。”   柳居奇疑惑地偏着头,多谢夫人?晏淮貌似是单身吧,看来送鱼肉的人给误会了。   绝殁他们在林子满足地回味着糖葫芦的味道,以前吃的大多是山楂的,没想到葡萄做的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若给霸道的宫主知道他们吃了”夫人”亲手做的东西,怕是要吃醋发威了……   *****   大黑是匹精悍好马,花间照一路披星戴月,只用了六天就进了凤城,凤城一如他当初离去时的热闹繁华,因为换了新的君主,显得更加生气勃勃,到处都是对新帝宽和政策的褒扬之声。   花间照将马寄在客栈,迫不及待地进了皇宫,他轻功卓绝,眨眼就到了置笔阁的房顶,树上有两个影卫用袖箭对着他,花间照一袭粉衫,笑得风姿万千,“劳烦通报一声,花间照有事见他。”   对花间照来说,宣亦辰不管是当了太子还是皇帝,永远都只是个半路的朋友,既称不上交心,也不会是敌人。   等进了置笔阁后,宣亦辰仍旧在看公文,花间照闲闲坐在椅子上,小乱亲自给他奉了茶,犹豫着问道,“花公子,柳哥哥他还好么?”   宣亦辰的笔顿了一下,虽然没抬头看过来,但花间照知道他也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柳儿不好,他中了”昆山玉醉”,我此番就是来讨药的。”花间照对宣亦辰爱江山不爱美人的行径着实轻蔑,言辞上说起来冠冕堂皇,到底不过是将感情看得不如权势重,心冷如冰罢了。   宣亦辰错愕地搁下笔,温润的眼里满是沉痛,似乎是后悔让柳居奇脱离自己的保护了,“柳儿怎么会中了”昆山玉醉”?你需要什么药?只要朕有的,都会给你。”   小乱的手有些颤抖,他原本想着,下了这药之后柳居奇就会因为求解药而回到宣亦辰身边,没想到来求药的居然是花间照……   “原因我也不清楚,我手里缺一味药引,碧佑花。”花间照语气冷淡,“我师傅说风岚皇宫有两株,你给我一株便可。”   “碧佑花?”宣亦辰勐的站起来,被打翻的砚台染黑了他明黄的龙袍,宣亦辰却全然未觉,急急道,“小乱,快去太医院的存药库里找!以前林太妃难产用了一株,现下该还有一株的。”   “是……”小乱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置笔阁。   宣亦辰颓然坐下,俊秀的脸僵了许久,“花间照,你知道柳儿是怎么中的”昆山玉醉”吗?莫不是绝杀宫……”   “哼,你当燕肃澜和你一样吗?他一直默默守在柳儿身边,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舍得伤害他?”花间照琢磨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猜想说出来,“先前柳儿走的时候,小乱给他喝了一碗红豆汤,我总觉得柳儿中”昆山玉醉”和那碗汤脱不了关系,你觉得呢?”   宣亦辰摇头叹息,“不可能的,小乱对柳儿忠心耿耿,柳儿对他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小乱不会这么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花间照琢磨着方才小乱有些异样的反应,越发肯定起自己的猜测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置笔阁里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宣亦辰想问些关于柳居奇的近况,却又不知从何问起,花间照先开口道,“宣亦辰,柳儿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上次在小壶庄咬伤他的孩子。”   “是么……”宣亦辰想象着柳居奇带着那小孩子欢喜笑闹的模样,心口蓦然发痛,身下的皇位束缚着他,令他不能参与柳居奇剩下的生活。   “那孩子的名字叫什么,你不想知道吗?”花间照心里突然有种恶作剧的痛快感,“叫慕柳,不过不是宣慕柳,是燕慕柳。”   宣亦辰一滞,苦笑着说,“朕既已放他离开,那孩子自然不能姓宣了。”   说话间,置笔阁里突然有人闯进来,小乱白着一张脸,身后跟着莫名奇妙的一个人,商盛。   小乱噗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道,“皇上,你杀了我吧,是我害了柳哥哥……那药、那株碧佑花,已经没有了……”   商盛大笑起来,“郁卉,你不是求”昆山玉醉”吗?我说过那药难得,就是因为制药和解药的药引是同样的——碧佑花只有一株,做了”昆山玉醉”,当然就不能再做解药了……”   宣亦辰心下一冷,当初他”杀”了宣亦曦、夺了兵权,商盛作势臣服,一直以来的乖顺恭敬,竟然都是假的!   商盛眼神凶狠的瞪着宣亦辰,“宣亦辰,你害了四殿下,我害了柳居奇,咱们也算是扯平了!我就是要他活着,活得生不如死!只有这样,才能替四殿下报仇!”   说话间,商盛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割断了自己的经脉,四溅的血液染红了布置雅致的置笔阁,他放佛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带着释然的微笑,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瞳光涣散地喃喃道,“四殿下……商盛追你去了……奈何桥上,商盛一定不喝那碗孟婆汤,只求下一世能得殿下一眼垂青……商盛、商盛死而无憾……”   花间照上前搭着商盛的手腕,检视了一下他脖颈上翻开血肉的伤口,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是个大夫,选了致命的地方割,我无力回天了。”   就算商盛活着能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再变出世上第二朵碧佑花。   宣亦辰心下翻腾,怒目瞪着几乎哭晕过去的小乱,“小乱,你好煳涂!怎么会对柳儿下药?!”   小乱失神地摇着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让柳哥哥因为碧佑花回到皇上身边……我不知道碧佑花就是制作”昆山玉醉”的药引……我不知道……呜呜……”   花间照叹了口气,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吗?若非小乱一心想留下柳居奇,就不会被商盛利用了,说到底,他也是忠心于宣亦辰,见不得宣亦辰难过罢了,要是他有意害柳居奇,也不会选了那样性质温和的奇药”昆山玉醉”。   宣亦辰第一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一想到柳居奇因为小乱饱受折磨,以后可能会长睡不醒,心里就如同被塞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缀得他喘不上气来。   宣亦辰从座侧抽出装饰佩剑,一脚踏过书案,举剑便朝小乱的心口刺去,小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一切都是他的错,若皇上杀了自己就能赎罪,自己万死不辞……   “宣亦辰,你发什么疯!”花间照扬起扇子打住剑身,剑尖划过小乱胸口的衣服,接着被挑落在了地上。   宣亦辰赤红双眼,朝花间照怒吼道,“他伤了柳儿!死不足惜!”   小乱的衣服被锋利的剑尖割开,里面揣着的盘龙玉佩叮当掉落,宣亦辰回过神痴痴望着那块熟悉的玉佩,状若疯魔地又哭又笑起来,“柳儿,你竟然连这玉佩都嫌脏,都不肯要么……”   小乱捡起那块冰凉的盘龙玉佩,放佛握着宣亦辰彻底冰冷的一颗心,握着柳居奇对自己的关照维护,他心里痛悔不已,正要拿起地上的剑自行了断,被花间照握住了手腕,“小乱,你做什么?”   “我对不起柳哥哥……”   “你死了有什么用,柳儿中的”昆山玉醉”就能解吗?你也不过是护主心切,被商盛利用了而已,就算柳儿知道,他也不会怪你的。”花间照语重心长道,“若你这么死了,反而让柳儿心下不安,觉得是他害了你,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与其逃避般的一死了之,倒不如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这才是解决的办法。”   小乱瘫在地上,含泪望着宣亦辰,宣亦辰瞥了一眼小乱手里的玉佩,沉声道,“将玉佩放下,以后不要再进宫……下一次,朕也许真的会杀了你。”   小乱咬着嘴唇憋住哽咽,重重磕了几个头,踉跄着退了出去。    第九章 身世之谜   宣亦辰眼里的愤怒冲动渐渐淡了,将那块盘龙玉佩拾起来挂在腰间,伸手缓缓摩挲着,“花间照,柳儿所中的”昆山玉醉”除了用碧佑花,还有别的解法吗?”   “医书上并无记载,不过我师傅医术高超,也并非不可能。”花间照失望道,“既然这里没有碧佑花,我便回去了。”   “等等,柳儿现下安顿何处?朕定会倾力找出新的碧佑花。”   “麒麟岭的五锳山,我等你的消息。”花间照说完,离开了置笔阁,他望着外头万里无云的蓝天深深叹了口气,本来想着来皇宫一趟就能带回碧佑花,顺利替柳居奇解了”昆山玉醉”,没想到好事多磨,居然被商盛摆了一道,若非当日宣亦辰对宣亦曦赶尽杀绝,商盛也不会做出这样破釜沉舟的事情……   算来算去,不过是造化弄人。   花间照去寄马的客栈牵大黑,大黑正亲|昵地蹭着一个人的手掌,那人一袭青衫,明明是个男人,却绝色倾城到雌雄莫辨,看到花间照后,更是绽开了令天地失色的笑容,“在下绝杀宫情杀堂堂主情添,汍澜公子有礼。”   花间照心里了然,这人必定是燕肃澜派来的,“燕子有什么事?”   “宫主正遍邀天下名医,碧佑花也悬金以求,请汍澜公子跟柳成林带句话,让他安心养病,不需担忧。”情添又笑了笑,拱手道,“如此,汍澜公子轻便,在下告辞。”   花间照看着情添轻盈而去,心下感慨,燕肃澜的品味还真是独特,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不要,偏偏喜欢古灵精怪、贪财贪吃的柳居奇?   百思不得其解,花间照释然一笑,旋身上马,摸摸大黑的鬃毛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儿都不伤神,咱们也多点干劲儿吧,总会有解决的方法……一个风岚皇帝再加一个绝杀宫宫主,若连”昆山玉醉”都对付不了,未免也太没用了,走吧大黑!”   大黑咴咴地打着响鼻,似乎是听懂了花间照的话,精神百倍地飞驰出去……   *****   山中无岁月,转眼间柳居奇已经在五锳山住了一个月之久,虽然晏淮和花间照用了许多不同的方子给他试药,但最好的效果也不过是让柳居奇昏睡的时间稍微缩短,少了碧佑花这一味药引,所有的配方都大打折扣,晏淮试着开发新药,但医书上对”昆山玉醉”的记载甚少,新药研制了一半就无奈地搁置下来。   期间绝杀宫送来了几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医,他们有些也能诊出柳居奇中了”昆山玉醉”,却都不知道解法,更别提配出别的解药了,几次下来,柳居奇除了被某个神医灌药灌出了一身疹子外,症状一点儿没有缓解,后来那些神医就没再被送上山了,用燕肃澜的话说,那些全是浪得虚名的庸医。   其实晏淮年轻时有”鬼见愁”的名号,医术精湛到神乎其神,就差活死人肉白骨了,天下间若是连他都不能解”昆山玉醉”,大概也没别的人能解得了。   燕肃澜在黑市里万金悬赏碧佑花,宣亦辰则在白道市购,甚至将人派到了临近的几个国家去寻找,可碧佑花本就是难得的圣药,又只能生在天寒地冻的红土里,花苗极难成活,当初皇宫的那两株干花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收集到的,一时间风岚陷入了寻找碧佑花的浪潮里,人人都传言道,只要得到一株碧佑花,就能得到足以买下半座江山的财富……   别人急得焦头烂额,柳居奇倒变成了最闲的,困了就睡,醒了就去填饱肚子,然后试试新药,跟小六子玩一会儿,他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反正就算自己着急也对制作解药没什么帮助,倒不如放宽了心,让周围的人心里也轻松一点儿。   重生对他来说是上天的恩赐,他在古代虽然只待了半年多,可对人生却不再有什么遗憾,爱情、亲情都经历过,即使结局并不完满,也是一份最珍贵的收获,就算现在上天要收回对自己的优待,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小六子窝在柳居奇怀里笑得咯咯的,嘴巴上全沾着饼干屑,柳居奇点着他的小鼻子说,“瞧你这小贪吃鬼,小心以后长成个大胖子,到时候娶不到媳妇儿该哭鼻子了。”   “才不会呢,吃得多了才能长得高,小矮子才娶不到新媳妇儿——就和柳爹爹一样。”小六子调皮的蹦下来做个鬼脸,柳居奇作势要打他屁股,他立刻一熘烟儿的跑了。   晏淮推着轮椅从药房里出来,待看到柳居奇脸上的笑容时,紧蹙的眉头才松了一点儿,“小柳,今天感觉怎么样?”   “前天喝的药还不错,虽然苦了点儿,不过我这次醒了三个时辰还没有困意呢。”柳居奇上前帮他推着轮椅,两个人到了树荫下的石凳那里,柳居奇亲手斟了一杯花茶敬给晏淮,“我来山上这些日子,让前辈操劳了。”   “都是小事,我守着这山头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带着小六子来,还得继续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挨日子……只是没能解了你身上的药,让我颇为遗憾。”晏淮苦笑着摇头,喝了一口茶,伸手拉着柳居奇亲切道,“坐吧,刚好千崇去了药圃,我有些事想私下问问你。”   柳居奇疑惑地坐下,“前辈请说。”   “你和宣亦辰是什么关系?我虽然不问世事,可也看得出来,每次提到他,你和千崇都怪怪的。”   柳居奇愣了一下,面上神色有些复杂,晏淮道,“若不方便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我以前和宣亦辰在一起过,后来他做了皇帝,我就离开了……”柳居奇淡淡笑了,“现在中了”昆山玉醉”,反而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那燕肃澜呢?你喜欢他么?”晏淮问道。   柳居奇摇摇头,“我和他相交不深,顶多算得上不讨厌罢了,第一次见面他就想掐死我,人又变幻莫测的,我实在搞不懂他。”   晏淮噗嗤笑了,“就是因为他没经过情爱,所以才会显得这么笨手笨脚的,你当咱们每日里吃的鱼肉是怎么来的?全是他派人送的。”   看柳居奇一脸的恍然大悟,晏淮又道,“还有那些神医和珍贵的药材,你以为我这五锳山上的药真的取之不尽么?”   柳居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说宣亦辰是内冷外热的人,总带着一张温柔的面具,却净做些伤人的事,那么燕肃澜就恰恰相反,不苟言笑像个冰山似的,但却是真正的怀着一颗热心。   “小柳,今日我想跟你说的并不是这些,你既是燕肃澜的心上人,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晏淮提起往事,面上现出一种悠远凝重的神情,“燕肃澜的燕姓随了他的母妃燕琼,他的本名其实叫做宣亦缅……若你听说过琼儿的事,大概就知道燕肃澜真正的身份了。”   柳居奇听着这个非常耳熟的名字,脑海里突然闪过当初小乱跟自己讲过的宫廷秘闻——宣亦缅不正是那个在柔妃肚子里死掉的三皇子么?难道当时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而是……今天的燕肃澜?!   晏淮叹了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   多年以前,晏淮和燕琼一同在如意门学习,晏淮习得一身好武艺和上佳医术,燕琼却古灵精怪,只对毒术有兴趣,因着燕琼有南怀皇室外戚的背景,所以很多人都百般的阿谀奉承,就连他们的师傅也对燕琼任性的恶作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晏淮总是自诩师兄的身份,固执地板着脸教训她,一来二去,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擦出了感情的火花,逐渐萌生爱意。   就在两人私定终生不久后,南桁顺利即位,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属意将燕琼嫁给新登基的风岚帝和亲,燕琼是个烈性的女子,再三以死反抗,后来南桁用晏淮和如意门来要挟她,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风岚帝,当上了柔妃。   本来两个人的缘分在这里就该尽了,可好景不长,风岚帝的另外两个妃子和燕琼前后怀孕,因着孕期相似,皇后又是个从未露面的男子,所以这几个孩子的长幼之分对以后的储君位子有着极重要的影响,燕琼虽然对风岚帝无甚感情,但很爱惜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已便被卷入了这场惨烈的争斗中。   为了算计燕琼,她们假意制造晏淮和柔妃私会的场景,风岚帝看到之后,浑不在意地只将燕琼禁足落梅殿,让另外两人的伎俩落了空。   怀了双生子的那个妃子家境雄厚,又和燕琼预产期相同,她便和另一个联手动了歪脑筋,打算造一场意外火灾来个一尸两命,晏淮得到消息的时候匆匆赶去风岚皇宫,但已经迟了,等他冲进火海时,燕琼满身都是鲜血,拼死架着压在胸口的梁木吊着一口气,身下流出透明的羊水,她气息奄奄地说,“师兄……我已经没力气生下他了……师兄,求你替我剖腹取子……带走这个可怜的孩子……”   晏淮悲痛欲绝,但望着拼命挣扎着要生下孩子的燕琼,只好狠心用剑剖开了她的肚子,将浑身是血的婴儿裹在外衣里抱给燕琼看,燕琼只看了一眼就咽气了,可嘴角的微笑却是那么满足而释然。   就在那一夜,风岚的大皇子宣亦郁和宣亦辰,伴着旁人的牺牲和鲜血,安安稳稳地来到了这世上……   晏淮说到这里,早已经泪流满面,他每次想到心上人临死时凄惨的模样,就恨自己当时不能决然地带她远走高飞,“我取子时手抖得厉害,还不小心在那婴儿的脸上留下了伤痕,千崇说燕肃澜脸上也有一道相同的伤口,他一定就是我师妹的儿子亦缅无疑!”   柳居奇听得震撼万分,他一直觉得燕肃澜身份神秘,但从未想过,他居然会是宣亦辰的亲弟弟……   “可是前辈,燕肃澜为什么会变成绝杀宫的宫主,您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 第十章 死而复生   晏淮望着自己的废腿,在轮椅上坐了二十年,他都快忘记双脚着地的感觉了,柳居奇察觉到晏淮神情不对,赶忙道,“前辈,我一时失言……”   “没关系,反正也是要讲给你听的,”晏淮苦笑着摇头,“我将亦缅偷偷带回如意门不过两天,和我最亲近的师弟便出卖了我,将亦缅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南桁,南桁当时看中了亦缅是个可用的复仇棋子,便派了一批死士血洗如意门,我被他们挑断了脚筋,亲眼目睹同门纷纷惨死,然却无能为力,最后亦缅被带回去关在南怀的皇宫里养着,让南桁用扭曲的事实蒙蔽了双眼……其实当年的事,根本和风岚帝没有关系,我只跟风岚帝见过一次,却知道那个男人对后|宫里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燕琼的死根本不能怪他,他当初只将燕琼禁足,并未听信那些人捏造私情的谎言便是这个道理,但南桁却妄想用亦缅的仇恨来颠覆风岚,将风岚的土地归于麾下……”   柳居奇浑身发寒,原来燕肃澜一直冷冰冰的个性下,竟掩藏了这么多苦痛的回忆,背负着那么深的伤痛,若不带着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具保护自己,大概早就被伤的体无完肤了。   “我对不起琼儿,也对不起亦缅……千崇是我的第二个弟子,他出生时体质极差,几乎夭折,平羌王将他送来了我的五锳山,希望我能救活这个孩子,让他顺利长大,当时我心灰意冷,看到和亦缅差不多大的千崇时,才逐渐恢复了些斗志。”晏淮握紧双拳,语气坚定道,“我答应他养大千崇,甚至教他一身好武艺,传他绝世医术,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这个孩子长大了要帮我做一件事……”   “所以花蝴蝶才处处和燕肃澜为敌对么?他要做的事,就是阻止燕肃澜的复仇,保护风岚。”柳居奇揣测道。   晏淮点点头,“没错,你很聪明……亦缅从创立绝杀宫后,就逐渐有了脱离南桁控制的苗头,我虽然乐见其成,但也担心他会在羽翼渐丰之时,开始他复仇的计划。”   柳居奇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还真是被卷进这个世界里的皇权里出不来了,到哪儿都能遇到皇子,先前的花间照是平羌二王子,现在的燕肃澜又摇身一变,成了风岚三皇子。   “小柳,亦缅对你不同他人,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份感情,都一定不要再伤害他,他已经够可怜了,若再被狠狠伤害,我担心没有人能阻止他的疯狂,你明白吗?”晏淮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请你认真看待亦缅的心意,不要因为他是绝杀宫的宫主就带着提防的态度,琼儿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我相信她的孩子也一定有颗温暖的心。”   柳居奇被晏淮的话窘得红了脸,这个大叔怎么好好的就把话题转到他和燕肃澜的感情问题上了……   “没错,燕子可是个纯情的家伙,比你那个狼心狗肺的宣亦辰强多了。”花间照举着一个装满草药的大竹筐走过来,脸上的笑虽然不正经,但话却很中听,“柳儿,挑人就要挑心无旁骛的,一个人有一两银子,另一个人有一百两,可是一两的人能把一两都给你,百两的人却只能给你十两,看似后者多些,但内里深意,你大概也是听得懂的……这就是燕肃澜和宣亦辰的差别。”   柳居奇沉默了,想着花间照那一两和十两的差别,心里似乎有什么畅通了起来。   “亦缅的事是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我希望你能听过就忘,在时机未到之前,不要给亦缅说起这些。”晏淮说完,揉了揉额角说,“说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你们聊吧,我先进屋休息一会儿。”   花间照把大竹筐放在石桌上,专心挑拣着不同种类的草药配药,“柳儿,你现在将宣亦辰忘了几分了?”   “三分?四分?……我也不知道,闲的话就偶尔想起,忙了就什么都忘了,我大概天生就是个感情淡薄的人吧。”柳居奇叹息着捏起了一根药塞进嘴里嚼着,他老看小六子啃草药吃,不知道这些树根叶子有什么好吃的,刚嚼了两下他就皱着脸吐出来,“呸……这是什么鬼东西!”   花间照看了一眼差点儿笑喷,“你也太会挑了吧,那是黄连。”   “难怪这么苦……”柳居奇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花茶,这才觉得好受了点儿。   花间照停下手,眼神闪烁地看着他,“柳儿,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你的”昆山玉醉”是小乱下的,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借此让你回到宣亦辰身边,无意中受了商盛的蒙蔽。”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猜到了,这些天我们同吃同住,说明我的”昆山玉醉”实在遇见你之前中的,在宫里除了小乱,不会有人接手我的饮食,自从那次出使咱们集体中毒之后,宣亦辰就定了这个规矩。”柳居奇笑得云淡风轻,他一开始猜到是小乱的时候心里难过了好久,但慢慢也就想开了,宣亦辰对小乱有大恩,自己和小乱只是半年之交,小乱偏向宣亦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无可厚非。   花间照看了柳居奇良久,摇着头感慨道,“有时候聪明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啊。”   “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做饭去了,中午吃酸汤凉面。”柳居奇站起来打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厨房去。   花间照无可奈何地笑道,“喂,你好不容易醒来进一次厨房,就不能做点儿荤的吃嘛……”   *****   风岚边境的犁番城内。   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正逢市集日,赶集的客商有当地的风岚住民,也有从平羌草原赶来的外国商人,叫价降价、摩肩接踵,将小小的犁番烘托得热闹非凡。   一间酒楼的靠窗位子上正坐着两个客人,出众的姿容气质吸引了酒楼里大部分人的视线,清瘦的男子眉眼温润柔美,带着种脱离尘世的谪仙气息,替他布菜的男子则眉目俊朗,浑身都透着股豪爽的英雄气概。   “大哥,你多吃一点儿,再往前就没有歇脚的地方,直接进平羌了。”   “我已经饱得很了。”宣亦郁咳了两声,以前在宫里一直轻蹙的眉头舒展的如阳春柳枝,带着说不出的风采精致,“亦曦,你自己多吃点儿,别光顾着我。”   宣亦曦一听到这话,乐得快跳起来了,大哥主动关心他了!   “大哥一直想去草原,我们就在草原多住一阵子,等秋天来了再去洛南赏菊花……”宣亦曦畅想着以后逍遥自在的日子,嘴巴咧得都要挂在耳朵后面了。   “夏天还没过去呢,到时再说吧。”宣亦郁看他只顾着说话,亲手帮他夹了一筷子烧青笋过去,“下次点些你喜欢的酸辣菜,这些太清淡了。”   “不行,大哥吃了会咳嗽的。”宣亦曦坚决的摇摇头,美滋滋地把宣亦郁夹的烧青笋慢慢吃完了,感觉怎么这烧青笋甜甜的,一路甜到了心里去,他突然伸手抓住宣亦郁白皙细瘦的手腕,眼里柔情流动,“大哥,我……”   宣亦郁红了脸,轻轻抽回手,正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突然邻桌传来一阵喧哗,他和宣亦曦一同疑惑地望了过去——   原来邻桌坐着一家老小,大概也是来赶集的时候顺便在酒楼歇脚用饭,那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捂着心口倒下去,吓坏了他们一家大小,手忙脚乱地扶起晕过去的老人张皇失措。   掌柜的扔下算盘从柜台跑过来,一看到出事的是个老人,这家人衣服又显得朴素,立马吊长了脸骂道,“真是晦气!你们快付了饭钱把人给弄出去,可别死在我这儿、坏了我酒楼的生意!”   宣亦郁看不过去,上前柔声劝道,“掌柜的,谁还没个年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你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要紧。”   那家人哭哭啼啼的求着掌柜的,旁的客人也同情地在帮腔,宣亦曦叹了口气,大哥这个心软的毛病走到哪儿都改不了啊,他丢给掌柜的一锭银子,“快去请犁番最好的大夫,诊金我来付,另给你一百两的偿金就是。”   宣亦郁回头对宣亦曦淡淡一笑,宣亦曦立马心情飞扬,觉得这闲事管的太对了!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宣亦郁稍微检查过那老人,对那家人道,“你们将老奶奶尽量扶着坐,我看她气结淤堵,似是心脉不平造成的晕厥,最好不要再做挪动,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吧。”   “多谢两位公子……”老人的儿子哽咽着,满脸都是感激的神情。   许多人都围在那里小声讨论,只有角落一桌还坐着一个人大吃大喝,他来这儿就是听说犁番有位医术高超的名医,想来会上一会,没想到不用找上门就能看到了,还真是顺利。   那人五官清秀,身材娇小,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冷气,他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鼻梁上架着副反光的金丝边眼镜,身上穿着画着红十字的白大褂,一把亮晶晶的银质手术刀在左手里灵活的旋转不断……   若不是身在奇人异事颇多的犁番,恐怕这一身装扮早就被人当怪物围观了。   安虚蓝扶了扶眼镜喝了口红烩牛肉面汤,皱着眉头直吐舌头,“什么犁番第一酒楼嘛,还没有康师傅泡面的味道好。”    第十一章 怪医现世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宣亦曦给足了银子,那掌柜的办事腿脚特别麻利,没几分钟就拽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角落里的安虚蓝噗一声把塞进嘴里的面给喷出去,呛得直咳嗽,他跑了这么多地方、会了这么多名医,怎么十有八九都是老掉牙的老头儿啊……打击起来都不过瘾,还得防着对方犯心脏病。   老头儿翻着病人的眼皮看了看,又瞧了瞧舌苔,慢悠悠地打开药箱子,先把一熘儿家当挨个儿地取出来摆好,这才撩了衣襟坐下把脉。   安虚蓝不耐烦的托着腮帮子瞧老头儿治病,号了半天脉都闭着眼睛不说话,老神在在地抚着胡须,这要是放在现代的话,估计等他磨叽完找到出血点的时候,病人在手术台上血都流干了,那还治个屁呀。   “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老人的儿子心里急得慌,眼见着他娘气息越来越微弱,怎么大夫还是不下针开药呢。   “别说话,会干扰老夫。”老头儿瞪了一眼男人,继续闭上眼睛号脉,过了一会儿,叹息着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后事吧,她这是积劳而发,一辈子的辛苦到了头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的。”   “娘啊——”   “奶奶,呜呜呜——”   大夫下了死状,宣亦郁叹口气,难过地看着那位垂死的老人,宣亦曦悄悄抓住了宣亦郁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大哥,生死有命,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就别难过了。”   “嗯。”宣亦郁红着眼睛,似乎是被眼前绝望哀伤的生离死别深深刺激了,第一次没有拒绝宣亦曦的亲密行为,反而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温热有力的宽厚手掌,惹得宣亦曦心里一阵激荡。   “庸医。”平地起惊雷,正在那大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清晰的很,惹得众人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安虚蓝淡定的坐在那儿,左手飞快地转着手术刀,右手指着那个气得直吹胡子的老大夫,“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说的就是你——庸医。”   “毛头小子好生无礼!老夫可是这犁番城里最有名的杏林圣手!”老大夫把药箱重重一搁,他从医几十年,从来没被人这么轻视过,“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那是你口重。”安虚蓝喝完了一杯解腻消食的餐后茶,背着手踱到晕厥的老人跟前,先在众人男女授受不亲的惊唿声中将耳朵贴在了老奶奶的胸口上听了一会儿,又在心脏处按压了几下,检查老人的唿吸声是否变浊。   宣亦郁看得脸臊,这人面容清秀,怎么如此不知礼数,他正想出言制止,宣亦曦在他耳边小声道,“大哥且等等,看他这模样似是胸有成竹,说不定真能救活老人家。”   宣亦郁只好点点头,焦急地看着打扮怪异的安虚蓝用奇怪的手势对着老人的胸口敲打。   “找到了,果然是隔膜出血。”安虚蓝原本森冷刁钻的脸上出现一个极好看的笑容,使得众人都呆了一呆,等看到他用桌上的烧酒洗了一个带着针头的奇怪透明管子,又解开老人的衣服,将针尖刺入了胸口,才纷纷震惊的大叫起来。   老人的儿子显得很激动,扑上去要拦住安虚蓝的手,“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你最好别碰我,这针要是歪一歪戳上她的心脏血管,你老妈就真的挂了。”安虚蓝挑眉看着男子,表情嚣张的不得了,宣亦郁却突然对安虚蓝有了莫名的信心,伸手拦住那男子,“咱们也没更好的选择了,你就让他治治看再说。”   随着安虚蓝拉动那古怪的管子,暗红的血液渐渐涌入了管内,抽了有大半管,安虚蓝拔出针头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在老人胸口上压了一会儿,待针口止住了血,便开始给老人做心肺复苏的压胸急救,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老人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唿吸声也正常了,缓缓睁开了双眼,声音很虚弱,“我这是怎么了……”   老人的儿子扑上去抱着她,“娘啊,你吓死我了,呜呜……”   安虚蓝将管子里的血从针头排出去,又用烧酒洗净了管子郑重收好,要不是在古代实在缺乏医疗器械,他才不会把一个针管重复利用呢,这是对病患的不负责任。   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那老大夫也是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安虚蓝,“这、这……这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奇异的医术……”   “切,要不我怎么说中医迂腐呢,凡是开膛破肚的都治不好。”安虚蓝说完,颇觉索然无味的打了个哈欠,“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这儿没有神医,我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人倒有意思。”宣亦曦笑着,突然眼神落在还回不过神的宣亦郁身上,灵光一闪……若是凭这个人的身手,大概能完全治好大哥的病。   安虚蓝趁着众人都集中关心刚苏醒过来的老人,娇小的个子在人群里左钻右钻,偷偷逃出了酒楼,嘿嘿,一碗牛肉面加一盘烧鸡、一壶顶级毛尖,少不了得二两银子,这下可省了,反正他免费给人治了病,这顿饭就权当垫付了医药费吧。   宣亦曦给足了酒楼老板银子,拉着宣亦郁匆匆追了出来,好在安虚蓝正在围着糖葫芦打转,并没有走远,宣亦郁看宣亦曦走得急,以前打仗时伤了的腿有些颠簸,拉住他道,“慢些吧,我知道你心急,可他就在咱们眼前,跑不了的。”   “大哥,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宣亦曦激动地脸都红了,还差两步就一把扑上去抓住了安虚蓝的衣领,安虚蓝眯着眼睛,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架在宣亦曦的脖子上,冷森森道,“放手,老子有洁癖。”   “抱歉……阁下医术高超,我心系大哥顽疾才一时失态。”宣亦曦豪爽地笑笑,上下打量着安虚蓝,“看阁下这身装扮,似乎不是风岚子民。”   “嗯,我是中|国人。”安虚蓝点点头,先看了一眼弱质柔柔的宣亦郁,又瞅回到宣亦曦身上,伸脚踢了一下他的伤腿,“他的要麻烦些,先治你吧。”   “神医,亦曦的腿真能治好吗?”宣亦郁满脸惊喜,当初连御医都说没希望的,这大夫果然天纵奇才。   “小意思,估计是肌腱断裂,做个小手术就成了。”安虚蓝笑得有些阴险,“我看你们俩挺顺眼的,这医药费就不收了,包吃包住就行。”   安虚蓝心里的算盘打得哗啦响,这俩看上去就不是缺钱的主儿,趁着给宣亦郁做调理的时候,他要多骗些名贵草药倒卖一下,等治好了宣亦郁估计差不多就能开家医馆了。   古代的达官贵人都怕死,没几个人肯让他动刀子的,他穿过来半年多,治的几乎都是没什么油水可捞的穷人,等到时候开了医馆竖了牌子,肯定就有人上门给自己试刀了,有钱人才容易得怪病,平常的小打小闹治起来太没意思了。   至于那些浪得虚名的名医,安虚蓝也懒得再去一一拜会了,反正他找了那么些个,只有一两个还算有点儿真才实学,其他人简直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说实话,除了一开始挫败了他、逼他学了一个月毒经的怪老头儿,安虚蓝还真没服过谁。   宣亦曦和宣亦郁对视一眼,眼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若能治好宣亦曦的腿,又让宣亦郁摆脱了缠身二十年的顽疾,到时候草原畅马、塞外听雪、江南烟雨,都是可以随便享受的美妙景象,不像现在,两个人身上都带着病痛,游玩起来得四处躲着阴冷多雨的天气……   “多谢了,若真能还我大哥一副健康体魄,在下必会重重酬谢。”宣亦曦高兴地揽着宣亦郁,若不是顾忌着街上人多,简直要蹦起来亲他一口了,宣亦郁微红着脸垂下头,略有推拒地挣着宣亦曦的手,挣了几下就老实了,乖乖任他揽着。   这下看得安虚蓝一愣一愣的,瞬间倒吸了口气,“我擦,搞|基都玩血缘的……你们俩口味真重啊。”   宣亦郁和宣亦曦面面相觑,有些听不明白安虚蓝奇怪的话语。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南怀京都的某座宅院里,男子望着头顶的一方晴空,眼神逐渐飘远,眉心明明皱着,但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正在深深地思念着什么人……   “主子,宫里已经打点好了,这是易容的衣物和面具。”一个便装的护卫进走来,将包裹递给男子,“南桁会被左都御史和司徒将军绊住一个时辰,请主子抓紧时间,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知道了,你在外头等着我吧。”南瑟接过包裹,现在局势逐渐生变,他为了能更好的在暗中活络,不得已用了汍澜公子留下的假死药——当时遍体生疮,奄奄一息,南桁甚至还等不及他咽气,就急急把他丢去了乱葬岗,于是南瑟这个人,就理所应当的从深宫里消失了……   只可惜那时在宫里到处都是南桁的眼线,自己无法通知笙儿,笙儿万一误会自己死了岂不是会很难过?哼,以南桁的做法,大概会千方百计地隐瞒自己的死讯,这样才能继续控制笙儿做他的娈宠吧。   半柱香之后,这个不起眼的院子内走出了一个人,平凡枯黄的一张面孔,黑披风底下穿着的,正是南怀皇宫里内侍的靛蓝色服装。    第十二章 燕爹爹好   南瑟被老太监一路带到了御书房门口,那老太监是专门负责清扫御书房的,此时书房里没有旁人,老太监将掸子和布巾水桶递给南瑟,“手脚麻利一点儿,务必在皇上回来之前打扫干净。”   “是。”南瑟点点头,老太监看到守在门口的侍卫并没有怀疑,这才抹了把汗,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安静非常,敞开的天窗给昏暗的房间里带进了一抹阳光,南瑟的脚步刚刚响起,便瞧见明黄的桌布动了一下,桌案底下传来轻微的锁链声和啜泣声。   “笙儿……”南瑟轻唤一声,那长得拖到地上的桌布又动了动,突然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沾满泪痕的苍白的小脸,大眼睛带着恐惧和疑惑,一眨不眨地盯着南瑟。   “笙儿,是我,瑟哥哥。”南瑟不再掩饰声线,恢复了自己清越的声音,他蹲下去将消瘦得只剩肋骨的南笙抱出来揽在怀里,心疼地摸着南笙的头发,“我来看你了。”   南笙不可置信地颤抖着身体,因为发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巴无声的叫着,他抬手摸着南瑟的脸,似乎能直接触到面具下面的英俊脸庞,情绪激动。   南瑟抚过南笙赤|裸身体上的无数伤口,难过的落下泪来,他好狠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什么不能立刻将笙儿救出这个地狱呢!   南瑟突然瞥到南笙手里的一抹嫣红,掰开了南笙紧攥着的拳头,南笙手心藏着的碎瓷片掉了出来,“这是……笙儿,你的手腕——”   南笙左手手腕有一道不浅的割痕,若再深一分,恐怕就会划破那里的血管。   “傻笙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南瑟气愤地吻住他,简直不能想象自己晚来一刻钟的后果,后怕地要命,南笙乖乖让他亲到解气,雾蒙蒙的大眼睛带着笑意,伸手比划说,”瑟哥哥,我今早听宫女说你病死了,才藏了她们摔碎的茶杯碎片,还好你活着,还好你活着……”   南瑟拉住南笙的手,心里对他又气又怜,“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能做这种傻事,笙儿要长命百岁才对。”   南笙剧烈摇头,咬着嘴唇比划说,”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和瑟哥哥在一起,过我们快乐的日子,如果瑟哥哥死了,笙儿一定不要独活,上穷碧落下黄泉,笙儿都要跟着你!”   “傻瓜。”南瑟紧紧抱着他,珍而重之地吻着他的额头,“笙儿,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到时候我们四处游历,过书里神仙眷侣一样的生活,好不好?”   南笙用力点着头,满心都是欢喜,其实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南瑟还活着,只要南瑟活着,还跟他唿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就有无限的勇气面对南桁,就算苟且偷生,也会为了和南瑟下一次的见面努力活着!   两个人难得能这样温存亲密的说话,南笙倚在南瑟的怀里,放佛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欣慰……   “笙儿比以前更好看了,就是太瘦,等我救你出去,一定要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南瑟温柔地摩挲着南笙冰凉的手脚。   ”那不是成小猪了,瑟哥哥就不喜欢我了。”南笙笑眯眯地比划着。   “胡说,胖了我才更喜欢。”南瑟捏捏他娇俏的鼻子,突然外头传来那个老太监有些惊慌的声音,“皇上快到了,主……你打扫好了就快出来吧。”   南瑟依依不舍地扳过南笙的脸亲了又亲,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南笙推拒着他,焦急地张大嘴巴”啊啊”催促,生怕他会正面撞到南桁。   “我走了,你要爱惜身子,知道吗?”   分别再难也总会到来,南瑟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掸子和水桶,望着南笙水汪汪的大眼睛,几乎把持不住地又想拐回去抱着他,终于狠了狠心,大步往门外走去。   南笙泪眼模煳的看着南瑟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他一起带走了……   南瑟刚刚出来,南桁就带着一身怒气跟他擦肩而过,放佛被左都御史和司徒将军气的不轻,他正要进御书房,突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盯着南瑟,“站住。”   老太监腿抖得几乎都站不稳了,南瑟倒很平静,转过去恭敬的低着头,“皇上有何吩咐?”   “你看着面生的很……”南桁转过身,上前打量着身材比一般内侍高些的南瑟,“朕似乎从未在御书房见你当值。”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内库的,今儿个当值的太监病了,奴才只是临时来顶一次。”南瑟不卑不亢地回道。   一旁的老太监赶紧帮腔道,“是啊皇上,我瞧他手脚还算利落,正巧内库这几日不忙,就抽他过来了。”   “下次再敢叫旁人进御书房,小心你的脑袋。”南桁对管事的老太监冷哼一声,这才消去疑虑,阴沉着脸甩袖进了御书房。   南瑟手里的掸子都快要握断了,老太监提心吊胆地小声说,“主子,咱们快走吧,不然他一会儿又该疑心了。”   南瑟恨恨地瞪着那扇将他和笙儿隔开的大门,咬牙切齿的低喃道,“南桁,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   柳居奇做梦了,自己回到了现代,坐在思念已久的肯德基店里点了十份欢乐全家桶,左手一杯可乐,右手一只鸡翅,送进嘴里嚼啊嚼……奇怪,这个鸡翅怎么咬不烂呢?   柳居奇用力咬了几口,手里的鸡翅依旧坚韧不拔。   “柳儿,你要是再咬下去,燕子的手就得变成破抹布了。”花间照忍俊不禁道。   柳居奇这才迷迷煳煳地睁开双眼,等他看清楚眼前的黑衣人,立马清醒过来,连低血压的毛病都没犯,勐的坐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宫、啊不,肃澜……”   燕肃澜淡淡点头,收回被柳居奇咬得到处都是牙印,口水四处泛光的手掌,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柳居奇却羞得一阵脸红,狠狠瞪了一眼在桌边坐着偷笑的花间照,这家伙不早点儿叫醒自己,肯定是为了看笑话!   “你收拾收拾,吃过晚饭跟本尊回绝杀宫。”燕肃澜道。   “啊?”柳居奇愣住,他的”昆山玉醉”不是还没解么,去绝杀宫干嘛?   “五锳山太偏僻了,寻医送药都不方便,我打算和你一起去绝杀宫,师傅已经将几种改良过的汤药制出来了,我来帮你试药就行,他若再想到什么好的方子,会有人送去绝杀宫的。”花间照耐心解释了一番,柳居奇这才恍然大悟,也是,绝杀宫在江湖地位极高,燕肃澜让自己暂时回绝杀宫也是为了方便医治。   燕肃澜背对着柳居奇站在门口,还是一贯的沉默寡言,但柳居奇望着燕肃澜,却觉得那个男人的身影孤独而温暖……以前总觉得燕肃澜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可自从听完了他可怜的身世,柳居奇对他的同情远远超过了畏惧。   “今天都这么晚了,不如先住一夜,明早再出发吧,好不容易醒过来,我想再陪陪小六子。”柳居奇明面是对着花间照说的话,其实是在问燕肃澜的意思。   “随你。”燕肃澜说完,便走出了房间,柳居奇松了口气,这个人的气势简直太强悍了。   他麻利地洗漱完毕,先去跟晏淮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才去厨房折腾晚饭,因为多了燕肃澜、又是离别餐,柳居奇卯足了劲儿做菜,一直累到满头大汗。   花间照终于受不了的跑进厨房,可怜兮兮地扒着门框,“柳儿,第一道火烧都快凉了,再多桌子也放不下,咱们还是赶紧开饭吧。”   小六子也咬着手指,瞪圆了眼睛卖萌装乖,“柳爹爹,我饿……”   三大一小坐在方桌的四面,终于开始吃饭,柳居奇的手艺没得说,人人都吃的满意,小六子知道柳居奇明天要走了,黏在他怀里不停地撒娇,“柳爹爹,我要吃那个鱼——”   柳居奇给他仔细剔了鱼刺,把莹白鲜嫩的鱼肉送到小六子嘴里,“好吃吗?还想吃哪个,爹爹喂你。”   小六子突然含着鱼肉不说话了,对面那个黑衣服大叔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凶啊……   燕肃澜给柳居奇碗里夹了几只虾,“多吃点。”   小六子在燕肃澜威慑性的眼神下,乖乖从柳居奇怀里钻出来,自己坐在凳子上吃饭,花间照看得强忍住笑意,这不就是一物克一物嘛,这臭小子在五锳山上仗着柳居奇和晏淮的宠爱无法无天,现在活该被燕肃澜吃得死死的,真是大快人心。   吃过饭后,晏淮将花间照叫进屋嘱咐事情,柳居奇在院子里陪着小六子玩,将几只绒毛小鸭子撵得四处跑,两个人开心的很,燕肃澜坐在树下安静地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玩闹,漩涡般的黑眸里是难得的平静。   小六子偷偷瞄了那个凶巴巴的黑衣服大叔一眼,凑到柳居奇耳边说,“柳爹爹,他这么凶,你去他家住的话,他会不会欺负你啊?”   “鬼灵精想什么呢。”柳居奇戳戳小六子的额头,“你老爹我天下无敌,谁敢欺负我!”   “切……”小六子吐吐舌头,他才不相信柳居奇说的话,自家爹爹那小身板还比不过一脸桃花的师兄,天下无敌骗谁呢。   小六子黑眼珠滴熘一转,想起花间照偷偷告诉自己的话,带着满脸天真可爱的笑容朝燕肃澜跑过去,扑向燕肃澜怀里。   燕肃澜很少和旁人亲|近,小六子扎过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张开怀抱的意思,对他来说,不把人一掌打飞就不错了。   小六子委屈地揉揉被燕肃澜的铁臂撞疼了的鼻子,不过为了爹爹的未来,他继续笑得如花灿烂,“燕爹爹好!”   柳居奇被这一声燕爹爹叫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这孩子瞎叫什么呢?!   燕肃澜冰山一般的脸却带上了些微笑容,略邪气的挑眉,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柳居奇,“是你教的?”   “……”柳居奇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转过脸,来个沉默是金。   燕肃澜心情大好地将小六子抱起来,扯下腰带上系着的一块墨玉玉佩塞给小六子,“乖。”   小六子将玉佩接住,笑眯眯地在燕肃澜脸上亲了一口,“燕爹爹要好好照顾柳爹爹呀。”   “那是自然。”燕肃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不喜欢带饰物,身上没什么再能送的东西了,于是从袖子里抖出一把金针递给了小六子,“拿着换零嘴吃。”   “谢谢燕爹爹。”小六子喜滋滋地又亲了燕肃澜一口,心道:虽然这个爹爹看着凶,不过可比柳爹爹大方多了。    第十三章 心意渐改   燕肃澜将小六子放下,伸手将孩子肩上沾着的鸭子毛捏掉,那张英朗的脸虽然重新变得冷酷,语气却是柔和的,“去玩吧。”   小六子一走,柳居奇立马感受到燕肃澜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尴尬地笑笑,“肃澜,你要喝葡萄汁么?”   “不忙,你过来。”   柳居奇垂着头走过去,手被燕肃澜拉住了,他想挣脱,可一看到燕肃澜手上鲜明的牙印儿就心虚,只好任他拉着。   “绝杀宫里不安宁,若有人借柔然生事,你只管告诉本尊,千万不要与他们正面冲突,听懂了吗?”燕肃澜眼神认真,若非柳居奇的”昆山玉醉”不宜再拖,他绝不会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将人接回去。   “嗯……那个柔然,好像是你夫人吧。”柳居奇有些纳闷,孩子都有了,燕肃澜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柳居奇问这个纯粹是出于八卦好奇,但听在燕肃澜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燕肃澜心下一喜,只当柳居奇是吃醋了,耐心解释道,“她只是情杀堂副堂主,若论资格实力,她根本不配这个位子,柔然原是南怀郡主,算是南桁安排在本尊这里的半个眼线……她不是什么夫人,至于那孩子,更不会是本尊的。”   “不是你的孩子?”柳居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燕肃澜讨厌柔然,原来是被人带了绿帽子啊……他望着燕肃澜的眼神瞬间就带上了同情。   “这么看着本尊做什么?”燕肃澜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奇怪的目光打量。   “没什么,我知道了,反正我现在嗜睡,想生事也没那个精力,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燕肃澜无奈地叹气,柳居奇根本是听而未懂,他哪是怕柳居奇生事?若不是担心他受伤,就算柳居奇要搅得天下大乱也无妨……情添说的对,横看竖看这人都傻里傻气的,凭什么就能乱了自己的心呢?   花间照从晏淮屋里出来,正巧看到人家俩手拉手亲亲|热热的说话,子曰非礼勿视,他先咳了一声,马上就看到柳居奇跟被烫到一样甩开燕肃澜跳的老远,花间照笑道,“你们想忙什么私事的话,等回了绝杀宫再说……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儿休息吧,我依旧是和师傅睡,你们自便。”   五锳山上只有两间睡房,之前都是花间照和晏淮住一间,柳居奇带着小六子住一间,现在来了燕肃澜,房间显然是不够用的,那句”自便”根本就是个场面话……   柳居奇苦着脸,难道今晚要让自己、小六子和燕肃澜三个人挤一张床吗?夏天热且不说,这个燕肃澜上次在床上就把自己看光光了,跟他同床共枕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啊。   燕肃澜明明看出柳居奇心中所想,却偏偏不如他的意,跟在小六子后面自觉地进了屋里,柳居奇还傻在院子里,听见燕肃澜在里头说,“进来,替本尊宽衣。”   柳居奇心里比中指,太矫情了,连个衣服都要别人帮他脱……实际上柳居奇不知道的是,燕肃澜极讨厌别人碰触他的身体,向来连洗澡都是要避人的。   不愿意归不愿意,柳居奇还没那个胆子跟燕肃澜叫板,只好臭着脸进去替他宽衣,解了腰带和肋侧的系带,粗鲁地把织锦外袍团成一团丢在凳子上,小六子看出气氛不对,乖巧地自己脱了衣服爬上床,放下纱帐,小心翼翼撩个缝瞅着俩大人。   燕肃澜穿着雪白的中衣,愉悦的看着柳居奇,觉得他闹脾气的样子颇为可爱。   柳居奇转身要往屋外走,被燕肃澜拉住了胳膊,“你去哪儿?”   “我才睡饱了醒来,今晚肯定睡不着的,干脆去做些点心路上吃。”柳居奇想了个妥当的借口。   燕肃澜皱着眉头,再一使劲儿,把柳居奇拉进了怀里直接给抱上床,小六子狗腿的往最里头让了让,虽然那个位置有点儿热,不过也要对得起燕爹爹给的玉佩和金针嘛。   柳居奇气唿唿地踢腾着腿,“燕肃澜!你让我下去!床就这么大一点儿,哪儿挤得下啊!”   “是吗?这样就不占地方了。”燕肃澜说完,邪气一笑,将柳居奇翻在自己胸口趴着,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他结实的手臂紧紧环住柳居奇的背,灼热的唿吸就喷在柳居奇脖颈间,柳居奇窘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了。   “喂……小六子还看着呢,你别教坏小孩子……”柳居奇面红耳赤,躲着燕肃澜漩涡般惑人的黑眸。   小六子咂咂嘴背对他们,“柳爹爹,小六子睡着了……睡着了……”   柳居奇都要气死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家伙,一点儿金银珠宝就把他收买了,立场简直太不坚定了!   “我衣服还没脱。”柳居奇想借着下床脱衣服的空挡落跑。   “本尊帮你脱?”燕肃澜看穿了他,伸手轻轻划过柳居奇外袍的系带,吓得柳居奇连忙摇头,“不、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燕肃澜满意地打量一遍怀里人羞恼又憋屈的可爱表情,柳居奇嘟着嘴,身体绷得硬邦邦的,燕肃澜轻声道,“放松些,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本尊不强迫你。”   柳居奇怀疑地眨巴几下大眼睛,看燕肃澜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这才松了口气,把下巴靠在燕肃澜硬硬的锁骨上,身子像个鱿鱼一样绵软起来。   这下难受的人换成燕肃澜了,先前柳居奇屏着气息还不觉得,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两个人亲密的贴在一起,他感觉得到柳居奇柔韧的腿、平滑的小腹,还有安稳有力的心跳声……   燕肃澜性子冷,平日里那方面的需求并不多,即使如此,这会儿也喉头干渴,唿吸渐渐粗重起来。   柳居奇本来安心地趴着出神,权当睡了个人肉垫子,突然觉出大|腿根那里抵了个东西,他身为男人,自然知道那火热半硬的物件是什么,脸唰一下烧的通红,马上就要从燕肃澜怀里爬出来,男人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甭管什么承诺在发|情的时候都是狗屁!   “别动。”燕肃澜努力平息着想要占有柳居奇的欲|望,他翻了个身,侧着将柳居奇拥在怀里,让柳居奇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下半身却拉开了些许距离,他用力亲了几下柳居奇白玉似的颈子泻火,便再也没有了别的动作。   柳居奇心跳如鼓,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身后没了动静,柳居奇也不敢再乱动,垂首看着揽着自己的大手,不只是虎口,就连手指上都有一层老茧,滑落的衣袖下露出蜜色的皮肤,皮肤上净是纵横交错的老伤,疤痕颜色深浅不一……   柳居奇倒吸了口气,看来燕肃澜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前有绝杀宫在江湖的腥风血雨,后有南桁虎视眈眈的欺骗利用,柳居奇突然有些心疼这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他鬼使神差地摸摸腕骨那里最深的一道伤口,被燕肃澜勐的握住了手,“不疼了。”   “当时伤的很厉害吧?”柳居奇轻声问。   “嗯,这只手差点儿废了。”燕肃澜的语气很随便,将那时候的痛苦一语带过,他展开柳居奇的手,缓慢温柔的和他十指交错,“本尊要守着你,所以不会再轻易受伤。”   柳居奇心里一震,竟然有些哽咽。   “你要努力活着,不许比本尊早死,”燕肃澜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昆山玉醉”,本尊一定会替你解了的,睡吧。”   “嗯。”柳居奇带着鼻音应了一声,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睡意,只是嘴角带着笑容,脑海里过电影一般想起了自己和这个男人相处的一幕幕——   他带着鬼面出现在醉欢楼,掐完了人又留下了药膏……他中了春|药被绑在柱子上,后来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在风岚皇宫将自己从冷水里捞出来,嘴硬心软地替自己吹散了一地的落花……他恶声恶气的喂自己吃寒泠丹……他截下了飞向自己的匕首,说”莫怕”……他在草原上大摆筵席,莫名其妙给自己塞了一堆银票……他半夜跑来轻|薄自己,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他在柳记被宣亦辰暗算时,看着自己的眼里却全是安慰……他抱着自己和小六子,在满是河灯的映日湖上点水而行……他知道自己中了”昆山玉醉”时,沉默地送来名医良药……   柳居奇无声地落下泪水,复又忆起宣亦辰温柔下的种种冷酷,顿时心痛不能自已,原来这就是花间照说的一两和十两,自己到了现在才真正明白他们的区别。   一个待你温柔体贴,却被万千羁绊,屡次因为不得不的利益而将你抛诸脑后、伤害深深。   一个待你冷面霸道,却处处护你周全、将你看重,就算对别人无情,对你却全然不同的。   柳居奇哭着哭着又笑了,他明白的大约还不算太迟,不由想起当初劝慰宣亦曦的那句话:对的时间遇到了一个良人,那良人却不是自己的良人。   他和宣亦辰,终究只能有缘无分的错过。   燕肃澜感觉到怀里人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落在手背上滚烫的泪滴,但他却没有问什么,只是安静的搂着柳居奇,仿佛是想用自己的怀抱和双肩,替柳居奇撑起一个不再需要伪装坚强的避风港。   “燕肃澜……”柳居奇囔着鼻子,身子往里挪了挪,“你往里头睡点儿吧,别掉下床了。”   “好。”燕肃澜淡淡应道。    第十四章 回绝杀宫   到了后半夜,柳居奇体内的”昆山玉醉”再次发作,他迷迷煳煳地昏睡过去,隐约听见小六子不舍的哭声,又感觉到自己被搬进了马车里颠簸而行,但怎么都清醒不过来,前世的记忆和重生的经历混杂在一起,在眼前交织而过,让他睡得很不安稳。   燕肃澜看着柳居奇不时紧蹙的眉头,问捧着医书补课的花间照道,“他怎么了?”   “大概是在做梦,这说明我师傅配得方子有效,”昆山玉醉”的药力没那么强了。”花间照打开了马车折窗,一股热气立刻涌了进来,燕肃澜不悦地盯着花间照开窗的手,似乎是在琢磨着要不要直接捏碎了好,花间照笑道,“燕子你别上火呀,马车里放着冰的确能凉快点儿,可柳儿毕竟是个病人,也要注意通风,我这是为他好。”   燕肃澜勉强点点头,注意力又集中到睡在矮塌上的柳居奇,花间照咂咂嘴想,早知道自己就单独要辆马车了,免得碍着别人不说,自己还得长针眼……   柳居奇睡得多醒得少,马车则是不断地换过车夫和马匹日夜兼程,尽量选些便于赶路的荒地走,偶尔经过大的城镇,燕肃澜也一早就安排好了供给,迅速装上马车就出发,马不停蹄地往绝杀宫所在的平洲赶去。   本来足足要半月的路程,硬是给燕肃澜压缩到了十天。   十天后的早晨,燕肃澜和花间照风尘仆仆地到达了绝杀宫所在的平洲密谷,这无名山谷遍布瘴气和剧毒蛇虫,平时很少有人敢闯进来,绝杀宫正是因为建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才会谓之神秘,具体的位置鲜为人知。   燕肃澜亲自抱着柳居奇,在一众宫人诡异惊奇的眼神里迈入了绝杀宫,花间照穿着一身粉衫笑得和蔼可亲,把玩着扇子打量规模不亚于半个皇宫的绝杀宫,“地方倒是挺大的,可惜全是黑瓦白墙,也不热闹,看上去跟古墓似的渗人。”   燕肃澜和他打了多年交道,早就习惯无视花间照的吐槽,可其他人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哪有人敢在燕肃澜跟前这么说话还完好无损的?他们不由望了眼天边的太阳,没错,是在东边儿啊……   “宫主。”先迎出来的是血魄,一身红衣,配上那张朴实硬朗的面瘫脸,居然显得很飒爽,和花间照的骚包粉衫完全是两个调。   “替这位花公子安排客房。”燕肃澜冷眼一瞥借着围观躲懒的人群,他们立马作鸟兽散。   “那柳成林——”血魄是个木讷的,明明燕肃澜都把人抱着了,他还是一知半解。   “跟本尊住。”燕肃澜逡巡四周,“情添和绝殁呢?”   “情添去岳华山庄取药,绝殁……还睡着。”   燕肃澜了然颔首,情添喜欢玩些情|趣,绝殁每个月都会有几天被折腾的下不来床,他也习惯了,“罢了,派人在碧华池准备一下,本尊要沐浴。”   “是。”血魄应过,看花间照还要跟在燕肃澜身后走,上前挡住他道,“花公子,这边请。”   花间照挠头打量着眼前的面瘫脸,只好改了道,跟着血魄去了西南的一个小院,院子里还有个小小的荷花池,一共有三间屋子,花间照住进了中央主卧,血魄本来还要安排两个人伺候他,被花间照婉言拒绝,血魄也没有勉强,只说道,“花公子虽然是贵客,但绝杀宫向来规矩严,有些地方不便公子去的,还请花公子谅解。”   花间照应过,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心下不由想念起美貌又会说话的情添了,这个木头疙瘩好没意思……   *****   碧华池在燕肃澜居处饮碧阁的后院,足足有十坪大,池子由翠色的蓼石修成,池底雕着防滑的花纹,温泉水由一个鱼形的喷嘴涌入,池子里还浮着一张船型小桌,里面放着酒壶和西瓜葡萄,池边纱幕重重,将这一方露天温泉遮蔽地若隐若现,温泉顶上还有树荫,耳畔可闻鸟鸣啁啾。   此时碧华池被堵住出水口,温泉里泡着草药包,清香怡人,让人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柳居奇的身子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他悠悠然清醒过来,赶了十天的路,早就颠得骨头酥了,温泉不由让他舒服的叹了一声。   “醒了?”燕肃澜将托着他的手收了回来,柳居奇黑流莹的长发在温泉水上飘散开来,如一朵绽放的墨菊。   柳居奇第一眼就看到燕肃澜结实的蜜色胸膛,不由赧红了脸,低头一看自己,还好衣衫整齐,不过薄薄的亵衣沾了水变成了半透明的,胸前两朵**清晰可见,比起赤|裸的燕肃澜也好不到哪儿去……   燕肃澜看出他害羞,淡淡道,“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洗吧,衣服在池边。”   柳居奇点点头,别过头不敢看燕肃澜赤|裸出水的场景,燕肃澜在岸边不紧不慢地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了衣服,这才撩开纱帐踱了出去。   柳居奇松口气,等燕肃澜的脚步声消失,立刻迫不及待的脱了亵衣丢上岸,欢畅的在温泉水里游来游去,脚丫子拍打着水花,一会儿吃块西瓜,一会儿喝杯小酒,快活的不得了。   燕肃澜其实没有走远,他听见柳居奇玩闹的声响,脸上的冷峻变得柔软了些,等看到血魄将人带了过来,便收起了情绪。   “宫主,这个就是燕飞。”血魄道。   “宫主……”燕飞颤抖不已,要不是血魄在背后提着他的衣服,可能早就倒在地上了。   燕肃澜蹙眉将燕飞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长得不伶俐,胆子也小,不过看上去还算老实,“就他吧。”   血魄对燕飞道,“以后你专门伺候柳成林,做事仔细些。”   “是,小的一定会尽心尽力……”燕飞用力点头。   燕飞先前被情添从马贼窝救回来,一直在厨房做些打杂的活计,安安稳稳无人问津,今天突然听说宫主要见他,吓都快吓死了,好在宫主并不是来找他秋后算账的。   “杨青。”燕肃澜又唤了一声,一抹黑影出现在他面前,虽然长得像个玉面书生,但挺拔有力的身姿和神出鬼没的轻功,证明了他不凡的身手,“宫主请吩咐。”   “你负责保护柳成林。”燕肃澜说完,背身进了练功房,杨青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不知所措的燕飞和木讷少话的血魄。   血魄自然还有要做的事,他留下燕飞在碧华池纱幕外头等着,便自己离去了。   燕飞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将要伺候的主子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跟朝华楼的柔然副堂主一样,刁蛮骄纵,喜欢打骂下人……   柳居奇哼着歌从露天浴池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用一块干净的棉布裹在头上,身上穿着燕肃澜准备好的长衫,式样简单雅致,掺着冰丝的织锦凉爽透气,最适合盛夏里穿,他白嫩的脸上蒸的粉红一片,眼波流转间异常好看。   燕飞也顾不得看来人是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道,“小的燕飞,见过主子……”   “燕飞?”柳居奇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在马贼窝帮自己逃跑的清瘦身影,激动地上前拉起他,“真的是你,燕飞!”   燕飞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要伺候的人是柳居奇,顿时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柳居奇除了重逢之喜,更多的是疑惑,当初宣亦辰不是烧了马贼窝、杀了所有人么?燕飞又怎么会到绝杀宫来……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宣亦辰!   柳居奇拉着燕飞,让他回忆当日的情形,可燕飞当时被打昏了,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只说醒来的时候被情杀堂堂主情添给带回了绝杀宫,别的就不知道了。   柳居奇心下了然,原来是燕肃澜派人肃清了马贼窝,他不由怅然若失的想起宣亦辰那句“你从未信过我”,突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当时他一心认定是宣亦辰杀了燕飞,甚至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终究是自作聪明,用不信任将两人之间的隙缝扩大,直到不能将解。   “主子,你怎么了?”燕飞看柳居奇神色不郁,小心翼翼问道。   “没什么……”柳居奇强打起精神,对燕飞笑笑说,“你不用叫我主子,我比你大些,你叫我柳大哥就行。”   “小的不敢。”燕飞低着头说。   “随你吧。”柳居奇叹息,错过的无法挽回,燕飞也不会是第二个小乱……他心里烦躁,不想再和燕飞说教,跟着燕飞进了自己的卧室,卧室不大,但里头摆设用品一应俱全,都是红木清漆的,床铺也是崭新的,晒得松松软软,上面铺着一层纳凉冰绸。   这里的古代还没出现凉席,柳居奇睡久了经常出痱子,抹了花间照给的薄荷膏才能止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对燕飞道,“你帮我找些竹子和棉线来,竹子要四尺长的,噼成细条,把毛刺都打磨光滑。”   燕飞不知道柳居奇要做什么,只是乖乖应了,下去准备柳居奇要的东西。   花间照住的院子离这儿不远,他洗了澡小睡了一会儿,此时精神饱满地摇着扇子走到门口,笑眯眯道,“柳儿,你又要做什么好东西啊?”   柳居奇抬头朝他招招手,“正好,你也过来帮忙,我要做凉席。”   “凉席?”花间照疑惑地说,“那是什么东西?”    第十五章 又起杀心   “纳凉避暑必备佳品,做好了分你一床。”柳居奇接过花间照递来的小瓷瓶,拔了塞子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冲出来,柳居奇皱着脸,将苦的要命的浓缩中药给喝了下去。   这还是当初柳居奇自己想的法子,因为他醒来的时间不一定,赶路的时候又不好熬药,所以他让晏淮将中药提前熬好,练得浓浓的装进小瓷瓶密封好,既不会失去药效,等他醒来吃着也方便。   花间照伸手替柳居奇号脉,桃花眼眯了眯说,“略有好转,不过又该换药了,这药再用上两三次,怕就不起作用了。”   柳居奇叹口气,这”昆山玉醉”虽然不至于死人,但也太难解了,他都快被五花八门的中药给吃伤了。   燕飞不多时就把削好的竹条和棉线带来了,柳居奇小时候在乡下看过外婆她们编凉席,对编法还有些印象,可缺了专门编席的木架和垂坠子,编席的速度还是慢了许多,好在燕飞手巧,学会了之后进度便快多了。   三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到下午快吃饭的时间,总算做出了三个成品,第一个因为生疏,有些歪歪扭扭的,剩下两个还算漂亮,花间照坏坏一笑,把第一个卷起来丢给燕飞,“燕飞,送你们宫主那儿去,就说是柳儿特意为他做的。”   “喂,花蝴蝶,这样是不是太缺德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送这么寒碜的礼物,柳居奇都觉得拿不出手。   “不然你用那个?”花间照奸诈地挑眉,柳居奇果然默认地朝燕飞点点头,燕飞便抱着那个最粗糙的凉席出门了,花间照摸摸光滑沁凉的竹席,“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家乡的人都用啊,其实这儿的夏天还不太热,我们那儿的温室效应特别严重,乡下没有空调就算了,再没有凉席就……”柳居奇看花间照表情越来越困惑,赶紧打住,暗自埋怨自己怎么一不小心说了一堆现代名词。   花间照摇着扇子,也不追问,反正柳居奇经常蹦出些奇怪的点子和词汇,连饭菜点心都做得与众不同,他也见怪不怪了。   *****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往日安静的朝华楼里热闹一片,柔然撑着酸痛的腰,挺着大肚子指挥着众人,“换个颜色亮些的花瓶,去花园采些新鲜的花卉来,再看看厨房的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柔然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因为孕妇要多活动以便生产,在她的不断请愿下,燕肃澜才给她解了禁足,柔然得知燕肃澜今早回了绝杀宫,便着人请他来吃晚饭,好让一家三口共享和乐天伦。   突然来了一阵剧烈胎动,柔然痛得皱起柳眉,扶着墙喘了一阵,温柔地摸着肚子,安抚着里面的胎儿,“宝宝,爹爹一会儿就来看咱们了,你不要心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听懂柔然的话,果然乖乖的安静了下来。   柔然笑着又摸摸肚子,兴致越发高了,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婢说,“去把我绣好的荷花鲤鱼的小肚兜拿来,一会儿给宫主瞧瞧。”   “是,夫人。”   饮碧阁书房内,燕肃澜拿着一本兵书蹙眉沉思,血魄看看更漏,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宫主,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去朝华楼了。”   燕肃澜略显不耐地合上兵书,凌厉的盯着血魄,“若非你是本尊一手培养出来的,本尊大概会以为你是南桁的细作。”   血魄木讷平板的脸上总算现出一丝动摇的神情,跪下恳切道,“宫主,因为最近找药分散了人手,绝杀宫的眼线并没有清理干净,而且南桁对宫主已经有所提防,若宫主在此时怠慢柔然,只会徒增南桁疑虑,耽误了大事。”   “起来吧,本尊知道你忠心。”燕肃澜用手捻灭了烛火,冷酷的脸突然柔和了一些,“柳成林在做什么?”   “回宫主,他正和花公子下一种奇怪的棋。”血魄犹豫了一瞬,耿直的性子还是让他开了口,“宫主,属下认为,您对柳成林的关注太过了些,要做大事,首先要没有弱点。”   “弱者才会有弱点。”燕肃澜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伸手抚着脸上长长的伤痕,“本尊倒觉得有了柳成林挺好的,血魄,你难道不喜欢看本尊笑吗?”   血魄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柳成林回来之后,宫主的脾气的确好多了……   燕肃澜道,“有时候本尊觉得你比情添踏实,有时候又觉得你该学学情添的变通。”   “属下愚钝。”血魄自觉羞愧,三个堂主里他是最笨的,比不上情添的机灵,也比不上绝殁的缜密,难得宫主不嫌弃。   燕肃澜拍了一下血魄的肩膀,兀自往门外走了,就算是鸿门宴他也得去,隐而不发、韬光养晦,应付柔然是必须的计策。   柔然在门口翘首以望,终于看到了燕肃澜的身影,那人肩承夜色,说不出的伟岸霸气,让柔然一颗小女儿的心不住跳动,自从燕肃澜除了面具,柔然就深深迷恋上他俊朗非凡的面孔,虽然有一道疤痕,却丝毫不减风采。   燕肃澜面色冷峻,柔然早已习以为常,笑着迎上去道,“宫主若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请了。”   燕肃澜只是淡淡的颔首落座,并不和柔然多说一句话,柔然碰了壁却不恼,她相信只要自己有耐心,等生下了这个珍贵的孩子,燕肃澜的百炼钢迟早会变成绕指柔。   “快上菜吧。”柔然吩咐完下人,小心地扶着腰坐下,她看到燕肃澜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关心,不免有些失落,尽量保持着愉快的语气说,“宫主,孩子最近动的很厉害,大概是因为宫主这个爹爹不在身边,所以觉得不开心了。”   燕肃澜听出她话里含义,不以为然道,“安胎药不好吧,本尊帮你换个大夫。”   柔然被噎了一下,娇媚脸上的笑容勉强的很,好在美味佳肴络绎上桌,暂时打消了不快的气氛。   燕肃澜的喜好难以琢磨,用饭向来是离什么近吃什么,柔然费心思地准备了多种风味的菜肴,燕肃澜却不领情,依旧是随便吃一些,看不出对哪道菜更满意。   “宫主,试试这个红烧茄子,我前两天吃过一次,味道很不错。”柔然夹了一筷子烧茄子给燕肃澜,燕肃澜却放下了筷子,面色冷下来。   柔然勐的反应过来,燕肃澜从来不吃别人碰过的食物,她急出了一头冷汗,“宫、宫主,我一时忘了……来人,给宫主换碗筷。”   “不必了,本尊没什么胃口,就吃到这儿吧。”燕肃澜突然想起来上次柳居奇在柳记给自己夹的烧茄子,两厢对比之下,愈发厌恶眼前矫揉造作的女人,恨不得马上赶到柳居奇身边,看看那张表情多变的可爱小脸。   “宫主——”柔然泫然欲泣地望着冷漠的燕肃澜。   “你好好养胎,没事记得给义父去封家书,免得他挂念。”燕肃澜说完,便毫无留恋的离开了朝华楼,留下神色黯然的柔然一个人。   “夫人……”一旁的侍婢看柔然情绪低落,生怕她动了胎气,劝慰道,“宫主肯定是太累了才会提前离开,您不要多心。”   “呵呵,多心?”柔然苦笑,又爱又恨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为什么明明有了你,燕肃澜还是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呢?如果没有南桁皇叔的话,他大概连那句”好好养胎”的场面话都不愿意说吧?   柔然的心腹突然上前,欲言又止地望着柔然,柔然心下了然,收起了哀伤的情绪,“你们都退下。”   待所有人退出大厅,那心腹走到柔然跟前,在她耳边细语道,“主子,听说柳成林回来了,还住进了宫主的饮碧阁,宫主下令说除了三位堂主外,不许旁人进入饮碧阁,看样子对柳成林维护得紧呢。”   柔然惊得脸色发白,她压根儿没想过柳居奇还活着,上次明明将他扔进马贼窝里,给了银子让那帮马贼好好了断他,他怎么会还有命回到绝杀宫?!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柳成林不是该死了吗?”柔然恼火的掀了桌子,肚子也一阵绞痛。   “主子消消气,小的们以为柳成林进了马贼窝有去无还,便都大意了——不过这次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还愁不能杀了他吗?”   柔然吸着气,美眸狠厉地眯着,“你说的对……柳成林,你自己要找死,便怨不得我了。”    第十六章 搭救海棠   柳居奇和花间照吃毕晚饭,有说有笑的谈论风岚的奇人异事,燕肃澜突然推门进来了,他一看到花间照和柳居奇脸上的笑容就板起了脸。   “燕子,你来蹭饭?”花间照开着玩笑,没想到燕肃澜真的坐下来了。   柳居奇瞅瞅满桌的残羹剩饭,实在不好意思让燕肃澜吃这些,对身后的燕飞说,“你再去端点儿菜来吧。”   燕飞正要离开,燕肃澜叫住他说,“不必了。”   说完便拿起柳居奇喝空的粥碗,盛了半碗鱼肉粥,淡定自若地吃起来。   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柳居奇却看得满脸通红,且不说卫生不卫生的问题,这碗和汤匙可是刚才用过的,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   花间照嗤嗤的坏笑,桃花眼带着取笑说,“燕子,你就这么喜欢吃柳儿的口水啊?”   燕肃澜瞪了一眼花间照,花间照啪的甩开折扇站起来,“得,你慢慢享用,我就不叨扰了——柳儿,我明天再来看你,睡前记得泡药浴。”   柳居奇用眼神示意花间照留下,花间照才不管,一摇三晃地哼着小调走了,燕飞自觉退出屋子,原本不大的卧室,柳居奇此刻却觉得太空旷了,只能听到燕肃澜吃饭的轻微声响,和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礼物很好。”燕肃澜放下粥碗,取了一块干净的丝帕优雅地抹了抹嘴角。   “哦……你喜欢就好。”柳居奇说起这个就心虚,他望了一眼自己床上模样漂亮的凉席,又想起燕肃澜那个歪歪扭扭的半成品。   燕肃澜吃完了粥还不打算走,定定坐在那里,柳居奇也不说话,低着头胡思乱想。   “陪本尊下棋吧。”燕肃澜道。   “啊?我不会下围棋的。”柳居奇摆摆手,燕肃澜摇头说,“不是围棋,是你和花间照玩的那种。”   飞行棋?   柳居奇疑惑地打量一番燕肃澜,他确定要下飞行棋?不管怎么说,燕肃澜和飞行棋都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啊……   这边的餐后消遣且不多谈,花间照慢悠悠散步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先在荷塘边赏了一会儿花,这才进了主卧,他一看到床上那张被偷梁换柱过的丑凉席脸就黑了,咬牙切齿的骂,“死燕子!你居然敢阴我!”   “六。”燕肃澜掷出一个六来,捏着白玉棋子往前走了六格,突然耳朵一阵发痒,他不禁勾起了唇角——大概是某人在骂自己吧?活该他先使坏心思。   *****   在绝杀宫的日子过的很平静,夏日的暑气渐渐消散,几场连绵秋雨之后,终于迎来了凉爽的秋季。   绝杀宫里遍值枫树,这个季节枫叶渐渐染红,给肃杀的黑瓦白墙添了几分生气和活泼。   柳居奇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主,再说了,他现在醒得少睡得多,花间照也嘱咐他要多活动,免得躺久了身体会变迟钝,所以眼看着天阴了下来,柳居奇还是带着燕飞出门散步去了。   在这儿住了半个多月,柳居奇把迷宫一样的绝杀宫摸了个大概,虽然看上去到处都是一样的,但其实走的是众星拱月的格局,如同一重一重的圆环,将饮碧阁围了起来。   眼看着黑云愈压愈低,燕飞劝着兴致勃勃的柳居奇说,“主子,马上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仔细着凉了。”   “没事没事,我再玩一会儿,你看池子里的鱼,全都张着嘴浮上来了。”柳居奇笑着摆摆手,淘气地捡了一颗石子丢进人造湖里,那些鱼惊慌失措地沉下去,等湖面平静后,不长记性地又结伴往上冒头。   看柳居奇逗鱼逗上了瘾,燕飞只好叹口气说,“那主子在这儿玩着,小的去饮碧阁取把伞来。”   “嗯,你去吧。”柳居奇就等着燕飞说这句话呢,燕飞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每次都跟看管犯人一样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不过是嗜睡而已,又不是半身不遂……   等燕飞走远了,柳居奇懒得再装样子了,他弯腰把袍子撩起来绑在腰间,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嘿咻嘿咻地去爬湖边的假山,他一直想从上面欣赏一下绝杀宫的全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绝杀宫的假山形态自然,落脚的地方很多,爬起来也容易,柳居奇没花什么功夫就站到了最顶上,假山有四米多高,能看到绝杀宫严谨排布的一重重墙、一道道门,星罗棋布,甚是壮观,那些染红的枫叶居然也是按照星象方位种的,从上面看起来特别有意思。   “哼,你个小贱人居然敢给我使脸色,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红衣壮汉环顾四周无人,将一个瘦弱褴褛的人拽着头发到假山后面,还恶狠狠的踹了几脚。   被他殴打的人只是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默默承受着加诸身上的疼痛,他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有些脏的小脸,泪汪汪的眼睛和死死咬着的红唇,依稀可以瞧出他以前风姿焕发时的美貌娇媚。   红衣壮汉打够了,伸手勐的撕开了那人的衣服,赤|裸的身体上满是欢|好凌虐后的伤痕,看得柳居奇心下一惊,住在别人家他本来不想生事,可这个闲事实在不管不行了。   “小贱人,这宫里的人都骑遍你了吧,瞧这一身痕迹,还装什么圣洁!”红衣壮汉口出脏话,伸手狠狠插进了对方的穴|口,将还未愈合的穴|口被重新撕裂,湿热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赤|裸的人儿忍受不住痛楚,昂起头嘤嘤哭起来,张开的嘴里只看得到半个舌头,难怪他一直无法说话……   “住手!”柳居奇从假山上爬下来,义愤填膺地上前喝止那个壮汉残暴的行为。   红衣壮汉进入绝杀宫不过两天,还未听说过柳居奇这个人物,他疑惑地打量着柳居奇身上浅蓝的衣袍,既不属黑衣的绝杀堂,也不属青衣的情杀堂,更不是红衣的血杀堂,这人到底是谁?   地上哀哀哭着的人扬起脸来,看到柳居奇的时候瞬间僵住,柳居奇垂头一看,心里也是一阵惊讶——居然是海棠?!   海棠原本还期待着有人能救自己,但一看到是柳居奇,心里就凉了……自己当时推他下水,想要谋他性命,才会落到被割舌、敲碎肩胛骨的可悲下场,如今仇人相见,柳居奇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柳居奇没想到在绝杀宫又遇到了自己的老熟人,他看到海棠绝望的双眼,和有些变形的肩骨,触动不已,赶紧脱了自己的外袍罩在他身上,“别怕,我会帮你的。”   海棠不可置信地望着柳居奇,他肯帮自己?   红衣壮汉看他们来来回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怒目瞪着柳居奇说,“小子,你是哪儿的,还不报上名来?”   他伸手要去抓柳居奇的衣襟,还没真正碰到,就被人捉住手腕卸掉了腕骨,杨青眼神冰冷地盯着这个不要命的人,柳居奇疑惑地看看四周,这黑衣帅哥打哪儿冒出来的?   “啊……放手……”壮汉憋出了一头冷汗,疼的面容扭曲。   “主子!”燕飞远远看到这边的喧哗,抱着伞慌忙跑过来,待看到柳居奇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杨青不悦的对燕飞说,“宫主的命令你难道忘了吗?怎么能留他一个人。”   “小的、小的……”燕飞委屈地看看怀里的伞,很想对杨青说:主子身边不是还有你在吗?   血魄不知从哪里赶来,一看到和杨青僵持的壮汉就蹙紧了浓眉,“杨影侍,这人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就交给我吧。”   杨青这才点点头,松开了壮汉的手,那手被伤了软筋,以后再也不能拿刀剑了。   “堂主……”壮汉心有余悸的看着血魄。   血魄平板的脸上出现一丝怒气,“去刑堂领五十鞭,然后滚出绝杀宫去,听见了吗?”   “是……”壮汉不敢反驳,偷偷看了一眼柳居奇,依旧闹不清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物,居然能惊动宫主身边的影侍和自家堂主。   柳居奇吩咐燕飞说,“将海棠带下去好好治伤,别让人再欺负他了。”   海棠感激地望着柳居奇,虽然不能开口,但眼神里的感动大家都看得出来。   血魄等燕飞扶着海棠走远了,才说道,“这人是宫主下令不许优待的,你这样……”   “没事,燕肃澜若问起来,就说是我让的。”柳居奇看着海棠伤痕累累的背影,只不过失踪了半年,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呢?燕肃澜的手段也太狠了……   血魄看到柳居奇只穿着一身中衣,便要将自己的衣袍让给他,杨青拦住他,冷淡道,“你是一堂堂主,不穿衣服成什么样子。”   杨青说完,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了给柳居奇披上,柳居奇脸上发臊,拖着长长的衣袖很无语,其实他没有古代人的观点,一点儿都不认为中衣见不得人啊,“我没关系,杨影侍你……”   “穿着吧,不然宫主罚得是我们。”杨青有意无意瞥了眼呆呆看着自己的血魄,白玉般的脸上居然染上了一丝红晕,他腾身而起,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柳居奇惊讶地看看假山四周,“他的轻功也太厉害了吧?”   血魄木讷的脸上带着笑意,“杨影侍的轻功是绝杀宫里第二厉害的。”   “那第一呢?”柳居奇瞪圆了眼睛,第二就这么神出鬼没,第一该多牛啊?   “自然是宫主。”血魄道。   柳居奇默然,记起燕肃澜以前无声出现在自己床前的几次,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这第一,燕肃澜的确当得起啊……    第十七章 立威于众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虽然燕肃澜给饮碧阁下了禁令,但柳居奇习惯到处熘达的个性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比如在花园里碰到柔然。   说实话,柳居奇心里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既畏惧又同情,畏惧她可以云淡风轻地掩饰对自己的仇恨,同情她痴恋着不可能喜欢上她的燕肃澜。   柔然和以前在风岚皇宫对付的章露馨不同,章露馨虽然脾气大嘴巴坏,但做事情不会赶尽杀绝,也没什么大脑,咋咋唿唿的很容易让人看透。   可柔然不是那样的,她明明恨柳居奇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儿却能安然坐在亭子里赏花,表情静雅地抚着肚子朝他笑,“柳成林?真是巧啊。”   “副堂主。”柳居奇远远行了个礼,打算绕过去,免得惹祸上身。   柔然自打知道柳居奇喜欢来这个秋水亭玩,便守株待兔了好几天,这会子总算撞见了柳居奇,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走,“你急什么,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一会儿吧,咱们好歹也算是半个”旧交”呀。”   这个”旧交”的含义让柳居奇一阵后怕,他还记得柔然当时要杀自己时的狰狞表情……若非自己在马贼窝用计拖住那贪财的二当家,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燕飞从后面拉拉柳居奇的衣袖,“主子,她怀着宫主的孩子,咱们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柳居奇一挑眉: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燕肃澜的好吗……   腹诽归腹诽,望着柔然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柳居奇还是硬着头皮进了秋水亭,柔然似是前事尽忘,殷勤地给柳居奇倒了一杯石榴汁,“我怀有身孕,宫主说了不好饮茶,也不知这酸甜腻腻的东西你喝的惯吗?”   柔然本意是要挑起柳居奇的怒火妒心,好让自己栽赃嫁祸的伎俩顺利使出来,可她估错了两点,一则柳居奇知道那个孩子不是燕肃澜的,听到柔然打肿脸充胖子的话不免好笑,依燕肃澜的性子,不杀了这个孩子都不错了,怎么可能关心它?二则柳居奇现在对燕肃澜的好意尚未倾心,嫉妒什么的实在说不上。   柳居奇正要喝那杯石榴汁,燕飞拦住他,掏了一根银针探了探,这才恭敬地递给了柳居奇。   柔然脸上有些不好看,“怎么,怕我给你主子下毒?也太谨小慎微了些。”   燕飞怯怯上前道,“副堂主息怒,这是宫主吩咐的,凡是在饮碧阁外的饮食,都要试过才能给主子用,小的也是不得已。”   说起这事儿,柳居奇有些不以为然,自己吃过寒泠丹,就算误食毒药也顶多拉拉肚子,能有多大问题啊……   柔然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抚着肚子,笑道,“再过三个多月,这个孩子便要出世了,这可是宫主的第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很喜欢的……我还经常给这孩子念书弹琴,想必他长大了会像宫主聪明过人。”   柳居奇挠挠头,柔然难道是来找自己讨论育儿经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赔笑道,“副堂主说的对……”   柔然一敛眉,这个柳成林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上次就从马贼窝顺利脱身,这次自己千般试探,他都能不动神色的推诿过去,表现的对自己怀子一事毫不在意,真是好深的心思——若非知道他住在宫主的饮碧阁里,自己恐怕都真的以为他对宫主无意了。   “以前和你有些不太愉快的误会,我想借此机会,和你好好谈谈。”柔然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作势屏退了一干下人,燕飞依旧站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他还记得上次杨青训斥自己的话,都快给柔然的眼刀子割死了也没敢动,柳居奇回头对他说,“燕飞,你也退到亭子外头去。”   “可是……”燕飞欲言又止,这谁都看得出来副堂主不怀好意啊。   “没事的,去吧。”柳居奇淡淡一笑,自己也的确该跟柔然好好谈谈了,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也不能任人拿捏。   柔然看亭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脸上依然带着笑,语气却冷的多了,“柳成林,上次你运气好逃过一死,居然还敢回来。”   “我回来看看副堂主转正了没有啊。”柳居奇笑嘻嘻的,跟花间照呆久了,他觉得自己的嘴巴也变坏了。   “什么转正?”柔然狐疑道。   “真可惜,看来副堂主功夫还不到家,到现在也没当上夫人。”柳居奇咂咂嘴,气的柔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抚着肚子深深吐了几口气,“柳居奇,你不要得意,等这孩子一出世,我便是堂堂正正的宫主夫人了!等到那时,我要你好看!”   柳居奇心里嘀咕,只怕这孩子一出世,你连副堂主都没得当了……   柔然没想到燕肃澜对柳居奇这么重视,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见燕肃澜沉着脸往秋水亭来了,后面还跟着笑容满面的情添。   时机一到,柔然便也不再和柳居奇废话,扶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呻吟起来,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柳居奇完全惊讶她的纯熟演技,简直都快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对她做过什么了。   燕肃澜进了亭子,蹙眉望着柔然,“怎么回事?”   柔然哭着说,“宫主明鉴,我只是想对上次之事跟他道歉,谁知道他不领情,反而出言辱我,一时便动了胎气……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柳居奇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柔然屏退众人的原因。   燕肃澜冷笑,“你以为本尊会信么。”   柳居奇抬头看着燕肃澜高大的身影,心里一阵感动,单单是他无条件的信任偏袒,就让自己觉得高兴。   “宫主……”柔然停下了泪水,怔怔地望着燕肃澜,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绝情,“宫主,这可是您的孩子,为何您就不肯分它一点慈爱呢?!”   “当初你要求子,本尊便给了,至于别的,本尊并未应允。”燕肃澜冷酷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耐,“以后还是好好待在你的朝华楼吧,免得又无缘无故动了胎气。”   说罢,燕肃澜转身边走出了秋水亭,回头看到还在那里坐着的柳居奇,无奈道,“你还不走?”   “哦哦。”柳居奇这才反应过来,刚站起来便被人扯住了袖子,勐的按在了桌子上,柔然虽然是个女人还怀着孕,但毕竟有功夫,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居奇绝对没问题,她手里捏着一根簪子,赤红着眼睛就要朝柳居奇的脖子扎下去——她就不信了,等除掉这个祸害,宫主还能不多看自己一眼!   “你放肆!”燕肃澜怒喝一声,金光一闪,柔然的手便失了力气,鲜血自裂开的虎口处淌了下来。   柳居奇吓出一身冷汗,这个女人也太狠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还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燕肃澜飞身上前,抓过柳居奇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没有被刺伤才松口气,柔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期期艾艾拉住燕肃澜道,“宫主……宫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夫人……我是孩子的母亲……他算什么东西!”   燕肃澜听到最后一句,毫无怜惜地甩了柔然一巴掌,柔然跌在地上,瞬间苍白了脸,“宫主……”   “本尊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数落。”燕肃澜看柳居奇貌似是撞到了腰,索性当着众人的眼将柳居奇拦腰横抱起,冷冰冰瞪着地上的柔然,“这绝杀宫将来的主子,只会是他,不会是你。”   柔然傻在那里,不甘不愿地瞅着燕肃澜抱着柳居奇远去,直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柳居奇被燕肃澜抱着浑身不自在,尤其后面还有个情添对他挤眉弄眼的坏笑,脸都快红到脖子根儿了,“喂,你放我下来。”   “腰不疼了?”   “那也能自己走!”柳居奇扑腾的厉害,燕肃澜的表情松动了些,“别闹,等会儿让花间照给你看过再说。”   柳居奇拗不过他,只好腆着脸忽视别人火辣辣的围观,缩在燕肃澜怀里当鸵鸟,同时男人,怎么气势就差了这么多呢……“柔然她毕竟是个孕妇,你对她太狠了吧?”   “本尊只在乎需要在乎的人,旁人的生死喜乐,与本尊无关。”燕肃澜倨傲道。   柳居奇突然想起宣亦辰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望着态度强硬的燕肃澜,心里一片柔软,至少这个人将自己看的很重,他不再挣扎,任由燕肃澜抱着自己穿过重重院落,一直走到了饮碧阁。   饮碧阁内,花间照知道柳居奇醒来,早就过来等着了,他正在院子里调笑一个清秀的情杀堂小美人,悠哉地等着柳居奇回来喝药,甫一看到燕肃澜抱着柳居奇进来,啪的一展扇子,把小美人搂在怀里道,“非礼勿视,美人儿快跟在下躲上一躲。”   柳居奇涨红了脸,“花蝴蝶!你给我闭嘴!”   花间照给柳居奇在腰上推拿了一会儿,柳居奇的腰立马不疼了,喝完了苦苦的中药,情添把一个锦盒拿出来,“宫主,这是啸剑山庄的秘药九香散,特意进献给宫主。”   花间照一听,立马跳过去夺过了那盒子,“九香散?这可是好东西啊!下次给柳儿配药的时候加进去试试。”   燕肃澜不理他,只朝情添点点头,“知道了,你把御剑诀的抄本送去给肖庄主。”   屋里正热闹,绝殁竟也来了,往常总是冰着脸的绝殁带着喜色,“宫主,有南瑟主子的消息了!”   燕肃澜叹息着笑了,“本尊就说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 第十八章 引蛇出洞   燕肃澜和绝殁、情添到了静室内,迫不及待问他道,“南瑟怎么样?”   “南瑟主子诈死出宫后,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休养生息,暗中联络部署那些对南桁有二心的人,最近内乱风波已平,想必南瑟主子不会有危险的。”绝殁道。   燕肃澜了然颔首,心下也放松了一些,今日得了九香散,又知道了南瑟的消息,让燕肃澜近日里应付南桁疑心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和南瑟、南笙自小一起长大,这两人算是燕肃澜心里极少数在乎的人,尤其是南瑟,虽然平日里性子有些消沉,但的确心怀沟壑,是块能做大事的料。   南瑟和南笙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当初南桁北巡,在边境小镇里遇到了他们的母亲,顿时惊为天人,也不管人家已做人妇,硬是将人抢回了宫里,用不足两岁的南瑟为威胁,逼女子委身于他,然而女子心结难解,生下南笙后便一命呜唿,南笙天生体弱又是个哑巴,即使他是南桁的亲生儿子,却不受待见,被与南瑟和燕肃澜一同养在禁宫里。   后来南笙长大,逐渐显出了袭自母亲的惊人美貌,南桁便将他当做了禁脔玩宠……   燕肃澜思及此也有些煳涂,当初他瞧着南笙和南瑟是挺亲密的,但却绝对没往情|爱那方面想,也难怪他们甘愿为了彼此的安危委曲求全,若非南笙上次差点儿被南桁玩死,南瑟大概还会继续消沉忍耐下去。   “也好。”燕肃澜淡笑,墙倒众人推,南桁这个皇帝注定是当不久了,他于自己有养育之恩,所以燕肃澜最大的让步就是隔岸观火,两不相帮。   “宫主,还有一个好消息。”情添笑眯眯地开口说,“辽东城这些天出了个怪医安虚蓝,治病的手段诡异血腥,却的确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宫主看是否……”   “将他带来吧。”燕肃澜蹙眉,柳居奇的病一直是他心里的刺,虽然这”昆山玉醉”不会要命,但拖着也不是办法,如今碧佑花天下难寻,就连杏林世家也说,想要培育出新的碧佑花至少需要二十年,燕肃澜没办法等那么久,为今之计,只有找些医道高手用旁的方法试试。   燕肃澜突然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柳居奇竟然在他心里重要到如斯地步,若不是这段时间为了给柳居奇治病而分心,他大概早就完全脱离了南桁的掌控……不过这样的感觉,居然也不太坏,似乎让自己觉得,这么二十年来,总算有了做人的滋味,心是热的,会着急会无措,会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危喜怒变得丰富多彩。   燕肃澜暗道,这大概就是南瑟愿意为了南笙改变的原因吧?   *****   几日后,南怀皇宫御书房内。   南桁听了下面人的禀报,冷笑一声,面上虽然很冷静,手里的朱砂笔却一折两断。   “好,好得很,现在他翅膀硬了,竟敢跟朕对着干,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南桁查获了南瑟还活着的蛛丝马迹,着命燕肃澜去调查,燕肃澜却推说绝杀宫在南怀的密报网被之前的内乱破坏,无法顺利查出南瑟的踪迹。   说的好听,绝杀宫若只有这点儿本事,南桁早就弃之不用了!分明就是燕肃澜对南瑟怀有私心,不想告诉自己南瑟的下落。   南桁向来疑心重,从半年前开始,他就感觉到燕肃澜对自己的敷衍了,绝杀宫虽说是他帮着燕肃澜创建起来的,可现如今绝杀宫基本掌握在燕肃澜手里,他的命令只有透过燕肃澜才会被执行,这不是南桁想要的。   南桁想要的,是一个强大又听话的傀儡,能帮他做一些无法力及之事,拥有着风岚皇子的身份,还能完全听从他的掌控,助他一统天下。   “他还真以为离了他朕什么都做不了吗?就算没有绝杀宫,朕一样能将南瑟引出来!”南桁脸上一阵冷暗,笑容阴鸷,吩咐底下人道,“看看南笙醒过来没,若醒了,就将他带来。”   老太监心有不忍,硬着头皮劝道,“皇上,笙皇子腿上的口子才长合,恐怕不宜挪动……”   “闭嘴!”南桁将茶盏朝着老太监丢下去,直砸的他头破血流,“他和他那个贱种哥哥一个德性,朕再怎么对他,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如此,倒不如替朕引南瑟出来,倒还算他有点儿用处。”   老太监被血迷了眼睛,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怯怯退了下去,心里暗自可怜那哑巴皇子,整日里被南桁折磨的遍体鳞伤,只要还有点儿心思的,哪个还会被他养熟?   南笙膝盖处的伤口又绽开了,走了一路便留下一串惊心憷目的血迹,看得老太监很不忍心,回头冲那两个拖着南笙的侍卫说,“你们轻着一点儿,这位毕竟是个皇子。”   两个侍卫有些不耐烦,动作粗鲁的将南笙架起来,走到御书房门口便松开他,“自己进去吧。”   南笙乖乖地点点头,忍着膝盖的痛楚,一步一咬牙的进了御书房,进去的时候还尽量换上笑脸,就怕南桁一个不称心又责打他,他答应过南瑟的,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南瑟接自己出宫……   “贱东西,笑得那么淫|荡,前日那只黑豹还没能满足你吗?”南桁坐在上首,笑得分外渗人。   南笙慌忙跪下,用力摇头,一想起那只可怕的黑豹子就浑身发抖,后面的伤口也疼的更厉害了。   “你的身体朕也玩腻了,”南桁说着,慢慢从书案那里走下来,用绣着龙纹的高靴抬起南笙精致的小脸,接着狠狠一脚踢在南笙胸口上,南笙被踢得吐出一口血,呛咳着趴在地上起不来,南桁却觉得很有意思,哈哈大笑说,“你说说,要是南瑟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还躲得下去吗?”   南笙通红的脸骤然青白,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南桁,突然疯了一般上前揪住他的衣角奋力扯动,眼里流着泪,”啊啊”地惨叫着。   “不过他既然能狠心把你留下,这次会不会出头也不一定……”南桁的目光狠厉起来,“你这废物,若不能引他出来,朕定要将你关进百兽园,遍请大臣来看你的丑态!”   南笙只是僵着身子,他不怕南桁折磨自己,只怕南瑟真的会暴露——   南桁瞧着南笙反应不对,立刻弯腰卸了他的下巴,南笙嘴角流下一抹血迹,大眼睛里灰茫茫一片,全然没了神采,南桁笑道,“居然嚼舌?你想死可以,等朕杀了南瑟,再好好陪你玩。”   南桁直起身子,大声吩咐外头的人道,“来人啊,将南笙剥光衣服,打过二十鞭后绑在城门上,不许给水给饭。严密布置军队伏杀,凡有营救者,格杀勿论!”   南笙麻木的被侍卫又拖了出去,他已然忘了身体的疼痛,只祈祷着南瑟不要来,自己残命一条,不值得他以身犯险……   瑟哥哥,你千万不要来,笙儿已经脏了,若就此死了,倒也算个了断……只求你来日手刃南桁时,别忘了补上我那一刀。   *****   南瑟在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是坐不住了,他才要出门,被两个护卫拦住,“主子,现在风声正紧,南桁使出那种卑劣手段,就是为了用笙皇子引您出来,若您真的去了,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那你们要我如何?!”南瑟气愤的落下泪,左手一拳砸在枯树上,鲜血沿着褐色的树皮缝隙淌了下来,“笙儿已经被吊了一天一夜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我起事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笙儿!既然没有了笙儿,那我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两个护卫也是一阵无奈,他们也不忍心让南笙受苦,可目前这边的力量还不足够跟南桁硬碰硬,若真由着南瑟去了,只怕会坏事。   这边正愁得不行,墙上突然出现一抹黑色的身影,两个护卫警觉的将南瑟护了起来,“谁?”   燕肃澜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都下去。”   “肃澜……你来了。”南瑟有气无力的笑笑,燕肃澜说过,不会再帮自己,这次来大概不是为救笙儿的。   燕肃澜看旁边再无他人,旋身落在了南瑟身边,剑眉不悦的皱着,“你这像什么样子,不去救南笙么?”   “我想,但我若去了,只会害笙儿和我一起命毙当场,再无一丝希望。”南瑟丧气地又垂了一下树。   “即是如此,我便再帮你最后一回,日后你和南笙的生死、你们和南桁的恩怨,都与我无关了。”燕肃澜嘴巴里的话虽然绝情,但南瑟却愣住了,按照以往,燕肃澜绝对不会管这种闲事,南瑟讷讷道,“肃澜,我总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啰嗦。”燕肃澜转身,随手丢给他一瓶外伤药,“我会将南笙安全送回来。”   南瑟接着那瓶药,注视着燕肃澜飞身离去,他惊奇的想,燕肃澜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竟然让他身上的杀伐和寒冷都消减了不少,多了些人情味儿。    第十九章 恩断义绝   初秋的阳光依旧盛烈,正午时分愈发烤的人直冒汗,灰砖砌造的城墙高大肃穆,上方正中却有一抹苍白,细看竟是个苍白赤|裸的细瘦少年,少年身上带着鞭痕,渴的嘴唇干裂,双眼无神的眯着,躲避正午焦灼的日光……   城下来来往往的百姓都不敢抬头去看那少年的凄惨摸样,偶尔几个匆匆瞧上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忍不住叹息。   南笙舔了舔嘴唇,刚开始被吊在这里任人打量时,他还努力遮掩着赤|裸的身子,现在已然松懈了力气,心里也开始自暴自弃,干脆大大方方地敞开四肢,任由好奇的目光扫过这具早就肮脏的身体。   远远卷来一团尘土,有人策马疾驰,灵巧的驾驭着马匹跃过惊叫的人群,眨眼便到了城门底下。   “马上是谁?还不下马接受盘查!”一个守门卫兵见来者不善,又是一袭黑衣黑斗笠藏住了真实容貌,挑着缨枪朝着马肚刺过去。   燕肃澜一拉马缰,那马儿扬蹄高嘶,那气势万分的模样瞬间震慑住了一帮守门卫兵,燕肃澜冷嗤一声,细长的马鞭运气抽出去便化作了利器,将那些出神的卫兵们打得四散而逃,跑得慢的几人都身首异处,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   底下的异变惊醒了南笙,他费力的低头去看,勉强认出是燕肃澜,不由松了口气……好在不是瑟哥哥。   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卫兵哪里是燕肃澜的对手,燕肃澜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他们,便提身在马背上轻轻一踩,身子轻巧的如同一只雨燕,直冲上了几丈高的城楼,用掌风削断了吊绑住南笙的绳索,抱着瘦弱的南笙又落回马上。   “放箭!——”埋伏在暗处的士兵弓弩上弦,顿时一阵密集的箭雨朝着燕肃澜两人射去,他们只顾着执行命令,根本不管那些无辜路人,一时间误伤了不少百姓,满地都是呻吟。   燕肃澜根本不将这些箭簇放在眼里,他手腕一勾,便将一蓬金针握在手上,以电闪雷鸣的迅疾朝各个方向射了出去,所有的箭镞都被金针抵着铁箭尖整齐噼成了两半,更奇的是,噼成的两半都无力的坠落,没有四处胡乱飞射。   燕肃澜露出这一手后,那些人便放弃了使用弓箭远距离射杀,抽刀高喊着从两侧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力图用人数取胜。   燕肃澜又何曾将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由着他们一拥而上,只是用一件披风裹住南笙的身体,低声道,“抓紧了。”   南笙用力点头,还来不及反应,马儿便大步飞跃出去,燕肃澜又是一把金针飞出,便给马儿开出了一条通路,南笙被颠得头发晕眼发黑,要不是燕肃澜用手托着他,恐怕早就掉下了马,燕肃澜驾着马刚跑出包围圈子,凭空一个炸雷响起,惊得众人都慌了神,雷后更是烟雾不散,那烟雾是诡异的粉红色,众人吸入之后都觉得浑身无力,手里的兵器全掉在了地上……   情添在树上瞧着他们人仰马翻,笑得不行,柳居奇的烟雾弹和花间照的迷骨醉加起来可真有威力,自己还偷偷掺了点儿春|药进去,光天化日之下这群大老爷们抱在一起这样那样,一会儿可有的热闹了。   城楼上的人索性未被波及,等烟雾散了,尚顾不上底下的人,一个个看着原先吊南笙的横杆傻了眼——上面悬着一串人头,全都死相凄惨——想必是方才有人趁乱挂上去的,好诡异的伸手……这么多双眼睛瞧着,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燕肃澜将南笙一路带出了皇城,在城郊处早有接替的马车,燕肃澜先掰开晕死过去的南笙的嘴,给他塞了一颗保命丹药,这才将人交给了车夫,那车夫也不问,扬鞭便走,带着南笙直奔南瑟藏身的宅子去了。   至于南笙和南瑟重逢之喜,和南笙养病的时候,暂且略过不提。   当日南桁得了消息,立马便猜出劫人是燕肃澜做的事,气的差点儿没掀翻了御书房,他着人将那一串人头带来,细瞧过边阴沉下脸……这些人全是自己埋在绝杀宫的桩子,看来燕肃澜真是狠下心要和自己恩断义绝了,养虎为患养虎为患,说的莫不正是这个!   “可恶!”南桁狠狠咒骂着,只气自己没有早日将柔然接来,现在至少也有个孩子可以用来当做底牌……   他正发火,外头有侍卫报道,“皇上,有飞鸽传书。”   “递上来。”南桁匆匆将火漆封好的细竹筒拆开,里面果然是燕肃澜的笔迹,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养育之恩已报,今后再无瓜葛,风岚自有本尊去灭。   “好啊……”南桁撕碎了那纸,咬牙切齿道,“狼子野心的东西,你想当风岚的皇帝,也要过了朕这一关再说!”   殊不知燕肃澜根本不将什么皇帝不皇帝放在心上,他只是想为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报仇雪恨,将风岚碾灭于历史尘埃之中……   *****   柳居奇觉得最近大家都变得怪怪的,好像每个人都懒洋洋的,就跟被他传染了渴睡症一样,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拉住情添问,“绝杀宫是不是没生意做了?最近怎么这么闲?”   “除了内贼,宫主好不容易放了我们假,大家平日都累怕了,还不得可劲儿的睡回来。”情添嘻嘻笑着,趴在柳居奇耳边小声说,“莫不是嫌我们人多,所以碍着你和宫主亲热了?”   柳居奇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转身就走,“胡说八道!睡死你得了!”   身后传来情添张狂的大笑,窘的柳居奇也不在花园遛弯了,带着燕飞撒腿就跑回了饮碧阁,花间照把刚温好的药端出来,笑道,“你可真自觉,知道要吃药就回来了。”   柳居奇苦着脸,“能不能不吃啊,苦的要命……”   “良药苦口利于病。”燕肃澜正巧从练功房内出来,看到柳居奇不愿意吃药,不由蹙起了眉头。   “可是我喝了这么多,也没见哪儿利于病嘛。”柳居奇小声抱怨着,不过他不敢跟燕肃澜横,委屈地端着药碗,看到那黑漆漆的汤药就胃里反酸,还是现代好,西药吃起来既方便又不苦,他皱着脸正要把药喝了,燕肃澜却夺了他的碗,连着药一起摔在了地上。   “燕子你有病啊!”花间照立马不爽了,自己熬了半个时辰的药,里面放了多少千金不换的好东西,结果这家伙说摔就摔了,感情是没熏着他?   柳居奇也愣住了,打量着燕肃澜的脸色,难道他被自己的话给弄生气了……   燕肃澜却很淡然,“既然无用,也别喝了,等过几日那怪医安虚蓝来了再说。”   “我就是现成的大夫!”花间照嚯得抽出扇子,噼里啪啦地朝燕肃澜打下去,“你这是在怀疑我和我师父的医术?找打!”   燕肃澜知道花间照是在瞎胡闹,也没掏金针,空手和他缠了几招,便揽着柳居奇的腰用轻功跑远了,花间照用扇柄指着他骂,“死燕子你给我记住,下次我要给柳儿放二两的黄连,我苦不死他!——”   柳居奇回头看着花间照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太解气了!   燕肃澜见他高兴,平直的嘴角也带上了弧度。   “咱们这是去哪儿?”柳居奇好奇地看脚下不断跨过的屋顶,对燕肃澜的轻功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你的屋子。”   “我的屋子?”柳居奇疑惑的歪着脑袋,自己不是在饮碧阁住的挺好嘛。   燕肃澜也不多解释,他有一日看到柳居奇粗略描绘的一幅画,那是一栋白圆顶的屋子,形状奇怪,不过柳居奇倒是很喜欢,和情添絮叨着说那叫什么欧式别墅,说自己以前总是幻想着有钱了能买一套住。   开工才半个月,因为规模比较大,别墅以才只完成了雏形,燕肃澜带着柳居奇停在远处的屋顶上看着那里人来人往,柳居奇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巴——虽然是木制的不假,但那样子……貌似是欧式别墅呐!   “喜欢吗?”燕肃澜看到柳居奇惊喜的模样,心里也是很满意的。   “嗯!”柳居奇点点头,拉着燕肃澜的手激动道,“什么时候能建好啊,我要自己布置!”   “再有二十天就差不多了,你看着布置就好,缺什么只管问血魄要。”燕肃澜回握着柳居奇的手,语气很温柔。   柳居奇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牵手了……他赶紧想把手抽回来,燕肃澜却紧紧握着不放,看着眼前壮观的别墅,柳居奇一阵感动,算了,牵着就牵着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柳居奇正满心愉悦的打量着木质别墅,北侧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叫骂,“下作东西,凭你也配踏进朝华阁?还不给本夫人将他打出去!”   燕肃澜不悦,他本来要将柔然和那些人头一并送回给南桁,柳居奇硬是劝他等柔然生了孩子再说,不然一尸两命实在可怜,燕肃澜这才作罢,谁知道这不长记性的女人竟还敢自居夫人,在绝杀宫里上下闹腾。   “算了吧,孕妇都脾气大。”柳居奇拽着燕肃澜的手,燕肃澜被他这么一拽心情好了很多,也懒得计较柔然发疯了。   “你以前不是跟柳居奇在一处当兔|爷嘛,怎么就没学会人家那个狐媚本事?活该你当个奴仆,伺候柳居奇那个不要脸的……”柔然越骂越难听,还慢慢将话从海棠扯到了柳居奇身上,明显就是在迁怒。   燕肃澜听到这里,神色一凛,搂住柳居奇的腰便向朝华阁去了。   柳居奇暗自替柔然抹了把汗,就说背后骂人缺德吧,自己神经粗听到也没什么,但燕肃澜却是个护短的,柔然这下怕又要倒霉了……    第二十章 柔然之死   朝华阁内,海棠拖着残躯在地上觳觫,众人都噤若寒蝉,柔然穿着一件嫩黄色纱裙,因着怀孕的缘故,姣好的脸庞圆润了一圈,看上去气色极好。   今日的事其实也是柔然无事生非,她被禁足数日,早就心生厌烦,方才无意间看到了来送干净恭桶的海棠,便联想起夺走燕肃澜关心的柳居奇,忍不住就扣下海棠发作起来,她打不得柳居奇,折腾一个小小的下人还是够资格的。   海棠比前些时候的邋遢落拓好了许多,不过脸上还是没多少肉,苍白憔悴。   柔然坐在那里冷着脸,指着海棠说,“都愣着做什么,给我狠狠地打,打完了再丢出去,省的污了我的地方!”   海棠丝毫不敢反抗,静静等待着即将降临的苦痛,柳居奇看到他这幅忍气吞声的样子也不免唏嘘,这人当初在醉欢楼时是怎样一种骄纵妩媚,今时却落得如此下场……   柳居奇拉拉燕肃澜的袖子,“肃澜,帮帮他吧。”   燕肃澜不甚赞同的挑眉道,“他曾要致你于死地。”   “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他那么可怜,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又说不出话来,不管曾经做错什么都赎过罪了。”柳居奇心软道。   燕肃澜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还是抱着柳居奇从朝华阁的香樟树上跃了下来,惊得那个要打人的下人扔了板子,噗通一声跪了,柔然也撑着身子从摇椅上站起来,先瞪了一眼柳居奇,又换上柔柔的神色,“宫主怎么有空过来了?”   燕肃澜不理会柔然的问话,他深深厌恶柔然的造作,以前为了和南桁维持关系,他不得不对柔然忍让,如今柔然只是个没用的棋子,若非柳居奇拦着,他早就把柔然扔出绝杀宫自生自灭去了。   柳居奇过去扶海棠,燕肃澜只在原地冷冷站着,柔然故作亲热的偎过来,抚着自己的肚子说,“宫主,前些时候皇叔送来的极品血燕吃完了,我这两日还挺想的,若宫主方便,就帮我问皇叔再要些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拿南桁来压燕肃澜,燕肃澜哼了一声,“不如本尊将你送回去,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行。”   柔然心里一惊,琢磨了半天都不清楚自己又哪里触了燕肃澜的逆鳞,只好委屈地含泪道,“宫主怎么这样说我……我怀着孩子胃口不好,也不是故意想折腾的。”   燕肃澜懒得听她絮叨,便注视着柳居奇的一举一动,完全把柔然当作了透明人。   柳居奇上前将海棠搀起来,海棠握着他的手,眼睛瞥了柔然一下,神情有些着急,似乎是在警告柳居奇要提防柔然,柳居奇笑着点点头,“我都知道,你放心吧……等一会儿我让燕肃澜放你出绝杀宫——”   海棠飞快的摇头,眼神悲戚,指指自己的半截舌头,又比划了一下肩膀,自己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了,又没有一技傍身,待在绝杀宫至少还能活着,万一出去了,就只剩死路一条。   “没事的,他会安顿好你,给你足够过活的钱,这里不是好地方,难道你要做一辈子的粗活吗?”柳居奇不愿意看见海棠活活被拖死,这人就算有过错处,落到这个地步也太可怜了,他们好歹也相识一场,自己能帮就尽量帮吧。   海棠红了眼睛,默默盯了柳居奇半晌,轻轻的颔首。   燕肃澜看他们说好了,便迈步过去,“走吧。”   “宫主!”柔然简直要气死了,她还以为燕肃澜是来看孩子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海棠……   燕肃澜对厌恶的人素来不上心,哪管柔然动了胎气脸色惨白,依旧不停步的往外走,柔然怒上心头,也顾不得许多了,“宫主,你如此待我,就不怕我跟南桁皇叔说吗?你这绝杀宫异变许多,你分明是生了旁的心思,若不是我一直瞒着,皇叔大概早就知道了!”   柔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再也不装娇柔了,燕肃澜回头看着她,脸上竟带了些笑意,邪邪地勾着唇角,“那本尊岂非要好好感谢你了?”   柔然虽然有些心虚,还是努力挺着肚子高声道,“宫主是这孩子的爹,我自然要帮宫主才是。”她斜眼瞥着柳居奇,笑容得意起来,看来燕肃澜还是怕南桁的,“宫主,柔然只有一个请求。”   “哦?”燕肃澜越发的和颜悦色,“说来听听。”   柔然愤恨的指着柳居奇说,“柳成林狐媚无状,请宫主为了这孩子杀了他!”   燕肃澜勾唇一笑,“为了这孩子?”他盯着柔然鼓鼓的肚子,“这孩子又不是本尊的,本尊凭什么要为了它杀人。”   柳居奇抚额,这家伙的邪恶本性又暴露了,柔然快要待产,这会儿正是最危险的时候,燕肃澜居然拿这个刺激她……   柔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燕肃澜,“……宫主说什么?!我不信!这孩子分明是……”   “本尊答应给你一个孩子,却没说是本尊的,你怀着孽种这么久,倒是辛苦了。”燕肃澜蓦地收起笑容,狠厉道,“南桁早已和绝杀宫没关系,你也不过是他的一颗弃子,若还想多活几日,就管束好自己。”   柔然的细眉拧在一起,半痴傻地望着自己的肚子,又哈哈大笑起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呢?皇叔当初让她追着燕肃澜来绝杀宫,还不是为了安插眼线,现在自己没有用了,可不就是一颗弃子嘛!   还有这孩子……柔然一想到前面半年多自己满心期待着它降生的心情,就恶心得哇一声吐出来,爱之深恨之切,她先前有多么爱这个孩子,现在就有多么恨!它不是自己稳固地位、抓住燕肃澜的宝贝,而是个奇耻大辱!   柔然疯魔般笑得咳出血来,心痛的仿佛要撕裂胸口一般……她最恨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没有心的燕肃澜,自己从小便钟情于他,他不动心也罢了,还这么可怕的折辱自己……   “燕肃澜……你好狠的心……”柔然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肚子,怀孕七个多月,肚皮早变得薄而紧绷,她这么一番疯狂,便将薄薄的肚皮凿破了,红色的血染了纱裙,又是一股透明的羊水涌出,显得十分触目惊心,一院子的下人都惊惧地傻住,柳居奇和海棠也吓愣了,只有燕肃澜神色冷淡的看着柔然,丝毫不为眼前的残忍场面动摇。   柔然手里有不少绝杀宫人的性命,还差点儿害死了柳居奇,她就是死十次百次,也抵消不了曾经的罪恶。   柔然砸着砸着,身下涌出一股暖热,刺骨的疼痛几乎让她晕死过去,柔然愤愤地看着燕肃澜,表情极为怨恨,“燕肃澜……这辈子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你的孩子……就是我死了,也要跟在你左右,咒你孤老一生……还有、还有柳成林……我要他……”   ”不得好死”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柔然便被燕肃澜一根金针射穿了喉咙,圆瞪着双眼蹬腿了。   燕肃澜沉沉唿出一口气,柔然死了,代表自己和南怀彻底断了个干净,往后不再有什么牵绊,他回头看看脸色煞白的柳居奇,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手段有些过火,大概吓到了柳居奇。   柳居奇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柔然半敞的肚子,转身捂住嘴不断干呕起来,他来古代这么久,不是没见过杀人,而是没见过这么残忍的,燕肃澜简直太可怕了!   “柳——”燕肃澜要去拉柳居奇,被柳居奇勐的甩开,“你别碰我。”   柳居奇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说,“帮我将海棠安顿出去……我先回去了。”   燕肃澜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自己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你怕本尊?”   柳居奇摇头,相处了这么久,他早就知道燕肃澜不是坏人,哪儿来的”怕”这个说法?只是他当惯了现代人,无法接受燕肃澜这么残虐的模样,“不是怕,我……我不喜欢看你杀人。”   燕肃澜漩涡般的眸子牢牢盯着柳居奇,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场,霸道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语气轻快道,“既如此,本尊往后不在你面前杀人便是。”   这已经是燕肃澜做的最大让步了,他身为绝杀宫宫主,身负血海深仇,手上是不可能干净的,燕肃澜也从来不是个拖沓的人,他杀伐决断,不会姑息任何一个该死的人。   柳居奇叹了口气,还是不敢转头看柔然的肚子肠子,“喂,你先放开我……”   “你是本尊的人,本尊为何要放开?”燕肃澜倨傲的哼了哼,抱着柳居奇便大步离开朝华阁,朝着空气吩咐道,“血魄,海棠交给你了。”   “是,宫主。”血魄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面上现出一丝不忍——宫主对人的态度也未免太极端了,柳居奇是予取予求,柔然却是杀之后快。   不过,这个女人的确该死就是了。    第二一章 临门一脚   燕肃澜抱着柳居奇一路进了饮碧阁主卧,难得花间照这个大灯泡不在,燕飞也知趣地躲了起来,柳居奇再迟钝,等燕肃澜把他放在床上压着的时候也知道不对了……   “你干嘛?”柳居奇抓起被子裹在身上,灵活地缩到床脚,满脸警惕地瞪着燕肃澜,大有一副良家民女宁死不屈的气势。   “本尊要生米煮成熟饭。”燕肃澜邪佞地笑笑,情添说的对,既然柳居奇迟早是自己的人,礼数什么的大可以放在一边,反正自己本来也就不在乎那些东西,这人哪,就是要身体屈服,心里才能真正归属自己。   燕肃澜先伸手解了自己的腰带和系带,将衣袍给脱了,内里雪白的亵衣很薄,隐约能看出他矫健结实的体魄。   柳居奇大眼睛扑闪一下,情不自禁的脸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说了不强迫我的吗?”   “难道我们还算不得两情相悦?”燕肃澜胸有成竹的反问道,柳居奇对着花间照再怎么露骨的挑|逗话都不会脸红,偏偏在自己跟前常常跟个蒸虾似的,一逗就跳脚,还有影侍杨青说过,柳居奇昏睡的时候也经常会叫自己的名字——等了那么久,也算得偿所愿了。   柳居奇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气鼓鼓地指着燕肃澜,“你、你少自恋了,谁跟你两情相悦!”   他不就是长得酷点儿……不对,那脸上的长疤太碍眼了。   他不就是对自己很好……不对,这人几次三番趁机用咸猪手占便宜。   他不就是大方有钱……也不对,除了吃食好,绝杀宫里也没见怎么奢华……   柳居奇禁不住想掩面泪奔,越琢磨越觉得内心悲催极了,自己原先是想穿来古代做攻的,后来认命是个受,那怎么也得找个高帅富才行,怎么就摊上燕肃澜这么个黑衣冰块脸、性格阴沉古怪的人?!   燕肃澜看他面上表情变幻莫测,瞧得津津有味,也不打断柳居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柳居奇这边儿还在自怨自艾,突然感觉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被子早被燕肃澜抄走了,自己衣衫大敞,燕肃澜宽大的手掌马上就要探进去……   “我没洗澡……”柳居奇扯出了一个最拙劣的理由,可怜兮兮的看着燕肃澜,这事儿就不能缓缓嘛。   “本尊记得你今早一醒来,便在碧华池泡了半个时辰。”燕肃澜眉目冷峻,他不容柳居奇反抗,手指抚上了柳居奇弧度优美的锁骨,灵活如一条吐信的冰蛇,慢慢向下摸……   柳居奇不由打了个冷战,一是被那手冻得,一是被这种极度亲|昵的行为弄得不自在……   燕肃澜可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他虽然不尚情|事,但这方面的经验对付柳居奇是足够了,没几下就让柳居奇的唿吸粗重起来,白皙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情动的粉红,眼波流转,清艳中带着几丝生涩的妩媚。   燕肃澜也看的浑身生热,铁臂揽住柳居奇的腰将他拉近一些,望着柳居奇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冷面上绽出一个温柔宠溺的笑,蛊惑的柳居奇暂时失了神。   燕肃澜用眼神描摹着柳居奇精致清灵的五官,看到哪儿就吻到哪儿,一下一下轻柔珍重,吻过那远山的眉、含情的目、娇俏的鼻尖、可爱俏皮的菱唇,最后含住柳居奇红润的嘴唇,慢慢厮磨起来,那种郑重爱惜的表现,让柳居奇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乖乖启开了唇,放燕肃澜的舌头进来肆虐。   柳居奇莫名其妙地想掉眼泪,在燕肃澜吻住自己的那一刻,他心里因为宣亦辰而留下的空缺终于被填满了,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纱帐被燕肃澜随手放下,遮住了通透的日光,雕花木床上交叠着两个模煳的人影,传来细碎暧|昧的声响。   两个人赤|裸相见,柳居奇羞得别开眼睛,怎么也不敢看燕肃澜,燕肃澜倒挺大方,带着审度的眼神仔细扫过柳居奇的每一寸地方,柳居奇是个吃货,虽然看着瘦瘦的,身上倒有几两肉,摸着很趁手,细腰翘臀,皮肤白腻弹滑,那里也生的粉嫩乖巧很可爱。   “你看够了没有?!”柳居奇脸皮再厚也罩不住燕肃澜的眼睛跟X光一样扫来扫去,他拿着引枕丢燕肃澜,燕肃澜顺手一接,放在他腰底下垫着,大手强势地按住柳居奇不断扭动的腰,微微勾着唇角坏笑,“莫不是你比我还要心急?”   他说了”我”而非”本尊”。   柳居奇愣住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从此在燕肃澜心里的地位就从量变累积到质变?   燕肃澜凑到柳居奇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想我怎么叫你?小柳不够亲密,柳儿是旁人用的……”   柳居奇闷头嘟囔道,“随便吧,反正就是个代号。”   “你可有乳名?”燕肃澜在柳居奇胸口亲了亲。   一说到乳名,柳居奇就暴躁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老家的爷爷就给自己起了小名,说叫着好养,那个名字伴随他一直到小学毕业,让柳居奇被嘲笑了许久……   燕肃澜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中了,捏着柳居奇的下巴问,“叫什么?”   “我没有乳名……”柳居奇别扭地说,突然瞪圆了眼睛,脸红地要滴出血来,“你、你……”   燕肃澜握着他的关键部位,不紧不慢的撩拨了几下,然后勐地握住,“叫什么?”   柳居奇都想哭了,声音比蚊子还小,“鸡蛋……”   “鸡蛋?”燕肃澜哈哈大笑起来,饮碧阁外头的人听到都惊讶的停下脚步,宫主会笑?还会这么大声的笑?他们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好疼,没做梦啊……   “鸡蛋,你可真是我的宝贝。”燕肃澜笑过,看到柳居奇窘迫的捂着脸,慢慢打开了柳居奇的腿,柳居奇也不反抗,就是心跳的厉害,十分害羞。   燕肃澜在床头的暗格摸出情添给自己的小瓷瓶,里面装着透明润滑的液体,清香怡人,是专门开拓受方身体用的。   “放松一点儿。”燕肃澜沾了许多在手指上,还是进不去,柳居奇小腹紧绷,显然是紧张地不得了。   燕肃澜亲亲摸摸了好一会儿,才在柳居奇不注意的时候挤进了一根手指,轻轻活动起来,柳居奇让那种奇怪的异物感弄得头皮发麻,可是瞄一眼箭在弦上的燕肃澜,知道今天是彻底躲不过去了……   与其两个人都别扭,还不如大方点,柳居奇毕竟是个现代人,没多久就想开了,配合着展开了身体,随着燕肃澜逐渐增加的手指有了感觉,发出细细婉转的呻|吟。   情添这药是特意配给绝殁的,就凭他那么可劲儿折腾绝殁都没事,便可想而知这药的效果有多好了,润滑是一方面,药里还搀着少量的助兴剂,很能撩拨受方的欲|望。   燕肃澜看差不多了,拔出手指,柳居奇那里还微微张着,似乎在不满燕肃澜就这么出去了。   “可以了吗?”燕肃澜嗓音低哑的问了一声,将柳居奇的腿绕在自己腰上,小腹上的肌肉渐渐紧缩,慢慢抵住那开放的雏菊。   柳居奇捂着脸,依旧没有声响。   “鸡蛋?”燕肃澜叫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了,拉下柳居奇的手一看,顿时有种浑身泄气的感觉——就差这么临门一脚的时候,柳居奇的”昆山玉醉”又发作了,这家伙睡得香甜,压根不知道事情。   燕肃澜一下子没了兴致,真要做下去和奸|尸有什么区别?   “庸医!”燕肃澜迁怒的骂着花间照,要不是他医术不精,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咬牙切齿地下床给柳居奇穿好亵衣盖上薄被,只好下次再说了。   情添在门外等了很久,见里面没了声响,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咳嗽一声说,“宫主,那个辽东城的怪医安虚蓝抓来了,可要立刻让他诊治?”   燕肃澜平复了心火,又恢复到往常冷酷的模样,先用掌风吹散了屋里奇异的香味,这才让情添进来。   情添身后跟着黑衣的绝殁,绝殁手里抓着一个人,个子小小的,眼睛上带着奇怪的两片薄琉璃,还穿着白大褂,一头短发乱七八糟——“放开老子!小心老子把你剖成肉片下酒吃!”   “小殁,你刚才应该点了他的哑穴才对。”情添掏掏耳朵。   绝殁解了他的穴道,将安虚蓝扔在地上,又把安虚蓝的一套银质手术刀丢给他,“病人在床上,你去看看。”   安虚蓝龇牙抄起手术刀,勐的架到离他最近的燕肃澜脖子上,大声威胁道,“都闪开!不然我割断他的脖子!”    第二二章 终于治愈   情添和绝殁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这安虚蓝还真会挑人,竟然敢拿刀比划燕肃澜,简直就是捋虎须啊!   两个人默默低下头,只盼着自己能变成尘埃,让燕肃澜忽视……   燕肃澜捏着那锐利的手术刀,浑身冷气开放,本来他好事未成就心情不快,这个不识好歹的安虚蓝还敢威胁自己?   安虚蓝似乎意识到不对,转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人质”,立马打了个哆嗦,好可怕的眼神。   那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被燕肃澜捏泥胚一样轻轻折弯,安虚蓝看得目瞪口呆,等手术刀被扔到地上,哭天抢地的扑上去,这刀子可是他穿越的时候带来的,古代的工匠哪有这么好的手艺,这可是独一份的东西啊!   安虚蓝心疼地要命,对剑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一把趁手的剑,对外科医生来说,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手术刀了。   燕肃澜冷冷地盯着蹲在地上的安虚蓝,考虑着是不是直接一掌了结他算了。   情添适时道,“宫主,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不妨先让他看看柳成林再说吧。”   燕肃澜冷哼了一声,臭着脸转过身坐到床边,勉强算是同意了。   安虚蓝才不管那些弯弯道道,他是个医痴,来到这个技术落后的时空里,最珍惜的就是他这套用惯了的手术刀了,看着那把被折坏了的手术刀心都碎成灰灰了,哪还有心思帮人治病。   情添瞧安虚蓝没眼色,轻声道,“病人在床上呢……”   “在你二大爷!老子不治,偏不治!”安虚蓝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瞪着燕肃澜,骂道,“你丫的要是逼我,我一刀子捅死病人!”   情添抚额,这叫什么事儿啊,安虚蓝刚才叫捋虎须,现在拿柳居奇要挟燕肃澜,岂不是扎了老虎屁股,拿性命开玩笑么?   绝殁也是倒抽一口气,默默地挡在了情添跟前,防着一会儿宫主发怒的时候波及无辜。   情添心里一暖,伸手轻轻戳了一下绝殁的屁|股,“小殁……”   燕肃澜没来得及找安虚蓝的不痛快,就看到两个手下腻腻歪歪的,心里那个不爽啊,自己刚刚被柳居奇脱靶,这两人就在自己跟前显摆,“都滚出去——安虚蓝留下。”   花间照正好和情添他们擦肩而过,一进去就感觉到屋子里的低气压,“燕子,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安虚蓝捧着自己的手术刀满脸悲戚,也没注意到旁人的来去,花间照走到他跟前,低头仔细打量这个着装奇怪的怪医安虚蓝。   按说花间照也算是见了无数美人的风|流性子,眼前安虚蓝的长相也仅仅算是清秀,可那双乌熘熘的眼睛带着水光,看着清澈可人,偏偏又带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身上的气势比起燕肃澜都不差,完全是朵刺玫瑰,怎么看怎么有趣。   “美人儿,你哭什么啊?”花间照笑眯眯的像只大坏狐狸,凑到跟前嘘寒问暖。   “滚你大爷的,管老子屁事!”安虚蓝正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把自己拿麻袋装吧装吧绑来这鬼地方就算了,居然还敢弄坏他的宝贝手术刀!   “啧啧,”花间照啪的一打折扇,斜睨了一眼燕肃澜,笑道,“被那只死燕子气到了?他就是一副死人脸,你可别气坏了自己,不然在下得多心疼啊。”   “呜呜……我的刀……”   “刀?”花间照定睛一看,这才知道美人儿在哭什么了,他伸手拿过来,在安虚蓝眼前变魔术一样那两根指头夹着一抹,手术刀就变得笔直笔直,连照影都是清晰的,完全没了刚才的折痕。   安虚蓝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把刀接过来左看右看,等确认自己的手术刀恢复原状了,才换上了笑脸,对花间照点点头,“多谢了。”   “不妨事。”花间照喜滋滋地欣赏美人儿的笑容,伸手一指床上,“能看看我朋友么?他中了”昆山玉醉”,虽然我和我师父用了很多方子调养,但始终起色不大。”   安虚蓝心里满意极了,这个人比刚才的冰山脸好多了,说话也有礼貌……昆山玉醉?难道是怪老头儿给自己看的毒经里的药?   老头儿说背完了那本书就能走天下,敢情还真没诳自己。   安虚蓝来了兴趣,立刻去床边看柳居奇,他的诊断方式和一般的医生不一样,跳过了号脉,直接看舌苔眼瞳,正要伸手去解柳居奇的衣服听心跳肺腑,被燕肃澜拦住。   花间照咳了一声,“燕子,人家是大夫,检查起来在所难免。”   燕肃澜这才不甚高兴地让安虚蓝脱了柳居奇的上衣,安虚蓝望着柳居奇白玉一般的胸膛上蔓延的红色吻痕,脸勐的烧起来,迅速把衣服拢上,花间照瞧得好笑,这刺玫瑰竟然还这么纯情。   “如何?”燕肃澜语气冷淡,找了这么多枉负盛名的名医,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只盼着能尽快种出碧佑花来。   “药中的不算深,所以我能解。”安虚蓝大眼睛转着,“只是医药费……”   燕肃澜挑眉,“你真能解”昆山玉醉”?”   花间照也是瞠目结舌,就是他师傅的天赋和医术,没有碧佑花都无法解掉”昆山玉醉”,这毛头小子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能解得了……   “你该不会也要碧佑花吧?”花间照半信半疑道。   “碧佑花?那是什么?”安虚蓝蹙眉,“我要那个做什么,医药费拿花抵?你们想得美。”   燕肃澜和花间照面面相觑,心里愈发不信任安虚蓝了,连碧佑花都没听说过,还口出狂言能解”昆山玉醉”,他这怪医的名气大概也是投机取巧来的。   安虚蓝抬着下巴,“咱们说好了,我治好他的”昆山玉醉”,你们给我一千两黄金,一文都不能少。”   燕肃澜冷道,“万两都不成问题,只是,本尊怎么相信你?”   安虚蓝胸有成竹的说,“那好办,我治好了他你再给我就是了,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花间照解围道,“燕子,就让他治治看吧,柳儿的药我会亲自看过,不会出事的。”   燕肃澜颔首,索性现在没别的法子,安虚蓝要试就试吧,万一他是个骗子,自己再慢慢惩治他不迟。   安虚蓝谈好了条件,脑子里使劲儿回忆着毒经里的解法,找纸笔写了需要的东西交给燕肃澜,便被花间照带到客房休息去了。   这单子最后交到了情添手上,情添看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哪儿是字,分明就是什么鬼画符啊——而且那老陈醋、猪膀胱、响尾蛇胆、麻雀心……怎么都让人觉得怪怪的。   要的东西虽然古怪,不过很快就筹齐了送到安虚蓝手里,安虚蓝除了吃饭根本不出屋,将门窗紧闭,也没人知道他在里头捣鼓什么。   两天之后,安虚蓝一脸憔悴的从客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碗青蓝色的药,对几个下人疲惫的指指屋里,“去把里头的药浴汤抬出来烧沸加上粳米,然后送到饮碧阁。”   几个人闻言进去,刚一掀开大木桶的盖子,差点儿没给熏晕过去,那药汤又臭又腥臊,黑不熘秋的,闻着让人胃里直涌酸水,和花间照配出来的散着草药香气的浴汤完全不一样。   等把浴汤送到饮碧阁的时候另换了一批人,前面几个煮汤药的时候都吐得不省人事了。   安虚蓝指挥着人在院子中间架了一口大锅,让他们把药汤全部倒进去,下面架着火烧的旺旺的,臭味从饮碧阁一路飘出去,众人都掩着口鼻直叫苦。   燕肃澜看着安虚蓝把青蓝色的药水给柳居奇灌下去,也闻到了院子里的臭气,“外面在做什么?”   安虚蓝麻利的脱着柳居奇的衣服,“给柳居奇煮的浴汤,你把他丢锅里煮着吧,最多两柱香功夫就醒了,然后捞出来洗洗就成。”   花间照怀疑自己听错了,“把人丢锅里煮?……这是什么道理,你到底在治人还是杀人。”   燕肃澜倒没说什么,不过看着安虚蓝的眼神已经跟刀子一样锋利了,估计安虚蓝要是说不出理由,今天就要横尸于此了。   “药是陈醋做底,沸点很低,煮不熟他的。”安虚蓝翻个白眼,要不说古人都是榆木脑袋呢,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早累的哈欠连天了,“反正再过一个时辰药效就过去了,你们爱放不放。”   “燕子,我信他。”花间照一脸郑重道。   燕肃澜点点头,肃清院子后,亲自将柳居奇抱着走到了恶臭无比的浴汤那里,锅下烧着的火焰触目惊心,他伸手试了试温度,的确不怎么烫,这才放心地把柳居奇放进去。   两柱香的时间里,花间照在屋里跟安虚蓝套近乎,燕肃澜就站在离大锅一步远的地方紧紧盯着柳居奇,似乎根本闻不到旁人避之三尺的臭味。   安虚蓝觉得稀奇,探头看看院子的燕肃澜,问花间照说,“锅里是他什么人啊?那冰山脸这么着紧的护着。”   “心上人。”花间照笑道,“要说燕子在这世上在乎什么人,大概也就只有锅里那一位了。”   两个人正在絮絮叨叨,燕肃澜抱着柳居奇从院子里回来了,也不管自己干净的衣袍上滴着臭水,脸上带着喜色,“他醒了。”   柳居奇揉了揉眼睛,迷煳地看看围住自己的几个人,“你们怎么都看着我啊……”    第二三章 好事天成   柳居奇顺着自己的胸口看下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被脱光只裹个布巾就算了,身上那些黑黏黏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觉得怎么样?”燕肃澜将柳居奇放在床上,先拉了薄被裹住他,免得病才好又着了风。   柳居奇疑惑地点点头,“我好得很……不过,我怎么浑身都是脏水?”   花间照笑眯眯地把安虚蓝拉过来,指着人说,“那都是药,你的”昆山玉醉”解了,就是这位神医安虚蓝的功劳。”   燕肃澜虽然心里很高兴,但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以自控了,他拉着柳居奇的手,将自己精纯的内息送过去,帮着柳居奇疏通体内有些拥滞的血脉。   柳居奇是很感激那位治好他的大夫的,刚才迷煳着也就罢了,可等他看清楚安虚蓝,嘴巴就圆张着忘了说话,跟见了鬼一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安虚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怀疑自己的浴汤是不是把人给熏傻了。   “你、你……”柳居奇看着那件有些旧的白大褂,只要是个现代人都认得胸口那个红十字标志,还有眼镜、插在上衣口袋闪光的手术刀,这个人难道和肖蒙一样,是身穿过来的?!   安虚蓝被柳居奇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看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保险起见,柳居奇小心翼翼的说,“安医生,你知道WHO吗?……”   “当然了。”安虚蓝不耐烦的点点头,WHO不就是世界卫生组织的缩写嘛,自己一个外科专家怎么会不知道呢?   WHO……世界卫生组织……   安虚蓝默了一下,颤抖着手指头指着柳居奇,“你、你是现代人?!”   柳居奇激动地甩开燕肃澜的手扑上去,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燕肃澜和花间照都觉得莫名其妙,尤其是燕肃澜,看到自己的人跟别人这么亲热的模样,要不是为了安虚蓝解了柳居奇的”昆山玉醉”,大概直接一掌拍死安虚蓝了。   等两个人激动完了,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安虚蓝拍拍柳居奇的背说,“你的病才好,情绪别太波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柳居奇郁闷的说,“去年冬天,不过和你不一样,我醒来就是这样子了,你是带着身体的?好羡慕你。”   安虚蓝笑眯眯的说,“真巧,我也是去年冬天啊,要说带着身体也没啥好处,一开始那打扮,惊世骇俗的差点被人当做神经病给抓起来烧了。”   柳居奇打个哆嗦,看来魂穿和身穿都是有利有弊的,可看着安虚蓝带着现代的东西,那种羡慕真是挡也挡不住,“你还带别的东西来了吗?”   “有,一辆崭新的奔驰,可惜穿来的时候撞得不成样子,我就当废铁卖给铁匠铺了……说起来我也倒霉的很,当时才连着做完两场心脏搭桥手术开车回家,一不小心就打起瞌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骑自行车的书呆子已经快撞到车上了,傻兮兮的也不知道停下来,我勐地一打方向盘,就撞到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了,当时跟通电一样浑身哆嗦,等醒过来是在一片荒野上,好多古代打扮的人围着我的车转,啧啧……还好,大难不死,只受了点皮外伤。”安虚蓝憋了好久,总算找到了同胞,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起自己委屈的穿越史,压根没注意到柳居奇越来越黑的脸……   “奔驰、十字路口……安虚蓝,你车牌号多少?”柳居奇磨着牙。   果然,两个人异口同声道,“陕AExxxS”   “我草你大爷!原来你就是那个撞死我的混蛋!”柳居奇怒吼一声,就勐地腾身掐住安虚蓝的脖子,安虚蓝咳得上不来气,瞬间也被狗血巧合的事实雷的外焦里嫩,他天生不是吃亏的主,立刻跟柳居奇滚到地上你一拳我一脚的互殴起来。   燕肃澜知道柳居奇穿越的事情,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几分,他暗自哂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花间照则是一头雾水,这两人前面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花间照要去拉架,被燕肃澜拦住道,“没事的,让他们发泄吧。”   柳居奇和安虚蓝打架都没章 法,什么抓啊挠啊,好用的都使出来,两个人打得气喘吁吁时,看着对方脸上的青紫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才住了手,抹着眼泪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柳居奇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摸了一下被打破的嘴角,龇牙咧嘴的说,“我倒是无牵无挂,你来这里还好吗?”   “我家世代经商,父母都不喜欢我学医,反正上面还有两个有能力的儿子,我死了他们也不会伤心的。”安虚蓝表情有些苦涩的说。   “这叫什么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他们对你严苛,心里还是有你的。”花间照抢了话,一把拉过安虚蓝,趁着人家伤心失落搂住肩,半哄半拖的把人弄出屋子,“柳儿才醒,燕子你好好照顾他吧,安大夫就交给我招待了。”   柳居奇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他们俩……”   燕肃澜点头道,“如你所见,花间照是吃定那傻大夫了。”   柳居奇差点儿笑翻,这俩人的嘴上功夫都比的上刀剑啊,要真在一起那该多热闹,他正笑着,突然被燕肃澜裹了被子抱起来,“喂,你干嘛又抱我?”   “去碧华池洗洗吧,浑身都是脏水。”燕肃澜不容柳居奇反驳,就抱着人去了后面的碧华池,情添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温泉池里蓄满了水,纱幕飘飞间水雾缭绕,将一方露天浴池映衬的恍如仙境。   柳居奇扑腾着水花,用力的拿香胰块搓洗着身体,安虚蓝的浴汤配得太给力了,他生怕自己以后落了体臭的毛病。   哗啦一声,燕肃澜也脱光了入水,精壮的身体溅起一片水花,柳居奇警惕地游远了一些,清澈的温泉水遮不了身体,他双手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你下来干嘛?”   “方才我也折腾了一身脏,自然也要洗洗了。”燕肃澜道。   柳居奇想起先前燕肃澜抱着自己的事,也不好拒绝,伸手比划了一下,“好吧,你在线那边儿洗,不许过来。”   燕肃澜不做声,眯着一双黑眸远远靠在对面的池壁上,显得懒洋洋的,柳居奇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却还是禁不住红了耳朵,因为要分神盯着燕肃澜,洗刷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洗了一会儿,燕肃澜还是在那里假寐,没有要做坏事的意思,柳居奇松口气,暗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柳居奇放松了心情,要说人就是无病一身轻,他哼着小调搓洗身体,神采奕奕地琢磨着一会儿亲自下厨做点儿好吃的,好好犒劳一下燕肃澜。   忽然腰上一紧,好像被缠人的水藻裹了个严实,柳居奇惊得叫了一声,“燕肃澜!水里有东西!”   擦着他的胸口唿得冒出一颗水淋淋的脑袋,五官英朗俊美,嘴角勾着抹邪气的坏笑,目若朗星,不是燕肃澜又是哪个?!   “是么,那我帮你找找看……”燕肃澜说完,又沉了下去。   柳居奇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家伙居然恶趣味的整蛊自己!他刚张嘴骂燕肃澜,后半句就变成了令人耳赤的呻|吟声,“燕……你、别碰那里……啊……”   柳居奇的小兄弟被裹进一个温暖的地方,轻柔的来回爱|抚,燕肃澜的舌头灵活又卖力的讨好它,让柳居奇的腰一阵酸,差点儿腿软地滑进了浴池里。   足足过了五分钟之久,燕肃澜才重新冒出水面,面色如常,气息平稳,柳居奇则是唿哧唿哧的大喘气,就好像刚才潜水的人是他一样……   燕肃澜吐出了嘴里的东西,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柳居奇软倒在他的臂弯,身体泛着一层粉红,目如秋水,长长的黑发将白玉般的胸膛半遮半掩,一时间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等柳居奇恢复了神智时,已经被燕肃澜霸道的压在了池边,双手扒在池沿上,柔顺的舒展着身体。   燕肃澜撑开他的双|腿,手指慢慢摸上了那令人羞恼的地方,因为是在水里,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送进了一根手指。   柳居奇轻轻叫了一声,又咬住嘴唇,憋得满脸飞红,不由庆幸自己是趴着的,至少不用跟燕肃澜尴尬的面对面……虽然这一刻迟早都会来到,不过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人心跳的厉害。   “鸡蛋,别咬着嘴。”燕肃澜叫着那奇怪乳名的声音也很低沉动听,他扳着柳居奇的下巴吻上,不同于下面动作的轻柔耐心,吻得狂野又热烈,充分展现他男人的霸道。   一直吻到柳居奇眼冒金星,燕肃澜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他,柳居奇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咧着嘴哆嗦了一下,“啊……混蛋你轻一点儿……疼,嗯……”   燕肃澜吻着柳居奇的脖子和耳朵,心里泛出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满足感——这个人,终于是自己的了。   柳居奇认命的闭上双眼,自己大概是逃不出这个男人编织的情网了,他比宣亦辰更霸道,也比宣亦辰更专心,那份绵绵不尽的柔情蜜意,终究还是打动了自己的心。   清澈的温泉由两个人之处荡出一道道波痕,波痕随着两个人越来越激烈的动作逐渐加大……    第二四章 再遇故人   柳居奇这个澡足足洗了两个时辰,累得头晕眼花不说,身上到处是燕肃澜留下的硕果,远看是副万紫千红的春花图,近看叫人脸羞羞。   燕肃澜替他穿好干净的衣服,瞅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小猫一样的爱人,真是怎么瞧怎么喜欢,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柳居奇半睡半醒间也察觉的出燕肃澜的视线,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别看了……我要睡觉……”   “睡吧,晚上我叫人多做些补身的。”燕肃澜怜惜的亲了一下柳居奇的掌心,柳居奇听到有好吃的,高兴地蹭了蹭燕肃澜,这才踏实的睡了过去。   燕肃澜嘴角含笑,稳稳将人抱回了饮碧阁主卧,他坐在床边先帮柳居奇揉了一阵腰腿,将醇厚的真气渡进柳居奇的几个穴位,好让他一会儿不至于下不了床,柳居奇累得狠了,被按摩的浑身舒坦,在睡梦里享受着绝杀宫宫主的服务。   燕肃澜收了手,静静看着柳居奇的睡颜好久,用眼神把对方的眉眼唇鼻勾画了几百遍,心满意足的关门离开。   有了柳居奇,让他觉得自己前半世的空荡都被填满了,总是冰冷的心也变得暖洋洋的。   情添拉着绝殁在屋外等着,一看到燕肃澜精神振奋的出来,立马嬉皮笑脸道,“恭喜宫主得偿所愿,情添特来讨个彩头。”   燕肃澜心知肚明,情添在温泉那里准备的东西可不少,润|滑、玉|势等等一应俱全,可惜自己都没用上。   “罢了,你在本尊库里看上什么东西,拿去就是了。”燕肃澜心情好,出手也比往日更爽快。   “多谢宫主。”情添兴高采烈的拉着绝殁走了。   燕肃澜望着秋日飒爽的天空,大雁成群,白云簇团,令人心旷神怡。   *****   柳居奇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才起来,屋子里敞着窗,金色的余晖带着暖意照亮了屋子。   柳居奇试探着下地,没想到自己除了那里有点儿肿痛之外,居然腰腿倍儿棒,柳居奇那个汗啊,难道这个身体天生就是个神受体质,被燕肃澜弄了那么久都没有后遗症?   燕肃澜一直在院子里练功,听到屋里的响动,便推门进来说,“醒了?身体还好么?”   “嗯。”柳居奇表情复杂的点点头,燕肃澜拉着人坐到自己怀里,吩咐门外道,“燕飞,上饭吧。”   柳居奇别扭地挣扎,自己又不是二级残废,吃个饭干嘛还得抱着,“肃澜,我自己坐着就行了……”   “凳子太硬,等明日添了软垫再说。”燕肃澜按着他,不动声色地等着燕飞把晚膳端上桌。   燕飞乖巧的低着头没看两位主子,送完东西就下去了,柳居奇却还是一阵脸红,怎么到了古代之后,他的性格越来越软了,以前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的讨生活,现在却被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过,这种感觉也不赖就是了。   桌上放着的东西很简单,砂锅炖鸡粥,炒青菜,素三鲜。   柳居奇不满地嘟着嘴,就给自己吃这些,燕肃澜养兔子呢吧?   燕肃澜盛了一碗鸡粥,拿勺子舀了递到柳居奇嘴边,“吃。”   柳居奇简直要翻白眼了,先不说他喂人这个肉麻举动,有这么喂饭的嘛?那粥还冒着热气呢,吃下去要烫死人的!   “我自己来。”柳居奇要抢勺子,燕肃澜不给,硬是让柳居奇掰了半天才服输,气哼哼的说,“你好歹把粥凉一凉再给我吃吧,我又不是铁齿铜牙不怕烫的。”   燕肃澜第一次喂人,没什么经验,闻言细细吹了粥,挨了一下嘴唇觉得不烫了,才又递到柳居奇跟前,还是那个硬邦邦的字,“吃。”   柳居奇欲哭无泪,这个男人真是一点儿情调都没有,明明挺浪漫的一件事,偏生让他做得像逼良为昌……   吃粥吃菜其乐无穷,柳居奇往往一口还没下去,燕肃澜就迫不及待地送来了第二口,显然是十分喜欢喂饭的这个过程,柳居奇也不想让他失望,只好飞快地嚼啊咽的,等吃完的时候差点儿没噎着,燕肃澜拍拍他的背说,“吃那么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敢情还是自己的错?柳居奇都快给气晕过去了。   等柳居奇吃完了,燕肃澜也不嫌弃,拿过柳居奇用了的碗筷就自己吃起来,这下柳居奇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喂得快了,这家伙吃饭虽然姿态高贵,不过速度快的跟打仗一样,柳居奇知道燕肃澜以前过的并不好,可以算是步步惊心,吃饭快大概也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不由心疼地劝道,“你慢慢吃,吃的那么快会伤胃。”   燕肃澜淡淡地瞥了一眼柳居奇,嘴上不说什么,但动作的确慢了许多,很是受用柳居奇的关心。   等吃完了饭,燕肃澜摸出来一个纸包,里面全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各个红艳可人,柳居奇吃了一肚子清淡的东西,早就嘴里淡出鸟来,不客气的捏了一个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让他满意的眯着眼睛。   燕肃澜暗自点头,看来情添的情报没给错,柳居奇的确爱吃糖葫芦。   “等你那里恢复一些,我再叫人做些丰盛的菜,免得你受罪。”燕肃澜道。   柳居奇有些愣神,原来他不让自己大吃大喝是这个原因,他不由得有些感动于这个男人的体贴,笑眯眯的亲了一下燕肃澜,给他染了一嘴唇的糖浆,“不用,等我好了,我亲自下厨,保管给你做好多新奇的吃食。”   燕肃澜哑然,自己又不是吃货……不过看着柳居奇兴致盎然,他便说,“那我等着。”   两个人吃过饭,温存的坐在那里,那份和谐甜蜜就是守在房外的燕飞都感觉的到。   燕肃澜突然想起下午收到的那封飞鸽传书,从胸口摸出一张纸条,“对了,慕柳来信了。”   柳居奇一寒,燕慕柳……这个名字实在是……   他接过来展开,小小的一张纸上被小六子写得密密麻麻,从早上起床洗漱开始说,又是去后山用野兽试药啦,又是读书的时候打瞌睡被晏淮罚啦,又是吃饭的时候掉了一颗乳牙,零零总总的一大篇,看得柳居奇忍俊不禁,到最后,这小家伙用大号的字写了一句话:柳爹爹,等小六子学好了师傅的医术,就能帮你治病了,小六子一定会治好你的。   柳居奇心里一暖,这孩子聪明懂事,想必晏淮也是如珠似宝的疼着,他不指望小六子能有大作为,只盼着他平安快乐的长大。   翻过信纸一看,后面印了一个大大的唇印,还画了个笑脸,可爱的不得了。   “肃澜,我解了”昆山玉醉”的事……”柳居奇只说了一半,燕肃澜就接到,“你睡得时候我已派人传书了,三天后他们就知晓了,放心吧。”   柳居奇高兴地笑道,“等小六子学有所成,咱们就接他回来,这小子是个开心果,我可舍不得一直把他放在五锳山上。”   “好,鸡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燕肃澜允道。   柳居奇又恼了,“你能不能别那么叫我?难听死了!”   “怎么难听?我觉得不错。”燕肃澜嘴角的笑容有点坏坏的,他就喜欢看柳居奇佯怒的模样,小脸红彤彤的瞪圆了眼睛,怎么看怎么有趣,“等那别墅建好了,咱们就搬过去住,碧华池的温泉也一起引过去,你不是不爱绝杀宫的肃冷吗?我让人移栽了不少花卉,有温泉养着,一年四季都能盛放。”   柳居奇忍不住喜上眉梢,燕肃澜这时而粗大时而细腻的神经,真是让自己惊喜不断。   两个人正蜜里调油的说笑,血魄突然来了,古板的脸上比往日还要严肃几分,恭敬的在房外跪下说,“宫主,有两个人闯宫,说是来救安神医的。”   “哦?”燕肃澜挑眉,绝杀宫都有两年没进过外人了,这两个人倒还有些本事,“是什么来头?”   血魄望了柳居奇一眼,欲言又止道,“这两人身份敏感,还请宫主亲自审问。”   柳居奇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人家绝杀宫的高层议事,自己不便知道,他非常理解,心里也没觉得生气,站起来说,“既然有事你就去忙吧,我去找花间照和安虚蓝他们。”   “不必,”燕肃澜拉住柳居奇,剑眉微蹙地盯着血魄,语气不悦,“本尊让你说便说,柳成……柳居奇以后就是绝杀宫的副宫主,不需避讳什么。”   柳居奇傻傻的看着燕肃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男人对爱情的宽容简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很明白绝杀宫对燕肃澜的意义,就因为明白,所以对燕肃澜的话愈发的感动,知道这个人将自己看得有多重。   血魄只好说,“属下不敢怠慢,便让他们在院外候着,宫主是否要见?”   “让他们进来。”燕肃澜处理事务时的决断坚定,令柳居奇看得一阵眼迷,太有魄力了!   外头等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着雪白的长衫,身形纤瘦,另一个则是宝蓝色锦衣,眉目方刚,尽管绝杀宫的残酷手段名满天下,他们依旧是从容不迫的走进来,带着股天生的矜贵大气。   柳居奇一见这两个人,瞬间白了脸,不可置信地模煳了眼睛,“亦郁!宣亦曦……你们不是……”   宣亦郁的脸不像以前那么苍白,眉头也未蹙着,看起来比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阳光了不少,他看到柳居奇和燕肃澜亲密的姿势也愣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温和的笑道,“小柳,好久不见。”    第二五章 得悉真相   柳居奇望着眼前的两个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绪,五味杂陈里……还有对误会宣亦辰的懊恼。   要是把柳居奇离开宣亦辰的原因仔细掂量一番,宣亦郁和宣亦曦的死亡至少占了三成,柳居奇自认无法和一个狠心屠戮手足的人在一起,不管宣亦辰对他有多么温柔宠溺,宣亦郁他们的死都是横在柳居奇心里的一根刺……   而他们,现在却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看上去比当皇子的时候更加自在快乐。   燕肃澜在打量柳居奇的神色,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做了后悔的事,早知道来的是这两个不速之客,说什么也不会让柳居奇见到他们的,燕肃澜瞥了血魄一眼,暗自怪他说话不清楚。   血魄依旧憨憨站着,一副忠心诚恳的模样,让燕肃澜有脾气都没处发泄。   燕肃澜不由在桌下攥住柳居奇的手,他也很吃惊于这两个人还活着,但更担心柳居奇又念起了宣亦辰的好,生出离开自己的念头。   柳居奇手上痛了,这才回过神,伸手摸摸脸上不知道何时滚出来的眼泪,回头冲燕肃澜笑笑说,“肃澜……我能跟他们单独聊聊么?”   燕肃澜紧抿着唇,剑眉也蹙着,他很不放心柳居奇模煳的态度,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明柳居奇心里还是有宣亦辰的,“本尊不许。”   柳居奇挣了一下痛得厉害的手,望着燕肃澜有些悲伤怀疑的神情,心里一软,轻声道,“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再回头了,难道你还不肯信我吗?”   燕肃澜怔住,即使不愿意,还是慢慢松开了柳居奇,带着血魄一言不发的出了屋子。   柳居奇叹口气,他明白燕肃澜心里不自在,可他需要和宣亦郁他们了解真相,就算他和宣亦辰已经彻底分手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初恋是个善良的人,而不是每次想起宣亦辰时,就又爱又恨。   “坐吧。”柳居奇擦净眼泪,尽量摆出还算高兴的笑容,招唿着宣亦郁他们落座,斟了两杯茶水递过去。   “你怎么会在绝杀宫,我还以为你会跟二哥……”宣亦曦正要继续说,被宣亦郁一个眼神止住。   “没关系的,亦郁。”柳居奇摇摇头道,“宣亦辰登基后没多久,我就离开凤城了,和一个朋友到处闯荡,后来发现自己中了”昆山玉醉”,才被肃澜接回了绝杀宫。”   “什么?”宣亦郁惊愕的拉住柳居奇,满脸关切道,“怎么会中”昆山玉醉”?现在全好了吗?”   “好了,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神医安虚蓝,他治好了我。”柳居奇看一眼春风得意的宣亦曦,瞧他对宣亦郁呵护至微的样子,便猜到了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也好,虽然宣亦曦有些勇莽,但他对宣亦郁却非常情深意重的,一定会让宣亦郁很幸福。   “你和那个燕肃澜……”宣亦郁担忧地压低了声音,“我以前听别人提起过,说这人武功奇高,但性子诡异冷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都是别人的误解,绝杀宫只杀该杀之人,肃澜是冷傲,可他的确是个好人。”柳居奇听到宣亦郁的话,居然有些不痛快,这大概就是寻常人的护短心思,自己怎么诽谤燕肃澜都行,旁人说一句不好也不成。   宣亦郁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瞧着亦辰对你用情颇深,你也很喜欢他,怎么就舍得离开呢?他身边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坐在那个位置上该多么孤单。”   “大哥。”宣亦曦似乎不怎么高兴宣亦郁提到宣亦辰,再怎么说宣亦辰都是自己曾经的情敌啊。   “这事情说来话长,我们之间误会太多,对感情的看法也不一样,迟早都要分开的。”柳居奇表面上云淡风轻,似乎对一切都看开了,但说到这里,其实心里也很难受——   如果当初自己和宣亦辰都坦诚一些,知道燕飞没有死、宣亦郁他们也都活着,自己会不会努力改变心态,容忍宣亦辰先国后家的偏颇,陪他一起看这大好河山?   然而世事如斯,总是没有”如果”可言的……错过了就是错过,柳居奇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宁愿守着燕肃澜这份包容完整的爱,也不愿意成为在宣亦辰心里只占了一角的爱人。   就算没有燕肃澜,没有这一切一切的因果,自己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大概也不能和宣亦辰长相厮守吧?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三个人都心事重重的出神发愣。   过了很久,柳居奇才从沉思感慨里醒来,想通了那些前尘往事,他不由轻松了很多,“你和宣亦曦是怎么回事?当初有很多人看到你们被宣亦辰一箭贯穿,今日若非亲眼见到,我肯定不会相信你们还活着。”   宣亦曦爽朗的笑笑,“不过是诈死罢了,我和二哥做了个交易,我帮他登基平军心,他放我和大哥远走高飞。”   宣亦郁脸颊泛起红晕,嗔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宣亦曦,想起刚出宫时宣亦曦对自己的痴缠,当时自己心如死灰,宣亦曦却不放弃,硬是一点点打动了他自以为会尘封一辈子的心。   “起先二哥用计诈了我手下几元大将的兵权,又把我软禁在四皇子殿,他知道我对大哥的感情远远胜于皇位,又心思莽撞的确不是块儿当皇帝的料,就痛陈利弊说服了我,和我定下了约定。”宣亦曦回忆着,继续说,“后来我们被下天牢,也全是二哥跟我在做戏,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裴将军,让他冒险劫狱,二哥用改过的软头伸缩箭假装在城楼射杀我们,好让原先的四皇子党以为大势已去,能为他登基后所用……”   柳居奇听得背后发寒,这些事如今说来简单,可当时只要错一步,就会给有心人拿出来大加利用,宣亦辰背负了许多不能说的压力,自己却只顾着跟他赌气冷战。   “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柳居奇失落地垂下了头。   “这件事凶险万分,了解真相的人越少越好,当时就连大哥也被蒙在鼓里,二哥想必也是为了保护你,才不愿意说的。”宣亦曦唏嘘到,“原先听他说会在平复朝堂之后告诉你,却没想到,你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   柳居奇心下暗叹:是啊,当初自己一意认为宣亦辰冷血无情,哪里肯听他解释?可不就是在宣亦辰对朝堂纷乱最焦头烂额的时候离开了凤城嘛……自己从未信过他,宣亦辰说的没错。   宣亦郁看到柳居奇一阵白过一阵的脸色,心里也不好受,只是默默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温暖和力量传递过去。   若说自己对宣亦辰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痴恋,那小柳和宣亦辰就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别恋,他们明明心有彼此,却因为种种意外,落到了分离两地的下场。   “小柳,若你还想着亦辰,不防去封信也是好的,他……”   “不,”柳居奇摇摇头,努力憋回去摇摇欲坠的眼泪,就算知道了真相,两个人也错过的太多了,他和宣亦辰早已经回不到当初,“我觉得现在就挺好,他心无旁骛的做好一个皇帝,我干嘛还去招惹,反而弄得两个人都不痛快。”   “那你是真的决定要和燕肃澜在一起?”宣亦郁说。   “嗯,我已经负了一个人,不想再负肃澜,他对我的感情不比宣亦辰少,和宣亦辰在一起时,有太多的风雨和不确定,但是和肃澜在一起,我却总能很安心。”柳居奇淡淡笑了,“我是个小心思的人,只求吃饱喝足,这辈子踏实平静……所以宣亦辰并不适合我。”   宣亦郁望了柳居奇良久,终于认输的点点头,“你觉得好便是好了……也许帝王天生就是孤星,亦辰没这个福分和你相守。”   三个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谁都没有注意到房梁上的一道黑影无声离开。   *****   燕肃澜冷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杨青,沉声道,“他们就说了这些?”   “是。”杨青说完,燕肃澜一个抬手,他便又隐匿了身形。   燕肃澜轻轻舒了一口气,原来柳居奇真是下定决心要和自己在一起了,先前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柳居奇有一句话让燕肃澜很在意,”希望能过平静踏实的生活”……燕肃澜慢慢捏紧了拳头,自己身上的孽债还没有还,也许暂时没办法和柳居奇携手园林,过他想要的日子。   但终有一日,他会给柳居奇想要的一切,不管是宿海眠山,都一定会陪着他。    第二六章 风岚骚动   按说宣亦郁和宣亦曦本来是没可能追查到绝杀宫的,更别提还能通过那片遍布毒虫瘴气的山谷,这一切都亏了安虚蓝有先见之明。   自从安虚蓝治愈了几起怪病后,虽然他性子古怪,治病的手法也匪夷所思,但逢出手就能药到病除的本事,也逐渐在辽东一带打出了名声。   要说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安虚蓝上无承师,又没有扎根的医馆,自然遭到了当地一些大夫的眼红排挤,还有一次差点被一杯毒茶暗算。   安虚蓝为防万一,就养了”唤天虫”,从蜜蜂还是虫蛹的时候就开始用毒经里一种奇特的配方饲养,等成功孵化出来之后,这种蜜蜂就能跟着那方配药的味道进行追踪,安虚蓝一路被绑回来,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就在路上洒下药粉做饵,好让宣亦郁他们能跟着”唤天虫”找到自己。   宣亦曦的脚已经被安虚蓝治好了,但宣亦郁的身体只调养了一半,刚刚见了些成效,宣亦曦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安虚蓝出事。   他们一路跟着”唤天虫”到了那片神秘山谷,明明知道安虚蓝就在里头,却无法再前进,好在宣亦郁记得安虚蓝平日里提到的一些奇怪药方,两个人去镇上配出了防虫的解毒剂,又拿草木灰和湿帕掩住口鼻,这才顺利进了山谷,找到了绝杀宫,宣亦曦精于战术,但一对一打起来远不是这些日日刀头舔血的绝杀宫宫人的对手,立刻被血魄给抓了起来。   后面的事情柳居奇就都知道了,三个人闲话过后,安虚蓝也闻言赶了过来,花间照自然也要凑热闹,有这两个人不停斗嘴,气氛倒好了不少,一直闹到月上中天。   柳居奇先前在碧华池被燕肃澜要的狠了,这会儿又忍不住打起哈欠,结果他刚揉了揉眼睛,燕肃澜就进来了,漩涡般的眸子带着寒气一扫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几个人,大伙儿全都收了声。   “散了吧,有话明日再说。”看在柳居奇的面子上,燕肃澜的态度还算温和,饶是如此,也让宣亦郁禁不住拽紧了宣亦曦的衣袖——这人的性子和宣亦辰比起来,简直是完全的两个极端,柳居奇怎么会喜欢上他的?   燕肃澜就像个天然的冷气机,绝杀宫位于山谷,正逢秋日飒爽,夜里的温度仿佛被降得更低了。   柳居奇是个迟钝的,或者是已经适应了燕肃澜的冷性,他对大家提心吊胆的滋味毫无察觉,笑眯眯的把沉默不语的四个人送到门口,这才哼着歌折回来,刚才说了很多话,嗓子干的难受,他想倒杯水润润嗓子,刚把茶壶举起来,就被燕肃澜抢了过去。   “喂,我要喝水。”柳居奇不满道。   “凉了。”燕肃澜说完,把茶壶托在手掌上,暗自运了一会儿功,才取了茶杯倒了一杯给柳居奇。   柳居奇握着那杯温热的茶水,稀罕的看着燕肃澜,原来这家伙除了当冷气机,还有当热水器的潜力!   燕肃澜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身先脱衣躺在了床上,闭眼假寐,等柳居奇喝完水上了床,他才伸手一把拦住柳居奇的腰,在柳居奇的惊叫声中将他压在了身下。   “我那里还没好……今天就别……”柳居奇眼神躲闪,伸手推着燕肃澜结实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能摸到手下肌肉的弹韧优美,柳居奇自己就先红了耳朵,满脑子都是在碧华池里亲|热的场面。   燕肃澜心里疼惜他,哪里真舍得让柳居奇痛上加痛,只是想到白天杨青回报自己的话,就忍不住将柳居奇的婉拒和宣亦辰联系在了一起,心情顿时低落起来,“鸡蛋,你今日高兴么?”   “嗯?高兴啊,亦郁他们没有死,我自然高兴了。”柳居奇对燕肃澜的心思好无所觉,只是单纯的咧着嘴笑道。   “我看你高兴的不止这个吧……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宣亦辰?”燕肃澜捏住柳居奇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他虽然表面上强硬蛮横,心下还是有些打鼓的,就怕万一柳居奇真的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时,自己该怎么办?动心上人自然不行,那就只好连夜赶到凤城去,把宣亦辰在龙椅上剁个稀巴烂,来个一了百了……   柳居奇心里咯噔一声,燕肃澜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   他伸手捧住燕肃澜刀削般俊俏坚毅的脸,抬头吻了一下燕肃澜的嘴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认真道,“他毕竟是我的初恋,我不可能会忘了他,如果我说不想,那一定是骗你的……”   燕肃澜松开了柳居奇,翻到外侧躺着,一言不发。   “你听我把话说完——”柳居奇起身趴在燕肃澜胸口,那手指轻轻点着他的鼻尖,“可我既然和你在一起,就会心无旁骛,不管是宣亦辰还是谁,都不会在动摇我的心思,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留给宣亦辰,那是他应得的,你也不会喜欢一个无情无意的人吧?……若说我们有一天会分开,大概也只会是你不要我……啊,你干嘛?!”   燕肃澜松开了柳居奇的小兄弟,看到柳居奇疼红了的眼眶,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就直接捏断了事,这样除了我,天下也没人肯再要你了。”   柳居奇鼓着脸,这小气鬼,直接就威胁上自己了,还是拿男人最脆弱的那个地方说事儿,卑鄙!下|流!   燕肃澜蓦然笑了,亲了亲柳居奇光洁的额头,将他搂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吧,明日再让安虚蓝帮你看看,别落了病。”   “嗯。”柳居奇顺从的点点头,满心甜蜜的靠在燕肃澜怀里,手覆在燕肃澜的胸口,感觉到他心脏强烈的震动一波一波传递到自己身上,仿佛能给自己无穷尽的力量。   柳居奇安心的闭上双眼,他嘴角带着笑,很是满意燕肃澜恰到好处的呷醋和彻彻底底的信任,就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模煳听到燕肃澜说:   “我喜欢你那句心无旁骛……”   *****   宣亦辰下午得暇,难得放下了朱砂御笔,在桌前摆了许多石青蓼蓝,打算作画。   随着他一笔笔的勾描,日思夜想的人儿便跃然纸上,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乌发只拿一根白玉簪子挽了,在水榭阁的亭子里朝他招手,满脸都是调皮的笑意,显然又是做了什么”坏事”。   画了一会儿,宣亦辰还是不甚满意,他笔下的人物少了几分灵动,总是觉得缺些什么,宣亦辰不由放下了笔,无奈笑道,“果然丹青还是大哥最擅长……”   上了水盆净手后,宣亦辰正要去暖阁睡个午觉,突然有人报道,“皇上,骆秋棠骆大人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这么快就回来了?”宣亦辰算算,离三个月还有段时间,骆秋棠怎么就舍得回来,“让他进来吧。”   骆秋棠带着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到了凤城就进宫面圣的,宣亦辰赐他坐下,不紧不慢道,“莫不是骆卿没追到人,功亏一篑?”   “皇上哪里的话,臣早就将小落梨收入囊中了,这几日本在蜀中和他游玩,突然得了些不得了的消息,怕旁人耽误事,这才急急赶回来。”骆秋棠蹙着眉,脸上的疲惫遮也遮不住,明显是累惨了。   宣亦辰闻言,屏退了一众宫人,等屋子里只剩他们君臣二人,才开口道,“蜀中的事,朕也听说了一些,追查下去多是造谣生事,不过也不乏底下的人为了彰显盛世昌平给大事化小,你且说来听听。”   “皇上,臣在那里专门停了几天,造谣的确是有的,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尤其说燕肃澜是已逝三皇子宣亦缅的传闻,说的有板有眼,让人难以不信,那边已经有人集结起来,打着三皇子党的旗号公开传道反帝的说法。”骆秋棠从怀里掏出一份密折,递到宣亦辰手里,“还有这个,臣暗查近日官署调配,结果令人吃惊。”   宣亦辰看着那份密折,俊秀的眉越皱越紧,在风岚,七品以下的县级官员是由省州都督直接委派调任的,对上只要每年奏报一次人选即可,可这里头记载的调配实况,简直混乱频繁到了一种令人起疑的地步……   “皇上,臣请旨让暗卫着手调查此事,绝杀宫宫主燕肃澜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三皇子宣亦缅,实在值得怀疑。”骆秋棠道,“若查经属实,不管皇上曾答应过千崇二王子什么,都请皇上以大局为重,歼灭绝杀宫,以除后患!”   “朕知道了,容朕再考虑考虑,骆卿旅途劳顿,先回去休息吧。”宣亦辰淡淡扫了一眼那折子,“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当皇帝还真是个劳心劳力的差使。”   骆秋棠愣了一下,宣亦辰居然会说出这种消极的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宣亦辰似乎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话有欠妥当,揉了揉额角笑着说,“在其位谋其事,朕既然做了皇帝,就不容许有人再觊觎这个位子。”   骆秋棠这才松了口气,行礼退下。方。报。烬。区。独。家。整。理。   宣亦辰深深叹了一声,抚着桌上那副画,以前和柳居奇的一幕幕回忆都在眼前晃过,他目带眷恋柔声道,“柳儿,我后悔了……若当初我不放你走,日子或许就没有这么难熬了。”    第二七章 打黑拳了   时光如流水,柳居奇病愈已经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他带着安虚蓝一行人将绝杀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哪里有几窝耗子都弄得清清楚楚,虽然在绝杀宫里不愁吃喝,但住久了总是会厌倦的,柳居奇眼见别墅就要完工了,便想出谷逛次集市,散散心还能顺带买些屋里放置的东西。   这话一出口,燕肃澜就同意了,他近日在烦蜀中的事情,他刚和南桁断绝了关系,身份就被透露出去,期间因由自然是清楚的……南桁想让绝杀宫和风岚先乱杀起来,再来个渔翁得利。   燕肃澜心里有谱,自己安宁闲暇的日子不会多了,他想尽量满足柳居奇的要求,趁着有时间多陪陪他。   本来打算只有两个人单独出去,谁知刚到绝杀宫的大门口,就发现安虚蓝、花间照和宣亦郁、宣亦曦全等在那里,一副跟屁虫凑定了热闹的样子。   宣亦郁有些不好意思,他是被安虚蓝以”多走动对身体好”为由硬给拽来的,“小柳……若是妨碍你们,我和亦曦就不跟着去了。”   “没事,人多了热闹。”柳居奇瞪一眼花间照和安虚蓝,不用人说就知道肯定是这俩大爷的主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花间照搂着安虚蓝的肩,被安虚蓝狠狠跺了一脚,对着他的鼻尖比划手术刀说,“我警告你啊花间照,你要是再动手动脚的话,小心我阉了你!”   花间照委屈地装哭,“安安,人家的身体都被你……你还这样对我。”   众人一阵哄笑,就连燕肃澜的嘴角也翘起来,安虚蓝急得面红耳赤,啐了一口花间照说,“你少胡说八道!我和你没什么!”   “咳,欲盖弥彰。”宣亦曦添油加醋,他和宣亦郁就住在安虚蓝的隔院,前天晚上那边折腾到半夜,呻|吟声大的要命,让他都忍不住多要了宣亦郁一次呢。   安虚蓝看到大家了然的表情,气的直上火,真是越说越说不清了……自己那天配出来了疗养按摩油,想着如果效果好的话可以给宣亦郁用上,于是先拿花间照做了个实验,谁知道这家伙故意在那里”舒服啊、好爽啊、用力啊”叫个不停,怎么会不让别人想歪?!   花间照一展扇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他就是喜欢看安虚蓝吃瘪的样子,可爱的很。   最后六个人浩浩荡荡的一起出谷,谷外有燕肃澜的手下提前备好的马匹,因为没料到会来六个人,所以只凑出了三匹马,两对夫夫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燕肃澜和柳居奇乘一匹,宣亦曦和宣亦郁乘一匹,留下黑着脸的安虚蓝对着剩下的一匹马龇牙,花间照粉衫一飞,便轻巧落在马上,朝安虚蓝伸手说,“安安,别别扭了,快上马吧。”   “我才不和你一起骑马!”安虚蓝脸上发臊,这人脸皮也太厚了,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占自己便宜!   “不愿意骑马,那你骑我也行。”花间照抛个媚眼儿过去,安虚蓝跳脚,指着他骂,“花间照,你还要不要脸了,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花间照笑眯眯地把赌气的安虚蓝拽上来,抱在自己前头坐好,轻声安抚他道,“就算再有一匹马,你也不会骑啊,就权当我是你的专属马夫吧。”   柳居奇笑倒在燕肃澜怀里,“花间照这张嘴,除了安虚蓝大概没人受得了了……”   燕肃澜深有体会的点头,以前和花间照交手多次,他经常想把这人的舌头割下来下酒……因为实在是,太贱了。   闹了半天,总算顺利出发,六人三马一路奔驰在广阔的大道上,扬起阵阵尘土。   行了约摸有小半个时辰,渐渐看到城郭的踪影,绝杀宫临近的是一个规模中等的城市襄彤,襄彤虽然比不上凤城和西华繁华,但民风淳朴,正街上也是很热闹的。   进城之后,几个人先把马匹寄存在一间客栈,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始逛街。   襄彤街道分的方正清楚,中心是衙门县丞府,城东是富人区,城西是平民区,南市主要分布酒楼、戏园、青楼和店铺,北市则十日一通,专门交易马牛牲畜和奴隶。   燕肃澜带着他们直往南市去了,柳居奇和安虚蓝是现代人,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地摊上的小花瓶也拿起来赏玩,头对头小声嘀咕说这东西放现代可就值钱了,那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啊,居然才十几文钱。   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图个新鲜,跟老板杀好了价又不买,只享受那杀价的过程,气的老板直吹胡子。   几个人出色的外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更有些含羞带怯的大家闺秀带着钦羡的目光不住打量燕肃澜和宣亦曦,宣亦曦大气豪爽,久经沙场的他很有男子气概,燕肃澜出门前易容了脸上的伤疤的,冷酷英俊的面孔配上尊贵的气质,两人都是女子眼里的栖身良木。   这不,立马就有一个不懂矜持的上来了,走路袅袅娜娜,莲步生香,容貌也很不错,一袭湖蓝水纱裙裹出曼妙的身姿,那个女子对面朝着燕肃澜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不住的拿眼偷瞧燕肃澜,脸上染着一片红晕,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哎呀”一声娇唿,就往燕肃澜身上倒去。   燕肃澜下意识地接住她,蹙眉看着在自己怀里娇喘连连的女子,柳居奇正好回头看到这一幕,冷哼着就拉着宣亦郁往前走,明显是不高兴了。   花间照挥着扇子,桃花眼一阵放光,上前凑到那美女跟前问,“小姐没事吧?”   “没,多亏了这位公子,小女子才没有摔倒,为表小女子的感激……啊!”   花间照遮着眼睛,啧啧道,“燕子,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说完,也跟在燕肃澜后头走了,冲美女扔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女子摔了个狗吃屎,姿态难看地趴在地上,含泪看着远去的燕肃澜一行人,心里又气又羞,这人居然一声不响的把自己扔地上了……躲在一旁的小丫鬟赶紧上去扶她,女子站起来急急走开,生怕更多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目睹了这一幕,襄彤城的狂蜂浪蝶知道这几个人不好惹,都自觉的偃旗息鼓了。   宣亦郁看到燕肃澜走来,聪明的落后了几步,好让他跟柳居奇说话。   柳居奇不理燕肃澜,燕肃澜也不着急,就安静的陪他看东西买吃的,最后还是柳居奇先憋不住了,臭着脸酸熘熘道,“你过来干嘛,不陪着你的美人儿了?刚不是挺亲热的嘛。”   燕肃澜道,“我只和你亲热。”   柳居奇马上涨红了脸,想到某个不健康的方向去了,“这次就算了……以后看到漂亮女人还有漂亮男人,不许接近他们一尺以内!”   “好。”燕肃澜点点头,柳居奇被哄得高兴,这才又有了笑脸,突然听到旁边楼里热闹非凡,便拉着燕肃澜先钻了进去。   楼里分两层,一层是斗场,二层围栏处站满了人,全在对着下方斗场里的两个勇士唿喊,热情高涨的几乎掀翻了屋顶,这里是处打黑拳的地方。   柳居奇在现代看过一段时间的WWE,对摔角拳击也挺有兴趣的,不过他凑近了一看,立马就怕了,古代的黑拳不像现代的花拳绣腿,打起来那是真的斗狠拼命的,斗场里的两个人都已经满脸血,脚跟着直晃悠打圈了,还硬撑着站起来要给对方奋力一击。   柳居奇有些不忍看,叹道,“真是太残忍了。”   燕肃澜不以为意,“他们这都是外伤,看着厉害,养个七八天就好。”   “是这样啊。”柳居奇听了心安一些,要说男人的内心还是有一些暴|力因子的,他渐渐被黑拳给吸引住了,连花间照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咣”一声锣响,胜负已分,赢的人喜上眉梢,输的人唉声叹气,走了一批赌徒,又涌进了更多的人。   敲锣的人站在空荡的斗场中高声道,“各位,下来可是咱们一旬一次的重头戏,鬼头王二十战二十胜,今天固定是挑战他的日子,螳螂孙对战鬼头王——凡是压鬼头王败的,赔率加倍!”   “鬼头王!鬼头王!”   “螳螂孙!螳螂孙!”   跟着众人瞎叫一番,柳居奇也激动的很,随着众人的唿唤,鬼头王登场了,长得凶神恶煞、人高马大不说,光头上似乎被烫伤过,疤痕累累看着可怕的很,难怪得了鬼头王这个称号。   另一个人却迟迟不见上场,有人跑到打锣人跟前说了几句,打锣人的脸色立刻变了,骂骂咧咧的样子。   “柳儿,别等了,螳螂孙临阵怯场,不敢签生死状,已经跑了。”燕肃澜搂着柳居奇,淡淡道。   “这都能听见?”柳居奇惊讶的看着燕肃澜,场子里这么吵,自己连听燕肃澜说话都费力呢。   打锣人又敲了一下锣,场子里瞬间静下来,“各位不好意思了,今儿个螳螂孙死了娘,赶着回去哭丧,现在咱们改改规矩,要是哪位英雄敢下场签状一战鬼头王,输了银五十,赢了银千两!”   底下一片哗然,虽然银子足够吸引人,不过风险太大了,签了生死状就是出了人命官府也不管的,难道为了区区五十两换一条命?实在不值。   柳居奇扑哧笑了,“回去哭丧?这人说话可真缺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燕肃澜,一方面是想报复燕肃澜刚才抱女人的行为,一方面垂涎那一千两银子,“肃澜,反正他肯定打不过你,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你去把那银子挣回来吧?”   燕肃澜蹙眉,跟这种只会些外家功夫的人打斗,未免太掉价了……“我不去。”   “不去?”柳居奇眼睛咕噜一转,坏坏笑着往人群里挤,“那我去好了。”   燕肃澜还来不及拦住他,柳居奇就举着手得意洋洋喊道,“我来挑战鬼头王!”    第二八章 亦辰决心   众人听见这惊天一喝,都看向了柳居奇,打锣人一瞧见柳居奇纤弱的小身子板儿,立马喜笑颜开,这下不用做赔本生意了,鬼头王肯定赢。   柳居奇大大咧咧的站上了场子,朝四方作揖,引得大家议论纷纷,有好些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同情,这人一身绫罗看着也不是个缺钱的,怎么就脑热到去对战鬼头王?   宣亦郁和安虚蓝这会儿才看到场上的柳居奇,下巴差点儿掉在了地上,柳居奇疯了吗?旁人不知道,可他们很清楚,柳居奇哪会什么拳脚功夫啊。   燕肃澜望着柳居奇调皮的表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家伙还真能惹事,但想想柳居奇现在的小性子,心里也觉得欣慰,至少他能在自己面前真实自在,不像一开始那样只一味的逢迎畏惧了……他喜欢闹就闹吧,反正自己护的住就是了。   花间照从旁边桌子摸过来一盘子吃剩的花生米,殷勤的递给燕肃澜,“可别用你的金针,这东西就够了。”   燕肃澜接过来,眼睛还是一直黏在台上的柳居奇身上。   鬼头王看见挑战自己的是个小瘦猴,不屑的笑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哪里来的就哪里去,免得伤了性命。”   他可不知道,就因为这一句无心的善言,他少在床上躺了多少天。   柳居奇料定燕肃澜不会袖手旁观,压根儿没把鬼头王的劝说放在心里,笑眯眯的摆手道,“我既然上台了,哪有还没打就走的道理。”   打锣人瞪了一眼鬼头王,显然是警告他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谄媚地问柳居奇说,“英雄出少年,小人一看就知道您身负绝学,壮士拟个名号吧,小人好让大家下注。”   柳居奇翻个白眼,还壮士,这人眼睛瞎了吧,他瞥了瞥燕肃澜,心里又冒坏水,“就叫黑燕子。”   “黑燕子?好嘞。”打锣人勐的击锣,“众位注意了,这位黑燕子要挑战鬼头王,压黑燕子一赔十,压鬼头王三赔一,一炷香后开场,烦请众位速速下注——”   打锣人也不知道,就因为叫了一声黑燕子,一会儿自己该有多惨……   底下喧闹着压注买宝,花间照和宣亦曦都过去压了身上所有的银两,两大包银子在桌上冷门的黑燕子名下,显得特别显眼,别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俩。   一炷香后,柳居奇和鬼头王分站在场子两角,开始对决。   柳居奇学过几个月空手道,他父母出车祸之后为了省钱就放弃了,不过摆起架势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唬得鬼头王一愣,心想这小子莫非真有两把刷子……可惜他猜错了,这傍身的刷子不在柳居奇身上,而在台下端着花生米的那位黑衣人手里。   台下人看得兴奋,大喊着让鬼头王攻击,鬼头王也想速战速决,不客气的朝柳居奇抬脚一记飞踢过去——   燕肃澜捏着一粒花生米弹出去,正巧打在鬼头王腰眼上,鬼头王便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惊唿声中落在了地上。   柳居奇收回摆着空架势的手掌,长嘘一口气,“这招是隔山打牛。”   “哈哈哈……”花间照笑得不行,“这名字好啊,隔山打牛,有意思。”   鬼头王就不信了,哪儿有这么古怪的功夫,还没挨到身上就能打到人的,他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挥拳又朝柳居奇扑过去,柳居奇朝燕肃澜使个眼色,伸手对着空气戳戳戳,“看我的弹指神通!”   ”啪、啪、啪”,花生米准确的击中鬼头王的肩膀、腿弯和胸口,然后又一个一个弹飞出场,快的连在场边瞪圆眼睛的人都没看清楚。   鬼头王被点了不少大穴,这会儿浑身都麻了,跪在地上站不起来,只好憋得满脸大汗,朝打锣人说,“我输了……”   底下先是奇静,再是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声响,一半是为输了钱,一半是被柳居奇神鬼莫测的身手震撼的,居然这么轻巧就打败了鬼头王!   柳居奇朝燕肃澜的方向抛了一个飞吻,绕场跑了一周瞎得瑟,得瑟完了才气喘吁吁的回到打锣人那里,“喂,我赢了,一千两银子呢?”   打锣人怀疑的看看柳居奇,又看看鬼头王,“……你们俩该不是合起伙来坑我吧?”   “老子从不打假拳!”鬼头王恼火道,“他是凭本事赢的,做生意就讲一个信字,你莫非想赖账?”   打锣人还是有些心悸鬼头王的,只好不情不愿的让人取银票交给柳居奇,眼睁睁看着柳居奇揣着银票下场。   “倒霉催的,怎么偏生碰上了这么个大爷……”打锣人一边骂一边拎着锣往下走,突然被飞来的盘子碰着膝盖,就这么直挺挺从四尺高的斗场上摔下去,捂着鼻子嚎起来,“我的鼻子啊!鼻子断了……”   里面还在热闹的余韵中,柳居奇六个人已经出来了,柳居奇捧着那张千两的银票笑得合不拢嘴,忽视了一旁气压持续下降的燕肃澜。   花间照和宣亦曦也赚得盆满钵满,和燕肃澜约定了会面时间,便拉着心上人过二人世界去了。   柳居奇端详够了银票,喜滋滋的叠好收进怀里,拍着胸脯对燕肃澜说,“今天中午我请客,你刚才功不可没,想吃什么都成!”   燕肃澜不说话,柳居奇这才注意到不对劲儿,纳闷的问,“肃澜,你怎么了?”   “下次不许再做危险的事。”燕肃澜看柳居奇小狗巴着主人一样可怜兮兮的讨饶表情,终于还是叹口气,将人揽进怀里。   柳居奇吐吐舌头,“有你在,我哪儿会有什么危险?”   这话里带着无比的信任,燕肃澜也是很受用的,他握住柳居奇的手,语气里带了些无奈,“过几日我要带着情添他们出去办事,在我身边也就罢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绝杀宫,省的一出门就惹事。”   柳居奇心里一紧,“你要去很久吗?”   “大概几个月,等我回来后,就放下绝杀宫的一切,带你逍遥天下。”燕肃澜眯着眼睛,黑眸里闪过一丝厉色,也是时候了断杀母之仇了。   柳居奇点点头,暗自琢磨着燕肃澜要去办什么事,还没回过神,燕肃澜便带着他往一间生意热闹的酒楼去了,柳居奇看着人头攒动,苦恼道,“人这么多,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   “血魄已经订好了雅间,这会儿饭菜大约也上的差不多了。”燕肃澜淡笑,柳居奇也只有对着吃的和银子才能不迷煳吧……   所以,自己必须尽快了结那些事情,才能好好守着他。   *****   宣亦辰正和骆秋棠说蜀中的事,这么些天调查下来也有了眉目,基本确定燕肃澜就是原本该死在火海的三皇子宣亦缅,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燕肃澜流落到了南怀,后来成立了绝杀宫。   骆秋棠道,“燕肃澜的母妃是南桁的表妹,他又从小被养在南怀,难免心里偏向南桁那边。上次风岚和平羌结盟,绝杀宫便从中作梗,实在是有虎狼之心。”   宣亦辰不言语,思夺着骆秋棠的话,当皇帝就有这点不好,常年都被困在四方宫殿里,不能亲自探访外头的世界,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若没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耳目,就是别人打到家门口都不知道。   “皇上,臣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不用在朕跟前演这些虚的。”宣亦辰道。   “柳居奇现在正和燕肃澜在一起……”骆秋棠说着,瞧瞧打量宣亦辰的神色,果然见他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头,“皇上从前并未隐瞒过对柳居奇的心意,燕肃澜肯定也是知道的,那他和柳居奇在一起,究竟是真心,还是做戏想用柳居奇来拿捏您……”   骆秋棠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点到即止,宣亦辰听了骆秋棠的一番言论,脸色立马难看了许多,默了半晌道,“柳居奇也不是个笨蛋,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相信他分辨的出来。”   “皇上,当局者迷。”骆秋棠反驳道,“臣知道您心里一直都放不下柳居奇,既然燕肃澜迟早是要死的,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皇上都要让它变成假意才行……这样一来,对您和柳居奇都有好处。”   宣亦辰一震,抬头去看骆秋棠,骆秋棠脸上神情严肃,“请皇上三思。”   骆秋棠的意思,是想用燕肃澜的利用欺骗来让柳居奇彻底死心,然后令他心甘情愿的回到自己身边……   宣亦辰自诩正人君子,却不可否认的有了一瞬心动,他早为放弃柳居奇而懊悔不已,如今有了一线希望,怎么能不抱着期待?只是这样对柳居奇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他提携重用骆秋棠,正是因为骆秋棠够狠也够理智,每每能在他左右矛盾时给出最有利的建议,若不是出身使然,骆秋棠大概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宣亦辰抿了抿唇,温润的眼睛望着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副肖像画,似乎能看到柳居奇正站在自己面前笑着……   只短短几秒钟,宣亦辰就收敛了纷飞的思绪,重新变得平静起来,“传令下去,严密监视蜀中的一切动向,秘密联络平羌王和千荥王子,做好一切战前的准备……这一次,我们要对付的不止有绝杀宫,更有虎视眈眈的南怀。”   “皇上英明,”骆秋棠狡黠一笑,“臣即刻去办。”    第二九章 奇怪的梦   那日逛过集市之后没几天,绝杀宫在建的别墅就收了工,先炸响一挂火红的鞭炮讨个彩头,柳居奇和燕肃澜择吉日搬了进去,里面按着柳居奇的意思走了装修,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精致,但也很有看头了,大理石铺就的地砖,墙面都刷成了奶绿色,画着花花草草,整个屋子显得透亮又清爽。   碧华池的温泉也引到了别墅后头的小花园里,新建的温泉池比原先在饮碧阁的那个要大三倍,简直和露天游泳池没区别。   当晚的乔迁宴热闹非凡,除了邀请宣亦郁这几个好朋友,还有绝杀宫的三位堂主也在,柳居奇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让大家大快朵颐。   一开始木讷的血魄还有点儿放不开,后来燕肃澜让房梁上呆着的杨青影侍也下来吃饭,血魄的注意力才从燕肃澜身上转到了杨青身上,每次都跟杨青对视一眼又分开,乐此不彼,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羞羞怯怯的十分好笑。   血魄木讷,杨青沉默,所以就连向来爱八卦的情添都不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纳闷的很。   再说柳居奇,现在完全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一脸慈祥的给大家布菜让酒,燕肃澜看他许久都没顾得上吃一口,这才皱着眉将人按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们都有手,你自己吃就好了。”   花间照玩世不恭地用筷子敲着酒盏,改了胡口小调唱到,“燕子他,心如铁,一遇柳儿,便惹凡腔。”   这曲子原本是唱天仙配的,原句是”织女他,纯孝心,一遇郎君,便惹凡腔。”,花间照这一改,显然是在调笑燕肃澜为了柳居奇变软心肠。   燕肃澜面上也不显恼,只是淡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将白玉杯子破风飞向了花间照,直取面门。   安虚蓝看得瞪圆了眼睛,一下拔出手术刀,心跟着跳到了喉咙眼儿……他心里也疑惑的很,明明自己每次见花间照都恨不得剥皮拆骨,为什么花间照一遇危险,自己却这么紧张?   花间照拿筷子勐的一夹,将白玉酒杯轻轻放在桌上,拍着胸口说,“燕子,敬酒就算了,吓着我家安安怎么办?”   “你去死。”安虚蓝收了手术刀,站起来说,“我吃饱了。”   “我也先走了。”花间照一见自家宝贝离席,赶紧屁颠的追上去,宣亦郁和情添他们也都很有眼色的离开了别墅。   柳居奇放开肚皮坐在那里慢慢吃,燕肃澜也在旁边陪着他,浅酌慢饮,屋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懒散温暖的氛围。   “我听情添说,你们明日就要出发去蜀中?”柳居奇放下手里的鸡骨头打个饱嗝,燕肃澜把手帕递给他道,“擦擦吧……你好好呆在绝杀宫,花间照虽然轻浮,但武功不错,再加上杨青,定可护你周全。”   “我知道,你放心吧。”柳居奇乖乖点头,“我瞧着他们吃饭时都一句不提你要走的事……”   “绝杀宫的事,当然只有绝杀宫的人能知道。”燕肃澜道。   “嗯,”柳居奇理解的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燕肃澜要去做什么,不过总归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对了,他顺从的让燕肃澜把自己抱起来,“对了,我前几日做了些牛肉干和果脯,你带着路上吃。”   “好。”燕肃澜淡淡一笑,抱着柳居奇走向了新建好的温泉池,“我怎么觉得你最近重了一些,腰上也胖了。”   “是吗?”柳居奇捏捏自己的腰,似乎真的有点儿见肉,绝杀宫生活平静,他也的确有些好吃懒做,“春困秋乏,大概是最近吃得好又喜欢睡觉……我以后早上起床跑步吧,现在天冷了,晨跑能防感冒。”   燕肃澜低头亲了一下他,“喜欢睡懒觉就睡吧,胖点儿也好,抱起来舒服。”   燕肃澜好像特别喜欢在温泉里和柳居奇这样那样,柳居奇一看到近在眼前的温泉池就发憷,苦着脸揉揉肚子说,“肃澜,医术上说了,刚吃过饭不宜泡温泉的。”   燕肃澜说,“没关系,我们现在岸上运动一会儿在下去……”   “喂!吃饱饭做运动也不好……”   “轻、轻一点儿……啊……”   “行了吗?”燕肃澜压抑着身下传来的强烈刺激,吻着柳居奇的嘴唇。   “嗯,可以了……啊,别那么快……”   燕肃澜总是时间很久,柳居奇都已经脚软了,燕肃澜他是真的不行了,这才完事,一番运动之后,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柳居奇喘着气,迷迷煳煳被燕肃澜抱进了温泉池里,燕肃澜帮他清洗身体,清洁了一半又停下来,柳居奇疲惫的说,“怎么了?”   “鸡蛋……”燕肃澜含着柳居奇的耳垂轻轻咬着,“咱们再来一次。”   柳居奇都快哭了,奋力摇头说,“我、我不行了。”   “不行也得行。”燕肃澜霸道地抱住柳居奇的腰,让他盘坐在自己身上,“我一去那么久,今日一定要痛快才成。”   柳居奇感觉后面都快没知觉了,他早就腰酸腿麻的不行了,顿时欲哭无泪说,“你痛快了,我就痛苦了……我们不是说好每天最多一次的嘛!”   你这个禽|兽!   燕肃澜笑道,“那这一次就做到子时以后,算作明天的。”   “你……你……”柳居奇被颠得说不出话,心里暗骂:以后一定要让安虚蓝配一副不举的药来,好好治治这个道貌岸然、**上脑的混蛋!   就算配不出不举药,也要配早|泄药!   *****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居奇就听到身旁有动静,他迷煳地睁开眼睛问,“什么时候了?”   燕肃澜正在穿外衣,闻言上前替他拉好被角,“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你现在就走?”柳居奇不舍的拉住燕肃澜,像一只渴睡又舍不得主人的小狗狗。   “乖,我会尽快回来的。”燕肃澜也舍不得柳居奇,俗话说新婚蜜月,他们这会儿正是最甜蜜的时候,不过正是为了给柳居奇一个踏实平静的未来,燕肃澜才要尽快了结一切。   柳居奇闻言安心的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睡过去,燕肃澜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出门。   情添等已经在屋外候着了,一一回报各方人马分派出去的情况,等燕肃澜确认过,几个人便离开了绝杀宫。   燕肃澜走后,柳居奇一直睡得不踏实,他做梦了,梦到燕肃澜抱着自己去温泉池,入水之后又发现原来他俩给困在海中央了,到处都是水,连个可以栖身的地方都没有,燕肃澜抱着他一路漂啊漂,好不容易看到一块大木板,跟一扇门那么大,燕肃澜先扶着柳居奇坐上去,柳居奇要拉他一起上来,燕肃澜就把手递给了他。   柳居奇拉着拉着,觉得手上的人轻的奇怪,他回神一看,自己拉得哪是燕肃澜,分明是个光着屁|股的小婴儿,小婴儿长得很可爱,刺熘的站起来咧着小嘴,两颗亮亮的大门牙跟兔子似的,叫着爸爸、甩着”小鸟”一路朝柳居奇跑过来……   “我不是你爸爸……啊!”柳居奇勐的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想到刚才的梦不由一阵好笑,不过是个光屁|股的小鬼,怎么就把自己吓成了这样?……难道是燕肃澜这次的事情会有变?   柳居奇不由有些彷徨起来,旁边突然燃起烛光,燕飞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走过来,“主子,您做恶梦了?”   “也不算噩梦……肃澜他们走了多久了?”柳居奇看见燕飞,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儿。   “刚刚一个时辰。”燕飞道。   柳居奇应了一声,不禁好笑自己怎么就敏感起来,跟个小女人似的,老公一不在就开始胡思乱想的,燕肃澜才出发一个时辰,怎么可能有什么梦应的事呢。   “主子,宫主交代了,说您昨天劳累……”燕飞说道这里,不禁有些脸红起来,“让您多睡一会儿。”   “不了,我也睡不着,看着天也亮了,咱们去厨房吧。”柳居奇下地活动了一下腿脚,昨晚燕肃澜也帮自己用真气推拿过了,身体没有落下后遗症。    第三十章 补过头了   几日后,蜀中夏城的某座院落内。   燕肃澜和绝殁下马进来,情添立刻上前查探外面的情况,一切无异后关了大门,“宫主,凤城来了密报,宣亦辰在朝中假称抱恙,亲自率领暗卫和三千精骑赶往蜀中,如今已有骆秋棠暂代监国一职。”   “嗯,留在凤城的那几个人,可以出头了,骆秋棠既然名不正言不顺,抹黑一些也无妨。”燕肃澜道。   情添坏笑,“是,属下一定给骆秋棠安一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好名声……到时候宣亦辰远在夏城无法出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宫主折断他的左膀右臂,若顺利把左相拉过来的话,连朝堂也会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绝殁听至此,不禁有些佩服燕肃澜的高瞻远瞩,原先绝杀宫埋在凤城和西华城的人手是最多最深的,早在一个月前,燕肃澜却下令将大部分人手全部暗中调往蜀中,情添等人还以为燕肃澜要放弃凤城,在夏城和宣亦辰分庭抗礼,他们当时虽然表面上不作反驳,但心里是深深不以为然的。   “本尊身份敏感,宣亦辰肯定要尽量压住消息,朝之将稳,这个时候出了另一位可能的继承人,对宣亦辰有害无利,他自然想在蜀中这个发源地解决本尊了……”燕肃澜冷冷一笑,自己这招堂而皇之倒还不错,宣亦辰被迫选择了跟自己在外头私下对决,故而也无法动用大批军队,两方只能算是旗鼓相当。   燕肃澜进屋坐下休息,听情添仔细回报人手部署,满意的点点头,“办的不错。”   “宫主,”血魄也回来了,恭敬的跪下道,“不出宫主所料,夏城南市的那件别院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了。”   燕肃澜为了行事方便,便和情添几个人都易了容,另找了情杀堂体型相近的手下住在南市别院,易容成他们四人的样子掩人耳目,情杀堂的人擅长媚|术做戏,全是一等一的好演技,于是这么几天下来,也没有探子发现燕肃澜几个人真正的踪迹。   “按照老样子,选几个牺牲品让他们接近,不要演砸了……宣亦辰心思敏锐,不可掉以轻心。”燕肃澜嘱咐过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阖上双眼,“没事就都下去吧。”   “是。”情添偷偷一笑,知道宫主又要看”家书”了。   等情添等出去,燕肃澜才从怀里掏出一支密封的小管,冷硬的脸上带了些暖意,将小管轻轻一捻,取出里头的纸条展开,自从他离宫后,便每日要杨青报上柳居奇的日常琐事,就连吃饭的时候多吃了几筷子爆牛柳都要上报,燕肃澜便从那字里行间感受柳居奇的一切,仿佛那个人还陪在自己身边似的,唠叨好动,每次都能带给自己满心的喜悦无忧。   然而今天这封信,着实让燕肃澜火大,他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怒气给压下去,恢复成无喜无悲的模样——因为柳居奇居然昨晚跑了!   纸上大意是这么写的:昨晚杨青正在房梁守着熟睡的柳居奇,花间照突然摸进来,治住了杨青的穴道。花间照的功夫和燕肃澜不相上下,不过花间照走的是生门,燕肃澜行的是死门,饶是如此,杨青也没能立即冲开穴道,眼睁睁的看着本该熟睡的柳居奇从被窝里摸出来一个包袱,屁颠屁颠的跟着花间照跑了,随行还有一个安虚蓝。花间照只说了句要带柳居奇去蜀中就跑了,等杨青满头大汗的冲开穴道,早已经人走茶凉,再也追不上了……   杨青最后说他也会一路赶往蜀中,一定披星戴月的赶路,争取拦截住柳居奇一行。   燕肃澜阴着脸,把手上的纸团捏成了粉末,失职的杨青可恨,乱跑的柳居奇更可恨,那个唯恐天下不乱、仗着对柳居奇有恩就在自己面前为所欲为的花间照最可恨!   现在想想,以前每次被坏了好事的时候,多是因为这个家伙横插一脚。   燕肃澜想到这里,放在桌上的右手不禁运气真气,在实木梨桌上硬生生按出一个窟窿,木屑无声无息的落了满地。   等下次见面,自己一定要让情添把安虚蓝绑得远远的扔了,最好扔到一个无人小岛上,天天吃鱼喝海水去!   *****   柳居奇太阳穴上贴着类似狗皮膏药的东西,脸色还是一阵发青,抱着包袱满身疮痍。   安虚蓝嫌弃的捏着鼻子,他来古代之后洁癖好多了,要搁在现代的话,估计早就把柳居奇从车窗给踹出去了……   花间照戴了顶斗笠,回头道,“柳儿,这会儿上了大路了,感觉好些了吗?”   柳居奇臭着脸不说话,他现在还是翻江倒海的想吐,没有弹簧的马车实在颠得太厉害了,再加上花间照为了躲避杨青,专挑一些荒僻的土路走,一路上他吃多少吐多少,人都瘦了一圈。   安虚蓝也挺郁闷,他自诩妙手回春,却对柳居奇严重的晕车病完全没办法,膏药、汤药换了好几样,没一个管用的。   柳居奇实在忍不住了,丢了包袱捂着嘴扒开车门又是一阵狂吐,吐完了胃里才好受一些,虚弱的问花间照说,“还有多久到夏城啊……再这样下去,我还没见到燕肃澜就死了……”   “快了快了,咱们不停的换马赶路,最迟后天中午就能到。”   “花蝴蝶,要不咱们骑马成吗?那个磨腿了点儿,但也比晕车强啊……”柳居奇欲哭无泪的说。   “安安不会骑马,再说了,杨青想着我们要赶路,一路上大概净盯着那些骑马飞驰的人,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好。”花间照从腰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柳居奇,“这药你含在舌下试试,大概能管用。”   柳居奇疑惑地接过小瓷瓶打开,一阵清香扑鼻的气息冲出来,只是闻到就让他精神一振,他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看了看,便送进了嘴里,丹药里满是奇异清甜的香气,瞬间就安抚了柳居奇躁动不已的胃,脑袋也不疼了。   柳居奇恨恨垂了一拳花间照,“你大爷的!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药不早点儿拿出来,害我吐得都快死了!”   “吃它可是有后遗症的,”花间照那个委屈啊,“而且这药可是我师傅秘制的活命香丸,连垂死的人含了都能多活一日的神药,一颗的药材就得几百两,你还真拿它当糖豆吃。”   柳居奇咂舌,自动忽略了关于后遗症的信息,只顾感慨这药的价值,这一小瓶里约摸有十几颗,乖乖,那花间照岂不是把几千两揣在身上,要么说医药行业暴利呢,柳居奇笑嘻嘻的把小瓷瓶握紧,“那还真是好东西,咱们关系那么亲,我就不客气的扣下了。”   花间照笑骂道,“就知道你是个小财迷……好东西也不能多吃,那是大补的,你慢点含,吃快了仔细流鼻血。”   安虚蓝听见他们说的活命香丸,好奇的把小瓷瓶拿过来倒了一颗,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吞了,结果花间照”仔细流鼻血”那句话刚刚说完,安虚蓝就顶着两管红红的鼻血瞪圆了眼睛。   “布、布、我去找布!”柳居奇一看,手忙脚乱地钻进马车里去找棉布帮安虚蓝止血。   安虚蓝倒是一脸无所谓,他觉得那药神奇又好玩,吃下去没一刻呢,他就觉得浑身血脉发热,好像有一股能打死牛的力气使不出来一样,让人憋得慌。   “伸手过来。”花间照无奈的拽着安虚蓝的手臂,将微凉浑厚的真气结成线,输入安虚蓝的体内帮他引导那股突然爆出的精气,“对什么药都好奇,你还以为自己是神农尝百草啊,不管能不能吃都敢往嘴里送。”   安虚蓝愣了一下,“那不是你的东西嘛,怎么不能吃?”   花间照闻言,忽然笑了,一双桃花眼满是晶亮的光点,“对,能吃,是我的东西,自然能吃。”   他心里窃喜,安虚蓝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代表自己和旁人是不同的,要知道安虚蓝是个非常谨慎傲气的人,对人接物向来都是有些挑刺不爽的态度,这一句说的花间照比吃了蜜都甜,安虚蓝对自己是没有防心的。   柳居奇好不容易找到了布,安虚蓝却已经被花间照的内息止住了鼻血,呆呆看着那个笑眯眯的像个狐狸的男人,一边拉着自己的手一边拽着马缰驾车,头上的斗笠斜斜遮着西下的太阳,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半的阴影、一半的阳光……   柳居奇讪讪缩回了手,虽然安虚蓝顶着两管红有点儿不雅,但自己这个时候上去,实在是太破坏人家两位的情调了,这个灯泡还是最好不要当。   当晚,柳居奇和安虚蓝就知道花间照说的后遗症是什么了,他们俩趴在马车里瞪着圆圆的月亮,绵羊从一数到一万就是没有睡意,原因……补过头了。    第三一章 旧爱相逢   晨露沾湿,天色熹微,秋风带着丝薄薄的寒气。   夏城某间不显眼的客栈被人叩响大门,里面守夜的堂倌麻利的取下封板,裹着衣袍将门打开了个缝,睡眼惺忪的望着外头的三位客人,“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开两间相邻的上房。”花间照道。   堂倌点点头,恭敬的把花间照他们让进来,这会儿还不到开店的时候,他正要重新上好封板,外头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挡住他,传来一把声音沙哑粗犷的声音,“还有上房吗?”   堂倌一愣,显然是被那人的气势给威吓到了,探头往外一看,居然是十几个人,而且架势看上去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主,他脸上犯愁,“有是有,可是大概不够。”   那粗犷的声音又道,“爷,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   “罢了,”外头接话的是个清越的声音,语气温儒,却带着种天生的矜贵,“现在这个时候,肯开店迎客的不多,咱们拼房将就一下也就是了,实在不行,中房也成。”   柳居奇甫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就僵住了身子,一时间心下五味杂陈,失神地望着那个小小的门缝。   安虚蓝还没察觉到柳居奇的一场,叽喳着说要洗澡,花间照偷偷捏了一下安虚蓝的手,安虚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柳居奇,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居奇别扭的笑笑,看到那堂倌又撤了两块封木迎人进门,下意识地转身低着头,在这种突兀的情况下,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宣亦辰。   花间照敛了笑容,静静盯着宣亦辰一行人走进客栈,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声音沙哑的低声说着什么,豹子般凌厉的眼神迅速扫过花间照三个人,觉出他们没有恶意才放松了一些,一看就是个饱经实战的练家子。   宣亦辰裹着黑披风被夹在人群中间,进了客栈才脱掉帽子,露出清俊的惊为天人的面孔,他淡淡打量了一番客栈,无好无不好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帝王之术倒学的不错。”花间照语带讽刺,自然引了宣亦辰那方人的目光落过来。   宣亦辰的眼睛看到花间照和他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便平复下来,喝住那个想要上前盘查的壮汉,“大家舟车劳顿,都去休息吧,早些养好精神。”   “是。”   宣亦辰和柳居奇几乎只隔着三步的距离,但他目不斜视,轻巧万分的经过了柳居奇的身边,仿佛对他来说,柳居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赶路人,两个人没有过任何交集,更没有过曾经缱绻缠绵的爱情。   柳居奇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失落里夹杂着些许轻松,他甚至有些庆幸宣亦辰装作不认识自己。   等宣亦辰一行先上了楼,花间照三人才跟着引路的堂倌去了客房,房间在回廊最里头。   安虚蓝要跟着柳居奇一起住,被花间照拉住说,“安安,要了两间自然是咱们俩……你就别害臊了,啊?”   安虚蓝面红耳赤的骂道,“我不跟你住!你这个色|狼!”   柳居奇被他们俩一来一回逗得笑出来,他知道花间照是好心让自己一个人静静,感激的望着花间照说,“我没什么事,不然就让安虚蓝跟我一起……”   话音未落,安虚蓝就被花间照扛在肩头嘻嘻哈哈的弄进了房间,柳居奇挠挠头,只好转身进了隔壁,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不大,不过胜在干净整洁,被褥也很白,透着一股晒过的阳光味儿。   柳居奇抱着枕头倒在床上,他风尘仆仆的赶路,身上虽然累,但刚刚看到宣亦辰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涌现,让他一时无法入眠,柳居奇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应道,“来了。”   敲门的是堂倌,手里拎着两桶热水,笑眯眯的说,“公子,刚才那位爷让小的跟您送些热水,说洗个热水澡能睡个舒服觉。”   柳居奇歪头,花间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思细腻了,他转身让堂倌进来,洗澡的大桶搁在屏风后头,堂倌细心的拿水冲洗了一遍,这才把热水兑进去,试过水温绕出屏风说,“公子,您洗完了就搁着,过会儿会有人来收的。”   “嗯,麻烦你了。”柳居奇点点头,他倒还真的想洗个澡了。   等堂倌出去,柳居奇解发泡进了水桶里,热腾腾的水让人神经放松,一扫前几日的疲惫。   柳居奇靠在桶沿上闭着眼睛,居然恍惚了过去,等回神过来,水都不太热了,他匆匆扯过屏风上的棉布擦干身上的水迹,找了身干净的亵衣换上,就跑到床上裹被子去了。   头发还有些滴水,柳居奇这会儿困起来也懒得管,正要挨着枕头睡的时候,门又被人敲响了,柳居奇懒洋洋的问,“谁?”   “是我,方便进来吗?”宣亦辰淡淡道。   柳居奇沉默了一会儿,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此次来夏城,就是要和花间照一起阻止燕肃澜和宣亦辰兄弟相残,揭露南桁居心叵测的真相。   柳居奇起身穿好外袍,坐在了桌边,“进来吧。”   宣亦辰推门进来,他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暗蓝色素服,只有那几个隐隐透出的祥云彰显了身份的高贵,一头鸦羽青丝拿两只碧玉簪挽着,柔和写意。   宣亦辰在柳居奇的对面坐下,柳居奇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也很自然的接过来喝了,没有挑剔那苦涩粗糙的茶叶。   一杯热茶下肚,柳居奇的心里安定了一些,他这才意识到,花间照让自己独房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花间照早就料定了宣亦辰会来找他。   “你怎么还是这样马虎,秋日里不比夏天,洗过澡一定要擦干头发,当心得了头风病。”宣亦辰语带宠溺的数落着柳居奇,扯下屏风上的棉布帮柳居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逾矩的地方。   柳居奇却浑身不自在,按住他的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宣亦辰把棉布交给了柳居奇,又坐下喝茶,“我让人在水里放了通脉散,对旅途劳顿很有效。”   柳居奇一滞,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还以为是花间照吩咐的,原来竟是宣亦辰……也对,宣亦辰一向都是无微不至、心思细腻的人。   宣亦辰看出来柳居奇的尴尬,岔开话题问,“你怎么会来夏城?”   “我来找燕肃澜。”柳居奇坦然道,提起燕肃澜这三个字,他的心里似乎也踏实下来。   “你……”宣亦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   “一个月前。”柳居奇看出宣亦辰的不快,但也不想掩饰他和燕肃澜的事情,“我和燕肃澜早在第一次见你之前就认识了,不过那会儿我不知道他的好,所以没放在心上。”   “那现在,你知道他的好了?”宣亦辰反问。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宣亦辰又说,“我不清楚你和燕肃澜究竟好到什么地步,不过花间照既然带你来夏城,想必有些事情你也是心里有谱的……燕肃澜也许心思不纯,对你只是加以利用而已,毕竟我们以前……”   柳居奇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宣亦辰的意思,他是说燕肃澜拿自己在宣亦辰心里的地位做文章 ,柳居奇不由有些恼了,冷笑道,“他对我好不好,我这个当事人最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小人还记得皇上这句话,燕肃澜也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你把江山看的比什么都重吗?”   宣亦辰听到那句刺耳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心里不是滋味,这话是他作别柳居奇亲口说的,如今听来,却字字诛心,难以想象柳居奇当时会多么心痛。   “柳儿,若我再问你一次,你肯留下来么?”宣亦辰勐的拉住柳居奇的手,看着对方刚沐浴过后红晕未消的脸颊,和那双灵动的眸子,忍不住就要吻过去。   柳居奇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扬起另一只手就是一巴掌,清脆一声响,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宣亦辰白皙的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他没有生气,只是失意的松开了柳居奇。   柳居奇也回过神来,不太高兴的说,“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我现在心有所属,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要是你还想跟我当个点头之交,就不要说那些奇怪的话……以前的事我对你有所误会,我道歉,可是别的我不想再提。”   物是人非事事休,宣亦辰苦涩的笑笑,“如果我和燕肃澜一定有一个人要死……你也不会舍得选他吧?”   柳居奇一震,若有所思的看看宣亦辰,低声道,“我要休息了。”   宣亦辰站起来,背影落寞的走出了柳居奇的房间,临关门时那无可奈何又懊悔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柳居奇的心,就算已经没有爱情,柳居奇也没办法忘记这个给了自己很多的男人。   柳居奇站起来舒了口气,微微蹙起眉头,“你们哪一个都不会死的……”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 第三二章 情敌会面   深夜,夏城的某座院落内,一间漆黑的屋子内室里灯火明亮。   燕肃澜和情添等三位分堂堂主商议完事情,黑眸才转向安静跪在地上的杨青,情添撞了一下血魄,小声说,“你帮着向宫主求求情吧,杨影侍毕竟也是宫主的心腹,给宫主个软台阶,他就不会被重罚了。”   血魄讷讷的摇头,在他的心里,忠主是第一,虽然杨青在他心里有着不同他人的地位,但在燕肃澜面前也不能例外。   “你叫什么血魄,改名叫木头得了。”情添气的哼了一声,自己好不容易想帮他撮合杨青,他却傻乎乎的拒绝了。   “错了就该罚。”血魄深深看了一眼杨青,跟在情添和绝殁身后走出了内室,慢慢合上了内室的房门,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   血魄站在门外,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没有要走的意思,绝殁也停下了脚步,对情添道,“要不咱们去跟宫主……”   “别多事,这次我还巴不得杨青躲不过罚呢,罚得越重越好。”情添笑眯眯的指着守在门外的血魄说,“瞧见没有,那木头还是知道心疼人的,杨青性子冷,血魄又木讷,这俩人就是缺少一个契机。”   绝殁恍然大悟,患难见真情,原来情添是这个目的。   血魄留意着屋内,暗自决定道:若燕肃澜真要杀掉杨青的话,自己会第一时间冲进去求情,若燕肃澜要重罚他,自己也会跟他一起承担。   突然门开了,杨青安然无恙的走出来,看到守在门口的血魄愣了一下,“你还没走?”   血魄看着杨青玉面书生一般清俊的脸,不由有些失神,“……我……我还有事要回报宫主。”   “哦,”杨青点点头,“那你快进去吧,别让宫主久等。”   血魄摇头道,“事也不急,明天再说也一样……我和你一起走。”   杨青应了,不自在的和血魄肩并肩出了屋子,他们两个都是少话的人,便一路沉默无语的走了很久,在院子里慢悠悠踱步,似乎谁都不想先分开。   杨青从襄彤几日未眠的赶到夏城,即使武功很高,脸上的疲态也掩饰不住,血魄斜眼偷瞧了好几次,终于从怀里掏出来一包东西递给他,“这是安神医送我的补药,你吃吧。”   杨青也不客气,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血魄又问,“宫主罚你了吗?”   “没有,宫主说现在是用人之时,让我回绝杀宫以后再领罚。”杨青捏着药包打了个哈欠,“你自去忙吧,我还要回客栈守着副宫主。”   “我今晚也没什么可忙的,不如替你守一晚?”血魄挠挠头,若不是夜色浓,耳朵上的红晕就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   “你这样的状态,万一误事怎么办?倒不如先养足了精神再说,有我帮你守着,宫主不会责怪的。”血魄说完,也不给杨青拒绝的机会,腾身便越过了院墙,借着月色一路远去。   “木头,连地方都不问清楚——”杨青哭笑不得,扬声喊道,“在四方客栈的天字六房!”   血魄远远招招手,示意他听到了,杨青望着血魄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来,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掂掂手里的补药,自己也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一晚了。   燕肃澜在隐秘的内室打坐调息,情况越来越紧迫,距离两方人马直接冲突的日子不会远了,他必须尽快将柳居奇从宣亦辰身边接回来,就算宣亦辰以前对柳居奇有过感情,他也不能放心爱人在宣亦辰眼皮底下晃悠……更遑论他男人的本能里,隐隐对前情敌的提防在作祟。   蜡烛的火苗突然晃了一下,燕肃澜摸出根金针,冷冷道,“出来。”   宣亦曦从房顶的天窗里翻下来,英俊的脸上带着笑容,“绝杀宫宫主果然厉害……三哥。”   “谁是你三哥。”燕肃澜冷峻的剑眉皱起来,若不是顾念着眼前的人是柳居奇的朋友,他早就取了对方性命。   “花间照都告诉我了,你是宣亦缅,是我三哥没错。”宣亦曦毕竟是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对燕肃澜语带威胁的模样毫无畏惧,依旧豪爽的笑着,“别生气啊,我只是替花间照来传个话,不然你躲得这么隐秘,我怎么可能找得到?”   燕肃澜收起了金针,不悦地看着宣亦曦,示意他说完快滚。   “明日辰时正,花间照约你在夏城西南方的跃然亭见面,他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让你只身一人去。”宣亦曦说完,突然凑近了燕肃澜仔细看看,“大哥和二哥是双胞胎,在四个兄弟里,就你跟我长得像些。”   燕肃澜冷冷地哼了一声,“本尊不姓宣。”   “那你也是我三哥。”宣亦曦哈哈大笑,瞧见燕肃澜手里闪闪发亮的金针,赶紧摆手讪讪道,“你别生气,我这就走,明日你一定要去赴约啊。”   “没兴趣。”燕肃澜阖上双目,每次见花间照都没好事,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单刀赴会绝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来传信的宣亦曦明显要跟宣亦辰更亲近一些,说不定这次的约见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你不用那么提防我,我早就不是风岚四皇子了,说实话,你和宣亦辰之间的事情我根本不想搀和进去,”宣亦曦看出燕肃澜的戒备,淡淡道,“若非大哥一力相劝,就算你们俩”相煎何太急”,我也不会多事一句的……柳居奇现在可是跟花间照一伙,所以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吧。”   燕肃澜听到柳居奇三个字,总算愿意正眼看宣亦曦了,“花间照为何不亲自来?”   “他还有事,明日辰时才能赶回来,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自讨没趣,来你这儿当个传信使?”宣亦曦顿了顿说,“好话说完了,去不去都是你的事,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既然是真的宣亦缅,我还是肯叫你一声三哥的。”   燕肃澜沉默了一会儿,闭上双眼道,“你告诉花间照,本尊会去的。”   “那就好。”宣亦曦笑笑,腾身跃上了房梁,攀着天窗翻了出去,喃喃道,“功夫不用就生锈,按着我以前的本事,不该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   *****   柳居奇一夜未眠,安虚蓝刚一敲门他就下床去开,顶着两只黑眼圈问,“怎么了?”   “快辰时了,花间照让我带你去跃然亭。”安虚蓝笑眯眯地给柳居奇嘴里塞了一丸药,沁沁凉凉的带着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去跃然亭做什么?”柳居奇还没说完,就被安虚蓝拉下了楼,宣亦辰竟然也在,他穿着一件靛青色长袍,风神毓秀,见到柳居奇后微微颔首,然后便挪开了目光。   柳居奇扫过宣亦辰的脸颊,上面还有些没消的红印,不过已经看不出是掌痕了,他不禁自责,昨晚自己似乎打得太重了点儿。   “宣亦辰,你的脸……”   “没事。”宣亦辰淡淡笑了一下,似乎将昨晚的一切不快都抛诸脑后,“快出发吧,不然大概就会错过时间了。”   “你也要去跃然亭?”柳居奇纳罕的拉住兴冲冲的安虚蓝,“花间照叫我们去那儿做什么?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把你们俩带过去。”安虚蓝耸耸肩,丢给宣亦辰一瓶凝脂露,“擦上吧,淤痕一刻钟就能消了。”   “多谢。”宣亦辰接过药瓶,跟在柳居奇和安虚蓝身后,在晨光熹微中走出客栈。   夏城的人大多才准备洒扫出摊,街道上很宁静,三个人走在秋日里微凉的风中,金色的太阳带着暖意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气。   跃然亭距离这家客栈不算远,他们走了约摸十五分钟就到了,亭子处在城角,所以周围显得有些荒僻,远远看见一人坐在里头,穿着一身黑衣,背影高大挺拔。   柳居奇马上就瞪圆了眼睛——是燕肃澜!   “剩下的我就不管了。”安虚蓝趴在柳居奇耳边小声说,“花间照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到,所以你得拖住他们俩,可别打起来才好……”   安虚蓝说完,吐吐舌头就一熘烟儿的跑了。   “喂,你别走啊——”柳居奇苦着脸,他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花间照要直接在当事人面前说出事实、解决一切……不过按照燕肃澜和宣亦辰的执拗,真能顺利调停吗?而且他干嘛非得把人凑在一起,还不如不分开来劝解呢……   柳居奇咽口唾沫,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办法了,他只好对宣亦辰说,“走吧。”   燕肃澜听到了身后的声响,转头来看着他们,先是目光温柔的扫过柳居奇,便和宣亦辰对视起来,一个冰冷一个矜傲,两个强势的男人谁都不肯服输,尤其是在柳居奇面前。   空气里仿佛带着电光火焰,让柳居奇瞧得头皮发麻,他干脆装作看不见,省的闹心。    第三三章 唇枪舌剑   跃然亭里坐着三个人,黑衣冷峻的燕肃澜,青袍儒雅的宣亦辰,还有惴惴不安的柳居奇,他既担心燕肃澜生气自己擅自来夏城的事,又担心这两兄弟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不过幸好燕肃澜似乎没有要搭理宣亦辰的意思。   “过来。”燕肃澜朝柳居奇抬抬下巴,跟宣亦辰坐的那么近,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那个……”柳居奇支支吾吾的站起来,磨蹭着不想过去,他怕燕肃澜霸道的性子一上来,当着宣亦辰的面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燕肃澜在绝杀宫的时候就是那样,只要高兴了,不管有谁在跟前,就抱着他卿卿我我,可是在”前男友”面前跟”现男友”燕亲热的感觉,太奇怪了……   燕肃澜看柳居奇不肯过来,脸色越来越阴沉,柳居奇越是在宣亦辰面前忤逆他,他越是心情不佳。   宣亦辰本来静静靠坐在那里,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柳居奇身上,温柔又宠溺,看在燕肃澜眼里如同针刺,他突然伸手拉住柳居奇的衣袖说,“柳儿,别过去,就坐这儿。”   燕肃澜这回脸黑的跟锅底有一拼了,脸上如同蒙了一层寒霜,柳居奇慌忙挣脱着宣亦辰的手,“你放开我,他会误会的!”   燕肃澜手起针飞,金针以巧妙的角度和力道齐齐割开了宣亦辰拽着的一方袖角,柳居奇因为方才挣扎的用力,此时脱力下一个趔趄,稳稳跌进了对面燕肃澜的怀里,燕肃澜紧紧抱着柳居奇,仿佛是在宣誓自己的所有权,表情甚至带着些孩子气的得意。   宣亦辰握着那一截断掉的衣袍,轻笑道,“宫主这是什么意思?断袖之宜?哀帝慕董贤,故断袖而起,恩爱无比……宫主这比喻可真让人当不起。”   柳居奇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燕肃澜大概还是介意自己和宣亦辰的过去,宣亦辰却偏偏在燕肃澜跟前说这种话,就好像他们藕断丝连似的……   “哼,你理解错了吧,本尊比的是单徐二人的割袍断义。”燕肃澜才不上当,他按住坐在自己腿上不甚老实的柳居奇,偷偷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柳居奇马上涨红了脸,再也不扭来扭去了。   燕肃澜压低声音在柳居奇耳边说,“等回去了再跟你算账,居然敢自己到处乱跑……刚才还敢不听我的话。”   “我……”柳居奇可怜兮兮地看着燕肃澜,脑海里不断闪现他在温泉池里压着自己肆意”惩罚”的样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我原先还以为你有多爱柳儿,原来也不过如此。”宣亦辰眯着凤眸冷嗤了一声,“你难道看不出他怕你吗?”   柳居奇快吐血了,迎上燕肃澜疑问的眼神,慌忙摇着头,“我没有。”   燕肃澜对柳居奇是绝对信任的,听到柳居奇说没有,就安心的点点头,继续抱紧他,懒得回应宣亦辰的挑衅,人都是自己的了,宣亦辰再怎么蹦跶也是白费力。   “他分明就是怕你才会顺着你说。”宣亦辰转头温柔的看着柳居奇,似乎是在替他打气,让他不要畏惧燕肃澜,“柳儿,你不必因为他替你解了”昆山玉醉”就委曲求全,若他威胁你,你告诉我就是……我虽不勉强你跟我在一起,但也绝不让你受委屈。”   柳居奇感觉到燕肃澜搂着自己的胳膊缩紧了肌肉,变得如钢铁一般坚硬,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愤怒而将积蓄的力量全部发泄出来。   柳居奇最了解燕肃澜的脾气,他要是冷言冷语的凶你倒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表面无事,转身就毫不留情的削掉你的脑袋,柳居奇摸上燕肃澜的手,燕肃澜紧绷的手指这才放松了一些。   柳居奇回身看着燕肃澜坚毅俊朗的脸,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已经愈合了很多,不过看着还是有些可怖的,柳居奇想起这疤的来由,更加心疼起这些年独自挣扎成长的燕肃澜。   同是兄弟,宣亦辰他们都在亲人身边,用皇子的身份正大光明的享受一切最好的待遇,而燕肃澜却被南桁百般磨砺,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疤,甚至还有一道剑痕曾经贯穿过他的右胸……柳居奇一想像当时凶险的情况就浑身发寒。   宣亦辰看到对面两人亲密相拥的模样,心里都是酸楚,他不由握紧了双拳,好让自己能够抑制住情绪,保持往常的冷静理智,柳居奇对燕肃澜的关心和心疼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宣亦辰有些想笑,柳居奇从来都没有这么看过自己,自己在他面前,就是遮风挡雨的大树,好像永远都不会受伤也不会痛一样……   燕肃澜察觉到宣亦辰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宣亦辰,要不是柳居奇在这里,他一定会让觊觎自己心上人的家伙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看来你是真的爱他。”宣亦辰苦笑着叹了一声,“原来我也有走眼的时候。”   柳居奇知道他这话是跟自己说的,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继续低着头不说话,任由燕肃澜像小孩子抱宠物熊一样牢牢抱着自己。   宣亦辰继续说,“这次我来,不单是为了绝杀宫,也是为了你……骆秋棠说,要我一箭双雕,先灭了绝杀宫,再利用燕肃澜假意利用你来争夺皇位的事,重新让你回到我身边。”   “肃澜不是那样的人。”柳居奇轻轻捏了一下燕肃澜的手,男人的火气立刻又降下去,比什么苦口相劝都管用。   “我现在知道了……他不止不会利用你,甚至还会为了你放弃一切。”宣亦辰又说,“我以为江山美人中,男子都会选择前者,他却是不一样的……柳儿,恭喜你,你还是找到了你想要的爱情,不必踌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他心里,只有你最重要。”   燕肃澜因为宣亦辰这一番肺腑之言,对他卸下了些心防,看着他的眼神也温和了一些,“宣亦辰,你后悔了?”   “没错,我时常想,若当时我选了柳儿,也许会比现在更快乐。”宣亦辰自嘲地看着自己腰间的盘龙玉佩,那块象征着帝王尊严的冷玉,“不过若是再选择一次,我大约依旧会选择江山,这是我的使命。”   “可笑。”燕肃澜冷哼道,“你做的事可以有许多人替你做,然而你爱的人却只有你能去爱。”   宣亦辰一震,过了很久,才怅然若失地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帝王之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每个人的观念都不一样,因为经历的不同才会有不同的想法,你最缺少什么就会最看重什么,宣亦辰,你的选择只是因为你更看重帝位,并没有什么错。”柳居奇想,这和自己贪财贪吃没区别,自己就是因为在现代的时候苦惯了,才会更希望能过舒服的生活。   燕肃澜瞧了柳居奇一眼,眼神里说:你方才帮他说话,我记住了。   这个大醋坛子,柳居奇又好气又好笑。   三个人说开了之后,气氛反而比之前要融洽不少,一阵沉默后,宣亦辰先开口问,“时辰也差不多了,花间照究竟什么时候来?”   “再等一会儿吧……”柳居奇心里忐忑,犹豫着要不要先给他们俩提前透露一下谈话内容,好给他们打打预防针,可是燕肃澜能接受吗?燕肃澜对自己的身世一直都很介怀,就连对自己也不愿多提,他隐忍多年不过是为了替母报仇,如今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对他未免不是一件残忍的事。   柳居奇觉得很纠结,不管结局如何,好像都会伤害到燕肃澜。   “花间照叫我们来此私谈,莫不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如此大可不必,既然燕肃澜对风岚无意,我们自然不是敌人。”宣亦辰望着柳居奇,淡笑道,“柳儿,我如今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和燕肃澜为敌。”   柳居奇很感动……可惜这个不是谈话主题啊,燕肃澜的身世才是。   “风岚一定要亡。”燕肃澜冷冷道,刚才的和洽转瞬就被紧张取代。   宣亦辰也沉下脸,不悦的盯着燕肃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岚帝死了,他的罪孽就由你来还,由风岚来还。”燕肃澜漩涡般的黑眸闪着寒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柳居奇急了,这两个人怎么又开始不对盘!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也有我的底线,只要我活着一天,风岚就要繁荣昌盛。”宣亦辰冷笑,站起来拂袖道,“若你执意如此,朕陪你斗这一局。”   宣亦辰有些不舍的看看柳居奇,终于还是收回了眼神,“柳儿,我走了。”   柳居奇要拦下宣亦辰,如果他这个时候走了,花间照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可惜燕肃澜将他搂得紧紧的,他根本挣扎不动,燕肃澜看柳居奇要跟宣亦辰说话,干脆抬手点了他的哑穴,急得柳居奇满头大汗,偏偏瞪着眼睛无能为力。   “啧啧,燕子你真粗鲁。”远远一把扇子斜抛过来,解了柳居奇的哑穴,又重新旋回到粉衫男子的手里,花间照眯着一桃花眼笑道,“宣亦辰,你也别急着走,我请这两位来一次可不容易,好歹你见过了再说。”   花间照身后站着两个人,似乎是一路急赶来的,风尘仆仆的卸下了斗笠露出脸来。   宣亦辰瞬间就怔住了,“父皇、肖先生……你们怎么会……”   “你没死?!”燕肃澜勐的变了脸色,松开柳居奇就运气要扑上去杀人,柳居奇死死抱住他叫道,“燕肃澜,你等等,你要是现在杀了他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 第三四章 尽释前嫌   燕肃澜蹙眉瞪着柳居奇,虽然很生气,但他手上依旧没用力气,只是语气冷冽的警告柳居奇,“放手。”   “不放。”柳居奇才不怕他,双臂把燕肃澜圈的死死的,苦口婆心道,“你就听听他们怎么说吧……皇帝大叔真的是个好人。”   风岚帝要走进跃然亭,肖蒙不放心的拉住他的衣袖,风岚帝回头拍拍他的手,“没事的。”   肖蒙点头,俊秀的眉轻轻蹙着,“那什么宫主武功高着呢,你千万小心一些。”   “他毕竟是我儿子,放心吧。”风岚帝淡淡一笑,信步走进跃然亭。   燕肃澜最后还是妥协给柳居奇,他将柳居奇看得如珠似宝,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仇恨根本比不上柳居奇的一个笑容,就算为了柳居奇,他也要暂时隐忍。   花间照环顾一圈,宣亦辰、风岚帝、燕肃澜和柳居奇都在,主要人物齐全了,他这才满意地合掌道,“人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   亭子**着安虚蓝、脸上写满担忧的肖蒙和刚刚赶到的宣亦郁、宣亦曦兄弟俩,他们四个远远眺着这边的情势,似乎只要一个不对劲,就会立刻冲进来阻止。   燕肃澜阴沉着脸,风岚帝静静坐在他的对面,望着燕肃澜的眼神带着种父亲特有的慈祥。   自从和肖蒙逍遥天下后,风岚帝愈发知道了感情的重要,权势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人和人之间无法用金钱交换的感情,才是这世上最最珍贵的东西……友情、爱情、亲情,都是每个人受用一生的财富。   柳居奇偷偷看燕肃澜的反应,小声说,“你答应我的,不能大开杀戒啊。”   “嗯。”燕肃澜闷闷应了一声,不悦的别过头躲着风岚帝的眼神,他不喜欢那里面虚伪的关怀,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关怀自己,自己就不会因为失去母亲而流落在外,度过这孤单的二十年。   柳居奇能感觉到燕肃澜身上传来的压抑气息,他只能默默地抓紧对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宣亦辰坐在风岚帝身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对面柳居奇两人的互动,只将心思放在当下的事上。   “燕子,你还记得我师父吗?五锳山上帮柳儿治”昆山玉醉”的晏淮?他是你娘的师兄,也是你娘的初恋情人。”花间照收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块冰丝织就的帕子,“南瑟告诉我,你曾经收集过你娘少女时的字帖,既然如此,你也一定认得出她的字迹。”   燕肃澜定定的盯着那块写满了字的丝帕,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二十一年前风岚皇宫的那场大火,我师父赶去的迟了,你娘当时被倒下来的梁柱压住胸口,拼了最后一口力气,让我师父剖腹取子,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你,这一块丝帕,是她在弥留之际写下来的……可惜我师父抱你离开时不慎遗失了,我去了好几次风岚皇宫,才重新找到它。好在这帕子是冰丝织的,上面的字迹没有太大破损。”   柳居奇恍然大悟,当初自己在置笔阁外头遇到过花间照,他说自己是来寻”故人之物”,原来不是骗人的。   燕肃澜摸着那方帕子,像是在透过那方丝帕追悼自己未谋面的母亲,他慢慢展开了丝帕,丝帕一角还沾着暗红的血,字迹虽有些急躁,但还是能看出执笔者的天生秀骨。   “她一定很爱你,才会留下这封书信……”柳居奇感慨道。   燕肃澜垂眸静静看着帕子,指节发白,唿吸也渐渐凝重。   柳居奇猜得出上面写的是什么,肯定是一个母亲在临死时对孩子无尽的爱和嘱托。他记得以前汶川大地震的时候,一个小婴儿的母亲拼死护住了自己的孩子,在手机上留下了一条短信”孩子,妈妈爱你”后,用虾子一样保护者的姿势死守着自己的孩子,直到耗尽了她的生命……   亭中一时沉默无语,风岚帝最先开口,“虽然燕琼不是我害死的,但当时我因为失去肖蒙变得消沉,放任后|宫妃子的争斗,这场惨剧,我终究不能脱了干系……燕琼是个好女人,我看得出她早已心有所属,所以一直相敬如宾,那日天干物燥,火势借风勐涨,我让许多人去打水救火,却已经无力回天。”   宣亦辰隐约也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她的母亲做完那事之后,一直心怀愧疚,以至于生下他和宣亦郁没多久后,就忧郁辞世,故人已矣,就算她曾经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这一切也该因为她的去世烟消云散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打算,才会这么狠心。   花间照说,“燕子,我师父将你救回如意门后,南桁派人血洗如意门,就是为了抢夺你,好培养你做毁灭风岚的利刃,甚至打算利用你的敏感身份,制造一个受控于他的傀儡皇帝……我师父的双腿,就是在争夺你的过程中废掉的,如意门原本是风岚名门,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这么说……”燕肃澜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看向风岚帝,“不是你因为两国不合而杀了我娘?”   “当然不是,我甚至和燕琼约定过,为了让南桁不起疑,只要她在宫里呆满三年,我就替她假造死讯,放她出宫去找自己心爱的男子。”风岚帝看着亭外的肖蒙,眼神温存,“因为和相爱的人分开的那种痛苦滋味,我再了解不过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无意中查到的。”一直沉默的宣亦辰也开口了,“我登基时处理了几个和南怀国来往密切的商贾官员,其中一个官员的外甥女,正是当时怂恿我母妃纵火杀人的妃子。她和自家舅舅去南怀做生意时见过南桁,对南桁一见倾心、私许终生,甚至答应帮南桁进宫监视我父皇,好让南桁在稳固皇位的时候无忧外患。可惜南桁对她越来越冷淡敷衍,她渐渐知道南桁是在利用她的感情,遂对南桁的表妹,也就是你母亲起了杀心,借风纵火的主意就是她出的——我查到这事后,已经将她饮鸩赐死,毕竟她曾是我父皇的妃子,我不能处理的太过份,以免招人非议。”   花间照颔首,叹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若这么算起来,一切都是南桁的错,他拆散有情人在先、薄情寡义在后、还想蒙蔽利用你……燕子,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若你还要执意找风岚帝报仇,就算我看错你了……我师父因为当年没能护住你,一直怀咎在心,他收我为徒,也是为了找到你,阻止你报仇。”   “我母妃的确有错,但她在事后饱受愧疚折磨,直到病死也不能释怀,逝者已矣,我希望你能原谅她。”宣亦辰郑重道,“她不过是爱子心切,才会受人利用。”   燕肃澜不说话,似乎是在出神的想着什么事情。   “肃澜……你还好么?”柳居奇担忧地看着燕肃澜,他太过平静,似乎这些被埋藏许久的真相没能给他任何触动,然而柳居奇知道,他表现得越是镇定如常,心里就越是受到了震撼。   燕肃澜轻轻笑了,那笑容只是扯着嘴角,看起来带着嗜血和邪气,他漩涡般的黑眸里凝着狂风暴雨,笑得越来越大声,“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哈哈哈哈……”   “肃澜!”柳居奇紧张地抱住他,他知道燕肃澜难受,当一个人二十年忍痛活着的坚持与目标毁于一旦,那将会是多大的打击?更遑论燕肃澜一直屈就于自己的仇人之下,将对方当做养育自己的恩人,叫他义父,为他做了许多肮脏的事。   燕肃澜只觉得胸腔满涨,愤怒、释怀、委屈、失落……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如同被缠在一层层的蛛网里,透不过气,也理不清头绪。   他坚信了那么久的正义和真相,居然那么不堪一击,居然只是别人给他的谎言——南桁!南桁!!   燕肃澜仰头长啸,划破苍穹的声音震慑了所有人。   柳居奇甚至有些想哭,不过看着渐渐走出过去的燕肃澜,却也极欣慰——燕肃澜终于可以不用被蒙蔽了,真相虽然残酷,但也比谎言好得多,作恶多端的南桁死不足惜,燕肃澜也不会再做出手足相残、拭兄杀父的错事了。   燕肃澜虽然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但在这一瞬间,他多了父亲,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有了许多亲人。   “亦缅,我可以这么叫你么?”风岚帝也是心疼这个儿子的,比心疼自小多病的宣亦郁还甚,他今天才彻底清楚这个三儿子的长相,他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   燕肃澜还是不说话。   花间照吸口冷气,“……燕子,你该不会死心眼到知道真相还要继续报仇吧?”   “为什么不报仇?”燕肃澜冷笑,“本尊一定要亲手杀了南桁。”   柳居奇被他的前半句话吓出一身冷汗来,听到后半句才彻底放心了,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柳居奇就这么眼前一黑,在众人的惊唿声中失去了意识。    第三五章 怀孕了啊   柳居奇又做梦了,这次是在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原上,阳光普照,他懒洋洋的躺在那里叼着草叶子哼歌,惬意的不得了。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有人叫他,“柳居奇——柳居奇——”   柳居奇琢磨了一会儿,这个人的声音他从来没听过,究竟是谁呢?他拍拍身上的草屑,好奇地爬上身边的一个大石头上望着,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这一看可好,柳居奇几乎没从上头摔下来,原来喊他的正是上次光屁|股的小男孩,比上次长大了一些,穿着可爱的小西装,不过五官还是没什么变化,所以柳居奇才能顺利认出他。   他一看见柳居奇,就高兴地龇着小白牙笑了,张着双臂飞奔过来,“爸爸、爸爸抱——”   “啊!”柳居奇惊唿一声,勐的坐直身子,差点儿掀翻了安虚蓝手里端的汤药。   燕肃澜一直守在床边,见他醒来,忙问道,“肚子有没有不舒服?头还晕吗?”   柳居奇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呃,好像又胖了一圈,这个不是重点……燕肃澜好好地干嘛问肚子?他摇摇头说,“肚子不痛……我没事,大概是前几日赶路太累了,来了夏城又一直没有好好睡觉,才会突然晕倒的。”   “没事就好。”风岚帝居然也在旁边,喜笑颜开的望着柳居奇,眼神有些古怪。   柳居奇这才注意到,小小的一间屋子里,竟然挤满了人,宣亦郁、宣亦辰、宣亦曦、肖蒙、花间照,甚至情添和杨青他们都在……   柳居奇心里咯噔一声,他苦着脸看着安虚蓝手里的汤药,这么大的阵势,跟吊唁似的,该不是自己又得了什么怪病顽疾吧?   “怎么了?皱着眉头,莫非觉得哪里不适?”燕肃澜抓着柳居奇的手,也不管旁人的眼光,温柔的放在脸边轻轻摩挲着,他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那笑容是真心的,从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透着欢愉的光芒。   柳居奇有点儿生气,哪有这样的爱人啊,自己生病不适,他还一脸笑容的高兴……   “没错,我就是不适,我浑身上下都不适,哼!”柳居奇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愿意搭理燕肃澜,他凶巴巴地瞪着屋里的人,“我又没死,你们都在这儿围观什么?当我是大熊猫啊!”   “大熊猫是什么?”花间照好奇道。   “长得跟你一样可爱的猫。”安虚蓝不耐烦的摆摆手,“都看好了吧?我说过,人保证安然无恙的,你们这些爷爷叔叔没事就先出去吧,他要静养。”   “好好,我们都出去。”情添坏笑着撞了一下绝殁,“小殁殁,回头我跟宫主取取经,你给我生一个?”   绝殁的脸一下子涨红,恶狠狠道,“少胡说八道!”   肖蒙满脸都是兴奋,要不是风岚帝拦着,他大概都要扑上去了,“安子,究竟是男是女啊?”   安虚蓝翻个白眼,“还是个小豆芽呢,就是搁现代仪器上也验不出来!”   风岚帝说,“好了好了,再过几个月就能知道了,你着什么急。”   一屋子人闹闹哄哄的往出走,宣亦辰独自落在最后面,他深深看了一眼在床上赌气的柳居奇,温润的眼睛含着笑意,柳居奇察觉到他的目光,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躲开,只是淡淡一笑,好像在说:你幸福就好。   柳居奇心里一软,他欠这个男人的太多了……   柳居奇也展颜一笑,朝宣亦辰露出笑靥,过往的误会和无奈仿佛都随着两个人的微笑烟消云散,即是不能在一起,他们也是彼此最特别的存在,这一份情谊不论到何时都不会被怀疑。   等宣亦辰出去后,柳居奇才长长唿了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燕肃澜身上。   燕肃澜的脸拉得老长,明显是吃醋了,柳居奇笑嘻嘻的揪着他的脸往两边扯,“瞧你这大醋坛子,我们又没什么,你别瞎想。”   燕肃澜按住他的手,冷声道,“那也不准如此冲他笑。”   灿烂的跟朵花儿似的。   柳居奇吐吐舌头,这家伙越来越蛮横了,看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把自己二十四小时随身监禁起来,“好好,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笑了。”   安虚蓝咳了一声,把尚温热的药递过去,“你们就不怕我长针眼,要亲热也捡个没人的时候好嘛……柳居奇,你快把药喝了。”   “我不喝,我又没病,这药苦死了,不喝。”柳居奇拗着性子,指着坐在桌边闲闲喝茶的花间照说,“花蝴蝶,你也是个大夫,你说我不喝也成吧?”   花间照吹着茶烟,笑容微妙,“你不喝可以,可是你肚子里那个得喝啊,被你这么来回折腾着,要不是我那几粒珍贵的活命香丸,它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个?它?”柳居奇疑惑地重复道。   燕肃澜忍不住笑出来,宝贝似的抱着柳居奇亲了两口,“是啊,你肚子里长了个小东西,大概还得九个月才能拿掉。”   花间照差点儿没喷茶,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燕肃澜讲笑话呢。   “什么?!”柳居奇紧张地摸肚子,吓得要命,“我说我最近怎么腰围渐长,原来是肚子里长了肿瘤……惨了惨了,在古代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可怜兮兮的望着安虚蓝,“安神医、安圣手,我的肿瘤是良性的吗?”   “是良性的,长满十个月就能摘除。”安虚蓝都快笑死了,他把药碗凑到柳居奇跟前,“所以你就乖乖喝药吧。”   柳居奇再也不抱怨了,如逢甘霖般抱着碗咕嘟咕嘟喝个干净,苦的直哆嗦,燕肃澜给他嘴里塞了一块牛轧糖,温柔的说,“一会儿吃过饭再睡一觉吧,安虚蓝说你体力消耗的太厉害,要多休息休息。”   柳居奇压根没察觉到大家的异常之处,只是苦逼的想着那个肿瘤,为什么非得养到十个月才能摘,好奇怪……   花间照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告诉这个笨蛋吧,不然他该把自己吓死了。”   燕肃澜也笑了,大手抚上柳居奇的肚子,略带嗔怪的说,“你也真是,自己近日嗜睡发胖也没有所觉,好在没有出事,这可是我们的宝贝。”   柳居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宝贝?肿瘤是宝贝?”   “你怀孕了,将近一个月了。”安虚蓝看不下去了,收了药碗朝花间照招手说,“咱们出去吧,不打扰他们一家子。”   怀孕……怀孕?怀孕!   柳居奇吓得合不拢嘴,表情僵硬的傻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摸着肚子,“他、他刚才说,我这里有个……有个孩子?”   “是啊,我们的孩子。”燕肃澜点头,吻了一下柳居奇说,“你不知道,安虚蓝说你怀孕的时候,我有多么激动,原来这就是为人父的心情。”   柳居奇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明明是个完整的男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同的地方,怎么会怀孕?这太离谱了!绝对是安虚蓝诊错了!   燕肃澜似乎看出柳居奇的心思,抱着他说,“安虚蓝没有诊错,你的确是怀孕了。还记得寒泠丹么?当时我给你的时候,只明白”百毒不侵”的说法,至于”全人体质”,我只以为是能增强人的体力,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意思……”全人体质”,就是阴阳调和,让一个人的身体兼备男人和女人的特性,所以你才会怀孕。”   柳居奇都想泪奔了,早知道这个药会把自己改造成双性人,打死他也不吃啊!男人怀孕,实在是太诡异了!   燕肃澜说,“花间照估计这个药只有一次的功效,还好这个孩子保住了。”   柳居奇终于从打击里清醒过来,恍惚道,“只有一次?意思是我们只能有这么一个孩子?”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燕肃澜盖着柳居奇的手,两只大手抚在柳居奇的肚子上,仿佛在跟孩子温柔的打招唿。   震惊过后,柳居奇满心都是奇异的感受,自己的肚子里居然有一个小生命,九个月之后就能来到世上哇哇啼哭的小生命……好神奇。   柳居奇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怀孕生子,不过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绝对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柳居奇慢慢抚摸着肚子,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当他知道这个孩子也许是他唯一的孩子之后,更是爱意深切,甚至担心起粗心大意的自己会不会失去它……   燕肃澜看着柳居奇表情变换,抱着他说,“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他降生、等他长大,把我会的一切都教给他,让他成为我们的骄傲……”   “嗯。”柳居奇回抱着燕肃澜,眼睛有些湿润起来,他小声道,“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一家三口,不、还有小六子,我们一家四口,一直在一起。”   “好。”   燕肃澜和柳居奇默默相拥,温暖幸福极了,柳居奇突然想起来自己做得两次怪梦,奇道,“原来人怀孕了真的会做胎梦啊,我先前梦到过一个小男孩的。”   “那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孩子。”燕肃澜问,“你做了什么胎梦?说出来我好给他拟个胎名,孩子有胎名叫着,会安生一些。”   柳居奇把上一次那个在水里拉他的光屁|股小鬼梦讲了,说,“我看你突然变成他,当时吓了一跳呢。”   “是在水里啊……”燕肃澜若有所思道,“这孩子也许是我们在温泉池里得到的,既然如此,就叫泉儿吧。”   柳居奇脸上发躁,泉儿?别人要是问起来怎么解释?太尴尬了。   他恼火的红了脸,怒道,“不行,不能叫泉儿!”   燕肃澜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泉儿不错呀,你难道不喜欢吗?”   柳居奇刚要继续反驳,突然看到燕肃澜脸上的伤疤,伤疤上敷着一层透明的药膏,刚才他都没有注意到,以前柳居奇几次劝燕肃澜治好脸上的疤痕,燕肃澜都不愿意,现在怎么……   “这疤是我在提醒自己,一定要覆灭风岚,绝不能忘了母亲的仇恨,”燕肃澜轻轻舒了口气,“现在真相大白,我也不用再留下它了,而且你不是一直想我治好的么。”   柳居奇高兴地点头,他可是知道燕肃澜没了那道疤会帅的多么人神共愤,这疤就好像是一道标志,没有了疤,也就没有了过去的恩怨纠葛。   柳居奇大大的露出笑容,“没有了好,你要是真的能治好这伤疤,被说叫泉儿了,你叫它碧华池都可以……”   被阳光照射成暖金色的屋子里,两个人温存相拥,享受着温馨宁静的好时光。    第三六章 合作布局   “小心一点儿,先给凳子上铺个软垫……”   “亦曦,把炖鸡放小柳跟前,他要多补补身子……”   “外头是不是起风了?快把窗户关上吧……”   柳居奇像个易碎品一样被一群人围着伺候,他终于受不了了,拍着桌子喊道,“你们还让不让人消停吃饭了?”   安虚蓝托着下巴,看着面面相觑的孩子叔叔、孩子爷爷,笑道,“大家淡定,孕夫怀孕初期脾气会比较大,你们就多忍着点儿吧。”   众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柳居奇鼻子都要气歪了,“安虚蓝,你给我闭嘴!”   安虚蓝坏笑着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将一个白玉小汤盅端过来说,“快趁热喝吧。”   汤盅里是黄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浓的草药香,柳居奇特别讨厌喝中药,闻见那个味道就有点儿犯恶心,捏着鼻子抱怨道,“又要喝药?我中午不是喝过一次了嘛……”   燕肃澜不容他拒绝,拿汤匙盛了一勺药吹凉送到他嘴边,“你一路颠簸,胎儿有些不安稳,还是乖乖喝几天药吧。安虚蓝知道你怕苦,这安胎药是特制的,加了许多甜根,你尝尝看。”   柳居奇半信半疑地看着药汁,燕肃澜抬抬下巴,他只好不情愿的张嘴吃药。   “要说这柳儿天不怕地不怕,幸亏还有个燕子能治住他。”花间照摆弄着扇子,打量一圈伸长脖子看孕夫吃药的男人,“啧啧,这有什么好看的,往后还要看九个月呢,大家还是赶紧吃饭吧。”   安胎药的确不苦,清清甜甜的有点儿像柳居奇在现代喝过的板蓝根冲剂,柳居奇颐指气使的让燕肃澜给他喂药夹菜,这个不吃那个不要的,怀孕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携肚威夫”了。   自从到古代以来,柳居奇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朋友一起吃饭,这种感觉就好像以前除夕时在家里守岁,身边全是亲人,大家笑闹不断,令人觉得很幸福。   除了宣亦辰之外,其他人都成双成对,就连木讷的血魄和冷脸的杨青也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举杯共饮。   宣亦辰微笑着听他们说笑,只是一杯杯默默喝着酒,在这样的热闹筵席中安静的有些格格不入。   吃了大半个时辰,桌上的热菜都冷透了,外头的天色也暗了,众人才尽兴的一一起身去客房,他们就住在燕肃澜在夏城临时的小宅院里,空余的房间打扫出来勉强够用。   燕肃澜依旧不多话,但柳居奇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其实燕肃澜一直都是个很怕寂寞的人,他一个人坚持了二十年,现在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亲人,有了除南瑟和南笙之外的朋友。   柳居奇吃饱了饭要去院子里散步,燕肃澜也没什么事,就陪着他在外头走,听柳居奇絮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柳居奇天南地北海侃一通,突然发现燕肃澜一直没回应,拉着他大声道,“燕肃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听着呢,你说到歌姬卫子夫和大将军卫青。”燕肃澜无奈地拉着柳居奇有些凉了的手,把真气缓缓度过去,“外头冷了,要不咱们进屋吧?当心着凉。”   “哼,你就只关心孩子不关心我。”柳居奇故意板着脸,装着不高兴的样子逗弄燕肃澜。   燕肃澜忙道,“我自然是最关心你的,孩子哪里比的上你。”   “原来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啊,那我就不生了,省的折腾……”柳居奇偷偷打量着燕肃澜的表情,憋着笑说,“我可是听安虚蓝说过,生孩子的时候肯定很疼,比女人难产还要疼。”   “孩子是重要,我很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但是你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想生,我也不会强迫你,有你一个就够了。”燕肃澜叹口气,将柳居奇搂紧怀里,心想安虚蓝还真的没说错,孕夫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我们不是还有小六子么?你要是真不想生就算了……不必勉强。”   柳居奇心里甜丝丝的,好像刚才吃的那盘拔丝地瓜还在嘴里似的,他伸手抱住燕肃澜的腰说,“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我怎么可能不要它呢?……肃澜,你真的变了好多,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掐着我的脖子要杀人,后面几次也是冷声冷气的,跟现在一点儿也不一样。”   燕肃澜笑了,摸着柳居奇顺滑的乌发说,心道:那也只是对你,你和旁人是不同的。   在很久之前,燕肃澜还想不通,遇见柳居奇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柳居奇虽然能让他心情平静、不再寂寞,但也改变了他的初衷和原则,让他变得心慈手软……如今看来,假如真的错过柳居奇,才会让自己悔恨一生。   做错的事也许还可以想办法弥补,但错过的人,你却没有办法再挽回。   所谓真正的爱情,人这一生只会有一次——你会为了他改变你的原则、你的手段、你的性格,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为了他失去理性,为了他背叛所有,不管是轰轰烈烈还是平淡如水,这段爱情都会成为你生命里最最珍贵的回忆。   两个人正温存,树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正是宣亦辰。   宣亦辰抱歉一笑,“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有些话想要跟燕肃澜谈一谈。”   “说吧。”燕肃澜依旧抱着柳居奇,他对宣亦辰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柳居奇对自己实心实意,不过每次柳居奇露出关心宣亦辰的表情,都会让燕肃澜涌出强烈的威胁感,毕竟宣亦辰是柳居奇的初恋,意义非凡。   “我想让你帮我演一场戏,你我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南桁。”宣亦辰说起正事,儒雅俊秀的面孔立刻带上了身为皇者的笃定气息,“南桁大概是想来一招”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不如就将计就计。”   柳居奇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故意表现出风岚陷入窘境的样子,引诱南桁出手?”   宣亦辰道,“没错,南桁准备的时间越久,我们的胜算就越小,如果他急功近利的话,我们联合起来,再加上平羌从中支援,这场战事就十拿九稳的了。”   “合作是可以,不过本……”燕肃澜”本尊”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柳居奇瞪了一眼,他抿了抿唇,改口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南怀国如何我不管,南桁要交给我处置。”   “好,我答应你。”宣亦辰允诺道,他思虑了一阵,“咱们既然合作,我也就直说了,我在南怀的眼线查出南瑟、南笙两位皇子并未暴毙,而是出宫自立了,前些时候的内乱也是他们促成的,他们与南桁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不过既然目的一样,能否请你也联系上他们,好跟我们来个里应外合,让南桁再无翻身的机会。”   燕肃澜沉思了一下,自从救出南笙后,他就再未和他们互通消息,但也是知道他们的情况:南瑟换名”林瑟”,南笙换名”林笙”,占据南怀西北部的翠峰岭一带,依靠那里易守难攻的地利聚拢义兵,似乎是打算休养生息过后再和南桁背水一战。   就算为了南笙的事,南瑟也不会轻易放过南桁的,和他们协作起来应当没有问题。   “此事我会尽快处理,南瑟对南桁恨之入骨,一定会加入我们。”燕肃澜又说,“若要布局,我倒有一局棋可用,先前你对外称病、轻装简骑的来到夏城,将政务交给了骆秋棠,我在凤城留下了几个心腹,让他们假造骆秋棠毒杀你的事实,好把监政权夺过来。”   柳居奇和宣亦辰听的同时一寒,幸好及时跟燕肃澜和解,不然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要想引出南桁,小甜头肯定是不够的,除非凤城群龙无首,你和我又在夏城拼个鱼死网破……”燕肃澜一语未尽,宣亦辰已经理解了其中深意,他拊掌道,“妙,就这么办,我今晚就去安排,为防暴|露坏事,骆卿那里我也会瞒着,戏要做足了才是。”   后面燕肃澜和宣亦辰又说了一些细节,柳居奇听的直打哈欠,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太劳动脑子的事情,这些勾心斗角实在太让人心累了,过了一会儿,燕肃澜看柳居奇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打断宣亦辰说,“其他的事也不太重要了,我叫情添来和你谈吧。”   “好。”宣亦辰理解的颔首,柳居奇却从燕肃澜怀里挣出来,小声道,“肃澜,你能不能先回房等我,我想和宣亦辰说几句话。”   燕肃澜默默看了一眼宣亦辰,摸了摸柳居奇的脑袋说,“早点儿回来。”   柳居奇没想到燕肃澜会答应的那么干脆,愣了愣才笑了,“行,我只有几句话,很快的。”   燕肃澜帮柳居奇紧了紧衣襟,免得渐寒的夜风冻着他,这才转身慢慢踱出了院子。   柳居奇一直看着燕肃澜的背影消失,还是恋恋不舍的望着拱门不想挪开眼睛,宣亦辰淡淡开口道,“你似乎过的比我想象中要好。”   “是,肃澜是个无法挑剔的好情人。”柳居奇转身看着宣亦辰——宣亦辰白净的脸庞在夜色下温柔极了,可眼神里的寂寞却好像变成了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燕肃澜,高处不胜寒,这就是皇位的可悲之处,宣亦辰的身边有大臣、有妃子,却没有钟情之人,那些人崇敬的是他的地位或者样貌、权势,并不是他这个人。   “骆秋棠让我夺回你,现在怕是不能了……我如果真的那么做,你大概要恨我一辈子。”宣亦辰道。   “宣亦辰,你放下了吗?”柳居奇仰头看着他问。   宣亦辰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开双臂,缓慢温和地说,“柳儿,我能再抱你一次吗?”   这样的姿势,可以代表亲密,也可以代表告别,柳居奇默允,轻轻回抱住宣亦辰,两个人的拥抱安静而纯粹,不带有任何的欲|望私念……   良久之后,柳居奇松开了宣亦辰,转身走向院子出口的那道拱门,那道刚才燕肃澜走出的门。   秋夜的晚风微凉,带来宣亦辰轻如蚊蚋的声音,“……我想,我不得不放下了……”    第三七章 各自出发   一帮人在夏城暂留了三日,一是为了柳居奇安胎,二是为了详细部署。   他们打算兵分四路:宣亦辰沿水路秘密返回风岚,等骆秋棠的监政权利被架空之后,以绝杀宫宫人的身份重新接手政务;宣亦郁和宣亦曦则一路前往平羌,暗中寻求大战支援;而曾和南瑟有过一段交情的花间照,和安虚蓝带着燕肃澜的手书去寻找南瑟兄弟;燕肃澜则借口受伤,躲回绝杀宫闭门不出,给南桁造成和宣亦辰两败俱伤的错觉……   风岚帝感慨着这些小辈的心思缜密,他们的计划大胆又缜密,只要能够成功,便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成功。   一系列的行动安排下来,除非他们有着足够的信任和默契,否则很难把握好时间点,真正做到四箭齐发。   第四日清晨,他们便齐聚在夏城的外郊,准备相互作别。   原本柳居奇是要风岚帝和他们一起回绝杀宫的,眼见着燕肃澜和风岚帝之间形势渐缓,打铁要趁热,柳居奇想帮他们两父子变得更亲密一些,但风岚帝却拒绝了,他道,“你的心思我懂,不过这事也急不来,如今亦缅还要备战,我不想让他分心。”   “皇帝大叔,那你准备去哪儿啊?”柳居奇有些失落,前几天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在一起,现在却要各奔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突然让他觉得伤感起来。   肖蒙看出来柳居奇不高兴,逗他说,“儿媳妇,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咱们迟早还要再见的,等要开战的时候,我们一定回来帮忙。”   “呸,别叫我叫的那么恶心!”柳居奇脸上发臊,虽然他怀孕了,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儿媳妇”这三个字实在是太怪异了。   离愁别绪被肖蒙和柳居奇的吵闹弄了个烟消云散,风岚帝看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和柳居奇斗嘴,淡笑着摇摇头,他望着并肩而立的燕肃澜和宣亦辰、宣亦郁,郑重道,“此次非同小可,你们行事千万小心……对我来说,你们先是儿子,然后才是皇子。”   “是,父皇也多保重。”宣亦辰和宣亦郁恭敬的说完,一同瞥了一眼冷着脸的燕肃澜,提醒他也回句话表示一下。   燕肃澜权当看不见,拉过和肖蒙叽歪的柳居奇说,“该启程了。”   “小柳,你要按时喝药啊,到时候我可要当宝宝的干爹。”宣亦郁朝柳居奇笑着挥挥手,柳居奇还来不及答话,就被燕肃澜塞进了马车里,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但一看到马车里的摆设就乐了。   燕肃澜给马车里放满了棉垫和鸭绒靠枕,坐在上面就好像陷进了一团棉花里,一点儿也不觉得颠簸难受,旁边还放着一只紫藤书篓,里面自然是柳居奇最爱看的传说杂记,厚厚的一摞,全是当下最风行的精装本。   柳居奇笑眯眯地对燕肃澜说,“时间这么紧,你居然还能准备的这么周全,真难得。”   情添坐在马车辕上负责驾车,他闻言抱怨道,“宫主是周全,可怜我们这些人连腿都跑细了,又不是寒冬腊月,这些鸭绒鹅毛可不好找。”   “情添。”燕肃澜淡淡喝止了一声,情添立马吐吐舌头乖乖闭嘴了。   柳居奇看着自己对面那个冷峻英朗的男人,心里是一阵赛过一阵的甜蜜,没有了那道疤痕,燕肃澜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完美的男人了,他一时色|心大起,勐的朝燕肃澜扑过去,吓得燕肃澜赶紧接住他,训斥道,“别一惊一乍的,小心孩子。”   “有你在,孩子不会有事的。”柳居奇抱着燕肃澜蹭,手不老实的摸摸对方的胸肌,手感真好。   燕肃澜有些无可奈何,“安虚蓝说了,前三个月不能行|房,你就不要撩|拨我了。”   柳居奇完全是有恃无恐,他最怕的就是燕肃澜的床上惩罚,现在对方没有利器逞凶,柳居奇就可劲儿的拿捏折腾,完全有恃无恐了,他一双手在燕肃澜身上到处点火,捏捏摸摸的一直往大腿内侧游动起来……   “啊!疼!”   燕肃澜双腿一错,牢牢钳住柳居奇作怪的手,柳居奇使劲儿拔了半天,怒道,“你这腿是铁板做的啊,快松开!”   燕肃澜坏笑着,“趁着还没出发,我就多管教它一会儿。”   两个人正闹着,马车窗突然被人从外头掀开来,宣亦辰探头扫到他们两人亲密的样子,表情有些尴尬,“我似乎打扰到你们了?”   燕肃澜一收力,柳居奇赶紧把手拔出来,满脸通红的坐到一边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们就是闹着玩。”   宣亦辰将手伸进来,掌上放着一块接近乳白色的玉佩,他道,“这是我让人从女娲庙里求来的”安胎平安玉”,能舒压平郁,对胎儿很好,你贴身带着吧。”   “谢谢……”柳居奇挺感动的,宣亦辰的肚量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按说他们如今的关系,宣亦辰能做到不冷眼相待就不容易了,居然还如此为他着想,感动归感动,柳居奇可没忘记自己身边还有一只大醋坛子,他斜觑着燕肃澜,观察着对方的眼色,免得他一时激动收下了宣亦辰的玉,这醋坛子又要酸上好久。   燕肃澜闭目不语,脸上没什么不悦的情绪,甚至还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柳居奇接过白玉,触手微凉,握久升温,细看那乳白里还夹杂着些许血色,这是一块正宗的暖玉,柳居奇想起燕肃澜送自己的那一块寒玉,一时有些感慨——   这两个男人就像他们所送的两块玉,一个温暖一个沁寒,带给自己的感动不同,但对自己的真心都像玉一样珍贵纯粹……只可惜自己的心太小,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来爱。   “宣亦辰,你要小心行事,别受伤。”柳居奇冲宣亦辰笑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犹豫着问,“小乱怎么样了?”   提起小乱,宣亦辰温润的笑意顿时僵硬了一下,他有些答非所问道,“万事不能强求,若强人所难,就是错的……我只庆幸自己不用像他一样,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柳居奇看出他不想多谈,便也猜出宣亦辰知道小乱给自己下了”昆山玉醉”后,大概没能原谅小乱的一时煳涂,然事已至此,他劝解也没什么用了,柳居奇只好点点头,和宣亦辰告别后落下了车窗。   燕肃澜不动声色的拉住柳居奇的手,淡淡道,“人总要学会承担。”   “我知道……”柳居奇也明白,可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小乱对自己的照顾,那时候他们就真的像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来没有算计背叛过彼此。   也许当他开始陷入这个复杂的世界时,有些单纯,就注定去而不返。   马车里两夫夫暂且不提,那边宣亦曦正拉着花间照密语,花间照先是一惊,继而笑得如同一只偷腥的狐狸,搭着宣亦曦的肩膀说,“你没有骗我?”   “当然了,安虚蓝治好了我大哥的顽疾、又治好了我的腿,别说是一枚药,就是为他我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宣亦曦豪爽的拍拍胸口,看到安虚蓝疑惑地往这边扫,忙压低声音道,“原本这药我是打算给安虚蓝的,可惜你们两个之间,一看就知道……所以还是直接给你比较好,免得他暴殄天物。”   花间照乐得直点头,“没错没错,我保证用的神不知鬼不觉,哈哈哈,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我大哥娶了宣拓小世子,偏偏我也喜欢男人……只要我母后能抱上孙子,她就没理由再反对我和安安了。药呢?”   宣亦曦从怀里掏出一个天青瓷瓶,交给花间照的时候眼神还有些恋恋不舍,“一开始找到”寒泠丹”的时候大哥身子弱,我怕他虚不受补不敢用,现在他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我也不舍得折腾他生孩子,这才便宜了你们。”   花间照晃晃那个小药瓶,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见安虚蓝抱着个白嫩嫩的小婴儿,和自己一家三口幸福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幸福场景……   “这药只能让男人受孕一次,你千万珍惜,到时一定要护好安虚蓝的肚子。”宣亦曦是知道的,安虚蓝跟柳居奇一样喜欢闹腾,尤其安虚蓝还有个不服输的性子,脾气一上来就到处挥舞手术刀,那杀伤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花间照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安安在我跟前,乖得跟只小奶猫儿似的——”   宣亦曦拼命给花间照使眼色,可惜花间照沉醉在想象里,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拿着手术刀的阴影越来越近……   “花间照!你说谁是小奶猫儿?!——你还敢跑!你给我站住!”安虚蓝边跑边叫的追过去。   众人看他们追逐,都是一阵哄笑,有这两个人在,似乎永远都不会缺了热闹。   日头渐高,尽管再不舍,他们都必须告别了,他们纷纷乔装成商旅行人的模样,逐渐分成四道,向着各自的方向奔驰而去。   短暂的分别不值得悲伤,因为是为了期待更好的重逢。    第三八章 两个闷瓜   因为回程不算远,燕肃澜便让马车放慢了速度,一行几人沿着小路慢慢前行,一路上深秋飒爽,偶尔经过的麦田滚起金浪,送来一阵阵稻谷的清香。   情添和绝殁轮换驾车,杨青和血魄则骑马守在马车两侧,回程上暂且相安无事。   柳居奇嗜睡的现象变得更明显了,尤其是每顿饭后,吃完就开始犯困,燕肃澜怕马车颠簸,柳居奇的睡相又不老实,于是每次都会抱着他,满足的看着柳居奇清秀的脸庞。   燕肃澜也是男人,自然知道一个男人为他肯怀孕生子是多么困难的事,放弃了自尊、骄傲,只将他和两个人的幸福放在第一位,才能做出这样毅然决然的决定。   马车忽然毫无预兆的停下,饶是燕肃澜手快,柳居奇也被颠了一下,他幽幽转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燕肃澜摇摇头,情添和绝殁不会无缘无故停下马车的,他打开马车窗往外望去,外头围着几个山贼,虽然都拿着刀棍、一个个膘肥体壮,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没多少武功底子,全是乌合之众。   情添看他们不像是南怀派来的杀手,低声道,“宫主,是劫道的,要解决他们吗?”   燕肃澜刚要开口,被柳居奇拉住手说,“肃澜,别杀人,就算为了泉儿积福。”   “好。”燕肃澜冷冽的神情顿时一软,温和的望了望柳居奇的肚子,“情添,教训一番就是了。”   “是。”情添和绝殁应了,摩拳擦掌的跳下去,打算拿这几个不长眼睛的山贼活动活动手脚,杨青、血魄依旧紧守马车左右,丝毫不为那些山贼的威胁所动。   “吃点儿茯苓膏吧,天气燥。”燕肃澜打开角落的小瓷缸,一股沁人的凉气顿时扑面而来,小瓷缸里放着许多冰块,里面镇着只汤盅,燕肃澜从汤盅里盛了些茯苓膏出来,重新盖好盖子。   柳居奇看他把碗递过来,摇头笑道,“你喂我。”   当初杀人不眨眼的冰山大魔头变成了现在的御用保姆,柳居奇忍不住就想逗逗他,燕肃澜却面不改色的拿汤匙盛了些茯苓膏送到柳居奇嘴边,动作自然的不得了。   柳居奇张口吃下去,茯苓膏里加了蜂蜜,甜甜的很清爽,让他因为怀孕而躁动翻腾的胃舒服许多,谁知道柳居奇一口还没咽下去,外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吓得柳居奇被茯苓膏卡住嗓子,咳得脸都憋红了。   “快吐出来。”燕肃澜马上伸手接在柳居奇嘴边,放下碗给他拍背。   柳居奇拼命摇头,把那一口茯苓膏千辛万苦的咽下去,他白了一眼燕肃澜,呛着说,“吐出来……你就不嫌脏啊?”   “脏什么,”燕肃澜皱眉道,“不过是你吃过的东西而已。”   柳居奇扑哧一笑,这家伙虽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没什么浪漫的情调,不过偶尔也会让人觉得心里一甜,还不算太木头。   马车右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又安静下来,情添掀开车帘说,“宫主,已经解决了,不过杨影侍受了点伤。”   “怎么回事?”燕肃澜略有不悦,“难道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让你们松懈到伤在区区几个山贼手里?”   “属下失职,我们没料到树上也有人埋伏。”杨青捂着血流不断的右臂,上面还插着半只箭镞,他白净的面孔没有任何痛色,似乎失职比自己受伤的事重要的多。   情添道,“宫主明察,杨影侍也是为了不让乱箭射进马车,才会中箭的。”   燕肃澜剑眉轻蹙,满脸的冰冷被柳居奇大眼一瞪,立刻收敛许多,“罢了,去包扎一下,继续赶路吧。”   “是。”杨青松了口气,他抬头那瞬间,看到血魄木讷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关切,只可惜血魄立刻就偏过头,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柳居奇把左侧的车窗打开,探头小声叫血魄道,“血魄,这金疮药是安虚蓝配得,你拿去给杨影侍吧。”   “为什么要属下拿过去?”   绝殁在旁边看着,叹口气说,“这呆子……副宫主叫你送你就送,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是。”血魄接过来,策马行向了杨青。   柳居奇合上车窗,沉默了一会儿说,“肃澜,你看没看出来,杨青和血魄他们俩好像喜欢对方?”   “嗯,可惜一个冷淡,一个木讷。”燕肃澜道。   柳居奇大眼睛咕噜噜转,突然咧着嘴坏坏一笑,像是有了什么主意的样子,“肃澜,你上次不是说回了绝杀宫要罚杨青么?”   “你不是不让罚吗?”燕肃澜笑道,“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要罚,当然要罚,还要狠狠地罚……”柳居奇凑到燕肃澜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阵,燕肃澜听完,无奈的笑笑,“好,无非是我当次坏人,倒也没什么。”   柳居奇笑嘻嘻的点头,“之前花间照也跟我说过,这两个人要是没什么姻缘契机,大概一辈子都这么互相望着彼此,一直不会靠近一步。”   外头血魄正在帮杨青包扎伤口,那些山贼用的是捕猎弓,虽然笨重,但胜在弩力强劲,那半只断箭几乎快扎进了臂骨里,血魄用布带紧紧绑住杨青的肩头,撒上的金疮药才渐渐止住了血,杨青一直盯着血魄的脸看着,灼灼的目光似乎能在血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疼吗?”血魄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   “还好。”杨青淡淡道。   情添和绝殁缩在马车前头观望,听到他们俩的对话简直呕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人呢?完全就是两只闷瓜啊!   山贼事件过后,他们又花了一天一夜,便回到了绝杀宫。   绝杀宫似乎与世隔绝般,里头平静又安宁,四处种着的枫叶都渐渐红了,似乎到处都燃着一团活泼的火苗,给这个肃杀清冷的地方添了不少暖意,柳居奇尤其喜欢让燕肃澜带自己在高处的房顶上看那些枫树,满目的鲜艳让人心情愉快。   因为要对付南怀,燕肃澜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可不管白天有多忙,他知道柳居奇一个人睡不安稳,每晚一定会过来陪柳居奇吃晚饭、散步,按时抱着他睡觉,每次都等柳居奇睡熟了,燕肃澜才会再去处理事务,然后又赶在天明之前匆匆回到房里,重新抱着柳居奇睡下。   柳居奇偶尔睡得浅,便会察觉到燕肃澜去而复返的举动,他闭着眼睛老实装睡,等燕肃澜睡着了才睁开眼睛,幸福地在黑暗里注目着对方英朗的面容,没有了那道疤,燕肃澜就好像焕然新生了一般,有了许多的人情味儿。   这天柳居奇正窝在屋里研究围棋,没办法,燕飞自从知道他怀孕,愈发的小心翼翼,这个危险不许他碰、那个凉性不许他吃,柳居奇也明白燕飞是为自己好,才会跟看玻璃珠似的看着他,但柳居奇本来就懒,这么一来他压根连屋子都懒得出,免得听燕飞啰嗦。   “主子,该喝安胎药了。”燕飞把药端上桌,看了一眼围棋上的棋局说,“主子,这个玩多了伤神,喝了药就歇会儿吧。”   柳居奇托着下巴叹气,“燕飞,你就别唠叨我了,我累了自己就会休息的。”   刚喝完安胎药,外头来人禀报道,“副宫主,宫主请您去默堂。”   “默堂?”燕飞小脸一皱,有些瑟缩。   “那是什么地方?”柳居奇好奇道。   “好像是审罚在绝杀宫比较有地位的人的地方,”燕飞犹豫道,“虽然是宫主的命令,但是主子还有身孕,就别过去了吧,免得吓着。”   “切,我又不是老鼠胆子,他既然派人过来,咱们就去看看吧。”柳居奇立刻知道,燕肃澜大概是得空办杨青和血魄的事了,心里激动的不得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燕飞纳闷,柳居奇怎么听到要罚人反而兴|奋了,这不像是他的性子啊……原来怀孕之后性格会转变的说法是真的。   默堂离”别墅”有点儿距离,所以燕肃澜提前备好了软轿,让柳居奇能舒舒服服的过去。   柳居奇将燕飞留在外头,只身进了默堂,杨青正跪在地上,其他三位堂主分站燕肃澜左右,燕肃澜在主位上默默喝茶,冷酷的脸上不带喜怒,他看到柳居奇走来,朝他招招手,“坐过来。”   柳居奇坐到燕肃澜身边,他越来地上跪着的杨青越心虚,自己这点子是不是太损了点儿?   燕肃澜搁下茶杯,冷冷道,“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杨青,本尊说的你若不服,尽管反驳就是。”   杨青垂目道,“属下不敢。”   “本尊要你贴身保护副宫主,你失职让他去了夏城,此其一;在夏城时,你又让血魄替你一次,玩忽职守,此其二;回程之时,不敌马贼让副宫主受惊,此其三……你还有什么话说?”    第三九章 终成眷属   燕肃澜一条条数来,颇为头头是道,柳居奇不由在心里竖起大拇指,这家伙演技真不错。   血魄听到第二条,身子一震,上前跪下道,“宫主,夏城那次,是属下主动要替换杨影侍的,罪不在他。”   燕肃澜沉着脸不说话,杨青却先急了,低声对血魄喝道,“明明是我太累才跟你替换的,你胡说什么!”   血魄依旧跪得笔挺,一步也不肯退让,木讷的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坚毅,望着燕肃澜说,“宫主,杨影侍和我们三个堂主,自打绝杀宫创立以来就跟着您了,忠心可表,不管南桁如何威胁利诱,属下们都坚持只效力于宫主。这其中不只是因为宫主有能力有威信,更是因为宫主诚待属下们,虽然责罚严厉,但宫主从不偏颇徇私,方才那三条罪过,却全是为了副宫主一人……属下实在不服,更替杨影侍效忠宫主而不值。”   柳居奇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血魄这个大木头说出来的话,看来血魄对杨青的感情比自己看到的还要深,才会让一向最看重上下尊卑的血魄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燕肃澜冷哼一声,“怎么,本尊杀伐决断,还需要你来置喙吗?”   杨青拼命地给血魄使眼色,要他赶紧认错退下,不要因为自己被连累了,血魄却权当看不见,硬是和燕肃澜叫起板来。   不只如此,血魄还把矛头转向了情添和绝殁两人,怒道,“杨影侍平日里和你们称兄道弟,事到如今,难道你们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情添别过脸咳了一声,绝殁则默不作声,燕肃澜早就和他们通过气,不管底下闹得多厉害,他们都不许帮腔,否则四个左膀右臂一同请愿,燕肃澜和柳居奇的这出戏肯定得寂寞收场了。   血魄见情添和绝殁都撇清关系,不愿意帮杨青说话,又看向柳居奇,语气里带着恳求的意味,“副宫主,杨影侍虽然有失职之处,但也并未让您真正陷入过危境,血魄知道您心地善良,杨影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请您劝劝宫主吧……进了默堂,必死无疑,哪怕您让宫主在刑堂重罚他也可,就饶了他一条性命吧!”   柳居奇虽然知道是在演戏,听到血魄这话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转头看看燕肃澜,燕肃澜伸手握了一下柳居奇的手掌,柳居奇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就前功尽弃了。   “我不过是个名不符实的副宫主,这些事情管不了,也插不上嘴,抱歉……”   血魄失望地颓下了腰,他不敢看身旁的杨青,生怕会看到他脸上绝望的神色,明明他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帮不了他,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血魄觉得愤怒,愤怒自己的没用,更愤怒同僚的冷漠、愤怒柳居奇的自私、愤怒燕肃澜的昏聩。   杨青这个当事人反而没有血魄激动,他只是觉得有些失落,曾经那么相信、甚至当做信仰的宫主,居然会用这么莫名其妙的方式杀了自己,哪怕是丧命于山贼之手,他都不会有这么遗憾。   “血魄,别说了,宫主既然决定,我们就该遵从。”杨青望着血魄,他后悔自己没有点醒过这个木讷的男人,若是曾经在一起至少一天,那该多好。   “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说了,杨青,你自去刑堂吧。”燕肃澜没有丝毫怜悯道,“本尊念你忠心,待你死后,本尊会将你葬回故乡。”   “多谢宫主。”杨青淡淡一笑,叩首后站了起来,抚平了衣褶,平静地走出默堂,在踏出门槛的前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血魄,“呆子,希望我们下辈子还是……还是好兄弟。”   血魄哆嗦着嘴唇,脸上湿了一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燕肃澜看着时机成熟,又道,“血魄,你失礼犯上,也去刑堂领三十鞭。”   血魄默默站起来,他环视一圈屋里的人,看着燕肃澜的眼神甚至有些冰冷和怨恨,毅然决然的步出了默堂。   “啧啧,我还以为血魄是个没脾气的人,瞧他刚才那样,恨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了……”情添吐吐舌头,有些后怕的说,“宫主,咱们会不会激将过头,让这木头做出什么血溅刑堂的傻事来?”   “谅他还没那个胆子。”燕肃澜道,“你们俩暗中跟着,见事成后再把真相说出来。”   “是!”有热闹看,情添比谁都高兴,立刻扯着绝殁走了。   孕夫心情敏锐,柳居奇不由感慨良多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燕肃澜重复了一遍,笑着说,“这句子不错,我喜欢”生死相许”这四个字。”   “我也喜欢,”柳居奇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肃澜,等南怀的事情结束后,咱们办一场婚礼吧?也就是成亲。”   燕肃澜蹙着眉头,不赞同道,“到时候你的肚子怕是已经大了,成亲太累,那么来回折腾你会受不住的。”   “一点儿都不折腾,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不过是两个人交换戒指,再请亲朋好友来吃顿饭而已。”柳居奇和燕肃澜握紧双手,眼睛里带着憧憬说,“我们老师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彼此托付终生的场面太美了,让我非常感动,所以我也想有一次属于自己的婚礼……虽然只是一个仪式,但我觉得,结婚就是把两个恋爱的陌生人变成了相互依靠的家人,很神圣。”   燕肃澜闻言,若有所思道,“变成家人?……”   “算了,两个男人好像的确有些怪异。”柳居奇回过神,自己也想笑自己的多愁善感,大男人办什么婚礼啊,完蛋了,不会真的有了安虚蓝说的那些歇斯底里孕妇忧郁症吧?   “办,我们要大办一场。”燕肃澜起身蹲在柳居奇脚边,伸手怜爱的摸着爱人的脸颊,“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支持。”   气氛正好,柳居奇看到燕肃澜的面孔越凑越近,主动配合着弯下腰,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快吻上的时候,美好的场面突然被一阵突兀的咕噜声打断,柳居奇窘红了脸,咬牙摸着自己的肚子,“臭小子,没看到你爹和你爸爸正在亲亲吗?!”   “哈哈哈,还没出生你就知道是臭小子不是臭丫头?”燕肃澜爽朗的笑出声,温柔的摸上柳居奇的肚子说,“泉儿饿了?那咱们就去吃东西。”   刑堂里。   杨青静静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只青瓷酒杯,里面盛着色泽鲜红的西域葡萄酒,看似美味,里面却藏着狠毒的杀机,这是一杯鸩酒。   血魄急急赶到刑堂,看到杨青还好好的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来了……”杨青望着血魄,嘴角勾起一抹飘渺的笑意,“我刚才本来想英雄一点直接喝下去,可是还想再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人要死的时候,似乎就会变得更贪心。”   血魄瞥了一下左右看守的人,“都出去。”   “血堂主,这……”他们刚要反驳,就被血魄要杀人般的眼神给唬住了,刚好又看到情添在外面招手示意他们出来,赶紧念着”阿弥陀佛”,全部低头往外走。   “你走吧,宫主那里若怪罪下来,由我一个人承担。”血魄坚定道。   杨青诧异的抬头看着血魄,“你要放我走?”   “以你对绝杀宫的了解,避过暗线逃出去应该不难,事不宜迟。”   “那你怎么办?”   “我?不用你操心,宫主大概也是一时恼火,等他消了气大概就不会计较了。”血魄看杨青还在磨蹭,着急的上前拉起他说,“我知道你忠心,但实在犯不着以死明志,杨青,你不要犯傻。”   “宫主救过我,我这条命就是他的,我曾经发过誓,不管宫主说什么,我都会照做……血魄,你就不要再牵涉进来了。”杨青说着,抬手就要去喝那杯葡萄酒,血魄骂了声”煳涂”,运气打翻了那杯酒,拽着杨青的衣领道,“你、你就那么想死吗?!”   杨青看着翻在地上的那杯酒,突然眼睛一亮、明白了些什么,他淡淡道,“要我不死也可以,你得跟我一起走。”   “什么?”血魄愣了一下,咬牙道,“好,我跟你一起走,他日若被宫主找到,大不了一起死就是了!”   杨青一笑,拉着血魄从窗口跳出去,一路奔远。   情添一直在外头隐秘处看着他们互动,对杨青突然的情绪转变颇感诧异,此时走进刑堂一看,笑道,“我说怎么回事呢,竟是酒翻了……”   那红色的酒液安静的淌在地板上,并没有起沫,原来杨青已经知道这酒没毒,方才的事不过是众人为了撮合他们而设的局。   绝殁道,“可惜了这杯好酒,情添,那咱们还追不追?”   “不追了,估计杨青把那木头吃干抹净就会回来了,咱们就别去凑热闹啦。”情添叉着腰望着外头的日头,“天色也晚了,小殁殁,咱们也去做点爱做的事儿吧?”   绝殁脸色一阴,“没空,我还要去做事。”   “哎,小殁殁你别跑啊——大不了这次我不用工具,要不换你在上面也行啊,打个商量嘛,喂——”    第四十章 是个男孩   时间如流水,眨眼间就到了秋末,带着寒意的北风一来,火红的枫叶也渐渐干枯凋零,天气立刻冷的多了,绝杀宫在山谷中坐落,天黑后气温降得更快。   怀孕快三个月了,柳居奇先前只是长了些腰围,并看不出肚子,现在已经能摸到一小块圆圆鼓鼓的肉块,因为孩子长大压迫了胃,柳居奇顶好的胃口也打了折扣,前段时间跟个饭桶似的总吃不饱,现在却一看见吃的东西就反胃恶心,尤其闻不得油烟味、见不得鱼鲜腥膻。   燕肃澜特意让人从外头出名的蜜饯铺子买来好几坛的渍青梅,按照柳居奇的要求,全都是腌了一半的半成品,打开坛封之后,那酸酸的味道冲得人牙根儿都软了,柳居奇却馋得要命,立刻盛了小半碗,跟磕糖豆似的美滋滋的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看得燕飞脸色发青。   “主子,这个东西伤胃,可不能这么吃啊,回头我拿青梅给你煮汤喝吧?”燕飞小心翼翼道。   “不喝汤,那多没味道,这么吃着才过瘾……”   柳居奇吃完了碗里的梅子,还要拿捞勺去坛子里捞,燕肃澜拦住他说,“行了,想吃的话明天再说,没听见燕飞说伤胃吗?”   “我不管!好不容易有个能吃下去的东西,你还要拦着我!”柳居奇脾气上来,扔了碗就要伸手直接去坛子里抓,燕肃澜捏着他白嫩嫩的手腕,也舍不得用力,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僵持在那里。   燕肃澜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他宠着纵着柳居奇,但在这种问题上绝对不会退步,任由柳居奇挤眼嘟嘴也不松手,气的柳居奇叫道,“死燕子,你给我松手!”   燕肃澜叹了口气,把柳居奇的手从坛子里拿出来,接过燕飞递上来的帕子替他擦着手上的糖浆果汁,“你要是今天还想吃,我也不拦你,不过以后绝不会再让你看到渍青梅了。”   柳居奇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也为刚才的无理取闹有些脸红,只好妥协说,“那好吧,还是明天再吃。”   燕肃澜冲燕飞道,“你下去吧,把门关上。”   “是。”   柳居奇一没人就变成了软骨羊,燕肃澜惩罚他的手段花样繁多,不过样样都是夫夫专用、见不得光,所以柳居奇见他屏退燕飞,心里就开始打鼓,赔笑道,“肃澜,你生气啦?”   “没有,安虚蓝说过,孕夫情绪不稳,容易生气忧郁,比起忧郁,我宁愿你冲我发脾气。”燕肃澜抱着柳居奇坐在自己怀里,低头替柳居奇仔细擦着手指,温柔耐心。   柳居奇望着对方英朗的侧脸,禁不住有些心旌动摇,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燕肃澜的脸,“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回事,老是有些小孩子气。”   “我们之间不需要抱歉,而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每次和你在一起闹,让我什么烦心事都忘了。”燕肃澜捉着柳居奇的手打量了一番,“怎么办,好像擦不干净。”   “没事,一会儿去洗洗就好了。”柳居奇握握手指,黏答答的感觉不太舒服,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燕肃澜突然抓着他的手指送进嘴里,温热的口|腔里,一条柔软的舌|头缓缓舔着柳居奇手指上残留的糖浆果汁,虽然是一副正经平淡的神情,可是配上这样煽|情的动作,只让人觉得有种禁|欲的情|色暗示,看得柳居奇不由脸上烧红……   自从在夏城确认他怀孕之后,两个人都不曾有过房|事,因为安虚蓝说前三个月最好不要进行”剧烈运动”,那时候胎还没坐稳,很容易出问题。   怀孕的人身子比较敏感,再加上他们寂寞良久,两个热血青年自然容易擦枪走火,等柳居奇回过神来的时候,衣襟已经被燕肃澜的大手剥开,露出一片泛着粉色的白皙胸膛,燕肃澜技巧的轻吻吸啜,留下朵朵樱花痕迹。   “……肃澜,天还亮着呢。”柳居奇半推半就,身子已经软了。   “你不想么?已经三个月了。”燕肃澜说着,手下却不停,空着的手慢慢伸进了柳居奇的衣服,向下抚|摸,“我们去温泉池吧?借着浮力,你也不会太辛苦。”   柳居奇刚要点头,外头穿来几声刻意的咳嗽,“咳、咳……燕子,柳儿,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吧?快开门!”   “是花间照!”柳居奇被这么一吓,刚涌上头的欲|望立刻熄灭了,勐的推开燕肃澜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燕肃澜被打断了好事,自然不太高兴,不过还是去开门了,花间照拉着安虚蓝大步走进来,不客气的分坐左右,举着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口,这才叹道,“唉,这一路奔波,可是累死人了,你们两个却在这里躲清闲,还有空白日宣银。”   “……”柳居奇涨红了脸,怒道,“花蝴蝶,你舌头不想要了?那叫什么词!”   安虚蓝没好气的白了花间照一眼,“柳居奇,你就别生气了,这家伙本来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又不是不清楚。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孩子怎么样。”   柳居奇伸手让安虚蓝把脉,还凑到安虚蓝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安虚蓝听得一愣,笑道,“这我倒没听过,不然回头帮你检查一下?”   “不行,你、你不太方便。”柳居奇坚定地摇头,看安虚蓝收回了手,关切道,“孩子怎么样啊?”   “好得很,甚至比一般的婴儿还要健壮,而且——”安虚蓝笑嘻嘻的看了一眼燕肃澜,“恭喜你们,是个儿子哦。”   燕肃澜脸上立马多了一抹惊喜,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少来了,我知道你们古代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很强,虽然柳居奇生了女儿你也会疼,不过还是生儿子更好吧?”安虚蓝戏谑道。   柳居奇转头看着燕肃澜,燕肃澜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显然是被安虚蓝说中了,又不想说昧心话,柳居奇扑哧笑出来,“用得着那么为难吗?放心吧,我不会乱想的。”   “我看你好像胖了一点儿,这头六个月还好,后头几个月你可要稍微忌嘴,记得多运动,不然到时候胎位不正、体力不够或是孩子过大的话,在这个时代很难剖腹产,哪一种情况都会难产,会很危险的。”安虚蓝严肃的叮嘱道,“你是个男人,生孩子远远要比女人危险,胎儿越小越有好处,如果饿了就多吃水果,少量多餐,尤其要控制体重,千万别使劲吃。”   “我知道了。”柳居奇听得很仔细,他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看来为了这小家伙,自己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不过为人之父,甘之如饴。   燕肃澜上前揽住柳居奇的肩膀,默默握着他的手,“辛苦你了。”   柳居奇摇摇头,两夫夫甜蜜的望着彼此,完全忘了这两个反客为主的厚脸皮。   安虚蓝吸吸鼻子,往桌上的蜜饯坛子凑过去,“好香啊,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香?”花间照皱着鼻子,“我怎么只闻到一股子酸味……”   “哇!是梅子!”安虚蓝打开坛子,兴奋地拿着桌上的空碗舀了一些出来,急忙往嘴里塞了几颗,“真好吃,柳同志你真是的,有好东西还要藏私。”   花间照看安虚蓝吃的很香,半信半疑的也吃了一颗,不过马上一咧嘴吐出来,酸的直冒眼泪,“安安,你舌头出问题了啊,这东西也能吃下去?还好吃?梅子还没腌好,酸死了。”   柳居奇和燕肃澜面面相觑,尤其是柳居奇,酸梅子这种东西,除了口味独特的人之外,喜欢吃的只有一种人了……   “安虚蓝,你难道也——”柳居奇欲言又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虚蓝被雷击到一般扔下碗,满脸的不自在,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小声道,“不吃了,我累了,先去睡一觉。”   安虚蓝往外走,花间照还坐在那里嘿嘿傻笑,朝柳居奇和燕肃澜比划着说,“没错,安安也怀孕了。”   柳居奇瞪圆了眼睛,嘴巴大张着,几乎能塞进去一颗鸡蛋,安虚蓝怎么会怀孕?!   燕肃澜也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安虚蓝。   “花间照,你还磨磨蹭蹭的干嘛?老子要睡觉,妈的这绝杀宫到处都是一样的,跟迷宫似的,快带路!”安虚蓝在外头暴躁的吼着。   花间照笑眯眯的站起来,拍拍燕肃澜的肩说,“燕子,运气好的可不是只有你啊,那失传的第三枚寒泠丹原本在宣亦曦手里,他让给我了。”   “恭喜。”燕肃澜略带同情的瞥了一眼花间照,柳居奇怀孕之后脾气都变得古怪难猜了,照安虚蓝那样的性格,估计会把花间照折磨死的。   “花间照,你快出来!”   “来了来了——”花间照听到自家亲亲真的生气了,赶紧狗腿的跑出去,回头道,“燕子,南桁那边已经动起来了,晚上我再来找你商榷。”    第四一章 战前准备   晚上用饭的时候,柳居奇让燕飞去请花间照和安虚蓝,结果只有花间照一个人来了,瞅了瞅桌上的饭菜说,“啧啧,这可跟以前的柳记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怎么素成这样?”   “反胃。”柳居奇往花间照身后望望,“安虚蓝呢?”   “不来了,他跟我一路奔波,现在睡得正香,就不叫醒他了。”花间照看到燕肃澜在喝酒,肚子里的酒虫也跟着闹起来,笑嘻嘻的举着杯子说,“是竹叶青吧?燕子,给我斟上一杯。”   燕肃澜早就习惯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也不搭理他,只是把酒壶推过去,转头给柳居奇布菜盛汤,“你今天胃口好,就多吃点。”   “嗯。”   花间照叹了口气,这人哪,在身边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可现在看着燕肃澜和柳居奇卿卿我我,他还真是有点儿不对味……花间照咂了口酒,点点头说,“要说这酒,还是风岚的最好,比南怀的勐烈,又比我们草原上的细腻。”   “南瑟他们如何?”燕肃澜道。   “好得很,相亲相爱,亲密无间。”花间照放下酒杯,桃花眼眯起来,“我见了南笙之后,隐约就能明白为什么南桁会有那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了,纯如水,妖如夜,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   “南笙是谁?”柳居奇听到花间照的描述,对那个南笙起了好奇心,“肃澜,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算是表弟,也是南瑟的爱人。”燕肃澜道,“南笙从小就被南桁豢养囚禁,虽是个皇子,却只算南桁的一个玩物而已,而且南笙有哑疾,不能说话。”   “真可惜,不然按着花间照的说法,绝对是个天人。”   “不可惜、不可惜,”花间照笑着摆摆手,“上次我和安安去南怀找他们,安安已经将南笙的哑疾治好了,不过说话还是有些不顺畅……那孩子被南桁伤的厉害,浑身都是病痛,也是他命好,遇到了安安。”   燕肃澜对自己那两个兄弟还是有些感情的,闻言举起自己的酒杯,“多谢。”   “举手之劳。”花间照笑着和燕肃澜碰了一杯,继续道,“南桁得到假消息后,先是按兵不动,观察你和宣亦辰的动态,幸好咱们沉得住气,他才真的上当了。”   “半个月前,南桁就下了征兵令,迅速组成了一只百万大军进行操练,但要想能在战场上布阵列队,没有三个月的集训是绝对不可能的,南桁越心急,这只所谓的百万大军就越是乌合之众。”燕肃澜冷冷道。   “话也不能那么说,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军队人数在那里放着,我们也要警惕才是。”柳居奇蹙着眉头,这些日子他每天都闲着,偶尔也会听情添他们说一些时事,对愈来愈近的战况了解的也不少。   这个时代打仗基本都靠冷兵器,拼得不过是人数和配合,顶多再算上谋士和将军的阵列变化,每次打仗都十分兴师动众,而且伤亡率非常高。   柳居奇虽然不算什么和平使者,但也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的一幕,所以他一直都在努力研究那本从沣玉和萧然那里得来的《巧夺天工》,争取能在开战之前研制出几样具有威慑力的武器,让南桁那方知难而退。   “柳儿说的没错,南桁喜欢开疆扩土,就算准备的不充分,也绝对不容小觑。南瑟他们已经在翠峰岭站稳了脚,手里也有十万的私兵,人数虽不多,但各个都是能以一挡三的汉子,南瑟也在暗中联络朝中对南桁不满的官员,依我看来,应该对这次的战争大有裨益。若南桁出战,南瑟就会从翠峰岭一路南下,来个揪虎尾,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打下皇城,让南桁难以转圜。”   燕肃澜听花间照说完,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绝杀宫的人我也已经布置好了,他们大多是南怀人,熟悉南怀的地理,所以我让他们一部分混在南桁征集的队伍里,一部分则埋伏在南桁回兵时必过的幽兰山谷,山谷处有高低隘口,按照鸡蛋设计的方法,布置了大量的投石器。”   “鸡蛋?”花间照脸色有点儿古怪,忍了一会儿,才把笑意憋下去,“我大哥那里一个月前就开始出发了,人马化整为零,伪装成商队和表演队混进风岚,集结在边境北侧的河岸,只要南桁开站,就可以借着河水顺流、迅速到达前线。”   “宣亦辰那边也准备妥了,风岚一直提防着南怀,因此在各地储有充分的粮草,骆秋棠被拉下马后关了天牢,宣亦辰又偷龙转凤将他放出来押运粮草,估计也就这两天会到吧,他们打算把粮草放在襄彤,这里离前线近,又不引人注目,绝对安全。”   “那他还真是够信任你的,要不是绝杀宫前有毒瘴,我估计他会直接把粮草放在你这里。”花间照道。   柳居奇听到这里也十分欣慰,他们兄弟间能和解信任,这样最好不过了。   “集合各方兵力算起来,我们大约也有七十万,和南桁相差也不是太远……我看大约这几日南桁就会有所动作,咱们也是时候相聚一处了。”花间照收起往日里玩世不恭的笑容,满脸的肃穆,“这一次,我们只许胜不许败,南桁不除,两国始终不得安宁。”   燕肃澜握着柳居奇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错,必须得做个了断了。”   柳居奇不禁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没个男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英雄主义,小时候梦想着能当一位惩奸除恶的大侠或是维护正义的警察,要是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那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他听着花间照和燕肃澜商量国家大事,自己也觉得激动。   花间照看到柳居奇拳头紧握、满脸愤慨的表情,拍着桌子笑道,“柳儿,你可别激动了,当心动了胎气啊,你就是再激动,燕子也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柳居奇一下子就被打击了气焰,可怜兮兮的看着燕肃澜,“我真的不能去吗?”   “不行,你好好在绝杀宫等我就是。”燕肃澜想着,如果被柳居奇看到自己双手染满鲜血的模样,大概会吓到他……而且,他也的确不想让柳居奇身处危境,更不想让柳居奇再见到宣亦辰。   “可是我有用啊——”柳居奇得意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模型,“花间照你应该还记得吧?我可是有《巧夺天工》的。”   花间照拿着小型火炮看了半天,赞道,“这个要比在萧然那里看到的精致多了,难道你已经将那本宝书上的东西融会贯通了?”   “我哪有那么聪明,不过选了几个用得着的仔细学了而已。”柳居奇挑眉望着燕肃澜,“你要是把我一个人丢在绝杀宫,这些东西就别想用了,因为战场上风云变幻,万一东西坏了,只有我会修。”   燕肃澜也知道《巧夺天工》那本书的威力,和花间照对视一眼,只好退步,“好吧,去也可以,不过你要呆在后方,不能到处乱跑。”   “行。”柳居奇高兴地点点头,“肃澜,沣玉和萧然他们什么时候能来?还有我要的磁铁呢?”   “大约后日就到。”   “太好了,等磁铁一到,我就可以开始造武器了,前两日试做的火药已经成功了,跟上次的烟雾弹威力绝对不是一个等级,可惜在这里不方便试。”柳居奇有些遗憾道。   “到时候上了战场再试吧,相信威力不会差的。”花间照伸个懒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他站起来挤眉弄眼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俩恩爱了,免得在战场上欲|求不满,净耽误事。”   这家伙就是正经不了两秒,马上原形毕露,柳居奇瞪了他一眼,“你就慢慢忍吧,还有三个月呢!”   等花间照走了,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燕飞进来收拾了残羹冷炙,又安静的退出去,很有眼色的关上了门。   燕肃澜望着柳居奇,突然笑了,“其实花间照说的也没错。”   柳居奇脸红了,指着他说,“真是近墨者黑,燕肃澜,你的节|操呢?”   “节|操?那是什么东西?”燕肃澜疑惑地问,配上一副坦然的表情,让柳居奇笑得肚子都疼了,最后一直被燕肃澜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才喘着气停下来。   床显然是被悉心装饰过的,换上了鹅黄色的纱帐,吊着两颗光芒清透的夜明珠,被子上还有新晒过太阳的香气,柳居奇不喜欢古代熏香的气息,所以他们的被子都只是捡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曝晒,松软又干净。   燕肃澜撑着身子,乌黑的发垂在柳居奇的脸颊边,他左手揽着柳居奇的腰,右手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鸡蛋,我好想你……可以么?”   柳居奇有些羞涩,闭着眼睛点点头,燕肃澜灼热的嘴唇立刻就落下来,虽然能感觉到燕肃澜的情动,但顾念着宝宝,他的动作比以前温柔许多。   两个人难舍难分的亲|吻,辗转缠|绵,似乎要把对彼此的爱意透过这一个刻骨铭心的吻表现出来。   前|戏温存漫长,终于衣衫尽解,到了亲|密接触的时刻——   柳居奇看到燕肃澜拿出装润|滑的盒子,欲言又止的拉住他的手,湿漉漉的眼睛有些躲躲闪闪的。   “怎么了?”燕肃澜关切的望着他,“是不是不舒服?那就算了,改天再……”   “不是,不用那个也可以。”柳居奇憋红了脸。   “什么?”燕肃澜大惑不解,不用润|滑?按照自己的尺寸,柳居奇那里一定会受伤的。   柳居奇恼羞成怒的瞪着燕肃澜,干脆拉着他的手往自己那里摸过去,然后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今天他想问安虚蓝的就是这个,为什么自己怀孕两个月之后,后面就会自动分泌一些黏黏滑滑的东西?虽然没什么异味,可总让他觉得别扭。   燕肃澜抽出自己湿淋淋的手指,表情有些傻眼,“这是……”   “燕肃澜!你研究完没有?不做就算了!”柳居奇要郁闷死了,勐的扯过自己的衣服就要穿,又被燕肃澜按住。   “之前不让我碰,是不是因为这个?”燕肃澜笑着亲亲他,“没什么好害羞的,我听情添说过,这叫**,是万里挑一的受方体质,原来寒泠丹还有这样的好处。”   “你——”柳居奇还要说话,突然眉头一拧,低叫了一声,“喂,你慢点……”    第四二章 谪仙司空   花间照和安虚蓝刚到两天,骆秋棠就来了消息,秘密押送的粮草即将依次到达襄彤,军队打仗时粮草就是血脉,丝毫不容马虎,燕肃澜带着几位堂主和花间照一起去安排粮草,即使是手段万千的绝杀宫,想要把这些供给七十万大军的粮草不着痕迹的藏在小小的襄彤城,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所以等沣玉和萧然带着磁铁来到的时候,偌大的绝杀宫只有两个正在晒太阳的孕夫,和一个没有大事永远不喜欢现身的影侍杨青而已。   沣玉还是一副迂腐多礼的样子,带着老好人一般的笑脸,脸颊显得比之前圆润了一些,貌似小日子过的很滋润。   萧然还是臭着一张万年死人脸,似乎见谁都瞧着不爽,“妈的,这鬼地方也太难找了,山谷里到处窜着蛇虫鼠蚁,要不是恰好带着我师弟,估计还没运来东西,老子就给先交代了!”   “哦?”安虚蓝一挑眉毛,“你师弟是哪位?方便跟我比试一下医术吗?”   柳居奇无语了,这人的好胜心也太强了,他拍了一下安虚蓝说,“你就别闹了,以后再说吧。”他转向沣玉他们,“辛苦你们了,等仗打完,保证让宣亦辰论功行赏。”   “谁稀罕那个。”萧然不屑的哼了一声。   沣玉则是好脾气的笑着,拱手道,“柳公子言重了,在下身为朝廷命官,国难当头之时,自当出力。”   大家都是老熟人,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礼,只是这次沣玉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人,那男人穿了一身白衣,外罩素青色的纱袍,掌宽的腰带绣着修竹,勾勒出那人柔媚的腰身。   若说宣亦郁将白衣穿出种清冷单薄的味道,那这人就穿出了仙气——他披散着一头鸦羽般的青丝,凤眼微挑,鼻若悬胆,下颚尖瘦,肤若冰雪凝痕,绝美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浑身都透着一种冷淡疏离。   “介绍一下,这位是柳居奇柳公子,这位是我们的师弟,他叫——”似乎对方的身份有些特殊,沣玉说到这里的时候定定的看着那白衣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司空焕。”白衣人淡淡接了一句,他的声音也异常好听,温软清灵。   “你好。”柳居奇友善的伸出手,下意识就按照现代的礼节要跟对方握手,等他反应过来司空焕是古人、刚想尴尬的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司空焕出乎意料的也伸出手和他握住,甚至摇了两下……   柳居奇吃惊的看着司空焕,难不成这个也是穿来的兄弟?不像啊,这身气质绝对不会出现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里。   司空焕松开柳居奇的手,扯开一抹浅淡的笑,整个人显得平易近人多了,“我爹也是任沫的嫡传弟子,所以我懂得一些你们那个时代的东西。”   安虚蓝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他都快把司空焕的脸给看穿了,啧啧奇道,“这才是原装正品啊,泡菜国再怎么鬼斧神工也整不出来这种效果,古代的美人果然多。”   司空焕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少爷脾气,听到安虚蓝这番话,也不介意美人那两个字,只是和善的笑笑。   “我叫安虚蓝,刚才过那有毒虫毒瘴的密谷也是你办到的吧?回头咱们切磋一下,我是个西医,也是个半调子毒医。”安虚蓝笑眯眯的说,颇有遇到同好的喜悦。   “好。”司空焕点点头,他又不笑了,一双精致的凤眼望着远处,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沣玉说,“此次我们前来,一是为了送磁铁,二是为了引荐我们的师弟。当初师祖爷写下了两本书,《巧夺天工》专注造物,《百战奇略》则专注兵法,”极用兵之妙,在兵家视之,若无余策”,战场之上两者配合才是天下无敌,这本《百战奇略》如今就在我师弟手里,天下间没有比他更厉害的军师了。”   柳居奇和安虚蓝一寒,《百战奇略》?那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书么……这任沫可真会现学现卖啊,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智慧去欺负古人,当然战无不胜了。   “我听说过《百战奇略》,握兵者能熟于心,若将有事而精神筹度之,及夫临敌,又能相机而应之以变通之术,可成凯奏之功。”安虚蓝文绉绉的念了一通,立刻被司空焕赞许的看了一眼,青睐有加。   柳居奇是听不懂多少,不过既然是对自己这一方有利的人,当然得热情招待了,当下便安排了三个人的住处,让他们先一解舟车劳顿,等晚上燕肃澜他们回来,再好好吃上一顿,算是接风洗尘。   等到天色擦黑,燕肃澜一行人才返回绝杀宫,骆秋棠前一段时间大概是被折腾的太厉害,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不过依旧神采奕奕,看到柳居奇的时候还笑眯眯的打招唿,“柳大人,好久不见。”   柳居奇对骆秋棠这人表里不一的狠辣手段还有些心有余悸,不太自然的回笑,“嗯……”   燕肃澜看出来柳居奇的不自在,走过去揽着他说,“先去吃饭吧,时间都已经晚了,你饿不饿?”   骆秋棠目不转睛的盯着燕肃澜和柳居奇互动,似乎在判断他们之间的感情,那双精明的眼睛里不知在寻思什么。   因为新到来的四个客人,肃穆的绝杀宫瞬间热闹了许多,今晚的菜式全是按着柳居奇下午拟好的菜谱上的,柳居奇闻不得油烟味,只好让绝杀宫的厨子看着菜谱照搬,虽然做出的味道多少欠一点,但也比众人平时吃惯的菜式好吃多了,人人都话少食多,对这一桌子珍馐非常满意。   骆秋棠有意坐在柳居奇对面,一直观察着他,等撤了饭菜换上茶点的时候,有意无意道,“南怀已经列兵边境,有意进犯辽河,等皇上安顿好朝中事宜,再过几日就会到了。”   他这话没有专门说给谁听,但众人的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到柳居奇和燕肃澜身上,燕肃澜神色如常,柳居奇则是微微一滞,尴尬道,“那宣亦曦和宣亦郁大概也快来了。”   “柳大人,皇上在凤城做得尽是危险之事,你就没有一点儿关心么?”骆秋棠有些咄咄逼人。   “柳儿早就不是什么官员了,你怎么还叫他柳大人?”花间照感觉出气氛僵了,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谁知骆秋棠却死死盯着柳居奇,一副对方不回答、自己就不退步的神色。   “宣亦辰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关心他的,不过他聪明过人,又有肃澜暗中襄助,肯定不会有问题。”柳居奇坚定地看了一眼燕肃澜,朝骆秋棠道,“就算我和宣亦辰曾经在一起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我们早已达成了共识,如果骆大人看不惯,大可以眼不见为净,何必这么为难我?”   骆秋棠闻言,突然哈哈大笑,端起茶站起来说,“我服了……在下多有失礼,以茶代酒,希望柳公子不要见怪。”   燕肃澜默默收回了夹在指尖的两根金针,他才不管什么合作关系,要是骆秋棠继续和柳居奇叫板,他一定会让骆秋棠再也没法开口说话,让骆秋棠知道什么是不能做的事、什么是不能冒犯的人。   柳居奇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不计前嫌。   花间照一直对美人有执念,看到惊为天人的司空焕自然是双眼放光,不过鉴于老婆就在桌下拿着手术刀比划着他那里,只好矜持的搭讪说,“司空公子惊才绝艳,怎么之前却籍籍无名,实在让人费解。”   司空焕盯着手里的茶盏,并没有搭理花间照,不是他不屑于和花间照说话,而是他又神游太虚去了,压根没听见。   沣玉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师弟他就是这个样子……师弟喜欢山水宁静,所以之前在深山避世不出,但我们师门的教诲是乱世将出,这才特意请他出山帮忙的。”   萧然撇嘴道,“他那是久未见人变得傻呆呆的,已经不习惯跟人交流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沣玉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几个人便先回去休息了,屋里只剩下燕肃澜、柳居奇和花间照、安虚蓝两对夫夫。   “燕子,说起那《百战奇略》,我倒是知道一些,当年名扬天下的北疆之战,南怀不正是因为一个叫司空竹的军师奇招倍出,才打退了当时强大的辽疆吗?我看这司空焕大约就是司空竹的后人。”花间照若有所思道,“这样算起来,司空焕算是南怀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我们对付南桁?”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燕肃澜一点儿都不为之担心,淡然道,“司空只是化姓,他们原姓寒离,是西梁皇室后代,司空竹正是那西梁太子寒离钦,他的配偶也是个很有名的男子,惊鸿医圣洛桑,洛桑则是小皇子寒离玦,当时他们本意是要覆灭南怀、光复西梁的,但故土岌岌可危,司空竹才会化名之后帮助南怀攻打辽疆。”   “惊鸿医圣洛桑?”安虚蓝一惊,“那不就是制作寒泠丹的人么?难道说司空焕就是洛桑吃了寒泠丹生下的后代?”   柳居奇也是好奇心大起,“那后来呢?他们失败了吗?为什么没有覆灭南怀?”   “当时司空竹已胜券在握,可他化名时效忠的定王南曜是个英明之人,司空竹念着旧情,再加上疼惜爱人,不想因为逆伦的爱情而使洛桑被世人指点,便舍弃了皇位,留下话说:只要南怀又出现昏庸的统治者,寒离家的人一定会再次出现。”燕肃澜说完这一段,也颇有些感慨,司空竹就像一个传奇,这样智慧博大的人,难得还能有爱美人不爱天下的一副柔肠。   “所以说,司空焕帮我们对付南怀,也算是兑现他父亲的诺言了?”柳居奇恍然大悟,琢磨着是不是因为是近亲结婚,所以司空焕偶尔会显得呆呆的……咳咳。   “反正司空焕这个人不容小觑,既然是友非敌,我们就能安心了,若他是南桁那一边的,可要给我们添不少麻烦呢。”花间照掏出来许久未见的扇子,脸上又是一副风|流的笑意,不过下一秒,那扇子就被明晃晃的手术刀噼成了两半。   安虚蓝冷声道,“花间照,你敢给我带绿帽子试试——我警告你,离那个天然呆远一点!”   花间照抹了把汗,赔笑道,“安安,你说什么呢,我不管是身还是心,绝对都是属于你的,放心吧,呵呵呵……”   柳居奇摇摇头,一物降一物啊,花间照原来也有这么狗腿的时候。    第四三章 对垒两岸   “就是那里,按重一点儿……嗯,真舒服……”柳居奇迷迷煳煳的靠着床柱,脑袋一点一点地快要挨到胸口,燕肃澜帮他仔细捏着肩膀手臂,带着茧子的手按在光|裸的脖子上力度合适,让柳居奇几日累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下午就别过去了,有沣玉和萧然看着,不会有问题。”燕肃澜劝着柳居奇,捏到大胳膊的时候动作停了停,又瘦了,之前奇胳膊上养出来的肉都瘦没了。   “不行,虽然请来的工匠都是能手,但有些原理他们也理解不清楚,我要是不去看着,可能又会跟之前一样,造出来一堆不能用的东西,平白浪费材料。”柳居奇转过头,尖尖的下巴配上有些苍白的脸色,凭空就让人一阵心疼,他朝燕肃澜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况且第一批成品已经出来了,我现在也轻松多了,只是做个监工而已。”   燕肃澜抱着他亲了一下,他知道柳居奇看似脾气温和,骨子里其实是个倔强要强的人,自己就算劝了,他大概也不会听的,只好道,“别太累着自己,想吃什么都跟我说,我去弄来就是。”   “嗯。”柳居奇反手搂住燕肃澜的脖子,两个人正浅浅吻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绝殁在门外道,“宫主,南桁今日中午渡河进犯,方才被打退,但形势不容乐观,大约后日风向顺利时,南怀军就会全面渡河。”   “宣亦辰的军队到哪里了?”燕肃澜道。   “二十万的先头部队已经路过襄彤,再有一个半时辰便能到达驻地。”绝殁又道,“明面是一位郑姓将军领军,其实暗中指挥者是四皇子宣亦曦,前太子宣亦郁也一同随军。”   燕肃澜颔首,语气轻松了一些,“宣亦曦经验丰富,也善于轻骑速攻,最是南桁死板攻法的克星。你和情添先行一步去辅助他安顿军队,那一带的地形水利,想必你们很清楚,要先布好妨事,以防南桁偷袭。”   “是。”绝殁应完便走了。   “不是说七十万大军么?怎么只有二十万,南桁可是号称一百万大军呢,宣亦曦就是再用兵如神,那也是鸡蛋碰石头啊!”柳居奇不赞同道。   “放心吧,南桁向来疑心重,就算已经和我们宣战了,依照他的性子,绝不会草率进攻。今日的渡河只是试探之举,宣亦曦带着那二十万大军也是虚而实之,好让南桁的先锋队不会看出风岚的真正实力。”燕肃澜松开柳居奇,冷峻的脸上带着信心十足的邪肆笑容,“宣亦辰今早来的消息,他的脚程只比宣亦曦慢了一日而已,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七十万大军就会汇合一处。约摸三日后,平羌的援军便也到了,到时候南桁再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柳居奇不懂行军打仗,但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没有危险就好,我会加紧武器的制造,肃澜,不如让花间照、安虚蓝和司空焕先去前线把,他们一个歪点子多、一个医术超群、一个兵法莫测,一定能帮得上宣亦曦,到时候南桁万一提前发作,有他们帮着宣亦曦,咱们也放心一点儿。”   “好,我这就去安排,一会儿我跟他们一起去辽河河畔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大概半夜才能回来,你就不要等了,早点休息。”燕肃澜依依不舍的摸着柳居奇的脸颊,“等此事完毕,我一定再也不离开你。”   “嗯,你千万小心,”柳居奇摸摸自己的肚子,“要记着,现在你不光有我,还有泉儿。”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温存话,燕肃澜便离开了,柳居奇歇了歇又去了制造武器的院子,那里几十个匠人忙成一片,虽是深秋寒天,他们却个个挥汗如雨,叮当锻造之声不绝于耳。   为了防止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外泄,柳居奇采取了萧然的建议,将大炮、装甲车等重要的重型武器都采取拆装式制成,每组匠人只负责制造其中一部分零件,他们没有见过完整的图纸,也并不清楚自己制作的东西会被用于什么部位,所有的组装和运行试验全部有萧然、沣玉和柳居奇三人独自完成,等确认好性能后,再教会绝杀宫的人操作。   古代的生产力低下,他们制作的速度也不快,单是先前摸索调试就用了不少时间,好在现在大家都熟能生巧,使生产速度顿时快了不少,柳居奇三人也跟着省心许多。   战争即将开始,柳居奇也心里急切,晚上一直熬到月悬中天、哈欠连连,才在燕飞的催促下回房休息。   *****   二十万大军停驻在河岸以西五里处,据守两座离辽河最近的小城。   宣亦曦正在帐子里研究沙盘,此处打仗,要看的不只是辽河,还有两岸的山谷山岭,行军打仗讲究的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宣亦郁伏在桌案上,专心画着一副详细到难以置信的地图,密密麻麻的标示和各色的线条,清晰的勾勒出附近的地貌,他不善于经营勾斗,便将自己擅长的丹青笔墨发挥到极致——这样一份能随身携带的羊皮地图看似无足轻重,但在追逐战时方便因地制宜,完全可以在领兵手里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宣亦曦思索了一阵子,紧锁的俊眉终于舒展开,仿佛已经有了主意,他回首看着在油灯下仔细描画的宣亦郁,脸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宣亦郁专心致志的画地图,没有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油灯啪的爆开一个灯花,他才缓过神,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朝宣亦曦淡淡一笑。   宣亦曦拿剪子修了灯芯,帐子里顿时亮了不少,他端了一盏温茶过去,“大哥,喝些菊花茶吧,明目清火,画完了这一幅你就早点休息,这些日子让你跟着我四处奔波,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我除了能画几幅地图,也帮不上什么别的,你就别管我了。”宣亦郁浅浅啜了一口茶,清新淡雅,用的是苏阳特产双色菊,大概是今年秋季的新茶,所以香味极正……自己不过提过一次,没想到宣亦曦就放在了心上,这些天这么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的双色菊。   宣亦曦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盘膝坐在宣亦郁的对面,帐子外远远传来操练军队的口号声,还有军帐区来来去去的巡逻兵的脚步声,帐子里却愈发显得宁静温暖。   “大哥,我以前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能正大光明的坐在这里,看着你的一颦一笑。”宣亦曦主动握住宣亦郁闲着的左手,让宣亦郁心头一跳,差点儿走歪了笔,他红着耳朵嗔道,“干嘛突然吓我,刚才那一笔下去,大约就得重画了。”   “一开始我有些恨二哥,我恨他用你来威胁利诱我,恨他争不过我,就拿一些下三滥的手法出来……可是上次见到他,我却隐约觉得,他是为我好的……那个皇位,没有一副铁石心肠真的太难熬,我的性格注定不适合皇位,能和你逍遥山水、自在快活的过日子,才是我最想要的,看来二哥比我更了解自己。”宣亦曦叹了一声,“只可惜柳絮没能和二哥在一起,二哥现在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凤城面对那个冷冰冰的皇宫时,会是怎样一种心境?”   “人各有所求,宣亦辰选了一样,就自然得放弃另一样,怨不得谁。”宣亦郁想起自己曾对宣亦辰的种种执念痴求,只觉得往事如烟,他落目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身上,这人也许孩子气,也许莽撞直白,可他最爱自己,他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属。   “父皇最想看到的,莫不是我们四兄弟相亲相爱,幸好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们尽释前嫌,不然此生,兄弟之情始终会是我心中的遗憾。”宣亦曦感慨道。   “是啊……”宣亦郁想到此,心里也不免喟叹,世事无常,一年以前,他绝不会相信自己还有一个沦落在外的三弟,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暗恋会无疾而终,竟牵上了另一个人的手。   烛火摇曳下,彼此的相望更带着珍惜和庆幸的念头,情之所至,欲之所终,正当两人的头越靠越近时,外头突然传来花间照的声音,“咳咳,我怎么每次都扰人好事……”   宣亦郁立刻脸红成一片,堂皇的松开宣亦曦的手,头都快抵到桌上了,拿着笔假装在认真描绘地图。   宣亦曦则是满脸无奈,他高声道,“都快进来吧,我正好想出应对南桁渡河的计策,你们来帮我参谋参谋。”    第四四章 风向突变   燕肃澜回去时,月亮已经走到了西天,薄薄的半月悬挂天稍,清晨的凉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在人的衣襟上结了一层露水。   燕飞睡得警醒,听到院子大门响动,便披了件衣服开门去看,见是燕肃澜,马上恭恭敬敬低头道,“宫主。”   燕肃澜淡淡点头,“他昨夜几时睡得?”   “约摸丑时,睡前也伺候主子喝了宁神汤。”   “知道了,你下去吧。”燕肃澜轻轻开了房门走进去,又迅速关好门,免得寒风窜进来让柳居奇着凉,他脱了外袍,用内里逼得身体暖烘烘的才上床躺下,伸手搂住柳居奇,把掀开的被角仔细掖好。   “你回来了……”柳居奇迷迷煳煳的感觉到身旁有个热源,便七手八脚的缠上去,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口水,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父亲就在身边老实起来,涨涨的不适感一下子消减了许多。   “快睡吧。”燕肃澜搂住柳居奇,骗他说,“外面还是满天星子,估计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嗯……”柳居奇满足地含煳了一下,怀孕总是要比平时更消耗体力,更何况他每天都在制作武器劳心劳力,所以他很快就重新陷入深眠,吐着小舌尖的样子又呆又可爱,看得燕肃澜不忍错目。   燕肃澜拉着柳居奇的手腕,将真气抽成丝缕慢慢渡进了他的身体,绕着各个血脉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三个小周天后再收回来,每天他都会抽空帮柳居奇疏通气脉,好让柳居奇能精神百倍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陪柳居奇躺了一会儿,外面天色大亮,燕肃澜便独自起床了。   他功力深厚,就算几日不眠不休,只要抽短短一刻钟时间休息打坐,便能迅速恢复精神。   大军驻扎之后,血魄和骆秋棠便连夜去了襄彤运整粮草,打仗期间,安排由他们两人打理后方补给,众人都十分放心,血魄认真、骆秋棠灵活,想必是万无一失的。   沣玉带着两个大黑眼圈来敲门,正好看到燕肃澜正在院子里和杨青练功,他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等着对方打完收手。   杨青出了一身大汗,甚至还有些喘息,燕肃澜却完全没有异状,似乎对他来说,刚才的风云之争不过是饭前散步那么简单。   “燕宫主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沣玉走到燕肃澜跟前,一番赞美之词发自真心,倒也没有惹来燕肃澜的嫌恶。   燕肃澜表情还算温和,“柳儿还睡着。”这言下之意便是,有什么事你过会儿再说吧。   “燕宫主误会了,我是来嘱咐燕飞不要叫醒柳公子的,柳公子毕竟有孕在身,不宜太过劳累。”沣玉打量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脸上有些愧疚,“若不是我和萧然能力有限,原本也不用如此劳烦柳公子……现在一切都上了正轨,我们两个看着就足够了,若柳公子醒来,也请燕宫主如此转告,让他不必再过去,安心养胎便是。”   “好。”燕肃澜正要让杨青送客,突然间一阵风起,扬起他几缕乌发,天边一阵黑云卷过,清澈的蓝天顿时阴暗下来。   沣玉仰头看了看道,“像是要下场过云雨了。”   燕肃澜神色大变,抬手便用掌风扫下树上的残叶,落叶被风卷着翻腾打滚,朝着某个方向争前恐后的飘飞过去……   “风向提前变了,杨青,快去备马。”燕肃澜说完,转头看着沣玉肃然道,“先前送去的土雷和水刺矛恐怕不够,你们还有富余的么?”   “有,我这就去准备。”沣玉也不笨,自然明白风向变了是什么含义,若南怀军提前渡河,宣亦曦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便会陷入危局,一个应对不当便可能全军覆没,让首战惨烈收场,而首战一败,接着就是军心动摇,对后续战事颇为不利。   等杨青牵来马,沣玉和萧然也送来了三箱武器,燕肃澜点了几个绝杀宫擅长骑术的手下,嘱咐杨青好好保护柳居奇后,便又带着东西朝向辽河进发。   *****   “之前布置好的水刺矛检查过了吗?”   “是!沿河岸五百米,全部检查完毕!”   “土雷要浅埋,越深威力越差,还会有哑弹的情况,先前不是说过了,怎么还会弄错?!”   “是……”   燕肃澜猜的不错,风向变了之后,辽河对岸的南怀军营顿时火光大起,显然是在筹备渡河事宜,打算给风岚军一个措手不及。   辽河宽有近千米,河水湍急,若非顺风渡河,着陆点便很难掌控,一不小心便会遇上绝壁峡谷,难以让军队登陆,南怀一直在等着这个顺风的时机,天象官虽然缜密,却漏查了这场过云雨,眼见着黑云欲低,风势也渐渐勐烈起来,等南怀军准备完毕,便会开始渡河了。   雨点夹杂着土腥气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宣亦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皱眉远眺着对岸的情形,一袭白衣的司空焕从怀里取出来望远镜递给他,“用这个看更清楚。”   宣亦曦愣了一下,也没有客气,便拿着那形状奇怪的圆筒对在眼睛上,远处的一切都变的近了许多,连那些南怀士兵扎木筏下水的动作也都一清二楚。   “天有不测风云,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司空焕轻轻叹息了一声。   “连你也觉得无计可施了吗?”宣亦曦沉重道,“就算要背水一战,我也绝不会认输的!风岚的士兵也是一样!”   花间照正帮着那些士兵布置简易拦坝,高高筑起的土墙横在岸边,算是一道屏障,他回头看到站在高处的宣亦曦和司空焕,朝他们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便继续和士兵埋头苦干起来。   “宣亦曦!”远远有人叫着宣亦曦的名字,一抹黑影踏空而起,几下腾跃便到了高地上,正是来送武器的燕肃澜。   燕肃澜望着河对岸的滚滚浓烟,宣亦曦又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心下也了然,这场雨大概打乱了敌我双方的阵脚,一个没准备好渡河,另一个则没准备好和敌人正面相迎。   司空焕伸手触摸着雨滴,闭目感受风向,嘴里念念叨叨的似乎是在计算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丝喜悦,“这场雨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我们只要撑一撑就好。”   “撑?怎么撑?”宣亦曦气馁的苦笑,“只有二十万的人马,他们用车轮战都可以拖死我们。”   “自古用兵者,贵精不贵多,南桁急于出战,百万大军里不乏老弱年少,再加上指挥庸碌、尾大不掉,又怎么比得过我们这二十万强兵?”司空焕胸有成竹道,“而且只有半个时辰,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让你不损失一兵一卒就成功退敌。”   宣亦曦诧异的望着司空焕,“不损失一兵一卒?你没有开玩笑吧。”   燕肃澜沉默不语的盯着司空焕,司空焕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宣亦曦,宣亦曦沉思了一会儿,自己除了正面出击和水下埋伏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了,昨晚商量出的水下埋伏之法虽然巧妙,也只能少量消减南桁的兵力,难以抵挡倾巢而出的大军。   “你说吧,我且听听看。”   “埋伏要照旧,但把所有人都要离开帐篷,帐篷里不能留下今日开过伙的痕迹,偃旗息鼓,灭灯后撤。”司空焕淡淡道。   “你是说要我们当逃兵,弃掉驻地?绝对不行!”宣亦曦反对道,“驻地就是军队的家,若连家都弃了,哪儿还来的战意!”   “宣亦曦,你还记得六十年前北疆战役中,司空竹使过的空城计吗?用一些老弱妇孺在街道洒扫,便以少胜多,不战而屈人之兵。”燕肃澜提醒道。   “那一招不是被南怀军用过吗?难道他们还会上当不成?……你是说,利用南桁的疑心病……”宣亦曦星眸一闪,顿时明白了司空焕的意思,“好,我这就去安排!”   “记得,多准备火把铜锣带着,将火把遍插山头,等下令时再一起点燃。”司空焕嘱咐道。   等宣亦曦去号令军队,燕肃澜和司空焕还在那里站着,燕肃澜道,“司空军师不妨和他们一起撤走,这里一会儿会很危险。”   司空焕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铮得抖开,剑身薄如蝉翼,却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司空焕淡笑道,“对我来说,天下间还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燕肃澜颔首,望着司空焕的眼神顿时带上了欣赏,单是用内力振起软剑这一手,世间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司空焕看似柔弱,武功修为却绝不在他和花间照之下。   “燕子!——”花间照运气朝他们大喊,“第一批人已经快到河中了——”   “动手。”燕肃澜长啸一声,手腕翻起,一蓬金针便夹在指尖。   司空焕递给他一把匕首说,“金针总有用完的时候,这匕首是我爹的遗物,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你先拿着防身,等仗打完了再还我吧。”   燕肃澜顿了顿,突然想起柳居奇那句“现在你不光有我,还有泉儿”的话,终于还是接过司空焕的匕首,道了声,“多谢。”   司空焕朝他淡淡一笑,两人一黑一白腾空而起,蛟龙一般旋落向风浪不断的河面……    第四五章 一见倾心   黑云低压,白昼如同泼墨一般被浸了个沉透,除了两岸的营火和偶尔噼过天际的闪电,不见一丝光明。   柳居奇赶制的半自动连放弩发挥了极大的功效,百八十架大弩夹在土墙后,射程强劲,足可以越过河岸两百米开外,放弩的士兵都背着箭镞筒子,冒着雨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河岸,只要南怀一方的木筏行至可视处,他们便会开弩射人,这连放弩一次可以射五只箭出去,而且威力很大,别说是射死人,就是射散木筏也不值得惊奇。   按照司空焕之前的改进,不少箭镞后头还接了两尺长的棉绳,全部用灯油浸过,放箭之前先点燃火绳,就能让那些畏火的木筏好好尝尝滋味。   花间照率领两队勇兵继续设置拦坝,他要死守河岸线,好给宣亦曦争取更多的时间。   燕肃澜和司空焕身姿轻盈的落在河水上,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踏水而行,仿佛是行在河面上的两叶扁舟,一黑一白的身影分左右守在土墙两端,如同铁壁。   河水被越来越重的雨幕打出零碎声响,湍急的河流被狂风吹起波澜,南怀军的木筏队穿透黑暗,整齐划一的唿喝声渐闻于耳。   一时间火箭齐发,弓弩手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再加上弩上配有柳居奇特质的瞄准器,百分之八十的火箭都击中了目标,火龙逐一划过天空,接着便传来南怀军慌乱的落水声。   侥幸逃过火攻的木筏才行了一段,便突然破裂,引起敌军一阵张皇,它们的木筏被水下暗藏的水刺矛割断了绳结,人落水之后也会碰到低置的竹刃,轻者受伤,重者穿心丧命。   一时间翻滚的河水腾起朵朵血花,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浮殍残肢不时掠过,阴雨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饶是牺牲如此惨烈,南桁下定决心要趁风过河,后续的木筏军不断来援,火弩总有用完的时候,水刺矛总有被前人死尸覆盖的情况,三三两两的木筏已经顺利过了埋伏区,向着触手可及的河岸摇来。   司空焕踩水一跃,如矫健白蛟般滑将出去,一柄软剑剑尖柔似蛇尾轻颤,发出噬人心魄的可怕嗡鸣,他在水上穿梭不断,长剑划过许多人的脖颈——蝉翼薄的剑身入肉没有痛楚,血肉分离还需等上几个弹指,等那些南怀士兵的脖颈里喷出血柱,才后知后觉的倒了下去,司空焕始终是一尘不染的白衣,谪仙般俊美的脸上只有冷淡疏离,眼中则是无忧红尘的出世之态。   他杀的不是人,是孽债。   燕肃澜的金针出神入化,一蓬飞散出去,几只木筏上操藁的人全都中针落水,没了方向的木筏胡乱漂流,燕肃澜便挥着匕首,如雨燕一般迅疾而过,动作凌厉的斩杀了木筏上剩下的几个人,远处的南怀军见了不禁大骇,这男人暗夜修罗的嗜血模样实在叫人畏惧,他们纷纷掉头,企图从正前方靠拢河岸。   “后撤!”花间照看到土墙已经筑好,剩下的土雷也已经埋在浅处,便命令那两队士兵迅速熄灭火把,朝着宣亦曦撤退的方向离去。   “这里没有人设防,快登岸!”千夫长大喊一声,密密麻麻的木筏便沿着土墙停靠,木筏上的南怀士兵迫不及待的踩上陆地,不光是军令如山,更是因为害怕身后一黑一白的两个追命阎罗。   花间照展开从不离身的折扇,扇柄处竟然伸出五只锋利的刃片,旋转飞出时便如滚转的刀盘,所过之处溅血飞肉,让势头正劲的南怀军滞了一滞。   折扇似有灵性,绕了一圈又飞回花间照手里,花间照摇着扇子微微一笑,桃花眼在闪电下晶亮如星,“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从哪儿来的都给我滚回哪儿去,再往前一步的话,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南怀的千夫长头皮发麻,仰望着站在高地的花间照,虽然这男人语气玩世不恭,但他却看得出来,对方绝对没有在开玩笑,可若就这么鸣金收兵,就算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南桁治军严苛,手下的人无一不知。   “都给我上,不要理他危言耸听!”   千夫长振臂一唿,南怀军便在土墙上挖出踏脚处,接二连三的翻过来,谁知第一个人的脚刚刚踩在地上,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天地都为之一震,强烈的火花和呛人的黑烟使南怀军傻在那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完整的土墙被硬生生炸断了十几米,巨大的凹坑里躺着几个人的尸体,尸体都是乌黑烧灼,死相凄惨……   “是火药——”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南怀军顿时大乱。   火药一物,曾出现在南怀六十年前的北疆战役里,威力之霸道,一直都被人津津乐道,只可惜失传已久,那雷鸣般的轰响和强大的攻击力,都成了传说中的一笔。   如今火药现世,最了解火药威力的南怀人当然清楚后果,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比一般人更怕。   花间照在雨中看着南怀军抱头鼠窜,老神在在的摇着扇子,不知是谁从土墙上被挤下来又碰到了土雷,南怀军更是乱上加乱,叽叽喳喳的全部退回了土墙那边。   燕肃澜和司空焕也从水上撤回来,天神一般威严的踏在土墙上,一个执长剑,一个执短匕,闪电撕裂天空的瞬间,映照着他们完美的脸,他们就如同执掌地狱之门的黑白无常,将生的一面和死的一面用土墙牢牢分割,威慑着每一个妄图进犯的士兵。   南怀人多势众,却无人敢越过那堵简陋的土墙,这里只有三个男人,却和几千士兵打成平手,僵持不下。   正当局面无解之时,远处山上突然火光大作,连绵不绝的火蛇渐渐形成包围之势的半圆,放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雨势愈勐、惊雷愈急,那火光却见多不见少,安静的席卷了数不清的山峰山岭。   接着,鼓声阵阵,浓烟滚滚,旌旗摇动,气壮山河的吼声盖过雨水和辽河的咆哮,震慑了每一个站在敌土上的南怀人……   几个千夫长面面相觑,突然神色大变,“遭了!有埋伏!”   在侧方险滩登岸的探路先锋兵也回来了,焦急道,“千夫长,营帐都是空的,没有生火做饭的痕迹,风岚军的大本营根本不在此处,他们大约是想诱敌深入,我们被骗了!”   对岸的南怀阵营自然也看见了这边被动挨打的情况,没过多久,便听见撤兵的号角响起,刺耳之极。   听到撤退的命令,所有的南怀军都放弃了争斗,前唿后拥的奔向了为数不多的完整木筏,有人咒骂着被挤下水,还有人不惜手刃兄弟来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司空焕看到他们抱头鼠窜的模样,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块丝帕慢慢擦拭着心爱的软剑,之前冰冷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柔和。   燕肃澜几个轻跃到了司空焕身边,将匕首交还给他,“佩服。”   司空焕接过匕首,淡淡笑着点头,算是应了燕肃澜的赞美,他们和花间照共同望着南怀军撤回对岸,才放心走下了土墙。   宣亦曦已经带着少量人马率先返回,他看见三个战场兄弟,立刻高兴地跑过来,“他们退兵了!太好了!司空焕,可真有你的。”   花间照望着他身后长长的队伍,“安安呢?”   “我怕南怀杀个回马枪,所以让他和大哥走在最后头,放心吧。”宣亦曦刚说完,花间照便迫不及待的朝队尾走过去,那份挂念夫人的狗腿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虽然这次成功退敌,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南桁发现有诈,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不管顺不顺风都要来出口气的。”燕肃澜也是心有余悸,幸好刚才的先头部队被吓退,不然等南桁的大军过来,就算他们再聪明再能打也无济于事,两方人数差异过大,实在难以匹敌。   “我知道,山上的火把我派人慢慢熄灭,会做出样子来。”宣亦曦颔首笑笑,“这次我们损失极小,南怀却伤筋动骨,算是打了个大胜仗,还要多亏司空军师……原先我还有些怀疑你,抱歉。”   司空焕无所谓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没什么。”   说话间,雨势渐收,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渐渐透出微光,浓重的乌云向更西方飘去,云间的间隙被暖金色的阳光照透过来,如同利剑穿透黑暗,给予人无尽的希望……   云破日出,又是一片万里晴空。   司空焕不喜岸边的血腥气,便自己向着远处的山林去了,在一座幽静的矮岭上,秋日放佛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雏菊绿草正挨着水潭静静生长,仙境一般。   司空焕坐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撩着清水洗净手上的血迹,他不喜欢杀人,可却不得不杀,他的父亲司空竹说过”舍小取大,是当你不得不做一件事时的手段”,他并非伤春悲秋的性子,所以也没有什么失落自责的情绪,最多只是不喜欢而已。   他突然停下动作,双耳微微动着,远处正有一大群人马过来——   司空焕重新握着长剑,警惕的站起来盯着山口,直到那一队打着”宣”字旗的骑兵队过来,他才垂下了长剑。   有一个人紧紧跟在骑兵之后,身着软甲,明黄的披风在湿润的空气里舒展如蝶翼,胯下白马赳昂贵气,自带着高人一等的矜傲。   那人凤目粼粼,白净俊美,温润的眼神却坚定不移,透着风骨。   他看到站在水潭边的司空焕,怔了一下便朝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兀自驾马朝司空焕的方向折来,司空焕望着他的身姿,一时间竟有些失神,手里的剑柄越握越紧,直到花纹硌手,他才回过神来,然而那人已在近处下马,温和的朝他笑笑,“阁下便是司空焕军师?”   声如击翡,和他温润的相貌很相配,司空焕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恍惚的点点头说,“我就是……”   宣亦辰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惊为天人的样貌、惊采绝艳的智慧,居然还有一双干净纯粹的眼,实在难得。   他不由伸出手去擦掉少年脸颊上的一点血迹,温柔笑道,“亦曦大概正在摆庆功酒,缺了你这个头号功臣可不行,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宣亦辰就是不想对司空焕用那个疏离严肃的”朕”。   司空焕不喜欢热闹,这次却鬼使神差的点头,任由宣亦辰握着他的腰,将他轻轻抱上马,身后贴上一具温暖的胸膛,惹得司空焕别扭的红了脸,他从未试过和别人这么亲|热过,宣亦辰身上有种淡淡的竹香,倒不惹人讨厌。   战后宁静的河畔山水中,宣亦辰拥着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策马奔腾,太阳只剩半边侧脸悬在山头,羞怯的看着那少年渐起波澜的一颗心……    第四六章 腹背受敌   初战告捷,宣亦辰率领的后续部队也赶到了边境,风岚帝和肖蒙则留在凤城,替宣亦辰处理朝中诸事。   两日后平羌援军也顺流到达,七十万大军成功会师,将辽河西岸守得滴水不漏。   宣亦辰把大本营设在南边小城里,小城里自带哨楼,方便他们随时观察对岸南怀军的情况,初尝甜头的风岚军士气欲盛,南怀军则偃旗息鼓,仿佛和风岚一方比起了耐性。   这年冬天来的格外早,不过十一月中旬,刺骨的北风便席卷了辽河一带,鹅毛大雪在深夜突然降下,给犹带青黄的边陲披上了一层雪白的甲衣,更糟的是晨起时分天降冰雹,虽然只是指节大的冰雹,但砸在身上也够痛,甚至还毁掉了两成的军帐,使得紧俏的住所愈发紧张起来。   风岚不好受,南怀那边更是如此,他们的百万大军里不乏老弱年少,这一场毫无千兆的骤冷冰雪,让许多士兵都发了寒症,别说是上场作战,就连站起来拿刀拿棒都很勉强。   好在风雪虽大,风岚的物资准备的也很齐全,储存在襄彤城的粮草和冬衣第一时间便运送到了前线,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柳居奇由杨青一路护送,带着赶制出的第一批合格火器、战车赶往河畔,离那座司令部小城还有五里远的时候,便看见燕肃澜黑衣黑马,如同寒风中的雕塑,静静站在路口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燕肃澜!”柳居奇掀开棉帘子,他裹得像只大雪球一般严实,刚一张嘴,白雾就从嘴巴里飘出来,冻得他鼻尖都红了。   外头冷的要命,燕飞在马车里劝他,“主子,当心受凉了。”   燕肃澜驾马过来,仔细打量一遍笑嘻嘻的柳居奇,见他精力充沛、面色红润,穿的也够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风冷,快进去。”   “你带我骑马吧,马车里的火炉烤了我一路,热得要命。”柳居奇拨弄了一下头上的白狐毛软帽,委屈的皱着脸,“你看这个,都快热死我了。”   燕肃澜知道柳居奇是一路上在马车里闷坏了,他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反正离住处也不远了,带他走走也无妨,燕肃澜遂伸手拉他上马,将人紧紧拥在怀里,还让燕飞拿了一条厚披风把柳居奇裹好,这才慢慢骑着马,朝小城的方向走过去。   耳畔是马蹄踩在雪被上嘎吱嘎吱的轻响,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眼前花瓣一般旋转飘落,偶尔落在柳居奇的脸颊上,燕肃澜便伸手替他轻轻抹掉,动作温柔。   “肃澜,等杨青把武器押到地方,你就让他去襄彤帮血魄吧,我看他似乎挂念着血魄,这两日都有些魂不守舍。”   “好。”燕肃澜腾出一只手摸向柳居奇的肚子,“这两日孩子没有闹你吧?”   “还好,现在孕吐的情况好多了,能吃能睡,小家伙也很老实。”柳居奇抓住燕肃澜的手,宽大厚实的手掌很温暖,让他一直有些烦躁的心宁静下来,幸福感也油然而生。   “宣亦辰来了。”   “我知道啊。”柳居奇刚说完,手指突然被燕肃澜用力捏了一下,“鸡蛋,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那我也没办法,眼睛是他的,我又管不着。”柳居奇有意要戏谑燕肃澜,故意不说他想听的话。   “如果他还敢对你又什么非分之想,我说不定会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燕肃澜语气冰冷,可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喂,我说笑罢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你跟前跟后,跟到你烦为止,这样总可以了吧?”柳居奇哭笑不得,这家伙暴力的一面还是偶尔会蹦出来,对威胁到的人虎视眈眈。   “我永远都不会烦的。”燕肃澜轻笑,揽着柳居奇的腰,亲了一下他的耳垂,“坐好了,我要加快速度了。”   雪幕如纱,笼罩着平稳飞驰的两人,偶尔传来一声欢笑。   *****   柳居奇进屋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只除了窝在火炉边打瞌睡的孕夫安虚蓝。   短短几日不见,柳居奇的腰身就变得明显起来,让众人的眼神忍不住偷偷朝他鼓鼓的肚子瞟,柳居奇倒是落落大方的坐下,一边捶着自己酸疼的腰,一边向花间照讨水喝。   司空焕就是寒泠丹的产物,这时看到柳居奇怀孕的模样,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怪异。   燕肃澜半蹲在柳居奇身后,伸指替他推点腰间的几个穴道,柳居奇立刻舒服的眯上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小脸被屋里的热气弄得红扑扑的,十分好看,他抬着下巴心不在焉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孕夫啊?”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貌似还真没见过。   尤其是宣拓,眨巴着大眼好奇地问,“柳大哥,你肚子里真的有个宝宝吗?”说完,他还羡慕的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真好啊,我也想给千千生一个……”   千荥本来是不想让宣拓来战场的,可一看到宣拓生闷气的可怜样子,最后还是心软了,将人如珠似宝的从草原慢运过来,就怕磕着碰着,好在宣拓也不是太闹的性子,在这里的几天一直很乖巧,只是喜欢缠着安虚蓝说些新鲜玩意,很少让千荥操心。   外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宣亦辰、宣亦曦和千荥抖落了肩头落雪,依次掀帘而入。   司空焕看到是宣亦辰,原本迷蒙放空的凤眼瞬间亮了一下,宣亦辰的目光先是扫过柳居奇停了一停,又淡淡看了一眼司空焕,便转到桌边,在花间照身旁坐下了。   千荥则是笑眯眯的走到宣拓跟前,先是亲了他一大口,让宣拓闹了个大红脸,这才把人抱在怀里,像抱着小宠物一样搓弄了两下他的小脸蛋。   宣亦曦的脸上喜忧参半,慢慢踱到宣亦郁旁边,“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家想先听哪个?”   柳居奇马上说,“当然是先听好消息了!”   “好消息是,南瑟率领十万私兵顺利潜至南怀皇城,今早在几位重臣的帮助下,让南笙缓称”齐王”,将南桁的政权彻底架空——现在的南桁,算是被我们两面夹击,进退维谷。”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喜上眉梢,这样的好消息实在难得,将南桁逼到如此境地,战役算是胜利了一半,没有了后援支持,南桁的军队耗资巨大,绝对不能和风岚军队一样打持久战。   “坏消息呢?”宣亦郁微微蹙眉,“难道南桁打算破釜沉舟?”   “那倒没有,南桁急得团团转倒是真的,可他如今腹背受敌,哪里敢轻举妄动?”宣亦曦自信的笑笑,俊眉又突然皱起来,“问题出在我们这里,雪实在下的太大,就算派人不停清扫,也不断有帐篷被压塌,许多帐篷已经出现了饱和,情况不佳……”   屋里一片沉默,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气候突变,是谁都无法提前预料到的,比起忍饥挨饿的南怀,风岚士兵都能吃饱、穿上棉衣,已经算是不错了。   “如果只是住所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柳居奇打破沉默,看到大家都将目光落向他,咳了一声说,“既然雪大,我们就利用雪——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族群,他们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为了生存,他们便创造了冰屋,冰屋不止结实坚固,更能避风,甚至冰屋里就算不生碳火,也要比外头暖和许多。”   “冰屋?”司空焕喃喃道,“顾名思义,就是冰造的房屋?”   “没错,先把雪在方形的模具里压实,做成冰砖的形状,然后再堆砌成房屋的模样就行了,要是怕积雪压塌,可以做成圆顶或尖顶的,垒砌的时候要用火融化冰砖的表面,这样等再冻结起来,冰砖就会成为一个结实的整体。我们时间有限,冰屋可以造的大一些,一次容纳百十个人,应当不成问题,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没被冰雪压塌的帐篷,一定够住。”   柳居奇说完,大家都击掌叫好,这样的法子远比伐木建屋来的快,也不必太过兴师动众,一下子就解决了风岚的问题。   宣亦辰望着柳居奇,轻笑道,“我们之前讨论了许久也没个结论,还是你有法子。”   柳居奇刚要回答,燕肃澜突然将他拉起来说,“累了吧,我送你去休息。”   燕肃澜防备的看了宣亦辰一眼,便故意搂住柳居奇,似乎是在宣誓主权,带着心上人迅速离开了房间。   宣亦辰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原本脸上带着的温柔也淡了些,他承认自己还是忘不了柳居奇,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关注对方的一切,但他也很清楚,时光不会逆溯,他和柳居奇之间也不会再有可能。   “亦曦,我去安排建造冰屋的事,你和千荥先跟大家一起吃饭吧。”宣亦辰站起来道。   “那你呢,二哥?”宣亦曦问。   “我不饿。”宣亦辰说完,便独自走出了房间。   司空焕还愣着,因为他察觉到,宣亦辰和柳居奇之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样子,每次宣亦辰看向柳居奇的时候,眼神就会变得更加温柔小心,却也充满了藏不住的感伤……   “喂,司空大军师,你去哪里?——”   “我也不饿!”司空焕跑出屋子,四下都是洁白的雪,却再也看不到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了,他怅然若失的站在那里,任由雪花安静的落在身上……   宣亦曦在屋里摇头道,“怎么一个个都说不饿,难道军粮就那么顶饱吗?真是奇怪了。”    第四七章 占尽上风   几日大雪飘飞后终于风停雪住,辽河的河面结了一层薄冰,承载人马过河绝对不成问题,这正是天赐的战机。   南桁腹背受敌,最是不能打拖延战,他向来心高气傲,如今被人逼到如此境地,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于是只希望能速战速决,再趁着南瑟和南笙没有站稳脚跟,回师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   早上天色刚亮,柳居奇就被一阵鼓声吵醒,他迷迷煳煳地在燕肃澜怀里蹭蹭,恍惚中还觉得自己是在绝杀宫里,“肃澜,外面闹什么呢?”   “没事,快睡吧。”燕肃澜强健的臂膀牢牢搂着柳居奇的腰,亲了一下爱人的额头。   “睡不着……外面越来越吵了。”柳居奇坐起身,环顾一番四周简陋的住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前线打仗,紧张道,“是不是开战了?”   “嗯,刚才是宣战鼓。”燕肃澜仔细的给柳居奇披了一件衣服,下床慢慢穿着衣服,他压根儿没把两军大战放在心上,能帮的地方他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只等亲手解决南桁了。   柳居奇都气笑了,“你也太淡定了吧,快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要去看看!”   燕肃澜不赞同的看着他,“不是说好了你要呆在后方么。”   柳居奇吐吐舌头,“我想亲眼看看铁甲车和火炮的威力,再说了,有你保护我,能有什么危险啊。”   这话说得燕肃澜心里舒畅,他想了想道:柳居奇向来都不是什么听话的性子,与其他偷跑出去让人担心,倒还不如放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安全些。   “好吧,不过你不许到处乱跑,刀剑无眼,小心受伤。”燕肃澜把柳居奇的衣服放在暖炉上烘热后递给他,甚至还替他倒了热水洗漱,体贴周到。   一开始燕肃澜也并不会做这些细致入微的琐事,甚至经常笨手笨脚的让柳居奇哭笑不得,不过随着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燕肃澜也越来越会照顾柳居奇。   古代的战前准备很麻烦,先是骂阵,再是试战,等柳居奇和燕肃澜磨蹭完了,两军还没有正式短兵相接。   铁甲车队由情添指挥,火炮队则由绝殁指挥,司空焕、宣亦辰、宣亦曦、花间照和千荥正在紧张万分的研究地图,战场上的形势变幻莫测,他们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能战无不胜。   这次作战他们打算采取司空焕提出的分团战术,由他们五人分别带领十万大军冲散南怀的军队,再分别剿杀,化整为零之后消减南怀的战斗力。   剩余的二十万人,则负责支援,随时配合五支分队的攻击。   燕肃澜简单了解过情况,便带着柳居奇上了哨楼,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柳居奇的安危,就算少了他一个人,战场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局,所以他干脆留在这里陪着柳居奇,用望远镜看着冰河上的战况。   “冷吗?”燕肃澜从身后拥着柳居奇,眺望着远处一片洁白上密密麻麻的人影。   柳居奇摇头,放下望远镜叹口气说,“肃澜,我不喜欢打仗。”   “等南桁一死,我便再也不参与世间纷争。”燕肃澜握着他的手,指着底下密匝匝的军队说,“你看他们,没有人喜欢打仗,但为了活下去,这又是必须做的事。”   突然一声轰天炮响,离战场千米远的哨楼都仿佛被震得摇了摇,南怀的前锋队伍被风岚打开了一个缺口,顿时一阵骚乱,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号角后,两帮人马狂烈的大喊着冲撞在一起——战斗,终于开始。   柳居奇心里一阵狂跳,带头的几个人他都看的清楚,那些或俊美或英气或玩世不恭的脸庞,让他身临其境一般捏着一把汗,唿吸都跟着不顺畅了。   “放心吧。”燕肃澜倒没柳居奇那么紧张,这几个人的实力他非常清楚,就算有危险,也绝对能化险为夷。   “喂,柳居奇,望远镜借我用用!”安虚蓝气喘吁吁的跑上哨楼,粗鲁的夺过柳居奇手里的望远镜到处乱望,“花间照那个混蛋在哪儿?妈的!怎么人这么多啊!”   “在那边……”柳居奇好心的指了指东北方向,看着安虚蓝悬空了一半的身体,无奈的说,“花间照好好的,你小心别掉下去了。”   正说着,宣亦郁拉着宣拓,也气喘吁吁的爬上了哨楼,宣亦郁还好,只是蹙着眉头有些担心的样子,宣拓眼睛都是红的,哭的一抽一抽,“千千……呜呜……”   柳居奇都快汗死了,这三个人怎么都这么夸张,他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旁边不说不笑的燕肃澜,暗自松口气想,要是燕肃澜也在前线拼杀,自己大概会跟他们一样吧?提心吊胆,恨不得能立刻冲到对方身边去,在旁边看着他安然无恙才好。   第一次觉得燕肃澜这个冷淡又无所谓的破性格,其实也不错。   司空焕的计策很有作用,南怀的军队训练时间短,配合度不高,很容易就被五支强劲的队伍拆散,一旦队伍分散之后,缺乏经验的南怀军立刻就显出劣态。   有专门对付南怀骑射队的磁铁盾队,再加上五支军队的首尾协作,如同入江之龙般轻松自在的穿梭在南怀军之间,所过之处弃械投降者无数。   南怀最强硬的队伍是南桁的铁蹄军,别看只有十五万人马,却都是跟着南桁打过数场战役的强军,他们身着软甲,手里拿着特制的挑刺,灵活的在混乱的战场上来回厮杀,座下的马甚至带着护面铁盔,膝盖处还带着钢刺,于行进间冲杀风岚的步兵。   “上!”情添一声令下,七八个形古怪的铁甲战车冲进南怀的铁蹄军中,圆球形的径宽将近两米,高足一人左右,里面坐着两个操控者,正在奋力的蹬着脚踏板一样的东西给圆球提供动力,这铁甲战车的机动原理和现在的自行车差不多,尽管看着笨重,两个人就足够发动了。   铁蹄军不加思索地举起挑刺刺向那个圆圆的怪车,除了发出极大的刺耳声响,根本伤不了它分毫,这些铁甲车铸造时加了稀有金属,硬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战车的身上突然伸出许多锋利的剑芒,迅速冲进南怀队伍,圆圆的战车下面装了十六个滚轮,转向行进都是灵活异常,丝毫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笨拙。   铁甲战车一连串地飞驰而去,眨眼间便疯狂厮杀起来,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惨烈情景,利刃割断马腿,再将落马之人刺个满身窟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绝殁那边也是形势一片大好,他指挥着那些炮兵,南怀军大量聚在哪里就朝哪里勐烈开火,几次下来,剩余的南怀军都是抱头鼠窜,根本没有抱团求生的胆子。   花间照他们更是轻松许多,如同杀猪宰羊般围追戒堵南怀军,将他们圈在一起后,逐渐缩小包围圈……   燕肃澜视力绝佳,望着底下一边倒的战况,冷酷的嘴角不由勾起弧度,南桁这次注定一败涂地了。   另外三个抢望远镜的人也终于消停下来,把都快支离破碎的望远镜重新塞给柳居奇,聚在一边儿嘻嘻哈哈的说话去了,柳居奇瞥了一眼燕肃澜,燕肃澜有点儿不自在的点点头,“想看就看吧。”   “你不介意?”柳居奇知道燕肃澜还是有些芥蒂宣亦辰的。   “……不介意。”燕肃澜别扭的转身,来个眼不见为净。   柳居奇扑哧笑出来,这家伙也太不会说谎了,他把望远镜镜片上煳着的手指印擦擦干净,仔细寻找宣亦辰的方位,要说在这几个人里,他最担心的就是宣亦辰了,宣亦辰的武功没有其他四个人高,再加上身份敏感,肯定会是南桁攻击的主要对象,不过他有影卫护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令柳居奇没想到的是,南桁眼见大势已去,居然亲自皮甲上阵,和宣亦辰对在了一起!   哨楼上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些什么,柳居奇心里急切,朝燕肃澜道,“糟糕,南桁好像要和宣亦辰单挑……”   “什么?”燕肃澜拿过望远镜看过去,剑眉紧蹙,“看样子他是打算和宣亦辰一局定胜负,南桁狡诈,宣亦辰千万别上当才好。”   宣拓他们闻言,也全都凑过来,屏息关注着战场上唯一宁静的一处。   “都退下。”宣亦辰握着染满鲜血的长剑,软甲披风、英姿飒爽,和不远处有些狼狈的南桁形成鲜明对比。   “皇上,南桁的话不能信啊……”   “宣亦辰,你若是个英雄,就把那些影卫也支退。”南桁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输无疑,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邪佞一笑道,“我说过,若你胜我,南怀军立刻投降,前提便是你我单打独斗,否则我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会叫风岚和平羌得了便宜。”   宣亦辰回头看看战场上的狼藉凄惨,虽然联合军大占上风,但是牺牲也很多,若能迅速结束战斗的确是件好事,就算自己冒险一拼也值得。   “朕说了,退下!”宣亦辰拍马而出,长剑直指南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宣亦辰身后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半掩着一张清秀的脸,焦急望着宣亦辰独自出战,手里的马缰越捏越紧,他咬咬牙,终于从马上跳下来,迅速的跑向宣亦辰……    第四八章 小乱之死   “抱紧我。”燕肃澜看到情势不对,立刻上前揽住柳居奇的腰,提身一踏哨楼围墙,便从几丈高的哨楼上一跃而下,黑色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里几次起落,逐渐接近了宣亦辰所在的地方。   宣拓看得小嘴都张圆了,“真厉害啊……”   安虚蓝不屑地冷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和花间照比起来可差远了。”   宣亦郁扒在墙边,紧张地眺望着宣亦辰的方向,心里祈祷着燕肃澜能及时赶到,别让宣亦辰受伤。   时间不等人,南桁看到宣亦辰如约出列,立刻阴险的在马上弯下身子,朝身后的士兵比了个手势,“放箭!”   宣亦辰面色大变,他压根没有想到南桁是如此言而无信的人,眼见着乱箭如雨迎面袭来,宣亦辰挥舞长剑,尽力挡着那些突如其来的攻击。   身后影卫反应再快,也还是慢了一步,眼见宣亦辰应付的捉襟见肘,突然一个人腾身横挡在宣亦辰的面前,替他用身子拦下了越来越尖锐密集的箭雨。   趁此机会,一众影卫迅速上前剿杀骑射兵,南桁却带着一队精骑趁乱逃离。   温热的血点溅了宣亦辰一身,甚至还有箭头穿透了那人的身体,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燕肃澜带着柳居奇随后赶到,喝住还要去追南桁的影卫说,“他跑不远,不必追了。”   柳居奇看不清倒在宣亦辰身上的人是谁,但那人熟悉的轮廓,却叫他一阵心惊……   “小乱!”宣亦辰跳下马,将浑身是箭的小乱小心的抱着,“你撑着些,我马上就叫军医!”   “小乱?”柳居奇一愣,甩开燕肃澜上前仔细看着受伤的人,除了黑瘦了一些,的确是小乱无疑,可他此时正半阖着双眼,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将衣衫染得一片鲜红,脸色青白的大口喘息。   柳居奇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拼命的握着小乱的手,结结巴巴说,“小乱、小乱,你没事吧?你一定要没事……”   “我去带安虚蓝过来。”燕肃澜皱眉,用金针封了小乱心肺大穴,影子一般消失了。   小乱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宣亦辰用袖子帮他擦掉,看他要开口说话,轻声道,“有什么一会儿再说,你要省些力气。”   “主子,你就让我说吧……小乱知道……我大概是不成了……”小乱费力的转头看着柳居奇,脸上满是愧疚,“柳哥哥,下药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亲口跟你说声抱歉……”   “没关系,我不怪你。”柳居奇摇头,双眼越来越模煳,“小乱,你不要这样说话,我听着好怕……”   “柳哥哥,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真的……当时我只是想让你和主子在一起,一时鬼迷心窍……”小乱身上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柳居奇的手,柳居奇伸手去擦眼泪,又把血沾在了脸上,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可怜,小乱想帮他擦擦脸,结果却把柳居奇的脸弄得更花了。   “小乱,别说话了。”宣亦辰还算镇定,检视着小乱身上的伤口,除了腹部透出两只箭头,最惊险的地方是胸口,有一支箭通过了心脏的位置,小乱每次唿吸都会汩汩冒血,他按了按伤处,小乱立刻疼的缩成一团,宣亦辰的心也跟着凉起来,这支箭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鲜血渐渐浸红了土地,缓缓扩散开来,小乱的唿吸也跟着虚弱起来,偶尔还会抽搐一下,面色痛苦。   燕肃澜已经带着安虚蓝过来了,安虚蓝只是看了一眼满身是血的小乱,便沉着脸摇头,“一箭穿心,失血过多,我也没办法了。”   “安虚蓝,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会做手术吗?!”柳居奇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吼着,情绪有些失控。   “医生也是人,不会起死回生。”安虚蓝叹口气,取了一枚小药丸递过去,“把这个给他吃了,能多喘两口气……他有什么想交代的,就让他赶紧说吧。”   柳居奇颤抖的捏过那枚药丸,哆嗦的差点儿把药丸掉在地上,燕肃澜上前搂着他,把药丸接过去,“我来吧。”   柳居奇站在那里背过身去,他不敢再看小乱的脸。   对柳居奇来说,小乱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亲近和信任的人,就算小乱曾经隐瞒过他一些事情,就算小乱给他下了”醉生梦死”,但小乱对他的维护也是不能怀疑的,如果没有小乱,柳居奇大概没办法这么快就适应这里的生活,更可能无法遇到后来的爱人和朋友……小乱对他来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是朋友,更是家人。   他原本打算,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就找小乱回来,两个人不计前嫌的继续在一起生活,燕飞根本没办法取代小乱的位置,被小乱唠叨数落他是多么甘之如饴,亲密起来的时候可以打闹戏谑,斗气了也不过是隔天和好……这样甘心跟随着他的人,没办法再有第二个。   然而一切都晚了,小乱现在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让柳居奇后悔的骨头都在发痛。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放下过去?早点找小乱回来?也许那样,小乱就不会躺在这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小乱费力的吞下了药,恋恋不舍的看着柳居奇颤抖的背影,笑笑说,“宫主,您一定要待柳哥哥好……”   “本尊会的。”燕肃澜点头,重新站在了柳居奇身边,默默揽着他。   小乱转向宣亦辰,原先青白的脸上竟添了些血色,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看起来好了许多,宣亦辰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主子……其实我爹的事情,我都知道……原先我恨过先皇、甚至恨过你,我爹一生清廉忠心,最后却落得被冤诛族的下场……咳咳……”小乱停下了喘了口气,接着说,“可是你又救了我……”   宣亦辰温润的凤眼望着小乱,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情,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我、我一直想着你的话,才能活到今天……为你而死,也算不枉此生了……”小乱脸上绽开一个纯真无暇的笑容,让他仅算得上清秀的容貌显得出奇美好,他摸索着抓住宣亦辰的手,有些羞涩的垂着头,“其、其实我心里有一个秘密,但我知道我身份低微……看到你和柳哥哥在一起,我也很开心……还好,还好,虽然你赶我离开凤城,但我最后还算有用,是不是?”   宣亦辰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小乱,他只以为小乱是为了报答他才会一直忠心耿耿,没想到居然是……   “我明白自己不过是痴心妄想……可是我只有这一点时间了,我不怕逾矩,只是想告诉你而已……”小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接连不断的一口一口涌出来,“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能记得我……哪怕只是偶尔想起,也不错……”   小乱慢慢闭上眼睛,带着一种满足的神情,他其实一直都跟在宣亦辰身后,不管是宣亦辰来夏城,或者是在凤城暗中设计南桁,他都在近处看着宣亦辰,最后还偷偷的伪装成宣亦辰的亲兵,好能在近处守护他,尽管看到的都是背影,也能让他感到心安愉快。   能为喜欢的人而死,能死在他的怀里,能在最后一刻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谢谢。”宣亦辰在小乱耳边轻轻说,他用力握了握小乱的手,感觉到小乱的手指微微弹了一下,却没有力气再睁开双眼。   宣亦辰看着小乱,尽管于心不忍,却没办法说出违心的甜言蜜语来欺骗他。   一个是对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另一个则是对方生命里全部的信仰,这份卑微的爱情,注定不能开花结果,只能无疾而终的宣告结束,凋零的声音甚至不如一瓣花朵坠地。   燕肃澜望着小乱咽气,只是无声的将柳居奇抱得更紧,柳居奇心有所感的哭着,比之前更加悲痛。   这一场战役,他们胜得干净漂亮,却没有谁能笑出来。   “回去吧。”宣亦辰起身横抱着小乱,朝柳居奇道,“柳儿,我会替他找一个安静美丽的地方。”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点点雪花扯絮一般悠悠飘落,融化在满地的鲜血中,渐渐淹没了大地上原本刺目的红色。   南怀军群龙无首,再无战意,活着的人都选择了投降,纷纷撂下了手里的兵器。   柳居奇突然毫无预兆的身子一软,燕肃澜稳稳接住他,焦急的唤着他,柳居奇却毫无反应。   安虚蓝上前替他把脉,松口气道,“没事,他只是体力不支。现在晕过去反倒好,免得他伤心过度,对他或者孩子都有危险,快带他回去休息吧。”   燕肃澜闻言,心疼地看看柳居奇,有时候过分重情重义也是件伤人的事。   宣亦辰抱着小乱往城里走去,沿途的士兵都替他让开了一条路,目送着宣亦辰离去。   司空焕站在远处,望着宣亦辰不含情绪的脸,却从里面读出了一种苍凉的悲伤,让他感同身受的心口发疼。    第四九章 尘埃落定   等柳居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绝杀宫的别墅里,他怅然若失的盯着床头上的夜明珠,直到燕肃澜从桌边走过来,“醒了,身体还好么?”   柳居奇点点头,燕肃澜也不催他开口,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陪着他。   “只有我们回来了吗?”   “不是,仗打完了,大家都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那南桁呢?”柳居奇问。   “死了。”燕肃澜心中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南桁妄想逃走,却在过幽兰谷的时候,被燕肃澜提前安排的投石器砸了个血肉模煳,连囫囵尸体也没有落下。   燕肃澜放弃了手刃南桁的机会,和柳居奇相处越久,他对一些事情的执念也越发淡了——因为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跟心爱的人朝夕相处更加珍贵。   燕肃澜看到柳居奇又渐渐红了眼眶,知道他想起小乱,叹了口气抚着他的头发说,“骆秋棠送小乱回故乡苏城了,风光下葬,小乱走得很安心。”   “我知道……”柳居奇坐起来,勉强笑笑,他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一味的被坏情绪左右,躺了一天一夜,他也的确饿了,“有白粥么?我想吃点儿清淡的。”   “有,燕飞一直备着吃食,想吃什么都有。”燕肃澜总算松口气,万一柳居奇还是不能振作精神,他就只好另请说客了。   “啊——”柳居奇突然叫了一声,满脸怪异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燕肃澜急忙替他搭脉,脉搏有力平稳,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柳居奇僵硬的转向他,“肃澜,孩子动了……它刚才好像踢了我一下。”   “真的吗?”燕肃澜立刻喜上眉梢,将手隔着薄薄的亵衣贴在柳居奇的肚皮上,小心翼翼的等待孩子的第二次胎动,孩子很给面子,没有让燕肃澜等很久,就又用力的蹦跶了一下,动作非常明显。   “真的动了……”燕肃澜虽然一直知道柳居奇肚子里有孩子,但还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孩子的存在,那种初为人父的滋味一下子涌上心头,将他的心脏涨的满满的,不由满是惊讶的盯着柳居奇的肚子,“鸡蛋,他真的动了。”   “我们的泉儿比一般的孩子更健壮,胎动时间足足早了半个月呢。”柳居奇之前的失落渐渐被新生命的喜悦掩盖掉,嘴角翘的高高的,眼神柔和的望着自己的肚子,放佛能透过衣服和肚皮看到里面的小生命一样。   燕肃澜倒是有些担心,“他踢你的时候痛吗?”   “是有一点儿,不过这样才能知道它健康不健康嘛。”柳居奇的母性泛滥完毕,颐指气使的对燕肃澜说,“以后你得帮我一起照顾它才行。”   “那当然。”燕肃澜亲了一下柳居奇,脸上也带着少见的灿烂笑容,“我和花间照说好了,咱们一起出发去五锳山,你不是很想见小六子吗?而且安虚蓝也怀孕了,只怕到时候没法替你接生,这天下间除了安虚蓝,我只信得过晏前辈的医术。”   “嗯,五锳山那里冬暖夏凉,刚好可以去避避寒。”柳居奇也很怀念当初住在五锳山的那一段时间,帮着晏淮侍弄草药,和小六子一起喂鸡,跟花间照斗嘴……日子飞快,过的无忧无虑。   燕肃澜吩咐燕飞拿来白粥小菜,亲自喂着柳居奇吃东西,夫夫两人如胶似漆的甜蜜,惹得外头看着的几个人满心冒酸水,柳居奇听不到门外的动静,燕肃澜却听得一清二楚,浑然不放在心上。   等柳居奇吃完粥,安虚蓝终于忍不了了,掀开房门直接冲进来,“行了行了,体虚也不能光躺着不动,燕肃澜你要是再这么娇养着他,到时候生孩子可有的他难受。”   宣拓眨巴着大眼睛,特别可爱的朝柳居奇一笑,“柳大哥好。”   宣亦郁则是站在那里,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柔的望着柳居奇,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居奇被他们瞧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说,“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宣亦辰看着柳居奇和燕肃澜亲|密无间的样子,脸上尽量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司空焕时不时的偷看他一眼,要不就是发呆走神,压根儿没把任何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沣玉和萧然已经离开这里回去西华城,继续做他们的城守和师爷,情添等几个堂主也在忙着战争收尾的事情,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都是等着参加燕肃澜和柳居奇好事的。   花间照和千荥挂着坏笑,两个人眉飞色舞的无声交流,让柳居奇颇有一种被算计的心酸感……   宣亦曦就更不客气了,招唿了两个草原王子连拉带扯的把燕肃澜弄出去,宣亦辰回头望了一眼柳居奇,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你们一直到大后天都不能见面,这是规矩。”安虚蓝幸灾乐祸的笑着。   “什么规矩?为什么不能见面?”柳居奇大惑不解……他凭啥不能见孩子爹啊?这些人也太法西斯了!   “小柳,这成亲之前不能见面,是风岚的惯例。”宣亦郁不忍心再逗急他,“这两日你就好好养身体,成亲的事由我们替你打点,省的你操心。”   “成亲?……”柳居奇云里雾里的,突然想起之前和燕肃澜说要举行婚礼的事情,不由一阵惊讶,没想到燕肃澜这么快就要办他们的婚礼。   惊讶之后,剩下的都是感动。   “不然你以为我们都聚在这里干嘛,还不是等着喝你的喜酒吗?”安虚蓝戳戳柳居奇的脑门,“我看司空焕不是天然呆,你丫的才是吧?明天南瑟和南笙也要过来,到时候肯定更热闹……赶快张灯结彩起来吧,也好给这黑白迷宫添点颜色。”   宣拓趁机告状,“柳大哥,安大哥今天到处在墙上写字呢。”   安虚蓝怒,“废话,老子不标上罗马数字,连茅厕的方向都搞不清楚!”   “父皇他们也会来。”宣亦郁笑道,“肖伯伯实在缠的他不得了,让父皇连政务都扔下不管了。”   柳居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想着”要结婚了要结婚了”,根本没听见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念叨,他突发奇想,自己和燕肃澜这样子,是不是就算奉子成婚了?   安虚蓝推着眼镜邪邪一笑,“柳居奇,瞧你表情那么猥|琐,难道现在就想着入洞房啦?”   “你去死吧!”柳居奇朝安虚蓝扔枕头,在宣拓和宣亦郁的阻拦下打成一片。   *****   婚礼的筹备倒没费什么功夫,绝杀宫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人力,短短三天,就把肃杀的绝杀宫装点得焕然一新,到处都是喜庆的红绸灯笼,就连廊柱上也漆了一层红漆,用金粉画着精致的连理枝和合欢花。   柳居奇见不到燕肃澜,有安虚蓝他们陪着倒也不怎么寂寞,每天都叽叽喳喳的笑闹,偶尔会被他们有些过分的笑话弄得面红耳赤,佯怒道,“宣拓还在这里呢,你们说话注意点儿!”   “得了吧,该做的都和千荥做了,是不是啊小拓儿?”安虚蓝笑得像个怪叔叔,宣拓的脸腾一下红了,嘟着小嘴说,“安大哥真坏,我不理你了。”   说完,哧熘就跑去找他家好脾气的千千了。   夜深人静之时,柳居奇便会摸着空了一边的床铺想念燕肃澜,越是想着他就越发的不能忍受思念,仅仅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能相见,就让他如此相思成灾,他不由的笑着,自己这一辈子,大概是没办法逃脱燕肃澜设下的枷锁了。   燕肃澜也差不多的样子,除了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之外,有多余的力气就找人打架消耗,弄得一众陪郎叫苦不迭,要不是宣亦辰坚持按规矩办事,估计早就把燕肃澜打包丢回给柳居奇去了。   尽管分别的日子度日如年,三天也就这么不快不慢的熬过去了。   第四日一大早,柳居奇还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就被宣亦郁叫醒了,人还迷煳着,安虚蓝就让他灌了一大碗安胎补药,好给他补足折腾一天的营养。   在柳居奇的坚持下,他的喜服没有被众人恶搞成裙装,不过衣袖要比男子的喜服乱宽,腰部也因为怀孕去了腰带,外头还加了一层飘逸的轻纱,穿在身上更显优雅洒脱,红色衬得他气色如花。   “胭脂。”宣拓兴高采烈的拿着一盒胭脂凑过来,要给柳居奇上红脸蛋,柳居奇一头黑线的挡住他,“别了,这样就行……”   “也太素了些,画淡点儿就是了。”宣亦郁拿了宣拓手里的东西,他擅长丹青的特长派上用场,虽然没有替人上过妆,但真正动起手来一点儿都不生疏。   柳居奇拗不过他们,只好催眠自己,那些小年轻偶像上台也会带妆的,自己就当瞎得瑟一回好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宣亦郁妙手一出,不仅没有将柳居奇画的娘气,反而将柳居奇清澈干净的气质发挥到极致,水灵的大眼睛配上淡染胭脂的嘴唇,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怜惜的心情。   司空焕踏步进来,为了讨个彩头他第一次换下了白衣,穿了一身浅蓝的衣袍,他看着柳居奇愣了一下,然后才微笑着说——   “吉时到了。”    第五十章 举行大婚【下部完】   迈出门槛的时候,柳居奇竟然有些紧张,外头的阳光很灿烂,让人几乎睁不开双眼,放佛只要置身于这暖金色的光芒里,就会完全开始另一种人生。   他眯着眼睛,看见燕肃澜背身站在大门外头,也是一身红衣,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却能感觉到彼此的那份期待。   花间照笑嘻嘻的一展扇子,扇面上居然是个鲜艳的”喜”字,显得不伦不类,颇为好笑,他却是一脸正经的说,“这”娘子”也不是好娶的,燕子,你就背着身挑一挑吧,若挑错了的话就将错就错,换个新鲜的也不差,哈哈哈。”   柳居奇恼怒的瞪着花间照,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花蝴蝶,不过他还是按照大家的意思,和宣拓等人站成一排,心里忐忑的等着燕肃澜做选择。   不能出声也不能触摸,燕肃澜真的能猜出哪一个是自己么?   燕肃澜却一点儿都不犹豫的开口道,“正中那个便是。”   花间照和宣亦曦脸上一僵,宣拓他们更是大眼瞪小眼,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大约会以为是燕肃澜和柳居奇互通暗号了。   柳居奇心里欢喜,燕肃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还不等几个陪郎来引路,柳居奇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燕肃澜跟前,被燕肃澜伸手小心扶稳,短短几日未见,便让他们相思绕肠,旁若无人的用双眼倾诉着想念和爱情。   “行了,别腻歪了,等晚上洞房的时候随便你们折腾。”安虚蓝不耐烦的把红绸花的两端分别塞进他们手里,“快走吧。”   “安大哥,怎么没有花轿啊?”宣拓有些失望的问,他还想看看那红幔翠盖,四角挂着丝穗的大花轿呢,听说伴郎也可以坐一顶小的,肯定很有意思。   宣亦郁柔声道,“小柳有身子受不得颠簸,那些抬轿、射箭的麻烦礼节就省了,只走到喜堂成礼就好。”   千荥捏捏宣拓鼓成包子的小脸蛋,“别委屈了,到时候我帮你在草原做一顶最好看的轿子,让你天天坐着玩。”   宣拓一下子就高兴了,扑在千荥身上说,“千千,你真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南笙有些怕生,所以被南瑟揽着走在侧边,不过他也在抿着嘴轻笑,低声说,“瑟哥哥……他们看上去、真好。”   南瑟温柔的朝他笑,将南笙细瘦的身子搂得更紧一些,“笙儿要是喜欢,等我们回去后也补办婚礼吧?”   南笙红着脸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时,被南瑟塞了一颗甘草糖,“好好休息嗓子,安虚蓝不是说了吗,前期要少开口……你就算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懂。”   相伴无言,只因一切尽在不言中。   宣亦辰跟在人群的最后,和司空焕并排而行,宣亦辰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润的双眼一直看着柳居奇,那一袭红衣刺目非常,让他竟多了些能自欺欺人的喜悦。   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曾经以为会携手一生的柳儿,却在这样一个美妙的秋日清晨,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用背影和他作了真正的告别。   宣亦辰恍然,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呢?如果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许他还可以想象着柳儿的心里还有他,勉强过着不算太难过的日子……   这样短暂的逗留,只是饮鸩止渴,日照黄昏……究竟是何苦?   司空焕垂眸问,“你不上去祝福他们么?”   “……我说不出口。”宣亦辰的笑容终于变得惨淡,“我以为我放下了,其实还没有。”   “他们很般配。”司空焕似乎有意要捉宣亦辰的痛脚,人有时要被推到谷底,才能重新有抬头仰望。   “嗯。”宣亦辰应了一声,错开了司空焕望向自己的目光,加紧脚步跟上了大家。   司空焕停在原地,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便折身去了别处。   他留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礼,而是为了一个心里有着别人的人,宣亦辰是傻瓜,他司空焕又何尝不是?   爱而不得,却愈发的想要追逐,不碰南墙不回头。   拟待自宽,除非铁做心肠。   *****   风岚帝和肖蒙坐在喜堂的上位,肖蒙本来挂着一脸长辈专用的慈祥笑意,待看到柳居奇满脸红晕的牵着绸花跨进来,顿时忍不住笑喷了……这副小媳妇的样子,实在太招人疼了,让自己这个本来要嘱咐他七长八短的”婆婆”都不好意思折腾他了。   燕肃澜看到风岚帝坐在上位,脚步不由得停了一下,柳居奇感到手里的绸子一紧,回过头去看他,“干嘛突然停下来?”   “没事。”燕肃澜摇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大家这么安排的用意,但他恨了风岚帝二十年,就算真相水落石出,也还是对他有些介怀,如今风岚帝坐在高堂坐的上位,让燕肃澜觉得别扭极了。   “那就快点拜堂,不然吉时就过了。”花间照迅速朝柳居奇使个眼色,和宣亦曦连推带拉的把这对夫夫按在喜堂上首的软垫上跪了。   燕肃澜这辈子还没跪过谁,尤其是要跪风岚帝,他的膝盖僵直着,就是跪不下去。   柳居奇也不笨,他知道燕肃澜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可这的确是个令父子亲|密的好机会,于是斜觑着燕肃澜,半带威胁的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和你成亲了。”   花间照比较干脆,拿折扇啪的一打燕肃澜膝盖弯,其实那点儿力道根本不能给燕肃澜造成什么影响,只是给这死要面子的家伙一个台阶下而已。   情添他们几个堂主并杨青站在那里偷笑,自家宫主装作”身娇无力”跪下的过程真是太搞笑了。   宣亦曦在那里清清嗓子,“一拜天地!”   柳居奇和燕肃澜转过身冲着外头的蓝天白云缓缓一拜,愿他们的爱情再无天荒地老之时。   “二拜高堂!”   柳居奇轻轻一拽绸花,燕肃澜就勉强跟着他朝两位高堂低了低头,算是行过礼,风岚帝笑着点头,眼睛居然有点儿湿润了。   “夫夫对拜!”   柳居奇和燕肃澜转向彼此,先是相视一笑,这才郑重非常的朝对方拜下去……这一拜,代表他们永结连理,从此不再分离,相携到老。   “礼成——”宣亦曦喊完,外头的千荥就点了一挂火红的鞭炮,又飞快的跑回来捂住宣拓的耳朵。   噼里啪啦的爆竹过后,宣亦郁递来的两杯热茶,“给长辈敬茶吧。”   柳居奇很自然的把茶端给肖蒙,肖蒙喜滋滋的喝完后,给柳居奇塞了个厚厚的红包,“小柳同志儿媳妇,这是我给你包的私房钱,你可拿好了,以后要是离婚的话,别说是买个院子,就是你天天鲍鱼海参都够的。”   这边是情谊深重,那边却冷了场,燕肃澜端着那盏茶表情冷淡,那架势好像一直等到茶凉也不想递给风岚帝,看得大家都心里焦急。   风岚帝知道万事不能操之过急,笑道,“敬茶免了也是一样的,花厅里的酒筵大概已备好了,咱们这就换地方吧。”   “燕肃澜。”柳居奇朝燕肃澜抬抬下巴,那表情明显是在暗示:要是你不敬茶,就等着我回房跟你算账,比如不让你爬床……   燕肃澜把那茶盏往风岚帝手里一塞,站起来拉着柳居奇,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喜堂,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就哄堂大笑,这家伙居然是害臊了。   风岚帝捧着那杯茶,只觉得茶水的热气透过杯盏一直递到了心里,他看着堂中另外三个儿子,老大和老四亲亲热热的站在一起,老二也是笑着的,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总算没有太多遗憾,虽然混沌了多年,但现在有了爱人和儿子,大家也都很幸福。   筵席开了两大桌,热闹非常,柳居奇怀孕不能沾酒,大家就将矛头对准了燕肃澜,拼命找着由头灌他,燕肃澜心情大好,便来者不拒的一杯一杯下肚。   灌了他小半个时辰,众人就都兴致缺缺的放过他了,这家伙喝了那么多的烈酒,却依旧神智清明,连个酒嗝都没打过,完全就是千杯不醉,浪费时间灌他还不如填饱自己的肚子来的实在。   推杯换盏中,花厅里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总是有说不尽的有趣话题,寂静惯了的绝杀宫极难有这样的时刻。   柳居奇坐在燕肃澜旁边,夫夫两个偷偷在桌下一手相扣,不时带着莫名的甜蜜笑出来。   早上起得早,再加上婚礼还是有些累人的,柳居奇渐渐体力不支的开始犯困,燕肃澜轻声道,“鸡蛋,我陪你回房。”   “回什么回,三哥,你今儿个可是新郎官,哪有这么抛下客人不管的道理。”宣亦曦拍着桌子抗议。   柳居奇哭笑不得的说,“我自己回去睡午觉就行了,你要是一起跟来,我怕反而被他们闹腾的睡不成。”   燕肃澜只好遗憾的点点头,他其实也很想逃跑,这群人真的是太吵了。   宣亦郁陪着柳居奇回到新房,说是新房,不过是之前夫夫两个就住的别墅,重新添了些红木的家具和喜庆的装饰物。   柳居奇如释重负的坐在床上,揉着有些酸痛的腰,虽然疲惫,脸上的开心却藏也藏不住。   宣亦郁看着他笑,“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看你也真是与往日有些不一样呢。”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宣亦郁看柳居奇哈欠连连,便离开了房间,好让他安心休息。   柳居奇刚阖上双眼,门就被人叩响,外头是司空焕的声音,“柳居奇,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方便进来吗?”   “进来吧。”柳居奇强打精神,重新坐起来,司空焕进来后坐在桌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喜欢宣亦辰。”   “嗯?”柳居奇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司空焕喜欢宣亦辰?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我是认真的……我要么不动心,既然动心就不会变。”司空焕说话的语气突然有些尖锐起来,“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变?难道宣亦辰不好吗?”   柳居奇望着司空焕,没有在意对方的质问,只是淡淡道,“宣亦辰不是不好,只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太多牵绊,他放不下皇位,我也放不下对他三心二意的介怀。”   “只要相爱,彼此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司空焕微微蹙起眉头,谪仙般的面孔现出些许的愤怒,“今日你大喜,却要他观礼,就不觉得对他太过残忍了么?”   “司空焕,我们不一样,甚至每个人对爱情的坚持都不一样,你不能按着自己的想法一概而论。”柳居奇说,“对他残忍一些也是为他好,放不下、求不得才是世间最苦,就因为我们相爱过,所以我不想让宣亦辰忍受这样的苦。”   司空焕一滞,放佛明白了些什么,他看着柳居奇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可以么?”   柳居奇也松了口气,虽然他和司空焕相处不久,但总是不愿意对方误会自己和燕肃澜的,“当然可以……如果你能和宣亦辰两情相悦,那最好不过了,凤城那个地方,毕竟有太多的秘密和孤单,他一个人会很辛苦……”   安静的房内,柳居奇回忆着过去,将那些或美好或伤痛的往事娓娓道来,司空焕听的入了神,偶尔会眼睛一亮,偶尔会神色黯然,等柳居奇说完,他已陷入了深思,久久不能回神。   柳居奇也不叫他,只是闭眼靠在床上假寐,等司空焕开门的轻响传来,他突然叫住对方,“等等,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司空焕看柳居奇打开了床头的暗柜,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盒,他抚摸过锦盒后缓缓打开,里面正是宣亦辰送给他的周礼——那个精致的红玉九连环。   “这个……我不能要。”   柳居奇却笑着说,“这原本就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还是交给你好一些,我清楚宣亦辰,他看上去温柔,其实是个心冷的人,但他也容易心软,就好像当初放过宣亦曦他们一样……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对他,他总会舍不得的,等到他习惯你的存在,他就会慢慢忘记我,只记得你的好。”   司空焕上前拿过那只锦盒,伸手碰了碰里头微凉的红玉,神色珍之重之,“谢谢你。”   “你要怎么办?直接表白?”柳居奇不由有些好奇。   “不,我现在就去凤城。”司空焕收起那个锦盒,凤眸里全是明亮的光芒,“半月后就是科举,我打算考举,顺理成章 的当他的左膀右臂……他若想当明君,我便陪他画这锦绣河山,他若无心天下,我便陪他袖手天涯。”   柳居奇心里有些震撼,不得不说,司空焕的确是个很洒脱的人,对比起自己,司空焕对爱情更加执着和主动,有着一份让人惊讶的毅力。   司空焕看着柳居奇,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他后|宫佳丽无数,我也不会介意,人生不过百年,相爱暂且不够,哪里有多余的时间猜忌中伤,我只要他心里有我便好。”   “宣亦辰在等的人,大约就是你了。”柳居奇也笑。   人生不过百年,相爱暂且不够……这话说得真妙。   司空焕走了,柳居奇却没了睡意,穿越到这里一年,他竟好似经历完了整个人生,那些酸甜苦辣之后,竟让他有了种心如止水的平静,极享受这样安稳愉快的生活。   柳居奇看着那人推门进来,惯常冷酷的脸望着自己时染上的温柔宠溺,不禁也勾起了嘴角。   万事只今如梦,此身到处为家。与君相遇更天涯。拚了**醉把。   闲将柳带,细结同心,说不定只是为了这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为了这一个命中注定的人。   (全文完)      【情绝篇】借羽重生(一)   绝殁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并不觉得多么惊艳,当时他被宫主裹成一个布卷扛在肩头,脸上青肿一片,连唿吸声都若有若无,显得十分可怜。   “救回来。”燕肃澜把人扔给绝殁,就兀自转身离开了。   绝殁将人抱在怀里,觉得分量轻到可怕,这人似乎瘦的连骨头都空了。   绝杀宫不乏名医秘药,就算当时那人看上去奄奄一息,不过只花了三天,他的身子便逐渐好转,脸上的青肿也完全消下去了,露出一张惊世骇俗的魅惑面孔,一张不该存在于男人脸上的面孔,就是放在女人脸上,也绝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   绝殁心思细密,他觉察出对方没有多大的求生欲望,常常都是张眼望着床幔,眼神空洞,等累了就又睡过去,不说话不动作,等死一般。   绝殁偶尔会问他一些话,见对方并不搭理,后来就自作主张起来,饭菜安排都懒得再过问他的意愿,绝殁其实有些不明白,宫主从来都不会做无用之事,可这次为什么会救这样一个没用的”活死人”?   绝殁自小就跟着燕肃澜,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艰险,深知活着不易,心里也最看不起这样缺乏意志的人。   十日之后,燕肃澜听绝殁汇报绝杀宫的大小事宜,突然问起那个被救回来的男子,绝殁如实相告,燕肃澜却浑不在意,“本尊去瞧瞧。”   绝殁知道燕肃澜的冷硬手段,站在屋外等候时,居然莫名的替那个男子操心起来,万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激怒宫主,可能会被捏的连那身轻骨头都没了……   绝殁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燕肃澜已经出来了,面上依旧看不出情绪,“明日带他去接管情杀堂,将柔然降为副堂主。”   “宫主……这人的底细况且不论,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恐怕镇不住情杀堂的人。”   燕肃澜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绝殁,“他的身手,比起你只高不低。”   绝殁错愕,既然身手了得,怎么还会被人虐打成那副样子?尤其是身体隐秘处的伤口,刚来时简直不忍目睹……   “去安排吧。”燕肃澜说完便走。   绝殁还是想不通,带着疑惑走进屋子,谁料先前一直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下地了,穿着一身新做的天青色长袍,墨发高束,看上去精神焕发,甚至脸上还带着倾国倾城的笑意。   绝殁一时有些发呆,那人不笑不语的时候还好,这么稍微一露出情绪,便愈发叫人看得发痴,眼睛都不舍得错开。   “小殁殁,我就那么好看啊?”他嘻嘻一笑,扬着袖子转了一圈,眨着眼睛的活泼摸样和之前判若两人。   绝殁是真的傻了,脸上一阵发热,“你、你怎么突然就……”   “就怎么了?”他逼近一步,跟绝殁脸对脸的笑,“以后不要老是叫我”喂”啊”喂”的,我有名字,不是晴天无云的晴天,是情添爱累的情添。”   “情添……”绝殁呢喃,这个名字,的确很衬他。   “真乖~”情添伸手掐了一下绝殁的脸,被绝殁利索的躲开,情添咯咯笑着,“哟,大男人一个还害羞呀?”   绝殁无语了,他始终想不明白,不过短短的一刻钟,宫主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能让这个人大变样。   情添倒不生分,伸胳膊勾住绝殁的脖子,坏笑着挂在他身上说,“小殁殁,我饿了,快带我吃饭去,老是闷在这里,我都快长蘑菇了。”   绝殁只好一边把他往下扒拉一边带着人往外走,心里叫苦不迭……   第二日到情杀堂去报道,柔然对降为副堂主倒没有多大意见,因为她本就不稀罕这个位置,在意的只是燕肃澜这个人,其他人对待新堂主情添的态度却各自不一,有冷眼旁观的,有好奇看戏的,还有人呛他出丑。   “宫主一向用人决断,可这次却……”   “他新入绝杀宫,哪有做堂主的资格,不过只是长得好看罢了……”   “你瞧着吧,他大约连椅子都坐不热就要被挤下来……”   底下窸窸窣窣,就连绝殁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情添却恍若未闻的依旧含着笑,多情的眼看着底下的人,“从今天起,我就是绝杀宫情杀堂的堂主了,大家叫我情添堂主就好。”   无人响应。   绝殁沉声道,“不管你们有什么不满,宫主的决定不容置疑,他既然已经是堂主了,你们就该拿出对待堂主的样子来,若继续这么无礼犯上,便依宫规处置。”   厅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对绝殁还是心有忌惮的,面上便也对情添恭敬了几分。   绝殁将需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便离开了情杀堂去做自己的事情,虽然情添一副笑眯眯无所谓的样子,可他还是担心,绝杀宫里没有几个省油的灯,尤其是情杀堂,各个为了学情杀而将变脸做戏的功夫学的炉火纯青,恐怕好脾气的情添会挨不住他们使绊子。   就这样,绝殁总是幻想到情添受欺负后委委屈屈的脸,一整天都过得不顺当,尤其是练武分心时让燕肃澜的金针打掉了长剑,虎口都被震裂了,燕肃澜瞥他一眼,暗含警告的说,“绝殁,心有旁骛,人便有弱点。”   绝殁茫然的点点头,捂着流血的手想:不过短短十日出头,情添怎么会成了自己的弱点?   傍晚回房时,情添已经在屋里笑眯眯的喝茶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曾经遇到什么不愉快,绝殁心里暗嘲,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情添看到绝殁的手,秀气的眉头第一次攒起来,“在这里还有人能伤了你?过来我看看。”   绝殁顾左右而言他,“你既然已经康复了,我就给你安排新的住处吧,总不好一直住在我这里。”   情添有点儿不高兴,“为什么不能住这里?我认床,别的地方睡不着。”   “好。”绝殁站起来,去衣柜里面取了两件衣服,“你若喜欢这里,我让给你也无妨,今日晚了,明天我再来拿东西。”   情添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不走,你也不许走!”   “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成何体统,前些时日是为了照顾你,如今却没道理了。”绝殁说完,也不理后面情添的骂声,带着换洗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情添坐在屋里,先是气的大骂,骂完了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只因为绝殁无心的一句话”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成何体统”……自己初来时全身上下都被绝殁看过,后面的伤口自然也瞒不住,难道绝殁早就对自己异类的取向深恶痛绝?   也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心爱之人所伤,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情添以前并不叫情添,而是晴天,只因那个人喜欢阳光,他便舍了自己的姓名,只因那人赞了一句武场飒爽,他便百折不挠的习得一身武艺,就算那人不得不因为家族利益成亲,他也坚定不移的守着那份隐秘的爱情,甘愿雌伏于他身下,过着偷情一般苦涩的生活……   可结果呢?被那人的妻子发现时,对方只推说是受自己迷惑,将两个人的海誓山盟摔得支离破碎,甚至为了表明心迹,亲自将他用木棍打得遍体鳞伤,情添当时只是笑,不还手也不解释,只是任他一棍一棍砸碎自己无聊的痴念,用身体上的疼遮掉心里的疼,将爱变成恨,将恨变成空洞的绝望……   到最后,他躺在地上,连弹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张眼望着房梁,当时那人抱着自己挂上同心结,说这里是他们的家,说要厮守到老——多好笑,自己竟然会相信这样遥遥无期的谎言。   “呸,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打成这样都还笑着勾男人!”女人得理不饶人,支使着几个手下说,“把他的衣裤给我脱了,他既然喜欢被人上,就送他一根棍子也不错,省的他后面空了又要去勾引旁人,祸害人家一家和美!”   情添被翻过身子,他看到男人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痛,但随即就偏过头去不看情添,仿佛是下定决定要跟他划清界限。   不是不能逃,而是没有逃开的意义了……情添任由那些人将自己粗鲁的扒个精光,往那本不能承受太多的**里狠狠捣进木棍,甚至还恶意的隔着肤肉用力踩上几脚,他已经不知道疼了。   女人看的解恨,这才心满意足的偎向自己的丈夫,“走吧,这次就给他教训算了。”   男人唯唯诺诺的应是,小心的瞥了一眼情添,跟女人迅速离开了这里。   屋子情添无力的挪动着身子,爬向旁边的碎瓷片,刚刚捏住锋利的碎瓷片,便有人无声的走进屋,遮住了穿门而入的光线,身形高大,情添仰头看着那人,线条冷硬的面孔和一袭黑衣,他并不认识。   “这样死,也未免太难看了些。”那人弯腰看他,带着一种尊贵的压迫感,“你若死了,他便快活,只有你活着,才能让他生不如死。”      借羽重生(二)   绝殁有意和情添划清界限,绝杀宫并非大得离谱,但你若诚心要避开一个人,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情添也不主动去找他,偶尔觉得烦了,便去练剑或者读书,从来都不空出让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   充满伤口的旧爱,或者是对绝殁隐约的不同,他都不愿再提。   当一个人最脆弱失意的时候,你会很容易走进他的心里,情添始终记得自己不说不动的十天里,绝殁是怎样细致周到的照顾他——不管是送到嘴边吹温的热粥、有些不太顺畅的劝慰话,或者是深夜突然覆在额上的宽厚手掌……以前没有人这样怜惜过他。   就连那个许诺过深爱不悔的男人,也粗心大意的在他伤风时抱着他一通发泄,将他的伤风变成伤寒,差点儿丢了性命。   “情添堂主,商阳和墨砚闹起来了。”   情添放下书卷,远山眉不悦的蹙起来,“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人喘着气,言简意赅道,“昨日堂主您设的考验被墨砚拔了头筹,商阳向来和墨砚不对付,就拿一些事冷嘲热讽的,两个人一言不合,就这么打起来了。”   “都是些废物,窝里横顶什么用。”情添扔下书,也不管那个来报信的堂众,宽袖一振,用轻功迅速的赶往那里。   绝殁在一道槅门外看着他远去,叫住那个堂众问,“情添做什么去?”   “有两人打架,堂主过去主持。”   “这样的事也要他亲自过问?”绝殁的语气严厉了一些,“你们都不会说和吗?”   “绝堂主有所不知,情添堂主第一日就发话了,凡是情杀堂内的事,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事无巨细,都不能瞒他。”   绝殁一愣,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不过短短半月,难道你们都服他了?”   “服,怎么能不服。”那堂众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缩缩脑袋,心有余悸到,“绝堂主不知道,情添堂主看着好脾气,手段可狠着呢,那天您一走,有几个人就有意作弄情添宫主,最后都被狠狠罚了,什么针刺火燎的法子,全都是不见伤的手段,苦苦折腾的他们好几日爬不下床,以后就没人敢闹了……不过情添宫主也真是厉害,单是那无害和善的笑模样,我们就学不出来,宫主果然慧眼独具。”   绝殁听到这里,先是替情添松口气,又有些回过味来,一个人怎么能带了那么多张面具?他不累吗。   “绝堂主?”   “没事了,你去忙吧。”绝殁收回深思,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忍不住朝情杀堂走去。   情杀堂里鸦雀无声,人人都规矩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情添坐在堂首,冰着一张绝色无双的面孔,语气却很柔和,“我说过,情杀堂第一是骗,第二是诱,骗人的怜心、诱人的情意,你们连基本的掩饰都不懂,这样大打出手成何体统?若真的恨,就要笑里藏刀,决计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出手就要让他一辈子不能翻身。”   商阳和墨砚跪在地上哆嗦,被情添的话吓得不轻,他们虽然总是不和,但从未想过要置对方于死地……   情添继续说,“你们既然容不下彼此,今日我也在场,正好做个了断。”   说罢,情添丢了两把匕首下去,举起茶杯淡淡掀着茶沫子,“动手吧,掏出另一个的心才算结束,不然你们俩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商阳和墨砚大眼瞪小眼,没人敢去拾起地上的匕首,情添冷笑道,“怎么不动手,这就怕了?”   “咳,”绝殁终于看不下去,轻咳一声走进堂里,众人齐声问好后,他对地上跪着的两人说,“情添堂主只是要让你们知道错处,都去刑堂领五鞭吧,以后若再闹,可不是五鞭这么简单了。”   商阳和墨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绝殁一使眼色,其他人也都依次离开了堂中,只剩下情添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喝茶,似乎完全没看到绝殁一样。   “他们虽然有错,你也不该罚得那么狠。”绝殁叹了口气,坐到情添身边。   “宫主说三堂并列,你这个绝杀堂堂主还管不到我吧?”情添搁下茶盏,凉凉的瞥了一眼绝殁,“……我还当你永远不再搭理我了。”   绝殁无奈的笑笑,“怎么会……情添,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事,但要是有气,也不要拿自己人撒。”   情添不理他,大眼睛咕噜噜一转,“我饿了,这些天在绝杀宫要闷死了,不如你带我去襄彤走走,顺便吃个午饭?”   绝殁想想,下午手头也没什么急事,情添又的确对襄彤不熟悉,虽然知道对方并不需要自己保护,可还是心软的立刻答应了。   两个人没有耽误,随即便去饲马阁选了两匹好马一起出宫。   天气晴朗,日光温暖,情添策马奔腾了一阵,便慢慢减了马速,半眯着眼睛享受春日里和煦的东风,绝殁也陪着他时快时慢,丝毫没有不耐烦。   绝殁在绝杀宫呆了多年,来到襄彤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光是找个吃饭的地方就迷煳了半天,最后还是情添问路,才找到了襄彤最大的酒楼。   情添爱热闹,于是在大堂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几道招牌菜。   等菜的时候,绝殁回想着刚才的菜单说,“看你的长相柔和,原先还以为是南方人,没想到居然喜欢吃辣。”   “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情添说到这儿,脸色顿时就臭起来,“我病着的时候你给我吃的都是些什么,缺盐少醋,嘴里能淡出鸟来。”   “抱歉抱歉,”绝殁笑笑说,“我问你你又不肯说话,索性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了,如今看来倒真是委屈你了。”   情添啜了一口酒,眉头微挑道,“这里的酒倒不错,比鹿京的好多了,鹿京卖的烈酒大多都掺水,喝起来不够味道。”   “你是鹿京人?”   情添身子一僵,似乎是被绝殁的问题戳到了痛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幸好饭菜上桌,绝殁便不再问了。   大多数菜上都有一层红艳艳的辣椒,绝殁还没下筷子就觉得舌头发麻,有些望而却步。   对面的情添却吃的很香,脸色都不变一下,一边吃一边喊过瘾,他瞧着绝殁不动手,干脆夹了一筷子的火爆腰花塞进他嘴里,“吃啊,挺好吃的。”   “……”绝殁勉强嚼了两下就赶紧咽下去,整张脸涨的通红,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淌下来,淡色的嘴巴也变得滚烫,红的好像上了胭脂。   情添咬着筷子笑,坏兮兮的说,“食不对味的感觉怎么样?你虐待我十天,可是我比较大方,这一口腰花就扯平了。”   绝殁说不出话,倒了杯热茶勐灌,又麻又辣的感觉冲得他眼泪都在打转。   情添喝了一口酒,“对了,忘了告诉你,吃完辣的喝热水会更辣。”   “……”绝殁嘟噜着嘴唇,往常严肃的脸皱成一团,急得直挠脖子。   “小殁殁你太可爱了,哈哈哈。”情添拍掌大笑,被绝殁的样子逗得不行,等笑完了才好心的从邻桌”偷了”颗甜酒酿圆子,动作温柔的喂给绝殁。   绝殁被他整蛊,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可此时看到他在阳光下灿烂真挚的笑容,心里突然就火气全消,变得极为柔软,甚至看着他忘记了吞下圆子。   情添浑不在意的眨眨眼睛,用特别油腻的声音说,“大爷,奴家好看吗?”   绝殁被呛了一下,偏过头恨恨的嚼圆子,耳朵却迅速窜上了一抹红。   情添举起酒杯大口喝酒,却掩饰不住眼里突然凉下来的落寞之态……   饭饱酒足,情添还不肯走,懒洋洋的靠着窗喝酒,那烈酒对他来说仿佛丝毫没有作用,不管喝了多少,都还是神思清明、面色如常。   绝殁陪着他浅酌慢饮,他看出情添有话要说,那一杯杯下肚酒只是为了积攒足够的勇气。   “绝殁,你能帮我杀人么?”   突兀的一句话,似乎勐的冻结了阳光,让人心里生寒——寒的不是要杀人,而是情添语气里的绝望和苦涩。   “为什么不自己动手?”绝殁问。   “因为我怕……”情添看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浅浅笑着,“我怕自己还是会不忍心,就像上次一样,宁愿自己活活被打死,也没办法对他动手。”   绝殁踟蹰道,“我可以知道他是谁么?”   情添说,“是一个骗了我十年的人,我们八岁相识……我十五岁时,便将自己给了他,他承诺爱我一生,谁料第二年就成了亲,我骗自己说我不在乎,继续暗中和他来往不断,每当叫他的妻子嫂夫人时,我就清醒一点儿,告诉自己他终究不是你的,可每次听他温言软语,我就又会沉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怕被人戳嵴梁骨嗤笑,也不怕一无所有的离开鹿京,只是怕他终有一日会负我,然而我将自己骗了又骗,终还是抵不过现实,抵不过他的薄情寡义……”   绝殁心里五味杂陈,心疼有,却也恨情添识人不敏、执迷不悟,种苦因得苦果,再美好的开端也逃不了最后的悲惨。   “只怕杀了他,你心里会怨我吧?”绝殁叹口气,“你到底还是放不下他,才会这么难过……想哭就哭吧,没人会笑你。”   “我不哭,我那日发过誓,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掉一滴眼泪。”情添笑着,大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绝殁却觉得,那双眼里有着掉泪都无法冲掉的悲伤,一点点蔓延出来,遮天蔽日。   “绝殁,我很自私,所以才想让你帮我杀了他……也许我真的会怨你,你愿意帮我吗?”   绝殁捏着酒杯,指节发白,最后苦笑道,“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情添替他添了一杯酒,两只瓷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带着点儿撒娇说,“小殁殁,你真好。”   绝殁喝尽那杯酒,算是正式接下了这个差使,“他是哪里人?什么身份?”   “鹿京首富的大少爷。”情添说完沉默了好一阵,“小殁殁……你什么时候杀他一定不要告诉我。”   “会的。”绝殁站起来望望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情添摇摇晃晃的站稳,脸上也浮上了红晕,撑着额头说,“没想到这酒后劲儿还挺大……”      借羽重生(三)   情添是真的醉了,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半软着身子,水光粼粼的眼睛开开合合,一个劲儿的犯困,胯下的马被他胡乱扯着马缰,跟着左右偏离道路,看得绝殁胆战心惊。   “小心些。”绝殁终于看不下去,一用力将他揽过来轻轻放在自己身前,干脆两人共乘一骑。情添那匹马打了个响鼻,似乎高兴自己不用再被情添蹂躏了。   “你干嘛?”情添瞪着他,不舒服的挣扎着,“不是有两匹马吗?”   “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仔细一会儿从马上摔下来。”绝殁慢悠悠的说着,左手却不容拒绝的搂紧了情添的腰,只空出右手握缰,“要是撑不住就靠着我睡吧,这条路上鲜有人烟,没人会笑话你。”   “睡个屁,老子千杯不醉。”情添笑嘻嘻的摆摆手,居然主动的往绝殁身上磨蹭起来,窸窸窣窣的衣料响声带着些暗示,绝殁不由红了耳朵,肃然道,“你坐好了,别乱动。”   情添偏过头,咬着红艳的嘴唇媚眼如丝的望着他,“你嫌弃我啊?”   绝殁都无奈了,“我能嫌弃你什么?”   “你就是嫌弃我!”情添突然恼了,眼眶都跟着红红的,“你嫌我以前跟别人好过、被别人……对不对?!”   “……”绝殁说不出话,和情添无声的对视良久,败阵的叹息道,“情添,你喝醉了。”   “你回答我啊!你到底是不是嫌弃我?”情添不依不饶的逼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似乎只要绝殁一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就会立刻哭出来。   “不嫌弃、不嫌弃,你是天下最好的人。”绝殁轻声哄着他,甚至还摸摸他的脑袋,情添这才满意了,嘟着嘴”吧唧”在绝殁脸上亲了一口,“小殁殁,你真好。”   绝殁跟着僵了一下,只当他是醉煳涂了,任由情添在身前大唱大笑,毫无顾忌的扭来蹭去,快到密谷的时候才终于安静下来,老实的靠着绝殁的胸膛睡着了。   绝殁将他从马上抱下来,情添稍微醒了醒,待看到是绝殁抱着自己,冲他安心的一笑就又睡了,绝殁瞧着他那副无防备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后,再开怀里人,竟觉得他美了十倍百倍,一颦一笑都是倾国倾城,让他心系。   情人眼里出西施。   绝殁知道,自己沦陷了。   怕颠醒怀里的情添,绝殁没有用轻功,而是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被情添霸占的那个住所,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各个表情都是讳莫如深,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不敢看向姿势亲密的两个人。   房里的摆设没有动,还是那么简单几样,只有床铺稍微改了样式,悬了青色的纱帐,铺着厚厚的鹅绒垫子,绝殁轻轻把人放在床上,替他除了鞋袜,又盖上了薄被。   情添哼哼几声,大约是喝醉了发热,伸手胡乱揪扯着衣襟,露出了胸前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绝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里好像带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入非非……   情添忐忑的装睡,感觉到绝殁带着热力的手渐渐靠近被自己故意扯散的衣襟,他并非不经人事,这会儿居然紧张地心跳加速起来,要不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恐怕连继续躺着都很困难。   绝殁伸手帮情添理好了衣襟,怜惜的抚过对方的眉眼,手指在丰润的红唇上多停了一秒,犹豫着要不要凑过去趁醉偷香,偶尔当上一回伪君子?   情添等得心都焦了,心里暗骂这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混蛋……他干脆吐舌头含住绝殁的手指尖,吮吸般撩弄了一下。   情添闭着眼睛看不到,绝殁的脸简直就像打翻了颜料一样,唰的红了个透,如遭雷击般迅速收回了手,脚步慌乱的走出房间,连房门都忘记关上了。   情添听见他离开,羞恼的掀了被子坐起来,郁闷的抱着软枕砸个不停,“这个笨蛋……胆小鬼……呆死算了!”   枉他装醉装了一路,这家伙居然一点儿行动都没有!   *****   原先是绝殁避着情添,那日之后,就改成了情添不理绝殁,绝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惶惶然的想着是不是那天偷偷摸脸的事给他察觉了,可看看又不像,便只能莫名其妙的遭他白眼。   情添心里不痛快,对手下的人罚得就更狠了,情杀堂里的堂众都绷起精神,丝毫不敢出差错。   绝殁偶尔会来情杀堂坐坐,看到那些堂众苦大仇深的一脸菜色,就劝情添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也不要烧的太勐了吧。”   “你管我。”情添总算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尽管只有三个字,也让绝殁很开心。   绝殁淡笑,肯说话就是好事,他放心的坐在那里看情添训人,觉得对方充满活力的骂腔也显得特别可爱,虽然这明显就是在迁怒……   训完人,情添回头一看,绝殁居然还没有走,正笑吟吟的坐在那里看着他。   情添肚子里冒坏水,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和善起来,看得底下的堂众一个哆嗦,他们跟着情添一段时间,大约也摸清了这个上司的脾气,越凶越不要紧,越是跟你嬉笑你就越倒霉。   “正好绝堂主能给我当个帮手,今儿个咱们就学些新花样。”情添笑眯眯地指着一个人说,“你去,把我前几天要的东西全部拿过来。”   “啊?”那个人有点儿傻眼,眼神闪烁的瞟了一眼绝殁,“堂主,这……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情添依旧笑眯眯的,回头冲绝殁眨眨眼睛说,“绝堂主是个好人,肯定愿意帮我这点儿小忙的。”   绝殁丝毫没有误入陷阱的觉悟,在众人怜悯的眼神里缓缓点头。   “来来,喝茶。”情添热情的走上前坐下,宽袖一扬,不着痕迹的将一些白粉末撒进了绝殁的茶杯里,他捧起茶壶给绝殁添了半杯,“这是先前宫主赏的,说是开春第一芽尖,味道相当好。”   绝殁不疑有他,在情添期盼的眼神中,将那杯加料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方才去拿东西的人推着一个板床进来,板床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特质的**、玫瑰香烛、软绳、纯金细锁的镣铐等等,看得绝殁渐渐直了眼睛……   “这都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添情趣用的,你不知道,现在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这一口,我当然不能少教他们了。”情添眼里带着恶作剧的戏弄意味,让绝殁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咽了口水,“我、我好像还有事。”   绝殁想站起来一走了之,这才惊慌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手脚都是软的,丹田里也借不出内力,让他错愕的睁大眼睛。   “软香散虽然功效短,可它胜在不论内里多高,中了就都动不了。”情添趴在绝殁耳边小声说完,手脚麻利的拿了一颗松木口球塞进他嘴里绑好,拍手朝众人道,“去把大门关起来,难得绝堂主肯献身教你们,都给我仔细学着点儿,明日不合格的人我会重重的罚!”   “是!”   绝殁被情添拖到板床上,硬硬的木板硌着背,他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满是怒气的瞪着情添。   情添一吐舌头,先拿了一块黑布蒙住绝殁杀伤力十足的眼睛,“人有五感,失去其中一感,其他的感觉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绝殁看不到情添的脸,可他知道情杀堂专司情杀,大多手段都与媚术有关,一想到自己可能遭遇的情况,绝殁就忍不住脸红心跳——这个人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情添先将绝殁的双手缚到头顶,又把手伸到绝殁的腰带上,动作娴熟的解开,然后将他黑色的衣袍撩向两边,露出雪白的中衣,这还没完,情添继续解了他中衣的系带,直到露出薄透的亵衣来。   尽管下裤没有被动,可绝殁一想到自己暴露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面,还是忍不住一阵羞恼,他刚想挣扎,就感觉胸前一凉,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一只滑腻微冷的手顺着衣领,肉贴肉的抚上他的胸口。   “你们知道什么是性感吗?不是光熘的像个白斩鸡,将脱未脱、若隐若现才最能发掘人的好奇心和欲|望。”情添手下的动作不停,教授的语气却非常冷静,对比起绝殁红的滴血的脸,越发显得十分无辜。   绝殁都快吐血了,情添这完全是在玩火,不说这是心上人在自己身上胡来,光他这个禁|欲多年的身子就禁不起撩拨,别说跟人共赴云雨,绝殁就连自行解决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别看他杀人无数,在情|事上却完全是个稚嫩的雏儿。   情添玩够了,终于把绝殁的亵衣也扒开,露出男人结实精壮的蜜色胸膛,浅褐色的突起因为受到刺激起了点点寒粒,紧实的腹肌消失在下裤的边缘,看上去非常诱|人。   情添看到绝殁的腹肌因为用力克制的原因变得异常结实,弯腰低声道,“小殁殁,你可千万得忍住了,要是当众一柱擎天,你的威望可全都毁啦。”      借羽重生(完)   “……”绝殁欲哭无泪,因为眼睛被蒙住,对那人在自己身上游走的不规矩的手愈发敏感起来。   情添摸了一会儿,收回手说,“下面教你们绑缚,这可是门大学问,绑得好了两个人都是享受,绑不好就要受伤,都看仔细了。”   绝殁感觉到浸过水的软绳从腋下腰间来回穿梭,最后绕颈打了个活结,还有一根好死不死的压在了胸前两点上,他微微一动就跟着冰凉的摩挲。   “看到没?沿着胸肌和腹肌划分的线条是最美的,不过你们大约也没有绝堂主这么好的身材。”情添语带调戏,又拿起一条纯金的细链子,将绝殁胸前和小腹上的绳子连在一起,逼得绝殁不得不弓起腰来,好减弱胸前绳子的压迫。   情添看着男人在自己眼前不经意摆出的诱人姿势,一时间竟然有些怔住了,绝殁向来是冷静缜密的一个人,一袭黑衣衬得他有些凉薄,如今这副样子却同平时大相径庭,让情添不由自主的身上起火……   “都出去。”   “堂主?”底下认真观望的人疑惑地看着情添。   “我说都出去,听不见吗?”情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开始后悔让绝殁在这么多人的眼睛底下脱衣服了。   堂主一发威,那些人立刻作鸟兽散,其实他们也不敢继续看下去了,等绝殁恢复过来找茬,受伤的肯定不会是情添,而是他们这些可怜的替罪羊。   屋里的人都走光了,绝殁也听到了,他用力蹭着底下的板床,把口塞的绳子给蹭散了,”噗”的吐出那颗松木球叫道,“情添,你快给我解开!”   情添嘻嘻一笑,跨坐在绝殁的腹部,居然真的伸手帮他解开了眼睛上的黑布,望着对方恼羞成怒的模样,他还淡定的继续笑着,“生什么气呀,这不就给你解开了嘛。”   “还有这些!”绝殁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被五花大绑的模样,气的都要吐血了。   “我好不容易绑的这么好看,你就让我再欣赏一会儿吧。”情添无视绝殁的怒气,从容的拿了一只点燃的玫瑰香烛,侧倾着对准绝殁的胸膛,“既然没人了,你也不怕被白眼占便宜,咱们就玩点儿刺激的?”   “你——”绝殁一蹙眉,被滴下的蜡油烫的一个激灵,无奈的看着情添说,“情添,我讨饶,你快别胡闹了。”   “我才没胡闹,你看,红色的蜡油滴在你身上多好看呐,放心,这蜡烛是特制的,不会伤人,味道也好闻。”   “谁跟你说这个了!”绝殁都气炸了,这家伙简直油盐不进,好坏话都不听,“情添,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情添咬着牙把蜡烛吹熄丢到一边儿,笑得有点儿阴森,“我想强|暴你!”   绝殁愣住,压根儿没反应上来情添刚才说了什么……   情添不罢休,扭手握住了绝殁的下面,绝殁浑身一震,红晕一直从脸颊烧到了胸膛,唿吸起伏大了许多,语气都变得憋屈了几分,“你快把手拿开……”   “装什么正人君子,你明明就是对我有反应的。”情添话不饶人,甚至已经隔着几层布料,用指尖慢慢弹绘着绝殁那里的形状,他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看上去无比撩人,“小殁殁,难道你就不想要吗?”   绝殁唿吸粗重,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思了,只觉得身下有火再烧,眼前情添的面容越发显得魅惑,模煳了周边的一切事物……   两人衣衫尽落,因着还是白天,即使闭了房门屋里也很敞亮,绝殁眼睁睁瞧着情添修长玉蕴的身体,腰线柔和精致的连着雪臀,竟让他一句抗拒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情添背对着绝殁坐在他身上,双手使尽百般技巧讨好他,绝殁不多时就缴械投降,情添转过脸得意的张手给他看,戏谑道,“这么多……你平日里一定是个乖宝宝。”   绝殁窘的阖上眼睛,料想接下来就是正题了,他心跳如鼓,对于情添这样略带卑鄙的手段再无抱怨,只是甘之如饴,他等了一阵不见情添有其他动作,不由纳罕道,“你怎么还不解开我?”   情添趴在他耳边含着他的耳垂一咬,笑道,“解开你做什么,万一一会儿药效散了你要反抗怎么办?”   “事已至此,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绝殁深吸一口气,幽幽望着情添的笑脸,郑重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若你信我,将自己交付与我,我必会疼你一生,不让你再受半点儿委屈。”   情添一愣,似乎没想到这喜欢逃避的人居然就这么说出了心里话,让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情添摸着绝殁的脸,眉眼里带着些孩子般的懵懂,“绝殁,我敢相信你么?”   “我从不轻易许诺。”绝殁温柔的望着他,“他日若有负此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情添低头堵住他的嘴,亲吻间有咸涩的味道,绝殁知道那是情添的眼泪,心里越发对他怜惜起来,只恨不能把这看似坚强的人窝进心里,让他再也不用难过悲伤,只是……   身后好像一直在被什么戳弄。   情添放开绝殁的嘴唇吸吸鼻子,拍了一下他的胸肌,“乖,你放松一点儿,我的手指进不去。”   “……”绝殁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情添说,“我当时发过誓,以后决不爱人,就算爱人也要当人上人。”   “……”绝殁心里流泪,老天爷,我可以反悔么?   那日大厅里不时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各个情杀堂堂众很有眼色的退避三丈,一个个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里头的情况。   杨青在屋顶掀瓦看了一眼,里头立刻飙出来一根暗器,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了,仔细一看,居然是个**……杨青浑身恶寒的赶紧丢了,也不再看里头的情形,回去给燕肃澜报信去了。   燕肃澜正在和血魄下棋,血魄为人木讷严谨,走棋也老套保守,燕肃澜攻势凌厉,他只慢慢挡着,却没什么主动攻击的意思,杨青在旁边等了一阵,燕肃澜终于分神问他话,“如何?”   “回宫主,那两人……是在一起了。”杨青语至此,想起那根**还是觉得膈应,“宫主,情添来这里时日不多,身份虽然清白,那也不能保证没有祸心,绝殁这样和他纠缠不清,似乎不太好吧?”   “本尊肯用的人,本尊自然了解。”燕肃澜落下一子,将满盘和棋瞬间扭转局势,淡淡道,“血魄,你输了。”   血魄左右观察一阵,看出确实没有转圜余地,这才怏怏收了棋子。   杨青看得好笑,这人每次和宫主下棋都输,偏偏还乐此不疲。   燕肃澜捻了一枚棋子把玩,“情添看似面热,其实心里早就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能和绝殁在一起也是好事,只要绝殁一天忠于本尊,情添便一天不会背叛本尊,明白吗?”   血魄恍然大悟,“所以宫主看出他们有相互亲近之意,却不做阻拦……原来如此。”   “鹿京的事办得如何?”   杨青道,“三日前就办妥了,今早来消息说,自骆老爷破产后,他家卖了几个妾室和小姐勉强过活,那骆家大少爷颇不是东西,都已经沦落街头了,还拿着卖人的钱去赌,做梦想要一朝重富。”   血魄闻言,也不觉蹙起眉头,他虽然和情添不太熟,但也觉得那样的人着实配不上情添。   “让他去赌,”燕肃澜将棋子捏了个粉碎,慢悠悠道,“先是手脚、再是眼耳鼻,都要赌上。”   燕肃澜是个护短的人,手段狠辣起来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血魄和杨青跟了他多年,倒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做风,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况且那个姓骆的抛弃情添在先,算是罪有应得。   绝殁休息了两天才下床,这事儿一想起来他就脸上火烫,那天被情添折腾的厉害,而且情添也是第一次做上位,情浓之时不免有些失控,绝殁又因为初经人事不懂放松,一不小心就被弄伤了。   伤在那种隐秘部位,不管是坐是走都难受的紧,情添的软香散又下了过量,绝殁便找了个理由闭门不出。   情添每次来都吃闭门羹,绝殁倒不是有什么埋怨的地方,只是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情添。   情添也不催他,绝殁不出来他也不走,往往都是在屋外等到日落才回去。   到了第三日,绝殁总算不忍心再折腾他,满是不自在的开门说,“进来吧。”   情添高兴地点点头,跟在绝殁后头熟稔的走进去,“你要是养好了就搬回去住吧,我让人把屋子收拾过了。”   “怎么,你选了别的院子?”绝殁疑惑道。   “那倒没有……”情添看到绝殁还有些别扭的走姿,不由心虚起来,试探道,“我们都……还不住在一起吗?”   “你我毕竟是堂主,公然住在一起怕是会惹闲话的。”   “呸,谁敢胡说试试!”情添挑起眉头,待看到绝殁似乎不再反对了,马上多云转晴的偎过去,“上次是我不好……做起来太忘我,结果弄伤你了,现在好些了么?”   绝殁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勉强点点头,“全好了。”   疼倒没什么,可他当时身上的痕迹多到数不清,连自己看着都觉得荒唐,情添也太喜欢玩道具了些。   “那现在就搬回去——”情添从背后搂着绝殁撒娇,手还不老实的往他衣襟里探。   “别闹了,我现下还有事得去堂里一趟,晚饭后再说吧。”绝殁按住他不规矩的手,停了停说,“鹿京的事,宫主亲自管了……宫主不像我,他向来喜欢折磨完了再杀,你若是舍不得便去求个情吧。”   情添的手臂狠狠勒住绝殁,气道,“净捡些废话说……我早就跟他恩断义绝了,他好死不死关我屁事!”   “好好,别气、别气。”绝殁拍拍他的手,反身将人揽进怀里抱着,“你要是真忘了他,就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情添沉默了一会儿,低垂眉眼轻声道,“我原以为自己被伤的那么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情爱了,可还不是爱上了你?一辈子那么长,我能爱上你,就能忘记他……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绝殁,你也别再逼我好吗?”   绝殁怜惜的低头亲了一下他,“好,我再也不提了。”   那日傍晚,绝殁低调的搬回了原来的住处,和情添正式同居,绝杀宫里的人心里都明白,但没人敢得罪这对黑豹子和笑面虎,哪里有人敢说闲话。   日子还是照样过,情添和绝殁相处的越发和谐。   直到一个半月后,底下报上来了鹿京骆飞扬的死讯,据说死的很惨,因为在黑市借了高利贷不还,骆飞扬被人打折手脚、断了子孙根、割舌挖眼,然后装进一口大缸里被烧刀子泡了两天,活活给疼死了。   情添直到消息的时候很镇定,脸上的笑意一点儿都没有减少,放佛听见的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   绝殁叹口气,将他在桌下握得死紧得拳头展开,“别伤了自己……”   “绝殁,我高兴,我高兴啊,哈哈哈——”情添仰头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出来,绝殁心疼地看着他,“情添,不要勉强自己。”   “不勉强,一点儿都不勉强。”情添恨恨的笑着,“我是遗憾没有亲眼看着他死!”   绝殁陪他坐了一会儿,情添没有胃口吃晚饭,绝殁也没有用饭,而是拥着他躺在床上,紧紧的抱着他,企图让情添的心里能好受一些……不管多恨,那都是情添爱了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情添突然伸手拼命解着绝殁的衣带,“小殁殁,跟我做!现在!马上!”   绝殁脸色一白,情添这个状态,要是做了的话自己估计又得躺两天吧,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主动解开衣衫,“那就做吧。”   只要能让他开心一点儿,受点儿伤倒也没什么。   情添比往日更加热情,让绝殁有些招架不住,他正要自己转身过去趴着,被情添按住肩膀说,“你干嘛——今天你在上面。”   绝殁愣住了,情添不是说过决不当人下人么?   情添笑着亲他一下,“你要是真心对我,礼尚往来也不是不可以……其实我还是喜欢在下面多些,省力气。”   绝殁恍惚的看着他,只觉得情添的脸越凑越近,两个人的唿吸融在了一起……   绝殁做得温柔,情添享受之余也有些不满,晃着腰说,“小殁殁,我不会受伤的,快用力!”   绝殁脸上刷的红透,他还是特别不习惯情添在办事时候的直接,说的也太露|骨了……   云雨之后,两个人都有些脱力,绝殁搂着情添安静的吻着他修长的脖颈,温存之极。   情添手指上绕着绝殁的一缕黑发,“小殁殁,你知道宫主那日跟我说了什么,才让我振作起来吗?”   绝殁摇头,“宫主他说了什么?”   “”生不对,死不起”。”情添想着那六个字,大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一种难解的情绪。   绝殁搂紧他,低声道,“如今不会那样了。”   情添慢慢落下了一滴泪水,眼睛里却多了份光芒,他转身给绝殁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的抱住对方的头使劲儿亲下去——   一辈子那么长,上一个结局也只是预示着下一个开端,不管你曾被伤的多深多痛,总有一天能遇到治好你的人。   只因尘缘未断,华胥梦短。   相望此间长。   ——————   第一个番外都完结了,你们果然还是不冒泡,好吧,我已经被冷落习惯了,明日更新司空焕和宣亦辰番外,爬走。    第一章 【辰焕篇】流华照君(一)   宣亦辰下朝换了便服,有些疲累的坐在桌边净手喝茶,管事的宫人端上来燕窝粥和几样点心,宣亦辰摆摆手说,“朕不饿,撤下去吧。”   “皇上,午膳还有些时候,您早膳也没用,这会儿好歹吃些点心。”   宣亦辰点头,喝了两匙粥又搁下了,等撤了吃食,他接过旁边侍笔递来的几道折子默默看起来,或颦眉或微笑,屋里一直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打扰。   外头来人通报,“皇上,吏部侍郎司空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你们都下去。”宣亦辰道。   司空焕穿着一身靛青色朝服,旁人穿起来十分肃穆的衣裳,在他这里却多了些脱尘的味道,愈发衬得他皮肤白皙、容颜天至。   宣亦辰面对故人时没有那么多规矩,坐在那里朝他招手笑,“司空,快过来坐。”   司空焕也不迂腐,淡然自若的坐在宣亦辰对面,瞅了一眼敞开的折子说,“皇上还真忙。”   宣亦辰叹口气,“若万事长顺,我又何必这么忙——你看看吧。”   司空焕接过来粗略瞅了几眼,无非是当朝左相宁天和吏部尚书方卓看不对眼,便借着一些手下人的瑕疵互相批驳罢了,“据我了解,当初皇上即位,宁左相功不可没,宫里最受宠的也是他女儿宁贵妃,如今他恃宠而骄也不奇怪……这个吏部尚书侍奉两朝,门生众多,也颇有些清廉声望,突然被宁左相凌空其上,当然看不惯了——只是皇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大约只会让你喜多过忧吧?”   宣亦辰一愣,摇头温和的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宁左相一方做大不是好事,但吏部尚书做事直入,恐怕斗不过狡猾内敛的宁左相,我知道你聪明,于是让你这个新科状元在他手下当个侍郎,好在关键时提点一番……司空,你不会嫌我太自私了吧?”   司空焕将折子折好放下,表情安稳的看着宣亦辰,“我本就是来帮你的,不管是帮吏部侍郎或是别的什么事,只要你需要我便会做。”   宣亦辰心里一暖,没想到当初看上去有些疏离淡漠的司空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斟了一杯热茶敬过去,“有你襄助,我就放心多了——从今以后但逢无人,你叫我一声兄长就好,我们明面是君臣,私下却是兄弟朋友。”   自从打完仗回到凤城,宣亦辰又重新开始过那样高高在上的寂寞生活,所有人都尊崇他、将他放在头顶,但同时所有人都不敢亲近他,他有了心事只能自己想,有了痛苦只能自己咽,最信任的心腹骆秋棠去江浙一带处理粮种问题后,宣亦辰更是连个能轻松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司空焕来了,他无声的出现在殿试里,满腹韬略的轻松夺了状元,带着一双温润清和的眼睛看着坐在高位上的宣亦辰,眼神干净,里面没有任何的谄媚和小心。   宣亦辰自然也认出了他,不过朝堂之上,只能装作不相识,冷静的给他封职,派了个心腹让他下朝后来见自己。   说完正事,两个人聊起别的,司空焕虽然久居山上,但博学多才,了解许多超过这个时代应有的知识,宣亦辰听得津津有味,一改之前的疲态,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   司空焕也说得高兴,他看着宣亦辰望着自己微笑的模样,就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遮掩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澈的眼睛顿时一亮,“好香,这茶是……”   “凤头花,严格说也算不得是茶。”宣亦辰柔声道,“你若喜欢,一会儿就带些回去吧。”   司空焕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传来了一阵声响——   “娘娘,皇上正和司空大人说话,要不您先去西厢等等?”   “本宫特意来送吃食,等放凉了还有什么意思?”宁贵妃声音娇媚,却透着种颐指气使的尊贵,让人心中生厌,“万一皇上吃了不高兴,是你的罪过还是本宫的罪过?”   宣亦辰不由蹙眉,他知道宁贵妃是故意大声说话让自己听到的,按照宣亦辰对她的宠爱程度,肯定是会吩咐人请她进来,但宁贵妃不懂,宣亦辰的”宠爱”却完全不是爱,而是为了安抚宁左相的职责所在。   司空焕站起身,“看来皇上不方便,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宣亦辰伸手按住他,“你坐着吧,我不耐烦跟她啰嗦,有你挡着能轻松些。”   司空焕笑得有些无奈,却还是乖乖坐下了,他不想看心上人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眼下却容不得他拒绝。   宣亦辰一声吩咐,宁贵妃便接了侍婢手里的食盒,妖妖娆娆的迈进来,等看到坐在那里不动的司空焕时,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悦,又立刻被她掩饰过去,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之后取了三碟带着热气的火烧和春卷、千丝糕出来,有甜有咸,准备的十分妥当。   宁贵妃笑靥如花,净手后夹了春卷凑到宣亦辰嘴巴说,“臣妾听说皇上早饭吃得不好,特意亲手做了小点,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宣亦辰望着那过了油的春卷有些倒胃口,他向来喜欢清淡简单的饮食,以前跟柳居奇在一起时偶尔会吃些辣,不过这样油腻的东西一直敬而远之,宁贵妃依旧保持着姿势,宣亦辰便张口将春卷吃下去,又喝了几口茶压味。   “皇上,好吃吗?”   “……不错。”宣亦辰话音刚落,宁贵妃就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金丝糕过来,“皇上再尝尝这个,臣妾新学的。”   司空焕看他吃得辛苦,宁贵妃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淡淡开口说,“皇上,娘娘的点心精致可口,看得臣也饿了,不知能否赏臣几口?”   宁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宣亦辰权当看不见,“是朕耽误了你早饭,饿了就吃吧,不用拘束。”   “谢皇上。”司空焕捉起备用的筷子,在三碟点心上各动了一些,他装作筷子使得不好,把没吃过的也戳的不成样子,气得宁贵妃脸都青了,还要强装大方的绷着一张可人笑脸。   宣亦辰看得好笑,硬是借着喝茶压下去,宁贵妃也不好再给宣亦辰喂那些卖相难看的点心,只好讪讪放下了筷子。   “司空大人丰神俊秀,简直都比过了本宫这个女子,难怪人人都将今年的新科状元赞不绝口,司空大人可比以前几届风光的多。”宁贵妃明褒实贬,先是讽刺了司空焕过分秀美的外貌,又暗示他不过是个状元,再大的风头也会被后届大考渐渐压过。   司空焕自然听的明白,他也不着恼,淡笑着说,“娘娘过誉了。”   宁贵妃看他不被挑唆,心里越发气得厉害,冷笑道,“就是不知道皇上给了司空大人多大的官,见了本宫也可以不用行礼,本宫且还站着,你却坐着,这像话吗?”   “是朕让他不用见礼的,置笔阁有置笔阁的规矩,你不要多事了。”宣亦辰安抚的看了一眼司空焕,这神仙般清净的人儿,他也不忍心让司空焕被世俗条框规限,索性说,“司空富有才情,朕很欣赏,以后除了上朝,无论官位高低,在哪里都不需对人行礼。”   宁贵妃被呛得无言以对,有些委屈的颦眉望着宣亦辰,娇美的小脸我见犹怜,“皇上……”   宣亦辰道,“无事就回去吧。”   宁贵妃狠狠瞪了下司空焕,都是因为他,今日才会让皇上跟自己生气了,她上前替宣亦辰捏着肩膀,撒娇道,“是臣妾不好,臣妾中午会好好准备一桌酒菜跟皇上赔罪,好不好?”   宣亦辰点头,轻握了一下宁贵妃放在他肩上的小手,“回去吧,朕中午过去。”   “臣妾告退。”宁贵妃脸上红了一片,高兴地行礼走了,趾高气扬的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   司空焕看她出去,赶紧捧着茶壶给自己连倒了三杯勐灌,宣亦辰见状笑道,“刚才多谢你了。”   司空焕摇头,半晌才说,“原来你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明明不愿意,却还得笑脸待人。”   宣亦辰叹息道,“得到便会失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宁贵妃虽然善妒,可好在城府不深,刚才一句话就露出马脚。”   司空焕赞同道,“连你没吃早饭的事都清楚,看来这置笔阁里的人要仔细排查一番了。”   屋里两个人暂且不提,宁贵妃一路走到花园里,望着四下没人才恶狠狠地咒骂着,掐落了一地的花瓣,“该死的司空焕!见了本宫不行礼,居然还敢吃本宫给皇上做的点心,他算个什么东西!”   旁边的婢女小心翼翼道,“娘娘,司空焕是吏部方大人手下的侍郎,他会不会是方大人故意派来亲近皇上的?掀帘子的时候奴婢隐约瞧了一眼,那司空焕生得很不寻常,貌若天人。”   宁贵妃闻言一振,不由想起先前自己刚入宫时的那个柳居奇,宣亦辰虽然做得不明显,可她以一颗敏感的女儿心,也能察觉到宣亦辰对待柳居奇的不同之处,有了前车之鉴,她立刻严肃起来,“瞧他一副狐媚样子,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吏部尚书和我爹本来就不对付,若再让皇上倾心那个司空焕,可绝不是好事……你去差人给我爹送消息,让他提防着吏部尚书方卓,再查查这司空焕的来头。”   “是。”    第二章 流华照君(二)   司空焕刚及第封官就被宣亦辰召见的事很快传入了有心人的耳朵,借着各种由头上门拜访者络绎不绝,司空焕让人一一婉拒,礼单也全数奉还,后来干脆搬回了自己在殿试前买下的那座不显眼的小院子,将分派的下人都留在侍郎府,一个人落个逍遥自在。   这样和众人划分界限的举动令吏部尚书十分满意,他最见不得手下人结党营私,每每发现都会严惩,这个司空焕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性子却很合他老人家的胃口。   初进吏部,有不少人仗着司空焕是新人,便有意给他使绊子看下马威,司空焕不温不火的依次料理,让那些人仿佛一记重拳砸在棉花上,折腾了几日便也没了兴致,该干嘛干嘛去了。   司空焕每日只在吏部待两个时辰,吏部尚书一开始觉得他托大,但自从看了司空焕的办事能力,便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了,有才之人总有不同之处。   这日忙完诸事,司空焕换下官服着一身飘逸的白衣,悠悠闲闲的走出吏部大门,外头一个清秀的陌生仆从忙上前见礼,“司空大人,陈爷有请。”   司空焕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此”陈”即彼”辰”,他压下心里的惊讶,淡淡点头,“知道了,你带路吧。”   宣亦辰约见的地方是原先的柳记肯德基,现在柳记并不对外开放,完全是宣亦辰偶尔出宫散心时的一隅清幽地,偌大的大堂里只坐着宣亦辰一个人自斟自饮,向着院子的那道大门开着,洁白如雪的梨花伴着微风飘扬而下,落在宣亦辰的肩头发梢,如同一卷美妙的画轴,司空焕远远看到,却从里面体会出一种无人能言的悲寂。   “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宣亦辰招手让外头候着的人进来续酒,上好的梨花白醺得他唇齿留香,脸颊上也染了一层淡红,“尝尝看,这是柳儿之前亲手酿的,如今这个时节喝起来正好。”   酒杯是白玉胚,薄的几乎能透过阳光,清澈的酒液上飘着一片洁白的梨花花瓣,司空焕看到宣亦辰眼含期待的看着他,便扬手将酒一饮而尽,梨花白的年份虽然不足,但胜在花香浓郁甘冽,倒别有一番滋味。   “好酒。”   “柳儿心灵手巧,有一手好厨艺不说,跟着宫里的酒师学酿酒也青出于蓝。”宣亦辰似乎有些醉了,平日里避讳提到的人总是挂在嘴上,目光缱绻的望着酒楼里的水晶吊灯,“你看,那也是他亲自设计的。”   司空焕只是默默地喝酒,他知道宣亦辰并不需要自己安慰,宣亦辰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认识柳居奇的聆听者而已。   酒过三巡,宣亦辰空空如也的胃有些翻腾起来,他脸色微变,可依旧擎杯饮酒。   司空焕叹了一声,“宣亦辰,你多少吃些东西吧,喝酒伤胃,更何况你是帝王之尊,身系天下。”   喝酒伤胃,不喝伤心,宣亦辰为了社稷江山,总是强迫自己用繁忙来压住翻滚的思绪,偶尔像这样阳光晴好的空闲,他便会放松神经,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解心事,叫上司空焕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宣亦辰倒酒,笑道,“厨子都会他做的菜,所以全部被我遣散了,毕竟做得再好也不是他。”   司空焕将宣亦辰面前的酒杯抢过来喝净,本来想倒扣在桌子上,后来干脆拿起自己的酒杯两只一起揣在怀里,免得他又喝下去,“你先喝点儿热茶,等我回来。”   宣亦辰有些疑惑地望着司空焕的背影,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司空焕出了柳记,找了家临街的酒楼,给掌柜的二十两银子借了厨房,他在山上独住多年,做菜做饭自然不在话下,一盏茶的时间便烧了三道素菜出来,拿食盒装了重新返回柳记。   宣亦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怔怔望着门口,待看到司空焕拎着食盒,打趣道,“哪里买的下酒菜?这么快。”   司空焕不答他,只是垂首将菜摆出来,盛了一碗白米饭递到他手里,宣亦辰抓着筷子打量那三道菜,没有酒楼一贯的精致讲究,香气也清淡得多,不由诧异道,“司空,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司空焕点点头,“粗茶淡饭,只怕入不了皇上的眼。”   宣亦辰笑,知道他心下恼了,于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炒青菜,咸淡适中正合他的口味,比起宫里精雕细琢的炒青菜,司空焕做的更带着朴实菜香,让人烦躁的心一下就清爽起来,“味道不错。”   司空焕凤眸微挑,嘴角遮掩不住的弯起来,“我还以为你在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   “什么都刻意雕琢装饰,反而失了本真的味道,青菜就是青菜,他们却偏叫翡翠烩玉珠,拿鱼肉丸子画蛇添足的掩住了菜的香气。”宣亦辰说着,又吃了两口别的菜,淡笑着指着司空焕的胸口说,“饭我吃了,你也该把杯子还我了吧?这一套薄白玉杯价值连城,拆散了可就不怎么值钱了,你要是喜欢我把一套送你就是,只拿两只杯子有什么意思。”   司空焕被他逗笑了,把酒杯从怀里掏出来,未干的酒液沾湿了他的衣襟,他也浑不在意。   宣亦辰见了,就取出一方明黄色的巾帕递给他,“擦擦吧,虽说春日温暖,也要仔细一些。”   司空焕擦了擦酒渍,握着那方帕子有些舍不得还回去,宣亦辰也放佛忘了一般不问他讨,司空焕就趁着侍从撤饭摆棋的时候偷偷塞进了怀里,白玉般的脸上腾起了一朵红云,心虚的不得了。   饭后下棋,伴着飞散的梨花和啁啾鸟鸣,自是别有诗意,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浑身发懒,这里浑若大隐隐于市的修身之地。   宣亦辰的棋艺精湛难逢敌手,这一次却和司空焕打了个不相上下,两人全神贯注在棋盘上,黑玉白玉的棋子光泽温润,被夹在指尖络绎而下。   不知不觉间已经日头偏西,宣亦辰好久没有这样惬意的时刻,俊秀的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笑容,偶尔给自己续茶的时候还会帮司空焕也续上一杯,丝毫没有帝王臣子间的疏离礼仪。   “爷,时候不早了。”外头的人提醒道。   宣亦辰捏着一枚黑子眉峰微皱,忽而舒展开来,淡笑着落下棋子,“司空,你输了。”   司空焕摇头笑,“输了便输了,皇上快回宫吧。”   宣亦辰站起来让人伺候披风,“今日不过瘾,下次不妨再下一局。”   “臣随时恭候。”   宣亦辰带着人离开,他又重新坐下来,摸着那半盏温茶有些失神,直到看守柳记的侍从唤他,“司空大人,皇上说过这柳记不能留人,您看……”   “我这就走。”司空焕捏了一粒棋子补在某处,脸上漾出笑容,看得那个侍从不由眼睛发直,司空焕的确不愧天人之姿四个字。   棋盘上瞬间风云突转,本应僵死之局被破开,司空焕赢得干净漂亮——他常在山上研究历代的残局,或者自弈,宣亦辰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一拖再拖,也不过是为了多看那人一个笑,多满足自己相处一瞬的私心。   *****   宣亦辰回宫后心情也很好,简单洗漱过后便去置笔阁看书,不管忙闲,他都习惯看些现下市井流行的读本,从诗词杂记到故事本,只要有字的他都会翻阅,风岚帝教导过他,要擅长从细微的地方发现国家之本,言论就是很大的一部分。   宣亦辰看过一首讥讽户部管理不善,”不知人头换鸡头”的打油诗,世上总没有空穴来风的事,于是吩咐外面的侍从说,“明日朝后,让户部尚书来置笔阁。”   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皇上,宁静轩来了消息,宁贵妃有喜了。”   宣亦辰捏紧了书册,指节泛白,他的心中并无丝毫喜悦,皇位刚稳,这时候还有一些权利分散在外没有收回,宣亦辰尤其注意不让后宫内出身望族的女子受孕,宁贵妃更是每日都在燕窝粥里放了避子药……   这孩子是祸不是福,究竟是如何来的?   “朕知道了,你们准备一下,去宁静轩。”   尽管天色已经擦黑,宁静轩却挂满了红灯笼,里面喧闹不绝,几乎所有的妃子都来道贺,或是真情假意或是为了得见圣颜,娇嫩如花的面上都带着仿佛诚心的喜悦。   宁贵妃坐在床头,眉目波光流转,手也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偶尔低头和大宫女说几句什么。   宣亦辰迈步进来,便被满屋子的脂粉香气熏得屏息,报喜的嬷嬷在旁边候着他,笑着说,“恭喜皇上,御医说娘娘有一个多月的身子了,胎儿健壮的很。”   “看赏。”宣亦辰面色淡然,拂袖进了里屋。    第三章 流华照君(三)   屋内各色美人欢聚一堂,看到宣亦辰进来,都娇滴滴的福身请安,如今宁贵妃有孕,之前所获的雨露自然会分散出去,她们无一不想趁宁贵妃怀孕期间夺得圣宠,成为后宫中第二个身份高贵的女人。   宣亦辰被她们此起彼伏的道贺声吵得头疼,挥手道,“贵妃有孕需要静养,你们心意到了就好,先回去吧。”   等屋里安静下来,宣亦辰才走到床边,一旁的大宫女很有眼色的撩了纱帐,宁贵妃忙作势要见礼,被宣亦辰拦下说,“你有孕在身,免了。”   宁贵妃脸颊绯红,柔弱的靠回去,眼神温柔的落向自己小腹,“皇上,臣妾好高兴,能为皇上延续香火,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泽。”   宣亦辰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安慰的笑容,轻轻抓住了宁贵妃的手,“你是个有福气的,所以一定要安安稳稳生下这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朕都会很喜欢。”   宁贵妃羞怯地偎进宣亦辰怀里,轻声道,“臣妾倒希望是个男孩,皇家重子嗣,第一个孩子是男孩总归对皇上风评有利。”   宣亦辰的眉头微微一皱,没有接宁贵妃的话,只是吩咐外头候着的侍从说,“将东西抬进来。”   锦缎、珍珠、八宝瓶,还有颜色艳丽的珊瑚树和镶宝玉观音,首饰和小摆设更是数不胜数,赏赐堆满了半个屋子,宣亦辰嘴角的笑容淡雅迷人,让宁贵妃觉得他将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都比了下去。   “今日仓促了,别的赏赐明天再补给你,你好好安胎,每日要让太医院请脉,知道吗?”   “臣妾知道了。”宁贵妃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宣亦辰站起来,吩咐了大宫女几句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宁贵妃抚着肚子,“这孩子还没出生,就被皇上如此看重,以后若真是个男孩,说不定就是太——”   “娘娘,谨言慎行。”大宫女赶紧打断宁贵妃的话,她是宁贵妃从宫外带来的家仆,对宁贵妃非常忠心,“娘娘,奴婢倒觉得皇上此时过分专宠不是好事,后|宫中的孩子向来多病多灾,这孩子太招人眼球了反而不好。”   宁贵妃不以为然的冷哼,“这孩子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谁敢轻举妄动!”   那大宫女叹口气说,“总之娘娘还是小心为上,平日里吃的喝的有奴婢看着,一旦出门也要前后跟着人,万不能马虎。”   “本宫明白,是姑姑你太小心了,这条粉珍珠链子配衣裳不错。”宁贵妃拿起一串珍珠链子比划了一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宫女却面带忧色,她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觉得皇上似乎并不高兴那个孩子的出现……   夜色微凉,宣亦辰慢慢步出宁静轩,他行至一个角落的亭子时屏退身边的人,唤出了夜影,“可有什么消息?”   “宁左相已经得知贵妃有孕,却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行事极为低调。”   “这老狐狸……”宣亦辰低骂一句,又问他,“宁妃的身孕是怎么回事?那避子药难道没有用?”   “二爷,底下的人回报说,自从两个月前,宁贵妃就开始吃她弟弟从关外带回来的血燕,将每日一品的官燕赏给了屋里人,底下的人试着将药放进饭菜里,也许是因为宁贵妃食量小,就没能起药效……爷,要罚她吗?”   “算了,她也用心了,天意如此。”宣亦辰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你退下吧。”   新月如钩,宣亦辰抬头望着那一弯月亮,心下思索:宁左相还算聪明,懂得在这个时候敛锋芒,只可惜宁左相势力太大,如今已到了必须拔除羽翼之时,说不定宁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反而可以当做一把折损宁左相的利剑……   影卫去而复返,将一张小纸条递上来,“二爷,这是司空大人离开柳记时托人带给您的。”   司空焕?宣亦辰一怔,将纸条接住,司空焕的字清秀别致,却透出不屈于世的风骨,“方卓有义女,年十五,率莽之人。”   宣亦辰握紧了那张纸条,掀开身后照明的灯笼烧了,既然他们要争,自己何不做个渔翁得利之人?   *****   一月后,逢大选,辰帝体惜民意,只择一贵女,系吏部尚书方卓之义女,跃封方贵妃。   加封当日,司空焕称病未出席。   他着一身白衣,独自格格不入的在热闹的街上游荡,皇帝大婚,凤城的百姓也都红灯高挂,甚至有好热闹的放了鞭炮,司空焕踩着那些红的刺目的碎纸慢慢前行,仿佛人人脸上都是真心的笑,只有他落了个满身疮痍。   办法是他给的,真到宣亦辰去做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觉得难过。   若提议的人换成是柳居奇,宣亦辰大约就不舍得用这么残忍的方式伤害对方了吧?   司空焕抿唇一笑,说到底也是他自讨苦吃,一厢情愿的来凤城,想让宣亦辰习惯自己的存在,现在只怕反而是自己先习惯了这样频繁的心伤。   柳记依旧是大门紧闭,明明处在这样繁华的地界,却荒凉的好像隔绝了人烟,司空焕望着那个方向呆呆站了一会儿,又转身离开了。   司空焕回到只属于自己的小院落,过前院的时候他勐一抬头,发现粉色的桃花开了满树,妖妖饶饶的如同一朵云彩遮住了半边天,他喃喃道,“昨晚一场雨,居然就都开了……”   “春日里的花就是如此,哪里值得你如此感慨。”   司空焕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望着靠在房门上的那个人,“你——你不是该……”   宣亦辰轻笑,“偶尔我也会想任性一次,傍晚回去就行了,宫里有人帮我拖着。”   他走到树下,伸手摘了一朵桃花放在了司空焕的手里,看看那朵花又看看对面还回不过神的人,“人比花娇,人比花好,这桃树开得这么美,只可惜长错了地方。”   司空焕托着那朵花不知所措,被宣亦辰这样大胆的赞叹说的红了脸,“宣亦辰,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要是不来这里,大约还不知道你偷了东西。”宣亦辰说着,从袖里掏出那只小巧的红玉九连环,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这是我的周礼,怎么会在你手上。”   司空焕慌了,丢下那朵桃花噼手就要去夺,暗自埋怨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把九连环收好,而是随手就放在了桌子上……   宣亦辰仗着个子比他高,伸直了手左右逗着司空焕,他将烦心事统统抛在了脑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大笑了,司空焕终于被他逗急了,干脆一提气,用轻功跃起翻过宣亦辰的头顶,这才将九连环抢回来,他拿着那九连环更加心虚起来,这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如今要怎么跟宣亦辰解释,那微凉的红玉似乎也灼得他手心发烫。   宣亦辰却并不在乎,只是喘着气笑,温润清雅的脸上难得带了孩子气,他摆摆手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不闹了不闹了。”   司空焕装作自然地点头,“你坐着,我去沏壶茶。”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一进屋就慌忙走到了屏风后头掀起枕头,明黄色的手帕还在,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   司空焕送了口气,将红玉九连环收好,就去后头的小厨房烧热水,煮了一壶雨点香过来。   宣亦辰闻见茶味就舒服的闭上眼睛,“好香的茶,却不像是我知道的种类。”   “这茶叫雨点香,也叫雨打芭蕉,因为稀少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司空焕动作优雅地洗杯斟茶,清澈碧绿的茶水犹如春日里嫩叶上的滚珠,看得人心旷神怡。   宣亦辰和司空焕坐在桃树下悠闲喝茶,午后时光正好,他们望着院子里的碧翠疏密,都懒懒的不想说话,远处街上的喧闹隐隐约约,更加衬得这里恍若避世幽山,司空焕摸了一管玉箫出来,放在唇边十只轻抬,流畅的乐声便像和风细雨,缓缓而出。   宣亦辰微微一笑,弯腰在地上捡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石桌,和道——   “轻衫未揽,念前事,怯流光。早春窥、酥雨池塘。风丝一寸柔肠。曾在歌边惹恨,烛底萦香。芳机瑞锦,人扶醉,月依墙。是当初、谁敢疏狂。把闲言语,花房夜久,各自思量……”    第四章 流华照君(四)   天不从人愿。   宣亦辰终究没能待到傍晚,他出宫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就出事了——宁贵妃因为宣亦辰擢封方贵妃而醋意大发,跑到方贵妃的芳和殿去大闹,风岚后宫向来都是一后二贵四妃为首,如今宣亦辰没有立后,权利最大的就是她宁贵妃,方氏初入宫中就跟她平起平坐,怎能让她不心生怨怼?   方贵妃虽说年纪小,还是宫内新人,但天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脾气又火爆,哪里受得了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地头上来,她才不管宁贵妃是不是怀着龙种呢,跳起来掀了喜帕就是一阵喝骂,句句不带脏字又尖牙利爪地直往宁贵妃心头抓,气的来出气的宁贵妃小脸煞白,晃晃悠悠地晕了过去。   旁边看热闹地妃子贵人们这才上前,吵吵着把人送回了宁静轩去,等着皇上来处理家事。   宣亦辰先赶去了宁静轩,在旁人眼里自是龙种为大,所有人都脸带忧愁地望着他,仿佛宁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一样,宣亦辰简言安抚了几句,就让她们各自散了。   屋内的人刚一散去,宁贵妃就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宣亦辰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冷笑,这时间可把握的真好啊。   “皇上……”宁贵妃瞥见了宣亦辰,先红了眼圈,颤巍巍地伸手摸上肚子,“臣妾的孩子没有大碍吧?”   “太医说了,只是略动胎气,静养几日便好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宣亦辰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着,眼神却还是冷冷地,迟钝的宁贵妃丝毫不觉,只顾着诉说,“皇上,臣妾不是有心伤了龙种的,这事儿都怪新来的方贵妃不懂规矩,臣妾好心去她那里道贺,她倒好,莫名其妙地就出言中伤……臣妾实在委屈。”   “你胡说!”屏风那里绕出来一个女子,粉面桃腮,一双略带英气的眉眼比起一般女子的娇媚别有一番韵味,正是新入宫的方贵妃。   方贵妃当时逞口舌之快气晕了宁贵妃,自己也是有些后怕的,毕竟宁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家的第一个香火,要是断在自己这里,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屋里的大嬷嬷劝了她几句,方贵妃听话地备了厚礼,打算来个负荆请罪。   结果人还没通报进屋,就听见屋里的宁贵妃在朝她泼脏水,她唰啦一下撕了请罪书,撩帘子就闯了进去,这臭女人哪里值得她道歉,掉了孩子都活该!   宣亦辰淡淡地瞥了眼方贵妃,方贵妃身子一滞,这才后知后觉地跪下,“臣妾方氏,给皇上见礼了。”   “朕记得还没有完礼吧?你怎么就换了喜服跑出来。”   “皇上明鉴,只是事出有因,臣妾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来宁贵妃这里请罪,但方才却听到她在诋毁臣妾,一时气不过就……”   父辈在朝堂纠葛不断,女儿们再后|宫初见就水火不容,也是好笑,宣亦辰不着痕迹地抿了一下嘴唇,司空焕的法子真妙,兵不血刃,就让自己的头疼变成了别人的头疼,闹吧,她们越闹腾才越好,闹得宁左相和方尚书不得不出手,这样此消彼长之下,自己才能消弱权臣的力量,更好地巩固江山。   方贵妃跪在那儿瞪着宁贵妃,宁贵妃白了他一眼,娇弱地偎在宣亦辰怀里,仿佛在朝方贵妃宣誓,你同是贵妃又怎么样?皇上宠得依旧是我,自古皇室孕者为尊,你的地位始终不如我,待我来日产子母凭子贵,更要将你踩在脚下。   方贵妃的蔻丹指甲直掐掌心,她今日第一次得见圣颜,顶多憧憬宣亦辰俊雅的容貌和清贵的气质,要说倾慕之情却算不上,她不在乎宣亦辰更喜欢谁,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宁贵妃可以来自己的芳和殿耀武扬威,自己却只能跪在这里打落牙齿和血吞!   宣亦辰看戏看满意了,这才慢慢开口,“宁儿,她新进宫不懂事,今日又是大喜封妃之日,朕知道你素来有气量,既然孩子没事,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皇上好偏心。”宁贵妃嘟着嘴撒娇,不大乐意的模样,但宣亦辰很少那么亲密的称她宁儿,她心里的火气已经被这两个字冲淡了不少,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方贵妃,她又有些不甘心。   方贵妃心里暗骂,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刚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哪儿去了?怎么一见到宣亦辰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只会发嗲发娇,真恶心。   她正要出言反驳,宣亦辰朝她飞快地眨了眨眼,方贵妃一愣,硬是把要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好了,就大事化小吧,朕最近烦恼江北的事,你就让朕省省心吧。”宣亦辰叹口气,抱着宁贵妃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宁贵妃立刻脸颊飞红,小女儿态十足地揽住他的脖颈,“那臣妾听话,不计较今日的事了,可是皇上不能走,今天得多陪会儿臣妾才算数。”   方贵妃脸色又黯了些,今日是自己的好日子,偏偏宁贵妃缠着皇上不放人,旁人知道她新进宫连合卺之礼都延后了,肯定会看足笑话,背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埋汰自己,宁贵妃好狠毒的心肠。   她本以为宣亦辰会替自己说话,谁知道宣亦辰居然柔声道,“好,朕留在宁静轩陪你,今日这么一番折腾,想必方贵妃也累了,就先回去吧,朕明日再去看你。”   “是,臣妾告退。”方贵妃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容颜惨淡地退出了宁静轩。   外头夕阳西斜,暖黄的光照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两边朱红色宫墙也直扎人的眼球,明明是这么好的晴光天色,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暖,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她孑然一身,又有谁真的会为她的冤枉而伤心难过呢?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假的罢了。   方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脸上的哀戚之色,英气的眉眼越见坚强,她决不妥协,越是难过,她就要越发比谁都过得好,她就算不爱宣亦辰,也一定会努力博得圣宠,待到有朝一日她能展翅高飞,就要把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人都狠狠地教训一番,教她们后悔!   大嬷嬷在一旁看得忧心,轻声劝她,“好主子,您也不要太伤心了,宁贵妃怀有身孕,皇上凡事以她为大也是应该的,您今儿个还不曾吃过东西,咱们先回去用膳吧,可别伤了身子。”   方贵妃爽朗一笑,露出一对小梨涡,模样可人极了,“嬷嬷放心吧,我好得很,咱们这就回去,宫里的膳食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我还想尝尝看呢,要是好吃了,改日给娘亲送过去一些,也让她试试。”   “主子有孝心,老天爷不会薄待您的。”大嬷嬷见惯了宫里的风雨,眼睛毒辣,知道眼前这个看着稚气的丫头才是后宫最能活下去的狠手,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日子还久着呢。”   “有嬷嬷这话我就安心了,”方贵妃挽住大嬷嬷的胳膊,亲密地将手上的翡翠镯子退下来给她戴上,“我性子莽撞,以后还要多劳烦嬷嬷教导。”   “都是老奴该做的,既然称唿您一声主子,您就放心吧。”大嬷嬷也不推辞,她很懂得后|宫的门道,主子们给你东西,那是对你的信任,要是你不接,反而会被她们怀疑你有异心,说不定哪天就会找个理由把你给打发出去,这个时候,接受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大嬷嬷暗自叹了口气,后|宫争斗日日无休,这样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皇帝薄情,牺牲的不过是一干女子的青春和痴爱而已。   *****   天色刚黑,服过安神药的宁贵妃就已经睡熟了,宣亦辰掀开床帐披了件外衣下地,外厅伺候的人立刻闻声过来替他更衣,宁贵妃的大宫女眼睁睁的看着宣亦辰离开,却不敢出言阻拦,暗自忧心不知道明日宁贵妃醒过来又会如何动怒发火。   宣亦辰走到了一处假山嶙峋的偏角,让周围跟随的人都退下,只留了个心腹打灯,不消等待片刻,便有一个暗影出现禀报,“二爷,宁左相知道了宁妃动了胎气,大发雷霆,连夜召集了几个得力部下在书房秘议,方尚书也因为义女被冷落的事恼火万分,想必明日朝堂之上,定会有一番风雨。”   宣亦辰只是淡淡笑了,“风雨欲来楼欲催,也不知是他们哪家的楼先倒下来。”   暗影沉默了一下,又道,“只是二爷,江北的事似乎有些不善。”   “怎么说?”宣亦辰蹙眉,江北有异动是从月前开始的,他下令当地官员低调镇压,可惜效果不尽人意。   “那些人组织有序,纪律分明,不像是一般的流民乱党,底下的人混进去之后,竟听说他们是打着四爷的旗号。”   宣亦曦?   宣亦辰眼睛一闪,闹事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是宣亦曦,他把大哥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可能放弃安逸逍遥的日子跑回来做这样毫无胜算的事情,可闹事的人也算有些脑子,宣亦曦军功卓越,在军队里的号召力不可小觑,要说普天之下最能招兵买马的名号,除了上空老将军之外,就数宣亦曦了。   可惜宣亦曦是已”死”之人,这些乌合之众,到底也不能翻出太大的浪花。   宣亦辰轻笑,居然有些庆幸自己给宣亦曦安排了个天衣无缝的死者身份。   “近日里朕会让虎威军驻扎江南的溧阳镇,你们只需要再将”逝者已矣,皇权为尊”的消息在江北传个遍,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进退。”   “是,二爷。”   处理完公事,宣亦辰心里轻松了许多,他看着这样晴朗的月色,居然有些怀念起旧日时光来,不由问那影卫,“……柳居奇好吗?”   “他很好,在五锳山上安心养胎,还把山上的勐兽都赶跑了。”暗影说到这儿,自己都差点儿笑出来。   “哦?”宣亦辰好奇地问,“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柳居奇怕山上的勐兽伤到那个叫小六子的孩子,就又设陷阱,又让花间照替他配奇怪的药粉,硬是把那群勐兽教训了个遍,让它们全都搬了家。”   宣亦辰大笑起来,想象着柳居奇挺着肚子满山乱跑的模样,还有那些倒霉的老虎山猪满地打滚的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难为燕肃澜那么沉默的性子,偏偏选择了这个大活宝,估计也头疼得够呛。   如果柳居奇现在是在自己身边,他大概不会有那么快乐吧?   宣亦辰眼神温润,柳居奇天生就适合这样的无忧无虑,自己没有束缚他果然是对的,虽然遗憾不能在一起,但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   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他幸福,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展颜一笑,似乎也不错。   暗影看宣亦辰的笑容带上了些寂寞,不由劝道,“二爷,过去的都过去了,您还没有走出来么?”   宣亦辰笑笑,“有些事情,人这一辈子大概永远都没办法走出来,不过放下了那些沉重的包袱,走不走出来还有什么关系。”   暗影听得似懂非懂,但又分明感觉到了宣亦辰心里的那份洒脱,于是也放心了不少。   “那属下先离开了,江北之事会尽快解决。”   “等等,”宣亦辰叫住他,“……朕今日走后,司空焕做了什么?”   “司空大人?”暗影有些疑惑,二爷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旁的人了,“司空大人自奕了两局,又摘了些桃花瓣酿酒,就回屋睡下了。”   “他竟然也会酿酒?”宣亦辰兴致盎然地喃喃了一句,只是这桃花酿新埋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口福能尝一尝……不过司空焕始终都在,总有机会的。   暗影走了,宣亦辰心情大好,那打灯的心腹笑道,“奴才好久没有看到皇上这样开心了。”   宣亦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是么?竟然这么明显,朕自己都未察觉到。”   那随从看到宣亦辰并非往寝宫的方向去,便问,“这么晚了,皇上还不回去休息吗?”   “急什么,今日冷落了方贵妃,若要日后还能继续看蚌鹤相争,怎么能不去芳和殿好好安抚一番呢。”宣亦辰淡笑,背手迈着步子朝远处的芳和殿走。   月光清朗如织,正是人也皎皎,心也皎皎。   ——————   这个番外当时开大了,只用四章 没办法完结,不过最近又找到了写它的情绪,我会尽量压缩、尽快完结的,老吊着这个V坑我心里也别扭啊。    第五章 流华照君(五)   第二天上朝,果然是一番龙争虎斗,左相宁天和吏部尚书方卓针尖对麦芒,不管是政见还是推荐新官员上位都在死掐硬碰,再加上两个人的追随者从旁助阵,把两个时辰的早朝直折腾到了午膳过后,宣亦辰挥手道明日再议才算作罢。   司空焕跟在众人身后鱼贯而出,方卓正满面威仪地站在那儿,看到司空焕时脸上才多了抹笑意,上前拍拍他的肩道,“好后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瞧刚才宁老鬼给你那两句话噎得,真是痛快,哈哈哈。”   “方尚书过奖了。”司空焕不喜和他人亲近,淡淡一拱手,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走远了再回头一看,方卓正被十几个部下包围着,大胡子一抖一抖地在谈论宁左相,不时大笑出声。   司空焕摇摇头,方卓是个好人,心地热忱,为人正直,可他不是个好官,因为他不懂变通,不懂察言观色,更不懂委曲求全,也就只有吏部尚书这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位子适合他了,宁左相老奸巨猾,今日的小胜只会换来他日更大的算计而已,方卓却这样放松警惕,实在是无知。   他正暗自感叹,迎面走来了一个小太监,经过时低声道,“司空大人,皇上在柳记备了午膳。”   司空焕发愣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已经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司空焕无奈笑笑,不过一顿午膳罢了,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宣亦辰也太小心了些。   司空焕慢悠悠地踱出宫门,外头或华丽或朴素的抬轿一顶一顶排了个整齐,侍郎府的管家苦着脸拦住司空焕,“大人,今日您就坐一次官轿吧。”   吏部侍郎司空焕喜欢下朝后身着官服散步回家早就传遍了凤城,甚或还有人嘲笑说司空焕是因为跟着方卓这个铁公鸡尚书油水太少,才会没钱雇人抬轿子的。   凤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倒是挺开心,这个司空侍郎大人虽然面上冷淡,不过的确俊秀极了,他又甚少出门,只有这个时候能让大家一饱眼福了。   司空焕微微蹙眉,“我不是说了么,我不坐这劳什子东西。”   管家说,“大人,就算您不坐轿子也省不了钱啊,按阶的四个轿夫是必须请的,就算他们不抬轿子,咱们也省不了一个子儿,您就别倔了。”   其实管家也挺无辜的,他好不容易抓到升迁的机会,满心热切的被派到侍郎府,挽起袖子想好好为新主子谋划一番,结果才到府就被冷落了,人家司空侍郎在外头独门独院的住着,不要仆人不要丫头,连他这个管家都没有踏进去的权利,偌大一个侍郎府冷冷清清的空着,实在是难看。   司空焕无奈,自己像是缺银子抠门的模样么,“管家,我的俸禄都派到了侍郎府里,缺什么你尽管花销,若还不够,每月初一十五来宫门口找我拿就是了,平时不要烦我。”   管家被他一噎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可怜巴巴地盯着司空焕,“那大人……就坐今儿这么一次行么?你看我们都过来了,也不好白跑一趟啊。”   司空焕看到四个轿夫也是望着他摩拳擦掌的,只好让步道,“好吧,下不为例。”   司空焕身怀轻功,脚程极快,所以他非常不喜坐轿子,颠簸不说,速度还很慢,也不知道那些富贵人家为何都喜欢坐着抬轿满城晃悠,骨头都能散架了。   托抬轿的福,司空焕花了平日里两倍的时间才到家,等换了便装赶到柳记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他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迫切地进了柳记后院,大厅里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明媚天光,梨花纷扬中,宣亦辰着一袭绣竹白衣斜倚在窗边品茶,看到他来,脸上笑意更浓,“这么晚,我还当你不会来了。”   司空焕抱歉地笑笑,“有些事耽搁了。”   宣亦辰隔着窗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司空焕,“你尝一尝,这是我寻来的江南美人茶,喝起来味道清香,十分怡人。”   传说美人茶只能由美貌的处子沐浴净身后,趁新雨后的清晨裸身进入茶园以双唇采摘,这样的茶叶千金难求、有价无市,除了茶好之外,若有若无的美人香更是志趣无双。   此刻的司空焕在意的却全然不是茶,而是这只宣亦辰用过的杯盏,能够共用一杯,至少也代表了无限的信任和亲近,司空焕捧着茶杯,心跳如鼓,他算是走进了宣亦辰的心么?   司空焕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茶,也尝不出什么曼妙的滋味,只是心头极喜,可他向来感情寡淡,故而面上也是淡淡的,除了眼神晶亮外,丝毫显不出什么特别来。   “宣亦辰,你用过饭了吗?”   “没有,大厨不来,我只好先饿着了。”宣亦辰难得开次玩笑,伸手指着后院空置已久的厨房,“我自作主张给你备了食材,你要是乐意动手,就进去挑几样用吧。”   “好。”司空焕颔首,他这会儿心情愉悦得不得了,宣亦辰提的要求哪有不肯答应的。   司空焕进了厨房,里面粉饰一新,东西一应俱全,别说是家常小菜,就算是御膳供桌都能折腾出来,他叹口气,可惜自己厨艺平平,能用得上的东西还真不多。   宣亦辰靠着窗,远远看着司空焕在厨房里忙碌,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甚或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能一辈子都这样看着谪仙般美好的司空焕为自己做这些琐碎平凡的事情。   司空焕只做了三道素菜并一份红豆糯米粥,说是午膳都有些勉强,他送菜上桌时才反应过来,犹豫道,“这都是我惯吃的,好像太素了……要不我再去做个荤菜吧。”   “不用,这样就挺好。”宣亦辰拉住他,摸出了块帕子帮他擦汗,“比起山珍海味,我还是觉得这样的清粥小菜更好一些。”   司空焕微微红了脸,宣亦辰身上的竹叶香气很好闻,那样体贴的话语也很动人心。   宣亦辰笑着收了帕子,没有像上次一样粗心大意地被司空焕揣走私藏,也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倒惊得司空焕又出了一轮冷汗,他怕宣亦辰太早识破自己的私心,还没有喜欢上他就先产生了抵触和厌恶。   好在宣亦辰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照常帮他添茶夹菜,两个人天南地北地侃侃而谈。   比起司空焕那一手清淡的饭菜,其实宣亦辰更喜欢的是和他相处的自在从容,这个人面容精致堪比女子,但内心却装着滔滔河山,那份智慧和见识都远非旁人可及,司空焕还去过很多地方,了解许多风土人情,一些奇闻异事也说得非常有趣,引得宣亦辰频频大笑,击掌称妙。   这样的午后能浮生偷闲,也算是一种幸事。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又到了太阳西斜之时,宣亦辰和随从匆匆回宫,那里还有一堆的奏折和琐事等他,再加上两个斗红了眼的贵妃,还要好一番头疼。   司空焕亲自收拾了碗筷,这才不急不慢地走出柳记,昨天看宣亦辰大婚的失落早已痊愈,因为他渐渐能感觉到宣亦辰对待自己的那一份特别,他从未奢望能代替柳居奇,或者让宣亦辰像爱柳居奇一样爱上他,只要宣亦辰的心里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足以让他满足。   哪怕一直像影子一样只是跟在他的身边,等着那份也许永远都不会到来的爱情,他也心甘情愿。   先前在山上居住的时候,父亲说他不懂情爱,所以才会生性淡漠,他反驳说是因为自己觉得世间情爱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自己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割舍许多,但如今遇到了宣亦辰,他方觉得父亲是对的,面对喜欢的人,再冷漠的心都会变热,你不但会为了他的喜悦去割舍许多,甚至恨不得能把自己拥有的全部都给他。   只要他需要你,你就一直都不会走开。   *****   宁左相在朝堂上吃了亏,方贵妃在宫里吃了亏,这样微妙的平衡使得两派的争斗暂且消停了几日,宣亦辰也得以喘息。   春日新雨绵绵,捷报不断,先是江北的异党不攻自破,再是骆秋棠杂交新粮种初有成效,预计今年秋天就能看到成果,若成功的话,风岚国的粮食产量至少可以翻一倍,这可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喜事。   宣亦辰下旨召骆秋棠回京复命,谁知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不乐意再回凤城,上书求宣亦辰将他连降三级,只想在江浙一方当个闲散小官,和自己的心上人安逸度日。   宣亦辰心内还是有些惊奇的,骆秋棠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为了权力地位,他是家中次子,一向不比自己的大哥受待见,故而卯足了劲儿要出人头地,可以说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如今骆秋棠成了朝堂首屈一指的红人,谁想他竟就此收势,急流勇退,甘愿为了爱情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情爱就真的如此奇妙么,竟然能这么轻易的改变一个人,譬如宣亦曦,譬如燕肃澜。   宣亦辰苦笑,大约自己还是不够透彻吧,他提起朱砂笔沉思了半晌,终于决定了骆秋棠的去留——封个乡侯应该不算差,他好歹帮了自己这么久,自己毕竟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哪有人家要隐退就官降三级的道理,乡侯封地适宜,俸禄适中,不过可是个让人眼红的大闲官,骆秋棠肯定会很满意的。   宣亦辰叹口气放下了笔,该走的都走了,自己最后连骆秋棠这把得手的利剑都没能留住。   高处不胜寒,竟然真就是个魔咒,父皇放下了皇位才能和肖蒙远走高飞,过他想过的生活,那是否自己也必须放弃这个位子,才能重新找到相伴一生的人呢?   宣亦辰第一次有了迷茫,他一直以令国强民安为自己的梦想,做皇帝就是实现这个梦想的必经之路,可他看着别人都在幸福,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决定,这个梦太大太累了,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外头有人来送东西,宣亦辰轻轻揉着太阳穴,看着那个黄色的小包裹,“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是吏部侍郎司空大人送来的图画书,说是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宣亦辰勾起嘴角,顿时起了兴致,“你拿过来给朕看看。”   黄色的小包裹里包了六个小册子,图册纸页泛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宣亦辰翻了几下,画风很奇特,里面的人不写实,都是大眼睛大长腿,还有个圆脑袋的怪狸猫,画得很讨喜,每页上面有四格画作,还配有对话,挺新奇的。   宣亦辰放下画册,微笑着拆开随书附上的信笺,念道:“这是漫画书,是我师祖传下来的妙物之一,解乏不错,权当消遣吧。”   宣亦辰将信笺折好,压在了镇纸下面,伸手翻开了第一册 ,喃喃自语说,“叮当猫……这猫的名字真够奇怪的。”   那个送东西进来的小太监局促的站着,不知道是先请示宣亦辰好,还是直接就退出去,宣亦辰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小声笑出来,他实在不敢打扰。   外头值勤的管事掀开帘子偷偷朝他招手,小太监才如蒙大赦的一熘烟儿跑了,管事又看了一眼屋内的宣亦辰,笑眯眯地朝外头请膳的人吩咐,“皇上今儿个高兴,晚上记得多备上一壶好酒。”    第六章 流华照君(六)   宁左相心情很不愉快,他坐在自家的凉亭里喝闷酒,旁边站着的三品官员满头大汗,愣是不敢开口。   宁左相重重搁下酒杯,冷笑了一声道,“说吧,老夫今日听到的”好消息”也不少了,不差你这几句。”   那个官员赔笑上前给宁左相斟了一杯酒,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汗水,“恩师明鉴,学生也不是有意要来烦您老人家的,实在是……那吏部尚书方卓有意为难啊。”   宁左相蹙眉道,“前日是卫侍郎,今日是你,你们怎么就不叫老夫省心一些!不是说过了么,这些日子要小心行事,不要被方卓那老家伙抓到把柄。”   那官员苦着脸说,“学生的确小心了,可他翻得是两年前的旧账,着实让人防不胜防。恩师,当年那件改修运河的案子牵涉了不少人,朝里也是轻拿轻放的过去了,这老匹夫现在追根究底……有些不妙。”   宁左相一拍桌子,气的胡子都在颤,“给脸不要脸!先皇都不管的事情,他凭什么站出来?可着他有个宝贝女儿进宫了么?哼,老夫的女儿还身怀龙胎呢,又岂是旁人能比的!”   “恩师所言极是,依学生愚见,这老匹夫显然是想要为自己的女儿铺路,好让皇上能因为咱们前朝的事冷落了后|宫里的贵妃娘娘。而且学生听说,那方贵妃虽然害得贵妃娘娘动了胎气,如今却好端端的在芳和殿里受宠,皇上也颇为怜惜,想必也是个有手段的女子,贵妃娘娘这胎还要怀上九月有余,只怕会圣宠旁落……”那官员最是知道宁左相爱女如命的性子,有这么一句话铺垫,就不怕宁左相对他们袖手旁观了,只要宁左相插进来,这事儿就还算有转机。   宁左相果然大动肝火,甩袖将桌上的酒都打翻了,站起来怒道,“好一个方卓!老夫跟你势不两立!”   那个官员眼见宁左相真的火了,心里这才放心起来,谄笑着上前小声道,“恩师,眼下那位吏部侍郎司空焕深得皇上宠信,当属方卓的左膀右臂,恩师何不想个办法打击司空焕,也算是刨了那老匹夫的墙角,借力打力。”   宁左相闻言,不由重重叹气,“老夫何尝不想处理那个司空焕,只可惜他这人油盐不进,又哪里找得出把柄来?”   “学生尚有一计,或许不能打击司空焕,但却能把他变成咱们的人。”   “哦?说来听听。”宁左相眼睛一亮,司空焕可是个难得的人才,更何况还是敌阵的中流砥柱,只要握住了司空焕,就好比握住了方卓的心脏。   “学生听说上官将军的独女上官流莺和咱们贵妃娘娘交情笃厚,而那上官流莺文武双全,快至双十年华,却心高气傲地看不上上门求亲的官家少爷,让上官老将军很是着急,这个月末宫内不是有一次秋宴吗?学生以为……”   宁左相听得直点头,这几日脸上的阴霾终于转晴,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宁左相心情好转,宫里的宁贵妃却一点儿都不好,这两日宣亦辰以她怀有身孕需要多加休养为由,甚少留宿宁静轩,要么就留在置笔阁后室睡了,要么就去方贵妃的芳和殿,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追风逐雨的,眼见方贵妃成了后起之秀,立刻就改拜他门,宁静轩顿时变得门可罗雀,甚是冷清。   方贵妃性子爽朗,为人做事都是直来直去的,比起骄纵成性的宁贵妃自然更受欢迎,她又向来出手大方,视钱财为身外物,于是很快就在后|宫之内有了自己的队伍。   宣亦辰一向讨厌这些妃子拉帮结派的作为,这次却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两个妃子闹腾去,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这时候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因为宫内要准备秋宴,宣亦辰忙得没有时间和司空焕私下见面,这是从风岚帝即位时就保留的传统,四时聚会说穿了不过就是笼络人心的手段,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家眷入宫参宴,宴桌得从御花园的一头摆到另一头,热闹整整半宿,这样的大手笔可容不得出错,不然非得引起混乱不可。   司空焕也忙,他忙着写信请教沣玉和萧然制作烟火的方法,宣亦辰要布宴,他就想替宣亦辰的宴会添上一抹色彩,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师叔曾经做过几枚烟花,司空焕依稀还记得那些在夜空中闪耀飞散的流光,这样的奇异美丽,他也想让宣亦辰能够欣赏一次。   虽然没有再能如前几次那样对弈闲聊,但偶尔朝堂上的一次眸光相遇,或是通过侍从来往交换的诗句茶点,都透满了这个秋日该有的暖意,只是这两个人却没有去刻意留意其中的暧昧,将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妙滋味埋在了心里。   这正应了当年花间照说过的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当你开始习惯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慢慢爱上他了。   燕肃澜是这样,如今的宣亦辰,也是在重蹈覆辙,不过这样的失误,反而来得恰到好处。   *****   重阳节的前一日,便是宫内的秋宴,胜景空前。   宣亦辰夏日即位,当时朝廷动荡尚未平息,夏宴便只来了三两个人,敷衍了事,如今的秋宴,人人都卯足了劲儿要去给这位英明铁腕的帝王锦上添花,卯时未至,许多官员便已经携了家眷入宫,在景色优美的御花园内流连不绝。   宣亦辰不好奢侈,但宫内的景致依旧令人叹为观止,不时有女子折花插鬓,男子相竞赋诗,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此刻的宣亦辰,却独自在太子东宫内饮酒,这样的热闹,居然让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好热闹的人。   柳居奇住过的屋子从未蒙尘,宣亦辰一直派人清扫这座空落落的偏殿,但他怕触景伤情,很少会过来,池塘里的荷花都败了,花园里的梅树也都只剩枯枝,只有这屋子里的一切都还照旧,可早已物是人非。   外头等候的管事太监看着宣亦辰自斟自饮也觉得心酸,他不太清楚这几个皇子之间的纠葛,不过自从开始贴身伺候宣亦辰,他就知道宣亦辰是个很好的皇帝,好到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好到常常这样闷头喝酒,有苦自己吃。   帝王家的儿女,总是有太多的遗憾和无可奈何,但他们只能如此牺牲。   他抬手招唿远处一个守门的小太监过来,“你去看看司空大人来了没,若是来了,就引他到这里。”   小太监有点儿畏畏缩缩的,“大总管……这里不是禁宫吗?您这不是害司空大人嘛。”   管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我瞧着像是要害人的样子么?皇上他心情不好,也就司空大人能劝一劝了,不然一会儿要是醉了赴不了宴,倒霉的可是咱们。”   小太监这才听话地一熘烟儿的跑了。   管事的笑骂道,“这些个小兔崽子,真是对他们太好了,都敢跟我较劲儿了。”   谁知道小太监才走没多久,宣亦辰就放下酒杯,叫人泡了一杯浓茶端过来解酒,他是个极知道轻重的人,很少因为自己的个人原因耽误公事,管事的也放下心来,专心伺候宣亦辰喝茶移驾,准备往御花园去了。   那个去寻人的小太监却不知道,满头大汗的一路跑到御花园里,御花园本来就大,再加上今天的人又很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官服在身,文官的官服又都差不了多少,想找人还真不容易,比大海捞针都难。   小太监急得团团转,赶紧拉了几个得空的宫人帮着一起找,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在兰花圃的司空焕。   司空焕并非单独一人,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杏黄色高腰百褶纱裙的妙龄女子,眉目如画,偏又英姿勃勃。   那女子正是上官流莺,她听宁贵妃将司空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再加上凤城的民间传言,她还真就对司空焕产生了些兴趣,司空焕不是正经官家子弟,而是出身无名,靠自己的才干做了本届状元,又成了吏部侍郎,的确让她颇有好感。   可是这么一近看,上官流莺又有些失望了,要说司空焕的容貌,就算世间女子都没有几人能及,可上官流莺不似寻常女儿家,她能文善武,最崇拜自己征战无数的父亲,所以一心想找一个文武双绝的好丈夫,这个司空焕白皙苗条,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还长了张气死女人的漂亮脸蛋,中看不中用。   司空焕好好地在赏花,旁边突然多了股像钉子似的视线上下扫视他,他怎么能没有感觉,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   上官流莺素来高傲,觉得自己强过许多男儿,会文的武不如她,会武的文不如她,“我还当你有多么了不起,看着像个病秧子,也不过尔尔。”   司空焕淡淡看她一眼,并不做声,他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   上官流莺第一次被人无视了,气得脸蛋涨红,直跺脚,“你这人真是的,人家和你说话,你怎么爱搭不理的,好没礼数!”   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擅长倒打一耙,司空焕有些无语的想,他摇摇头,打算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上官流莺看他要走,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从怀里摸出来一根软鞭就罩头噼过去,她从小就被上官将军宠着,在军营里撒气的时候更是没人敢招惹,任她打骂,所以上官流莺养成了一句话不对就要动手的坏习惯,一直蛮横惯了。   可惜她今日遇到的是司空焕,司空焕虽然不喜欢惹事,但从来不是受委屈的性子,他背对着上官流莺,却仿佛脑后生目,反手准确地握住了那软鞭,再一使力,就将鞭子从上官流莺手里夺下,轻轻抛到了旁边的大榕树上。   上官流莺叫了一声,捧住自己被剌红了的手掌,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个混蛋家伙!还不把我的鞭子取下来?”   司空焕回头浅浅一笑,“抱歉了,在下不过是个病秧子,爬不得树。”   那边正好有小太监到处找司空焕,司空焕就优哉游哉地走了,留下上官流莺一个人气得直跳脚。   上官流莺气唿唿地骂了几句,看着自己的宝贝软鞭突然又笑起来,她望着司空焕离开的方向,一双杏目炯炯有神,招唿远处的小丫鬟说,“俏莲,你去告诉我爹,我找到要嫁的人了,而且这辈子非他不嫁。”   俏莲吓得要去捂她的嘴,“哎呀我的小姐,这可是宫里,人来人往的,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说这样没羞的话!”   “那有怎么了,我高兴!”上官流莺笑意盈盈,挽起裙摆就去爬树取鞭子,丝毫不顾忌旁人指指点点,急得俏莲都要晕过去了。   宣亦辰远远看见,忍不住笑出来,对司空焕说,“你瞧上官将军的爱女,真有趣。”   司空焕轻声道,“有趣什么,不过是个喜欢胡搅蛮缠的大小姐。”    第七章 流华照君(七)   宣亦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两个人便将上官流莺的小小闹剧抛诸脑后,宣亦辰问起司空焕烟火的事,司空焕道,“都准备好了,沣玉他们弄了不少新花样,应当不错。”   宣亦辰也不禁有些期待,火药曾在和南怀作战时战绩斐然,没想到还能用来赏玩。   等宣亦辰就坐,臣子们各携女眷行礼入座,后宫出席的妃子只有两人,宁贵妃坐在左侧,方贵妃坐在右侧,宁左相和方卓也各居两侧首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彼此。   唯有一名女子没有和其他女人一样坐在后排,而是扎眼地坐在了一众臣子当中,腰板挺直,杏眸黑亮,正是方才那位大闹兰花圃的上官流莺,她看到众人都瞥向自己,大大方方道,“看什么,我可不算女眷,我是代表我爹他老人家来的。”   宣亦辰还是第一次见到上官流莺这样性子的女子,一时也觉得新鲜,笑道,“上官老将军可还好?”   上官流莺站起来福身,不卑不亢地说,“回皇上,家父很好,就是膝盖痛的老毛病犯了,这才不能按时来参加秋宴,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没什么,”宣亦辰颔首,传闻上官老将军宠爱独女,原来也是有原因的,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简直和上官老将军一模一样,“回去的时候带一份翡翠八珍鸭吧,朕记得令尊喜欢。”   上官流莺抿唇一笑,“那多谢皇上了,小女还想着要怎么开口呢,这下可省得别人笑话家父贪嘴啦。”   她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气氛瞬间就好了许多,宣亦辰摆手让她坐下,宣布晚宴开始,一时间众人觥筹交错,热闹了起来,上官流莺侧目看了一眼神色清淡的司空焕,不由有些气闷,方才别人都笑了,就那大冰块木着个脸,真是的。   俏莲在后面低声提醒,“小姐啊,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好一直盯着司空大人吧……”   “哼,他好看本小姐才看,”上官流莺满了一杯酒灌下去,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又夹了一块猪蹄大口嚼,“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吃,难怪爹总惦记着。”   “小姐!”俏莲急得直跺脚,眼珠子一转道,“咱们司空大人温文尔雅,俏莲以为,他肯定不喜欢粗鲁的女子。”   上官流莺呛了一下,娇嫩的脸庞立刻染上了红晕,她一瞥到心上人完美的侧脸,顿时觉得嘴里的东西变了味道,赶紧咽下去转头去问俏莲,“你瞧我今日的打扮行么?原本只是敷衍宁姐姐来着,没想到那司空焕的确合我心意。”   俏莲笑眯眯地帮上官流莺整理一下发鬓的玉钗,“小姐天生丽质,自然怎么打扮都好看,只是方才见面不大愉快,咱们啊,得找个好机会挽回才行。”   上官流莺苦恼地托着腮,“那你说怎么办?”   “一会儿的竞诗赛,小姐可要好好表现了,”俏莲安慰上官流莺道,“司空大人肯定会为小姐的才情倾倒的。”   “嗯!”上官流莺一下子又有了信心,高兴起来了。   上头坐着的宁贵妃可没有漏看一眼,心知上官流莺是动了心了,父亲的计策算是成功了一半,只要上官老将军肯开口,皇上哪有不给人的道理,她心情愉悦,愈发笑得娇媚起来,“皇上,您尝尝这个。”   宣亦辰淡笑着吃了,方贵妃又来敬酒,“臣妾陪皇上喝一杯吧,如今国家安定、百姓富足,都是皇上您和诸位臣子的功劳,不喝酒哪能尽兴呢?”   宣亦辰也应和着她喝了几倍,可惜宁贵妃怀孕沾不得酒,只能愤愤地绞着帕子生闷气,她看到底下宁左相在不停地给她打眼色,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娇滴滴地凑过去道,“皇上,您瞧着司空侍郎和上官将军的女儿怎么样呢?臣妾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啊。”   宣亦辰饮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凝眸望向热闹人群中唯独安静的司空焕,淡淡道,“他们今日第一次见面,爱妃就看得出般配不般配?”   司空焕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两旁官员和他搭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司空焕心里发堵,他方才一看到宣亦辰左右的两位美丽妃子就心生不悦,平日里虽然清楚他有一众后宫,但眼不见心不烦,如今看到他身边莺燕环伺,终究是清醒了一些。   站在后头侍奉的小太监小心地问,“侍郎大人,是菜色不合口么?小的给您另换些吧?”   管事太监可是嘱咐过了,司空大人是皇上的心腹红人,一定得好好伺候。   “不用了,是我自己没有胃口。”司空焕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讶然地抬首往宣亦辰望去,宣亦辰也正看着他,隔着人群轻轻举起了酒杯,浅笑着喝下去。   司空焕冷淡的俊脸终于泛起笑意,宣亦辰竟将他的酒换成了荷香露,清润甘甜极了。   小太监终于抹着汗松了口气,司空大人的心情好像莫名其妙地好了。   “大人,再喝一杯么?”   “嗯。”司空焕感觉的到上官流莺火辣辣的眼神,只是撇过脸无视掉,连中间隔着的几位官员都有点儿受不了了,“司空侍郎,要不咱们换个位子?”   “位子是按品级定的,哪能说换就换。”司空焕老神在在地喝荷香露,权当自己是透明的。   “呵呵呵……”几位官员赶紧勐灌几杯酒压惊,这个上官大小姐真是太可怕了……   宁贵妃没有听出宣亦辰那句话里的意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司空焕和上官流莺多么多么般配,方贵妃倒是旁观者清,觉察出宣亦辰有些不悦,打断她道,“姐姐,司空侍郎是前朝臣子,咱们后宫女眷不适合谈论这些。”   宁贵妃白了她一眼,“本宫又没说朝事,只是想做好事成人姻缘,这也不行么?”   “皇上自有想法,姐姐又何必——”   “好了,都不要吵了。”宣亦辰蹙眉重重搁下杯子,宁贵妃和方贵妃立刻噤声,宁左相和方卓也注意到这边,疑惑地看过来,宣亦辰揉揉眉心,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在晚宴上失控,他又扯出笑容,“朕大概是喝多了,去湖边透透气。”   “臣妾陪您!”宁贵妃立刻站起来,要去挽宣亦辰的手臂,宣亦辰不动声色地避开,淡淡道,“爱妃身子重,累了就早点回去歇息吧。”   宁贵妃委屈地嘟着嘴,看着宣亦辰只带了管事太监离开,狠狠瞪了一眼方贵妃,“都怪你!”   方贵妃不理她,自己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甚是自在,进宫月余,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莽撞的小丫头了,虽然宣亦辰动怒她也觉得不对劲,可她知道,在这个宫里察言观色少说话才是生存之道。   方卓看着义女沉稳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当初自己还担心这丫头年轻莽撞会惹事,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了,宁老鬼的女儿张扬任性,虽然怀有龙种,但早晚有一天一定会输给自己的女儿。   管事太监在前头掌灯,鹅卵石铺出的小路蜿蜿蜒蜒,逐渐远离了晚宴的喧嚣热闹。   宣亦辰坐在湖边的小亭里,让管事太监退到一边,月色溶溶,他望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湖面叹了口气,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宁贵妃说其司空焕和上官流莺的婚事,就变得不像自己了?其实司空焕忠于自己,上官老将军又兵权在握,倘若司空焕能入赘上官家掌权,对自己也是很有好处的……可自己为什么只会觉得生气呢?   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吧?他自嘲地笑笑,凤眸半阖,斜靠在亭柱上不发一言。   管事太监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正想阻止,可看清来人正是司空焕,便恭敬地熄了灯火退到更远的地方。   司空焕走进凉亭,站在宣亦辰旁边道,“那么多人因你而来,你怎么好一个人跑出来躲清静?”   宣亦辰苦笑,“他们不是因我而来,是因”皇上”而来。”   司空焕坐下,清澈的眼睛含着笑,“也对……不过我现在倒的确是因宣亦辰而来的,皇上还满意么?”   宣亦辰摇摇头,好笑地望着他,“好些日子没和你说话,倒变得牙尖嘴利了。”   “谢谢你的荷香露。”司空焕露出极少在他人面前显露的笑容,月光下如同谪仙般绝美的样貌,竟然宣亦辰有些看痴了,他不由心想,到底要怎样一个绝代佳人,才能配得起司空焕呢?……至于上官流莺,是绝对不行的。   两个人缓缓聊了几句,心情都极好,司空焕突然仰起头来,“时辰到了。”   “什么?”宣亦辰道。   “你看,烟火——”司空焕指着天空,下一秒便是接连不断的轰响,从地面升起无数璀璨的烟花,仿佛就在他指尖绽放。   “真美啊,”宣亦辰又惊又喜地看着那些明明暗暗的烟花,感叹道,“一时是杀人利器,一时又是愉人之物,火药也真是神奇。”   “在我看来,天下万物皆无善恶,关键在于人心是黑是白了。”司空焕转头看他,瞳眸在烟火的光芒下流转生辉,勾起的嘴角竟有一丝俏皮。   宣亦辰却在这样的烟火轰鸣中,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感受到了那份他以为此生不会再有的悸动。   司空焕疑惑地盯着表情复杂的宣亦辰,“你怎么了?”   “没事……朕、朕要回去了。”宣亦辰有些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这里视野好,你慢慢看烟火吧。”   司空焕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是背对着烟火静静地坐着,眼神落寞。   没有宣亦辰,这些转瞬即逝的烟火还有什么意思呢?   自己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   本来都打算无言的结局了,看到有读者还在追,于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这次会更到彻底完结的,大家放心看。    第八章 流华照君(八)   一直到晚宴结束,司空焕都没有再出现,宣亦辰派人去问,才知道早在一个时辰前,司空焕便已经出宫了。   宣亦辰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怅然,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司空焕的时候,他握剑站在潭水边白衣玉立,脸上虽沾着敌人的血迹,目光却十分清澈纯粹,仿佛深山中的一汪泉水,而自己明明对人防心颇重,却在初次相见就愿意拥着那少年同乘一骑……或许那时,自己就已然动心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册揉揉眉心,苦恼得紧,细细思索以往遗漏的细节才恍然大悟,能让司空焕这样一个性情寡淡的人一路追至凤城,再加上红玉九连环和对方时不时的关心……司空焕他,大约比自己还要早动心……可他什么也给不起,就像当初留不下柳居奇,他同样没有信心留下司空焕。   爱者神伤,这样的错误,他不想再犯。   *****   上官流莺的文采的确极佳,可惜拔得竞诗赛头筹的光彩没能让司空焕亲眼看到,她不由心里埋怨那人,哪有晚宴中途开熘的啊,真是个呆子,不过一想到司空焕俊秀无比的样貌,还有当时捉弄自己时的场景,她就忍不住红着脸笑出声。   “小姐、小姐!”俏莲看着上官老将军的眼色,出声提醒走神的上官流莺。   “嗯?”上官流莺回过神,看到自家爹爹一副探究的神情,捂着脸害羞道,“爹爹,你老盯着人家做什么……”   “我们家丫头也会害羞了?看来有古怪啊。”上官老将军笑眯眯地望着上官流莺,“丫头自个儿说说,你进宫看上哪位青年才俊了,爹爹给你做主。”   “真的?”上官流莺一声娇唿,扑在上官老将军怀里,杏眸闪亮道,“以往女儿总觉得武将粗鲁,文人酸腐,可昨日见到的那位司空侍郎,不但容貌俊俏,还……还把女儿的软鞭丢到了树上。”   “哦?一物降一物,可算是找到能治住你的人了。”上官老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司空焕最近风头正劲,他虽然不常去朝中理事,却也曾偶然见过,气质冷清,容貌出众,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既然宝贝女儿喜欢,自己就打听打听看吧。   “爹爹,你替我备份礼物,我要再进宫一次,这事儿还得谢谢宁姐姐呢。”   “好,不过礼物还是爹找人替你送进去吧,你又不是亲眷,进后宫不大妥当。”上官老将军微微皱眉,他本不欲和宁天那老狐狸多来往,这次却因为女儿的终身大事,不得不欠他一个人情了。   上官流莺开心极了,只要爹爹这关过了,再由爹爹出面在皇上那里请婚,自己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   吏部。   司空焕第五次接到帖子,面无表情地搁到一边,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又是上官流莺。   旁边的另一位侍郎走过来调笑道,“上官大小姐一贯眼高于顶,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没兴趣。”司空焕写完最后一个字,洗了笔站起来,“麻烦跟尚书大人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又先走?”那人摸摸额头,方卓治下极严,他们哪个人敢迟到早退,司空焕也真是个特例了,眼看着人要走出视线,他又大声问道,“司空,今晚大家约了去福润楼喝酒,你来不来?”   “不了,谢谢。”   他叹口气,好吧,看来上官大小姐也不是唯一一个总是被拒绝的人啊。   司空焕走出吏部大门,驻足看着不远处的皇宫朱墙,那一日秋宴过后,他总觉得宣亦辰待自己冷淡了很多,可是思前想后无数次,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妥当,有心问个明白,却又开不了口。   如今已经半月有余,可除了在上朝时看到宣亦辰,私下他再也没有约过自己一次,甚至就在偶尔在朝堂上的眼神交汇,对方也会不动声色的迅速避开。   究竟是怎么了?   司空焕眸光微动,面上却是没有什么情绪的,他正要离开,突然被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拽住了袖子,司空焕有洁癖,立刻将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去。   “喂,本公子请了你那么多次,你架子也太大了吧?”那人束发蹬靴,面若桃花,原本的柳叶眉被青螺勾勒的斜飞入鬓,更添几分英气,竟是女扮男装的上官流莺。   “放手。”司空焕蹙眉甩开她,一语不发地径自走了。   “你!你这人!”上官流莺简直要气死了,说他是木头,还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可她却偏偏喜欢得没有办法,都已经抛下女儿家的矜持亲自来请,人家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上官流莺倔劲儿上来,也不管什么难堪不难堪了,司空焕在前头走,她就在后头跟着,她就不信了,自己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又会武善文,哪里就让司空焕瞧不进眼了?   司空焕无视上官流莺,一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上官流莺痴痴看着,只觉得司空焕似乎比上次见面更远了一些,之前是淡漠,现在是冷漠,短短半个月,这人的心似乎封得更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等跟到司空焕独住的院子,司空焕终于转身跟上官流莺说话了,“上官小姐请回。”   “都走到你家门口了,我喝杯茶都不行么?”上官流莺委屈地嘟着嘴,“走了这么远,我又累又渴,你都没有同情心啊?”   “……”司空焕微微抿唇。   “算了算了,唉,我好可怜,还是再走半个时辰回家再说吧,这云靴又磨脚,痛死了……”上官流莺一边嘟囔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杏眼却笑得眯起来。   果然就听到司空焕犹豫道,“……那就进来喝杯茶吧。”   “好!”上官流莺立刻蹿进了大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这不大的院落,哪里还有一点疲劳的模样,司空焕叹口气,也跟了进去。   这时,街尾突然闪出一黑衣男子,他打了个唿哨便有人迅速出现,抱拳恭敬道,“领卫。”   黑衣男子道,“你去回报皇上,上官流莺去司空大人家做客了。”   “是。”   ——————   因为工作也忙,所以可能没办法日更到3000+的字数,而且填坑的时间也隔得久了,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公众后面的情节了,希望大家喜欢。 第九章 流华照君(九)   “知道了,你下去吧。”宣亦辰摆摆手,黑衣男子迅速便隐匿了身形。   宣亦辰蹙眉,有些烦躁地搁下了手里的奏折,侧目看到桌上宁贵妃刚才带来的甜腻点心,愈加地心烦意乱了,也对,连自己都会对司空焕动心,那个上官流莺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他吃醋了。   更可气的是,明明吃醋了,却什么都不能做。   连续几日上朝,司空焕都称病未到,宣亦辰问起来,影卫却回报说司空焕在院子里煮茶抚琴,一点儿没有生病的迹象,宣亦辰无奈之余,隐约也能猜得到理由。   至于上官流莺,却天天都去司空焕那里报道,一开始司空焕还有所推阻,可上官流莺吃定了他面冷心软,每次都能缠到他点头为止,如此几次,司空焕也就习惯了,干脆敞开大门任她来去,自己坐在树下喝茶看书,权当对方不存在。   上官流莺倒是自得其乐,要么满足地托腮看着司空焕的侧脸,要么就在房子里四处挖掘新乐趣,她觉得只要找到司空焕感兴趣的突破口,司空焕这个闷葫芦就会开腔了。   司空焕正在倒茶,就听见上官流莺大唿小叫地跑出来了,手里还拿着红玉九连环,“喂,木头木头,你看我解开了!”   司空焕一愣,飞快地放下茶壶将那九连环抢过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恼火道,“谁准你乱动这个了!”   “我……我看你放在那里,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解开它……”上官流莺有点儿被吓到,司空焕平日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上次她失手打碎了花瓶也没生气,居然就因为她碰了一下九连环恼火成这样,也不知这是什么宝贝,被他稀罕成那样,上官流莺觉得有些委屈,要不是想着解开了他会高兴,谁会费这心思?   司空焕心内苦涩,他解了这么久也解不开的九连环,上官流莺竟一下子就解开了,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是他和宣亦辰有缘无份么?……也是,早朝连续几日未去,宣亦辰也没过问一句,想必先前的那些暧昧,都是自己多心而已。   上官流莺本来想闹脾气,可看到司空焕透出悲伤的眼睛,又全然没有了怒气,只担心地凑进他问道,“木头,你怎么了?”   “我没事。”司空焕回过神,面色冷淡地继续坐下倒茶,“抱歉,我方才有些失态。”   “没关系……那东西是不是对你很重要啊?”上官流莺好奇道。   “嗯……今日时间不早了,上官小姐早点回去吧。”   上官流莺打量着他的神态,终于还是点点头,“那我走了,木头,你不要不高兴……虽然不知道九连环对你有什么意义,可如果一个人让你那么伤心难过,就不值得你这样惦记了,明日我会再来找你的。”   司空焕苦笑,隔着衣裳抚上红玉九连环,连上官流莺都能发现,他的情绪已经变得那么明显,那人怎么可能不懂呢?也许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宣亦辰才会刻意冷淡他。   司空焕觉得挨着红玉九连环的心口有点疼,钝而空虚,情殇虽然难受,却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只是拖得越久便会伤得越深重,蓦然想起当初自己和柳居奇说什么”就算他后|宫佳丽无数,我也不会介意,人生不过百年,相爱暂且不够,哪里有多余的时间猜忌中伤,我只要他心里有我便好”,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过天真……   因为宣亦辰的心里没有他,何谈相爱?何谈不介意?   原来自己傻傻坚持的,不过是一场空梦。   “宣亦辰……”司空焕觉得心口越发疼起来,他一声声急促的唿吸,突然看到了跌进青碧茶水中的涟漪,一时间怔愣起来,这是眼泪?   他抬手摸到自己湿润的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当年父亲说他薄情无泪,竟也是错了。   大概从自己下山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   一进朝堂,宣亦辰就看到了司空焕,虽然都是穿着一样的官服,那个人却比别人先入眼。   司空焕仿佛也心有所觉,同时转头看向了宣亦辰,只瞥一眸,又眼神清淡的移开。   宣亦辰微微蹙眉,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司空焕,隐约感到了不安。   上官老将军站在前头直捋胡子,为了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他这把老骨头冒着膝盖疼天天来报道,今天可算是逮着司空焕这个小崽子了——今个儿就和皇上提提这桩婚事,自己军功无数,想来这件事也不成问题。   太监总管背后冒冷汗,皇上那眼睛都快把司空侍郎的脸盯出花来了,满朝文武在底下窃窃私语,偷偷揣测天子神游太虚是怎么回事。   太监总管没办法地干咳了两声,低声唤道,“皇上、皇上……”   宣亦辰这才摆手道,“上朝吧。”   随着宁贵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方贵妃也隐隐有独占圣恩的苗头,吏部尚书方卓和左相宁天的暗斗逐渐升级,每每有大臣上奏事情,两方势力便会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因为只要方卓提出建议,宁左相就势必会站在反面。   这次离凤城不远的泞原城爆发了鼠疫,虽然规模不大,只局限泞原城一处,但致死率却奇高,目前已将泞原城封起,就连经过泞原城的水源也被截流绕道,以防被污染的水源扩散鼠疫。   城内的百姓已经死亡过百,尽管不断补充药草和优秀医员,也无法研究出有效的药方医治病患,如今泞原城哀鸿遍地,到处都是身患鼠疫垂死挣扎的无辜百姓。   “皇上,这鼠疫既然只局限于泞原城而未扩散,依臣所见,也不必大费周章 ,不消几日,鼠疫自然会过去。”宁左相道。   “宁相,百姓是一国根基,若弃泞原城百姓于不顾,实在有损皇上威信。”方卓瞪了一眼宁左相,紧跟着说。   “鼠疫致死,又无良药,派去再多的人只是送死,方尚书又将这些人的性命看做什么?”宁左相不依不饶道。   “万事百姓为先……”   宣亦辰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头疼地叹口气,这鼠疫若是发现得早,向花间照和安虚蓝夫夫讨一副药方也就结了,正是因为底下的人彼此算计一拖再拖,这才害了一城百姓。   他打断二人道,“鼠疫的事朕自有定夺,容后再议。”   上官老将军终于等到机会插话了,赶紧大声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宣亦辰眉心一跳,却碍于上官老将军的功绩,不得不说,“上官将军请讲。”   “老臣就一个独女,便是腆着张老脸不要,也想给女儿求个好姻缘,”上官老将军中气十足,他从军数十年、建功无数,替先皇和当今皇帝都立下汗马功劳,却从来忠君爱国,不曾拿出一点功高震主的骄傲,这还是数十年来他第一次提出请求,“老臣的爱女喜欢上了咱们吏部司空侍郎,他们男未娶、女未嫁,论人品、样貌也是一等一的相配,老臣在这里想请皇上指婚,将老臣的爱女流莺许配给司空侍郎。”   宁左相和上官老将军是多年好友,听到上官老将军求亲,知道挖走司空焕这课大梁的事是十拿九稳了,立刻便显出得色,反观方卓却脸色阴沉得紧,偏偏碍于上官老将军的威严而无法出口反驳。   宣亦辰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紧紧握着座椅的龙首发力,指尖毫无血色。 第十章 流华照君(十)   半晌,他才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望向上官老将军道,“上官将军爱女心切,但也不可乱点鸳鸯谱,这事还需问问司空侍郎的意思……”   上官老将军哈哈笑道,“皇上,老臣已经打听过了,这司空侍郎无父无母出自山林,可算是孑然一身,老臣又只有一个女儿,正愁后继无人,司空侍郎文武双全、样貌出众,入赘我上官家做个佳婿,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依老臣看,这事儿倒不如全凭皇上做主!”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司空焕身上,司空焕却面色如常,只是抬首盯着坐在高处的宣亦辰,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宣亦辰惯常温和含笑的面孔有些僵硬,他知道司空焕再等,可他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来拒绝上官老将军,只要司空焕说一句不愿意、只要他说这么一句而已,自己一定会站在他那边,替他婉拒上官老将军的婚事。   可是司空焕没有说话,宣亦辰眼睛里的希冀越来越微弱,偌大的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众人都察觉出不对劲,却又不知怪在那里,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站着,等着有谁先打破桎梏。   上官老将军干咳几声,“司空侍郎,皇上还等着呢,你怎么想啊?”   司空焕望着宣亦辰,缓缓露出一个寡淡清冷的笑,让周围的人都恍了恍神,心里暗叹这样绝妙的人又怎是上官流莺能配上的?可司空焕却若无其事地垂手恭敬道,“上官老将军说得对,微臣能得皇上抬爱,终身大事……自然也全凭皇上做主。”   上官老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是啊是啊,皇上——”   “只还有一事,”司空焕竟在一片讶然声中跪下,第一次行足了三拜九叩的全套君臣之礼,可抬起头来,依旧是满身的骄傲,他目若皎星,几乎璀璨清澈得不带任何俗世杂念,仿佛回到了当初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一字一顿道,“成婚之前,臣请命前往泞原城,愿为泞原百姓尽绵薄之力,消除鼠疫。”   上官老将军眉头大皱,泞原城鼠疫横行,凤城前去援救的医员都十去九不回,司空焕是铁了心要死在那里、好不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成婚么?   宣亦辰也被司空焕的请命吓了一跳,泞原城是什么地方,他不要命了么?一时间恼怒地喝道,“朕不许!”   下头站着的官员一片愕然,皇上今个儿是怎么啦?先前江北有异动、叛党丛生,皇上也是平淡处之,这司空侍郎不过是请命却泞原城治疗鼠疫,皇上就气成这样?   宣亦辰抬手揉揉眉心,努力压住火气,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一再失态,“司空焕,泞原城的鼠疫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朕会派更有实力的御医前去,这请命不过是徒增伤亡,朕不能准。”   “皇上,微臣不才,曾习医理,愿以上官老将军的顽疾一试。”司空焕说完,便走向瞪大双眼的上官老将军,周围的官员自动给他让道,司空焕低道一声得罪,撩起上官老将军的官服下摆,不知从那里摸出几根金针,隔着帛裤就精准地刺入了膝盖的穴道中,那针淬过百种药草精华,再加上司空焕精纯的内力辅佐,瞬间就让上官老将军酸困的膝盖生出一种灼热感,忍耐过后,便感觉筋脉畅通,整条腿都轻快了不少。   “神了!皇上,老臣的腿疾真的好多了!当年先皇找了数十名医都束手无策,这小子不过几根针下去就有效!”上官老将军说完,就后悔地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他这个老煳涂,怎么把好端端的女婿往外推啊?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立刻便有不少人附和要司空焕去泞原城治鼠疫,司空焕站在那里,直视着宣亦辰道,“若皇上不准,微臣只好辞官……因为泞原城,是皇上真正需要臣的地方。”   宣亦辰一震,蓦然想起司空焕初任吏部侍郎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本就是来帮你的,不管是帮吏部侍郎或是别的什么事,只要你需要我便会做。”——可现在,他需要的并不是司空焕去治疗鼠疫,而是需要他陪在自己身边,等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摆正他的身份,诏告天下自己喜欢他的时候……   宣亦辰口中苦涩,却什么都不能说,当初的柳居奇没有等,现在的司空焕……也不会等。   也是,等了又等,也只能等来他的辜负。   他扛着家国天下的担子,看似坚强,实则软弱地连一句喜欢也不能说。   宣亦辰脸色煞白,看得近旁的太监管事都揪心起来,正要上前去问,却听到宣亦辰低声说了一句”准了”,便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地站起来,强装无事地走出去。   旁人看不到他的异常,都围着默默不语的司空焕议论纷纷,司空焕并不理人,看到宣亦辰的背影消失,才死心地转身离开,他破釜沉舟的堵了一局,终究还是输了——   宣亦辰也许难过,却不爱他。   可他还是不忍心,于是在离开宫门之后,又折了回去,将瓷瓶交给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宫门领卫,“这药护心养肺,请代我交给皇上。”   “好,司空侍郎还需转达什么吗?”领卫殷勤道。   “就说……司空走了,要他保重。”司空焕微微一笑,释然离去,却让那领卫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   其实吧,我也不是故意虐的,剧情需要啊。。。 第十一章 流华照君(十一)   泞原城疫情告急,司空焕又无心再留,下朝后便开始收拾行装,统共也就几件换洗衣裳,那红玉九连环和明黄色的方帕让他稍作停顿,终究一起收进了行囊,再怎么口是心非,他还是想留个念想。   春日里埋下的桃花酿尚未熟好,司空焕却突然很想尝一尝,在树下取出了一坛拍开封泥,隐隐便有桃花香气溢出,他自斟自饮了一壶,酒液的辛辣混着桃花香,虽然没有酿好的时候顺口馥郁,这暗含刺激的味道倒合适当前的心境。   院外纷纷杂杂地有些人声,片刻后响起了敲门声,司空焕有些诧异,开门一看,原来是吏部的几个同僚,当头的那个手里还拿着食盒,笑眯眯道,“明日你要走,我们几个便做主还给你践行,吃食买好了只缺些酒水——看来咱们也是心有灵犀嘛。”   司空焕心里一暖,微微笑了,他平素待人冷淡,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惦记着他要走,便将他们大方地让进了院子,因刚才饮了酒的缘故,司空焕白净的脸上带着粉晕,竟比平时清冷的模样更加勾人,看得他们都忍不住怔愣了一下。   几个人推杯换盏,司空焕的话也比平时多了,言辞间的韬略更让他们刮目相看,司空焕的底子可深得很,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能容得下的。   院子里一派热闹,门外却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位高挑男子,他穿着兜帽披风站了很久,肩上落着几片枯叶,旁边侍候的人问道,“爷,要小的进去通报一声么?”   “不了……回吧。”   宣亦辰凤眸闪烁,又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里头的人,转身离去。   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他不能用司空焕对自己的感情自私地束缚他,与其这样越走越远,还不如趁着司空焕不在的这段时间放手一搏,将宁左相的事做个了断,正大光明地握住那个人的手。   罢了罢了,还管它什么后宫什么朝堂,他认输了……当初放走了柳居奇已经令他抱憾,这次,他也想要自私一回了,也许过程会很困难,但却决不后悔。   宣亦辰暗叹,他自上位以来隐忍颇久,如今也积蓄了不少力量,该到斩尾收网的时刻了。   次日一早,司空焕便离开了凤城,宣亦辰加派了四十位医员跟着,一行人轻装简骑的赶路,直到日头偏西才停在山里的空地上啃干粮,司空焕也靠着一棵老树闭目休憩。   队伍边缘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眉目清秀的小医员正在发脾气,把手里的干饼捏过来揉过去的,“这、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硬梆梆干巴巴的,牙齿都要被硌掉了!”   俏莲眼睛一亮,“是啊小姐,您身体娇贵,这东西肯定吃不得的,那……不如咱们不去泞原城了!那儿闹鼠疫都死了好多人的,实在太危险了!”   上官流莺眯着眼睛磨牙:“这都走了一半路了,俏莲你想半途而废么?”   “可是小姐……”俏莲都快哭了,“老爷要是知道小姐去了泞原城,会打死我的。”   “你要是害怕,等到了泞原城附近你就自己回去吧,现在放你走,你肯定会通知我爹。”上官流莺皱着眉头努力地啃干饼,难吃是难吃了点,可是环境所迫,也没有办法了。   “不不不,小姐你别赶我,我要是一个人回去,恐怕老爷会更生气的。”俏莲泄气地垂下头,她怎么摊上这么个死心眼的主子小姐,司空大人要去泞原城治鼠疫,她就巴巴地混在队伍里跟着来了,这万一出个什么事,上官老将军肯定得气疯了。   司空焕耳力敏锐,听到有人吵闹便睁眼去看,上官流莺飞快地拉着俏莲转过身,把干饼塞进了她嘴里,“嘘,别唠叨了,司空焕差点儿发现我们。”   俏莲呜呜了两声点点头,上官流莺这才满意地捏捏她的脸蛋,“你就安心吧俏莲,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陪他冒险他才会感动啊,这一感动就会上心嘛,然后这婚事才能水到渠成,省得人家都说是我爹爹强迫他娶我的。”   俏莲欲哭无泪,小姐这是什么逻辑,你有一百种感动他的方法,怎么偏偏选这么不靠谱的?   第三日早上,一行人便进入了泞原城,泞原城目前将整个城西划做了重疫区,里面都是发病五日以上的病人,各个气若游丝、药石无医,几乎就是在等死。   鼠疫前三日呕吐发热,然后便开始出疹和手脚坏死溃烂,等症状逐渐扩散到肺腑内脏,体质强的病人拖不过十天便会一命呜唿。   司空焕一到就去了解疫情,先查看了几个症状轻重不一的病人,又带着手套将因为瘟疫死掉的尸体翻来覆去的检查,那尸体因为疫病连脸都快烂没了,看得周围的人捂着嘴一阵子反胃,司空焕面无表情地将手套摘掉净了手,吩咐泞原城的官员带他去城西重疫区。   “等等,我也去!”清脆的女声引来一片哗然,队伍的末尾走出来一名个子稍矮的医员,“他”摘了口罩朝司空焕调皮一笑,一双杏眸灿若星辰,“医理包扎我也学过一些,至少不会帮倒忙,司空焕,带我一起去吧!”   司空焕皱起眉头,“上官流莺,你怎么会在这里……胡闹。”   上官流莺笑笑,“反正我都已经进来了,泞原城只许进不许出,你也不能赶我走啦。”   司空焕盯着她不作声,看得上官流莺都要发毛了,这才转过身吩咐那个官员带路去城西,上官流莺知道他是默许了,立刻便高兴地跟上去。   司空焕不回头,随手抛给上官流莺一个药瓶,“把这药吃了,带上手套,不要直接接触那些病人身上的脓水和吐出的秽物。”   “好!”上官流莺心里一甜,暗道果然来对了,看来司空焕还是挺关心她的。   *****   宁静轩里,宁贵妃正在大发脾气,将下人端上来的燕窝都给摔碎了。   大宫女才从后头端了安胎补血的药过来,听到声响赶紧去劝她,“娘娘,好端端地怎么动气了?御医说了,生气对孩子不好。”   宁贵妃最信任这个从自个儿家里陪嫁进宫的大宫女,立刻便湿了眼睛,气唿唿地委屈道,“还不是那个小贱人,皇上说好了今日要来陪本宫用饭的,结果现在还被她拖在芳和殿里下棋,你说本宫能不气么?”   ————   预计五章 之内可以完结了,这次就是彻底的完结了哟。   不尽会在这里放字母戏福利,以及更新的消息,希望大家能加入进来,一起high~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